第141章 山神新娘1还以为是山上落下来的神仙……


    在南边山峦连绵之地,坐落着一处村落。


    村落名为箩汩,村中的神秘种族过着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生活。


    正是春深的季节,开得绚烂的迎春花点缀着错落的青砖瓦房,田地里刚刚种下脆嫩的秧苗。


    接近午饭的时间,家家户户炊烟缕缕,飘出饭香味。


    盘浔川耕完田一回到家,丢下农具后就立马蹿进灶屋里,问着里面刚盛菜出来的妇女。


    “阿妈,都弄好了?我分一点菜出来。”


    妇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盘浔川很快就从盘子扒走热菜,又添上一大勺白米饭,把饭盒盖子一扣,提着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跨出门槛的时候还差点撞上自己放学归家的弟弟。


    “少挡道。”


    弟弟挠着头,看着哥哥急急忙忙踏上小路的背影,眼前一抹黄影掠过,是他家的大黄狗也跟着跑出去了。


    生怕跟不上自己主人,汪汪叫着。


    可盘浔川头也不回,像是要去做什么喜事似的,面色红润。


    弟弟嘀咕了一句,转头进屋,问:“阿妈,哥又去那边了?”


    “天天这样。”妇女解开围裙,摆上碗筷,“过来吃饭。”


    “哦……阿妈,哥他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瞎说什么!”


    “没瞎说啊,那个小年哥哥长得漂亮,我也想让他当我嫂子!可不能让别人抢走了!”


    “啪”的一下,妇女的筷子敲在了男孩的脑袋上。


    “人家还没到年龄呢,讲不了人家,小心被山神听见,你这是犯忌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阿妈,下午放学我也可以跟哥哥一起去吗?我在学校里留了红鸡蛋,想给小年哥哥吃,他那么可怜,以前肯定都是跟着李婆婆吃树根。”


    妇女叹了口气,想起前几日见到的纤瘦漂亮的少年,答应了。


    那的确是个可怜孩子。


    被住在村尾山脚下的孤寡老人从山里捡到养大的,听说身体不好,几乎没怎么出门。


    那老人性子也孤僻,不怎么和村里其他人来往,直到前不久上山捡野菜摔了一跤,把腿摔折了,那少年没了办法,就到这边来找人求助。


    当时盘浔川正好干完活回来碰见,二话不说就跟着人去帮忙了。


    这之后就天天往那边跑,魂被勾了似的。


    妇女夹了口菜,摇摇头。


    算了,随他去吧-


    这时的盘浔川已经快到李婆家的土砖房了。


    他长得身高腿长,恰是精力最好的年纪,一个人就能把家里的田打理得妥妥当当,腿脚快得很,篮子里饭菜的热气都没怎么散,三四分钟就到了。


    到了院落门口,忽然又发现了不妥。


    他从田里弄得身上全是泥点子,还一身的汗,都没冲个澡换身衣服。


    他不由懊恼,刚刚满脑子只想着少年如玉似雪的脸,什么都忘了。


    就在盘浔川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收拾一下再来时,就听见院子木门被推开的动静。


    他赶紧扭过头,可一瞧见来人的样子,脸上的喜色登时又垮了下去,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汪汪汪!”站在他后头的大黄狗也凶狠地吠叫起来。


    比盘浔川要年长几岁的男人气质沉稳,也没理会他这争锋相对的质问,转头对着后方低声道:“有事就来林子对面找我。”


    随即一道清软的声音传出来:“嗯,谢谢鹤哥。”


    男人点点头,淡淡扫了一眼门口的盘浔川,走了。


    男人一走,被挡住的少年身影也就露了出来。


    “小年!”盘浔川立马凑上去,把手里的篮子递上,“我来看你了。”


    手搭在木门上的少年被突然蹿出来的他吓了一跳,肩膀小幅度缩了缩,秋水般的眼睛睁大几分,反应过来后红唇里呼出一口香气。


    “是你啊。”


    少年已经习惯了盘浔川日日上门来送东西,把院子的木门推开一些:“鹤哥刚刚送了点东西过来,我这里不缺吃的,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家里吃吧,谢谢你了。”


    “没事,你吃不完我再拿回去。”


    二十一岁的青年一腔热心,养的大黄狗也十分亲人,贴着人的腿转圈,让人盛情难却。


    最后还是让一人一狗进了屋。


    来的次数多了,盘浔川熟门熟路,进了堂屋看见桌上摆着的刚被他人送来的东西,不动声色地推到一边去,将自己拿来的占据了中心位置。


    “快来尝尝,我阿妈今天中午做了排骨。”


    “嗯。”


    少年没急着动筷,先夹了容易入口的软烂食物,送到里屋去让老人吃。


    他再出来,盘浔川已经帮他碗里夹了小山堆的菜了。


    “我吃不完的。”


    “没事,吃不完就留着。”


    少年想了想,说:“要不……你就留在这里和我一起吃吧?你一直等着我饿着肚子也不好。”


    “行。”盘浔川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很快拿来新的碗筷,心不在焉地嚼着白米饭,眼神一个劲往桌对面瞟。


    少年连吃饭的时候也很好看。


    咬着菠菜像是只兔子似的,夹着一点点往小巧的嘴巴里送,咀嚼得很慢,眉眼低垂,睫毛长得让人心尖发痒,恨不能上手碰一碰。


    这个村落的种族不论男女都天生有着强健的体魄,在地里风吹日晒,一个个皮糙肉厚。


    唯独少年完全不像是他们这里水土能养出来的人。


    像是名贵的瓷器玉石一样,肌肤晶莹剔透,四肢修长纤细,一头银白的长发散在腰间,发梢又带着一点不同的雾色,在耳朵后面有一缕绑着他们种族象征福气的红绳。


    盘浔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山上落下来的神仙,都看痴了。


    问了才知道,他居然是山脚下那个李婆捡来的来历不明的孩子。


    这一看,会是山上孕育出来的精灵也说不定。


    “你不吃菜吗?”少年抬起眼,疑惑地看过来。


    “哦、哦好……我忘了。”盘浔川慌慌张张地掩下眼里的痴迷,随手夹了土豆,谁料那是一块姜,吃到嘴里顿时被辣得五官一拧,硬生生咽下去了。


    他这副样子把桌对面的少年逗得弯起眉眼。


    盘浔川红了脸,但不是因为出了丑觉得丢了面子,而是因为这个笑漂亮得不像话。


    半小时后,盘浔川提着篮子离开,满脑子都还是这个笑容,神不守舍地走岔了路,直到听到远边自家阿妈的骂声才回过神。


    盘浔川心想,再等一会儿,等到村里的祭祀过去,他就能光明正大地让阿妈去李婆家提亲了。


    第142章 山神新娘2很甜的


    自从摔断了腿,李婆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对劲。


    这个老人苦了一辈子,少时丧父丧母,成亲后滑了胎,没多久丈夫上山打猎又摔死了。


    孤苦伶仃的她捡到了玉雪可爱的孩子养着,日子稍微没那么冷清了,却还是积郁成疾,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入睡就会梦到自己死去的亲人。


    村里人以为孩子是身体不好才不出门,其实是李婆成日提心吊胆的,怕他出门会出事,给他留长发绑红绳,说这样能把福气留住,才会健康平安地长大。


    她的情况时好时坏,不清醒时会抓着孩子掉眼泪,清醒时又不爱说话,十分孤僻。现在她断了腿,家里的事都由孩子来负责,她就又担心受怕起来,几乎是一刻也离不开人。


    钟年好不容易哄她睡了午觉,才得了空能够去屋外不远的地方摘点桑葚。


    他从里屋出来,很有规矩蹲在门口的大黄狗立马甩着尾巴迎接。


    钟年失笑,弯腰摸摸它油光水滑的脑袋,问:“你主人又把你忘在这里了?”


    “汪!”大黄狗拱拱他的手心,丝毫没有被主人遗忘的难过。


    这最认主的大黄狗跟着主人来的次数多了,似乎也把他这处当作另一个领地,常常待着不肯走。


    但是性子很乖,也聪明,不会随便进屋,还帮他看家护院。


    钟年带着大黄狗去桑葚树那里摘了小小一盆,带回去洗干净了,留一半给李婆婆,然后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吃。


    四月份的天气,春风凉爽,阳光和煦。


    院子里种着一棵桃子树,平时也没怎么打理过,依然生命旺盛,枝桠上结着新绿,落下来的斑驳枝影落在钟年身上,像是泼洒上去的水墨。


    大黄狗趴在他腿边眯着眼睛打盹,很安静。


    钟年吃着吃着,就盯着盆里的桑葚发起呆来。


    微风带动桃树的枝叶,也拂起他银白的发丝。几缕贴着他的脸荡起,将他这恬静的面容添上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情绪。


    【宝宝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经常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然上个副本发生了什么事吗?老婆后来直播也没开,在其他玩家直播间也看不到他的情况quq】


    【现在看到弹幕说骚话都不生气了!问题真的很大!】


    【直接就进S副本了,都没有中场休息,我还以为老婆至少还会多走几个低级副本攒攒经验呢。】


    【题外话,这个S副本好像没见过?过了好几天了感觉老婆就是来村庄里养老了。】


    【毕竟老婆不是一般人,再难的副本在他这里都能换个画风。】


    【能走到S副本的大佬本来就凤毛麟角,没见过也正常。】


    【那个很装的蒙面男哪去了?】


    ……


    钟年自然也发觉到了副本的奇怪,悠闲到不正常,见到弹幕里问自己怎么没有多休息几天,也懒得问系统自己为什么会被强制性地送进来。


    他很快适应了这个副本,不同于之前,甚至都没有主动去找线索,简单地过着日子。


    五日后,系统终于看不下去,说:“你不该这样自暴自弃。”


    钟年撇嘴回:“我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系统严肃道:“这可是S副本,虽然是新开创的,但是S副本难度远比之前要大,很危险,你要更加谨慎小心。”


    钟年点头:“所以我才不敢轻举妄动,先安安分分待着。”


    系统被他一噎:“你、你这样不对,你要更有干劲一点,你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好。”


    钟年没什么感情地惊叹了一声:“系统也会结巴吗?可真神奇。”


    “……”


    之后系统也任由他去了,只是时不时找他说说话,聊些跟任务无关的事。


    钟年有点烦他:“你最近有点黏人,你都没点朋友吗?”


    系统:“……系统不需要朋友。”


    钟年哼了一声:“是你脾气太坏别人不愿意跟你交朋友吧。”


    系统沉默,过了半晌又道:“你不算是我朋友吗?”


    “不是,我是把你当作宠物养的。”


    “?”


    系统又很快接受了这个身份:“也可以,但是我要排在那个蠢章鱼前面。”


    钟年答应了。


    这之后系统就经常仗着“宠物”的身份找他说话,说什么陪伴宠物是主人的责任。


    脑子里系统太吵闹,钟年只是发呆了一会儿,没再想上个副本的事。


    他继续吃盆里的桑葚,手指尖和嘴唇染上了桑葚紫红的汁水,成了最引人注意的艳色。


    无意路过隔着竹篱笆见到这一幕的男人不由驻足凝望,忽觉喉咙有些干渴。


    “呜汪!汪汪汪!!”


