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家三口 他听见自己枕边传来一声偷笑……


    偷香的海曦被洛德奈特轻抓住了手腕。


    不带着捉贼的对峙僵持, 而带着情缠的挽留。


    但还是使海曦惊慌失措。


    “对不起!”


    接着,海曦就要用力逃回自己的手。


    “为什么说对不起呢,你可以抚摸我, 我的身体也是属于你的,我们早已签订下此项资源互置协议。”


    枢零平躺过身,带海曦的手去主动圈划走他的领土。


    那些宏伟的山坡、深邃的河谷、丰盛的麦田……


    又撩起衣服下摆, 再往回巡逻一遍。


    “用力, 抓上去, 你知道我喜欢你对我怎么做的……


    “对……再亲亲我……”


    海曦再也压制不住夏夜里的燥热冲动。


    梦境也本就比现实更情绪化、更失控。


    明明在黑暗与近视的双重作用下,他一点也看不清洛德奈特的脸, 但却也还是凭借一种灵性直觉, 吻中了洛德奈特的双唇。


    像一名沙漠中趴在泉眼旁饮水的旅人, 他燥渴得失去节制。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深深埋没进洛德奈特碳黑的发间, 另一只手则在洛德奈特的胸膛上做着糊涂的事。


    这枚吻缠绵得拉丝,相分开后, 海曦抿住下唇, 想要告白, 又觉唐突、胆怯。


    他害怕自己这时告白, 会显得太有目的性、太像是为了继续做下去、和洛德奈特偷欢才这么随口说的。


    他一点也不想被这么误会,可又想不到该怎么合适地开口。


    洛德奈特的红眼睛也正直直地仰望着他, 等着他说话呢。


    焦急之下, 海曦快被自己蠢哭了。


    他脸颊红得滴血,最后像缩头乌龟一样慢吞吞地往旁边退走,躺回原位。


    然后羞涩得发抖地主动去牵洛德奈特的手。


    “我、我觉得…我们以后,每晚…都,都手牵着手睡……也挺、挺好的……”海曦枕住胳膊,努力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也不介意,咱们每天都来一个,早安吻、晚安吻什么的……”


    “哦。”枢零阴险地竖起须须,露出冷酷的表情,“但我突然不愿意了。除非你现在求我,说你自己是头猪,耳朵很大却听不清别人骂你傻。”


    “……”海曦小声说,“我是头猪,耳朵很大却听不清别人骂我傻。”


    “很好。”枢零十分满意,“以后你不许再叫我大傻帅,但我要叫你小笨猪。直到你赎清你的罪孽,我愿意原谅你自不量力的愚行为止。”


    海曦羞涩点头:“嗯,好……”


    “小笨猪。”


    “嗯……”


    “小笨猪。”


    “嗯。”


    “小笨猪。”


    “嗯!”海曦又揪着鼻子学猪叫,“哼、哼!”


    枢零耀武扬威地晃着须须,满意得不得了。


    于是便决定今晚先放过老公。


    “我要睡觉了。晚安,小笨猪。”


    “等等。”海曦现在还舍不得睡觉,“我还想,再跟你聊一会儿……”


    “好。你想跟我聊什么?”


    “我……”海曦烦恼地挠了挠头,“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平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你,我就变得……总有点控制不住身体上的冲动……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最近,我一直以为我精神性阳.痿了,我连自己动手那个的兴致都没有了,他们传阅色.情.录像我都懒得参与,反而还因为要找借口应付他们而觉得很烦躁。我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精神疲惫感,我甚至不想跟人成家、不想跟人生小孩了,但我以前是很想的,在战争爆发以前……


    “我爸爸妈妈的感情关系很好,好到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会羡慕他们。但后来,妈妈病逝了,我跟爸爸每天都很想念她,爸爸尤其想她,我在学校里还有很多好朋友,但爸爸在公司里没有,他比较木讷孤僻。他经常在周末带上我和妈妈的相片,去郊外露营。他经常对着旷野,一发呆就是大半个小时。妈妈在病房里的最后那段时间,经常说,要是她身体能好上一点了,她一定要到郊外去踏青,呼吸新鲜空气,病房里太闷了她很不喜欢。后来我高三那年,我爸爸也走了,也是得病死的,胰腺癌,他病发得太快、走得太快了,都还没吃多少药,就走了。


    “我那段时间很渴望能早点上完大学然后结婚成家,每天下班后老婆孩子都在家里等我,客厅里亮着一盏暖黄的灯,电视在放动画片……但我现在,我很焦虑,很害怕。我怕哪一天,我回家的时候,面前就只剩一片被轰炸后的废墟,我的家、我的老婆孩子全没了;或者哪天好端端地走在街上,忽然从哪里射出来一串子弹,我的老婆孩子就那样死在我身边,连止血抢救都来不及。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敢在这种时候结婚生小孩,他们不怕身边的家人死掉吗?我受不了,洛德奈特,我受不了像我爸爸一样,每天总是对着妈妈留下的相片发呆。我现在回忆起来都还是觉得……呼吸发闷。我受不了,我会发疯的,我宁愿一直一个人呆着,也不要拥有过幸福的家庭后又失去。所以我,我一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跟你的关系,我不该对你心动的,我不该亲吻你的,我以前总是很抗拒、很不愿意让你粘着我,因为……(啜泣)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


    “我真不想承认我喜欢你,这样我就不用担惊受怕了……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你呢,我对你的那些喜欢,真的不只是一些吊桥效应下的心跳幻觉吗。我真想说服我自己‘我不喜欢你’,但我……你真过分,你不该来主动亲我,你怎么可以对我好,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我,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运的人……洛德奈特,我真的可以拥有你吗?命运没有在你身上为我设下陷阱吧?你不会忽然离开我吧?我们能在一起一辈子吗?或者一起在同一瞬间被炸死也可以……洛德奈特,我是想说……我已经认真考虑好了,不管未来如何、会发生什么,现在,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组建家庭,我会努力尝试解决掉我们间的所有困难的,只要你答应我……”


    海曦没等到洛德奈特的一个答应。


    “……洛德奈特?洛德奈特?”


    他偏过头,借着窗外的朦朦微光去看枕边的人。


    洛德奈特闭着双眼,睡得正香。


    “……好吧,我一口气说话太多,让你听睡着了。这个房间里跟本无人在意我说心里话,只有我是一个傻瓜,还是一个下流胚,我们接吻时你的身体就像死了一样的对我毫无生理反应,让人真不敢信你真的喜欢我。”


    海曦生气郁闷了三秒后,决定开始偷偷抹眼泪。


    “哼。”他听见自己枕边传来一声偷笑。


    正哭得伤心难过的海曦,不禁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右鼻孔里一下子吹出了一大个鼻涕泡。


    他困窘地一边扯纸去擦,一边挥手往洛德奈特身上捶一下:“你居然装睡骗我,你真的好讨厌!……你笑了?”


    他急急忙忙戴上眼镜去看,洛德奈特对他说:


    “因梅斯,你还是老样子。”洛德奈特真的在对他笑,但痕迹淡淡的,像一抹厂房宿舍白墙上掉漆的月光,“抱歉,对于你的这一长段话,我也想说——我听不懂……”


    但枢零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要枢零回答他的“不要离开我”。


    “因梅斯……你可以原谅我此刻对你说‘我听不懂’吗?”


    海曦稀里糊涂地傻傻点头。


    “谢谢。”枢零伸手抱住海曦,又轻声说一遍,“真抱歉……”


    “……抱歉什么?你不会不打算跟我在一起吧?”


    海曦被他亲了一下。


    他又将脑袋靠进海曦的胸膛。


    “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哦,对。”海曦甜滋滋的露出阳光开朗的傻笑,“我,你,妙妙,我们三个是一家人。”


    海曦的眼泪突兀地从眼眶滑落。


    为什么在此刻他会哭呢?


    也许是因为,正感到幸福吧。


    ……


    “小寰宁,你真可爱,来让叔叔亲亲~”


    曦雾抱起自己的内侄子就是一顿狂亲。


    晶橘跟乎乎生的这个儿子,长得真的非常可爱。


    胖嘟嘟圆滚滚,浑身透明,皮肤嫩滑,带着点橘黄色,外形像长着六条腿的圆肚子胖小狗一样,他就仿佛一只动画片里才会有的萌宠精灵,连他拉的屎都飘着股清香味。


    在他身上曦雾算是理解到了,枢零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地喜欢咬自己一口。因为人在面对超可爱的东西时,真的会嘴痒、牙痒,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吃进肚里。


    寰宁现在半岁了,他从刚出生时皮球大的小不点,长成了微波炉那么大一只。


    但脑袋还是笨笨傻傻的,就跟他的妈妈一样。


    虫群的食物制造者们向来智商不高,因为他们的工作也用不上什么智商。


    就算偶尔需要用脑子,也完全可以通过心灵网络去借别的聪明虫的脑子用,于是他们的妈妈就把他们的这部分脑子给节省了。


    并且有时太聪明、太有智慧反而是件坏事。


    就好比冰雪聪明如虫群的帝权陛下,他每天上下班时都会散发出社畜的怨念气息;而像乎乎那种笨虫子,他每天上班就很快乐,一点也不觉得在流水线上的工作很枯燥无聊。


    “呱~呱呱~”四点八在曦雾的身旁蹦蹦跳跳着,也吵闹着想亲亲摸摸小宝宝。


    曦雾笑着把寰宁递给它:“以后我跟枢零生下小毛毛虫后,有的是你抱小宝宝的机会。”


    但对现在的四点八来说,比起未来的大饼,显然还是眼前的小饼干更香。


    虫族的小宝宝全都是天生的天使,他们即使肚子饿了也不会哭闹,被人冷落了就原地睡大觉。


    虫族宝宝never cry,并且非常喜欢被人摸摸抱抱亲亲。


    唯一的缺点是有些品种的虫宝宝天生力气大,向人表达“我也喜欢你”时暂还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道,容易不小心把人弄伤。


    “四点八,我也要抱小宝宝~”“我提议,我们每机轮流抱一分钟如何?”


    从联盟来的另两名机仆,当然不肯错过抱有机体小宝宝的机会。


    它们和四点八之间闹哄哄地争来争去,又很快达成共识。


    曦雾向它们挥挥手:“我还有事,我就先走去找我阿伯去了,一会儿后再见。”


    机仆们并没有因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它们都很热情地向曦雾挥手告别,并感谢曦雾肯捎带上它们来生科院这边看望小宝宝。


    由于一些历史原因,虫群中是不允许机仆在他们的地盘上到处闲逛的,它们的一切行为都必须处于人的控制下。


    曦雾向着五十二伯的工作间走去。


    他今天来找沼华,是为了解“心灵网络阻断液”。


    当然,他会拿“想关心以后自己跟枢零生宝宝时,枢零要怎么给肚子里的宝宝断网”做借口,侧击旁敲地问。


    第112章 长夜漫漫2.0 海曦大惊失色:“老婆……


    “细侄子,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乎乎的头胎之所以会流掉,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这方面出了问题。”


    沼华将一些数据资料翻出来, 投放在光幕上给曦雾观看。


    “虫群心灵网络阻断液,它分为分单向和双向两种。胎儿通常用双向款,以免外人的意识观测对胎儿的灵魂发育造成不好的影响。当胎儿出生后, 阻断液改用单向款, 使幼儿的思想能被其他虫族人照常看见, 但幼儿无法读出其他族胞的想法,或者只能读出模糊的情绪意图。


    “所有款式的阻断液都只有母巢们才有制造许可, 普通虫族人无法分泌阻断液, 无论是乎乎还是陛下, 他们在怀孕时都只能借一些外力来给腹中胎儿断网。


    “最开始, 我们想当然的从一座母巢那里要来了一些双向阻断液,并在她的指导下向乎乎的腹中胎儿进行了注射。


    “结果我们很难控制阻断液只留存在胎儿体内、不向母体扩散, 它在胎儿体中的浓度水平难以长久达标以形成合格的防护效果。


    “而如果强行加大注射量, 乎乎也会受双向阻断液影响, 被从心灵网络中隔绝开。虫族人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们对这方面的忌讳程度就跟忌讳异常个体差不多。”


    曦雾不禁询问:“可他们为什么会忌讳这个?”


    沼华摇头:“不晓得。只知道他们称这种情况为‘离群’,虫群不允许任何虫族人离群。一旦有谁离群了, 谁就会被当做异常个体处理掉。”


    曦雾在此时, 突然回想起枢零以前给他讲的一个故事——


    曾经虫群发生过一次大分裂,一方母巢想领着孩子们做太空游牧民族,另一方母巢想找一片星系定居稳固发展。两方间的思维想法无法达成共识,于是便在某天分手扬镳了。


    而两方间的心灵网络刚一断开,她们便对另一方产生了猜疑与恐惧,最终决定痛下杀手消灭对方。


    也许对虫族人来说, 族胞一旦离群,他便无法再被视为族胞了。


    曦雾琢磨着说:“但是,枢零本来就是异常个体了,那他怀宝宝的时候,他应该能正常使用双向阻断液吧?”


    沼华再度摇头:“你难道忘了他是帝权,他还需要每天用心灵网络去处理政务吗。”


    “呃,也是……”


    沼华继续解说到:


    “总之,乎乎的头胎因此没保住,小宝宝没能坚持到诞生出灵魂能被移植去人造子宫中的时候。


    “乎乎怀第二胎时,我们想了许多方法,具体的我就不说了,专业术语你大概听不明白。


    “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制作出了一种缓冲剂,它可以大幅减缓阻断液扩散向母体的速率。然后我们利用这个速率差,二十小时不间断地给乎乎做透析,以消解他体内淤积的阻断液。


    “最终这个法子成功了,后续我们还会继续改进它,尽量减少母体每天需要做透析的时间。”


    曦雾了然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又关切地问,“那阻断液在除了会隔绝开心灵网络以外,还会对虫族人的身体有什么副作用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就事实来看,应该也是没有的。毕竟虫群的胎儿、幼儿都能用它,只要按正常剂量使用,它对虫族人的身体应当是无害的。”


    “那就好,枢零为了怀孩子已经吃了够多苦了。”曦雾又状似好奇地问,“阿伯你有见过阻断液吗,它长什么样?”


