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小魏


    闻言,小陈大夫如遭晴天霹雳,半天没能回过神,他呆呆地扭过头,动作生硬地给了薛岭脑袋一巴掌,想把薛岭脑子里面的水都拍出来,清醒一点,别他娘的尽说胡话。


    他们俩谁同行不错,但是更是世家啊,半个月前,他还去喝了薛岭女儿的满月酒,如今就被背后捅了一刀,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陈大夫试图再挣扎一下,也许薛岭只是口误呢?也许他的本意不是如此呢?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薛岭根本不敢同他对视,目光躲躲闪闪,支支吾吾道:“自然是……实话……”


    饶是小陈大夫向来脾气温和,此时也怒从心生,推了薛岭一把,“什么狗屁实话,你给我说清楚!何人何时何地?”


    “我怎知你何时犯下过此等错误,你只是同我说过自己不擅长这个事情,想必都记在……记在脉案之中。”


    许坤见缝地补刀,装成宽厚长辈的模样,“陈世侄,有道是,讳疾忌医,乃是咱们这一行业的大忌,你自己也是大夫,知道自己的短处,改就是了,何必遮遮掩掩?这样只会害得病人苦啊。”


    字字深情,句句真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华佗转世、扁鹊再生,围观者也纷纷跟着点头,可不是吗?要是明知道自己不可以,还非要医治,无异于谋财害命啊。


    小陈大夫环顾四周,这些谴责异样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慌,喃喃道:“我没有……”


    “之前我也数次提醒过你,没想到你竟然屡教不改。”薛岭继续说道,痛心疾首,“你瞧瞧杨三这样子,可不就是东窗事发了。”


    “啊,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张怀说道,“难怪伤口越来越大呢。”


    “我清创没有任何问题。”小陈大夫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这到了黄河,还不死心啊?”许坤笑道,脸上露出几分志得意满的容光。


    “陈大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问题咱们就承认,后面更正就行了,何必死鸭子嘴硬呢?”张怀劝说道,“这伤口就摆在眼前,再说了,你要不相信许大夫的判断,总也得相信薛岭啊,还有我们,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合起伙来坑害你,故意得出假判断?”


    四个人之中,只有谢小青只是最开始说了一句话,之后便一言不发,瞧着形势不对,便默默后退了两步,抱着手,垂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城门失火,他这条小鱼还是潜深点。


    “我所有的清创都是按照《医经》处理的,在脉案上记载得清清楚楚。”小陈大夫挺直脊背,认真地说道,他没有证据表明这些人是在污蔑自己,要是说出口,能再得到一个血口喷人的罪名。


    “那就让大家看看你的脉案吧。”许坤继续说道,似乎真心实意为小陈大夫找出一条出路,“有了脉案,我们就知道事实如何了。”


    “对,对。”其余的人纷纷附和道。


    小陈大夫握着脉案的手指慢慢收紧,“这恐怕不合适吧。”


    “你若是步骤无误,又何必遮遮掩掩?”张怀步步紧逼,态度十分尖刻,“还是说你真的有问题?”


    “陈兄,事关医馆清白,还是赶紧将脉案拿出来。”薛岭看向小陈大夫,神色紧张,这几人之中,只有他与陈义最熟悉,所以I他是今日戏台上的主角,他对陈义的话也最有分量。


    小陈大夫现在明白了,他们就是冲着脉案来的,脉案上不只是有酒精的用法,还有他们医馆一些医术,一旦暴露,后患无穷。


    “陈兄,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可关于医馆的清白呢,有什么还能比这个更重要?”薛岭着急道,为陈义的犹豫而忧心,甚至想要上前动手去抢了。


    徐坤倒是没提脉案的事情,他看向杨二,“我们认为小陈大夫确实是止住了你弟弟的伤势溃烂,但是操作上……却也存在着不当,导致你弟弟伤势增重,添加了邪风入体的风险,元气大伤。”


    句句都用词模糊,但是却将人引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陈义确实导致了杨三的伤情恶化。


    “原来真是庸医害人!!!”杨二此时的表情恶狗扑到了食,咬牙切齿,恨不得寝皮食肉,“害了我弟弟,原来的一个小伤口,被弄成如今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可恨啊!”


    原本对陈氏医馆抱着信任的人此时也不禁开始嘀咕了,来的几个大夫都这么说,那就是确实了吧?就算不致死,也可能真的有欠妥之处。


    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最可恶了,就像是和稀泥的墙头草,假装出来的中立。


    “还有酒精,酒精你们听说过吗?也给我弟弟用了,谁知道那东西有没有是不是什么毒药,害得我弟弟更惨呢?”杨二又开始说道。


    “这事情并不复杂,说到底把脉案拿出来给人过目就行,事实就一目了然,就是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抗拒。”张怀笑着说道,表情中带着一点点的嘲讽。


    杨二立马一梗脖子,扬声道:“当然里面有告不得人的东西啊。”


    “陈兄,你又何必呢?”薛岭长叹一声,“这脉案虽然贵重,但是……罢了……”


    小陈大夫咬了咬牙齿,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脉案确实没有他们家医馆的清白重要,但是里面有皇上交代的任务,万一泄露了,那他整个陈家都赔不起啊。


    “好了,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既然已经真相大白,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许坤说道。


    什么真相大白?明明就是屈打成招,设计诬陷!!!


    但是,小陈大夫有口难辩,因为他没有办法将脉案公示出来,他看了内堂一眼,门帘晃动的后面露出妹妹的脸,他轻轻摇头,就算她现在出来,也无济于事。


    但是他的内心充满了焦灼,一股股的怒气从胸口窜上天灵盖——难道陈家就要因为这件事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吗?


    看着这几个人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小陈大夫心中悲愤、无力、焦急拧在一起,几乎将他噎得窒息,下意识地跟着上前两步,被杨二一把拦住。


    杨二嗤笑着,面目可憎,“怎么?这又想逃走?”


    逃你的大大爷的,小陈大夫气得想给眼前人两拳头,瞧着这身板上的差距,他默默忍住了。


    “你们就走了?”人群中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既是庸医,自然是要扭送官府才行吧。”


    小陈大夫气了个半死,想要看看是谁这会儿落井下石,一抬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的人物?


    来者正好堵在许坤离开的路上,并且全然没有让路的打算,他现在心情不错,也就不过分追究了,“你是何人?”


    “啊,我啊,无名小卒一个。”那人上前一步说道,“来京城讨口饭吃,这两日就一直在观察这件事,没想到事情竟然有了转机。”


    许坤好脾气地问道:“所以呢?”


    “听到你们说到验伤这个事情,我觉得就这几个大夫怎么能行?万一串通好了,都帮着陈氏医馆打掩护,那咱们老百姓还是讨不着好,所以我就整个京城在馆的大夫都请过来了,这陈氏医馆再厉害,总不能把京城的大夫全买通了吧?”那人得意洋洋道,好像自己干成了什么大事儿。


    许坤朝着那人的身后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头让他眼前也跟着一黑,现在过来的基本上都是熟悉的面孔,不一定合得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都在城中有药铺、医馆中当值。


    他们的计谋很好,总共五个人,除了一个完全不搭理大伙儿是谢小青,其余四个人抱团,想要彻底把陈家的医术据为己有,得到酒精的制作和使用方法。


    如今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不受控的人,他要如何保证这么些人都顺着自己的话说?


    这几个人相互交换眼神,个个都面色发黑。


    他们的脸色有多难看,小陈大夫笑得就有多灿烂,公平真实,就是他现在最想要的东西,要不是身份不合适,他现在就想冲过去给………这谁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了,小陈大夫,我约他们来的理由是你会公布杨三的脉案,所以……您看……”那人笑着,意味深长。


    小陈大夫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又是一个想要脉案的人?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脉案。”那人从人群之中挤出来,“我有个法子,找个识字的人,把脉案逐字逐句抄一遍,再放出来让大家研究。”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事儿是不是需要大领导的审批?


    恰在此时,小陈大夫看到了人群角落里的曹寅,强忍的焦急立马浮在脸上。


    曹寅安慰地对他笑了笑,点点头,示意这个法子可行。


    当初曹大人和皇上一起来的,所以听曹大人的法子也可以吧?还是说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就是曹大人派出来的救星?


    小陈大夫深吸一口气,点头同意了,“没问题,现在就准备抄吧。”


    “你这是在质疑我们?”许坤眯着眼睛,眼神凶狠而又阴沉。


    “对啊,我一上来就说了啊,你没听到?”那人说着就抠抠脑袋,怀疑地嘀咕了一句,“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吗?”


    许坤气得要死,这是哪里来的野路子,竟然敢上门挑衅?


    小陈大夫总算是扳回一城,一边竖着耳朵听两人的话,一边派人把笔墨纸砚都准备好。


    “你到底是谁?”许坤问道。


    “人间逍遥客,小魏是也。”那人依旧保持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云山雾罩地来了一句。


    小魏是谁???


    第182章 莫须有


    小魏是谁并不重要。


    至少现在。


    “诸位之中,是否有人会识字?”小魏招呼道,他年纪不大,声音带着些少年的清脆,面容清秀,格外招人喜欢。


    “我会。”一个老叟举起了自己的手,上前两步,


    “烦请您誊抄一下。”小魏拱拱手。


    老叟也拱手回了个礼。


    小魏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安排妥当,看得小陈大夫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小魏,但小魏确是没有和曹寅有过任何视线上的交接。


    他,到底是不是曹大人的人?


    不过曹大人点了头,小陈大夫听就是了,他迅速安排人把东西准备好,又将脉案翻到杨三那处,让老叟帮忙誊抄。


    这个时候,小魏的那张嘴也没有停,“许大夫,您这样子是想走吗?刚刚不是还想看脉案吗?”


    许坤站的位置正好是最外面靠近人群的地方,听到这话,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微微转了转,“这位魏少爷也是学医之人吗?为何对此事如此看重?”


    小魏啊了一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悠悠哉地说道:“不是,我只是个普通人,听闻陈氏医馆很有名气,想来看看,谁知道竟然听你们说是个庸医,让我的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他说着还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


    小陈大夫正在帮着老叟抄书,按照日子将杨三的脉案翻出来,闻言,纸都差点被他手抖给扯破了。


    许坤一阵恶寒,他觉得这个叫做小魏的人最应该看的就是他的脑子,什么人会因为医馆有名就来看看,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呢?


    “魏少爷……”


    小魏一抬手止住了张怀的话,露出自己的大白牙,“叫我小魏就行,亲近点。”


    亲近个大头鬼,张怀心中骂骂咧咧,但是周边的人还看着在呢,“听……小魏的声音是直隶人?”


    “对啊。”小魏身子前倾,声音中带着惊喜,“这你都听出来了?”