    身边的大黄狗突然站起,满脸凶狠地对着外面狂吠。


    钟年这才注意到院子篱笆外面多了一个人。


    男人身姿颀长挺拔,面容清俊,穿着咖色的长袖衬衫,左胸口的口袋上挂着名贵钢笔和金丝边眼镜,手里还拿着牛皮笔记本。


    气质是内敛的,很有学者独有的芝兰玉树般的风范。


    很陌生,穿着打扮也不像是这村落的人,但看起来不坏。


    钟年先按住大黄狗的脑袋,让它停止吠叫,再出声询问男人:“有什么事吗?”


    男人回神,后知后觉自己直勾勾的注视有些冒犯,敛起眸中的惊艳之色,点头道:“您好,我是城里来这里采风的,意外路过,我能进来讨杯水喝吗?”


    钟年便打开木门让人进来了,进屋倒了一杯清水,再走出来,就看见大黄狗岔着四条腿做出进攻姿势,对着男人龇牙咧嘴,发出警告的低呜声。


    “大黄。”钟年喊了它一声。


    大黄狗一双眼睛立马清澈起来,拱拱他的裤脚,又恢复刚刚的姿势继续挡在他面前。


    钟年有点无奈:“他不是坏人,你要是咬人我就叫你主人把你带回家。”


    大黄狗一听,赶紧卖乖讨好起来,不敢再凶人了。


    钟年叹了口气,对男人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它只是看着对陌生人凶,不会随便咬人的。”


    “无事。”男人在恶犬面前极其从容,还似笑非笑地夸赞,“它很护主,是一条好狗。”


    “是的。”钟年见男人脾气好,又放下了几分戒备,从屋内多拿出一把藤椅来。


    两人坐在桃树下聊了几分钟。


    钟年得知男人名为顾清越,是一所名校的教授,负责教学艺术理论,来到此处是想了解这个村落的民俗文化。


    他昨日到的村子,暂住在村长家。


    “你们这里的服饰很有特色,你身上这件也很漂亮。”顾清越看着钟年身上的方领“厂”字襟冰蓝色上衣,扣子是深蓝的云祥状,没有华丽的暗纹或刺绣,但是如此简单的民族样式将少年的容色衬得极好。


    钟年笑着说:“是我阿婆亲手做的。”


    顾清越喝下杯中的水:“难怪,与你这么合适。你的头发也很特别,是天生的吗?”


    “对……”钟年知道自己的头发可能在正常人类中有点奇怪,岔开话题,“你要吃桑葚吗?很甜的。”


    男人低眸,看的却不是盆里的桑葚,而是扣在盆沿上的手指。


    染上的颜色像是蔻丹,单看着就能感觉到桑葚的甜味。


    “不用了,我看着你吃就好。”男人喉结攒动了一下说。


    钟年想让男人不用客气,还没开口忽然听到里屋传来响动,从藤椅上站起来。


    “抱歉,我阿婆醒了,有机会再和你聊天。”


    他神色焦急,男人虽然意犹未尽,但也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就此告辞。


    “下次见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你画一副肖像。”顾清越举起手里的笔记本请求。


    钟年匆忙应下:“那我就不送你了。”


    钟年进了屋,大黄狗又露出本性,耀武扬威地对着男人叫,直到把人叫走了,又继续像个士兵一样端正地坐在院落里。


    “阿婆。”


    看到老人去捡床下被打碎的杯子,钟年连忙上前把人扶到床上躺好,“我来吧。”


    他蹲下身,小心地捡走大块的陶瓷碎片,再拿来扫帚清理。


    老人看着他,又掉起眼泪:“我真没用,连个杯子都拿不好。”


    钟年用衣袖给她擦眼泪,温声哄着:“哪有,你只是现在不方便,大夫说你的腿再有一个礼拜就能下地了。我给你摘了桑葚,可好吃了,你尝尝?”


    有时候老人就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婆被钟年一盆桑葚哄好了,吃着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浑浊的眼睛又布满缅怀的郁色。


    “以前我阿妈也经常给我摘桑葚吃。”


    钟年拍拍她:“以后就由我摘给你吃吧。”


    李婆抓着钟年的手,又摸摸他的脸:“咱们小年要长大了,马上就二十了,可怎么办呀……”


    钟年:“阿婆,我长大了更能照顾你,不好吗?”


    “不好,不好……山神看我可怜才把你送给我,等到了祭祀,他就要把你收回去了。”李婆眼尾又滑下一滴眼泪,“我舍不得你。”


    钟年疑惑不解:“祭祀怎么了?我要去吗?”


    他问了,李婆却又发起病来,一味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哭着,听不进别人说话。


    钟年一边哄着她,一边想起自己任务。


    ——消灭邪神。


    不知道是否会与山神有关。


    第143章 山神新娘3他做主人的都还没舔过小年……


    钟年早上起床,还没洗漱就听到屋外有犬吠声还有人的说话声。


    出门一看,果然是有人来了。


    来了两人一狗,狗和自己主人站在一边,凶神恶煞地驱赶“敌人”。


    盘浔川手臂交叉抱在胸前,锋利的眉尾挑出趾高气昂的弧度,后脑留出来的小辫扎的系带是火焰的红。


    血气方刚的青年不懂什么叫收敛锋芒,气势是外放的,压不住脾气,充满斗志。


    就算对面的人比他年长几岁,他也没有一点惧意,如同一头野心勃勃的刚成年的小狼。


    “段鹤,我都说了用不着你,我会每天给小年送饭送吃的,有我一个人照顾他就够了。你天天来送你家种的樱桃,我看着都腻,小年肯定也早就不爱吃了。”


    他身边的大黄狗还给他助威:“汪汪汪!”


    然而,五官刚毅的男人未被他挑动起任何情绪,面无表情地回了三个字:“他爱吃。”


    盘浔川不屑地嗤笑一声:“爱吃也不是你这么个送法,你就没点新花样吗?除了樱桃就是炖牛肉炖排骨炖土豆,你个单身老男人就是不懂过日子,论吃的你不可能比得过我阿妈的手艺。”


    段鹤:“他爱吃。”


    “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小年再爱吃你那些水煮菜也更爱吃我的。”


    “他爱吃。”


    “汪汪汪汪!!”


    盘浔川听着这一成不变的回答,额头青筋一鼓,当即要被积攒得越来越多的怒气冲昏头,眼看着要做出一些无法挽回之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叫了他名字。


    “盘浔川。”


    是略带一点严肃的语气,可在盘浔川耳朵里堪比春风清泉,所有被挑动的火气都在一瞬间被抚平了。


    一人一狗都变了个样,摇着尾巴凑上去。


    “小年,你醒啦,昨晚睡得好吗?我带了*我妈烙的鸡蛋饼,还有红豆沙——”


    少年却板着脸,像是块冷冰冰的雪团子,诘问:“你刚刚在干嘛?又在欺负鹤哥。”


    盘浔川蔫头丧脑地说:“他、他像个木头一样,我就是教他几句,又没对他做什么。”


    钟年抿直了红唇。


    在他看来段鹤只是有点不善言辞,不懂处理人际关系的方式和世俗之间的规矩,其实本性是极好的。


    村子里对段鹤流言很多,他家中的亲人都因为各种事故而亡,如今就剩他一个,有人说他克亲,所以就算外形条件不错,都没人愿意把家里的姑娘嫁给他。


    当然也有不少村民看他可怜,想过要帮他,结果都被他拒之门外,这番“不知好歹”的做法更是疏远他与村里邻居的关系。


    段鹤却不在意,自己一个人过着日子,从不受外界影响。


    但是那天李婆在山上摔了,是段鹤背着李婆送回了家。


    这之后钟年拿着东西过去感谢,段鹤拒绝了他,说什么是自己想帮的跟他没关系。


    听着有些不近人情,结果又反手给他送了不少东西。


    这之后,段鹤经常来。


    钟年问他怎么就愿意和自己做朋友,段鹤认真地回答:“我们都没爹没妈,你婆婆也是,我们三是一样。”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村里的孩子说我们都是可怜虫。”


    也许一般人听了会生气,但是钟年听了忍俊不禁。


    “好吧,我们都是可怜虫,就凑一起过日子好了,谁也别同情谁。”


    而盘浔川人也不坏,就是脾气燥了点,每次看见段鹤都没几句好话,像是个小学生一样各种冷嘲热讽、横眉冷眼,用着各种幼稚的手段挤兑。


    钟年都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结的仇。


    “盘浔川,你的态度有问题,对鹤哥道歉。”他一本正经地道。


    “对不起,我有错。”


    盘浔川一点没磨蹭,咬牙切齿地朝段鹤道了歉。


    自尊心很强从不肯低头的他唯独听钟年的话,再不服气也怕惹得钟年生气讨厌自己。


    他道完歉还踢踢自己的狗。


    大黄狗“嗷呜”一声撇出飞机耳,蹲坐着也作出一副知错的样子。


    段鹤没有任何反应,在他看来盘浔川道不道歉都无所谓,只是把手里的樱桃还有炖的两份冰糖雪梨递给钟年。


    “给你,红碗那份糖放得少一点,适合老人吃。”


    一边的盘浔川也赶紧把带来的东西送上,生怕落后一截似的。


    给完东西两个人没走,但不敢进屋打扰住着的老人,就在院子里杵着。


    钟年刚起床,先给屋里的老人打理好了,才端着盆出来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漱。


    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李婆一针一线缝的,剪裁样式带着他们种族的特色,睡觉穿的衣服料子轻薄,裤子也短,蹲在水池边上去了一截,丰润雪白的大腿肉就露了出来。


    溅起来的水珠打湿他的领口,半透出底下的肤色。


    段鹤和盘浔川就站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钟年也不知道刷牙洗脸有什么好看的,低下头捧起清水。一头长长的银发从他的后背滑落下来,有些碍事。


    盘浔川正要有所动作,没想到段鹤在某些方面出奇地有眼色,反应也很快,先一步把钟年的长发捞起。


    钟年抬起一张在清晨阳光下莹白的脸,对着段鹤弯起眉眼:“谢谢。”


    殊不知自己这个样子有多诱人。


    扬起的长颈之下,湿透的衣领敞开了一道缝隙,从上方极其容易窥见什么。


    盘浔川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也完全忘了被段鹤抢走机会的恼意,满眼只有那片春色。


    但是很快,春色就被遮住了。


    是段鹤把钟年的领子提了起来,还不虞地朝他扫过来一眼。


    盘浔川莫名有点火大。


    他又不是故意偷看的。


    埋头洗脸的钟年不知这两人的暗中较劲,忽然感觉到脚趾头痒痒的,拿下毛巾一看,是大黄狗在舔他脚趾头上沾到的水。


    “大黄,不要乱舔。”


    他的训斥引得两个男人都视线下移,跟着看到了被狗舔舐过的粉润脚趾。


    盘浔川沉着脸对着自己狗说:“你中午饭没了。”


    “嗷呜嗷呜。”大黄狗听得懂,赶紧委屈地拱钟年的腿,跟他卖惨。


    钟年被逗笑:“它就是渴了,给它喝点水就好了,干嘛不给它吃饭?”