    沼华笑眯眯地捋捋胡须,“细侄子,你仔细想想,阻断液能隔绝心灵网络,使其被等视为异常个体,这对虫族人来说多么可怕,它简直是杀虫剂一样的存在,我怎么可能见得到。虫族人是绝不会容许它有半点外传、外泄的可能性的。”


    “好吧。”曦雾状似不在意地耸肩。


    之后他又随意地和阿伯聊了会儿天,主要是在咨询他未来跟枢零生孩子、养孩子的一些问题。


    快半个小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四点八,空调小姐,面包机,我们该回去了。”


    机仆们依依不舍地向小寰宁告别。


    曦雾在回家的路上心想:


    如果他持有双向阻断液配方的事情暴露了,怕是枢零也保不住他吧。


    他会死,枢零会换一批新老公。


    但还好,他的脑子是不透明的。


    除了他自己,将没人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谋划些什么。


    ……


    海曦最近过得很幸福。


    现在的他,有一份管吃管住的稳定工作,他的爱人正相伴在侧,他们还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儿。


    而且他的祖国也终于追赶上了时代,完成了核聚变发电技术的研发。最多两三个月后,岩国的第一座核聚变发电站就要竣工投入生产使用了。


    他现在的最大烦恼,竟然是和爱人的夜生活不够和谐。


    厂房宿舍条件有限,没有独立卫浴,平时大家要洗漱只能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大浴室。


    也因此,海曦跟洛德奈特无论是要做事前、还是事后的清理工作都比较麻烦。


    而且宿舍的隔音效果也很差,只能说如有。


    同时……


    海曦还记得,他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二天晚上。


    他们手拉着手睡在床上,海曦春心荡漾、蠢蠢欲动。


    然后,海曦抱住洛德奈特,亲到自己裤衩都起火了,洛德奈特还淡淡的、躺得平平的,像条见惯大风大浪的咸鱼。


    海曦也是昏头了、发狠了、忘情了,手上一通乱摸后骤然发现——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你……”


    “因为我们族群的生育策略和你们不一样。”枢零平静地说着,“我们的¥#%是珍贵不易得的,它需要我们的身体花长时间生产酝酿。


    “我们并不像你们一样,一天可以发射数次,并且常常以此为乐。如果你希望我对你有反应,你可以尝试:


    “方法一,用你的尾巴充分刺激它,但你现在没有尾巴;方法二,对它进行高功率电击,它会被唤醒。”


    “……啊!?对它电击!?”海曦大惊失色,“你还有这种癖好!?”


    枢零冷静提议:“我们可以在我的XX上缠绕上铁丝,然后将铁丝捅进你们的电源插座里,那个电击功率大概足够了。”


    海曦尖叫:“那不能行啊!傻帅,你会被电死的!”


    “第一,我不会被电死,我会精神饱满;第二,我不叫傻帅,我叫洛德奈特。”


    “唉!”海曦萎靡地叹气,“算了,咱们今晚还是闭眼睡大头觉吧。”


    “你不要继续做了吗?”


    海曦思来想去还是把“焯傻子犯法”给咽回了肚里。


    转而说:“你又没感觉,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在舒服。”


    “哦,好。”


    于是枢零真的闭眼开睡了。


    之后,又过了两天,海曦还是没能把持住。


    他在那个无比燥热的夜晚中,一转平日里犟嘴硬如鸭的模样,一头扎进洛德奈特的怀里,红扑着脸蛋小鸟依人的撒起娇,要洛德奈特帮忙用手给他爱的摸摸。


    洛德奈特不仅给了他摸摸,还主动拱到薄被底下,吐出黑舌头细致地品味起来。


    洛德奈特是一点也不觉得害臊、不避讳发出响声的。


    就像有些地方在嗦粉时就是要故意发出“哧溜、哧溜”的口腔音,以传达自己吃到了美味食物的喜爱之情。洛德奈特也嘬嘬有声,吃得喷香,嘴唇和舌头片刻都舍不得从上面分开。


    海曦紧咬下唇双鬓汗湿,止不住地将双手按在洛德奈特的脑袋上,只感觉自己正像只冰淇淋一样的融化成了黏糊糊的一滩。


    洛德奈特又将碍事的薄被掀开,歪着脑袋侧卧到海曦的大腿上。


    他一边手嘴并用的享用夜宵,一边半眯着眼,饶有趣味地欣赏着海曦的种种反应。


    海曦被他的红眼睛盯得羞涩极了,竟就那样脑袋一偏浑身绷紧,从鼻腔泄出一声轻喘,完完全全地交代了出去。


    洛德奈特没选择吐出来。


    他舔着嘴唇躺回到海曦身边。


    “小软糖,梦里的你真可爱。”又再度伸手去揉揉,“你这样小小的也很可爱。”


    “……??”海曦委屈死了,“我的很小吗?”


    “不小。但不如另一个你大。你的是可爱又好吃的粉红火腿肠,他的是……讨厌的坏东西。”


    海曦被打击得一蹶不振,“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大真是对不起……”他的表情逐渐淡然,超脱于世,“你说,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宇宙为何而存在呢,文明又为何而存续呢。”


    就这样,那一晚,海曦和洛德奈特探讨了许久的哲学问题。


    后来海曦还经历了几件非常打击他雄风的事。


    什么做着做着身下人没动静睡着了;什么做噩梦梦见洛德奈特嘴太馋了,火腿肠被一口吃掉了,但还好这只是梦;什么被按在身下毫无章法的一通乱骑,很丢脸的被骑哭了;什么做噩梦梦见洛德奈特的体重吨位太大,被一屁股坐骨折痛得死去活来大出血了,但还好这只是梦……


    可还是给海曦留下了非常深的心理阴影。


    导致他们的夫夫夜生活不再和谐。


    海曦烦恼了许久,都没找到什么解决方法。


    洛德奈特也总是回绝他说,“我们今晚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我现在要睡觉了”,可分明他们这晚才刚睡到一起,嘴都还没能亲几下,把海曦给委屈得不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海曦也逐渐过了那股“新婚”的兴奋劲,飞速地和洛德奈特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


    就仿佛他们结婚已有十年之久,先前他的那些兴奋不过是一些老夫妻间的角色扮演情趣play所引起的罢了。


    渐渐的,明明身边的一切都在稳中向好——


    岩国的首座核聚变发电站竣工,并顺利投入使用,更多的核聚变发电站正在建设途中;


    由此,廉价的电能可用以电解水制氢,与空气中的二氧化碳相合成为淀粉,“饥荒”一词将被扫入文明的故纸堆成为过去式;


    国家军事实力在飞速成长,人们开始有勇气喊出“收复国土、全面反攻”的口号;


    药厂扩建生产线升级,机器人在逐步接管低水平的机械劳动项,大幅解放了人力资源;


    周妙妙在一天天健康长大……


    海曦却逐渐感到一种不安。


    ——在战争年代中,这样长久的幸福,真的是可被允许存在的吗?


    第113章 寰宁之殇 「但现在,他已经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东三药厂中,海曦的同在工厂食堂打饭的工友们,其中的青壮男性的面孔越来越少了。


    那些被机器取代、所节省下的男性劳动力, 他们被逐批动员去了战争前线。


    若一件战场物资被消耗掉,它很快就能再在生产线上生产出来;


    但一名士兵死了,却至少要消耗一个家庭十九年的时间才能再补充上。


    可这场全球战争打到现在,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 大家的人均资源却不仅没富裕, 还越发短缺了。


    首先匮乏的是稀土,其次是石油。


    人们需要用石油来制造肥料、塑料、橡胶、等等。


    这很快影响到人们的生活上, 大家开始穿不起新衣服了。


    制作衣服所需的棉花, 其种植需消耗大量肥料;而人造纤维算塑料的一种。


    它们全都需要石油。


    周妙妙在她的十二岁那年, 迎来了少女的初潮。


    但一次性卫生巾却早已成为一种奢侈品, 这个年代的女性只能仿照古人使用起月事布,在布片夹层里填入草木灰吸附污血, 并额外在月事布的底部缝上一层防水塑料布, 以防草木灰未能及时更换经血外渗到了裤子上。


    它实在是太不方便、太不舒服了, 尤其是在那些来着月经却还需要上课、上班的日子。


    周妙妙对此很是烦恼, 她明明有两个爸爸,关于此的苦恼却谁都不好意思告诉。


    她向同住的老阿姨抱怨这件事, 说来月事的那几天真不想去学校, 想要请假休息,老阿姨却不以为然地说:


    “这算什么,只是些许不舒服、不方便而已,你甚至都不痛经!就叫起了苦来!


    “而且你年纪小是没体验过,战争刚开始大家都在逃难的那一年,我们就连月事布、草木灰都没条件用, 月经来了就只有任着它顺腿流。


    “同时还要继续白天黑夜的赶路,不赶紧走就要被丧鬼子的捕奴队给抓去了!听说他们拿人做生化实验呢!


    “经血就那么在裤子上流了又干、流了又干,血痂在裤子上结了又结,只大半天过去,腿根处的裤子布料就硬得跟磨砂纸似的,每走一步就磨一步、疼一步。


    “要么就把裤子脱了换裙子,连内裤都磨得疼,也不穿。血直接顺着光腿流地上,一走一个血脚印。有的姑娘走路太多,直接血崩死在路上了。


    “唯一好在过一两个月后,大家都吃不上饭,营养不良不来月经了,也就都不用受苦了。”


    同时在学校里,她们的同性班主任也训斥她们说:


    “就这点苦,你们就要请假不上课!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不学习、要请假的?


    “在你们安安全全地呆在教室里上课的同时,外边前线上的战士们,可是正在付出生命去打仗的!


    “男人们正在为了国家付出生命,而你们有的女生,却连带着月经学习听讲、毕业后为祖国建设好大后方都不能坚持吗?”


    听完老师的训话后,班上的女生们都觉得十分愧悔不安,无人再有请假的想法了。


    周妙妙也同样。


    但当她衣兜里换用的草木灰不小心摔撒在了去厕所的路上,一旁的男生们发出了窃笑声时,她还是感到非常羞耻难过。


    在蹲到地上想用双手把草木灰捧拾干净时,她简直要哭出来了。


    然后,她未来的早恋对象出现了。


    他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问:“妙妙,需要我去帮你拿扫把吗?”


    平心而论,小肖人还是挺不错的。


    他热情开朗、善良大方,长得也挺周正,学习成绩也不差。


    但海曦就是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哼,小肖,光是名字就有够贼眉鼠眼的,一听就是个宵小之徒。


    怪说不得他以前经常约妙妙放学后一起玩,原来是小小年纪就没安好心。


    晚上睡前聊天时,海曦一跟枢零谈论起这个小肖,就有说不完的坏话,对他极尽老父亲的贬低。


    什么看着不踏实,感觉以后会在游戏里跟别的妹妹CPDD网恋出轨;


    什么居然发朋友圈说某工业流水线游戏太好玩啦,他真是太没品位了;


    什么感觉放在几年前,他是会成为鬼火楼下停张嘴说“oi!老登!”的那种豆豆鞋小伙;


    什么爱吃葱姜蒜,他绝对口臭又爱放屁,这种男人嫁不得;


    什么粽子居然只吃咸的,豆腐脑也只吃咸的,冬至只吃酱油饺子不吃芝麻汤圆,人品道德实在太败坏了;


    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一直到那一天。


    小肖请了假,没有去上学。


    原来是昨天,小肖家里收到了一块牌匾——《烈士之家》


    他的爸爸成为烈士了。


    小肖的爸爸原来是厂里的工人,但后来他的工作被机器取代,他便被动员去了前线参军。


    结果才过去一年,人就变成了方方扁扁的牌匾。


    在参加完小肖家的那场简陋仓促的葬礼后,海曦再也没办法对小肖说出洗涮他的戏谑话了。


    再然后,像是电线杆上的一只鸟腾上天空后,忽然呼啦啦地,电线上的鸟儿全跟着飞走了。


    飞了。


    海曦身边的越来越多熟人,机器将他们的工作取代,他们被动员去了战场。他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再回来。


    宇宙历136860年3月12日。


    晶橘和乎乎的大儿子,联盟和虫群间的第一个宝宝,寰宁,他死了。


    他的死因是,他被发现是异常个体。


    那天,和往常别无二致。


    曦雾和枢零共进着午餐,四点八央求他在下午带它去看望一会儿小宝宝。


    曦雾无不可地应下,顺道也去把联盟使馆的另两名机仆也接上。他们开开心心地往生科院去,然后便突兀地得知——


    小寰宁被处死了,就在刚才不久。


    他被抚养照顾他的生科院的科研人员们,察觉到了一些行为思想上的异常。于是他们决定提前解除小寰宁的心网防护阻断,对他做一番详细的检查。


    就在他“异常个体”的身份被确认的那一瞬间,就像看见屏幕上有一处污点时人们会下意识拂去它一般的,标记按钮被按下,虫族巡查者瞬间凭空出现,小寰宁被销毁了。


    连尸体也不剩下。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此刻,伤心欲绝、电子屏上正掉着眼泪的空调小姐,反而比起那些冷静淡然的虫族研究人员们更像是人类。


    “你们怎么能这么草率地就杀了他!?他到底有什么异常,让你们非杀他不可!?”


    长得像团绿色触手怪的项目研究主管,他像刺猬一样愤怒地挥舞着他手指粗的中空触手:“他在修改他呈露的思想,他试图欺骗我们!”


    “所以他骗你们什么了!?他今年才是个两岁大的小宝宝,他能骗你们什么!”


    “他在装病!只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更多关注!妈妈在上,他以后还会骗我们些什么我简直不敢想!像这样爱撒谎的异常个体是尤其危险、可恶的!”


    空调小姐尖啸:“天啊!你也说,他只是想引起你们的关注、希望你们能多关心他而已!他只是想得到你们的更多爱!你们平时都只顾着将他当实验体研究不陪他玩!这要是在联盟,你们早被以虐待儿童的罪名没收走抚养照顾权、并带离进行学习教育了!”


    “可他修改思维撒谎!他撒谎!你这块装模作样的、根本就没有灵魂的、只是一串仿造代码而已的邪恶无机物!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们有机体在情绪上的真正感受!


    “你没有发言权!在我们虫族人的内部事物上!这里不欢迎你!”


    空调小姐气得屏幕乱闪,但又毫无办法。它是一名机仆,机仆不可以殴打、辱骂有机体,并且要尽量服从有机体的命令。


    它最后沮丧地和四点八、面包机抱成一团,为小寰宁的死无比悲痛地大哭起来。


    曦雾正在给枢零发消息:-


    我之前不是和你讨论过这件事吗?小寰宁同时也是有着联盟籍贯的-


    就算他是异常个体,你方也不得随意剥夺去一名联盟公民的生命-


    联盟不承认死刑的存在,联盟将使用一切非杀伤性制裁手段以捍卫联盟公民的生存权。


    「但现在,他已经死了。」-


    所以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过了是吗?你就那样不管不顾的让小寰宁被杀掉?-


    就好像他跟你我不是一家人、你没有亲手抱过他,他就只是随便的路边的甲乙丙而已?