    “我之前去过直隶行医。”张怀说道,那都是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除了那口音,他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啊,好可惜啊,我们都没有碰到过呢。”小魏做出一副痛失知己的难受。


    张怀无语,这都过去快二十几年了,当时小魏都还没有出生呢,他很清楚这人就是在戏耍自己,十有八九是来阻拦他们的人,他看向许坤,希望能得到一点指示。


    不只是他,薛岭也是,为了今天这场,他已经背叛了与陈家之间多年的情分,要是失败了,不只是陈家会想杀了他,他家里的人也会。


    “小魏有点意思啊。”徐坤抱着手,意味深长地说道。


    “真的吗?”小魏好似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我在直隶长大,觉得那里挺无趣的,来了京城才两天,就碰到了这个事情,真是太有趣了,我已经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小魏的神色真诚而又坦然,看不出半点夸张,全部都是真话。


    许坤才不在乎他喜不喜欢京城呢,“那你在哪里落脚呢?”


    “亲戚家啊。”小魏笑了笑,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就应该再端一杯茶,假装是个反派。


    “那就好,你年纪轻轻,我担心你受人蒙蔽。”许坤慈爱道,


    “你这样很像是我爷爷,他也是这般关心教育我。”小魏长叹一声,带着点缅怀,“就是死得有点早。”


    许坤……这纯纯的就是恶心人了,“是吗?”


    小魏盯着他的脸,点点头,好像真的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他过世的爷爷。


    “你之前没有来过京城吗?”许坤问道,他想知道陈氏医馆和小魏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当然来过,我在京城有亲戚呢。”小魏一副你在说废话的表情,接着又道,“你是想问我和陈氏医馆是不是相识?答案是否定的,我一个普通人怎么会认识医馆的大夫呢?”


    说着还耸耸肩,歪歪头。


    许坤深吸一口气,你刚刚还说自己慕名而来,这名声难道是昨天传出去的?


    “好了,已经抄完了。”小陈大夫将脉案收起来,拿着一沓纸走了出来。


    许坤正要伸手去接,小魏从后追上来,一把拿过去,看了看。


    许坤的手停在半空之中,气氛微妙的尴尬。


    “挨个看太慢了,你过来念一下吧。”小魏点了个跟着一起来的大夫,这些人对于能看到陈氏医馆的绝密脉案而暗自兴奋,不然也不会跟着趟这趟浑水。


    “好。”回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过来,指尖发抖,接过小魏手中的脉案,用力清了清嗓子,才开始大声念出来。


    另外的一群大夫乌泱泱地挤到了杨三的身边,一边听着脉案的描述,一边对着他的伤口开始比比划划。


    “竟然没有截肢?”


    “换成我,可不敢收这种病人。”


    “他的伤口保持得真好,这么大创面,没有大范围的溃烂。”


    “这要再烂,骨头都要看得到了吧。”


    “确实,你们听到了酒精吗?”


    ……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充斥着杨三的脑子,他感觉糟糕透了,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腿,而是从河岸边上捡回来的死猪蹄,引得闲人围观,猜测这猪是怎么死的。


    小魏坐回了原处,跷着二郎腿,看着这闹哄哄的场景,顺便欣赏许坤和杨二僵硬的神色。


    念完之后,大家的议论声更大了,针对杨三这条腿给了不少的治疗方案,小魏可不是想来探讨医术的,“诸位,说说看,小陈大夫这伤治得如何?”


    小陈大夫心中紧张,交握在面前的双手捏紧,在心里祈祷这些人并没有站到许坤那边,行业的良知还一息尚存。


    漫长短暂的沉默在这里被拉得无限漫长,让人心中备受煎熬,这一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当出头鸟,到时候被许家针对。


    见此状况,许坤拢着手,暗自得意,就算找到了新的大夫又如何,谁敢冒着风险得罪自己呢?


    薛岭倒是松了一口气,对上小陈大夫愤怒到吃人的眼神,他又尴尬地低下头,许家已经承诺了,若是这事儿能成,让自己去仁康堂跟着许坤学医三年,同时自己的幼弟与许坤的幼女成亲,亲上加亲,薛家可以再进一步。


    而且,事情到了此处,已经没有退路了,薛岭在心中道了声歉意,希望陈兄能理解他的难处。


    小魏心中长叹一声,看来使出自己的第二手准备了,但是叔叔说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使用,现在应该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吧。


    “没想到这个伤势这么难判断……”小魏叹气,“要不我再托个关系请……”


    “老朽觉得小陈大夫的法子并无不妥。”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站出来说道。


    “我也没有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原先跟着师父,师父的处理方法也是如此。”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他拧着眉头思索道。


    “虽然确实是扩大的创面,但是溃烂也被阻止了,创伤最怕邪风入体,只要解决这个问题即可。”


    “对,能把溃烂止住就成,我看这位伤患的腿恢复得不错,虽然有的地方还在渗血,但确实在好转。”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局势瞬间扭转。


    围观的老百姓哪里听得懂这些,只知道这群后来的大夫说杨三的腿并没有什么问题,“难道说小陈大夫不是庸医?”


    “哎,真要是庸医,上来就该劝杨三把腿截了,熬得过去,那是命硬,熬不过去,那是天注定。”有个大夫回答道,“就说咱们在场的人有几个敢接这么大的创面的伤口,能治成这个样子都是小陈的能力超群。”


    巨大的惊喜宛如流星砸中了自己,在那么多人替自己发声的时候,小陈大夫就已经感动不已,要不是围观的人太多,他恨不得痛哭流涕,如今又听这番真真切切的一番话,喉头哽咽,发不出声音。


    众人唏嘘了几声,目光在许坤他们身上流连,好像猜到了什么阴谋,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


    从小魏到来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杨二忽然开口,声音阴沉,“那个酒精,每次清创的时候,我弟弟都呼疼,是怎么回事?”


    “我未曾见过酒精,但听名字,当与酒有关,有些大夫喜欢用烈酒清创,这本就是常见之法,酒精也应该是差不多的药物。”说这话的是第一个开口的大夫。


    有人接着说道:“我就曾用烈酒给人清创过,伤患痛苦不已,惨叫连连,不过效果没有小陈大夫这般好。”


    “小陈大夫,这酒精可还有?”有人问道。


    “有的,不过不多了,前些时候,有人找上我们,让我们试试这个药的清创效果,最近也一直在用,故而未剩下太多。”小陈大夫说道,这个是之前曹大人吩咐的,只要有人问起来,就这么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他的打算。


    他说着让人取了拇指大小的一个瓶子,递给众人,“就这些了,这药的确是好用,但凡有创口,都可以使用,刀具、银针、病人的肌肤,要蘸取一点,就可以使用很久。”


    大夫们拔出塞子,嗅了嗅,确实一股子浓烈呛鼻的酒味。


    “敢问这药是否还能买到?”有人问道,也许之前觉得这话夸大其词,但是看到杨三的伤口几乎算是没有任何溃烂痕迹,也只能相信了,要是这种好物自己也能拥有该有多好。


    这人问出了大多数人心中所想,皆把目光投向小陈大夫,希望他能给出答案,不过这种秘方一般都不会透露。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小陈大夫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嘴唇,“不一定能,我也得到的不多。”


    “陈世侄,这是想独占不成?”许坤捋着胡子,不悦地说道,若是陈氏医馆是他的首要目标,那酒精便在第二位了。


    被这么扣了个大帽子,小陈大夫也十分不爽,“人家愿意卖与谁,就给谁,我如何能独占?你仁康堂想买,自己找人去买就成了,不要动不动就说我陈氏医馆如何,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


    第183章 大张旗鼓


    许坤消瘦的腮帮子紧紧地唆住,面皮抖了抖,他要是能买到,何至于绕这么大个圈子,又是怂恿杨二上门,又是逼问脉案,最后被那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小魏搅了局。


    既然他都想到了小魏,小魏自然要刷一下存在感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他笑着说道:“我知道酒精很珍贵,但是咱们还有个争议没解决呢,你们再等等?”


    什么争议?


    看到大家脸上的疑惑,小魏无奈地问道:“刚刚觉得小陈大夫的处理方法没问题的人请大胆地举起手。”


    他说着就举起了自己的手,踮着脚朝人群里面看去。


    还是那个最先说小陈大夫没问题的老大夫举起了手,之后三三两两都举了手。


    “嗨呀,那个小娃娃!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就举手?”小魏指着站在人群前面一个三岁的小孩说道,那小孩羞涩一笑,踮着脚将手举得更高了。


    “不支持弃权,不支持中立,所有未举手的,都默认为和许大夫的看法一致啊。”小魏说道。


    人群中一下子又多出了几双手。


    小魏点了一下人数,“很好,人数不少啊,许大夫,你还要坚持你的看法吗?认为小陈大夫做得有问题?”


    许坤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小魏肯定是陈义的救兵,不然怎么会来得这么巧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许坤反问道,“我认为他把创面扩大增加邪风入体的风险,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啊。”小魏说道,撑着下巴的食指一转,指向了薛岭,“薛大夫,我有几个问题请教你,不知可否?”


    从大家开始给陈义说话的时候,薛岭就已经脸色灰败,要是可以打个地洞逃走,他现在就要开始铲土了,被小魏点到名字,他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看了看陈义。


    刚刚的事情已经让陈义失望透顶了,对上薛岭的眼神,他扭过头,不愿意再看这个昔日的好兄弟一眼。


    薛岭又看向许坤,这个一开始给了他承诺的人,此时,他需要许坤的支持,但是,许坤只是隔岸观火,并未施舍一个眼神给他。


    “薛大夫?”小魏笑着提醒了声。


    这笑容看起来就像是地府里面的催命阎罗,薛岭背脊发凉,咽了咽口水,“你……你说……”


    “你对脉案有什么疑惑吗?”小魏散漫地朝前迈了两步,目光盯着他,问道。


    薛岭眼神躲闪,四处乱扫,“没……没有……”


    “你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照实说就行。”小魏伸手拍了拍薛岭的肩膀,嘴角勾起的幅度越来越大。


    感觉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有千钧的力道,薛岭瑟缩了一下,强忍着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但是他的额头上的冷汗可就没这么有说服力了。


    “小陈大夫对杨三的诊断有没有问题?”小魏收回了,转身走开了两步。


    薛岭松了口气,即便对方年岁尚浅,但是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没有。”


    这个事情根本无法容许他否认,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呢,他要是敢否认,陈义能立马拉出一堆的人证,事到如今他也不想着陈义能原谅自己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那清创是不是必要治疗手法?”小魏回过身问道。


    薛岭内心一点点被不安蚕食,除了惶恐,掩藏在深处的那种最初的愤怒涌出来,凭什么???


    “是,但……”


    “嘘~听我说。”小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青年有一副好皮囊,嬉笑的时候也让人生不出的方案,但是薛岭不一样,他只想扒下眼前人脸上的笑容,这明晃晃的绚烂的笑容更像是嘲讽,对他现状的嘲讽,对他人生的嘲讽,就像那些说他是陈义的影子恶心人一样。


    明明一起学医,陈义却总是比他领悟得更快,明明一起坐诊,但是陈氏医馆的名气更大,明明都是杏林世家,陈彤进了太医院,他姐姐却是名落孙山。


    说什么自己更刻苦,谁不是挑灯夜读到三更啊?