    盘浔川撇嘴。


    他能不知道自家养的狗什么德行吗?


    他做主人的都还没舔过小年的脚呢-


    钟年在吵吵闹闹的氛围中洗漱完,先进屋看着老人把早餐吃了,再填饱自己的肚子。


    时间有点久,早餐有点凉,但还是很好吃。


    他咬着饼到院子看看两个人有没有趁自己不在又闹了不愉快,幸好相安无事,一个在给他院子除草,一个在洗他家的水缸,自己干自己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们别忙活了。”


    盘浔川脱了外面的衣服,身上就留着一件背心,露着健硕饱满的肱二头肌,道:“没事,我这个人就是闲不下来。”


    段鹤不说话,继续埋头干着。


    “……”


    钟年就随他们去了,坐在小马扎上看他们。


    在他的注视下,两个人都越做越有劲。


    钟年想起一件事,便问:“你们能跟我说说村里祭祀的事吗?”


    盘浔川抬头:“能啊,你想知道什么?”


    “能说的就都告诉我吧。”


    盘浔川想到之前钟年都待在家里没怎么出过门,更别说是观看村里的祭祀了,不免有些心疼,就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出口。


    村里的祭祀每年一次,在四月的最后一天。


    为了感谢山神的庇佑和福泽,他们会提前一周准备最丰盛的祭品送到箩汩山的山洞里,供奉到山神神像面前。


    仪式繁琐复杂,二十岁以下的村民并不被强制性参加。


    说到这里,盘浔川又岔开了话题:“小年,你快二十岁了,对不对?”


    钟年回想着自己得到的这个副本设定,点点头:“按照婆婆捡我的那天算,后天就是二十岁了。”


    “真好!”盘浔川莫名激动起来,麦色肌肤浮起一层红,“等月底祭祀,你去完山上回来就不一样了。”


    钟年不懂:“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这个种族有个说法,在二十岁之前都是属于山神的,除非在二十岁那年跟着祭品一起上山,在山洞神像前度过一夜还能原模原样地回来,就说明山神不愿意收你做侍从,给你自由身,这样就可以成家了。”


    盘浔川说着揉揉发红的脖子,瞥着钟年的脸,“去年我满二十的时候参加过了,现在也该找个人成亲了,不然再拖就要跟那谁一样成为单身老汉了……”


    “那谁”,也就是段鹤转头看过来,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去把两个成年人才抬得动的水缸单手扶起,往里注入新的清水。


    钟年没怎么注意到盘浔川后面那句话,认真思索着祭祀的事情。


    不用想也知道,去山洞里肯定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那个所谓的山神会吃人也说不定。


    “就不能不参加吗?”他问。


    盘浔川难得摆出了郑重的表情:“当然不能了,那样是对山神不敬,整个村子都会受到神罚的。”


    “这样啊。”


    见到盘浔川对祭祀如此态度,钟年放弃了拒绝的想法。


    越是偏僻落后的山村,在信仰之事上越是看重,某些信念深深扎根在思想里,一代又一代,外人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


    就算他不想去,到时候村里人也肯定会强行压着他送上山。


    再者,在游戏副本里什么都有可能,山神也许真的存在,神罚也是。


    目前他对村子的了解尚浅,还不能轻举妄动。


    离月底还有十天,也不着急。


    搞清楚了祭祀是怎么一回事后,钟年就抛在了脑后。


    两个人都在他这里待不了太久,要回去照看家里种的地。


    钟年喊住盘浔川,指着偷偷藏在凳子后面露出一条大尾巴的大黄狗:“你又忘记你家的狗了。”


    盘浔川闷笑一声:“没事,就让它留在这里给你看家护院吧,能防坏人。”


    钟年歪头。


    坏人?


    这村里也有吗?


    ……


    到中午,大黄狗还真在门口堵了一个人。


    不过不是坏人,而是昨天才与钟年见过的顾清越。


    钟年听到狗叫声把狗按住,跟顾清越道歉。


    顾清越无奈地笑了一下:“它还是那么凶。”


    “顾教授你先坐。”钟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招呼完把大黄狗拽到角落里去训话。


    “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人家是好人,不能乱凶,下次你是不是还要咬人了?脾气这么坏,以后不让你来我家里玩了,坏狗!”


    大黄狗缩在角落里,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用爪子扒拉钟年的裤脚。


    平时它这个样子钟年很快就心软了,但是这次狠了心。


    “罚你面壁思过一小时。”


    “汪呜……”


    “不服气你就出去。”


    大黄狗彻底老实了。


    钟年解决完,回头见到顾清越兴致盎然地瞧着这边,有些尴尬地挠挠耳朵:“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没事。”顾清越摇摇头,“还记得昨天我跟你提的事吗?我想给你画一副肖像,这些是我画过的,你可以看看。”


    他把随身携带的牛皮本子递给钟年,里面是他以往的钢笔速写,功力深厚又笔触优美,人文与景色都生动有趣。


    “时间不会很长,当然也不会白让你给我当模特,我会付给你相对的报酬。”


    钟年反复翻看本子上的优秀作品,摇头:“不用报酬的,你画得很厉害,我很愿意给你画,但是现在不太方便,得……”


    话未说完,篱笆外又出现了一个客人。


    “小年!我来给你送饭了!”盘浔川见木门没关,直接走了进来,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灿烂的笑顿时收起来,拧起眉,“这是谁?”


    “顾教授,你没见过吗?”


    钟年有点意外,先跟顾清越介绍了盘浔川,“其实他才是大黄的主人。”


    顾清越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如此,都说宠物随主人,这位确实更像。”


    第144章 山神新娘4“小年放心,我是干干净净……


    盘浔川今日心情非常差劲。


    他上午一阵卖力地干农活,提前回到家,想早点拿着热腾腾饭菜去找钟年,却发现自家灶屋里进了个不速之客。


    男人直挺挺地站在他亲妈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被翻炒的菜。


    而他亲妈还在仔细解释着:“加这勺糖呢,是为了给菜提鲜,这样会更好吃,炒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火还要再大点,多丢点柴。”


    男人闻言利索地往灶里添火。


    盘浔川震惊地看了半天,回过味来。


    这人是在偷学他妈炒菜的手艺!


    脸皮太厚了!


    盘浔川当即要把段鹤赶走,却被亲妈拿着空盆敲得满头是包。


    “人家段鹤好不容易过来求一次人,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平时教你的礼数呢!”


    盘浔川有苦说不出,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在段鹤前面拿着饭菜送给钟年,抢占先机。


    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路,心想早知道段鹤会这样登堂而入地偷学,他早上就不拿这件事来比了。


    不行,他也得找机会好好跟阿妈学学做饭才行,毕竟等成亲之后,他身为丈夫是要好好伺候妻子的。


    被激出危机感的盘浔川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定,发誓不能被段鹤比下去,没想到了李婆家,又多了个情敌。


    跟他们不一样,顾清越是在外受过高等学历的教授,学识渊博,见识广阔,气质瞧着就与他们不同。


    对于在山里土生土长的村里人来说,这种优秀人才是遥远又景仰的存在。


    之前盘浔川隐约听到过村里人说起来了个教授的事,都赞不绝口,还打起别的算盘。


    “要是能把顾教授留在我们村里做女婿就好了,这可是大好事。”


    ——他们种族有自己的规矩,是绝不可能会把家里儿女外嫁的,但是能接受同性结亲,也接受与外族通婚,让外族加进来。


    这个什么教授到钟年家里说是来画画的,盘浔川整个人如临大敌。


    怎么不给别人画就偏要小年画?肯定没安好心。


    盘浔川看到自家缩在墙角急得扒地的狗,嘴上说钟年训得好,又偷偷挪过去,摸摸狗脑袋,低声夸赞:“干得好大黄,记住了,下次看见了还凶,知道吗?”


    钟年没发现盘浔川的小动作,只顾着跟顾清越说话。


    “顾教授吃午饭了吗?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


    顾清越尚未说话,盘浔川抢先道:“今天的份量不够的。”


    钟年看着院子外边:“没事,鹤哥来了。”


    段鹤来得比平时要晚一点,看见陌生的顾清越,也只是瞟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挪开视线,全当作没多个人一样,把带来的饭菜给钟年看。


    钟年看到两盘小炒和一盘凉拌菜,不免露出惊讶的表情。


    段鹤表情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似乎也早就期待看到他的反应。


    “新学的,尝尝。”


    钟年用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点头称赞:“很好吃,鹤哥你第一次学就能有这么高水平,真的好厉害。”


    段鹤之前做的菜虽然手法单一,只会把食物炖熟,调料也很简单,但是食材新鲜不会差到哪里去,又很会考虑到老人的喜好煮得软烂,所以钟年是很感激的,不会偏颇谁。


    没想到段鹤今天做出了新菜,味道有显著的提升,就是……


    口味有点似曾相识。


    这时旁边传来盘浔川阴阳怪气的一句:“嘁,厉害什么,还不是我妈的功劳。”


    “?”钟年疑惑地看盘浔川。


    盘浔川用着告状的语气:“他偷学我妈的手艺。”


    这句话却让钟年更加惊喜:“你去了盘浔川家里呀?”


    段鹤点头。


    钟年顿了顿,又问:“那你带了谢礼没有?”


    不出所料,段鹤没有。


    钟年便耐心地温声教他:“下次你找盘浔川妈妈记得带点食材和水果,她教你做菜,那你也要有所回报。”


    “好,我记住了。”段鹤并不懂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是钟年说了,他会认真照做。


    “今天你也在我这里吃吧。”钟年对段鹤说完,看向盘浔川,“你……”


    盘浔川直接坐下:“我也要在这里吃,我吃不了多少的。”


    “那你和家里人说了吗?”


    “说了。”盘浔川睁眼说瞎话。


    于是,钟年这里难得热闹了一回,只是李婆喜欢清静,也不方便走动,还是自己一个人在里屋吃。


    钟年让三个客人先吃,进去看着李婆吃完再走回堂屋,见到桌子上的菜都被罩着保温,没有动过。


    “不用等我的。”


    钟年坐下,先给顾清越夹了一筷子菜。


    “顾教授不用客气,吃吧。”


    盘浔川不高兴了:“小年怎么不给我夹菜?”


