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康熙的心底闪过了狂喜!
他真的拿到了!
身为皇帝,这四个字,自然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评价,再没有比之再好再高的称号了。
上下不过五千年,能有“千古”二字冠名,帝王何求!
哪怕嘴上再谦虚,心底也是骗不了自己的。
他……真的得到了?!
康熙一目十行,看着优点,心想,还算后人有眼光。
看到缺点,不禁冷哼,你们知道些什么?
朕当时面临的情况,换成你们,也未必能有朕处理得这般好了……
当然,若是如今,朕有了经验,自然还能处理得更好。当时他自然还是太过年轻了。
……
这个宽脸老实的人到底是谁啊?
怎么他有资格对朕如此品头论足,大家还都如此追捧,不停引用!
康熙发现他只是在脑海里轻轻一想,面前的白色画面就会照着他的心意而动。
比如面前就开始闪现了方才那个人的一生。
结束内战,实现统一,这点他不是也做到了。
……实现了大同和谐社会,彻底改变天下人的命运,不仅活下来了,吃得饱,还是有尊严有选择的活着。
这一点……他确实还远远未及。
康熙见识到了另外的天地。
这一觉,他睡到了次日,差点都不能起来上早朝。
魏珠头一回,在喊天子登朝这件事上,面临巨大的困难。
哪怕“病”了,面对国朝诸事,康熙向来也是十分在意的。
一直都十分自觉主动,从未有过如此勉强、不忿的时候。
魏珠表面冷静,心里实际上吓坏了。
康熙顶着黑眼圈,长叹了一口气,他在梦里对着白框,看得正高兴,根本停不下来。
这个蓝色按钮太神奇了!太厉害了!太无所不有了!
太多东西了,看不完,他根本就看不完!
……
好不容易熬到早朝结束,康熙也根本不在意那些因为昨日“推举”之事,备受煎熬的大臣和皇子们。
九卿求见,也都被他拒绝在外。
乾清宫的大门极为罕见地紧闭。
皇帝下了朝,破天荒,二话不说,啥也不干,就又睡下了。
直到醒来。
康熙懵了。
这一回他真的只是简单地睡了一觉。
他的白色方框画面呢?
昨天都在看别人的故事,他还没来得及详细看看,自己最后选了谁当储君的事。
内容太多,一向好学的康熙觉得自己都有些选择不过来了……
怎么就没了呢?
难道孙女的提醒就只有这一次!
不行!
他受不了!他也等不及!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还要再看见。
这就是孙女神奇“预言”的来处吗?自己不过看了一夜,就知晓了古今多少事。
那她知道的,得具体到什么程度!
他以前还是低估了孙女的能耐!
……
雍郡王府。
甜甜终于收到了礼物。
是在自己的公主府,一处小小的竹林里。
她看见了那只,黑白相间,肥嘟嘟的身子,圆滚滚的脑袋,力大无穷,却勤勤恳恳啃竹子的猫!
是食铁兽!
阿玛居然真的找来了一只,还养在了公主府里头。
后世对这只生物推崇备至,甜甜不理解。
但甜甜昨天回来,就已经坐在竹林前,看着这只猫,吃了一天的竹子。
她都还没腻。
有些懂了,但还没有完全懂。
好怪……再看看。
早起完成功课,获得许可的甜甜再次前往竹林。
胤禛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女儿前阵子为了苏麻喇姑的离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看得他实在心疼。
总算又对新事物提起了兴趣。
可有人突然出现,拦住了甜甜去观猫的步伐。
“启禀雍郡王,万岁爷出宫,正往我们府邸而来。”
胤禛一愣:“什么时辰?”
天子出行,无一不是大事。
光是准备和调用人手就要不少手续和时间,哪怕只是在城中,正常都不会太快。
那门人却是急道:“说是,再过两条街就到了。”
后头也对熊猫感兴趣得不行的(现代人)方桐,一下也垮了个脸。
这可是能养在自家,随时想看就能看的毛绒绒崽!
谁拦着她去rua国宝,都是天大的罪人!
噢,是这个时候的皇帝,那……就先忍一忍吧。
胤禛也立刻命令下人准备接驾。
但小朋友甜甜是一点都不想忍。
“阿玛,皇玛法估计也想来看黑白猫。不必太过紧张。”
“福晋,咱们走吧!”
方桐看向胤禛,她当然也想继续去看熊猫崽崽了,可就算在现代,在哪里迎接(手握审批权和管理权)的领导也都是十分慎重的事。
胤禛心想,汗阿玛猎奇无数,区区一只熊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在意。
况且自己此行十分隐秘,瞧着女儿第一眼看见礼物的瞬间,都没有提前知晓的模样。
但胤禛还是立刻改口吩咐下人:“不在王府里,换到公主府竹林前的交辉楼接驾。”
康熙一到,果然也并不十分在意接驾仪式的细枝末节,一心只想找到孙女,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再次进入那个神奇的梦境。
包括四爷夫妻俩在内的“闲杂人等”都屏退在外。
胤禛倒也如常退到距离之外,心想,反正以女儿的能耐隔得远一点,他多半也是能听见的。
不过,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他们等的时间并不长。
而且脑海里并未有任何声音。
天子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甚至也没有多余寒暄的时间。
雍郡王府很快就恭送走了天子。
胤禛这一回,到底也无法忍住好奇。
毕竟乾清宫刚出了这样议论储君之位的大事,汗阿玛这两日的举动又如此不同寻常。
再无动于衷,也显然不合适。
甜甜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盯着圆滚滚,一边啃着皇帝带来的点心,一边心不在焉回答。
“皇玛法说要给滚滚建个大房子,我觉得不好。”
就连这片竹林,甜甜都有心不让天子呆太久。
她喜欢的东西,若是被外头有心人得知,因此全部去抓滚滚,对这个时候的食铁兽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是为何,苏培盛奉命搜寻了这么许久,才刚完成任务的原因。
雍郡王不让抓,等到因缘巧合救下一只被弃养的幼崽,又费心将它成功养活,才送进京城,让福瑞小公主得以见到。
同理,若是天子大费周章去饲养一只食铁兽,结果可能只会更糟。
因此二人交谈十分简洁。
“最后他答应只运送滚滚最喜欢吃的竹子过来,就走了。”
就走了?
那女儿这边呢?
又是答应了天子什么条件?
甜甜不过是从系统交换了一个搜索应用,就是康熙都没能忍住,也很正常。
网//瘾嘛……不管少年还是老年,刚开始接触都会有一点的。
就像已经冲进来,但根本也没有在认真听讲,一心只忍着不对着大熊猫发出“嘤嘤”声的四福晋。
沉迷滚滚,也是会十分上头的。
二更完美主义康熙
第222章 完美主义康熙
包括胤禩在内,这边认为他们在皇帝面前推举成功的大臣们,都开始在等待。
然而他们等到的消息,却是天子近来沉迷“休息”,已经连续许多日不曾踏出乾清宫半步。
除了早朝处理政务、考察皇子们功课和定期给皇太后请安,其余场合很少能再见到天子的身影。
外头的大臣们很是焦虑,苦于无处施力,但沉迷后世搜索的康熙却是无比的快乐。
竹子的供应,换取了他继续查看一应细节的快乐。
这样划算的买卖对天子来说,实在是太赚了!
但知道最终结局的康熙,从最初的愤怒、到迷茫,后面却是怅然若失。
大清从祖辈努尔哈赤算起,最终也只存续了296年,没有扛过王朝三百年诅咒一般的大关。
虽然前列也只有大宋一朝保持了这个记录,可这片国土却是在他们大清后期手中遭受了最黑暗的时期。
导致他这个“千古一帝”的名头,历来争议不断。
康熙思前想后,自己在位这几十年间,前期功绩无疑是得到认可的,但最终的问题还就出现在最后的九子夺嫡。
就在他一废和二废太子之间,不仅他的身体日渐衰弱,还有十几位他费心养大的人中龙凤,亦纷纷陷入斗争的巨大痛苦之中。
哪怕他最终选定了一位极其优秀的继任者,却也还是留下了许多明显的遗留问题。
他还在的时候,那位极其优秀的“廉亲王”还有人镇压。
最终却没能奉他的遗召,好好辅佐帝王,反而还是继续挑拨,放任朝政在党争倾轧之下。
致使国力损耗,无力好好推进改革,叫老四年纪轻轻,只在位了十三年。
从未见过的皇孙乾隆,可以看得出本身的政治素养极高,却只学习到了他晚年的一些皮毛。
也是在他的手上,海岸线封闭得彻彻底底。
康熙也见识到了,历史是如何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可不在其位,自然能随意评说。
但他现在在孙女的帮助下,成功知道了结局。
然后呢?