    说什么陈氏医馆沾了接生的名气,不就是想炫耀他们的独门秘籍吗?


    说什么陈彤进太医院托了女儿身的福气,不就是说薛家的女儿不如陈家吗?


    这世上,不是见不得人比自己好,而是见不得身边人比自己好,经年累月的嫉妒早就让薛岭迷失了自己,看不见别人的真心,只看得到自己的失意。


    所以,这一切都是陈义逼得,要不是陈义一直将自己压得死死,自己又何至于同许坤联手?


    再一次把问题归咎陈义之后,薛岭心里好受了许多,他看向小魏,想知道小魏还能说些什么。


    “除了清创面积过大,后面的诊治可有其他的问题?”小魏问道。


    “有,酒精的刺激性太大,给病人造成了剧烈的痛苦。”薛岭说道,在和许坤联手之后,他们也研究过酒精,但遗憾的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


    这也是他心生不满的原因之一,这个所谓的酒精一看就是好东西,自己想要打听一点情况,但陈义推三阻四,根本不愿意透露一丁点儿消息。


    还说什么是件不能告诉别人的大事儿,要让他来说,恐怕是一件只能让陈家扬名立万的事儿,跟他薛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陈家这是连骨头都不愿意分他一口啊。


    既然他们无情,就别怪自己无义了。


    “你说得有道理。”小魏点点头,认可了他这种说法。


    但这并未让薛岭放松半分,他警惕地看着小魏,他一点都不相信这个从直隶来的外地人是一时兴起来趟这趟浑水。


    “那我就继续问了,是清创造成的伤害大,还是放任溃烂的伤害大?”小魏问道。


    当然是溃烂了,清创即便是会扩大伤口,但是可以有效阻止溃烂蔓延,这是所有大夫都会选择的办法。


    “放任溃烂。”薛岭说道,“但是清创会带来更大的风险。”


    这次小魏没有打断他,听他说完了,才道:“风险是什么?是可能,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不发生,五五开,但是溃烂是事实存在的伤害,要是不及时处理,迟早溃烂会越来越大,一定会超越现在这个伤口,对吧?”


    都不用薛岭说,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原有的溃烂就已经从伤口蔓延出两倍之多,就是因为溃烂没有被及时处理。


    “这也掩饰不了他把病人置于风险……”


    “不,病人没有风险。”小魏打断他的话,“风险还指危险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但是,你检查过杨三的伤势,他腿上的溃烂没有再复发,这个风险已经消失……”


    薛岭张了张嘴巴,哑口无言。


    “至于你所说的酒精带来疼痛,我承认这个是存在的。”小魏转身看向的杨三,“杨三,你是宁愿酒精浇在上面痛苦点,还是想要失去整条腿?”


    杨三一直都在被人围观着半条腿,感觉自己已经失去的知觉,这条腿是被看坏了。


    “我选酒精。”那个小娃娃抱着自己手手,抢答道。


    “乖孩子,叔叔等会儿买糖给你吃。”小魏冲着小娃娃眨眨眼。


    小娃娃立马又露出了自己的小白牙,嘿嘿直乐。


    “你所谓的风险,是选择治愈应该承担的可能性,你所谓的痛苦,也选择治疗的代价,而眼下伤势发展情况证明这个风险和痛苦是值得的,你说呢?薛大夫?”小魏转了个身,指着薛岭问道,“所以在杨三的伤势转好的情况下,你为何要误导大家认为小陈大夫的治疗方法有问题呢?”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聚了过来,薛岭的脸上火辣辣,根本不敢抬头,他内心崩溃成一片废墟,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手也止不住颤抖。


    “薛大夫,说句话啊,刚刚不是还挺能说会道的吗?”小魏挑了挑眉。


    原先站在薛岭身边的几个人,默默移开了脚步,生怕自己被波及。


    “咱们的小陈大夫好像犯了什么急症,一时说不出来话来了。”小魏看向围观的人,耸耸肩,“不过好在,除了薛大夫说过这样的结论,还有许大夫,张大夫,谢……哦,谢大夫没说,那要不您三人说说呗?”


    谢小青尴尬地笑了笑,在心里骂娘,没说为何还要被点名?是嫌弃他不够倒霉吗?很明显其他的三个人是串通好了的,他?他大概是被叫来凑数的吧,真是个冤大头!


    被点名的张怀也面窘迫,他下意识地看向许坤,毕竟许坤才是此事的领头羊,他就是不满陈义得了这么好的东西,却想着独占,自己也只是一点见不得光的竞争手段而已。


    即便是被人看着,许坤也不似其他人那么慌乱,显然是早就有了对策,他道:“因为薛大夫啊。”


    薛岭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其震惊之程度就像是刚刚陈义听到他的话一样,许坤!


    陈义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风水轮流转,这报应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对于薛岭愤怒的眼神,许坤只当做没有看到,他镇定自若地继续说道:“薛大夫找上我,说陈大夫在处理伤口上有些不妥之处,惯于扩大创面,想让我跟着劝说一下,我想着大家都是同行,也没啥就来了。”


    这是劝说吗?这是把人往死里整好不好?


    “劝说不都是私下的吗?这么大张旗鼓不适合吧?”小魏托着手臂,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侧着头问道,似是询问,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那就要问薛大夫了,我不过是被他请过来的说客而已。”许坤笑着勾了勾唇角,很遗憾自己的目的一个都没有达成,但这事儿也赖不到自己的头上。


    被这样当众指出自己的小心思,宛如当众被扒光了衣服,薛岭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


    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的目的——他就是想让陈氏医馆的名声跌入泥潭。


    但,这话如何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呢?


    第184章 发疯


    但是,有时候,不开口就已经是一种默认了。


    薛岭看了许坤好几次,但始终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好像两人从头到尾都不曾认识,就算他再蠢笨,也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弃子。


    悲哀与愤怒齐涌而出,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对上周遭人指指点点的动作,以及鄙夷的眼神,薛岭的脑子浸在沸水之中,一阵阵热气从头顶扑出来。


    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为什么要始终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为什么非要是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薛岭紧咬住的牙齿酸疼,与虎谋皮,最终被虎啃食殆尽,但是他既不能保全自己,也必须拉他人下水,“不是许大夫说人要越多越好吗?”


    他带着赤色的眼眸盯着许坤,张开双臂,微微转动身体,“这样多的人,够了吧?”


    “疯疯癫癫,胡说八道什么!”许坤呵斥道。


    “你要闹大,要让陈家名誉扫地,我这不是在配合你吗?”薛岭说着上前两步,目光阴骘,脖子的青筋暴起,“你倒是说话算话,把陈家拿下啊,戏台子不都给你搭好了,你不唱怎么行呢?”


    许坤见过真正疯疯癫癫的人,可远没有薛岭这么吓人,他在笑,但是他的眼中全是狠毒,像是一把戳在眼珠子前面的刀,悬而未动,“你……你……我告诉你,你别血口喷人啊……你自己心里看不惯陈义,要使绊子,关我什么事!”


    “我承认啊。”薛岭步步向前,逼得许坤不得不后退躲开他的眼神,“我承认我看不惯陈义啊,但是你不也想搞垮陈家,不然我们俩怎么会同一阵营呢?”


    虽然早知道薛岭肯定是背叛了自己,但是听到他亲口承认这件事的时候,陈义心中还是不好受,他很想问问是为什么,他是真的把薛岭当成亲兄弟,之前还说以后要做儿女亲家,是什么时候薛岭开始有了别的想法呢?


    “薛岭,你……”


    陈义才开口,就被薛岭打断了,薛岭上前两步,几乎是和陈义脸贴脸,“你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就厌恶,为什么你总是压在我前面?凭什么?”


    陈义张张嘴,最终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下去了,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压薛岭一头,也从来没有想过薛岭竟然是这种想法。


    “你就是伪君子,我在你身边就是一条衬托你的狗,永远都活在你的阴影下,只要你们陈家不倒,就永远没有我的出头之日!”薛岭用力地戳着自己的胸膛,好像这样才是真正的掏心窝子的话。


    “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吗?”陈义艰涩道。


    “对!”薛岭回道,声音里面带着点低吼,“不就是你家比我家有钱吗?不就是你家出了个医女吗?除去这些,你哪点比我强?”


    陈义沉默,他根本不知道薛岭的这种想法是从何而生,也就无从解释,闹成这个样子,彻底玩完,也没有了解释的必要。


    “看出来了,原来你是嫉妒眼红,所以设计了小陈大夫,该不会这杨家人也是你请来的吧?”小魏赶紧趁着薛岭这发疯的状态套话,“你和这位许大夫合谋?”


    “这都是薛岭一个人的主意,关我什么事情!”许坤赶紧挥挥袖子,为自己辩驳,“陈义不会清创,陈彤被太医院赶出来,杨三的伤口有问题,这些通通都是他说的,你们刚刚也听到了的,可与我无关啊。”


    “与你无关?难道不是你怂恿我吗?让我不要做陈义身后的狗,还说要传授我医术,咱们两家结成姻亲,难道你都忘了吗?”薛岭咄咄逼人地问道,若不是他的怂恿,自己也不会和陈义翻脸,现在好了,两边都不是人,这老鬼想要溜之大吉,做梦!


    陈义眼神暗淡了一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但是他还是无法接受薛岭的背叛,这么多年的情谊换来的是这样的对待,他也想问一句为什么。


    “你疯了吗?”许坤手臂颤抖着,指着薛岭骂道,“我何时说过这话?你拿出证据来啊!”


    “你要是没说这话,你若是与我不是同一阵营,我为何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背叛陈家?还有张怀,张怀难道是看在我面子上来的?”薛岭说道,没有证据如何,他照样能把许坤拉下水,要死就一起死。


    这个问题,许坤还真的没办法解释,他早就做好了抽身的准备,凡事不留任何的人证物证,保持两人不熟的状态,为的就是事发之后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你以为我没察觉到你的算盘吗?假装不熟不就是想把自己的撇得干干净净吗?”薛岭不是傻子,他早就看出来许坤诚意不多,但他自己也不是真的冲着长远的合作去的,只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为自己谋取利益,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做许坤的棋子。


    要是没有这个小魏搅局,他已经成功搞垮了陈家,许坤答应自己的事情也会如数实现,如今功亏一篑,算是老天爷不开眼,但是许坤这个王八蛋想甩掉自己轻易脱身,可没那么容易。


    “你疯了!你疯了!!!胡编乱造的瞎话,会有人相信你吗?”许坤强撑着说道,心里开始有点发慌,“你这是诬陷人,你知道吗?我要去官府告你。”


    “你去!不去就是孙子!!!”薛岭立马接着说道,他笑了笑,眼神狠绝,“刚好让官府查查这件事,看看咱们三人合起伙来买通杨二诬陷陈家,我死!你也跑不了!”