    钟年无奈道:“人家顾教授是我们村的客人。”


    说罢还是给盘浔川夹菜了,不好单独落下段鹤,所以每个人都有份。


    盘浔川听到钟年的话,暗中一喜。


    对,客人。


    而他是不一样的。


    等他和钟年成亲,就更是一家人了。


    ……


    一顿饭还算和乐融融地结束了,顾清越留了下来,给钟年画画。


    “需要换衣服吗?我屋里有一件更好的。”


    钟年想到顾清越既然是要做学术采风,那自己换上更具有特色的装扮会更好,便带着顾清越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卧室很小,只摆着架子床、衣柜和桌子,但有很多漂亮的小物件。


    都是手工做的民族风格,植物染桌布、手编风铃、草编帽、木雕小狗……这些将小小的屋子装点得妙趣横生。


    支摘窗上还摆着新摘的几朵野花。


    段鹤一迈进屋子,就能嗅到一股好闻的清香,是和主人身上一样的。


    少年对一个才认识的男人毫不设防,不仅让人进了自己最私密的卧室里,还光明正大地打开衣柜让人看。


    “这是我阿婆做得最用心的一套衣服。”钟年从里面将一身藏蓝色的拿出来,贴自己身上,有点自豪地问,“很漂亮,对吧?”


    顾清越视线先落在少年绽放的笑颜上,才打量那身手工精巧、刺绣华美,也充满了老人对少年的慈爱的民族服饰,由衷地赞美:“嗯,很漂亮。”


    钟年换好衣服,作画就开始了。


    画画的过程他没有感到任何的拘谨,因为顾清越很放松随意,让他在藤椅上坐着就好。


    整个过程也就不到一个小时,顾清越就完成了。


    钟年知道顾清越画画功底好,但看到成品还是惊艳了一把。


    明明是硬朗的钢笔,落在纸上却画出了柔美的线条,不仅捕捉到了这春日午后的光影交织,也精准刻画出了人的眉眼神韵。


    钟年不由眸子发亮:“真好看。”


    顾清越轻轻一笑:“我也只是画出你的十分之一。”


    顾清越见钟年喜欢,把画纸撕下来留给了他,说自己已经在绘画的过程中得到了精神上最大的满足。


    “就当作是午饭的酬谢吧。”


    钟年推辞不过,收下来。


    经过此事后,两人的关系近了不少。


    在钟年二十岁生辰那天,除了盘浔川和段鹤,钟年也邀请了顾清越过来一起吃饭。


    这次李婆拄着拐杖从屋里走了出来,和他们一起坐在饭桌上。


    段鹤是个从不过生日,也从没给其他人庆祝过生日的人,却提前在盘浔川妈妈那学到了怎么做长寿面,做给钟年吃。


    而顾清越送给了钟年一个新奇的西洋玩具,是旋转画筒。


    形状像灯,只要转动圆柱体,就可以看到图片栩栩如生地动起来,像是看了一场短暂的连续动画。


    这个东西在村里自然是很稀奇的,钟年也是第一次见,玩了好久。


    睡前睡不着,他拿到床上又玩了一会儿。


    旋转画筒在他的拨动下发出轻微的声音,哗哗哗的,掩盖住了屋外的细响。


    但钟年还是很快通过嗅觉察觉到了不对。


    他悄声摸出自己的匕首,盯住窗户的方向,幽蓝色的眼眸沉下来,透出平日里没有的凛冽。


    “叩叩。”


    窗户被敲响,随即传来某人压低的声音。


    “小年,你睡了吗?”


    钟年微微一怔,松懈下来,把匕首收好,拿起铜烛台,走过去把支摘窗打开。


    他把烛光伸到窗外,看到伏低身子半蹲在窗下鬼鬼祟祟的人,无奈道:“盘浔川,你在玩什么啊?”


    盘浔川挠挠耳朵,翻过窗户挤进来。


    “对不起啊,我想把生日礼物送给你,前面吃饭的时候人多不方便。”


    大山的春夜气温较低,盘浔川却还穿着坎肩短马褂,把胳膊和半片胸膛露在外面,身上没有外面的凉意,凑近后反而能感到独属于年轻雄性的阵阵热气。


    钟年不太自在地往后退了一点。


    “什么?”


    盘浔川拿出了一只银手镯,怕他不收,直接抓过他的手套上了。


    银手镯上镌刻着象征吉祥的图样,稍大的圈口被钟年戴着,更衬得那截皓腕纤细雪白。


    钟年看清是什么后立马蹙眉道:“我不要。”


    “不是花钱买的。”盘浔川把钟年两只手都抓着,略微走近了点说,“我从家里拿的。”


    烛光幽微,打在盘浔川五官立体的脸上,凝望着钟年的深眸里多出一种说不清的意味,滚烫的情愫几乎要呼之欲出。


    钟年心跳一滞,莫名想起曾经也有个坏东西给自己送过镯子。


    而盘浔川送的这个也不是新打的物件。


    踩过坑的他心中忐忑地问:“这个镯子该不会是你家祖传的吧?”


    盘浔川一僵,没说话。


    钟年已经看出来答案了:“你疯了?这种东西可以随便送人吗?你把东西拿回去!”


    盘浔川却紧紧抓着他的手:“都已经送给你了,不想戴就放在屋里,没关系的……”


    “不要,我又不爱戴手镯。”钟年摆出正色,怎么也不肯收下。


    盘浔川都快抓不住他的手了,心中一急,直接连着人的胳膊一起抱住,勒在怀里。


    钟年刚要挣扎,盘浔川低声道:“在闹就要把阿婆吵醒了。”


    钟年一顿,稍微缓住动作力道:“到底是谁在闹啊?”


    盘浔川说:“我没闹,我是认真的……”


    钟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正要出声打断,盘浔川已经嘴快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小年。”


    “……”


    预感应验了。


    钟年头痛欲裂。


    情窦初开的青年根本藏不住一点心思,带着满腔热火一次次前来,雷打不动地日日给他送饭送礼物,吃其他人的飞醋闹别扭,就差没把对他的想法写在脸上了。


    在这之前钟年安慰过自己也许盘浔川就是热心肠,对朋友的占有欲强了一点。


    但这个祖传的银镯子一送……


    再迟钝的人也该发觉了。


    “盘浔川,你别……”


    钟年想要劝人“回头是岸”,还没来得及说完,又被盘浔川打断了。


    “我不着急的,小年可以不用先答应我。”


    因表白而热血沸腾的青年眸光灼亮,小心又贪婪地借机嗅着心上人发间的香气,“等祭祀结束,我会让我阿妈到你家正式说亲的。”


    钟年:“我不……”


    “总之这个镯子我就是送给你了!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考虑好,要留下还是要丢都随你,反正我是不会拿回去了。”


    盘浔川咽了口唾沫:“好了,天色太晚了,我一直待在这里不好,我要回去了。


    “明天见,小年。”


    盘浔川根本不给钟年任何说话的机会,松开他就原路翻窗户走了。


    钟年站在原地,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发愁。


    ……


    这之后,盘浔川还是每天来给他送饭。


    但眼神比之前要更热烈、更大胆、更不加掩饰。


    还会时不时蹦出一些没脸没皮的话。


    “小年,昨天我梦到你了。那个……对不起。”


    “小年,每次见到你我都会变得好奇怪,身体热热的。”


    “小年,你长得真好看,嘴巴也小小的……等成亲之后,我可以每天都亲你吗?”


    “小年,你放心,我还是干干净净的处男,只喜欢过你一个。”


    “小年……”


    钟年每天被弄得又羞臊又烦闷,可怎么对盘浔川摆冷脸说重话也没用。


    盘浔川根本不听:“在山神祭祀之前你不能答应我,你的拒绝也不算作数。”


    “……”


    钟年郁闷得饭都少吃了两口。


    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想盘浔川的事了。


    山神的祭祀到了。


    第145章 山神新娘5神像的触手


    在祭祀的五天前,村长上门了一趟。


    除了通知钟年这次祭祀要上山,更重要的是让人替他制作盛装。


    繁复华美的盛装都要量身制作,让村里手工最好的绣娘们不分昼夜地赶出来。


    为钟年量体的绣娘说:“这孩子长这么漂亮,穿上盛装山神见了一定会喜欢!”


    祭祀是村子里每年最重要的日子,是一次向山神表达敬意、与其产生精神连接的机会,也为了给村子祈福驱灾,村子里每个人都在期盼着这一天。


    唯独李婆。


    祭祀一天天接近,李婆脸上的忧色也跟着一日日加重。


    她常常被噩梦惊醒,钟年只有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陪着她才会好一点。


    祭祀当天,村长找人来接钟年去梳妆,钟年好好跟她告别。


    李婆闭上眼认命一般:“去吧……去吧……总要到这一天的。”


    钟年托盘浔川母亲好好照顾李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因为担心李婆,加上不知会面临什么情况的祭祀,梳妆的全程他都心不在蔫的。


    直到绣娘帮他穿戴好盛装,发出惊叹,他才回过神,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由有些发愣。


    “来来来,让我给小年弄头发。”村里最擅长梳头的婶婶把钟年推到椅子上坐下。


    钟年虽然是长发,但是男生,所以并未盘发,只是挑出几缕编了细长的辫子。


    盛装当然也缺不了头饰,镶嵌着红宝石的鎏金额带精美华贵,垂坠着长长的珠链,与美丽的银发互相映衬。


    一动起来,这发饰互相碰撞叮铃作响。


    在外面等候的村民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皆是呆愣住。


    每年祭祀的盛装都做得大同小异,方襟立领,以火焰的大红为主,衣襟用金丝线绣出滚滚祥云,黑色腰带上挂着金色坠子,也会像发饰一样发出轻灵声响,下装则是如同裙子的宽脚长裤,藏着的层层褶子让人步步生花。


    这盛装不论颜色还是样式都华美无比,但完全不会压住少年的容色,只会将其衬得出尘脱俗,尽态极妍。


    人群中吸气声此起彼伏。


    “这……这就是李婆捡的那个孩子啊?长得这么好……”


    “可不是吗!前不久我第一次见他,也被吓了一跳。”


    “简直跟神仙似的。”


    钟年抿了抿嘴唇,忽略聚集过来的目光,在人群中发现了站在村长旁边来旁观祭祀的顾清越,对他清浅一笑。


    然后又在不远处看到了同样在注视自己的盘浔川,盘浔川见他看了过来,眼里的光愈发地灼热了。


    钟年不自在地错开视线,继续寻找另一个身影。


    段鹤没来。


    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段鹤不是喜欢热闹的人。


    “时辰快到了。”


    村长招呼了一声,所有人都前往箩汩山的山脚。


    平地上已经摆满了祭祀必备的东西,五谷、果蔬、糕点、猪牛羊以及各种不可或缺的祭品。


    要供奉给山神的,自然就是最好的。


    而钟年身为今年唯一刚满二十岁的村民,同村长一起站在最前方,点燃香烛。


    村长带着所有人三跪九叩,敬完酒开始用古老的语言吟诵祭文。


    祭祀挑的都是吉时,此时日光正暖,春风徐徐,迎春花落了一地。


    钟年以为带着迷信色彩的祭祀在这个副本里会是诡谲可怖的,但大半个流程下来,也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祭拜结束,数十人抬着祭品排成长队,一路洒着象征着福气的红纸,走上箩汩山。