    「我很抱歉,但他们处死小寰宁时,他们并没有向我提交报告——“处死异常个体”在族群中是天然正确的,这不是一件需要向我报告、等我审批的事。」


    「虫群很庞大,我、任何一名帝权都不可能事事操心过问,许多事都由族人们自己自发性完成,我们只负责做一些关键性的、大方向性的决策。」


    「当我得知到他们的决定时,小寰宁就已经死了。」


    「抱歉。」-


    那你就没有和他们事前打过招呼?-


    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没和他们说过?枢零,我不相信你会忘了说。


    「……」


    「是的,很抱歉也很遗憾,我无法在我们的心灵网络上撒谎欺骗你。」


    「我的确间接性地坐视了小寰宁的死亡。」


    第114章 风暴已至(修) 寰宁不复存在了。……


    虽然已有所预料, 但真正听见枢零亲口承认时,曦雾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心梗发寒。


    与陌生-


    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思熟虑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帝权陛下?


    枢零的回复流畅得没有任何迟疑停顿。


    「在这场前期试验中,理所当然的, 按计划还会有更多的杂交儿被生下,直到我们的相关生育辅助技术完全发展成熟。」


    「可预见的,寰宁绝不会是他们当中的最后一个异常个体。」


    「如果我们将他们全都保下, 我的族胞们会对此感到强烈的不满与不安。虫群中的消息无法封锁, 这股不满不安的情绪最终会扩散到虫群中的每个人身上。」


    「而我的存在已使他们足够不安了, 曦雾,我希望他们能将他们的更多不满与不安预留到我们未来的孩子们身上。」-


    所以, 你就只是因为“你的族人会对此感到不满不安”, 而决定把小寰宁和之后更多的幼儿给处死?


    「我在做出正确理智的判断。这批因前期试验而诞生的杂交儿也并无其留存价值, 他们的生命中所被事前期待的仅有“顺利出生”这一项。」


    「况且, 在他们的往后生活中,他们必将因己身“异常个体”的身份, 而重负下族胞们的诸多负面情绪。他们在虫群中的命运底色必然是“悲剧”的。」


    「综上所述, 我诚挚地认为, 让他们夭折在心智体还未彻底发育成熟的现在, 反而是一种对他们负责任的做法。」-


    枢零,可我分明对你说过、也为你做过——-


    偏见可以被情感消弭, 爱能为人战胜恐惧。一个人生而有异这很重要也完全不重要-


    你难道不觉得正是你的选择, 在将他们的命运底色涂抹为一出必然的悲剧吗。


    「……」


    「我坚信我的选择正确。」


    曦雾冷然一笑-


    陛下,你在做出你的“正确选择”时,你有考虑过我的想法与感受吗?寰宁不只是你的族人,也是我的家人!我关系最好的亲哥哥的大儿子!-


    当然,计出万全的你当然不会漏算掉我的情绪感受,你只是也给我的悲伤标上了一个价码, 而你觉得这个代价是你可以接受的-


    你在想,我就算为此非常难过、生气,但我总不至于真正和你闹僵。你知道我很爱你,我爱你如生命,十个小寰宁也比不上一个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所以你有恃无恐地觉得我最终一定会原谅你-


    反正小寰宁也已经死了,木已成舟。我除了原谅你还有什么选择?-


    甚至连现在我正对你说的这段话,也完全处于你的预料之中吧。但这又如何?陛下,你信心满满,胜券在握-


    你就是这样有恃无恐地最终下了这个“正确决定”的,对吧。


    「我很抱歉。」-


    你下班回家后,我们当面再说吧-


    今天我就不去接你了。


    「好。」


    枢零只是做了一名君王应该做的。


    曦雾现在十分冷静,冷静到不能再冷静了。


    他的小飞蛾,只要一天还坐在那个“一切悲剧源头”的位置上,就一天还会做出这些身不由己的“我很抱歉”的选择、就一天还会净受些煎熬和折磨。


    他怎么能全怪罪到枢零头上?他怎么能道貌岸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光在旁边动嘴指责?


    选择坐视让寰宁死去,难道他的小飞蛾就一点没有为此伤心难过吗?他们可是一起亲手抱过他……


    所以一切全都是“帝权”这个位置的错。


    错的全是这个位置,错的全是虫群,将他的小飞蛾身不由己地困在了巨网上,挣扎不得!枢零已经为“虫群帝权”这个位置受过太多苦了!


    被选中为帝候参与残酷血腥的选帝仪式,要么杀死所有兄弟、要么就被他们杀死;


    在仪式的高压下变异成异常个体,在虫群中饱受歧视与排斥却只能默默忍受;


    被迫在继任帝权那天,亲自下令处死自己最为敬爱的老师;


    在帝位上孤独寂寞了三千年,身边除了母亲和一名机仆外便一无所有;


    最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寿终死去,却无能为力,分毫也不敢为她延寿;


    现在不得不坐视族人们处死他们的侄子,未来也将继续坐视下去,只因这才是一名合格的帝权该做出的选择……


    而在更远的未来,也注定要被亲手带大的新帝处死,心中纵有再多对生活、对家庭的不舍也只能咽下;


    且一旦虫群和联盟开战,联盟战败,他们的孩子也注定被处决,枢零只能继续坐视着,无法冲出虫群规则的桎梏去阻止下这一切……


    曦雾再无法容忍这些事了。


    寰宁的死成为了压断他紧绷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也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他曾经那样郑重地向枢零许诺——


    “枢零,我想让你幸福快乐。这是我们的婚姻里,我身作你的丈夫应该为你履行的职责。”


    所以,他要救他的爱人,他必须救他,他必须将枢零从虫群施予的这些巨大不幸里拯救出去!


    他要把虫群剥夺走的、枢零本该有的拥抱向幸福的自由与权力,全部都去偷、去抢回来还给枢零!


    如今也是时候了,最后一块拼图已拼合上画像,所有的时机、所有的条件都以具备,他等候的那场暴风已至,他该瞒天过海背起他心爱的金雕像趁乱逃出生天了!


    寰宁死了,是的,寰宁死了。


    寰宁不复存在了。


    曦雾回到联盟大使馆,径直找上蓝空羽和香葵草。


    “我已获得关键性情报,我将帮助联盟赢下与虫群间的战争。而首先,在那之前——”他目光灼灼,“我需要联盟告诉我,你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


    枢零孤零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有多久没一个人走过这条回家路了?


    今年都已经是他和曦雾婚后的第十一年了。


    ——曦雾会原谅我的。


    枢零对此毫不怀疑,也不愿怀疑。他心想,这件事只是所需的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他当然早料到了现今的场面,也就像曦雾所说的——木已成舟,事已至此。


    不管是曦雾对他、还是联盟对虫群,在这件木已成舟的事上,大家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已做好谈判准备,给予联盟一些赔偿,将事情就此翻篇过去。天然亲外的联盟向来很懂得谈判上的分寸,应该不需要太久就能相互谈拢吧。


    到家后,枢零从宫中的活体家具们传递来的消息中得知到,曦雾正端坐在膳厅桌旁等着他。


    但曦雾没有向中央厨房传膳,也没有自己做晚饭,餐桌上的餐盘全是空的。


    枢零保持冷静,沉着地迈着步子向膳厅行去。


    今晚的曦雾穿着一身十分正式隆重的白礼服,它的版型裁剪极为利落,上面没有那些轻飘飘的花边缎带,连那几粒海蓝宝石扣都只质朴地做了遍简单的抛光磨圆而已。


    并在胸口处别了他身作联盟外交大使的工作牌,上面以冰冷的印刷体刻着他的全名——曦雾·法丽塔。


    联盟人的名字姓氏在后,而虫族人的名字职称在前。


    就像联盟选择了以人为本,虫群选择了以文明为本。


    曦雾没像往常一样起身走过来为他解下披风,绅士地邀请他入座,再帮他整理好他背后的宽大蛾翅。


    曦雾就只是笔直地坐在那儿,狭长凤眸中的冰蓝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枢零沉默地在曦雾对面坐下。


    帝冕星轮孤独地漂浮在他的脑丘后。


    “陛下。”曦雾用一种完全公式化的口吻陈述着,“很遗憾,经数小时的慎重考虑后,我方最终决定,将终止与贵方的一切合作项。所有的联盟成员,包括本人在内,都将于不日后于虫群的领属上撤离,返回联盟。


    “我们为寰宁的死深感悲伤、深感沉痛,当初领头提议与贵方相联姻合作结下文明友谊的联盟官员卡尔森,现已在极度的自责中引咎辞职。


    “也许我方在尚未充分了解贵方族群内部的种种潜规则的情况下,便匆忙草率地下定决议要与贵方联姻合作,这是极度不负责、完全错误的。寰宁的死将成为联盟永远的伤痛、永远的悲伤。


    “唯一庆幸在当前节点终止这一错误合作,虽无法挽回既定悲剧,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枢零不慌不忙、不咸不淡地问:“撤离?你们准备怎么从虫群离开?”


    曦雾不卑不亢:“法查星门建成在即,最多还有三年。我们可以自己集体冬眠等联盟的舰队来接我们回家,或者由贵方指派舰队护送我们回家,我们并不介意。”


    “你觉得我会准许、甚至亲自礼送你们走?”


    “是的,陛下,你们当然有那种能力,夺走去我们的人生自由、甚至是生命。但早在我们出发乘坐上那趟航向贵方的船时,我们就为联盟做好了一切的牺牲准备。”


    “我们不可能放你们走。”枢零摇头,“我们的实验合作项目才刚开头,还远远没到出成果的时候。我知道,寰宁的死正令你们愤怒,但他异常个体的身份,的确在我们的族群内部太过敏感。


    “我赞同你方向虫群提出一些合理的补偿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们都会答应。”


    曦雾也跟着摇头:“陛下,看来您似乎还不明白——生命是无价、不可买卖的。联盟不会以任何人鲜活的生命为代价,去换取来一个文明虚无的利益。”


    “可寰宁已经死了。”枢零陈述着事实,“并且由于年龄太小,灵魂和意识都还没有发育完全,无法复活。”


    “所以我们便可以把他的尸骨卖一个好价,痛快地大吃大嚼起人血馒头吗?”曦雾沉下声,“况且,我必须一再强调——


    “您也说,这场合作若继续下去,势必会有更多的异常个体新生儿出现。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要我们联盟看着他们再度被你们给杀死吗?然后又获得一笔带血的‘赔偿’?”


    “虫群可以针对这些新生儿建设一个专门的收容机构。”


    曦雾冷笑:“陛下,身为虫族人的你却也说起了虚伪的场面话。收容机构?它的本质难道不是一座残酷的监狱?你口中的收容,其本质难道不是一种邪恶的囚禁?


    “我想您一定还记得,我曾和您谈论过,联盟没有监狱。在联盟,即使是政府,也无权长期限制一个人的人身自由。


    “况且,陛下,我想问您——”


    曦雾满脸肃穆。


    “即使您在我的劝说下,放弃了修建收容所监禁他们的想法,可之后,难道这些混血儿就不会再因为某些‘不可抗的突发意外’忽然死去吗?也不会因为某种忽然的、基因上的突变,导致他们的预计寿命大幅衰减,才不过两三百年便仓促的死去了吗?


    “这正是我们联盟现在最担心的!也正是促成我们最后做下这一决定的!您要如何向我们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您要如何保证您不会在某一天又说一声‘抱歉,可他已经死了,并且无法复活,我们现在还是先来谈谈赔偿问题吧’?


    “而即便您现在敢向我方做出保证,我们也不敢再相信您!因为事关人的生死,容不得半点马虎!我们联盟已经错过了一次,决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再害死第二个寰宁了!


    “联盟的至高理念‘生命至上,和平至上’,其中生命在前,和平在后,是因为和平的目的,正是为了保障每一个人的生存权都神圣不受侵犯!


    “我早就与您谈论过我们双方混血儿的生存权保障问题,早就告诉过您一旦出了问题,联盟是会不惜一切代价追责到底的,勿谓言之不预。我以为您是聪明人,结果您还是心存侥幸,觉得只要木已成舟,再多给些事后补偿,联盟就能当做无事发生过!


    “但您错了,大错特错!我现在必须严厉地告诉您——联盟绝不姑息、绝不纵容!绝对一究到底!”


    曦雾一拍桌子站起身。


    “我们双方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寰宁了。再见,帝权陛下。也或许是——永别了。


    “回到使馆后,我和我的同事们会开始准备进入冬眠,等待联盟来接走我们。回去后我也将引咎辞职,毕竟负责在混血儿事务上和陛下您沟通交流的人是我,寰宁的死也错在我没能让陛下您真正明白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从此我将在社会福利院里做义工,以赎还自己的过错。也就此孤老终生,和你不再相识相见了。”


    第115章 软禁帝宫(修) 娇软老公还想跑,霸道……


    枢零的双手在下意识捏紧。


    “你们走不了。”


    曦雾眸光沉沉。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只小盒子。


    “嗒。”


    盒中事物被倒进洁白的空餐盘中, 一抹鲜亮的红色正在洇开。


    “这是联盟人蓝空羽的一根爪指。”


    他又取出一只新盒子,开盖倒进另一只空餐盘中。


    “嗒。”“这是联盟人沫沫云的一截触腕。”


    “嗒。”“这是联盟人香葵草的一段根须。”


    “嗒。”“这是联盟人苍痕的一根手指。”


    “嗒。”“这是联盟人晶橘的一根手指。”


    “嗒。”“这是联盟人沼华的一根手指。”


    他最后用右手拿起一旁的餐刀,并将自己的左手放进仅剩的那只空餐盘中。


    “陛下, 这是联盟人,我,曦雾的一根手指。”


    手起, 刀未能落。


    餐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卡在了半空中, 刀尖悬停在离曦雾戴着婚戒的左手无名指上的三公分处。


    桌对面的枢零紧抿着双唇, 头顶的两根黑红长须完全紧绷着竖直了。


    曦雾施加在餐刀上的力道却一点没有松懈。


    他的情绪冷若冰霜。


    “陛下,您的阻止没有意义。无论虫群放不放我们离开, 在这事关生死的问题面前, 联盟的选择始终不会更改, 这场合作始终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但若贵方执意不肯放我们离开, 我们将不排除使用武装强闯贵方文明领属的强制手段,以强行从贵方的地盘上将人营救走。


    “无论这场营救行动会失败多少次、无论会为此牺牲多少联盟士兵, 联盟都始终不会放弃营救任何一位联盟公民。”


    “你们简直是疯了!”枢零忍不住呵斥, “就算你们集结来全联盟的军队, 也不可能做到成功强闯进虫群的中央政区!你们是不可能赢、不可能走得掉的!并且你们的这种愚蠢行径, 无异于是在向整个虫群宣战!你们现在真的明白你们在干什么吗!?”