    小魏哦吼一声,笑容意味深长,这是传说中的狗咬狗啊,真是有意思。


    察觉到其中有猫腻的时候,杨二的举动就十分微妙了,按照其他大夫们的说法,杨三的伤势已经肉眼可见止住了恶化,可杨二偏偏成天上人家医馆闹腾,不得不说,实在是形迹可疑。


    杨二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看着,心慌地后退两步,“我……我……”


    薛岭秉承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别我了,给了你五两银子呢,黄花巷,歪脖子柳树。”


    黄花巷就是杨三的住处,那条巷子最里面有棵歪脖子柳树,是给钱的地点。


    杨二面皮胀红,冷汗直冒,喃喃地说不出话来,杨三更是没脸见人,他听到人群里面有人啐唾沫的声音,骂自己忘恩负义。


    “你没有证据!!!”许坤紧咬着这点不松口,没有证据的事情就有周旋的余地,到时候他就说薛岭心里阴暗,看不惯别人比自己强,所以想让自己和陈家鹬蚌相争,两败俱伤。


    “那你给张怀的田契怎么回事?城西十里地,赵家坡。”薛岭一指西边儿,说道,“本来是想着要是搞垮陈家之后,你翻脸无情,我就用此威胁你,谁知道你的脸翻得太快了,我都没有来得及用上,用在这里也是好的。”


    张怀整个人崩溃,根本不敢抬头看清任何一个人脸上的唾弃,他发现了,薛岭今儿是不打算让所有人全须全尾地出去了,真是可怕!


    来的人之中,只有谢小青此时心存侥幸,刚开始他还有点埋怨,说这三人搞事情怎么也不通知自己一声,不地道,现在庆幸还好没有告诉自己,不然现在跟着一起凉了。


    说实话,小魏是没有想到这个发展的,他想象中,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智慧,外加三寸不烂之舌,引导着看客们一层层抽丝剥茧,最后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谁知道,薛岭竟然自己挖坑自己躺,完了之后,还顺手把同伙一竿子全薅进来了。


    小魏歪歪脑袋,鼓了鼓腮帮子,这是全然没有给自己发挥的余地啊,但是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吧?功劳还是自己的吧?


    被薛岭掀了老底的许坤颜面扫地,没想到自己竟然栽进后生的坑里,真是奇耻大辱,再听到人群里的议论声,顿时气得要疯了,咆哮着冲过来,“我……我跟你拼了!!!”


    无论怎么说,薛岭都是一个正当年的人,而许坤上了年纪,完全不是对手。


    两人迅速扭打成一团,确切点,是薛岭将许坤按在地上猛揍,只打得许坤头晕眼花,鼻血长流。


    见了血,薛岭的动作更加粗暴,一副将人往死里揍的样子,看得围观的人都胆战心惊。


    陈义到底还是心软,冲上去,一把抱住薛岭,将人拖到一边,薛岭骂骂咧咧地挣扎,临了还踹了许坤一脚。


    其他的人赶紧将人拦着,万一出了人命,那可了不得。


    许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要不是喘得跟拉风箱一般,真像是已经死了,就这么躺了一会,也没人赶上前扶一把,就凭他做的事情,谁沾了都嫌晦气。


    倒是小魏上前将人从地上给拉起来,又给扶到椅子上坐下来。


    “多谢了。”许坤算是个脑子清醒的人,即便是自己底裤都掉光了,此时也得保持一点礼仪风度。


    “不客气。”小魏的声音充满了活泼,他笑着问道,“许大夫,你的好运来了。”


    浑身都疼的许坤实在是看不出眼前自己有什么好运,他眼神迷茫地看向小魏。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看看杨三身上关于酒精的脉案吗?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看得脉案再多,都不如自己亲身体验一把酒精的妙处,对吧?”小魏一拍手说道,好像自己提出的是什么绝妙的主意。


    对个屁!


    许坤心里想骂人,这算什么狗屁好运气,他一点都不想要好不好???


    “说得也是。”陈义将薛岭交给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看着,自己走了过来,“想必诸位之中有不少没见过我如何使用酒精吧,要不今儿刚好演示一下?”


    “好,小陈大夫心胸宽广啊,我等敬佩至极。”


    许坤???有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被看呢?


    “许大夫,乃是杏林界的前辈,德高望重,以身传教,想必是不会拒绝这小小要求的吧?”


    许坤气得想要吐血,这还不如不问呢!


    第185章 清官


    “我不用。”许坤下意识就拒绝了陈义的说法。


    “您可不能讳疾忌医啊,这伤口虽小,万一邪风入体呢?”陈义笑眯眯,把许坤之前说自己的话再还给他,心中舒坦极了。


    徐坤憋屈,愤愤不语。


    “再说了,您这样回去,恐怕会吓坏家中人,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陈义劝道,这么好的戳肺管子的机会,他才不要放过呢。


    所以,无论许坤怎么拒绝,陈义高举着“为他好”的大旗,将人死死地按在座位上,强买强卖。


    大概是都想见识一下这酒精的用处,大家对许坤求助的眼神全部视而不见。


    至于他自己带来的人,那更是有多远走多远。


    “这个伤口还好,只是蹭出来的……”陈义同围上来的众人讲解着酒精的使用办法,“用干净的棉布适量蘸取,在伤口上轻轻擦拭……”


    从里面猛地响起了许坤杀猪般的嚎叫,又突然闭嘴咽了回去,大概是觉得丢面子了吧。


    杨二打了个寒战,这他娘的也太吓人了,腿肚子都直打摆子,环顾四周,趁着人还没注意到他,想要悄悄溜走。


    “去哪儿啊?”小魏懒洋洋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


    杨二身体一僵,讪笑着回头。


    “不要你弟弟和弟妹了?”小魏看了看还躺在地上的杨三,还有一旁抽抽噎噎就没有停止过的杨三媳妇。


    “我弟弟的伤势还没有好,得要继续看。”杨二双手交握,局促道。


    “还想让小陈大夫继续看啊?”小魏拖长了语调。


    “自然是的,小陈大夫医术高明,又是菩萨心肠,自然是想请他看的。”杨二说道。


    小魏呵了一声,要是说薛岭是坏,那么杨家人是又蠢又坏,薛岭和陈家是同行,算得上有利益冲突,杨家人却全然没有理由行如此恶毒之事。


    “凭什么呢?”小魏轻轻说道。


    杨二被这一声笑刺得脸发热,他喃喃道:“陈大夫菩萨心肠……”


    “那你也没有对菩萨有半份尊敬呢?你……该不会不信神吧?”小魏说道。


    “不,不能这样,我相公的伤还没有好……”杨三媳妇一下子慌了,坐在地上,捶地痛哭,她就不该想着要这个钱,现在好了,把大夫也得罪了,“求求你们了,不能不管我们啊……”


    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要是不知道前情,可能真的觉得这是什么悲痛画面。


    “大姐……大嫂,你锅扣得太快了,人家没说这话啊……”小魏说道。


    周围的人轰地笑出声。


    杨三媳妇的哭声戛然而止,支支吾吾,难堪道:“是……是吗?那是我误会了。”


    “大嫂以后还是长点心啊,今儿这事情可都是你们的‘误会’引发的,倘若今天不是大伙儿英明神武,可不就冤枉了小陈大夫嘛。”小魏的语气七弯八拐,堪称一流的阴阳怪气。


    他本来想把功劳都归在自己身上,但是觉得这样显得自己脸皮太厚了,就分出一部分给了围观百姓。


    这份赞誉恰好满足了围观百姓的心理需求,纷纷点头称是,开始一致地讨伐杨家人的过错。


    小陈大夫那边忙完了,先看了看小魏,又看了看杨家人,心中在犹豫这个事情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不愿意再给杨家人看病,但是这是贵人们要的东西,“忍辱负重”也该完成。


    “我听别人说,小陈大夫怜悯你们穷苦,日日上门看诊,还只收了你们少量的诊金,既然你们不在乎别人的善心,那以后便按照正常情况收取诊金即可。”小魏说道,他可不想这种人渣之后还要来麻烦小陈大夫。


    小陈大夫心中一喜,这是给自己解困啊。


    但是杨三媳妇就不愿意了,这好端端地增加了一笔银钱的支出呢,要不是二哥非要闹事儿,哪里会出这种幺蛾子呢,她唯唯诺诺道:“之前说不收钱的啊……”


    “之前也没说你们会诬陷人家啊。”小魏的嘴快,一下子就驳了回去,“你自己干了这种事情,总不能还要求别人以德报怨吧?”


    心中的想法被挑破,红果果地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杨三媳妇羞愤,但是依然道:“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钱……”


    杨三现在算是废人一个,家里全靠着她找点浆洗的活计维持,如何还能支付昂贵的诊金?


    “我现在若是说没钱看什么病,会不会显得我有点刻薄?”小魏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才不是呢。”刚刚那个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否定道。


    小魏弯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真乖~”


    小娃娃捂着脸咯咯直乐。


    “行了。”小魏直起身子,看向了杨家人,表情带着点不耐烦,“别跟我哭穷啊,薛大夫说你们收了五两银子呢,这可是绰绰有余,不过我不太建议你们在陈氏医馆看病,这万一治出个好歹,你说是本该如此呢,还是小陈大夫挟私报复呢?”


    杨三媳妇愣住,她看了看陈义,恰好陈义也在看她,还对着她笑了笑,不知是不是突然多了另一种可能性,杨三媳妇竟然觉得这个笑容别有意味,令人毛骨悚然。


    她觉得小魏说得对,万一小陈大夫暗中做点手脚,害了杨三,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呢,再说了,现在陈氏医馆也要收费了,那于他们而言,陈氏医馆与其他医馆没什么区别。


    所以,去其他地方也一样。


    想到了这一点,杨三媳妇讪讪道:“是……是的,那就先这样了,之后,之后我们再来找您啊。”


    这话也就听听,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再来陈氏医馆了。


    “大哥,搭一把手。”杨三媳妇搀扶着杨三起来,将他扶到杨二的背上,自己则是拖着那扇门板跟着后面。


    他们脚步很快,生怕薛岭想起来那五两银子,追讨回去。


    此时,他们还在庆幸自己平白无故赚了五两银子,但是他们忘记了这五两银子是靠着诬陷给他们治伤的大夫得来的,这意味着从今往后,整个京城的任何一个大夫都不会愿意给他们看诊,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故技重施讹上自己呢?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生病的时候,而且杨三现在还有一条腿伤着在呢,这么大的创面,没有大夫的精心照顾,没有好的伤药,没有神奇的酒精,谁知道会怎么样呢?肯定不会好过就是了。


    小魏抱着手,歪着头,看着杨三的背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杨三肯定会后悔的,可是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的人,一个最应该感谢陈义的人,在该站出来的时候闭着嘴沉默,这已经是一种道德的缺失了。


    咎由自取而已。


    “你走吧。”陈义对着已经安静下来薛岭淡然说道。


    薛岭瘫坐在地上,闻言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斜着眼睛看向陈义,“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你这种虚伪的人。”


    陈义由着他说,也不反驳,抬抬手,请薛岭出去,他的愤怒在薛岭和许坤撕破脸的时候,就已经平息了,虽然对薛岭还有那么多不理解,但他已经不打算追究了。


    从薛岭出现在这里开始,过去那个他认识的,或者他以为自己认识的朋友就已经消失了,眼前的人不过是在他身边一直演戏的陌生人。


    探究一个陌生人只是浪费他自己的时间,他不想自己经历过这场风波之后,还要被“陌生人为什么恨我”这样的事情困扰。


    反正,薛岭已经得到了他该有的报应——京城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一个能背叛朋友道德败坏的人,谁会相信他呢?