    要进山时,钟年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樱桃林内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段鹤在目送他。


    祭祀的前一日,段鹤还说过会在祭祀结束的清晨等他回家用早饭。


    钟年当时没有直接应下。


    他还不确定此行是否凶险。


    ……


    铸造了山神神像的山洞在半山腰上。


    山洞入口在外看着逼仄狭窄,进去就让人豁然开朗。


    也并不漆黑湿闷,日光犹如薄纱从顶上裂开的缝隙落下,使此处明亮温暖。


    山洞中供奉着神像,自然常有村民负责打理,供桌上摆放的贡品依然新鲜,香烛未尽,袅袅白烟升腾,缭绕在神像之间,一种庄严神圣的气息无形散开。


    钟年第一眼看到神像的反应是错愕。


    这尊神像以石雕刻,高达五米,五官深邃立体,身着长袍,巍峨且雄伟,自有一种磅礴的威压与气势。


    可在长袍下,伸出来数根粗长的器官,像是蛇尾,也像是……触手。


    发愣之时,他们最后的祭祀流程已经结束。


    村长对钟年道:“孩子,之后就是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了。有山神庇佑,你也不用害怕,等明日一早,我就亲自过来接你。”


    他给钟年留了厚实的被褥还有足够的吃食,就带着其他人走了。


    走之前,他们堆起石块,堵住了山洞的出路。


    人一走,钟年便摸出绑在腰间的匕首,在这山洞中探索起来。


    这山洞面积宽阔,一目了然,除了神像,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研究了。


    钟年谨慎地走到神像跟前,蹲着细看底下的粗长部位,又上手小心戳碰了一下。


    就是石头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想了想,他把章鱼叫出来。


    章鱼蹦起来就往他脸上贴,很快被抓住。


    “啾啾!”章鱼发出急切又不满的声音,像是只与主人分离过久的小狗。


    钟年捏住它疯狂扭动的触手之一,扯长了仔细打量,又摸着底下的吸盘和神像的对比。


    确实很像……


    但是神像雕刻的时间已久,有被风化打磨的痕迹,那似蛇似触手的地方看不出底下是吸盘还是正常的凹坑。


    钟年认真地对比完,被反复抚摸触手的章鱼已经全身通红,快要熟透了。


    钟年把它放到地上,它就兴奋得满地乱跑:“咕啾咕啾叽叽叽——!”


    钟年任它发疯,坐到供桌前的垫子上,拿出村长留给自己的玉米烙饼吃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抬头盯着神像看。


    看着看着有些出神,嘴角沾了饼渣也不自知。


    好奇怪……他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146章 山神新娘6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钟年不喜欢山洞。


    不是因为这里有神像,而是山洞容易勾起他某些记忆。


    即使这里的山洞和那个潮湿又阴暗的地方完全不同,但是钟年的脑中还是会不可受控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他眸色沉*沉地盯着自己的匕首出神,脚踝处忽然贴上来一份冰冷。


    “啾?”


    章鱼把脑袋伸到了他眼皮子底下,睁着一双黑色豆豆眼。


    钟年用食指戳着它的脑门把它推开:“小心割到你。”


    “叽啾。”


    章鱼窝在他盘坐起来的腿上,开始玩他的头发。


    钟年把匕首收起来,躺在铺好的厚实被褥上,面对着神像侧躺,又继续打量着神像令人熟悉的面孔。


    章鱼在他身上弹跳了两下,忽然触手一挥,像是一根具有伸缩和弹性特质的橡胶一样伸长了出去,灵活地卷住了供桌上最新鲜的苹果,咻地缩了回来,然后很有人性地往自己身上擦。


    苹果在章鱼湿滑的身体摩擦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灰尘被吸收进去,苹果变得锃亮,再献到钟年面前。


    钟年看得一愣,迟疑着拒绝了:“嗯……虽然很谢谢你,但是我不吃。”


    “啾啾!”章鱼又擦了两下苹果,表示很干净。


    “这是贡品,不能吃的。”


    钟年不知道这样触犯忌讳是否会带来危险,不敢轻举妄动,让它放回去。


    章鱼有点失落,但是很听话,把苹果原模原样地归位。


    “但我这里还有一个。”钟年从装着自己吃食的布袋里拿出另一个苹果。


    章鱼黑色的豆豆眼亮了几分,很积极地重新清理了一遍,满眼期待地看着钟年吃下后,半透明的身体果冻一样晃动了两下,表达着开心与满足。


    钟年看它这么活泼,好笑地把它提溜起来:“在这里很有精力?”


    “咕啾!”章鱼回答。


    钟年也能猜到,在S级带着神怪色彩的副本里,章鱼的能力也就没被压制得那么厉害。


    虽然依然用处不大,也不奢求它能帮上什么忙,但是当作一只解闷的宠物也不坏。


    这时,沉寂的系统忽然出声:“我也能给你解闷的。”


    “嗯。”钟年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一声。


    系统:“在玩家的个人空间里,我能做得更多。”


    钟年咬着苹果,将一边脸颊塞得鼓起,口齿不清地说:“那我怎么从A级副本出来就直接到这里来了啊?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原因吗?”


    “……”


    系统沉默了一会:“抱歉,找不到原因。”


    不等钟年说话,系统已经很有自知之明地自我批评:“我是个废物系统。”


    钟年一愣,咽下嘴巴里的东西,舔掉嘴角的汁水后,放软了语气宽慰道:“其、其实你也不差啦……”


    虽然他平时没少故意把系统呛得接不上话,但是见到系统截然不同的自贬反应,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系统太坏了。


    “你这个系统还是称职的,这次只是个意外……休不休息对我来说也不是特别重要,反正都要进来的。”钟年难得用着这么柔和的口吻对系统说话。


    不知为何,系统死机一般没有动静。


    钟年以为自己的系统深深陷入了难过自责之中,忙补上一句好话:“你也不是笨蛋系统坏系统,你很好、也很聪明,不用那么自责。”


    从没听过钟年对自己这么温柔的系统出现故障一般磕巴起来:“嗯、嗯……好的,我知道了。”


    有了系统和章鱼的陪伴,独自待在山洞里也没有那么无聊。


    钟年还抽空和弹幕聊了会儿天,但很快就因为里面几条令人面红耳热的内容把直播关了。


    反正都已经是最后一个副本,那些什么积分也没处可花。


    系统:“你的状态比刚进来那会儿要好很多,不会害怕吗?”


    “还好。”钟年仰头望着在逐渐暗下来的光影中变得更加神秘的神像,内心居然出奇地平静,“这里也没有让人那么害怕。”


    撇开这尊神像,这个山洞其实令人很舒适,温度适宜,也没有蛇虫鼠蚁,捡点柔软的干草来就是个很好的巢穴。


    睡在这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钟年裹着被子,眼皮渐渐沉了。


    ……


    天色暗下来,供桌上的香烛久烧不化,成为山洞中唯一的光源,摇曳着打出界限分明的长影,使高大的神像比白日里更显压抑。


    大抵是这晃动幽微的烛光原因,神像的面相出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变化,眉宇之间并无神明该有的悲悯崇高,两只深邃的眼蕴藏着一种不该有的令人心惊胆颤的色彩。


    他仿佛低垂着眸,凝视着安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骤然,烛光一跃,没有任何缘由地熄灭了。


    黑暗转眼侵蚀了山洞,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连带着少年也拽进其中,拖着下沉,又如同浓稠的黏液,密不透风地包裹住,痴缠而上。


    夜风穿过山洞,呼啸出诡异声响。


    似有人在叹息,又似有人在低笑,若有若无地响在少年的耳畔,朦胧的低音组成字句。


    “……你终于来了。”


    “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我的一切……”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阴冷、湿滑的物体如同蛇尾,扫过脸颊、脖颈、指尖,又不甘于此,烟雾一般畅通无阻地钻进衣内。


    沉睡的少年眉尖拧起,面颊浮起一层绯红,鬓间沁出湿热的汗珠。


    他不堪其扰,长睫轻颤着,可怎么都醒不过来。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疯魔一般的话语传入脑内,随即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触碰感。


    那些如有实体的黑雾挤在衣内,蹭过每一寸肌肤。


    少年的盛装拱起奇怪的弧度,似有什么在游走着,让他喉间无意识地哼出低音。


    被腰带捆缚的腰肢挺起,其下两双腿互相挤压着,脚背弓出极致的弧度。


    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因为体温的升高愈发地浓郁了,这让尝到味道的黑雾愈发躁动起来,盘踞在少年胸口不肯离去。


    好痒、好沉……


    难受。


    明明缠在身上是冰冷的,却会给人带来火一般的灼烧感。


    钟年的呼吸急促起来,难耐得沁出眼泪时,那团黑雾在他眼尾一卷,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


    束缚感如潮水褪去,钟年霎时从中脱离,香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从被褥上坐起时,身体依然还残留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和酸涩感,让他撑着又缓了好一会儿。


    他迟钝地发觉到山洞里和之前不一样了。


    烛光灭了,一道幽冷的光从某个方向打进来,代替了橘黄色的烛火。


    钟年顺着光线转头,竟是看到堵在山洞入口的石堆凭空消失了,此时空荡荡,能随意进出。


    洞口外的光比月亮更冷更深,如夜似海,沉静冰冷,有着吸引人走去一探究竟的力量。


    钟年缓缓站起来,走近了几步。


    洞外起了雾,如白烟一般迷蒙,让人看不清景象。


    可奇怪的是,这团雾并不像是恶魔小镇那样令人不安生怯。


    钟年只是打量了一会儿,就鬼使神差地抬步迈出洞口,走进了白雾里。


    在辨认不清方向的雾中,他能清楚感受到的只有脚下柔软的草地。


    他完全凭借着直觉在雾中行走,一步一步,脚步很轻,也很稳。


    ——这团雾里没有危险。


    这样的想法不知从何而起,钟年莫名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仿佛有什么在牵引着他,将他一点点带了出去。


    白雾一散,钟年站在了半山的空地上,终于看到了其他景色。


    他能眺望到山下的箩汩村。


    在这夜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罕见地没有歇息,热闹非凡的围成一团。


    山脚的空地上点着篝火,熊熊火焰照亮了夜空。


    村民聚集在一处,在嘶喊着什么。


    “烧了他!”


    “不能把他留下!”


    “他会毁了村子的!这个怪物!!”