该怎么做,才能避开那许多的祸乱,走向一条损耗最小的成功之路呢?
国朝能不能三百年其实是小事,要像那一位伟人!实现了上古描绘出来的大同社会,这才是真正的能耐!
真正的救民于水火,彻底改变这片国土上所有人的命运!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值得开拓的事业!
康熙没想到,纵观历史,最终让他想追随的,不是先辈,而是一个还没有出生,却叫他隔着历史长河,已然感觉到激情澎湃、高山仰止的人物。
康熙除了沉睡“学习”,醒来便是陷入持续的沉思。
魏珠在一旁看着,万岁爷这段时间的行动轨迹和以往完全不同,叫他完完全全摸不着头脑。
可他的身后已经没了可以随时指点他的师傅,只能自己摸索,
万岁爷醒来,不说话,他们就保持安静。
万岁爷偶尔会立刻提笔,写写画画,有时还会自己和自己下一盘棋。
更多时候,则是静静站在窗前,但他的视线似乎也不在眼前。
……
乾清宫的大门,许久未被叩开。
直到雍郡王带着福瑞小公主来了。
万岁爷点头接受拜见,和老四下着棋,但眼神都在小孙女的身上。
从前知道孙女能耐的时候,他也曾好奇过,一个女婴,如何能忍住不说那许多未来的事。
现在他越思考,越是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之前在不知道九子夺嫡局面的时候,康熙还会有几分得意于他成功避开了反复废黜太子的局面,想来定然会有所改变。
可知道得越多,他越是忍不住沉默。
因为他比之前还更加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当然可以照抄自己的做法,选取同一位继承人,然后继续打压胤禩,甚至还有后来的臭小子胤禵。
可就算这样,等他不在之后,那些“追随”胤禩的朝臣们,也不会轻易服从于新帝。
他们抓住胤禩这一面大旗,势必要争取自己在朝堂上的地盘。
身在其中,由不得他们要退。
就算胤禩不肯,他们也不会叫他抽身。
党争从来都是旋涡,一旦踏入,就再也无法离开。
在康熙亲手制造出来的九子夺嫡局面之下,老四若是和胤禩一般,拉拢官员,形成另一股势力,必然不会见容于天子,也不能顺理成章被选中登基。
可也正是基于胤禛在继位前的洁身自好,才会导致他在四十五岁的中年时期,继位之后面临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
剩下他一个中年大叔,加上一个身患重病的老十三,俩兄弟一起应付国库空虚、贪官腐败的惨烈局面。
一个累到病死,一个也是累到死。
甚至因为改革的政策几乎得罪遍了官员和乡绅,导致雍正死后的历史黑料源源不断。
一个九龙夺嫡,造成他晚年的政绩几乎为零。
倒是叫后世的文字编排得飞起。
简直贻笑大方。
……
“汗阿玛……”胤禛等了许久,香都燃了一半,但汗阿玛始终不落子,他终于忍不住出声。
康熙看向面前的“老实”儿子。
是啊,之前对老四的印象除了能干公正,性情寡言沉默,再有便是疼爱福瑞的阿玛。
谁能想到,这个孩子居然会这般老实,抓着亲弟弟十三在龙椅上干到了死。
他在位六十一年处理的奏折不过三千余件,儿子在位十三年的奏折高达三万五千件。
这不是老实,是什么?
康熙最后挑中这个孩子,自然也是最满意他的。
现在知道了结果之后,越看就更是满意了。
既然他满意,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
甜甜正在偏殿观察在泡茶的宫人。
“为什么你在倒水前,总是在犹豫?”
“小公主!”那宫人明显吓了一跳,放下水壶,然后才回答道,“回公主的话,姑姑也说过奴婢好多次了。奴婢有一个毛病,因为我总想着在最完美的时辰泡出最好的茶,因此瞻前顾后,反而耽误了时间。”
“奴、奴婢会努力改进的!”
甜甜笑了笑:“你泡的茶已经很好了。”
“多谢小公主。”被福瑞公主鼓励的宫女冲泡了面前的茶,果然茶香四溢。
康熙闻言,若有所思。
是啊,就是因为他太想要追求完美了。
知道胤禛能干好,但总想着要更好,毕竟胤禛最后能选择的继承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这当然还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乾隆,到底还是差点意思。
就像他自己的晚年,前面的政绩既然已经能拿到“千古一帝”,那他还在瞻前顾后,是不是也差点意思?
三更废黜太子
第223章 废黜太子
胤禛这会儿有点后悔那一声惊醒了汗阿玛。
导致面前他的棋子一下就被杀得片甲不留。
汗阿玛的棋艺在这样的年纪,居然还能精进到如此地步,实乃非凡,不愧是他。
“哈哈!”康熙大笑了两声,反而夸老四道:“不错。你近来也很有长进。”
是吗?
胤禛内心十分怀疑。
康熙命人为他更衣。
是啊,他年少能在皇玛嬷的支持下,智擒鳌拜,拿回亲政权柄,留下一段尤为精彩的故事。
便是由于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想到了就去干,毫不犹豫。
如今他确实是老了,才叫那已然知道的结局一时迷了眼。
也叫“千古一帝”的名头,恍了心智。
做皇帝和做人一样,只要尽力,问心无愧,便无愧天地。
爱新觉罗玄烨,你这一生,难道还不值得吗?
“哈哈!”康熙在更衣的时候,越想越是畅快,一时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弄得在暖阁外头的胤禛很是纳闷,赢了他这个儿子,汗阿玛就这么高兴吗?
更叫他震惊的是,汗阿玛出来后,随口吩咐道:“走,你们随朕去一趟咸安宫。”
胤禛:!
人方了。
汗阿玛和胤礽如今已经到了王不见王的时刻,若再相见,必有一伤。
不知女儿到底给汗阿玛整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汗阿玛“闭关”这许久,一下就要去见太子。
是想通了?
这也就罢了,带他做什么?
他根本没想进入他们之间这场皇权之争。
甜甜:!
好耶!
又有好戏可看了。
察觉谨慎的阿马马一脸严肃,福瑞立刻上前牵着皇玛法的手,表示她已经决定要去了。
上有老下有小的胤禛到底敌不过,无奈跟上。
抵达咸安宫的时候,太子妃也在。
天凉了,胤礽还是喜欢到院子里头看天看风景,瓜尔佳氏温柔为他披上斗篷。
天子便是在这个时候踏入咸安宫。
行礼后,太子妃转身要去准备茶点。
康熙摆手,让大家一齐坐下。
“保成,你近来的气色不错。”
胤礽淡淡笑笑:“汗阿玛,您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
“你觉着呢?”天子喝着咸安宫的陈茶,面无表情道。
胤礽起身,又行了大礼:“汗阿玛,儿臣始终是听您的吩咐。”
“朕明白!”皇帝没忍住摸了摸胤礽的脑袋,轻声道,“魏珠,詹事苛待胤礽,立即问责。内务府总管,也换了。”
胤礽谢恩。
汗阿玛还是在意他的。
这,就够了。
皇帝起身,又问了一句:“胤礽,咸安宫,可还有需要修缮的地方?”
胤礽闭了闭眼,他一下明白,毓庆宫,他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向远处一脸平静的妻子:“太子妃近来辛苦,汗阿玛不知能不能问问她的意思。”
康熙摆手,准了。
胤禛紧紧牵着女儿的手,抬腿就要跟上,胤礽喊住了他:“老四……”
父子这番对话,雍郡王自然也听得明白,到底只是轻轻喊了一声:“哥。”
“照顾好汗阿玛!”
“拜托你了。”
“弟弟明白。”
“弟弟会常……”胤禛到底是乱了心神,意识到了什么,断在了此处。
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以兄弟身份来探望“太子”。
但往后,他…怕是不方便了。
福瑞娇俏的声音响起:“我们会常来看看的。”
太子妃回以一笑。
甜甜想起,历史上,胤禛登基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废太子一面。
便是逢年过节,胤礽亲自上奏面圣跪拜,雍正都没有答应。
不是不想让胤礽出咸安宫,而是雍正比谁都了解,胤礽本身的骄傲。
作为曾经的太子,他何曾跪拜过任何一位兄弟。
雍正从来没有想着要让胤礽难堪。
哪怕胤礽在做太子的时候,对他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在飞黄腾达之后,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在从前欺负自己的人面前,嘚瑟一番。
可雍正没有。
作为九龙夺嫡的赢家,在兄弟们作死之前,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要任何一位兄弟的命。
废太子最后死前,在呈上的奏折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及皇帝的恩泽。
这份情,胤礽知道,并记着了。
冲着这份胸襟,他知道,四弟一定会是一位很好很好的皇帝。
……
康熙也知道。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天子又去见“太子”的时候,次日,皇帝含泪宣布废黜太子胤礽,并告祭天地祖宗。
除了造反,胤礽其他罪状皆被呈列,确认他不堪为储君。
保留瓜尔佳氏太子妃的称号和一应待遇,即日起偕同胤礽其余家眷搬出毓庆宫,住进咸安宫。
消息一出,最先狂欢的当属胤禩一党。
八阿哥很快到阿哥所邀请诸位弟弟,一同赴宴。
除了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其余人都没有应下。
胤禵好奇去探头,听见十阿哥在问:“九哥,咱们真的不去吗?”