    薛家在京城积累的人脉、名声将烟消云散,他必须背井离乡。


    这不只是离开京城,或者京城周边,以及任何与京城往来密切的地方,他都有被人认出来的风险,所以他只能选择偏僻的地方,越偏僻越好。


    许坤的下场却是稍微好点,他本来就是陈家的对手,搞些小动作反倒是正常,薛岭说了那么多,但是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据,就没有办法给他安上实际的罪名。


    过了今日,他可以找出一万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就算是对簿公堂,他可以说薛岭与他有怨,这些话都是故意造谣,也可以说送给张怀的田是交易、馈赠,而且说不定还真能动摇一些今日不在这里的人,从而得出新的论断。


    这听起来很讽刺,但也是事实。


    所以,陈义要让一切停留在这里,让今日推出来的结果成为最后的答案,不给许坤任何机会与他、与薛岭争辩此事,纵然以后许坤编出别的谎言,没有了他与薛岭的参与,那也只是一面之词。


    而,任何看戏的人对阴谋诡计的兴趣,远远高于无足轻重的误会。


    许坤扶着腰捂着头慢慢走出去,身后的同僚们还在讨论酒精,他现在脑子晕晕乎乎,一心只想回去躺着,等他缓过来之后,一定要让薛岭长长记性,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当然,等到他能指挥人去砸薛岭的场子,却发现薛岭一家早已经搬走了,气得他元气大伤,在病床上多躺了半个月。


    此时,小陈大夫对于讨论的酒精没有什么兴趣,这段时间他反复研究了许久,就是非常烈的酒,唯一的问题是他制作不出来,甚至酒坊也制作不出来,别问他为何知道,问就是偷偷去过酒铺。


    他感兴趣的是——小魏。


    小陈大夫从人群中挤过去的时候,小魏正抱着那个小娃娃逗趣儿,“敢问贵人贵姓?”


    “我姓魏啊。”小魏抱着小娃娃转过身。


    还真姓魏啊?


    “贵人可否告知姓名,方便小人铭记在心?”小陈大夫继续问道,他对这个小魏颇为感激,今天要不是他,陈氏医馆恐怕在劫难逃,小魏为他洗刷了冤屈,也挽回了医馆的名声,有再造之恩,此份恩情永记在心。


    小魏一边捏着小孩的小肉脸,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魏东亭。”


    ——


    狭窄的小巷里面,小魏叼着一颗糖,慢悠悠地走着,带着一点点的吊儿郎当,好在他那挺拔的身姿让他区别于街上的小混混。


    他在一扇普通的门前停了下来,借着整理袖子的动作,余光扫了周围一眼,上前敲敲门。


    来开门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见到魏东亭,立马将门拉开,笑着道:“少爷回来了啊。”


    魏东亭嗯了一声,抬步走进去,“叔叔呢?”


    “在花厅等着您呢,您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奴才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呢。”小少年语气幽幽,少爷这次出门都没有带着自己呢,是自己不中用了吗?


    “带了个小娃娃去买糖,耽搁了一会。”魏东亭不以为然道。


    “哪里来的小娃娃?”小少年挠挠脑袋,不会是少爷新雇佣的奴才吧。


    “不认识,还挺可爱的。”魏东亭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立马欢快地蹦跶进去,“叔叔,我刚刚的表现不错吧?比你那个假侄子是不是好很多?”


    “你的戏太多了,与他有得一拼。”曹寅笑着将茶盏放回桌上。


    “那不能吧?”魏东亭在下首的位置坐下来,“他这么厉害?”


    “自然是的。”曹寅想想京城之中还流传着的关于太子被打劫的谣言,顿时再度被拉回那次紧张的场景之中,他深吸一口气,缓和了情绪,抬头看过去,“魏……东亭?曹衡,你胆子不小啊。”


    魏东亭,应该说曹衡,嘿嘿一笑,“我说自己姓曹,他们肯定会想到您的,我这是打掩护呢。”


    “你用了你小厮的姓,还用了我的名号……”曹寅淡淡道。


    “您又不常用‘棟亭’这个号,有什么关系呢?”曹衡小声嘀咕道,对上曹寅的眼神,他赶紧闭嘴。


    曹寅懒得搭理他,起身道:“你爹说让我给你找点事情做,你就好好把这个事情办妥,暗中保护好陈氏医馆,有什么问题同我说。”


    “是。”曹衡起身应道,“我今儿出彩吧?”


    曹寅侧过头,看了曹衡一眼,感觉像是在看家里那只时时刻刻黏人的大狗,最终还是低声道:“做得不错。”


    哦也!曹衡激动地原地跳了跳,在花厅中呼呼哈哈舞了通拳,他竟然得到了全家最有出息小叔叔的称赞,这事儿要写信给兄弟们炫耀一番啊。


    曹寅看着侄子乐疯了的动作,勾着唇角出了门。


    李礽知道这件事是好几天之后了,现在他正在进行一场商务会议——他与索额图。


    索额图现在有点焦头烂额,他请辞了大学士的职位。


    这并非他自愿的,只是为了暂避风头而已。


    之前纵兵杀人之事,牵扯到了捐纳官一事,皇上一直放在心上,让人在暗中调查,这一查可不是件小事儿,马顺起的官是怎么买的,他在任超过三年为何无人提及?考核的官员是为什么没有发现?


    皇上调查就算了,查出什么,也只会重拿轻放,让索额图不安的是明珠的动作,似乎准备借着此事大做文章。


    所以索额图干脆釜底抽薪,以病请辞,他知道皇上对自己有意见,所以一定会同意,皇上要是同意了,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索额图很清楚明珠针对自己是害怕自己的权力与日俱增。


    之前番薯一事,都以为自己是惹了皇上才被派去负责此事,明珠甚至还嘲讽过他“正合其位”,然而峰回路转,在今年的赈灾中,番薯大放异彩,赢得了灾民的欢迎,传扬甚广。


    一时间,他在朝中又恢复了原来的风光,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


    明珠自然不服气,番薯的事情只要调查一下,就知道同太子爷有关系,不是索额图从太子爷手中骗到的,就是太子爷故意偏向索额图。


    他更偏向于前者。


    之所以不说是太子爷和索额图沆瀣一气,还不是因为他的大孙子福格跟着太子爷念书在,说太子爷的不是,他那孙子也跟着遭殃,到时候皇上为了维护太子爷说不定会把罪责转移到自己身上,那真是得不偿失。


    所以知道皇上在调查这件事后,明珠一直在暗中观察,打算等到皇上调查出更多的东西,再上奏本弹劾。


    没想到,索额图还是棋高一着,发现了这件事,以退为进。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索额图会高兴,毕竟丢的位置也是实打实自己爬上去的。


    “太子爷放心,奴才一定会好好努力,早日回到原来位置。”索额图拱手,认认真真地保证,他能感觉到太子爷对自己不像是以前那么亲近,本来打算送个女子进宫,但是没想到失败了不说,后面又为了小玩具闹出另一桩事情,便越发地疏远了。


    虽然察岱现在是太子爷的哈哈珠子,但是年岁毕竟有点差距,听说太子爷同明珠家的福格更为亲近,这更让他警铃大作,莫非太子爷已经被明珠拐跑了?


    事关太子爷,索额图不敢有一丝疏忽。


    李礽……他其实有点不太想和索额图独处,这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总担心他会突然变出一碗迷/魂汤,悄无声息地给自己灌进去,但是索额图一上来就追忆似水年华,让他没有机会拒绝,现在变成了一对一的焦点访谈。


    “我相信你可以的。”李礽假笑,就跟灰太狼一样——我还会再回来的,索额图也是真的复起。


    索额图发现太子爷不自然的表情,试探道:“太子爷是有什么疑惑吗?”


    “叔姥爷,你的梦想是什么?”李礽突然问道,这是个探究一代权臣秘密的好机会。


    这个问题让索额图的脑子懵了一下,他没听错吧,梦想?


    “奴才的梦想就是皇上万事无忧,太子爷顺心顺意。”索额图说道,“为此,奴才甘愿效犬马之劳。”


    你不加后面那句话,我就信了!


    李礽继续问道:“那什么是犬马之劳?”


    索额图噎住,好问题啊,他想了想说道:“这只是一个比喻,就是什么都愿意做。”


    “真的吗?”李礽问道。


    “自然是真的,奴才可以对天发誓,为了皇上和太子爷,奴才愿意披肝沥胆。”索额图说道,生怕太子爷不相信,还竖起了自己的三根手指发誓。


    “那你愿意做一个清官吗?”李礽接着问道。


    清……清官?


    这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离谱?


    “是有人在太子爷面前说什么了吗?”索额图问道,恐怕只有这一个可能,不然太子爷好端端地怎么会问起这个?是怀疑起自己了吗?


    “没有啊,只是日前和汗阿玛讨论了一下‘亲贤臣,远小人’,何为贤臣?至少得要是个清官吧。”李礽说道。


    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索额图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个清官,但是他自认为是个“忧君忧储君”的贤臣,所以他回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


    万一这话是皇上说出来的呢?反驳,岂不是说皇上不对?


    索额图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问道:“太子爷为何有如此想法?”


    当然是因为历史上咱们俩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


    “这想法有什么问题吗?”李礽问道。


    “太子爷尊仪万千,自然没有任何问题。”索额图立马夸奖道。


    哇哦,这话术,跟“你长得帅,说啥都对”没啥区别,李礽在心里为索额图鼓掌,瞧这嘴还挺甜的啊,“汗阿玛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是非公理不受个人影响呢。”


    李礽顿了顿,糟糕,被索额图把话题扯远了,“所以,叔姥爷愿意做一个清官吗?”


    这是所哪门子的以?


    索额图心中纳闷,嘴上丝毫不含糊地糊弄小娃娃,“为了太子爷,奴才愿意的。”


    “错!”李礽反驳道。


    索额图啊了一声,他这是许久没有和太子爷说话了吗?怎么如今太子爷的心思这么难猜呢?


    “是是,奴才错了。”索额图还是顺着原来对待太子爷的方式回应道,太子爷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太子爷说他错了,那就是他错了。


    这个滑跪的速度之快,让李礽惊叹,他还是按照自己的剧本继续演下去,“错在哪里了啊?”