    有一个人影被推至火堆前方,押送着跪下。


    随即有人端来一盆似是鲜血的液体,兜头倒下,将那人浇透了。


    村民开始一起诵读晦涩难懂的语言,叠起的声音缭绕在山间,诡谲森然,让人不寒而栗。


    之后,他们将那人推入火堆——


    钟年缓缓睁了大眼睛。


    他的心脏随着火星像是烟花一般炸开了,那团橘黄色的火焰一阵跃动,变换成怪异的幽蓝。


    空气里送来难以言明的味道。


    钟年的呼吸骤然变得艰难,每一次吸气都连带着心房被拉扯,产生剧痛。


    “不……”


    他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步,眼见着要一脚踏空摔落下去,一只手从后伸来,捂住了他的眼,也将他带离了危险的边界。


    “别看。”


    有着奇异质感的低沉嗓音落在耳畔,有种镇定人心、驱赶恐惧的神力。


    刺痛着胸腔的心悸神奇地消失了,呼吸稳下来,钟年像是随风飘荡的羽毛落在了宽厚可靠的掌心里,不再惊慌。


    他被这只手托着,安稳地回到原处。


    咚!


    圆滚滚的苹果从供桌上滚落,咕噜噜停在被褥前。


    滚动的动静和香甜的味道唤醒了躺在被褥上的少年。


    钟年掀起仿佛还残留着那只手的温暖的眼睛,痴痴看着供桌上依然在燃烧的香烛,又望向不成不变的肃穆的神像,大脑迷蒙,找不到真切感。


    ……都是梦?


    第147章 山神新娘7成为山神之妻?


    山洞的石堆仍好好地垒放在那里,死死堵住了出口,与之前一般无二。


    这一点更加清晰地给钟年传达了一个意思。


    刚刚的并非真实发生,仅是一个没有逻辑的梦境。


    可是……


    钟年轻轻解开衣襟的扣子,借着烛光垂眸往下看。


    看了一眼,他就重新合拢衣襟,好好藏起来。


    他轻轻咬住嘴唇,动了动被束缚紧缠过仍有余感的双腿。


    身上黏糊糊的,他却没有办法,这里没有别的衣服可以换。


    怎么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变成这样。


    他想到梦里的那个东西,转头看向一边直勾勾盯着自己、还试图偷摸摸把触手伸过来的章鱼。


    他一把将它抓起,水雾未散的眸瞪着:“是不是你?”


    “……叽?”章鱼满脸呆相,一双豆豆眼又不受控制地往他敞开过的衣襟里瞟。


    钟年扯着它脸两边把它拉长:“你是不是趁我睡觉占我便宜了?色章鱼。”


    “咕啾叽叽!”色章鱼表示冤枉。


    “不是你的触手,那是谁的?总不能还有……”钟年忽然止声,转头看向神像身下那形似触手的部分,长睫轻颤-


    天还没亮,段鹤就起了床。


    他习惯早起,今天尤其早些。


    第一件事就是进到灶房里,烧水揉面,准备好手擀面和南瓜糯米饼的材料。


    他记性好,动作能力强,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做饭也是。


    有条不紊地准备妥当,把高汤煨着,等回来再烫面条。


    他要先去洗漱,带着南瓜饼和南瓜小米糊把钟年接回来。


    做完这些,出门时山峦之间的夹缝刚露出一线橘红,与点缀着星月的深蓝交接着,绘成浓郁瑰丽的画作。


    段鹤脚力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山下。


    盘浔川带着狗,几乎与他同步到达。


    “哼……”盘浔川刚要习惯性地翻个白眼呛上一句,就看到段鹤什么也不顾一路要往上山去,连忙拦住,“哎!你做什么?你疯了!现在不能上去,还没到时间呢!懂不懂规矩啊你?”


    以他们村里的规矩,只能等着人下山,不能去山洞里迎接,否则是对山神不敬。如果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仍然不见人,那么就代表山神很满意这次的安排,将人收入门下。


    不过,这似乎只是一个传说,就算是村里最年长的百岁老人,也从未见过有谁被山神选中为侍从。


    即使如此,他们每年依然遵循着这个规矩,从未敷衍。


    段鹤与其他村民不一样,他很早就独自生活,没有上一辈的精神传递,与其他村民的联系也并不紧密,山神这个信仰在他脑中没有那么根深蒂固、无可动摇。


    他听到盘浔川这么说,拧起眉:“为什么?”


    盘浔川不耐烦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你去了害死你自己无所谓,别害到小年。”


    段鹤听到会祸及钟年,按下了心思。


    他就站在上山路口,直挺挺的一动不动,手里提着篮子,像是一座望夫石。


    盘浔川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你能不能站边点,挡住我的视线了。”


    “汪!”大黄狗跟着叫。


    段鹤充耳不闻,面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木头,小年才不会喜欢你。”盘浔川嘀咕了一句,扯着嘴也没再说什么。


    因为钟年提前叮嘱过,不能趁他不在和段鹤吵架。


    丈夫该听老婆的,所以盘浔川忍了。


    没过一会儿,另一边的小路上又多了三四个身影。


    是村长几个,其中还有顾清越。


    盘浔川看到这个每天凑在钟年跟前的顾清越同样不顺眼,直接问:“你个外人怎么也来了,老是凑热闹……”


    “浔川。”有个妇人走过来在盘浔川的胳膊上呼了一巴掌,“怎么说话呢!人家顾教授也是关心小年那孩子,脾气别这么冲,以后讨媳妇了媳妇都不喜欢你。”


    盘浔川熄火了。


    妇人看出几分端倪,笑道:“怎么,真要讨媳妇啦?谁家的孩子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怎么就倒霉了!我这个人只会对老婆好的!”盘浔川辩驳,耳根红起来。


    妇人瞧盘浔川是认真的,眼里透出惊讶,低声道:“跟婶说说,婶不告诉别人。”


    盘浔川说:“就是村里最好看的。”


    妇人挑眉:“哟,还卖起关子了。”


    盘浔川撇嘴。


    倒也不是他不想说,他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得光明正大,恨不得昭告天下。


    但是钟年还没正式答应他,他没有正当名分,不好擅自说出去。


    “要说村里最好的……”妇人话未说完,眼角瞅见什么,笑起来,抬抬下巴,“小年回来了。”


    霎时,盘浔川双眼迸发出光彩来,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影远远地从山上走下来了,披着初晓的金光,银发耀眼,盛装火红,配饰摇晃碰撞,敲击出悦耳的轻响。


    仅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就足以让人神晕目眩,不敢直视。


    那好像天生就该是山间才能孕育出来的尤物,与他们这些人是不同的,隔着一道天堑般的距离。


    美丽、遥远、高贵,甚至是神圣的。


    某个瞬间,盘浔川居然产生了一种违背祖先的想法。


    如果真要信仰神明,他会更愿意匍匐在少年脚下。


    他完全恍了神,心跳杂乱无章,胸腔灼热的同时又涌上一种不确定的恐慌感。


    这样的人……自己真的能配得上吗?


    其他人已经先他一步簇拥了上去,连他的狗也摇着尾过去蹭着少年的鞋面,他却如丢了魂一般,仍然呆站在原地。


    直到天神一般的人看了过来。


    只是这微不足道的关注,盘浔川又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再度涌起渴望。


    才迈出一步,村长的抽气声打断了他。


    “孩子……你、你这戒指……”


    钟年一愣,发现村长指着的正是自己左手无名指的那枚,错愕地瞪大眼睛,再抬眸,发现其他人也因为村长的话都朝戒指看了过来。


    NPC也能看见了吗?


    妇人惊叹道:“这是哪来的?嵌的石头看着真漂亮,没见过。”


    旁人问:“顾教授,你见多识广,认识吗?”


    顾清越仔细打量,摇头:“应该是某种晶体。小年,你上山之前戴着吗?我似乎没什么印象。”


    “我……”钟年讷讷,一时找不到理由来解释。


    这时,村长开了口:“你们当然没见过了。”


    这听着像是知道什么的口吻,所有人都凝神细听。


    “这个戒指,就画在我们箩汩族的密书上,一模一样。”村长眼中仍然满是难以置信,气息微颤,难掩激动。


    “这是山神的信物,它代表着——山神之妻。”-


    箩汩族的密书由村长一氏世代相传,仅传承到村长之位才有资格翻看。


    钟年成为了唯一一个例外。


    密书以特殊工艺的纸张书写,经久不脆、不腐不朽,唯有泛黄的颜色表明了它悠久的历史。


    上面记录了箩汩族的由来,更多的是山神之事。


    其中一页便绘有所谓的象征着“山神之妻”的戒指。


    纸张上以笔墨勾勒出来的图画远没有实物来得璀璨夺目,但是形状几乎是一比一的复原。


    钟年原本对此表示怀疑,看到密书后不信也得信了。


    为什么呢?


    这个戒指明明是他通关幸福公寓之后得到的道具,怎么会和一个S级副本产生关联?


    这个戒指的用处连系统都说不出一二来。


    这也太奇怪了。


    “从现在起,您就是我们箩汩的贵人,和山神一样的存在了。”村长满目崇敬,已经完全改变了对钟年的态度。


    钟年咬着下嘴唇:“我……”


    “按照规矩,一个月后就要举办您和山神的婚礼。”村长不停地在屋内踱步来踱步去,“这个月我们要做足准备,您不能再住原来的地方了,该住在我们箩汩山的山顶上,那里的神水就是为您存在的。对,就现在,我们要尽快……”


    钟年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只来得及拉住一味要把自己扶上山的村长,说:“先等等,我阿婆还在家呢,而且我的东西还没收拾……”


    兴奋中的村长也才想起来这件事:“对对对,是我太激动了。大人,您就先和家里人交代,其他事我们来安排。”


    村长改变的称呼和态度让钟年难以适应,但也只能先接受,走一步看一步。


    他还算镇定,但这是箩汩村历年来发生的最重大的事,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农活,浩浩荡荡地上山,去打理山顶上的名为箩汩殿的屋子。


    那里是比住着神像的山洞还要高的地方,本是禁区,任何村民都不能擅自入内。


    钟年同样是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


    之前他没有乱跑的心思,又要照顾李婆,所以到现在才知晓原来落后的箩汩村还有这种地方,华贵得有些不像话。


    山上烟雾缭绕,箩汩殿坐于顶端,说是天上宫阙也不为过。


    荒置多年,箩汩殿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第148章 山神新娘8让最能干的年轻人伺候您


    钟年就这样被请着住进了美轮美奂的箩汩殿。


    身份上突然的转变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坐在箩汩殿的椅子上的时候大脑还有点发懵。


    箩汩殿里的家具物件已经是称得上奢华,村民们还是不断把村子里珍藏的各种好东西搬进来,包括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瓜果点心……全都献到他跟前。


    他们每一个都气色红润、面带喜色,模样比祭祀时还要更加兴高采烈。


    村长问他是否有哪里不满意的。


    钟年用力摇头:“没有没有……”


    村长想起什么:“我会挑出村子里最能干最出色的年轻人过来做您的仆人。”


    “啊?”平日里钟年本来就没少受到这些好心村民的照顾,如今又要他们来伺候自己,他只觉羞愧难当,“这个就不用了村长……”


    “您是我们的贵人,这是应该的。”村长见钟年实在是难为情,退了一步,“这样吧,我就只安排一个贴身伺候的,每个人轮流照顾您一天。”


    最后,钟年还是被强行安排了一切。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李婆。


    李婆作为养育他长大的人,也能同享福泽,被段鹤背着上山住到了箩汩殿最清净的屋子里,也一样会安排一个人帮着伺候。


    村长说:“不过我看李婆就愿意让段鹤亲近她,也只准他背,不如就先把段鹤安排进贴身伺候里的候选人里吧。他屋里没别的家人,可以让他常住在这里,省得麻烦。”


    “等、等等……”


    钟年还想说什么,村长一句“这事是段鹤自己主动提的”把他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


    ……


    仆人这种事要精挑细选,村长下山去忙了。


    钟年看过李婆后,走到殿门口,远远看到段鹤带着收拾好的行李正在往这山顶上走,速度很快。


    在殿门口清除杂草的年轻村民一看到钟年出现,做事就有点心不在焉了,时不时就抬头偷瞟过来一眼。


    钟年无意中注意到,歪歪头:“有什么事吗?”