    曦雾冷笑:“我们当然明白!所以,陛下, 我还为您与您的族群准备了这起外交事件的解决方法二!”


    他“咚!”一声将餐刀拍放回桌面上, 并将刀柄那头对着枢零推过去!


    “将这些可怜的盘中餐吃掉!您说得对,只要人已经死了,让木已成舟,很多事都能变得简单好办许多。


    “联盟会集结舰队来营救联盟公民,但联盟不会为几具尸体而去报复还活着的人。”


    枢零的瞳孔一颤。


    曦雾凝视着他的眼神实在太过认真,正环绕在曦雾身周的情绪, 也太过坚毅、执着、疯狂。


    他不禁回忆起曦雾的那些梦,那些他们在逃亡路上所见闻的地狱场面。而无论曦雾的这些梦境是怎么来的,在它们的影响下,曦雾必将高度赞同并推崇于联盟“生命至上,和平至上”的理念。


    ——曦雾好像真的会肯为联盟的理想牺牲他自己的生命。


    不。是一定肯。他连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都还重要的爱情都肯为联盟牺牲掉,又怎么会舍不下命。


    从那种战乱、从那种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因战争失去过许多亲朋好友的他,就和所有联盟人一样,是一个思想偏激的和平主义者。并且远比那些温室小花朵一样的联盟人更狠得下心。


    枢零的羽须开始不安摇晃。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他的小软糖的生命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曦雾冰冷的、公式化的语句,还在继续从那两片往日里吐不尽情深的柔唇中倾倒出。


    “陛下,请您定夺选择吧。


    “或将我们强留在此处,不断击退联盟集结来的救援舰队、甚至怒而出手付出一些代价将整个联盟从宇宙星图上抹除;


    “或放我们走,或直接杀了我们,这件事就这样结束,联盟和虫群间的合作到此为止,不会再有第二个寰宁,我和您之间也不会有海珮了。”


    “不!”枢零摇头,“不。这场合作必须被继续,它对虫群的意义是无比重大的,我方不可能放弃这项计划。


    “我方可以加大赔偿力度;可以保证后续出生的杂交儿无论他们是否为异常个体,都不会非自然死亡。同时,我们将保有他们一定的自由活动权,其权利大小等同于你方大使于我们虫群领属上的活动权大小。”


    “但我们不信任你们。”曦雾冷冰冰地说着,“就像你们无法信任异族人,你们因看不见我们的思维,而总怀疑我们正在对你们撒谎一样。我们也无法信任在你们的这种极端社会制度下,你们真的会肯让这群孩子全都健康活到老。”


    枢零凌厉了神情。


    “联盟人,我必须严肃地向你指出:虫群不喜欢战争,但这不代表我们会在‘是否对外开启战事’这一决策上优柔寡断。


    “如果你方执意如此,不愿接受我方的赔偿调和、并意图集结舰队侵犯我方领属,那么虫群会选择先下手为强,我们会先一步将武装舰队部署至你方领属。”


    曦雾毫无惧色、毫不迟疑!


    “那就打吧!生命的生存权高于文明的和平,我们联盟早有决心!也早在法查星门出现时,联盟就做好了对所有民众的避难安排!”


    “不可理喻!”枢零紧锁眉头不断摇头,“你们这种救一杀万的行为,到底能有什么意义!?你们联盟就真的这么想自取灭亡!?”


    “如果我们联盟是清清白白、不辜负任何同志期待地死在践行联盟理念的道路上的,那我们死后,必将炸开为星星之火!死了一个纯净和平联盟,未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联盟!


    “而如果我们联盟是在‘生命至上,和平至上’的理念上软弱了、退缩了、腐败了,那我们就要遗毒亿万年,这样的联盟再也不会有,我们在事实上名存实亡了!”


    “曦雾,我必须要再度强调、再度警告——我此刻与你的对话,绝无半点威胁、恐吓的成分。你此刻的回答将决定今天晚上,虫群的舰队是否会向着联盟的环彩天琴星域集结进发!”


    “陛下,我也同样。今天的这段对话,我对你说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完全出于联盟的意志!”


    “……”枢零起身离席,“我要回去加班了。今晚到今后,在这件事情被彻底解决之前,曦雾,你就留在茧之宫中。没我的许可,你哪里都不许去。”


    他转身抬手,将大红披风用力一振,随即迈开大步,决然离去。


    ……


    宇宙历136860年3月12日,联盟与虫群间的突发事件“寰宁之殇”持续发酵。


    事件发生后的当日傍晚5点24分,联盟法丽塔的一百八十五世代的七王子曦雾殿下,被虫群现任帝权寂夜大帝软禁于茧之宫。


    三分钟后,傍晚5点27分,虫群的武装部队对联盟驻其中央政区的大使馆展开封锁,切断其所有的对外通讯渠道。


    联盟高层于一小时后,在紧急内部会议上,正式确认使团全员完全失联。


    3月13日晚,凌晨0点整,联盟官媒向全星际公布小寰宁的讣告,并为整起“寰宁之殇”事件的起因经过做出了一份详细的新闻报道。


    在整件事上,联盟难辞其咎。


    无论是一开始,联盟在没能完备地做好对虫群的种族文化习俗的调查的情况下,便匆忙草率地做下联姻合作的决定。即使虫群的封闭性使联盟极难入手调查,但这并不足以成为犯错误的借口;


    还是后来联盟犯了盲目天真乐观的信任错误,严重低估了虫群中的各项族规对虫族人的思想异化程度,未想到人权、人性在虫群中是最无关紧要的事物。即使有过事前商谈,虫群最后也仍然在未对联盟做出任何事前通知的情况下,执意处死了寰宁,导致这起人间悲剧的发生。


    联盟在此面向全星际,郑重谢罪。


    在新闻报道的末尾处,联盟的官方发言人一再强调、反复言明,“绝不姑息、绝不纵容、绝对追究到底”,这一次,一定要让虫群彻底明白联盟的态度。


    绝不再有第二个小寰宁的悲剧发生;绝不弃失联于虫群中央政区的联盟使团于不顾!


    联盟将当即开始着手集结救援舰队,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救回被困的使者团全员!


    于讣告发布后的一分钟内,“寰宁之殇”词条迅速冲上全宇宙头部社交平台的热议榜一,占据走高达四成以上的实时流量。


    跨文明舆情监测显示,非联盟网民对该事件持保留态度者占比达93.6%,普遍不看好、不赞同,并夹杂有部分尖锐的质疑声音;而联盟境内支持营救行动的声浪则高达99.99%,联盟民众上下一心,高度认可联盟政府的应对举措。


    同时,面对联盟的强硬表态,虫群于13日清晨5点,使用星际广域广播向联盟发出最后通牒。


    他们严肃警告:“虫群的首批武装舰队已调集完毕,将于不日后通过建成在即的法查星门造访联盟境内。你们还有最后的悔改机会,一切试图违抗虫群意志者,必将被覆没于时光长河之中。”


    “……截至本条新闻稿发布前,星海命运共同体、简称诸星理事会,已连续向我方与联盟方召集了三次调停谈判会议。


    “但三次会议我方与联盟方都拒绝到场参加。帝权指示,目前的我们尚无调停可能,不必浪费时间。


    “……”


    沫沫云忧心忡忡地看着电视中的新闻播报。


    虽然使馆对外的通讯讯道全被虫族人给封锁了,但虫群内部的心灵网络还能用。


    还能看电视、还能上他们的网,晶橘还能喝得醉醺醺的隔着墙口头性骚扰帅气的虫族看守。


    沫沫云不断绞着自己的触手,他现在焦虑极了——


    天啊!联盟和虫群间不会真打起来吧!


    如果自己的死亡能结束这场冲突,那沫沫云会毫不犹豫地自杀。


    但问题是不能,两天前曦雾将他们召集起来宣布计划时,他们就已经讨论过。


    “即使我们现在全自杀回联盟,使得联盟不再需要来营救我们,但虫群是不会就此打住的。


    “他们需要法皇人来完成他们的实验,他们早就想把我们全家一锅端打包带走了,最终他们还是会集结起攻向联盟的舰队。


    “既然我们的生或死都无法改变事态的发展走向,那我们不如就这样赖活着。”


    “可要是,到时候我们和虫群真打起来了怎么办?”沫沫云忧虑地问,“我们怎能是虫群的对手?”


    曦雾缓慢但又坚定地摇头。


    “不会的。以我对枢零、对虫群的了解,绝对不会。他们一个个都是精算师,不会打没收益的仗,在最后关头他们一定会停下再谈判的。而我们要的就是等那个时候再谈。


    “况且星门建成在即,即使现在不出的事,两三年后也还是会发生,联盟和虫群间的冲突矛盾是迟早要爆发的。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将事态的发展引导掌握进我们联盟自己手里。”


    沫沫云结束了自己的回忆。


    他看不穿曦雾的计划是什么,曦雾也没向他们透露太多。


    只知道蓝空羽、香葵草、苍痕,都认可赞同了曦雾,并默许放权给了他。


    “希望我们联盟和虫群间真的能平安无事吧……”


    此刻,沫沫云也只有尽力鼓起信心去信任曦雾的话了。


    第116章 冷战开端(修) 他费尽心思地想带枢零……


    曦雾故意没搭理连着加班工作了三天到现在才回家的枢零。


    他仍旧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没有回头。


    他听见枢零的硬底皮鞋跟一下接一下地重重踩在地毯上,声音钝闷;披风和翅梢与地毯间的摩挲声像火柴在划火。


    接着,他面前一暗, 枢零高大的黑影挡在了他与电视投影之间。


    黑影上只有那双红眸是亮的,它们天然带着一种渗血般的阴冷感。


    但曦雾知道这只是一种意外、偶然、巧合,只是自己的血液颜色刚好是红的, 才会在有时觉得枢零的红眼睛像在渗血。


    “你散发出的情绪好冷, 宛如一台机器。”枢零的声音像黑夜里的一阵幽风, “曦雾,你这次真的开始讨厌我了吗。你三天都没有找我说过一句话。”


    “……你不也三天没找我说过一句话吗, 一直在加班忙你的工作。”曦雾翘起一条二郎腿, “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亲侄子被你坐视着杀了也就杀了的、不受宠床伴, 哪敢在陛下您为您的族群操劳工作时打扰您啊。”


    “曦雾, 你明明知道,我也并不愿意那么做, 我也很喜欢小寰宁, 只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枢零低落地用翅膀裹住自己, “我们今晚可以一起去睡觉吗, 不要拒绝我……”


    “……”


    曦雾沉默着没作答。


    在心里则悄声说:


    枢零,我会把你从这个位置上解救出来的, 到时候你就再不会受集体的规则压迫, 身不由己地做你不愿意的事了。


    而现在,为了保证我们的私奔计划能成功进行,我得向你保持沉默,暂时冷落你,这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对不起。但在以后我会向你补偿回来,我保证。


    而久久没能得到曦雾的回应的枢零, 他十分失落地说:“小软糖,你明明答应过妈妈会照顾好我的……”


    曦雾浑身一僵。


    但仍强压着心中翻涌的酸楚,向枢零回以沉默。


    枢零便也回以沉默。


    无甚表情、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里却下起雨,一颗接一颗地掉起眼泪。


    曦雾快要装不下去了。


    却不得不使用身体内提前植入的情感调节芯片,让自己冷漠得像一堆石头。


    他语气淡淡地回复:“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房间里一下子全黑了下去。


    电视、落地灯、所有的光源全被关闭,骤失光明的一瞬间曦雾眼前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接着一阵冷风扑袭到他身上,他吃痛地叫一声,嘴角边正被人重重咬着,枢零的利齿几乎将他的脸颊贯穿,甜腥的血浆顺着他的嘴角不断内灌。


    他却什么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反而下意识地、情难自禁地将身上的人给抱了一下——


    原来他们真的已经有三天没见面说话、更没拥抱亲吻过了。


    曦雾嘴角处的那一大块肉,真的在剧痛中被枢零咬掉了。


    枢零一直都有暴食的坏习惯。


    虫族人普遍食欲旺盛,就仿佛是作为他们的身体中不存在性.欲的代偿,他们的一种欲.望替代了另一种欲.望。


    当一名虫族人伤心难过时,他会尝试从母亲、从族胞处寻求拥抱与安慰。他们的心灵网络将彼此的情绪传递共振,由此,他们很快就能平复下,重获心灵上的安宁。


    但枢零作为无法和同胞情绪共振的异常个体,他的负面情绪会持续更久。在长久的人生中,枢零选择了用暴食来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


    曦雾的右半脸颊在被吃掉。


    他的下颌骨和一块巧克力间没有区别。


    直到他的血肉里,也和枢零一样充满了苦涩的悲伤,枢零才终于松开嘴。


    红眼睛中的黑眼泪正“啪嗒、啪嗒”地摔碎在曦雾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像酸液一样腐蚀消化着他。


    “曦雾,你可以对我说‘我喜欢你’吗。”枢零小心翼翼地问。


    曦雾疼得说不出话。


    也不能说这句话。


    枢零无比伤心地最后在曦雾的心口上用力咬一口。


    屋子里的灯全亮了。


    电视再度放映,传出演员们嘻嘻的笑声。


    枢零消失离开了。


    曦雾因疼痛与失血过多暂时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是近半个小时后。


    家用医疗护理机正飘在他身旁,自动为他处理着伤口。


    曦雾的半张脸惨白得像纸,半张脸呈一种诡异的红粉色,那是他的新皮肉还没完全长好。


    他应该被注射过了止痛针,使得他只感到脸上有些细微的蚁爬般的痒。


    躺着发了一会儿呆后,曦雾强忍着大出血后的虚弱撑起身,向护理机伸去手。


    “扶我一下。”


    他脚步虚浮地走去厨房里,在血衣外系上围裙,烤了一大盘饼干。


    又端起烤好的饼干去找枢零。


    他不知道,他看起来远比他的饼干更可口。他就像一块露了馅的草莓夹心棉花糖,身上也甜香香的。


    枢零身上也甜香香的,他变回了大黑蛾的模样躺在食物堆里暴食着,浓黑的长毛间黏满了甜点碎屑。


    曦雾在恍惚间好像倒退回到了他们的十一年前,他们婚后的第一晚。


    在那时,曦雾也是这样透过朦胧的珠帘、半透的屏风,远远地望着狂吃不止的枢零的。


    他在那晚问枢零:“你手上的我们的结婚戒指呢?”