    “这……”索额图第一次在太子爷面前词穷,非他退步,实在是太子爷不按套路出牌,让人无从琢磨,他脑子里面灵光一闪,“错在没有回答对太子爷的问题。”


    李礽无奈,听君一席话,犹如听一席话,有君没君,没啥区别。


    “你可不是为了我。”李礽嘟囔道,“你是为了你自己。”


    第186章 劝说


    “太子爷怎会如此作想?奴才之心可昭日月啊。”索额图立马为自己辩解道


    “你说是为了我和汗阿玛,但是我和汗阿玛都希望你能做个清官啊。”李礽说道,虽然康熙愿意放任一点点这样的灰色地带,但是不代表康熙就是希望索额图是个只会玩弄权术的人。


    与康熙也算是认识有段时日了,他更愿意相信,康熙知道索额图是有能力的人,所以愿意放任他玩弄点权术。


    “太子爷为什么希望奴才做个清官呢?”索额图问道。


    “因为清官才是好人,贪官是坏人,好人长命百岁,坏人会被砍头。”李礽说道,看看历史上的贪官哪有什么好下场的,十有八九都被噶了,要不是被现在的当权者噶了,要不就是被下一任当权者噶了,比如说他索额图,比如说和珅。


    索额图哈哈大笑,笑声朗然,“太子爷还小,不明白,这世上就没有清官。”


    李礽看着索额图,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真把他当小孩糊弄?


    “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入朝为官。”索额图说道,“只有当了官,心中所想才能实现,无论是以天下为己任,还是捞取油水,那都需要权势,没有权势的依附,纵然心中忧万民之伤,却也只能止步于别人阻拦之下。”


    不得不说,索额图还是有两把刷子,这话细细想想,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难怪历史上的胤礽能够被忽悠成那个鬼样子呢,谁听了这话不觉得所言是事实呢,要想让大家依着自己的想法行动,那就必须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李礽挠了挠脑袋,说道:“如果需要站在高处,好的建议才能被执行,那就说明朝廷是有问题的,风气不正,结党营私,才会如此。”


    这就是体制的问题了。


    “太子爷此言差矣……”


    “你刚刚还说我说得都对呢……”李礽小声嘀咕道。


    索额图一愣,万万没想到太子爷还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这……”


    “咱们也不说大话,这权势是用在谋私多,还是为公多?”李礽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都不用想,也知道答案,追逐权势的人有多少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呢?绝大多数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有些人最初也许是如同索额图说的那样,拥有更大的话语权为百姓办事儿,然而半道上就迷失在纸醉金迷里了。


    太子爷突然变得如此不好说话,让索额图有些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于这些以权谋私的人来说,什么忠心、百姓都是借口,没有这些,他们还是会如此。”李礽叹气,搞那么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到最后还是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索额图说什么为了太子爷和康熙,但是他要是生在别的朝代年间,也会这般汲汲而营,胤礽和康熙不过是名利场上的踏脚石。


    索额图脸上有点难看,他觉得太子爷似乎在指责自己,虽然没有明说,可这话不就是在暗示自己拿皇上和他当做幌子吗?


    “别人或许是如此,但奴才不是,奴才是真心为太子爷着想,毕竟咱们还是亲人,仁孝皇后在世之时,叫奴才一声叔父,太子爷也是奴才看着长大的,岂会不真心向着您呢?”索额图开始叹息,絮絮叨叨地回忆起往事。


    李礽不怕索额图讲道理,反正他也不吃索额图这套,他可是历经过九年义务教育,各种战争纪念馆、旧址不知道去了多少次,骨子里面那份警惕不是随随便便能撼动的。


    任凭小索东西风哗啦啦的吹,他也坚决不能让索额图口中的权势玷污他高贵少先队员的品格,封建主义的糟粕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但是他不喜欢索额图讲感情。


    “太子爷是皇上与皇后的珍视宝物,是这世上顶顶尊贵的人,奴才追逐权势,是为了更好地追随您啊。”索额图继续说道。


    他是康熙与赫舍里最珍视的宝物——这话不是李礽第一次听到,才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就听康熙提到过一次,当时只道是寻常,但是今日听索额图一说,立马感受到了差异。


    康熙是真情实感,打心眼里喜欢赫舍里留下来的孩子,心疼他,但是在索额图的口中,更像是拿出来得意炫耀的工具。


    索额图长着一张长脸,不笑的时候,严肃板正能吓坏小孩,老谋深算四个字都要刻进眉心川字纹里,张口闭口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太子爷,大义哐哐哐地往下砸。


    李礽还真有点拿他没办法,只能假借托腮,暗中偷窥弹幕上观众的提议,寻找说服索额图的办法,在排除那些把索额图揍一顿的心动提议后,他终于决定先放弃,要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难如登天,不如顺着他的话来。


    “叔姥爷,你的心意我都懂,但是我不能害了你啊。”李礽为难地说道,小眉头拧紧。


    “太子爷……”索额图震惊,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太子爷是怎么了?


    “虽然你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汗阿玛,但是别的人不知道啊,他们误解你,指责你,弹劾你,让整个赫舍里氏都跟着被人看不起……”李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黄金档狗血伦理剧的主角,深情而又悲痛。


    “为了皇上,为了太子爷,吃点苦又算什么呢,纵然成为大清的第一罪人,我也要誓死追随皇上和太子爷的左右。”索额图继续说道,他这感情可比礽崽塑料情绪真挚多了,竟然开始眼含泪花。


    就这表演,学不会,真的学不会。


    李礽在心里啧啧两声,索额图这嘴开过乌鸦的光?还真是一语成谶,历史上康熙可不就说索额图是“大清第一罪人”嘛,把他的宝贝太子带坏了嘛,“不,我不能让叔姥爷受这种罪,从今日起,叔姥爷要做一个清官,踏踏实实做事,实实在在做人,要名留青史!!!”


    最后一句话虽然好听,但是前面是不是稍有不妥?


    就这一点小瑕疵索额图也没在意,感动地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眼眸婆娑地看着太子爷,“奴才一定会好好努力的,为皇上办事儿,为太子爷办事儿,把差事儿办好……”


    “那就有劳叔姥爷了。”


    “为了大清,奴才愿意肝脑涂地。”


    “那不如就从番薯开始吧。”李礽说道,“如今三藩平定已经到了后期,休养生息是汗阿玛看重的,我瞧着叔姥爷之前番薯种得不错,倒不如继续深耕此事?”


    索额图有点跟不上太子爷的节奏了,这话怎么跳到了番薯上?他是漏掉了哪段对话吗?


    虽然索额图因为番薯的事情得了皇上的褒奖,重得重用,但是他本身并不喜欢番薯,也不想种番薯,做点别的不好吗?比如说讨论一下三藩平定后任免问题,比如说科举考试的变更……番薯,不喜欢,不可以。


    “这倒是个好差事,只不过奴才繁忙,若是在肩负起此事,恐怕会耽搁此事的进程啊。”索额图以退为进说道。


    “可是你现在不是大学士了啊,还很忙吗?”李礽歪歪脑袋,呵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还要自己还是个崽崽,不在这个范围内。


    刚刚还说要“肝脑涂地”,现在让种个地都不愿意!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是戳人家的心窝子就有点不厚道了。


    刚刚才丢了官职的索额图嘴巴张了张,竟然无从反驳,他是闲得很,但是他不想种番薯,谢邀,婉拒。


    “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奴才觉得身体不适,这才请辞了大学士之位,精力不济,难以担任数职。”索额图狠狠地咬了“请辞”这两个字,表现自己是主动放弃,并非被褫夺了官职。


    李礽才不管他那被碎成渣渣的玻璃心,装作若有所思,“叔姥爷定然是公务繁忙,劳累至此。”


    索额图在心里点点头,这也是他同皇上请辞的理由,高兴太子爷总算说对了一次。


    只是他这高兴维持了不到三秒钟,就听到太子爷嘀咕道:“要不我让汗阿玛免去你其他的要务,让你专心种番薯?”


    索额图差点惊得从凳子上摔下来,恨不得要吐血,太子爷这是想自己死吗?放弃大学士的位置已经够让人难受了,还要薅去所有的官职?那还不如直接把赫舍里氏一族流放出去呢。


    “你觉得如何?”李礽扭头,兴奋地看着索额图,显然觉得自己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我觉得不如何!!!


    “奴才……奴才需要思索一下。”索额图艰难地说道,要是往常,他才不会这般说话呢。


    身为奴才,皇上和太子爷说什么,那就做什么,要摘天上的星宿,他也立马帮着搭梯子,只要把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都伺候好了,荣华富贵、权势荣耀都是唾手可得。


    明珠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当初皇上执意削藩,自己一时不察,站错了队,给了明珠机会,明珠全心全意地支持皇上,在吴三桂反了后,朝中重臣要拿明珠问罪,皇上都执意保下了他,这才有了几乎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


    如此说明,只要揣度对皇上的心思,那就是高枕无忧,永远不必担心自己会失势。


    “那叔姥爷好好考虑,我觉得种番薯挺好的。”李礽说道,现在也好,将来也罢,大清都是一个农业大国,搞农业,那是致富之路,还是扬名之路,比搞阴谋诡计可好多了。


    不,我不觉得!!!


    索额图的内心在咆哮——为什么他们的聊天会变成这样子?


    他是来干嘛的?哦,是来同太子爷表忠心的。


    现在呢?他可能要失去更多的权力,以及要被流放去种番薯了。


    在太子爷的连番打击之下,索额图已经有点神情恍惚了,他算是看出来太子爷早就不像之前那样与自己同心同德,这定然是受了别人离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无中生有来这么一趟。


    要是他不请辞,就不会来表个忠心。


    要是他不表忠心,就不会被太子爷心疼。


    要是他没让太子爷心疼,就不会需要种番薯。


    所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明珠!!!


    要是没有明珠逼迫,自己怎么会甘愿退避其次呢?


    而且保不齐就是福格在保成面前说了什么,不然太子爷怎么会知道自己受了这么多的苦难?说不定就是明珠指使他孙子福格在太子爷面前胡说八道,替自己着想是假,把自己排除在外是真。


    呵~察岱那个不顶用的玩意儿。


    福格、察岱:啊啾~~


    明珠,这个与他敌对一生的人,在朝堂上处处与他争锋相对就算了,如今竟然想拉拢太子爷,真是岂有此理!他才不信太子爷会被明珠这点小把戏吸引呢,他要让明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揣摩上意。


    当然,不是说皇上的心意,是太子爷,他要用些手段重新将太子爷笼络过来,成为自己的助力,借着太子爷对皇上的影响,重回朝堂。


    第187章 故居


    对于自己没能说动小索转成大清的忠实建设者,礽崽也不失望,这可是索额图哎,要是自己勾勾手指人就走了,那才真是有问题了。


    “你这次休息可有安排?”康熙问道。


    李礽抱着饭碗,警惕地看向康熙,自己没安排是不是就要被安排?


    “索额图说昨天梦到了你额娘,想要接你去府上玩一天,你意下如何?”康熙知道索额图对于降职这事儿有想法,心中指不定还觉得自己憋屈,所以他自己也想让保成安抚一二。


    李礽瞪着眼睛,有点不情不愿,好不容易有周末哎,为什么还要去做安抚小天使?