胤禟摇头:“不去。”
“十弟,我劝你也别去,不如回家陪陪弟妹。”
被看破的胤珴扭扭捏捏,他同草原来的娇格格相处不顺,九哥是最清楚的了。
十阿哥现在觉得能理解他的人,就是先帝了。
他同样是和草原格格相处志意不协,最终将她降为妃位,还赶回了大草原。
可惜,他不是先帝,没有这个权力,也只能拖延回家的时间罢了。
狗狗祟祟的十四阿哥终于忍不住,趴在窗楞上问道:“九哥,你从前不是和八哥最好了吗?”
“怎么他这么大的喜事,你不去道贺?”
胤禟也是擅长踩对方伤疤的:“我看十四弟,你就是太过口无遮拦,才会总惹四哥生气吧!”
“九哥,你……我才没有惹哥哥生气。”
胤珴也开始逗弟弟:“话说回来,胤禵,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最喜欢八哥了,怎么现在……是不喜欢了吗?”
“十哥,你胡说!”
“我什么时候……我有亲哥的人,当然最喜欢亲哥了。”
“……是吗?”门外传来雍郡王凉凉的声音。
突然被亲弟弟表白,他还有些诧异。
胤祥行礼,笑着道:“当然!”
“不过十四最会害羞了,四哥就当没听见。”
“已经听见了。”
胤禵被几位哥哥逗得跺脚,正要转身离去。
胤禛喊道:“别跑!一起去喝八弟的酒。”
“他也邀请你们了吧?”
胤禟没反应过来:“是邀请了。可四哥你也要去吗?”
雍郡王理所当然反问:“为什么不去?”
……
于是拒绝了胤禩的几位弟弟,跟在胤禛的身后,来到了八贝子府邸。
在门口迎宾的好脾气胤禩,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你们!
可真是够了!
四更半场开香槟
第224章 半场开香槟
来都来了,胤禩也只能“热烈”欢迎兄弟们入座。
这是一场,不能开口恭喜的宴会。
因为藏着掖着,气氛便显出了几分偷感。
胤珴借酒浇愁,喝得有几分醉意,同胤禟嘟嘟哝哝:“九哥,没有你,八哥府上的酒都少了些味。”
十四阿哥十分捧场好奇问:“少了什么味?”
“嘿嘿。”胤珴傻笑,然后点弟弟的脑门,“你傻!当然是铜钱味啊!”
暴脾气的鄂伦岱立刻吼道:“十阿哥,慎言!”
“你若是喜欢旁的口味,尽管告诉我便是,无论多么珍贵,我定为你寻来。”
“怎么能当众给八爷难堪!”
十四阿哥同胤祥咬耳朵:“现在,到底是谁在给谁难堪啊?”
本来他们兄弟挤在同一桌,开开小玩笑的事,现在叫佟佳鄂伦岱吼这么一嗓子,大家都听见了。
这才是真叫八爷下不来台。
女宾原本全部围着八福晋说说笑笑,叫鄂伦岱一吵,欢笑声也低了下去。
胤禩不好亲自出面,使了眼色,阿灵阿站了起来,一桌的阿哥,冲着最小的还是有关系的去了:“胤禵,你还小,别多喝了。”
“回头德妃娘娘可要怪罪,老臣可要挨自家福晋的骂了。”
正如阿灵阿所说,十四阿哥的年纪最小,又向来被德妃娇宠,怎么经得起这样当面的“调侃”。
胤禵一下涨红了脸,偷偷瞄了淡定的亲哥一眼,怼了一句:“阿灵阿大人说笑了。我们永和宫岂敢怪罪到大人您的头上。”
这话,意有所指。
乌雅玛颜珠虽不曾因为丈夫在朝政上支持八阿哥,言语一二。
但也曾跟丈夫哭诉,觉得最近去永和宫拜见,德妃和宫人们还是都客客气气,但她吃的茶点味道不知怎地都怪怪的。
钮祜禄阿灵阿没想到会被噎回来,转头看向胤禛:“郡王爷,十四阿哥不胜酒力,是不是有些醉了,在说胡话?”
胤禛眼神清冷,只是淡淡道:“胡话?”
“我看今日这席上说胡话的人的确不少,但好像不包括胤禵,大人觉得呢?”
裕亲王福全没有过来,在场身份上,没人压得住胤禛,身为主人的胤禩只能出场:“今日怠慢了四哥,还不曾多敬四哥一杯。”
“四哥,请。”
胤禛不曾端起酒杯,他的酒力浅,兄弟之中都十分清楚:“八弟这杯酒,总要有个由头?”
“难不成是八弟好事将近?”
女宾席上有人立刻将目光看向了八福晋的肚子,嬉笑出声:“哎呀,八福晋可真会瞒,都到这会儿了,也不吱个声……”
“就是,多大月份了?”
“方才看你投壶还十分起劲,体力可真不错。”
……
郭络罗氏一时十分尴尬,但她也知道,这不是能捅破窗户纸的时候。
前阵子因为孔明灯炸了的事,她在外头名声几乎全失,气得她最近根本吃不下饭。
好不容易丈夫即将出人头地,她岂能不把握住这绝佳的时机,重新成为这四九城中的宴会女王。
胤禩也想借机继续巩固团队的凝聚力,这才有了今日盛宴。
然而女子游玩的名目简单,男宾们却更需要实质的东西。
郭络罗氏无法否认,胤禩也只能借之掩盖,笑着道:“什么都瞒不过四哥,弟弟先干为敬!”
“最好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胤禛也喝了。
本该热热闹闹的提前庆功宴,叫胤禛亲兄弟俩这么一搅和,人人喝得别扭。
便是女宾席面上,郭络罗氏听着众人一直提到她最在意的“子嗣”问题,一个个在恭喜她根本就没有的东西,想发火却还得隐忍着,好不辛苦!
散了席,借着更衣的时候立刻将丈夫喊回后院,冲他发火:“不是说好只邀请弟弟们吗?”
“怎么他也来了!”
现在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太子被废之后,还能和胤禩打擂台,一较高下的便剩下一个雍郡王。
在笼络人心的宴会上,怎么可能邀请政敌过来!
让他直接刺探消息吗?
胤禩安抚妻子:“正好碰上了,不邀请不合适……”
“况且四哥有福瑞小公主,能拉拢过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郭络罗氏想不通:“他都已经是雍郡王了!”
“有必要再和我们打交道吗?”
“皇上这么看重你,怎么还不想着给你提上一提?”
胤禩笑着道:“之前不是都说了,汗阿*玛这是在考验我呐!”
“毕竟我的年岁尚小,咱们可得沉得住气才是。”
“前头客人们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郭络罗氏这才拉着他,提起正事:“今天他这么一说,那我这肚子……”
胤禩灵光一闪:“福晋,不如我们就做一场戏如何?”
“真要如此?”郭络罗氏已然十分心动,没掉孩子,总好过一次都没有来得名声好些。
做戏而已,谁还不会!
和妻子达成一致的胤禩回到南书房,阿灵阿为首的几位官员,脸色都不大好。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毕竟那日,去咸安宫都带着他,想来是知道一些内幕……”
“你这话说的,谁还不知道,真正想带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位福瑞女孩。”
“他的运气就是好了些,叫福瑞落到了他的院子里。若是让八爷……”
胤禩咳了咳:“我同福晋鹣鲽情深,必然不会叫她难过。这样的话,往后就不要再说了。”
“是,吾等失言了。”
“只是,他那边,八爷可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胤禩想了想,还是云淡风轻道:“我们何不换个思路想想,或许是上头叫他来考察我们,也说不一定。”
鄂伦岱鼓掌:“正是!”
“一定就是这样!”
“万岁爷若是对八爷不满意,又怎么会在我们举荐之后,毫无动静,怎么也该压一压才是了。”
“眼下不正是让我们好好拿出成绩的时候……”
“天子不明示,但我们可千万不能看不懂他的意思才是。”
“就是就是,四爷不过占了排在前头的便宜,远远不及八爷贤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万岁爷英明,自然是不会错选的。”
“八爷你就放心吧!吾等定然唯尔马首是瞻。”
胤禩行礼,笑容温润,志得意满。
……
算准了时机,胤禩准备入宫,告知八福晋“怀有身孕”的好消息。
在门口,遇见眉眼皆带喜色的魏珠。
胤禩上前殷勤:“魏公公,春风满面,这是要到哪儿去?”