    由此,一头高大的猛兽化作成了人的模样,并穿上了人的衣服。


    即使枢零对这些都并不喜欢、并不适应。


    枢零在那晚那段对话的最后回答曦雾说:“我可以同意为你长时间戴上我们的婚戒,并依你的要求于摘下它之前对你进行事前通知。”


    现在变回成猛兽的枢零并没有摘下他们的小婚戒,它还好端端地戴在他的手指上,只是他的手指现在并不接在他的手上,而是正躺在地板上、在曦雾的脚边而已。


    就仿佛三天前,曦雾要用餐刀切下自己戴着婚戒的手指,枢零把自己的那根无名指咬断了。


    曦雾弯腰捡起它,再度向着枢零走过去。


    “我给你烤了些小饼干。”他将饼干放到枢零旁边,“别哭了,帝权陛下,您总不能一直哭到明天早上五点,您该去时之宫处理政务的时候吧。”他顿了顿,“……我们现在还没有离婚呢。”他最终还是犯心软了,“我帮你把婚戒重新戴好,快变回去吧。”


    枢零伸出黏满奶油的大爪子,拽住曦雾染满血的胳膊。


    “说你喜欢我……”


    “陛下。”曦雾一脸平静,“你明白的,虫群的舰队现在正在往联盟开,我不能对你说这句话。”


    “呜……”枢零一边变回去,一边不停掉眼泪,“呜呜……”他扑到曦雾烤的饼干上,疯狂往嘴里塞,“……”


    曦雾在心中默念:这一切也是为了你,枢零,为了成功带你逃离虫群的苦海,逃脱于你命定的悲剧。曦雾,你绝不能够在这时犯心软的错,然后就此悔恨终身。


    他为枢零重戴好婚戒后,便准备离去了。


    他会倒头就睡,严格扮演好一名因与爱人政治思想不合而变得冷漠无情的誓侣。


    枢零却从他背后抱住他,向他问:“你从今往后都要这样对我了吗?”他湿热的眼泪在顺着曦雾的脖子往下淌,转向冰凉,“曦雾,不要在心里讨厌我……”


    “我……”曦雾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对他说,“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


    他轻轻反握住枢零的手。


    又逐渐用力收紧。


    “我是讨厌、是恨你的族群,小绒毛……我当然明白你的身不由己、你做所有这些决定时的并不情愿,所以……如果有机会……


    “你想和我私奔吗?”曦雾的手捏紧得骨节泛了白,“抛下所有,你不再做什么帝权了,就只当一个普通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外界的烦恼也不再有,就只有我们两个,幸幸福福地到彼此生命的尽头……”


    枢零却说:“我不能那么做……”


    曦雾急急说到:“我的意思是,不考虑外物,不考虑你身为虫群帝权的责任,不考虑任何现实阻碍,就凭你个人的内心想法而言!你想和我私奔吗?”


    枢零摇头:“我做不到不考虑,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为了成为一名帝权而出生的。我做不到弃我的族群于不顾,我必须照顾他们,这是我生而就有的、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被妈妈生下来的理由之一。”


    曦雾完全不想听枢零的这段话。


    “你照顾了他们、让他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好日子,那谁来照顾你呢!?谁来在乎一下你的感受呢!?


    “枢零,你在虫群中过着这样提线木偶般的什么自由都没有、什么事情都反抗不了的日子,你真的幸福快乐吗!?


    “你在选帝仪式上不痛苦吗?你在杀死你老师时不痛苦吗?你必须眼看着你母亲死去却无法为她延寿时你不痛苦吗?一千八百多年后,我们本还可以过那么多快乐日子,你却不得不被你亲手带大的新帝杀死时,你不痛苦、新帝也不跟你一样痛苦吗?


    “我们的生来是异常个体的孩子又怎么办呢?万一虫群和联盟真打起来了,联盟战败了,靠山就此倒了,你到时候也要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孩子在你眼前被杀掉却无法作为吗?你真的一点都不会为这些事情感到痛苦吗!?”


    “我……”枢零犹豫了一瞬,“在族群的问题面前,我的个人感受不重要……”


    曦雾大喊:“即使你觉得不重要,但我觉得很重要!枢零,我对你发过誓,我会让你幸福快乐!但你自己看看,我们现在过的这狗屎日子它幸福快乐吗!


    “我真的快要装不下去了!每天跟你装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过一样的,什么噩耗也没听见过一样的,依然跟你笑笑闹闹地每晚打游戏、做一些无厘头的事逗你开心,我快要装不下去了!


    “我就是会忍不住地在每天想到,你一千八百多年后就要死了!在我正值壮年时就死了!也许连个孩子都留不下给我,你就死了!


    “你要我怎么接受!你要我怎么消化!你要我怎么不幻想着跟你私奔从这种苦日子里逃离出去!”


    枢零的羽须软软地垂在脑袋两边。


    “……抱歉。”


    “你就只有一句抱歉要说吗!”曦雾又忽然变脸似的冷静下来,森森地冷笑,“我现在对你吼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你这具提线木偶,拿这些事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只会被牵着线走。我吼你不过是让你两头受气,又给你找些苦吃。


    “算了。”他变得格外平静,“我们各自回屋里睡觉去吧,你睡你的主卧,我睡我的客房。都别做白日梦了。”


    转身时,枢零却攥住了他的衣角。


    曦雾问:“陛下,您还想对我说什么?是改主意又想和我一起做白日梦私奔逃跑了吗。”


    “……”枢零在沉默良久后,缓缓地说,“曦雾,你还不够明白对虫族人来说,‘族群’的含义有多深刻。如果成为提线木偶就是族群赋予我的使命,那我……就必须接受它。”


    曦雾再度冷笑。


    “那我呢?枢零?”他红着眼眶咬着牙,“你是接受了你族群的使命,无愧于你的族群了,那我呢?我们的婚姻呢?在你的族群面前,我真的有什么位置可言吗?我真的重要吗?”


    枢零又一次沉默许久。


    “……你的位置在我前面。”


    “好,好!”曦雾一抹眼泪,“虫群英明伟大的帝权陛下,我会记住你现在的回答!”


    “可你不也同样吗。”枢零辩解,“如果你要和我在一起,必须牺牲一百个无辜者的生命,那你一定宁愿永远都不再和我见面了。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也无法是无条件排最前面的。”


    “这不一样!你跟我从你的族群里私奔离开,又不会有谁会死!他们顶多因为顶头上没人批奏折了而混乱一会儿而已!而且具体问题该具体分析,哪会有‘我跟你在一起就必须得牺牲一百个无辜者’这么不讲道理的事!”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同。”枢零摇头,“只是我们所站的道德立场不相同而已。其本质上,都只是‘你有你在乎的,我有我在乎的’而已。我更在乎我的职责使命,而你更在乎生与死。


    “你现在就正因寰宁事件的生死问题,而把我排在了后面疏远着我。你连着三天都没跟我说过话,今晚还打算跟我分房睡。”


    “不,我这是因……”曦雾下意识摇头,“……总之,你的思想已经被你的族群荼毒扭曲了!被集体的规则压迫到这种程度,你都还不打算逃跑,也一点不觉得自己可怜似的!你明明自己也犹豫,觉得做那些你不愿意的事很痛苦的!”


    “……可这就是我的命运,曦雾。”


    “不,不!这不该是你的命运!”


    曦雾心中一片决然——他要替枢零打破这该死的痛苦命运!他要带枢零从虫群里一路狂奔逃离出去!


    枢零现在不希望跟他私奔,那是因为提线木偶的线还在虫群手上,枢零觉得所有痛苦都是他自己该受的。就像忍受惯了家暴的人,逐渐把自己被打当做了理所应当的。


    而等自己帮枢零把线都剪断了,枢零就能逐渐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被打是该想着躲开而不是想着忍受。他的族群是生了他、养了他,但难道天下的父母就可以不把孩子的人生当回事,肆意地向孩子施加去痛苦、强迫他做不愿做的事、强迫他去死了吗!?


    绝没有这种道理!


    曦雾再没有分毫犹豫,他断然地对枢零说:“枢零,如果你真认为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就该为了你的族群这样受苦,那你就继续受苦吧!从今天起,我们的婚姻便名存实亡,以后的每晚我都要和你分房睡,因为我也要学你,为了联盟泯灭掉我的私情,在我的身上向你体现联盟当下的政治态度!”


    枢零一把将他强抱入怀中。


    “我不准许!明明是你自己最先对我说,要跟我永远在一起,连睡觉时也不分开的!”


    “那你就现在答应我,你会跟我永远在一起,我便为你什么也不管了!”


    “……”枢零僵住了。他哪有什么永远可以答应给曦雾。


    曦雾冷笑着从枢零怀里挣出去,枢零失了留下他的气魄,只得呆呆地看着他转身离去。


    曦雾一边走得头也不回,一边在心中暗自发誓:


    枢零,我会帮你把我们的永远、把你的幸福快乐全从虫群手里抢夺回来。


    第117章 冬眠苏醒(修) 是的,虫群和联盟间必……


    “曦雾, 你认为,灵魂是什么?”


    曦雾被蓝空羽的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


    又很快地回答到:


    “【灵魂】是一种未被证实其实体存在,但确实于宇宙中普遍存在的亚空间现象。


    “理论上来说, 每个被亚空间赐福过文明印记的人都拥有灵魂,他们会在记忆数据达到灵魂储存上限时,如琥珀中的虫子般被定格在那一瞬时间, 抵达他们生命的‘最终永恒’。


    “但目前尚无任何科学方法能找到大家的灵魂究竟在哪儿、又由什么粒子构成。我们只能粗浅地通过对一些现实现象的观测, 来假定灵魂的存在。”


    蓝空羽点头, “是的,我们的最新版教科书上的确是这么写的。但现在, 曦雾, 我将告诉你——联盟已经看见了众生灵魂的所在。”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了。来者是联盟的对外宣传部的副主任, 曦雾的二叔苍痕。


    蓝空羽将香葵草摆放到茶几上。


    “香葵草前辈, 我们需要进入【衣帽间】中进行密谈。”


    “没问题。”香葵草彬彬有礼地颔首,“请各位用尽可能放松的姿势坐好, 或者躺下;请保持心境的平和;请在做好以上准备后行联盟的同盟礼。我会在礼毕后将你们送入【衣帽间】。”


    曦雾什么也没问, 依着香葵草的话照做。他相信等他进入【衣帽间】后, 有的是他提问的机会。


    调整好坐姿平和下心境后, 房间中的三人默契地同时开始行同盟礼。


    “砰!”


    拳头用力叩打胸膛,代表初心不改;


    “唰!”


    举拳掌心向外放于头边, 代表理念不移。


    下一瞬间, 曦雾先是浑身一个激灵,接着神智又一恍惚,他的意识与身体间断了线。


    再清醒过来时,智脑显示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可他完全不记得有关【衣帽间】的任何事。


    也许他们真的已经神游去过了这么一处地方,也或许他们只是坐在这儿发呆发了二十多分钟而已。


    香葵草的紫色脸颊上在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这已经是我第许多次说这句话——你们已为自己整理好行装, 已携带上自己亲手画下的通往明日的新地图。不必顾虑任何地向着未来前进吧,在必要时,你们会想起你们需要想起的记忆。”


    曦雾的梦境到此中断。


    他正在从冬眠中醒来,脑海中有一个朦胧的声音在对他说:


    “……身体回暖程序正在进行中……41.5%……43.2%……”


    曦雾虚弱地睁开眼。


    灯光正从顶头倾落,透过冬眠舱的玻璃罩于淡绿的营养液中散射出七彩虹光,映在他苍白透明似一片湿水莲瓣般的脸颊上。


    他明丽灿烂的金发正随冬眠舱的嗡嗡运转于水中飘摇荡漾,就像晨曦铺照在碧波,光点在青碧的海面上闪烁。


    “小软糖,你醒了。”


    舱外,爱人低沉的嗓音幽幽传来。


    曦雾像烟云一样朦胧的冰蓝色双瞳终于成功聚焦。


    枢零正将上半身趴卧在他形似水晶棺的冬眠舱上。


    垂头看着他,浓黑似炭抹的眉眼间带着些怨气,面部线条冷硬似冰雕。


    ——为了让私奔计划能顺利进行,曦雾在向枢零做政治表态冷战施压了五十多天后,又最终决定,要更进一步地直接冬眠,狠心将枢零孤零零抛下,让枢零受够孤独的苦。


    现在不苦一苦枢零,一千八年后受罪的就是曦雾自己了。还是看不见盼头、再也等不到一个人醒来的无期徒刑。


    见过了光明的人总是更难以忍受黑暗,曦雾相信枢零在受过了这些情感压力后,在后续的一些时刻里,会更容易偏激地做出一些激进选择。而这就是曦雾所希望促成的目的。


    曦雾有些困难地在营养液中开口问:“枢零,既然你来叫醒我了,那说明虫群的舰队已成功穿过法查星门,抵达至联盟境内了吧。”


    枢零薄唇紧抿,头顶的长须无规律地乱晃着,红眼睛中交织的爱与怨恨浓得像要滴出血。


    在这四百多个孤独寂寞的夜晚中,他没有一天不想提前把曦雾叫醒、从冬眠舱里拖出来,但他知道——那没有意义。


    他留不下他。


    就算对着曦雾流下眼泪,那除了证明自己的脆弱以外什么用处都没有;无论重复将曦雾从冬眠舱中拖出来多少次,曦雾都始终会对他避而不见、畏如蛇蝎。


    枢零越是深入了解联盟的文明体系,就越是明白,对一名联盟人来说,意识形态太重要、对外做出坚定的政治表态太重要了。


    联盟必须用这样极端的形式主义,来确保时间长河中联盟理念的极致纯洁性。联盟是由一群理想主义者共聚成的联盟,如若理想失贞,那么联盟将瞬间瓦解、变一地鸡毛了。


    但,即使明白这一点,枢零也还是愤怒于曦雾的行为——整整四百多个夜晚!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他都只能隔着这层可悲的玻璃罩,用幽怨、寂寞的眼神凝视着舱中的爱人。


    枢零微微昂起下巴,拿出自己最冰冷的语气:“我认为,我在我们的情感关系中,我遭受到了十分不公的待遇。现在,曦雾,我也要对你说——我讨厌你。”


    曦雾苦笑。


    枢零难以置信:“你听见我说‘我讨厌你’你竟然没有哭,也没有十分伤心……你醒来后第一句话也完全没有在关心我……”枢零的羽须软绵绵地往两旁垮倒,眼泪也啪嗒啪嗒地掉,“你果然不喜欢我了……”


    他呆呆地哭了两秒,又越想越气,气得羽须逐渐立直回去,于是抬手就是狠狠一拳砸碎冬眠舱盖,将身体尚未完全回暖正身虚体软的曦雾给一把提溜起来,无比凶恶地咬起人。


    曦雾此时的身体知觉还没恢复太多,他只觉得脸上有些痒,像是正在被小动物舔舐一样。


    他安安静静地任凭枢零把自己咬得满脸、满脖子都是血,偷偷地嗅闻枢零发间的味道——那是一种像蜡烛、又带一点石灰粉味的气味,是枢零身上独有的气味,是让他安心、魂牵梦萦的气味。


    “我好想你……”枢零紧抱着他的双臂像铁一样勒着他,“你这个骗子,把对我说过的那么多会一直对我好的甜言蜜语全吃了回去,我讨厌你……你明明清楚,在星门建成前的现阶段,虫群和联盟讲和是必定的事,我们双方都在找合适的台阶下,你却还是……”


    “对不起。”曦雾又问,“所以你找的台阶是什么?”