    这个村民他也是见过的,只是没说过话。


    “那个……”年轻村民赶紧丢掉手里的锄头,把脏污的手往后摆擦了擦,走到钟年跟前,面色紧张到发红,“我听说村长在给您找仆人,您看我行、行不行?”


    说着,他还刻意地挺挺自己干活练出来的结实胸脯,展示自己的傲人之处。


    “……”


    钟年沉默了两秒,挪开视线:“这个得看村长。”


    “如果您发话,村长肯定也会同意的。”男人又凑近一点,殷切道,“我做事很麻利的,绝对能伺候好您,您放心,我特别听话……”


    “不用了……”正无措之际,钟年瞥见段鹤已经来了,眼睛一亮,躲开快要贴上来的男人,朝段鹤那边跑过去,“鹤哥!”


    段鹤替他拨开黏在脸边的银发,又提高手里的篮子:“早上给你带的饭你还没吃。”


    钟年点头:“那我们先进去。”


    他拉着段鹤着急忙慌地往里走,借此避开刚刚有些尴尬的情况。


    段鹤看了一眼热切地盯着钟年的男人,淡淡收回视线,也并未多问。


    箩汩殿富丽堂皇,坐在里面总觉得又空又冷,钟年便拉着段鹤进到殿后的庭院里。


    庭院有一部分没来得及打理,枯叶落在四角亭的重檐之上,野生的花草簇拥在石子路两侧,倒也有几分野趣。


    石桌已经被擦过,随时备着茶水。


    钟年给段鹤倒了一杯:“你忙活了一早上,喝点水解解渴吧。”


    段鹤点头,也不急,先把篮子里之前带的南瓜饼拿出来:“冷了,本来还有面,但是现在不能吃了。”


    “没关系。”


    先前一系列的变故让钟年都没功夫也没心情吃东西,见到段鹤才算自在一点,冷掉的南瓜饼也依然很香。


    他小口咬着香甜软糯的饼,看着段鹤也坐在边上跟着自己一起吃,微微松了口气。


    幸好,段鹤还是和以前一样。


    段鹤有自己一套规则,不会因为他成了山神之妻就对他毕恭毕敬或客气有礼,先前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我听村长说,你是自愿过来这边陪我和阿婆的?”钟年问他。


    段鹤点头:“我会住在这里,每天抽时间下山去打理家里的林子和菜地。”


    “那样不会很累吗?”虽然箩汩山是这群山之中坡度最平缓、高度最低的一座,但是一来一回要两小时,段鹤体力好走得快也要一个多小时。


    每天如此,还是很麻烦的。


    段鹤却不觉得这有什么。


    “正好我能送东西上来。”他看着钟年道,“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和你还有李婆住得更近一些。”


    听到这一句话,钟年也不再有什么意见了,浅浅一笑:“好,那我们就住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


    箩汩殿的主卧很大,一左一右都是次卧,左侧的屋子里住着李婆,另一边钟年做主,给段鹤安排了,还从自己屋子搬了不少东西过去。


    他所有的决定段鹤全盘接收。


    “别的地方我还没逛,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钟年提议道。


    只是两人刚走出屋,就见到村长来了。


    村长便一边带着他们逛,一边说仆人的事。


    “能贴身伺候贵人是好事,有不少人想来,我就列了个单子,您先看看?放心,我已经筛过一遍了,条件都不错。”


    钟年接过一看,单子上一排的名字。


    他这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箩汩村里有这么多年轻体壮的村民。


    他和村里人接触不多,很多见过人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单上几乎都是陌生的,唯独……


    钟年看着写在最前面的“盘浔川”这个名字,心情复杂:“村长,盘浔川他也跟您报名了吗?”


    村长笑道:“就属这小子最积极了。”


    “……”


    钟年想不通盘浔川在想什么,把单子还给村长,正色道,“村长,我真的不需要什么仆人,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村长满脸难色:“这怎么行,这都是密书上的规矩,不能有岔子的。”


    钟年挠挠额角:“必须要按照上面的来吗?”


    村长颔首:“那是自然。”


    “好吧……”如此,钟年只能听从安排。


    这之后,钟年一边被村长带着逛箩汩殿,一边又听了不少密书之上有关于“山神之妻”的事情。


    箩汩殿四周耸立着高高的红墙,盖的都是琉璃瓦,日光一照下来,可谓金光璀璨。


    说大也不算大,但处处都精巧华美,其工艺之高超,都能比得上皇宫王府的居处,称之为“殿”一点也不过分。


    村长说这箩汩殿并不是人工打造的,而是山神以神力化成,给未来之妻的聘礼。


    听着有点玄幻,但好像是最好的解释了,毕竟以箩汩村的落后条件,怎么也不可能打造得出来。


    “除了是聘礼之外,这也作为大人您出嫁前暂时的居处,这一个月里,您要每日在神水中沐浴。”


    村长带着钟年还有段鹤一起到了后院。


    在后院的竹林之中,藏着一处流动的泉眼。很规整的半圆形状,泉水清澈见底,不足两米深。


    明明看着是天然的,池底的石头却干净得不见丝毫水草或任何水生植物,且触手一碰,这泉水竟是像温泉一样,有着最适合人体的温度。


    “神水有炼化体质、长生不老的功效,每夜浸泡,一个月后大人您也就脱离常人的肉。体凡胎的范围了。”村长解释。


    钟年惊讶地问:“有这么神奇吗?没有其他人试过?”


    “当然,普通人进去不会出现任何变化,但是您不同。”村长口吻很笃定,“您试过就知道了。”


    “哦……”钟年看着这神水,心有戚戚。


    说什么长生不老还脱离肉。体凡胎,说不定泡了命都没了呢……


    村长:“我已经安排人抬一面屏风过来,还有一些茶几椅子,到时候会让您满意的。”


    “对了,除了每日在神水沐浴,您每周六都要去神像洞里住一晚。”


    钟年不解:“这又是为什么?”


    村长笑道:“当然是为了和您的夫君培养感情。”


    夫君?


    钟年打了个寒颤。


    他实在很难接受那个底下长着奇怪触手的山神成为自己的夫君。


    如今再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也觉得有些讨厌了。


    本来都习惯了的,现在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村长走后,钟年再一次尝试把戒指摘下,还让段鹤帮忙。


    段鹤听话地去找来钳子之类的工具,还没动手,一个端午饭进来的村民进来看到了,大惊失色,抓着段鹤的手臂一顿训斥。


    钟年讪讪解释:“婶婶,是我让他帮我的,不关他的事。”


    “不管如何,就是他的错,怎么能做这种大不敬的事啊!”这婶婶急坏了,一脸冷汗,“小年啊……不,大人,您可千万别做这样的事了,不好的。”


    “知道了。”钟年低声应下。


    他不想再惹麻烦,只能作罢。


    况且“山神之妻”这个名头已经落在了他头上,不是说强行把戒指摘下来就可以解决的。


    钟年幽幽叹了口气。


    一旁的段鹤见他这样,也跟着皱眉头。


    这时,屋外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进来,噗通一下就跪在钟年面前,抬起一张生得浓眉大眼的脸,不着调地笑着。


    “钟年大人,我来贴身伺候您了。”


    第149章 山神新娘9收个情夫又有什么问题?……


    钟年的眼睛本来生得就是和兔子一样,圆钝到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弧度,发恼瞪人或冷冷斜睨着人的时候会透出几分少见的媚色,而惊讶的时候瞪大了,更突出的则是可爱这一点。


    加上微张的红唇,就有点呆。


    跪坐在地上的青年勾唇:“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


    说罢又故作一本正经地叫了一声“钟年大人”。


    钟年回过神来,抿起嘴唇:“盘浔川,你站起来。”


    “是。”盘浔川拍拍裤腿,站起来。


    他生得本就人高马大的,直起腰就比坐着的钟年高出不少,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蓬勃又炙热的气息再一次发散,看过来的眸子依然灼热发亮。


    “你怎么会想来?”


    之前看到贴身伺候的仆人名单的时候钟年就想问了。


    盘浔川喜欢自己,这一点他早已知晓。


    可他现在的身份是山神之妻,他们之间的事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盘浔川怎么这么快就接受了?


    盘浔川听明白了钟年的意思,扯出一个自嘲般的笑来。


    刚开始听到村长说钟年成了山神之妻,他可谓是晴天霹雳。


    这件事对于整个村子都是大喜事,他本也该跟着高兴,却笑不出来。


    在之前,他满心喜悦地等着钟年下山,等着钟年告诉自己答案。


    他甚至激动得几乎一夜没睡,闭上眼就在想:要和小年举办村里有史以来最热闹的婚礼,结亲之后对小年好一辈子,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不论是做饭做家务干农活全都不让小年沾……


    小年做他的妻子只需要坐着享福,也完全值得这一切。


    但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钟年成为了山神命定之人,未来的身份与山神平起平坐,将要得到的东西也不是他一个普通人能给予的。


    他们成不了夫妻了。


    那一刻的盘浔川几乎万念俱灰,但在听到村长说要给钟年找仆人的时候又控制不住地动了心思。


    尤其村长说,做得好了说不定也能跟着“陪嫁”,一直侍奉在钟年身侧。


    盘浔川眼睛一下就亮了。


    什么自尊什么骨气他都不要,他只想要小年。


    他做不了小年的正当丈夫,但能做得了小年的贴身仆人。


    仆人的话……偶尔伺候一下那方面也是可以的吧。


    山神已经几百岁了,而且都说神仙清心寡欲,肯定满足不了小年,那小年收他这么一个情夫又有什么问题呢?


    山神慈悲为怀,肯定会准许的。


    或者,他们可以背着山神偷偷的,就算被发现了,山神要降罪,他也会顶下一切罪名。


    总之他不会让钟年吃亏的。


    盘浔川一想通,什么苦恼都没有了。


    少年心性有时候就是这么无畏,连某些深深扎根的信念都可以动摇,一脑袋扎进去就想不顾一切地达到目的。


    而钟年哪里知道盘浔川抱着这么荒唐的心思,只觉得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你怎么不说话?”