魏珠笑着答:“同喜同喜。老奴正要去毓庆宫宣布一件大好事。”
太子的东宫……已经人去楼空,还能有何喜事?
胤禩的心里一咯噔:“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当然、当然!”魏珠喜道,“万岁爷不忍见毓庆宫空置,太子说此殿位置极佳,建议不如重新修缮,用做阿哥们读书之用,比之先前的上书房要好上不少……”
太子?
什么太子?
胤禩没有听到后头的内容,一心只在这两个字上。
胤礽已然废黜,哪里来的太子?
但赶时间的魏珠说完,没有发现他提前走漏了风声,笑容满面走了。
留下胤禩,愣愣在冷风中。
终是抹了一把脸,说服了自己,进宫面呈喜讯。
“噢……的确是好事。”康熙的反应十分冷静,“看来今儿个的确是个好日子。”
不过赏了八福晋寻常之物。
胤禩没有和往常一般继续逗留,说些旁的话,反而急着出去查消息。
皇帝喊住了他:“胤禩,你是也想生出一个……福瑞来吗?”
八贝子回头,跪下:“回汗阿玛,儿臣不曾这般想过。”
“汗阿玛您的福泽深厚,才得一国之祥瑞庇护万民,儿臣岂敢……”
康熙摆了摆手,没再听下去了。
是真是假,老八的漂亮话他也听得够了。
从前看着那么懂事的一个孩子,居然在他死后,搞那些上不太台面的东西,实在愧对他的教诲。
……
没有,没有,外头根本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魏珠是老糊涂,口误了吧?
一定是的!
不然若是那人提前收到消息,怎么还会继续埋头在户部和官员对账。
他不信,这样天大的事,对方能够镇定到这个程度,就能一点苗头都不露?
不会的,不会的!
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他们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那就是没有。
胜利一定还是会属于他的……
没道理,朝堂一半的人都支持他,汗阿玛不会看不见的。
胤禩到底是一夜没能入睡。
郭络罗氏还以为他是害怕假孕的事情败露,安慰了许久:“放心吧!”
“我找的都是最可靠的人,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的。”
“若是真熬不到那个时候,大不了就说是庸医误诊,我们也是被蒙骗而已。”
“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胤禩知道妻子沉不住气,不想叫她过多担心,只是支支吾吾,表示自己不担心的。
大概是天气不好,一时睡不着罢了。
……
次日,昏昏沉沉的胤禩,来到御门前。
例行的公事之后,他听见汗阿玛浑厚而低沉的嗓音道:“朕,思前想后,最终选定了下一任的储君。”
“他为人公正厚道,行事妥帖能干,从未让朕失望过,想来今后也必不会让朕失望。”
“朕希望,你们能如同辅佐朕一般,今后敬太子护太子,匡社稷,利万民。”
……
“皇四子胤禛,天意所属,人品贵重,兹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重万年之统,繁四海之心。”(仿百度册文)
胤禛出列,庄严端方,隆重谢恩。
在胤禩看来,四哥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他怎么能如此平静?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偏心他自己有什么本事?
第225章 他自己有什么本事?
新太子?
假的吧!
方桐也是这么想的。
历史上,康熙最后折腾了十几年,也没再挑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太子来。
叫剩下的皇子们明里暗里,斗得跟乌鸡眼似的,留下一桩又一桩的历史谜案。
正是因为储君一直不明,才有那么多的脏水和所谓的“证据”,集中泼到雍正身上,叫他百年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眼下不过康熙四十四年,距离皇帝病逝还有整整十七年的时间!
雍郡王连个亲王的身份都还没有,就一下拽到储君的位置上了?
认真说起来,这个时候八爷党的阵营都还没有彻底完全形成,叫皇帝出这一招,不就……稀散了?
那么轰轰烈烈、此起彼伏的九子夺嫡,就这么被蝴蝶掉了?
……
但四九城的高官显达,没给方桐留下太多反应的时间,便开始一哄而上,纷纷过来拜谒。
这可是炙手可热、新鲜出炉的储君太子!
原本皇四子的府邸门前,因着福瑞小公主本就一直熙熙攘攘,这下更是一下被堵得水泄不通。
叫门房愈发头大!
太子的册立仪式由内务府筹办期间,胤禛拒绝了一切应酬,如常到户部办事。
他的性情一向如此,便是天降如此喜讯,也是一贯地从容不迫。
许多人兴高采烈、满脸逢迎同他祝贺,也只得到了淡淡的回应。
有些人还不甘心,继续缠着他说话,很快就会被雍郡王问及对方的政绩和数据,溜须拍马之辈,只能灰溜溜离开了。
至于心中有数之人,甚少会将时间花在口头之上。
胤禛也得以和其他人一般埋头在案桌。
……
准太子府众人忙得脚不沾地,陀螺般旋转。
八爷府邸的官员,比起之前,来得只剩下一半,有人面色凝重,有人满脸愁绪。
有人忍不住低声,惶惶问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昨天想了一夜,也想不通……到底朝堂之上,有谁站在他那边?就他那个臭样子,有几个能同他合得来的?”
“为什么……一点都不听我们的意见呢?”
纳兰揆叙为佟国维和阿灵阿斟茶:“慌什么?”
“他们二位大人还在此处,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自古这条路,就没有真正坦荡的时候,不是吗?”
鄂伦岱愤而敲了敲交椅把手:“哼!不就是因为福瑞是他的女儿?”
“他自己有什么本事?”
王鸿绪冷哼:“你说错了!”
“福瑞公主是国朝之福瑞,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女儿。”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谁将那女孩哄走,那个位置谁都能坐?”
“荒唐!胡闹!”
气氛依旧十分低迷。
胤禩见状凄楚一笑,起身拱手道:“或许,在汗阿玛的眼中,我的确还不够好。”
“这段时间,诸位的恩德,胤禩铭记于心,必不会忘记一丝一毫。往后,无论身在何处,大家仍是国之栋梁,同朝做官,为民谋福。”
清秀俊雅的八皇子,面临如此挫败,依旧风度翩翩,嘴角带笑,叫人总是轻易折服于他的风采和雅致。
壮汉鄂伦岱忍不住眼眶发红,他在为如此儒雅的君子不甘!
明明八皇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偏偏不得万岁爷的欢心。
就像他的父亲佟国纲,从小不知为何就是特别讨厌他!
小的时候,鄂伦岱也曾经为了父亲的偏心,没日没夜的难受。
他尽心讨好过,也努力抗争过,以至于全城都知道,他们父子不和。
直到父亲十年前战死沙场,他人不在了,但心口的这道伤疤还是永远留在了儿子鄂伦岱的心底。
不曾愈合。
鄂伦岱现在看八阿哥,就觉得他是曾经的自己,明明极其优秀,却还是在父子关系中受到了不公的对待。
“八爷,你别这么说!还不到时候,别放弃!”
“实在不行……我去,我这去问问,是不是因为差了一个福瑞,就不肯选你!”
胤禩满脸着急,但还是佟国维哑着嗓子出声:“回来!”
“叔父!你拦着我做什么?”鄂伦岱连父亲都不服气,更何况是已经年迈的佟国维。
佟国维声音十分沉稳:“该是我问你,打算去做什么?”
“若天子回答你是,你当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话是对着侄子说的,但眼神却是看着八皇子。
胤禩心中也在思索……
鄂伦岱的嘴巴永远比脑子快:“那当然是照着王大人的说法,没有福瑞也不是八阿哥的错……储君自然是能者居之,怎能以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论?”
“住口!”
“祀与戎,为国之大事。你不学无术也罢,从小便张狂无礼,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若只是在咱们家也就罢了。八阿哥对你如此礼遇,你还想害他不成?”佟国维对这个自家不肖的倔驴子侄,也甚是无奈。
以鄂伦岱如此性情,在诸位皇子之中也只有胤禩登基之后,能容忍得了他。
否则佟佳家入关后的家底,都可能被他所拖累。
大哥生前可是被气到,上奏希望皇帝赐死他的亲生儿子。
可讽刺的是,大哥战死后,他的一等公爵位还是落到这一位他最讨厌的儿子生上。
大哥死后,鄂伦岱更是无人能制!在家中虐待弟弟法海母子的行为,人尽皆知,不停为佟佳家抹黑。
佟国维让自己的儿子观察其他皇子,自己则是和鄂伦岱一起投靠了八皇子,难道不就是想亲自看住他吗?
以免他又做出祸及全家的丑事!