    枢零将他从冬眠舱中抱出。


    一谈起公事,枢零又变回了往日里冷冰冰的面瘫模样。


    “我们的武装舰队的其中三分之二,在即将穿过法查星门前,选择了掉头返航。它们上面在一开始就没载人,用的心灵网络远程代驾。剩下真正载着人的那三分之一,他们来到你们联盟境内,只是来度假和给你们演出表演的。


    “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事情的‘真相’就像是你们的宣传口经常说的那样——法查星门只是我们间修来旅游用的,它不会被用作战争,虫群和联盟的关系非常友好。”


    “哈哈。”


    而事情当然不只是这样。


    从很早以前,枢零就开始试探联盟,想知道联盟暗地里正在搞些什么鬼。


    是以,这次虫群的舰队完全是借机装模作样地来联盟实地侦查的,枢零早就想派兵这么干。


    但目前传回来的消息不太乐观,枢零的族胞们什么都没发现。这使得枢零对联盟的警惕度又提升了几个级别——他不信联盟真的什么也没干。


    枢零后天觉醒的奇异能力【心能操纵】正在不断预警他,使他于冥冥中感到,如果他忽视自己的灵性预警,那么在未来,他与他的族群一定会追悔莫及。


    但很遗憾,也正因这项能力,他变成了异常个体无法将他的情绪感受分享给他的族胞们。


    受束于星际文明间“末日武器”的威慑,若无确凿证据,枢零是不好带领虫群直接向某个高级文明全面开战的。


    不仅他的族胞们需要知道,他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危险决定的理由,星海中的其它众高级文明们也需要虫群的一个交代。


    大家全都害怕谁在战争中狗急跳墙,把末日武器当烟花放拉所有人一起陪葬。虫群作为实质上的星际老大哥,是万万不能带头坏了大家“相安无事”的默契的。


    这份默契一旦被打破,潘多拉的魔盒就要被打开。


    至今各文明间的种种矛盾摩擦已积压了十万多年,魔盒打开后,星际大战必将于千年内爆发。


    没人会想打这场星际大战,但有时,当权者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抉择。


    枢零早已通过曦雾向联盟暗示警告过多次:


    坦白并停止你们于暗中谋划的危险事,否则我方必将于星门建成后对你方采取一些强制措施。


    但对于枢零的警告,联盟方一直没有回应,还在装无辜、装无事发生。


    枢零心中已有决心,冒着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的风险强行向联盟开战的决心。


    在“寰宁之殇”事件发生前,他的想法是等星门建成后,先派一批先遣舰队侵入联盟境内打局部战争进行深入调查,小规模的局部战争还不至于将魔盒打开。


    在这次调查行动中能找到联盟的罪证最好,而如果找不到……


    他会伪造罪证。


    是的,虫群和联盟间必有一战。


    这场战争,会直到那种令枢零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消失为止。


    枢零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近来他也越发忌惮于联盟在思想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极端,对联盟进行一些态度强硬的试探与调查是绝对有必要的。


    但现在枢零却忽然有些不应该的软弱与犹豫。


    星门建成后如果他真的下令派遣舰队群侵略联盟……


    曦雾一定又不得不“政治表态”躺进冬眠舱里对他避而不见了。或者更激进一些,让血溅在他的脚边,就那样“光荣英勇地”死回联盟去。


    在这四百多个夜晚里他都忍受着怎样的孤独?


    最开始枢零赌气地想,没了曦雾陪着他,他在星际网络上也有很多朋友,在虫群中他也新交到朋友了。


    可最后,总因相似的情景而不断陷入进自己与曦雾的各种回忆中的枢零,他不得不崩溃承认,曦雾是特别的。


    就像黎明和黄昏的含义不同,代糖无法与糖相等。


    他的态度不该软化的,在虫群与联盟间文明之争的问题上。


    但是,他现在的确可悲地更希望着,能通过一种更合情合理、政治正确的手段,搜查出联盟铁一般的罪证,让曦雾无法辩驳地接受现实——在这场战争中其实联盟才是邪恶的那一方,虫群的侵略之举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样曦雾就不会又冬眠了。联盟失贞后便不再值得曦雾去表态维护了。


    枢零少有地用脸蹭起曦雾撒娇。


    “小软糖,是否是你的双臂在漫长的冬眠中出了一些问题,不然,为什么你现在不抱抱我?”


    他的身子骨太高大,连向人撒娇的动作都显得太霸道。


    被他圈禁在怀中坐着的、半边脸和脖子都是血的曦雾,就像一只人偶娃娃一样被动。


    枢零又用邀功一样的语气说:“我方已和你方商定完毕关于联合军演的相关事宜,现虫群与联盟间的关系已得到初步缓和,我们在‘不会轻启战端’一事上已达成共识。我认为,小软糖,我们两人的冷战期也是时候结束了。”


    曦雾却摇头拒绝。


    “陛下。”他用严肃认真的口吻说,“我们两人的冷战期,要直到我们双方文明在‘寰宁之殇’事件上的新谈判协定真签订下来、直到你们切实证明你们不会再残害合作中出生的后续混血儿为止。事关生死,不容懈怠。”


    枢零瞬间拧住眉,气闷地松手,将曦雾推出自己怀中。


    “你们联盟人极端的程序正义真令人恶心。这里又没有别人在,你何必再这样橛守成规。你明知道等日子一到,新协定是一定会签的。即便如此,你也还要在现在和我拿腔作势、要我继续迎合你的作态?”


    曦雾压抑着胸中思念,轻声道:“抱歉。但联盟理想的纯洁性,需要每个联盟人都尽自己的全力去维护。如果人人都想着自己错一点、偏一点也是无伤大雅的,那么我们的联盟迟早会完蛋。


    “陛下……我也很想你,但我还不能拥抱你。”


    “哼!”枢零满怀怒意地转身离去,“可恶的、讨厌的、卑鄙的、满口谎言的异族人!我要你之后,自己跪着哭着求我抱抱你!我要考虑很久过后再原谅你!”


    他重重地向外走了两大步,当他意识到曦雾真的一点追上来求取他原谅的想法都没有时,他顿时气得羽须如波浪般扭曲,眼泪卡在眼眶中掉不下来。


    曦雾满脸苦涩地望着爱人在勃然大怒中远去的背影。


    这起外交事件中,枢零在顺势借风好事出有理、正大光明地把虫群的先遣舰队塞来联盟家里调查情况,曦雾又何尝不是在故意激化事态、浮夸地装腔表态,好使枢零深信联盟中真的全是一群极端到走火入魔的理想疯子。


    这同样是他带枢零私奔逃走的重要一环。


    曦雾虽然不记得在【衣帽间】中大家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他的私奔计划早在那之前便大致架设完毕了。从他成功破译妈妈交予他的那颗亚空间宝石后,他就一直在思考他该怎么带着枢零从虫群中逃出去。


    他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他必须牢牢抓紧手边的每个机会、利用身边可利用的一切,无所不用其极,才能为他与枢零的未来争取到一线生机。


    现在曦雾要让枢零深信联盟的极端,毫不怀疑对联盟来说“生命至上”的理念是绝对的。


    对一件事物的看法,时常改变人们对于它的应对态度。就好比看见一头大型动物,人们是不敢轻易靠近的;而倘若告诉你这是一头吃素牛,一批人就敢于上前了;再告诉你这不仅是吃素的牛,还是一头驯化好的十分温顺的家养水牛,更多的人便也敢于上前了。


    曦雾便是要暗示枢零,有着极端“生命至上”理念的联盟是头吃素无害的牛,不会行凶伤人。等枢零真信了,向着牛走上前去了,便也是枢零掉入他的谋划中的时候了。


    虫群能把提线木偶枢零的线扯来扯去,他曦雾就扯不得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现在的这一步不出差错,联盟那边的配合不出岔子。


    梳洗完毕的曦雾,扣好自己领口处的最后一颗蓝宝石扣。


    如果虫群的侦察舰现在就在联盟境内查出了些什么“罪证”,那他的计划便要提前宣告结束了。


    他现在唯有祈祷那些无法被他掌控在手里的事,都能如他所愿的顺利进行了。


    第118章 存续高于一切 他不敢赌一个以后,这些……


    在联盟的电视新闻直播中, 看见枢零就“寰宁之殇”事件面向观众90°弯腰鞠躬谢罪时,曦雾绷不住笑了。


    但笑了一会儿后,又不禁哀伤地叹一口气——小寰宁终究是无法复活了。


    新闻播报还在继续:


    “……虫群的最高领导人帝权·枢零在本次谈判中承诺:今日后, 凡在虫群中出生的两方混血儿,均可在任何时间,经一定正式程序与手术摘除其雷利斯文明成员的身份后, 仅保留联盟籍贯, 从此由联盟派遣专员接回联盟本土抚养。虫群将为此设立专项事务办理通道……


    “同时, 为纪念于本次事件中夭折的幼童寰宁,联盟决定, 将法查星门口的驻守太空港由‘镜花港’更名为‘寰宁港’……”


    在新闻的最后, 播报员提到, 于本次事件中“造访”了联盟并与联盟舰队进行了为期35天的“联合军演”的虫群舰队95211, 他们申请了于寰宁港中修整暂留,直到一年多后, 法查星门彻底建设完毕后, 他们再启程踏上回家路。


    联盟这边考虑到未建设完成的星门的通行风险, 全票同意了虫群舰队的暂留请求。


    枢零皱眉心想:一年多的时间, 联盟就这么自信,不怕被虫群的95211舰队调查出些什么吗?又或者是联盟束于他们“生命至上”的理念, 即使心有顾虑, 也不得不答应95211舰队的暂留请求?


    而无论如何——从今天起,他与他的小软糖的冷战期终于能结束了。


    枢零对着来接自己下班的曦雾趾高气昂地竖起长须。


    他伸长手,曦雾立马懂事地把手里的大份自制夹心饼干递过去。


    “(嚼嚼嚼)一般。(嚼嚼嚼)没有我妈妈做的好吃。”枢零一边饼干往嘴里塞个不停,一边脚上踏踏,用自己漆黑的皮鞋鞋头点着地,“罪臣曦雾, 跪下,趴在地上,背我爬回宫去。”


    “……”曦雾摇头,“枢零,我不觉得我自己有什么错。这起事件虽然结束了,但小寰宁到底还是死了,没法复活了,死亡的沉重让我没办法和你在这件事上说说笑笑。


    “这些天也不该完全算作是我在刻意冷落你,也该算作是我们一起为小寰宁的死服丧节欲。他的死你有一部分责任,我也有一部分没能尽到和你沟通到位的责任。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现在的想法与感受。”


    枢零的须须逐渐垮了回去:“哦。”


    “唉……”曦雾忆起寰宁的音容样貌,不禁叹了口气,“这件事,暂时就这么揭过吧……提起来只会徒增伤心。”


    “好。”


    “小绒毛,除了这袋饼干外,我还给你做了些好吃的,我们……”


    两人走上回家的路,交谈声渐远。


    他们就此回归到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但联盟与虫群间涌动的暗流,却在随着星门建成日的接近越发汹涌。


    宇宙历136863年5月1日。


    法查星门一期工程竣工倒计时,第35日。


    曦雾突然收到了枢零在上班时间里发给他的消息。


    「小软糖,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难道是你意外怀孕我要喜当爹了?[/呲牙笑]


    「我没有怀孕。」


    「有一件事,我一直为你感到十分遗憾和抱歉——在我们婚后的第一晚,你曾对我说,你想家。」


    「从你坐上航向虫群的船队时起,你已经有十九年没见过你的母亲了。你平时只能给她打一些视频电话,以缓相思之情。」


    「曾经的我并不能全然理解你对你母亲的思念,而现在,我已完全明白,它是一种比疼痛更为温柔漫长的没有休止符的感受。」


    「所以我决定,当法查星门建成后,我会为你,也为你大使馆中的其他同事们,发放“亲属探望通行许可”。你们在经申请后,随时都可以往返于虫群与联盟之间。也可以邀请你们的直系血亲来虫群看望你们。」


    曦雾在惊讶后,又十分感动-


    谢谢!我的同事们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个好消息的-


    不过……我暂时没有回家的打算。毕竟,走法查星门虽然比原来的老路线快了几倍,但来回一趟也要两年多的时间呢-


    也许等一千八百年后,你……的时候,我会带着孩子们搬回联盟老家去住吧-


    我的妈妈长寿着呢,我有生之年的什么时候回去见她都不会迟[/呲牙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所以我还决定,我要和你一起回家看望妈妈。」


    曦雾兴奋得瞬间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终于!他计划的至关重要的一步终于达成了!枢零向着“无害的牛”走上前去了,要自己正大光明地走正门离开虫群领属了!