    康熙也瞪着他,就这不情愿又不说话的模样和赫舍里一模一样,看得他心里酸软。


    康熙摸摸他的小脑袋,“去看看吧,顺便去陈氏医馆瞧瞧,朕听说他们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对此事上心,应当去看看。”


    “好吧。”李礽点头,就当为了医疗事业的发展出去,索额图是顺便吧。


    他可以肯定,索额图才没有梦到仁孝皇后,这都是接自己出宫的理由罢了。


    不过他也想见识索额图到底准备了味道的汤,能把胤礽迷得不要不要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


    然而,事情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李礽被从床上薅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糊糊,打着哈欠,坐上马车,正打算要再眯个回笼觉,就感觉马车震了一下。


    他睡眼蒙眬地看过去,钻进来两个崽,没睡醒的脑子还在宕机中,“你们俩怎么来了?”


    胤祉动作麻溜地一下子冲进了二哥的怀中,还撞到了脑袋,一边揉着一边乖巧坐好。


    胤褆跟在后面,暗自在心里吐槽,跑那么快干嘛,自己又不会跟他抢,再说,他就算想抢,也没有办法坐进去啊。


    “听说你要出宫,怎么可以不带我们俩?”胤褆说道,语气里面指责的意味俨然礽崽是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出宫的事情本来是胤祉偷听到的,他脑瓜子一转,立马回去缠着荣嫔娘娘要钱,说要逛大街。


    正巧他额娘也在,晚膳的时候,在饭桌上提了一嘴,才有今日两人一起挤上来的场面。


    “我去索额图大人家里,你们要去?”李礽无奈,这次又不是出宫玩……呃,好像是去玩哦。


    提到索额图,胤褆就没了兴趣,他犹豫着要不要下马车算了,反正回去射箭也不错。


    “我要去。”胤祉扭扭,不管去哪里,他都要跟着二哥。


    今日不抱腿,明日没地位。


    上次额娘说二哥的冰糖葫芦雨露均沾,差点没能给自己捞回来一串,这引起了胤祉的警惕,后面还有那么多弟弟呢,都排着队等二哥的宠爱。


    听说二哥还没有读书的时候还经常去看四弟,呵,只会吐口水的幼崽连话都不会说,不像他聪明伶俐,能跟二哥到处跑,还可以贴贴。


    胤祉说要去,胤褆就不愿意一个人回去了,嘟囔道:“那我也去。”


    “汗阿玛知道吗?”


    “知道啊,我说我和保宝要跟你一起出宫去玩。”然后汗阿玛没有同意。


    李礽总觉得褆崽看起来怪怪的,他看向胤祉,再次确定一下。


    胤祉被两人同时盯住,忙不迭地用力点点头,反正谎是大哥说的,关他保宝什么事儿。


    谅他们俩也不敢撒谎,李礽拍了拍车厢,“走吧。”


    这次出门,他还是带了德忠,小高镇守大本营。


    关于两个人的分工,李礽问过他们俩自己的意见,高三变说自己习惯处理毓庆宫的杂事儿,踏踏实实得舒心,而德忠,自打成了哈哈珠子,把自己的定位拔高了些,日常起居全部交给了高三变,专门负责太子爷读书、人员往来。


    人各有志,李礽见他们俩对现状十分满意,也就由他们去了。


    所以,德忠现在已经一跃成为太子身边最炙手可热的红人,要知道,梁九功就是康熙的哈哈珠子,将来太子登基,德忠说不定就是下一任呢。


    好在德忠也算是经历了些事情的人,沉稳多了,没有骄纵到找不到东南西北。


    上次看弹幕上说德忠以后贪污受贿,这件事对李礽多少还是有点影响,他既不希望用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来审判德忠,也不希望自己全然没有任何的防备,总的来说,先放在试用期看看。


    车上有了两个崽,兴奋地扒着车帘叽叽喳喳,李礽自觉已经出来的次数够多了,已经对沿途的风景缺失了新鲜感。


    但因为这吵闹声,他补觉的计划彻底落空,双眼无神地靠在车厢壁上,听着胤祉小声的欢呼,已经体会到带小孩老父亲的艰辛是怎么回事呢?


    另一边,皇上恩准太子爷来府上之后,索额图便开始做准备,派人沿路守着,随时通报进展。


    等到太子爷到了门口,索额图正好带着人等在门口,只不过……大阿哥?三阿哥?


    人家来看额娘入宫前的居所,这两人来干嘛?


    但是都是阿哥,索额图就算有任何的意见,也只能忍着,他站在首位,“奴才给……”


    “叔姥爷,咱们今天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些。”李礽赶紧说道,既然带着探亲的意味,还是少点虚礼比较好,“大哥和三弟与我亲近,也想一起前来,未曾通报,希望叔姥爷不要见怪。”


    胤褆和胤祉立马上前行礼。


    索额图连连摆手,笑着说道:“大阿哥和三阿哥能来敝府作客,简直是蓬荜生辉,奴才高兴都来不及呢,进来说话。”


    李礽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府中,说实话,这阵仗可远比他经历过的都要大,众星捧月也就这样了,这要是脚下铺个红地毯,他都以为自己在戛纳电影节,下一届影帝已经非他莫属。


    “太子爷小心脚下,来,慢点。”索额图弓着腰在前面引路。


    “好。”李礽说道,感觉自己现在变成了是一个坐着轮椅出现在红毯之上影帝,生活不能自理。


    噶布喇等候在大厅门口,老远就看到小小人儿朝着自己走过来,“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给姥爷请安。”李礽也拱着手还礼。


    “太子爷,请进。”噶布喇挪到一边,说话时,他还有点轻微的咳嗽,扶着门框的手青筋凸起。


    “姥爷请坐。”李礽赶紧扶着人坐下来,噶布喇实在是太瘦了,隔着袖子都能感受到他干瘪的胳膊,“汗阿玛让我带了上好的补药来,您记得吃。”


    “劳烦皇上挂念了。”噶布喇说道,这已经不是皇上第一次赏赐了,但是噶布喇还是觉得心中万分感激。


    李礽在一旁也坐了下来,履行自己和平大使的职责,“汗阿玛心中时常念着您,只是公务繁忙,不能亲自来探望,特让我前来。”


    “如此恩德,奴才无以为报。”噶布喇咳嗽了两声。


    “您好好的就成。”李礽说道,又扭头看着索额图,“汗阿玛也让我给您带来了些人参、鹿茸,让您好好休息,大清还离不了您呢。”


    什么人参、鹿茸都不如最后一句话定心,索额图倒不像噶布喇那般激动到手足无措,只是淡然拱拱手,“皇上言重了。”


    李礽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索额图,自然看到他勾起又放下的嘴角,明明就很开心嘛。


    “大哥身体不好,不如就由察岱和延全陪太子去仁孝皇后的闺阁住处?”索额图安排道,“大阿哥和三阿哥不如去花园逛逛,那儿养了几只会说话的八哥。”


    这个安排没有任何的问题,李礽点点头,看向胤褆,“大哥带着三弟,照顾好他,我去去就回。”


    胤祉有点慌,想跟在二哥的身边,但是二哥都这么说了,他瘪瘪嘴,留在了大哥身边,小声道:“那你早点回来接我哦。”


    李礽摸摸他的小脑袋,跟着察岱他们朝外走去。


    索额图的府邸很大,七弯八拐的游廊环绕每一处,漂亮的雕花窗户、设计融合的山水,甚至于其间每一株植物的造型也都精心修整过,空气中漂浮着不知名的花香,细节之处窥探出奢华。


    对于李礽这种路痴来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迷迷茫茫地走到一座院子前。


    在来之前,李礽还有些愁绪,对于原身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即便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但这也绝对有别的意味。


    他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样的场合。


    但是,在到了这里的时候,他的愁绪消失了。


    眼前这座每一处都叫嚣着“我是新的”富丽堂皇的院子,简直让人愁苦不起来,明显扩建的围墙、朱漆的木柱、新制式的花瓶……虽然是“故居”,但是一切都是新的,莫名有一种去外地参观“某某故居”被欺骗的感觉。


    再深刻的怀旧情绪在面对这样的场景时候,都会消失殆尽。


    “我自己进去。”李礽说道,让察岱和延全在外面等着自己,外面已经“面目全非”,万一里面还是原样,他到时候假装不出来悲伤,可不就露馅儿了?


    延全想要跟着进去,玛法说今儿就是要让太子爷对他另眼相待,而人在难受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


    但他才刚迈出一步,就被察岱拦下来,延全一把推开人,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敢拦我?”


    “你没听到太子爷的话吗?”察岱反驳道,只要是涉及太子爷,他的腰杆就挺直了,“你若是想死,不要带着我。”


    “你……”延全气急了,用力踹了一脚门槛,戳到了脚趾,嗷嗷叫唤着。


    察岱在心中嗤笑一声,面无表情看着这个蠢货,这么拙劣的演技还想凑到太子爷面前,是怕死得不够难看吗?


    第188章 恐怖


    李礽全然不知道外面的争执,院子里面的陈设变化并不大,只是增添了一些奢华之物,大概觉得这是仁孝皇后的居所,不可过于寒酸,加上要请太子爷前来,更不能让他觉得仁孝皇后入宫之前不被重视。


    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后,李礽还是推开了正屋,走了进去。


    窗户纸是新糊的,洁白透亮,映照着整个屋子都十分亮堂,即便是关着窗户,也能看清屋内的陈设。


    正对着门口的桌椅是上好的黄檀木,虽然成色差不多,但是桌子并没有磨损的痕迹,想来应该不会是仁孝皇后在闺阁中使用的东西。


    旁边是有一座多宝阁,上面摆着些瓷器、玉器之类的装饰品。


    李礽一眼就看到一个天蓝釉兽面纹螭耳尊,这个玩意儿他的书房也有一个,是前几个月高三变拿过来的,说是官窑新烧制出来的,分给毓庆宫一个。


    他暂时不打算去深思这个新鲜出炉的东西为什么在索额图的府上也有一个,不过看到的新鲜物越多,仁孝皇后的东西越少,他的心中越发地平静,毕竟没有代入感的场景就不生出有悲伤的氛围。


    李礽慢慢转着圈,开始一寸寸地“找茬”,凳子、椅子、瓶子……每找出一点新添置的东西,他的心就轻松一点。


    转够了一圈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迈步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卧室的门掩着,只留有一小道缝隙,他迈着小步子,走到了门口,鬼使神差地朝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幕让他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屋子里面站着一个年轻艳丽女人,身穿着淡绿色的衣服,双手交握在面前,直挺挺地站着,在窗户透进来的微弱灯光下,脸色白中发青,唇角微微勾起,直勾勾的眼神正隔着这道门缝与他对视。


    这个场景像极了他曾经看过的某部恐怖片,背景音乐立马叮叮咚咚在脑子里唱起来,衍生出的恐怖排山倒海呼啸而至。


    李礽的头皮发麻,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掌心冒汗,理智告诉自己,索额图不会搞这么一出来吓唬自己,但是情感却是不受控制的战栗。


    似有风从窗户缝里面透进来,女子的衣摆轻轻晃动,一两缕发丝飘舞,显得更加令人害怕了。


    他哆嗦着,一点点朝后蹭着,步子又轻又慢,目光紧紧地盯着门缝,生怕自己一回头,那个女人就从屋子里面飘出来,贴在自己的后背上。


    这可是他经常出现在脑子里面的恐怖想象。


    慢慢地挪出了屋子,李礽才松了一口气,感受着正道的光照在身上的温暖,整个人如释重负,什么愁思,什么哀怨,什么心虚,通通都随着背后的那层冷汗从身体里面溜走了,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母子情带来的感动。


    屋外,延全还在和察岱逼逼赖赖,大意就是等这事儿结束之后,一定要同索额图告状。


    察岱心里有些害怕,不过他知道只要紧靠着太子爷,就不会有什么,所以也不让步。


    听到延全模糊的叽叽喳喳,李礽第一次觉得他没有这么烦人,反而带了点人间烟火的感觉。


    “太子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德忠上前一步,见太子爷的脸色不对,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汗。


    李礽沉默,他总不能说自己被疑似女鬼的女子吓的吧。


    察岱正在释放自己的独门忽略大法,就听到德忠的声音,他立马丢下一直都没有闭过嘴的延全,小跑过去,近前,才发现太子爷小脸苍白,眼神慌张,还一脑门子汗。


    他下意识地踮起脚,朝屋里面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疑惑道:“您不舒服?”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进了一趟屋子就这样了呢?