胤禩性情温和,为人心软,若是他在位,无论鄂伦岱如何出格,佟佳家也都能保住他。
只是,佟国维没想到,康熙居然如此果断。
他宠爱了一辈子的胤礽,说关就关,说废就废。
平日里,也不见他对四皇子多少特殊,倒是对他的批评,从小到大都有过不少。
索额图才死了多久,皇帝就如此狠心,斩草除根,连他的关系都要一应安排给和四皇子交好的十三皇子。
四皇子虽曾养在他女儿孝懿皇后的膝下,也喊他一声舅姥爷,但佟国维看人眼光毒辣,他深知雍郡王心志坚毅,不是轻易能被大臣左右之人。
且他嫉恶如仇、尤为痛恨贪污蠹虫之辈,若选了他,怕以后朝臣们的日子,要比在胤礽手中还要难过。
奈何,天意让他得了一位福瑞小公主!
什么都不必做,就比旁人多了一半的胜算。
八皇子的这步棋,或许试探到这一步也就够了。
佟国维在心里盘算得十分清楚,可是让他没想到的不只是皇帝的决绝。
还有自家子侄的荒唐,到了他无法想象的程度。
流放有喜和喜没
第226章 流放有喜和喜没
甜甜也是开了眼。
这可是皇宫大内,金尊玉贵,凡夫俗子不得入内的紫禁城!
便是用的夜壶,那都是要精致熏香的。
可居然有贵人在皇城做如此有失体统之事!
御门前,龙椅上的康熙都被气笑了。
众臣不敢抬头,大气不敢出一口,却还在悄悄盯着准太子四皇子的脸色。
他的太子册立大典举行在即,可却有王公贵族当廷做出如此失礼之事,无疑是在风头上,给他难看!
佟佳鄂伦岱居然在乾清门内,酒后掀开衣服,便溺于道!
如此失仪,这同在雍郡王脸上撒野拉屎拉尿,有什么区别?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胤禛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其实就连他自己目前也认为,如果没有女儿福瑞公主,这个太子的头衔,也还轮不到他做。
或许经过自己再有十年、二十年的苦心经营,汗阿玛会看到他才是最适合坐上龙椅的那一位。
但至少现在,他还说得上是“德不配位”。
朝臣和世人多有不满,早在胤禛的意料之中。
有人当廷撒野放肆,总比在背后暗中不停给他刺刀子,来得可以忍受。
至于那人,是自己也在喊“舅舅”的佟佳家……虽然让他在情绪上会十分难受,可人跟人总有亲疏远近,也在常理之中。
佟佳鄂伦岱给他难堪,乌雅舅舅家看着比他还要难受万分,也算是另一种层面的心理安慰了。
一早听到宫里消息传来的佟国维,两眼一黑,到了大殿之上,气色不佳,“噗通”就跪了下去。
伤了如今的准太子情面还可以事后补偿,但真正伤了天子的脸面,才叫事大!
身为皇帝母族,眼下或许还不会被康熙彻底拔除,但加恩方面,可就难说了。
佟国维已然觉得大祸临头,但浑身酒气,仍在发昏的鄂伦岱还在殿前撒泼打滚。
饶是被殿前侍卫牢牢锁住,嘴上仍是不干不净,骂骂咧咧。
看向准太子的眼神,几要冒火!
“你不就是有个好女儿吗?”
“换成别人,你也能到如今的位置吗?”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有种你把福……唔唔唔!”
佟国维再也听不下去,扯下自己的腰带一把塞入大侄子的口中,不再叫他胡言乱语。
自己仍要磕头,求饶。
但天子一摆手,压根不听,只让朝臣们“旁若无人”般,照样处理每日政务。
佟国维和鄂伦岱就这么从早跪到了晚上。
直到胤禛从乾清宫里出来,弯腰扶起了佟国维。
佟国维身子发着抖,还想着去碰自己的大侄子,看见准太子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惹出大祸的鄂伦岱还趴在地上,似乎仍在醉梦中。
佟国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对着胤禛要行礼,叫他拦住。
胤禛继续护送他到宫外,让隆科多将人接了回去。
“佟大人,好生休养。”
“切莫为旁的事,再多伤神。”
胤禛点到为止,想来佟国维也听明白了。
他家的大侄子这一回是救不下来了。
康熙下令,将佟佳鄂伦岱划去族籍,驱逐离京,流放宁古塔,此生再不得入京。
佟国纲的一等公由鄂伦岱最看不起的庶弟法海袭爵。
并由他亲自护送哥哥鄂伦岱离京。
在此之前,法海受过鄂伦岱多少的折磨,这一路上,想来他们兄弟俩可以好好“叙一叙旧”。
……
事发后,这会儿郭络罗氏在家被鄂伦岱的妻儿缠了许久,求她和八爷为自家的丈夫去皇帝的面前求情。
“八福晋,我家爷那可都是为了谁,难道你会不清楚吗?”
“若他真的得了这般下场,而你家的八爷就这般见死不救,传到外头,今后还有谁敢登你家的门?”
郭络罗氏一边记得护着肚子,一边撇开鄂伦岱夫人的手:“佟夫人,你可别乱说,鄂伦岱大人且还健在……”
“八福晋!你这叫什么话?宁古塔那般的人间地狱,一路上还是法海带的队,鄂伦岱他能熬过今年的冬天,都算是他的身子骨强健的了。”
“我和孩子们此生还能再等到他回来吗?”
郭络罗氏急道:“佟夫人,好歹你还为鄂伦岱大人留了后,皇上只罚了他一人,你们尽可在佟家好好长大,将来、将来总是还有机会的。”
“且耐心些……我的好嫂嫂,你且看看我,如今好不容易才得的身子,实在是……”
“好你个郭络罗氏!我总算是看清你了!”
“只是不知八爷是否也如你这般自私自利……”
郭络罗氏向来不容人说胤禩半句,立刻吼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鄂伦岱出事后,我家爷为了救他,连回来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你说话,有没有良心?”
鄂伦岱夫人显然早就气急眼了:“你家爷只是没喝一口水,我家爷那可是连命都要没了……”
说着,两个都在气头上的贵妇人没忍住动起了手……
吓得丫鬟连忙喊道:“快去找爷!快!”
“福晋!福晋,你的肚子……肚子……”
……
胤禩确实在外奔波。
他跑遍了所有想得到的府邸,去寻法子,但连肯出来接见他的人,都没有几个。
最终,他只能轻车熟路,使了一点银子,入了大阿哥的府邸。
原本大福晋也在丈夫的书房,脸上还有几分喜色。
见了他,倒也客气,但半点没有多停留。
被幽禁多年的胤褆难得脸色也还不错,命人上茶。
“大哥。你也听见消息了吗?”胤禩跑了大半日,好不容易喝着了一口茶,还是被幽禁府邸里的陈茶。
胤褆放下手中红色的物件,看来八弟上门,并不是为了给他家道贺。
“什么消息?”
“鄂伦岱他在宫里行事不规矩,惹怒了汗阿玛,被罚流放宁古塔。”
“臣弟想着,他待我们心诚,看能不能挽救一二……”
胤褆笑了:“咱们汗阿玛是仁慈之君,向来不轻易夺人性命。”
“不管是我,还是佟家的人,只是该受的罚,也不会减轻半分。无论是我,还是咸安宫的那位。”
“八弟,你说话,还是这么给人留体面。”
“换成你我,鄂伦岱今日之举,可还能忍?”
“四弟已然十分大度了。”
“大哥,你……”胤禩没想到,有一天大阿哥居然也会为太子和四阿哥说话。
“可如此一来,大哥你给我留下的人,难免就……”
“该来的拦不住,该走的也留不下。”
“我知道了,大哥。”胤禩终于留意到了胤褆手中的东西,“大哥方才和大嫂在看什么新鲜物件?”
“是你侄女的喜事……”
这时外头响起下人的急传:“不好了!八爷,福晋和佟夫人打起来了,她的肚子……”
胤禩急得起身,又连忙回头问道:“大哥,你方才说什么?”
胤褆摆手:“没什么。你家中有事,便先回吧。”
第227章 主角你不想去?