    而真正让枢零这名文明帝君做下这般决定,要以千金之体冒险离开虫群前往联盟的理由,当然不可能只是“陪爱人回家省亲”这么简单——


    时间回到十数分钟之前。


    「当星门建成后,我决定亲自动身前往联盟探查虚实。」


    参与帝前议事的一众节点皆大惊。


    「(惶恐)陛下不可!」


    「(劝阻)陛下,您的性命不容有失,您怎能从族群的领属中离开到危险的外界去!」


    「(疑虑)陛下缘何做出这种决定?」


    一片纯白的心灵网络线上会议室中,枢零正稳稳地端坐在纯金的帝位上。


    在此处,他向来以他漆黑高壮的源形态面见众族胞。


    他从红披风底下微抬手,阻止了众节点的议论纷纷。


    接着,他身为异常个体的没有情绪起伏、没有内中思维逻辑链的字句冰冷的浮现。


    「我的不安感在愈演愈烈,联盟必定在暗中酝酿着一场颠覆性的阴谋。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借机派去联盟的侦查部队95211却始终没能有所发现。」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缺乏了我的同款特殊能力【心能操纵】的缘故。也许只有同样拥有【心能操纵】的能力者,才能警觉与发掘出联盟的暗谋。」


    「因此我决定亲自动身前往联盟一趟,我明面上的探访理由将是带我的誓侣回家省亲,与我的异族母亲相见上一面。」


    众节点仍旧十分不赞同地喧嚷:


    「(反对)这太过于冒险了!我们的心能天赋复刻实验还没出成果,我们怎么能在现在冒着失去陛下您的风险?况且离下一次帝权更替还有一千八百多年,阿姆们都还没开始生育下一代帝候呢!」


    「(疑虑)如果那些不安感,只是陛下您的特殊能力所带来的某种类似疑心病的副作用呢?」


    「(建议)陛下何必着急,我们何不用更稳妥些的方案,等星门建成后再加派更多人手扩大规模的调查一番后再说。」


    枢零摇头。


    「你们说的话我都已考虑过。去往联盟亲身探查,这就是我的最终决断。」


    「我的族胞们,请你们回答我——」


    「远凌驾于我们的三条金律之上的族群真理是什么?」


    众虫齐声应答:


    「(肃穆)存续!生存与延续是族群的第一需要!」


    「而我此去联盟,正是为了族群的存续。」


    枢零身姿挺拔、背影伟岸地从王座上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众族胞。


    「我看见,你们都在疑虑我所预感的‘恐有覆巢之患’的事也许只是虚惊一场,但如果它是真的,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唰!枢零挥臂用力一振,他猩红的大披风如血浪般翻滚。


    「没人能!在族群的存续问题面前,我们全都不值一提!」


    「你们难道都忘了那次零伤亡的星门事故了吗,它还不够荒诞诡异、令你们警醒吗?」


    「等待星门建成已耗去了我们太多时间,而联盟的态度很明显,就是想和我们拖时间以换取些什么。」


    「我认为,他们一定是在暗中建造一种能直接决定全盘战争的胜负手的超级大杀器,它一定比末日武器更加可怕,使得联盟人觉得当他们的计划成功后,不管他们先前对我们有多劣势,最终我们都不得不向他们低头屈服。」


    「所以我们不能再让他们成功地拖下去了,我们必须尽早解决这件事!」


    「我的死算什么,实验可以失败,你们一直研究下去它迟早还会成功,没了我你们也可以在往后自己慢慢来。科研中最难的,从来都不是如何前进,而是找不到研究方向。」


    「帝权的死又算什么,我们早有用以应对帝权突发性死亡的成熟预案。族群意志会代替死去的帝权为你们的每一个问题做出回答,直到新一代的帝权从帝候中诞生。」


    「况且,我认为,如果我真的被刺杀身死在了联盟,这反倒是一个好消息——」


    他面色沉着,缓步走下高台。


    「这说明联盟‘生命至上’的理念并没有他们喊的那么纯粹。他们并不真的是一群可怕的、失去理智的、难以预测其行为举动的极端疯子。」


    「对一个文明集体而言,理智者、智慧者反而最温良,极端疯子才最过可怕。也正因为联盟所表露出的极端态度,我才越发确信,他们一定在为他们心中的‘崇高理想’暗中做着些什么。」


    「是以,反推之——如果联盟人真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极端,真的绝对遵从于他们‘生命至上’的理念,那么此番外出调查,联盟不仅不会暗谋要刺杀我,他们反而会费尽心思地护我周全;」


    「而如果他们没那么极端,他们选择刺杀我,那将证明他们只是一群虚伪的普通人,我们对他们再没什么好怕的。我们也有了正当的出兵理由,不管联盟暗中有什么阴谋都能直接平推了。」


    枢零走至了金毯的尽头。


    他转回身,再度面向一众族胞。


    他以威严、冷酷、无可置疑的帝王姿态最终说到:


    「现在,我的族胞们,重新做出你们的决议判断吧。」


    嘈杂的议论声在众虫的心灵中相互振荡。


    又很快只剩一个形状的意识波纹。


    「(服从)陛下,我们认同您的决定。」


    十数分钟后,曦雾无比兴奋地向枢零回复:-


    真的吗?你和我一起回联盟?太好了!


    又装模作样地替枢零操心:-


    可是,你的族胞们会同意你离开虫群吗?你可是有着千金之体的尊贵的帝权陛下。当然我向你保证我们联盟境内是十分安全的,你来了就知道了-


    而且你离开虫群那么久,你的日常工作怎么办?虽然你都是在心灵网络上线上办公的,但你不是需要【帝阁】来提升办公效率吗?-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用担心,我自有考虑,我已经说服了我的族胞们。」


    「工作方面我每天可以多加一些班,安全方面会有一只豪华武装舰队全程护卫我。」-


    哈哈~-


    我的亲亲老婆陛下,辛苦你了~[/飞吻][/飞吻][/飞吻]-


    请老婆陛下放心,我们联盟会做好东道主的!我这就去把消息通知给俺们联盟的外交部!


    「好。」-


    老婆老婆~今晚我也要给你准备一份惊喜~-


    爱你~


    「好。」


    「我也爱你。」


    盯着那句“我也爱你”看了好一会儿后,曦雾甜滋滋地在心底复盘起自己的整个私奔计划——


    他要借用联盟的力量,与枢零在一场“阴谋”中双双“身亡”,“葬身”星海。


    联盟没理由拒绝曦雾的这项“擒王战术”的请缨。


    现在的事态已然很明显,联盟的确有在暗中谋划一些不能被虫群得知的危险事,它让虫群感到危机在背。联盟不肯放弃自己的暗中谋划,虫群也不敢对联盟掉以轻心坐以待毙,是以两方间的冲突是必然爆发的,战争是必然开启的。


    而若这时联盟能率先“除掉”虫群帝权,势必能为联盟争取到一些战争优势。失去了帝权的虫群,绝对比没失去帝权的虫群好对付。


    当旧帝突然身死、新帝还没培养好时,虫群会使用“族群意志”来暂时代理帝权。


    “族群意志”类似超算AI,只不过普通的超算AI是由电子元件组成的,而虫群的这个“族群意志”则是依托于虫群心灵网络的一种集体智慧。它的算力、算法抽取自虫群中的每一只虫子,并会主要参考虫群历史上的部分帝权的思维模式。


    相较生物个体跳跃性的思维而言,“族群意志”是比较中庸、死板、好捉摸的。


    也正好,联盟有一台擅长推演测算的“未来预言机”。曦雾早就猜到了联盟派给沫沫云的秘密任务是什么,就是给这台“未来预言机”收集虫群的社会模型数据,用以推演虫群未来可能有的行为举动。


    “未来预言机”可以说是十分克制虫群的“族群意志”的,等枢零“驾崩”后,联盟就可以针对虫群走一步算百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如果有得选,曦雾也希望能在一千多年后,枢零的任期即将结束时再带枢零远走。


    但很可惜,在文明集体面前曦雾的个人力量太过渺小,他是没得选的。


    曦雾不敢去赌一个以后,他还能不能有现在这样带枢零私奔的好机会。还有孩子的问题,联盟要是战败他和枢零异常个体的孩子就失了保命符了。


    曦雾一直知道自己的运气不太好,所以他真的不敢赌。赌输了没的可是枢零的命,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的命。这些命对他来说,都太过沉重了。


    目前,曦雾尚不知道自己与联盟那边接应好的“擒王战术”的发生时间与地点是什么。


    但既然香葵草说,在需要的时候相关记忆会被想起来的,那现在也就无需他操心了。


    曦雾轻松愉快地哼起歌,快快乐乐地准备起今晚他要给枢零的惊喜。


    第119章 漫漫长夜3.0 “我感觉好幸福,好不……


    “我尊贵的、亲爱的陛下~”曦雾库嚓一个单膝跪地, 从背后掏出一束骚包的永生花,“我是您点的会所包夜男模小曦,今晚的我, 只属于您~”


    现在刚下班的枢零接过花束,“哦。”


    曦雾转一个面,伸手指向自己的后背, “请陛下上轿——臣恭请背陛下回宫——”


    枢零大马金刀地往曦雾背上一骑, “善。”


    曦雾充满仪式感地长呼一声:“起轿——闲杂人等退散——”


    然后双手往枢零的尊臀底下一托, 站起身故意走得七扭八歪、磕磕绊绊地把背上的枢零给颠来抖去,又向枢零说到:


    “陛下, 您现在坐的坐骑套餐是我们会所的基础款套餐, 体感可能有点颠簸, 这都是正常的。


    “不服气您可以选择加钱升舱, 我们有很多种升级套餐可选。”


    “可朕没有钱。我老公管得很严,他说我经常被那些说话很好听的网友骗, 他不让我随便花家里的钱。”


    “问题不大, 陛下您拍点裸.照抵押贷款一下就好, 您身体底子很好的, 能贷下来不少。我们会所的合作贷款公司都是正规公司,放贷很快的, 没有砍头息, 利息也不高,也就几十个点吧。”


    枢零不假思索:“给朕满上,朕全贷了。”


    “嗻~裸.照咱们一会儿再拍,现在陛下您先按我说的,做一下身份认证。来,点头~摇头~张嘴~眨眼~好的, 您的身份认证已通过,滴嘟,提现已到账~


    “好的亲亲,这边这就开始给您升级套餐哈,亲亲您看看您想升级成小店里的哪个套餐。


    “我们有摇摇车套餐,有——”


    枢零打断他:“给朕上最贵的套餐。”


    “好!陛下不愧是陛下!这就给您升级成豪华大音响4K高清音质、满级服务满级舒适度体验的金闪闪帝皇套餐!


    “啊!亲爱的陛下,请听在下为您高歌——《对你爱不完》电音remix版!”


    虫群皇宫的占地很宽广,人烟却很稀少,无论何时这里都总有种空落落的寂寥感。使曦雾在皇宫的大街上搞起抽象逗爱人开心毫无压力。


    他们说说笑笑地一路回家,半途中,曦雾忽然松开了托在枢零臀腿处的双手,大笑着奔跑起来。枢零一边主动勒紧他、用双腿绞紧他,一边往他的耳朵上咬。曦雾连连讨饶,给他换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这条回家路并不远,只几分钟后他们便成功到家,吃起桌上已布置好的丰盛晚饭。


    曦雾将“会所男模小曦”的拜金油腻倒贴男的形象扮演得活灵活现,每一口饭、每一杯酒都由他亲手喂到“金主陛下”嘴边,恨不得连咀嚼吞咽也帮忙。


    饭后又一起玩了会儿电子游戏后,他开始疯狂暗示。


    “我亲爱的陛下,我们会所还有一些超好玩的特殊服务哦。我不保证我们的服务项目正规,但保证舒服、手法地道、口技娴熟、技艺炉火纯青~”


    枢零正叼着根棒棒糖,叉着腿一派极道大佬的坐姿。


    “你们有没有那种,朕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的特殊服务。钱,不是问题,裸.照我有的是。”


    “没有的陛下,没有的。在下还想活着听到明早的闹钟。”


    枢零大为扫兴,“你真的不能把脑袋拔下来旋转身体用鲜血制□□心彩虹喷泉吗,我在广告推送视频里看见别人家的老公都可以那么做的。”


    “……你平时到底都在看些什么东西才会给你推那种广告啊!”曦雾吐槽,“别告诉我你的网页搜索记录里,全是‘老公太可爱了总是忍不住想吃掉他该怎么办’那种可怕的问题!”


    枢零如数家珍:“不只是这个,我还经常搜‘想把老公做成玩偶上班时也抱在手里该怎么办’、‘如果老公不爱我了要怎么强制爱他才能让他回心转意’、‘老公星宇太旺盛了可不可以把老公的XX没收等想要的时候再还回去’、‘半夜怎么偷吃老公能不在第二天被老公发现’……


    “还有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问答AI总是用一行红字回答我说:涉及法律风险,不推荐那么做。”


    曦雾悲催地把两眼一闭:“怎么婚前就完全没发现枢零你还有这种特殊癖好……”


    “我的癖好很特殊吗?我的族胞们也都很想吃掉你们法皇人呢。”


    曦雾汗流浃背了:“你向我们开放探亲许可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让小点心们自己给你们送上门来是吧。”


    枢零严谨负责地回复:“也不全是。”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继续这个可怕的话题了……”曦雾强行将对话拉回去,“咳咳,陛下,在下想向您推荐一个我们会所的必点项目——精油推拿特色法式全身按摩!”


    枢零兴趣了了,“按摩有什么好玩的。”


    “你玩了就知道了~”曦雾依偎进他宽广的胸怀中,殷勤地给他揉捏起大腿,“求你了小绒毛,跟我玩一下这个嘛~”


    枢零高高地翘起须须,“我认为,你求人的态度还不够诚恳。”


    “那你想让我怎么求你,我的亲亲陛下?”曦雾笑着把手越揉越上去,“要我掉眼泪吗?”