    盘浔川回答:“没什么,只是因为想来就来了,每个人村里人都想争到这份好差事,我也是。”


    这个回答挑不出错,却一点也不像盘浔川。


    钟年拧着眉心,不解地看着他。


    “村长第一个挑到我明天伺候,我就提前过来熟悉熟悉,我就先去自己收拾了。”盘浔川对钟年咧嘴笑了一下,提着东西自己安排自己去了。


    看起来相当适应这里。


    钟年发了会儿懵,又和段鹤对视一眼:“你说他在想什么?”


    段鹤摇摇头:“不重要,我们先吃饭吧。”


    “哦……好。”


    午饭是别的村民做的,味道很好,但是钟年刚不久才吃了段鹤送的南瓜饼,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让段鹤继续用,自己先去李婆那边看看情况。


    “阿婆,我来了。”


    他迈进屋,亲眼确认到李婆的餐食也都是很有讲究的,才松口气。


    “怎么样?饭菜的口味喜欢吗?”


    “都那样。”李婆嘴上这么说,吃得还是比平常多了小半碗,精气神也比平日好。


    钟年观察了她一会儿:“阿婆,您现在心情不错?”


    李婆难得笑了:“你的事有了着落,我当然高兴。”


    “有什么区别吗?”钟年问。


    “当然了。”李婆摸着钟年的脸,眼神慈爱,“咱们小年嫁给山神是要去过好日子的,不是去服侍人的,所以阿婆高兴。”


    钟年怔了怔:“阿婆……”


    他原本以为,李婆只是怕孤单,不想让他走而已。


    原来李婆只是不想他去做山神的座下仆,低人一等——哪怕要服侍的是山神。


    李婆又跟他说悄悄话:“要是结了亲山神待你不好,你就想办法告诉我,托梦也好传信也好,我拼了我把老命也要到洞里去骂上一遭,他要是不把我一个老婆子当回事,我就放把火把神像烧了,看他还敢不敢小看我们。”


    钟年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忍俊不禁:“阿婆,这种话不是不能说吗?”


    李婆跺了下拐杖:“被听见就被听见了,我也就烂命一条,他要收就收回去。”


    钟年说:“那您要先把腿养好了,到时候才有力气帮我找回公道。”


    李婆:“我会的,快好了。”


    见她精神,钟年就放下心了。


    ……


    山顶上似乎天黑得要更早一些。


    钟年决定要趁日落之前沐浴完。


    想到那湖奇怪的神水,他叫上段鹤。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段鹤点头,先回屋帮他拿上要换洗的衣物,至于其他沐浴用的工具在那边早已有人备好。


    穿过竹林,他们再一次来到了神泉之前。


    这里和他们下午来时变了一个样,遮挡的楠木屏风绣着应景的、栩栩如生的花鸟山水,藤椅上铺着厚实的毛毯,矮桌上也摆着随时可以取用的茶水果子。


    另有两个大箱子,里面都是毛巾浴袍和香皂精油。


    钟年对这些精心设置的东西不感兴趣,也没心思享用,蹲在泉边,小心翼翼地倾身过去看。


    水面上倒映出他的脸和夕阳,皆是绮丽之色,如画一般。


    “这个真的不会有事吗?”钟年有点不敢下去。


    立在他身侧的段鹤想了想,突然开始宽衣解带。


    钟年被吓到:“你、你干嘛?”


    段鹤已经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随手丢在了大石上,赤着精壮的上身说:“我陪你一起泡。”


    第150章 山神新娘10好奇怪……怎么这么难受……


    钟年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看着段鹤手搭在了裤腰上,露出了鲜明的腹股沟才猛然回神,赶紧阻止:“不、不用的!”


    段鹤动作停住:“不是害怕吗?”


    自己有这么明显啊?


    钟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但也没有在段鹤面前逞强的必要,就诚实地小声怯怯说:“是有点害怕的。”


    他垂着眼,眼睫上已经覆上了一层温热泉水升起的水雾,像是洒上了细碎的糖霜,毛茸茸的,微微颤动的时候让人看得心痒,恨不能上手拨动一下。


    段鹤目光定在上面,连钟年后面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也没听清,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什么?”


    钟年抬起那对雾茸茸的长睫,眼里带了几分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几分依赖,说:“你就在岸上陪着我就好,一直看着我,发生什么意外赶紧救我。”


    “好。”段鹤点头。


    在钟年心中,段鹤是个很靠得住的人。


    有段鹤陪着,他心里的不安就少了许多,看着平静的泉水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解开身上衣服的扣子,脱下后被段鹤接过。大片雪白的肌体露在人前,唯独剩下一件轻薄的棉麻底裤。


    他不敢直接迈进去,小心地伸着一条腿,用脚尖去触碰泉水。


    圆润如珍珠的脚趾蜻蜓一般轻轻点在了水面上,让其泛开浅浅涟漪。


    脚尖沾上了一点水,也不知是烫还是什么,微微蜷缩起来。


    这动作像是只发现水源又生怕里面藏着猛兽的草食动物,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试探着。


    钟年还想再碰碰,感觉到腰背上多了一处支撑。


    是段鹤将手臂伸了过来,担心他摔倒。


    其实钟年的平衡力是很好的,但他也没有拒绝段鹤的这份好意,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臂,把脚伸进水里多试了试。


    段鹤问:“烫?”


    钟年把脚收回来:“还好。”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沾了水的脚,又仔细嗅了嗅空气里这泉水的气味。


    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就是普通的水而已,闻着也是泉水都有的甘甜味道。


    反复确认过又看不出什么,钟年索性心一横,在段鹤的搀扶下坐着滑下去了。


    因为紧张,他紧紧抱着段鹤的胳膊没放,闭着眼感受到自己身体沉在水中,被温热的水流包裹起来。


    段鹤单膝跪在岸边,弯着脊背,左手撑着地面,而右手便在钟年怀里。


    大半条手臂都被温软如玉的少年贴着、压着,一些有意不去看的地方,这会儿换了一个方式让男人清晰体会到其形状与柔软。


    少年此时的模样也分外魅人。


    长长的银发海藻一般飘荡在水中,部分贴在脸上或肩颈上,因为潮湿而蜿蜒成缱绻的弧度。


    容貌美得像是水妖,长睫紧闭,红唇微抖,一副全身心都依托着手臂主人的样子。


    段鹤通过手臂感觉到了少年略快的心跳,但远不及他胸腔里的速度。


    简直快得让人发痛。


    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过去。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钟年睁开眼,呼出一口气的同时,也缓缓放松了抱着段鹤手臂的力道。


    他大着胆子把蜷缩的两条腿伸展出去,触碰到底部。


    这接近岸边的水底下有一台高度适宜的台阶,像是刻意设计的,方便上下,也能有个靠坐的地方。


    他慢慢地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稳住自己,放开段鹤,自己扒着岸边的鹅卵石,然后对段鹤露出一个笑:“我没事了。”


    “嗯。”段鹤低应一声,这才收回了僵着的手臂。


    一确认到这泉水无害,钟年就适应得很快,越来越放松,靠着岸边撩拨了一下水。


    段鹤从箱中取出一块香皂,回到岸边叫了钟年一声:“小年。”


    钟年见他一副要帮自己抹的意思,摇头说:“我自己来就好。”


    这活泉水是流动的,源源不断地冒出新水,汇到山下,所以也不用担心水质被弄脏。


    钟年被段鹤拉着坐在岸上,往自己身上抹香皂。


    这香皂是村民自制的,有玫瑰香气,以前李婆也会做,但是村民给他准备的形状精美很多,雕出了一朵玫瑰花的样子。


    钟年欣赏了一会儿,又玩了一下揉出来的泡泡才往身上用。


    他抹完一条手臂,迟钝地感觉到了来自身侧的注视。


    两人的视线碰上,段鹤也不闪不躲,面不改色地和他对视着。


    “……”


    钟年耳尖爬上一点羞赧的红。


    对方反应如常,不知避讳但也不参杂任何让人厌恶的成分,钟年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一直被这么直勾勾盯着,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而且他身上隐约还有一点从山洞里带出来的痕迹。


    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夹紧手臂和双腿挡住一些,小声建议:“鹤哥,你在那边坐着吧?一直站着也累。”


    段鹤摇摇头,转过身去拿箱子里的东西了,没再往这边看。


    钟年暗暗松了口气,加快了搓香皂的速度,给自己弄了一身泡泡再回头看了一眼,见段鹤似乎在研究精油和乳液,便更自在一些,自己洗了头发。


    长发洗得费劲,他都洗得有点累了,给自己冲了一遍水,坐进水池里,看着水池里的泉眼冒出来的活水把剩余的一点泡沫冲走。


    不得不说,这所谓的神水让人很舒服。


    村长说的神乎其神的功效没有感觉到,但和温泉一样,暖融融的,泡得人骨头都软了,毛孔张开,忍不住犯困。


    钟年不知不觉变了姿势,转身趴在了池边的大石头上,把脸贴在上面,借着石头的凉意降一降脸颊像是要烧起来的温度,舒服得叹息一声。


    他阖着眼,快要睡过去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办法好好入睡,没一会儿越泡越难受起来。


    很闷、很热,晕乎乎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认为自己是泡太久了,揉揉眼,小声叫着段鹤,让他把自己拉上去。


    奈何他腿上使不上力气,最后是被段鹤抱上岸的。


    水流顺着他的身体簌簌滚落,滑溜溜的肌肤都能让段鹤的手在上面打滑。


    段鹤很快用浴巾将他包裹住,坐在岸上的藤椅上,像是抱孩子一样把他抱在自己怀里,给他擦身。


    钟年整个人晕晕的,拧着眉尖靠在段鹤肩膀上,这会儿都顾不上什么羞臊了。


    段鹤把他身上吸饱水的浴巾和裤子丢到一边,重新用一块干浴巾把他裹着,再拿起茶几上的玫瑰蜜水,递到他唇边。


    “小年。”


    钟年很渴,嗅到甜水的味道,下意识张开嘴嘬了几口。


    段鹤给他喝了两杯,然后继续给他擦干头发、擦乳液、穿衣服。


    整个过程钟年都晕着,被抱着离开了竹林,回到主卧,放在了又大又软的金丝楠木床上。


    他抱住盖上来的被子,无意抓住了男人的手指,稍微醒过来几分,声音黏糊地说了一句:“谢谢鹤哥。”


    “嗯。”段鹤低应了一声。


    “晚安……”钟年很快沉沉睡去,还捏着段鹤的手指,而段鹤也没有把手收回。


    等夜渐渐深了,烛光也快要燃尽。


    段鹤把钟年的手指放进被子里,离开了这个房间。


    ……


    钟年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然后被小腹的酸胀感逼醒了。


    这种似要憋不住什么的感觉,让他潜意识地想要去找能解决的地方。


    然而他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一下床,两条腿直接脱力跪坐在了地上。


    小腹被挤压到,他忍不住低呜一声。


    再次尝试起身,又软着坐了回去,晕得两眼失焦。


    好奇怪……怎么、怎么还是这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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