这是自大阿哥被幽禁以来,大福晋和女儿们头一回,被允许到大门口的位置来。
为的是一起喜迎贵客——福瑞小公主。
天子赐婚直郡王的大格格托尔济,定下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稜为抚蒙夫婿。
便是皇宫里天子心爱的公主,能得的好婚事也就这个程度了。
伊尔根觉罗氏一度害怕,自己的女儿会因为大阿哥被幽禁,而被康熙送到漠北草原上。
虽然那里有四公主亲手打下的一片江山,但到底不是人人都有海蚌公主的能耐。
自己的女儿她心里清楚,换成是二格格,或许还胸有丘壑,至于大女儿,说得上是一声贤内助,却没有恪靖公主的政治谋略和眼光。
若是真的被扔到同朝廷关系莫测的漠北,届时她只能在北京干着急。
大福晋活得比上一世长了许多,哪怕知道皇帝在四个女儿的婚事安排上并无私心,在这一世的结果下来之前,作为母亲,她也仍是不安心。
终于,大女儿的夫婿定了下来,同上一世并没有变化。
她才难得去到丈夫的书房,同他一起高兴了一回。
不巧,还是叫急着救鄂伦岱的八阿哥前来打搅……
三格格同福瑞小公主喜悦重逢的声音,惊醒了大福晋的沉思。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先去八阿哥的府上看看……”
三女儿的性情还是一直十分单纯,哪怕被关了许久,在母亲和姐姐们的严密保护下,也没有失去她的天然。
张口更是全然没有遮掩。
甜甜淡淡一笑:“去那干嘛?”
三格格还知道压低声音:“不是说……八福晋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被弄没了吗?以她的脾气,还不得闹到天上去!”
“三妹,慎言!”禁闭许久,心思向来缜密的二格格出落得越发冷静自持,眉眼间竟有几分准太子的气质。
甜甜眨了眨眼,又笑了笑。
她今日来,是探望准新娘的,也是顺便留下预警的。
许久未见的同窗们欢喜闹了一场。
到底是幽禁府邸,大福晋也不敢叫福瑞公主停留太久。
前阵子朝堂上对她的弹劾,因着皇帝和雍郡王府并未有任何回应,还是断断续续时而有之。
而在准太子的仪式准备期间,这些弹劾的奏折又像雪花一般开始飘了过来。
伊尔根觉罗氏和女儿们都不想给福瑞添其他麻烦。
大格格的婚事作为这场对话的中心,全程面带羞涩。
直到母女五人聚在她的屋子里,对着福瑞留下的箱子,大格格满脸严肃认真,还带了一丝紧张。
四格格有些奇怪:“额涅,大姐姐,怎么了吗?难道福瑞给的东西会有问题?她不会的……”
二格格靠近妹妹,笑着道:“不,很可能,反而是我们会有问题。”
“啊?”三格格和四格格一时没能明白。
但到底经历过府上变故,下一秒两姐妹忍不住瑟缩在一起。
大格格抬头看向母亲,像是从她温暖的目中之中汲取力量:“我打开了。”
福瑞小公主送的箱子不大,打开,便有一阵淡雅药香,迎面而来。
大福晋见状,脸色一变,一把搂住了小女儿。
是了,她的女儿确实都活到了出嫁之龄,婚事也都叫康熙亲自费心。
只是和她上一世一般,无一长命,皆是出嫁不久,在花样年华,就告别人间。
其中又以小女儿的寿命最短,只活到了二十岁的年纪。
如此,大福晋留在世上的所有痕迹,也就几乎消失了。
福瑞公主无疑改变了这一世的许多走向,她这是预见了四位格格的命运,这才特意提前过来“送礼”吗?
都知道她的身边,有一位丰神俊朗的小神医。
箱子里,除了一些常备的救急药丸,还有一沓字迹龙腾凤舞、铁画银钩的药方。
“福瑞,她有心了。”大福晋缓缓出声。
二格格察觉出了不对,隐隐猜出了什么,瞧着大格格眼底的湿润,显然也是看懂了的。
她连忙出声宽慰姐姐:“看来小公主甚是喜爱大姐姐,给你送了这般珍贵的礼物。”
“我瞧着都要有几分酸涩了呐!”
大格格立即道:“这些当然是要同妹妹们平分的,想来这也是福瑞的意思。”
大福晋也跟着道:“听说福瑞在家习字颇为勤奋,正好你们也一起来抄一抄药方,学一学这一手的好字。”
一箱药的含义,被母女们刻意忽略,而在习字的过程中,也将所有药方熟记心中。
便是将来……好歹也能多救治一二,以免受当地的蒙古大夫所害。
这一场拜访,没有引来过多的关注。
乃至于八福晋的流产,除了她同佟佳家大大掰扯了一番,也没有太多人提及。
只因,这日便是太子的册封仪式。
毓庆宫前殿在胤禛的建议下,已经成为了新的上书房,康熙没有划定新的区域选做东宫。
而先前四皇子所住南熏殿,因着神龟殿的存在,熙熙攘攘,向来备受宫人喜爱,若是做为东宫,想来不便宫人祈福祭拜。
这也有违福瑞公主的意思。
于是,新太子仍在外头的府邸起居,如今人在皇宫时,倒是常去养心殿办公。
册封仪式的当日,他们一家也是在养心殿,等待大学士们和内务府的人过来。
只除了福瑞,她称病,留在外头自己的公主府里。
小小的身形掩在高大的梧桐树上,看着隔壁的雍郡王府,前殿的下人忙着换新牌匾。
是新太子提的字——圆明府。
而后院的人,在着急照顾生病的小公主。
廊下熬药的小丫头同人嘀咕:“我闻着这药味,只是普通的补药,也不知公主她喝了有没有效……”
“瞧你!恨不得自己给公主开药方的模样,纵然太医一时有误,有小沈太医在,还能叫耽误了公主的病情不成?”
“你说得是!这样一来,公主不能出席太子的册封仪式,真是可惜……”
……
“你不想去?”
身后传来清冷低沉的声音,福瑞转头连忙“嘘”了一声,叫那高大的红色身影,连忙蹲下来。
虞有桐满脸冷漠,但动作十分乖巧。
挑了挑眉继续问道:“是怕累?”
“确实挺累的。”福瑞摘了一片叶子在手中把玩。
仪式上就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出错,一举一动都有几百双的眼睛盯着。
一天下来,便是身强体健,也要去掉半条命。
“也好。”虞有桐认为自己答对了,也叼了个树枝在嘴角,陪着她看前面的风景。
又一个温润的声音自树下传来:“公主,是不想抢走太子身为主角的一天吧?”
第228章 咱们太子实至名归
一袭白衣,身上有着隐隐药香的青葱少年,立在梧桐树下。
仰着颀长的脖子向上看,眉眼如画,完美融入此景。
怎么哪哪都有他。
虞有桐嘴角一歪,不耐烦地想。
然后才听进他的话——继而打量小家伙的神色,难道真被他说中了?
甜甜没有直接回复,仍是颇为淡然,只是笑着道:“多多,你怎么来了?”
“今日不用进宫去吗?”
沈太医这些年来,早被人发现在“相面”名头之下,是更为精进的医术,名声更是在外。
不少人更是不在意他同家族决裂的“恶名”,以他没有“继室”,纷纷登门介绍。
至于一个身份地位、不起眼的妾室蔺竹,根本不重要,轻松拿捏。
先是沈太医“沉迷”医术,如此拒绝了几乎一半。
后来,等所有人发现,这位不起眼的妾室原来竟是太子东宫里,曾教导过福瑞小公主的女先生。
又吓跑了更为死缠烂打的另一半。
如此,沈家早已印上了“四皇子一家”专属的印记,不必再多攀扯。
今日的胤禛册封太子大典,自然也少不了沈青的一份位置。
沈至玦早就跟在身边,成为了父亲的一大帮手,这样重要的日子,少不得也要忙前忙后。
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父亲准了微臣的假,过来看看公主为何抱恙。”沈至玦轻飘飘道。
甜甜表情有些无奈。
不过是互相“骗着”罢了。
沈至玦向来温柔:“公主放心,该有的说辞,臣定按照您的吩咐。”
“我就知道,多多不会出卖我的。”
“上来啊!一起玩!”
虞有桐出声:“太医身子娇贵,尤其是那双治病救人的手,可万万不能伤着。”
“爬树这样不文雅的事,怎么会适合多多小神医?”
话音未落,沈至玦已经将衣摆绑起,轻手轻脚,慢慢往大树上爬。
甜甜一见他那蹩脚的架势,暗道不好,再多两步,指定是要掉下来的。
“别……”
比甜甜的声音更快的是,沈至玦从树干中间掉落的身影。
不愧是青葱少年,就连落地的样子,都显得优雅从容。
甜甜回过神,在心底暗暗赞叹了一声,又忍不住反省,怎能在这样的时刻,如此“欣赏”好友的窘态。
“你没事吧?摔哪了?”