    枢零期待地点头,“嗯。”


    曦雾便为他假哭起来:“老婆~老婆~没有你跟我玩精油按摩play我该怎么活呀老婆~”


    “假哭不算,我要真哭。”


    曦雾努力酝酿了一番,不但着实没那个演技,还不小心噗嗤笑出了声。


    他枕在枢零胸膛上的脑袋在笑声中抖来抖去,一对犄角也跟着在枢零的脸上戳来戳去。他一把拉起枢零的手说:


    “对不起,我现在实在是、哈哈、哭不出来,因为、因为,我现在心里实在太开心了。”他将脸贴在枢零手心里,“我感觉好幸福,好不真实……我们要一起回联盟了……”


    “没有什么不真实的。”枢零吻一下曦雾的犄角,“等我们到了联盟,我想把我们戛然而止的那次蜜月旅行也给补上。你说你们联盟的景区里,没有骗子,我想跟你去看看没有骗子的景区长什么样。”


    “好。”他的舌头顺着枢零的手腕湿漉漉地向下舔去,“小绒毛,我们到卧室里去玩,好不好。”


    “抱我过去。”


    精油里不知道被掺杂入了什么成分,让枢零的身体有一些轻飘飘的酥软发热。


    他的视线被热敷眼罩蒙住了,曦雾纤细的手指正在他的后背上勾画。


    “如果这里是联盟的首都星,那这里就该是我的家乡法丽塔……它本来应该在这儿,法查星门的旁边不远,但我们带着妈妈搬家了,新搬到了这儿……”


    曦雾的手指又继续往下。


    顺着枢零健硕饱满的背阔肌,滑进他的脊椎中缝间。


    “听我的大学同学说,这颗叫翡雯兰的星星上有一种香料特产,叫吊星兰,味道十分特别,喜欢的人很喜欢,讨厌的人觉得它有怪味。


    “我就不喜欢它,但也许你会喜欢,说不定。它的颜色是翡翠色的,模样我画给你看……”


    枢零认出了正在自己身上画画的是曦雾的哪两根手指,它们的指甲总是修剪得比曦雾的其它手指短一些。


    曦雾刚给他画了几片花叶子,他就忍不住地捏住了曦雾的这两根手指。


    “痒……”


    “痒么?那我给你揉一下……”


    枢零背上的精油被揉搓得逐渐挥发开了。


    他的意识也跟着身子晕乎乎地发起软。


    而曦雾灵巧的手掌还在继续往下,往下……


    向两旁分开的他的黑红蛾翅,露出他灰白的体肤……


    “联盟的这里,有片风景很美的旅游圣地星系。淡蓝色的中央恒星,正在撕裂离它最近的金属行星,那破碎的亮白色星带有种忧郁的美……


    “流星时常从夜空中划过,极光在炽烈的燃烧,这里有一片浅紫色的花海,这里有一片七彩色的湖,湖里有一种巨大的会发光的透明动物……


    “这些我都没亲眼见过,只听别人说过……你会也想跟我一起去亲眼见一见这些风景吗,我的陛下……”


    “嗯……”


    “我换一样东西给你继续推油按摩,好不好……”


    枢零回想起了自己还是一条小毛毛虫的时候。


    浑身软绵绵,没有骨头,总犯懒,喜欢黏在别的兄弟的背上,享受他们的顺风车。


    而他的兄弟们总是背了他没一会儿,就背累了,颠来颠去地要把他摇下去。他从小就心眼坏,故意赖着不走,因为他喜欢那种像坐摇摇车一样的感觉。


    “还舒服吗,要不要我推得再用力一点……”


    “……”


    “小绒毛,你在馋什么好吃的,这里怎么在流口水啊……”曦雾轻声笑着抵上去,“是在馋这个吗?”


    “……!”


    曦雾单膝跪在按摩桌上,手按着一点一点地压入。


    枢零被推满了精油的一双健美长腿先是绷紧如弓弦,又逐渐软弛下。


    但解嘴馋了没一会儿,曦雾就滑出去,给他推按起别的地。不管在他的那旁边附近怎么揉、他的腰在怎么往上拱,曦雾就是不再压回去。


    “小软糖……”枢零声线不稳地低声唤着。


    他很少有主动把翅膀往两边分得这么开的时候,他们一般也很少用这个姿势。


    曦雾将手顺着他的腋下往前探。


    “我的亲亲陛下,你平时不是最喜欢让我求你吗。”


    “唔……求你了……”枢零往后挺着,蹭着曦雾左右扭扭,“老公,我还想继续吃……”


    曦雾顺着他的动作再度压进去,但只进去一点,就这么浅浅地蹭。


    直把枢零逗弄到心急得身子骨都绷紧了,他才笑着猛然深进去。


    瞬间,枢零的两对翅膀都后夹着立了起来,又随着曦雾的动作开始一下一下地扑棱,扇动起的风把曦雾的金发全吹乱了。


    曦雾将额发往脑后一抹,又双手下摁,像摊展开一只飞蛾标本一样地双手钉紧了枢零的蛾翅。


    按摩桌在他们两人身下嘎吱嘎吱地乱叫一通,扯着嗓子越嚎越大声。


    又陡然清净了。


    是曦雾将枢零抱在了身上,一齐往更适合厮磨共度这漫漫长夜的地方去。


    第120章 梦未来 他们的胸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爸爸, 我能叫小肖来一起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海曦眼歪嘴斜:“可以啊,没问题,我不介意你叫他来。”


    周妙妙笑嘻嘻地跑走去叫小肖了。


    小肖也真的厚着脸皮腆着脸就过来了。


    今天是周妙妙的十四岁生日, 从今日起,她在法律上就不再是儿童了。


    但在海曦和枢零眼里,她的时光好像还凝固在她的九岁、他们刚一起踏上流亡之路的时候。


    一同来参加生日会的, 还有周妙妙最好的闺蜜兼室友童佳。


    其他的同学朋友周妙妙便没请了, 因为生日蛋糕不够分。这个年代大家过生日都是这样, 物资短缺窘迫得只能叫上最亲近的两三朋友,甚至只够和家里人分享。


    “哇……妙妙, 你的爸爸好爱你, 给你买了这么大一个蛋糕。”童佳的眼中满是羡慕, 还有一些心酸, 她的家人早在战火中死光了。


    周妙妙认真对她说:“佳佳姐,等以后我工作上班了, 你过生日我也给你买蛋糕。”


    童佳又感动、又腼腆地笑笑, 从包里拿出一顶她亲手做的纸王冠, 给周妙妙戴上。


    海曦在一旁谦虚:“这个蛋糕其实也就只是看起来大而已, 奶油下面的填充物一半都不是蛋糕胚,而是椰果果冻。”


    虽说如此, 订购这个“并夕夕版”蛋糕也还是花去了海曦大半个月的工资。


    并且这已经是友情价, 蛋糕店老板只赚取了他一些基础的手工费。


    第三次世界大战打到现在,蓝星上各国的轻工业、部分农业早被打垮了。


    油、糖已贵得远离了百姓的厨房;


    猪肉价格贵到不敢去睁眼看;


    牛羊这类需长期饲养还难伺候的大型牲口,直接变过年时才能吃到一点的年货,平时都是有价无市的;


    水果基本只有梦里才有,全国各地的大多果树林要么毁于战火,要么交通断绝运不出去了。


    大家的主要口粮已变成了杂交水稻、厂里自耕自种的蔬菜、合成淀粉, 与用合成淀粉养大的速生鸡、草鱼。


    大家最常有的零食则是以合成淀粉为主材料做的各类非油炸膨化食品,与以藻类凝胶为主材料做的科技香精代糖果冻。


    如果说战前时代最流行的美食小贴士是“鸡蛋液面包糠,下油锅炸至金黄,隔壁小孩都馋哭了”,那现在的战火时代里最流行的美食小贴士便是“果冻,果冻,还是他大爷的果冻”。


    大家一致选择果冻的原因无它,果冻便宜又大碗,一点果冻粉加一点香精代糖就能勾兑出一大盆。


    连家里养着一头洛德奈特都能放开了喂他吃,果冻在这个时代中的伟大性,无需多言。


    “半果冻蛋糕也很不错了!”小肖热烈地拍起马屁,“我过生我妈就给我下碗鸡蛋面,相比我妈,海曦叔叔你简直太有实力、太有魄力了!您就是蛋糕英雄!”


    “哼哼~”海曦昂首挺胸,给蛋糕插上蜡烛,并用打火机点燃,“好了,咱们开始唱《生日歌》吧。”


    他又转过头,神情无比凝重地叮嘱:“只除了你,洛德奈特,你不许唱歌!”


    枢零垮下须须,“哦——”


    几名蓝星人高高兴兴地唱起歌,像四只小麻雀在叽叽喳。


    大扑棱蛾子板着张冷脸,除非一会儿他能吃到最大的那块蛋糕,否则他是不会原谅他们四个竟一起霸凌排挤他嫌弃他唱歌难听的。


    “啪啪啪——”


    生日歌唱毕,他们喜气洋洋地鼓掌。


    周妙妙吹熄蜡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微笑着不知道默许了什么愿望。


    小肖含情脉脉地问她:“妙妙,你许的愿望,会跟我有关吗?”


    “呵。”一旁的海曦从鼻孔中发出不屑的冷笑。


    周妙妙露出两排小白牙:“跟我们大家都有关。”


    童佳好奇地问:“都有关?是什么愿望?”


    “等愿望实现了我再告诉你们~”


    她摘下蛋糕上的蜡烛,开始分蛋糕,共切成六份,枢零心满意足地得到了其中两份。


    吃着吃着几人便聊起了天,海曦问:


    “妙妙,你高中想学什么专业课?”


    周妙妙乖乖地回答说:“我以后想当护士。”


    海曦笑说:“你小时候不是经常说,你长大以后要造枪造炸弹,把丧鬼子全打死吗。”


    小肖插嘴:“专家说,霸权同盟最迟年底宣布战败向我们投降。根本等不到我们长大,丧鬼子就灰溜溜地全滚回家了。”


    “我现在更想当护士了。”周妙妙解释,“厂子里现在有好多从前线上退回来的残疾军人,我觉得我们以后肯定很缺医生护士。我学习不是很好当不了医生,但我可以当护士。”


    “哎~我们家妙妙真是个善良的小女孩~”海曦托着腮露出老父亲的欣慰笑容,“我可得看好她,不能让她这颗翡翠白菜被路边的哪头野猪给拱了。”


    小肖偷笑着学了声猪哼哼,被周妙妙通红着脸一拳暴打到鬼叫不止。


    海曦冷笑着问:“小肖,你呢,你以后想干什么,去当掏粪工吗。”


    小肖点头哈腰:“海曦叔叔您太抬举我了!我什么学习成绩,怎么可能当得了一名伟大的肛肠科医生。”


    海曦被逗乐了:“死小子,嘴真滑。好了,不开玩笑了,你以后到底想做什么工作?”


    小肖挺胸抬头:“我想当警察!”


    海曦嘘他:“就你这咸鱼成绩还想当警察,当协警还差不多。警察是比医生分数要求低一些,但也没低多少。我建议你还是去学土木工地打灰去吧,我当年就差点去学土木了。”


    小肖嘻嘻笑:“您问的是我想干什么,我的成绩虽然当警察有点悬,但我脑子里想想总完全能行啊。”


    “你这嘴滑得。”海曦摇头,“我就说你是鬼火黄毛,妙妙还不相信。”


    周妙妙鼓着腮帮子:“什么鬼火黄毛,小肖他这叫风趣幽默!”


    她的老父亲跟好闺蜜齐齐摇头叹气。


    之后,海曦又向童佳问:


    “佳佳,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当服装设计师。”她接着又失落地自己反驳自己,“可现在衣服都好贵,大家都买不起新衣服穿,没人需要服装设计师,我该去做点更有实际意义的事。”


    海曦安慰:“霸权同盟很快就要投降了,战争年代一过去就都好了。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到时候的大家会需要漂亮新衣服的,谁爱继续穿这身补丁乞丐服谁就继续穿去吧。”


    童佳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去学农吧。班上同学都说我又黑又壮,像个种田的农妇,那我就真的去种地吧。”


    “去种地也好啊,农作物才是你的同事,就不用跟那么多嘴贱的讨厌人打交道了。”他抓一把膨化脆果塞进嘴里,又用膝盖拐一下身旁一直在吃就没停下来过的人,“外星人先生,你呢,咱们蓝星人的三战都快自己打结束了,你的外星飞船怎么还没到啊。”


    枢零摇头:“我已经在你的撺掇下为你开来过数次星舰了,但每一次你都将它们给刷新重置掉了,你拒绝它们加入进你的梦境剧情里。”


    “说得跟真的似的。”海曦撇嘴,“唉,你们都还能想想以后要干什么,而我多半要在我这一行上干到死咯。真怕哪天那群不是记性差总忘了检查设备、就是睡神附体操作放料时都还敢打瞌睡的神人同事祸害出安全事故,他们不把咱们厂子炸上天,也把隔壁工位的我小命送西天。”


    “嗨!”小肖赶来捧场,“死家里怎么也好过死战场上嘛!死战场上基本没全尸,死工位上叔叔你还是有希望是好胳膊好腿的,就是肤色可能会变得有点时尚。”


    海曦翻白眼。


    如果他不是学历含金量高,且学的专业具有一定实用性,加之他双眼高度近视到做手术矫正都没什么用了,那么像他这种亲缘关系一片空白的光棍,早该被动员去上前线了。


    每当他看见厂子里的那些从前线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时,他的心里常会浮出一些可耻的庆幸——庆幸坐在轮椅上的人不是自己。


    好在,现在这场战争就快结束了,笼罩在大地上的苦难阴云就要散了。过不了几个月,便不会再有更多的伤残士兵被制造出来了。


    他们将很快又能过回原来的快乐日子——网购平台上的几十块的衣服随便买,几十块的水果随便买,几十块的零食随便买……


    并且他们的生活一定会比战前过得更好!


    三战在吃掉了许多人的生命的同时,也催生出了许多的新科技,其中最闪耀瞩目莫属可控核聚变发电。


    有着这些廉价的电,人类的好多梦想都能实现。


    未来的大家将怎样改变山川、怎样重塑湖海呢?怎样掌控蓝星每一天的天气情况呢?怎样飞向月亮殖民太空呢?怎样将饥荒当成天花病毒一样的完全消灭掉呢?


    海曦的胸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周妙妙、童佳、小肖的心中也满是对明天的盼望,因为他们都知道,明天会更好。


    而枢零对海曦躺在床上、在睡前向他滔滔不绝地描述比划的那个美好未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对海曦说:“保证文明中的每一个个体都衣食无忧、生病不愁、对未来充满希望,这对一个健康的宇宙文明来说,不该是理所当然的吗。”


    海曦的笑声清亮得像风又吹过了童年卧室中的那串海豚风铃。


    那时的他也有许多梦,梦一个蓝星村;梦通向月亮的电梯,那是语言隔阂、种族成见终于被打破后人类共筑起的新巴别塔;梦长大以后当太空人;梦和外星人握手交朋友;梦把蓝星母亲装进背包里带她一起向远方旅游……


    “洛德奈特,你说得对,这就该是理所当然的!”海曦灿烂笑着用力捏紧爱人的手,“这就该是我们的未来!”


图片    【星座小说】xinGzuoXs.COM【星座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