沈至玦先是摇头,才察觉掌心传来的刺痛感,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哎,流血了……”
甜甜才要从袖子里找帕子……
“呲”,隔壁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是虞有桐率先撕破自己大红色的里衬,豪爽递给小神医:“怪我这张嘴,提到小神医的手,还真伤着了。别介意是我的衣服,快包起来。”
沈至玦面无表情看着,对面邪魅狂狷的少年,自顾自抓着他的手,缓慢动作却不算温柔的包扎自己“受伤”的手。
最后看着自己手上恶趣味的蝴蝶结,儒雅少年实在没忍住道:“多谢虞弟弟,只是身为医者,还是要提醒你*,伤口最好别用红色东西处理,以防又流血了看不出来,妨碍伤情。”
原本默默观察,看着面前两位小伙伴,“相亲相爱”的美好画面,养眼又有爱,甜甜心中忍不住冒出了小泡泡。
听见这句话,才想打个马虎眼。
小红那脾气,向来最不高兴让人“指责”的。
做鸟的时候,就是一个“不”字都听不得,何况现在有了“嘴”,可以反驳。
只是这时,管家派了下人过来通传:“公主,宫里来人了。”
怕小公主没啥反应,补充了一句:“是乾清宫的。”
估计是今日福瑞没进宫,康熙把一应的东西赏下来了。
这样的大日子,家里没有旁的大人可以代领。
甜甜只好自己去了。
边走,还一边担忧看着两个并排站在一起,齐刷刷,笑眯眯跟她摆手告别的小伙伴。
等小公主的身影一消失,沈至玦从眉眼弯弯恢复面无表情,缓缓解开手上的红布:“今日,承虞弟弟的心意了。”
虞有桐也迅速远离了他几步,顺势靠在树干上,不拿正眼看他道:“这地也不硬,小神医还能受到伤,也是颇为稀奇。”
他明明就事先察觉,使了风力能在地上先接住人,再怎样也不会伤得太厉害。
到底是“神医”,深知人类的身体,还是有本事把自己弄破了,叫小家伙一阵心疼。
真要让他得逞,叫小家伙帮他包扎,二人当着他的面,有进一步的接触,做梦!
从前自己刚下凡,还没有化出人形。
小家伙又懵懵懂懂,这人刚好懂医,还算有点用处,才叫一时跟在小家伙身边。
再者,自己曾为他所救,也算是还了恩情。
不过一可有可无的随从身份罢了。
若真想讨恩情,虞有桐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他一生顺遂,荣华富贵。
可现在看,他似乎真存了痴心妄想!
……
“可能,是我太笨了吧。”沈至玦幽幽看着小公主离去的方向。
明知两人之间身份实在悬殊,不提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女孩,如今是皇帝和太子的掌上明珠,享誉全国。
哪怕她只是雍王府里最不起眼的一位皇家格格,也不是他这位普通的太医之子堪匹配的。
八旗出身的太医,说到底,也不过是皇族的包衣奴才。
至于虞有桐,生得再好,刘家也是微末之式,不及其余汉军旗般,要么有最早的开国从龙之功,或者如今依旧是一方的封疆大吏。
除非,他自己就是封疆大吏,否则……
他性情如此桀骜,习惯性在自己的面前显摆,其实压根也配不上公主。
公主将来的命运,怕依旧掌握在天子手中,至于是漠南还是漠北,京中也再无一位国舅的子侄,能匹配得上福瑞公主了。
两位暗自较劲的少年,随后匆匆散了。
甜甜扮着“虚弱”,却意外抱回了一堆由土豆、地瓜和玉米制成的甜食。
老皇帝极为疼爱孙女,向来送的东西都非富即贵,不是金银就是玉器,恨不得闪瞎所有人的眼。
吃的东西也有,但大多是在乾清宫随意为之。
或者是察觉了孙女的一时喜好,让人特意置办。
可今儿是胤禛册封太子的大日子,而她身为适时礼让的“功臣”,按理收到的礼只会更富更贵。
这,又是什么苗头?
甜甜只愣了一秒,便沉迷于甜嘴之中。
及午时,进宫参与仪式的人,纷纷回来,脸上的喜色都是藏不住的。
是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往后,王府里可都成了东宫的人,心里头自然是各个高兴。
再等甜甜细细一听,他们回来之后的说辞,可不太了得。
“这下看外头还敢再胡说八道!”
“咱们太子实至名归!”
……
甜甜:哦?
第229章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东听一嘴,西凑一句,甜甜听齐了。
今日礼成之后,天子领着一众大臣,从奉先殿回到御门外。
随着魏珠手持奏折,每念一句,小太监们就搬出一筐或者几筐的地瓜、玉米和土豆出来,在两侧。
“皇三子/皇五子/皇七子/皇八子所辖领域,共产出……”
除了皇八子是十筐以上,剩下的都没有超出五筐。
直至,魏珠念出:“太子所辖领域,共产出……”
小太监搬筐放置在小道另一侧的动作,迟迟没有停下,同对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胤禛一人所辖地区的产量,满满一地,加起来远超其余所有人的筐数。
以一筐换算亩产三百斤为例,这已经是简单一眼亩产近千斤的差距。
康熙的嘴角微微一扬:“今岁大丰收,多亏了天下百姓的辛勤劳作,也是几位皇子在众臣的配合之下监督有功。今日是大清立太子的佳期,这些高产作物用来犒劳众臣,诸位不觉得寒碜,便足。”
众臣立刻掩饰或震惊或怀疑的情绪,异口同声跪下道:“多谢皇上厚爱!臣等不胜感激!”
康熙笑意吟吟看着太子。
众臣便又些微调转方向:“多谢太子。”
胤禛面色平平,淡然示意。
但胤禩眼底浓烈的情绪,还是被他尽收眼底。
汗阿玛突然来这一手,胤禛事先并不知情。
比起其余兄弟被比下去的愤怒不平或不甚在意,还有如今东宫里头众人的狂喜,胤禛的心底却泛起了一股冷意。
他当然知道,外头都在说,他身为皇四子能跳过三阿哥坐上太子之位,不过是出于侥幸。
侥幸因为家中妾室的肚皮出息,得了一位其他人都没有的福瑞公主,才有了这天大的运道!
至于他本身,比起一众出彩的弟弟们,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而今天,皇帝在册立太子的大典之上,亲自为他“背书”,将那些隐于书案里他的数据成就,用一筐又一筐圆润而明显的高产作物,堆在皇子和百官的面前。
叫世人知道,他不是一个只懂得依靠女儿的“废物”太子。
这让东宫众人岂能不高兴?不觉得为主子扬眉吐气?
这样下次再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他们不就有了底气出去为自家主子申辩一二!
此情此景,胤禛忍不住想起了,幼时,他跟在废太子胤礽的身边看到的……当时胤礽的毓庆宫里,人人不也是这般沾沾自喜的姿态?
可如今,他们还欣喜吗?
废太子人在咸安宫偏安一隅,其余詹事府及宫人又在何处?
汗阿玛想捧一个人的手法,还会少吗?
胤礽幼时,天子何尝不是几乎把他要捧到天上去。
如今他这位序列为四的皇子被册为太子,汗阿玛又想故技重施,再次造“神”吗?
他们这些皇子,到底都还是汗阿玛掌心里的玩偶。
只是,有这样感觉的人,可能只有他一个。
看八皇子的情状,指不定心里还在质疑,他这些高产作物的数据肯定造了假。
果然,第二天,东宫里的人没有高兴太久。
因为外头就传出了,高产作物再花大力气精心伺候,上限就在亩产五百斤左右,再高便不可信了。
何况是那些贫瘠、缺水的土地,敬告万民切不可盲目攀比,导致得不偿失的下场。
这番话,站在百姓的立场,谆谆教诲,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康熙人在乾清宫,又笑了。
魏珠认为万岁爷大概又要出别的招,只见康熙淡淡道:“把外头的声音亲自给太子送去。”
这是叫胤禛不得不知道,或者是不得不假装不知道。
甜甜听到消息,过来书房探了个头。
果然看见阿玛玛埋头在案桌上,正在起草文书。
想想后世的《大义觉迷录》,正是雍正亲自下场提供了自己“得位不正”的所有证明和说辞。
叫这个疑案从未消亡。
天生的政治家乾隆上位后,立刻下令将其定为禁书,全部回收。
再加上可怕的“文字狱”,如此,才一时叫天下人真正闭嘴。
雍正这样的“老实人”,遇到事情就想“自辩”的性格,确实不如他那老奸巨猾、心性难定的儿子更适合政治场。
可也正是这样的老实人,才真正为康乾盛世,把一辆破车,缝缝补补修整好,继续行驶了上百年。
虽然他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也不禁他那能把破车开成法拉利的儿子造。
甜甜轻手轻脚,到书架前取下一本书,奈何身子太低,又不叫人帮忙,非要自己搬来一把圆凳,要踩上去。
这般大动静,到底是叫胤禛抬起了头,微微叹气,起身过来:“想找什么书?让苏培盛拿就是了。”
“道德经。”
这是常放在胤禛案头的书,他随手就翻到一本另外的版本,抽了出来。
“是张先生考你功课,又没答上来了?”
“对啊,‘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后面是啥……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胤禛自然接道,将女儿抱下危险的凳子,这才疑道,“这几句,前两年你不是还记得挺牢的,突然又忘了?”
“噢,是的,‘善者不辩,辩者不善。’记住了记住了。”
甜甜又嘟嘟哝哝了两遍,一副不想再被老父亲盘问的样子,哒哒往外走,只留了个俏皮的背影。
胤禛笑着摇了摇头,又没忍住叹气,回到案桌前,打算继续写……
苏培盛收起那本被父女俩都忘记的《道德经》,无意识说了句:“老子的书,不是其他的奇书,公主怎么特意要过来找?”
胤禛手中的笔一顿,墨汁晕了一个大点。
这折子,是废了。
他将笔放下。
苏培盛连忙过来,手脚麻利,换上一本新折子。
胤禛朝着女儿离去的方向,思索了片刻,收起折子,拿了一张新纸,嘴上道:“传信给丰隆庄上,让他们分批进城卖作物,价可低些。”
“奴才明白。”苏培盛立刻反应过来。
就是因为产量高了,自家吃不完,附近也卖不掉,才赶这远路进城卖一些,贴补家用。
至于产量有多高?
自然是早就超过了亩产五百斤!
那些想偷懒耍滑,或者私自扣下产量的贪官污吏,也只能老实上交粮食,如实上报。
如此外头的谣言不攻自破。
胤禛也不必在朝堂上无畏争辩,反而要应付那些千方百计过来讨教如何让亩产增值的官员。
他早已让宋远疆准备好手札,将两位先生的方法记载在其上。
有人来问,倾囊相授。至于除了上头的老实办法,还想问偏招的人。
太子也老实,想办法把人从京官打发了出去。
乾清宫不语,只是继续在每次御门听政时,摆一些太子的政绩。
叫百官多听听。
也叫其余皇子多想想。
门槛当他是兄弟
第230章 当他是兄弟
一眨眼,皇长子府邸的大格格到了出嫁的日子。
蒙古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稜进京亲迎。
皇长子府邸的正门,今日皇上有旨意,特赦大开。
虽是喜事,然则胤褆幽闭太久,府邸在京中早已门庭冷落。
今日除了内务府的人逃不过,其余各府来贺喜的人并不多。
大福晋还是置办了极其热闹的席面。
胤褆强撑着,为了给女儿一个体面的婚礼。
伊尔根觉罗氏和张佳氏还是从他频频望向大门的眼神中,看出了期待。
他出事之后,手上悉数所有的资源都原原本本到了八阿哥的手中。
若是他心中有半点不愿,都不必动多余手脚,只要轻轻一句,便不会叫胤禩如今身后站满了支持的人。
平日里,胤禩遇事还会偷偷过来商议一二。
今天这样的大场合,他总该是会来的吧?
只是时辰将至,迎亲的队伍已经快到街角,府邸门前却才刚拉着小太监们凑足了拦门的人。
女宾席面已经是稀稀拉拉,更别提男宾那三两只面色尴尬、脚底不住朝外的小猫了。
独坐堂上的胤褆抬起的眸,终是灰了下去,扯起嘴角,自嘲一笑。
真是没想到……
在这样的时刻,终于看清了他,也罢。
胤褆提起长袍一角,正要起身往里走。
外头管家脚步匆忙,满脸惊喜:“爷,太、太子爷来了。他们一家都来了。”
胤褆一下还没把太子的名头安装在新的人身上,想着“胤礽”怎么可能过来?
汗阿玛心志如铁,一旦失望,便不复信任。
他尚且放不出去,更别提还在咸安宫的废太子了。
要不是毓庆宫变成上书房,只怕那里早成了位置极佳的“冷宫”。
恍了一会儿神,胤褆才道:“快、快请。”
是老四胤禛……倒是他来了。
独独他,来了。
他幽幽起身,见新太子,饶他是皇长子,也该行礼。
哪怕从前,他从未对除了胤礽之外的弟弟行过礼。
等了一会儿,门前却是四福晋领着身后一群孩子过来,乌拉那拉氏笑意吟吟:“恭喜恭喜,大哥、大嫂。”
“真是不巧,太子临了又有紧急公务,转头进宫去了。吩咐了我务必同你们好好热闹一番。”
胤褆行礼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才往回收,同四福晋行了平礼。
在四福晋和大福晋两人凑近,要打成一片的时候,胤褆才开了口,道了一声谢。
这轻飘飘、不太顺畅的“多谢”,却叫原本热闹的正厅,陷入了半秒的安静。
【哟~】
脑海里响起未尽的打趣,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方桐也想,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大阿哥居然会跟他们道谢。
果然人关得久了,都是会变的。
末了,方桐十分得体回应:“大哥真是太客气了。自家人说什么谢字。”
自家人……
胤褆闻言低下了头,坐在正厅,久久。
所以,胤禛一直当他是家人吗?
才会在大女儿出嫁的日子,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露个面。
哪怕胤禩拉扯着许多人,在京中造势质疑于新太子。
但从前的雍郡王已然坐上了东宫之位,他一出现在皇长子府邸的外头,京中的其余八旗人家、百官、女眷皆望风赶来。
原本还冷冷清清的院落,瞬间挤满了人。
大家先是尴尬打着招呼,然后发现几乎都是临时过来的,也就放下了那么一点不多的廉耻,放肆交际。
大格格的出阁礼顿时显得风光体面。
皇长子仍是枯坐着,这些人不过看在“现任”太子的面子上,也不好真的搭理仍被幽禁的胤褆。
更有甚者,饮酒后,从前被胤褆欺压过的人,还忍不住挤眉弄眼过来,打算阴阳怪气他两句。
终是被人拉走了。
京中百官向来攀高踩低,并不稀奇。
到这时,胤褆才起身,往后走,今日回廊的红灯笼显得十分扎眼。
胤褆死寂的心,却看进了红灯笼的光。
外人尚且不会照顾如今身为落水狗他的面子,可胤禛人已经来了,却又借口走了。
起初胤褆当然是以为,或许太子不过是受人之托才会现身,临了还是不愿意为他们站台,这才又转身离去。
可胤禛是自己故意的。
故意来了,让皇城的人见了,忙不迭过来为大格格送嫁。
又借口不进门就走——他是不想让皇长子跪他。
到现在,胤禛居然在照顾他这位大哥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太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胤禩背后这股势力,承接于大阿哥。
可胤禛还是来了,又想办法走了。
若不是真当他是兄弟,又何必如此……
张佳氏看着大阿哥失魂落魄回去,神色闪过不悦。
关这么久了,这个巨婴男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若非不舍得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愿意在这,越看越生厌。
伊尔根觉罗氏将这两个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淡淡一笑,只吩咐让人不要去打扰大阿哥。
比起先前的担惊受怕,这样简单而平淡的生活,倒是她最愿意的。
只要人都还活着,自会寻找出路。
更何况,她和孩子们身边还有一位小福娃,已是万幸。
太子和四福晋都是厚道人,往后也不会亏待她们。
只要他不出去坏事,就挺好。
……
大格格离开京城,北上去往蒙古草原。
京城中,仿佛突然被点醒了一般。
大格格可是福瑞公主的同窗,如今她已经到了嫁人的年岁,那福瑞公主自也是了。
往常本就是热闹非凡的太子府邸,近日外头换上了大红的新鲜颜色。
方桐翻着白眼。
小福瑞今年才多大?
不过十二、三……是比记忆中大了一些,但也是尚未来初潮的年岁。
这些人,是急疯了吗?
四福晋命下,太子府邸的人一概不搭理外头的“热心”人士,礼遇也比从前少了几分。
福瑞公主可是他们整个府邸上下的心头宝,谁敢来抢走,那简直是在跟他们为敌!
当天,胤禛回来得甚早,一反他天天在六部忙碌的常态。
登基大典上皇帝为他做了背书之后,不时还在御门听政时,对他的功绩多多赞誉。
如此,胤禛少不得要比之前还要勤勉刻苦,宿在宫里的南熏殿不能回来,都是常事。
方桐以为,太子听到了风声,这才着急忙慌回来“保护”女儿。
却见他只字未提,直到睡前对着明显没有入睡的妻子,才憋出了一句:“太子妃名号一事,汗阿玛自有他的考虑。”
“你不要多想。”
方桐一愣。
是了,瓜尔佳氏的太子妃名头,是一直带到坟墓里去的。
这下她这位名副其实的“太子妃”反而人人还称四福晋。
只是,历史上四福晋也就没做过太子妃,她自己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胤禛却是上心了。
恐婚想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