    “没有。”李礽说道,紧张到嗓子发干,“看……看到什么了吗?”


    察岱迷茫地摇摇头。


    虽然察岱摇头了,但是李礽也不敢回头,他又问道:“你……有没有听说,就是你们府上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儿?”


    察岱一头雾水,将最近的事情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自打叔公“在家养病”之后,家里的人都有点紧张,生怕惹了他生气,除此以外,风平浪静,“什么怪事儿?”


    “就是……”李礽环顾四周,有点担心自己一张嘴,就把“人”给召唤过来了,他压低了声音,“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


    在民间,多用“不干净”形容闹鬼。


    察岱更加迷惑了,迟疑道:“可是昨天才打扫的啊……”


    说着,他又踮脚朝里面望了一眼,试图看看哪里不妥当,到时候跟阿玛说一声。


    “没有什么不对劲?”李礽再次确认道。


    “没有。”察岱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察岱既然这么肯定,那就是真的没问题。


    想想也是,要是仁孝皇后的屋子闹鬼,索额图就算有九条命,也不敢邀请太子爷到府上,万一吓到了,康熙不得将他削死?


    所以,这十有八九是故意安排的。


    回想起来,那女子僵硬的表情很熟悉,就好像拍照的时候,“茄子”都喊完了,摄影师迟迟没有按快门,导致脸都笑得抽搐。


    李礽又想了想女子的站位,侧面对着窗户,光线铺进来,脸上白中透青的颜色,可能就是那身衣服的反光映照出来的。


    所以,他是被自己的想象给吓着了?


    李礽的目光从察岱和延全的身上扫过,他需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显然,察岱不知道这件事,他的表情太自然了,要是他知道这件事,就会对自己的问题产生一些疑惑吧,而延全,也根本不会有出场的机会。


    所以,是延全吗?


    延全正带着点愤恨的情绪朝着这边走来,李礽笑眯眯地叫了声,“延全表哥。”


    被太子点名,延全立马飞奔过来,还故意用肩膀顶了察岱一下,才收起脸上不满的神色,上前一步,弓着腰,说道:“保成表弟,有何吩咐?”


    因为之前选哈哈珠子的事情,李礽对这两兄弟一直都没有好感,如今看到他这个样子,更加有些一言难尽。


    当初他会选择察岱,完全是因为不想沾索额图直系亲属。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察岱虽然也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一样,对他恭恭敬敬,但是并没有奴颜婢膝,但是延全就不一样了,小小年纪,竟然让他想起了宫中的那些老油子。


    “你进过我额娘的屋子吗?”李礽问道。


    “啊……没有哎。”延全被问得有点懵,昨个玛法可没有说被问到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他如实回答就行了吧?


    这是死人的屋子,有什么好看的?感觉阴森森的,瘆人得很,他平常都是绕着走,要不是玛法吩咐要陪着太子爷过来,才不会来这里呢。


    李礽哦了一声。


    “您看完了吗?”延全试探地问道,余光止不住地朝里面打量。


    李礽回道:“差不多了吧。”


    “没有发现点什么吗?”延全的声音发紧,手指一会扯着袖子,一会抠着花纹,明显的焦躁不安。


    李礽摇摇头,心里肯定了延全是知道里面有人的,但是这人是安排了干嘛?


    “您确定什么都没有发现吗?”延全又问了一遍。


    这奇怪的问话让察岱和德忠都看了过来。


    延全大概也发现自己这话没头没脑的,引人怀疑,强行解释道:“比如姑姑之前常用的一些旧物。”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加可疑,这是仁孝皇后的故居,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她的旧物。


    但是,李礽没有挑明,而是装作有些悲痛地说道:“里面让我有点不舒服,就没进卧室。”


    他这话恰恰解释了刚刚脸色不好的原因,德忠和察岱顿时都恍然大悟,太子爷肯定是触景伤情了吧。


    “这怎么能行呢?”延全立刻嚷嚷道。


    玛法在卧室里面准备了东西,保成不进去,岂不是白费功夫?那自己也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可不行!


    “延全!”察岱警告地提醒道,延全今儿奇奇怪怪,这么放肆的话竟然也敢说出口,他难道没看到德忠公公的脸色难看极了吗?


    哈哈珠子们都在毓庆宫歇息,算是能接触到太子爷日常生活,德忠子在宫里的地位如何,他们都一清二楚,而且关于皇上和德忠之间的关系,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都猜得到一二。


    当着德忠敢这么同太子爷说话,是不要命了吗?


    被察岱这么一呵斥,延全顿时清醒了些,连忙解释道:“我是觉得保成表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应该把姑姑的住所仔仔细细地看一遍,下次来又不知道何时了。”


    李礽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坏主意如同泉水般涌出来,要是曹寅在这里看到他这副表情,只怕是想立即退出院子,离他越远越好。


    “好吧,你跟着我一起吧,我对这里还不熟悉呢。”李礽说道,哎,总不能受伤的是自己,延全这么想怂恿自己进去,那就一起体验一下心跳刺激的感觉吧。


    “没问题。”延全答应得很快,就好像等着太子爷提到这个事情。


    “太子爷,还要进去?”德忠一摸太子爷的小手,冰冰凉,还全是冷汗。


    太子爷在仁孝皇后的故居里看到了什么,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李礽嗯了一声,他倒要看看索额图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绕这么大的圈子,总不至于就为了吓唬自己。


    “那奴才陪您一起进去吧。”德忠不太放心,太子爷这才进去一次就这样子了,万一接下来闹出其他的事情怎么办?


    “不用吧。”


    说这话的是延全,他看向德忠,玛法说这个叫做德忠的奴才是皇上的人,最好能和太子爷隔开,他才好行事。


    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咚咚直响,得意道:“有我陪着保成表弟,根本不用担心,再说了,这是我们府里,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德忠才不管延全怎么说呢,他的主子是皇上,他的小主子是太子爷,索额图就算权势滔天,他也只能听这两人的话,于是,他还是等着太子爷发话。


    延全见德忠不搭理自己,心中有几分不爽,不就是个当了个哈哈珠子的奴才吗?竟然也敢对着自己使眼色,哼,迟早让他吃个苦头。


    愤恨的表情从延全的脸上一闪而过,他对着太子爷笑着,继续说道:“保成表弟,你觉得如何?这是姑姑的屋子,让旁人进去不太好吧?”


    李礽……小伙子,你都快把“里面有诈”写在了脸上,不顺着你的意思看看情况,对不起你这僵硬的演技啊。


    “那就咱们俩进去吧。”李礽假装一副被说动的模样。


    德忠想说什么,但闭上了嘴,道:“奴才就在外面候着,太子爷有什么吩咐,就叫奴才一声即可。”


    这话也是在警告延全,别耍花样,他就在这儿呢。


    延全不以为意,在心里啐了一口,狗奴才,等自己收服了保成小表弟之后,就拿你开刀。


    “知道了,你也别走远。”李礽吩咐道,康熙之前吩咐过德忠,要寸步不离自己,屋里屋外倒是无妨,就怕被人算计了呢,小说里面都是这么写的——去龙潭虎穴的府邸,奴才们总是会被调虎离山,主角喊破喉咙也找不到人。


    德忠应了一声,坚定地做太子爷的守门人。


    再进去的时候,李礽走在了延全的后面,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四处瞟着,之前觉得还算是亮堂的屋子,因为那个不知名的女人蒙上了一层清冷的恐怖,总觉得这空荡荡的屋子里面死气沉沉,有一种从煽情的家庭伦理剧本变成了恐怖探寻剧本的感觉。


    但是他不是很害怕,因为延全一进这屋子就开始叽里呱啦的夸赞。


    “这就是姑姑之前住的地方,你看看这桌椅,都是用黄檀木制作,这木料都是生长了百年之久的,还有这个釉里红折枝水纹杯也是姑姑最喜欢用的……”


    感谢延全小朋友的解读,让惊悚的氛围消失殆尽,并且产生了带着导游逛博物馆的感觉——旅客朋友们,出现在咱们眼前的是康熙第一任皇后的故居……


    “那门后面是哪里?”李礽想测试延全,看他到底知不知道那里面有一个女子。


    延全的神色果然有点紧张,还夹杂着一丝激动,语气都有点不自然地提高了,“那里?那是姑姑的起居……”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那半阖的门走去。


    李礽哦了一声,明知道那里面的是个活人,奈何刚刚那个场景实在是有点吓人,印象深刻到背景音乐还在脑中幽幽地回响。


    于是他跟在延全的身边三步远的距离,并且已经决定了,要是延全看不到那个女子,他就立马转身就逃回宫中,再也不要来索额图的府上。


    快到门口的时候,延全忽地停住脚步,迟疑道:“您要不自己进去?”


    李礽十分坚定地摇摇头,他绝对不要一个人进去!


    他宁愿被怀疑对仁孝皇后不尊重,都不要一个人进去!!!


    “这里是你家,你先进去吧。”李礽两边的嘴角僵硬上扬,挤出一个笑容。


    “这里也是您的家,您……”延全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面看去,伸手推门的动作凝滞住,剩下的话也卡在嗓子眼里面。


    李礽见状,默默地后退了几步,紧急撤离。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延全的威力,呆愣了两秒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打破了整个院子里面的沉寂——鬼啊!!!


    延全一边尖叫着,一边转身朝着大门跑去,大概是转得太急,左脚绊到了右脚,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这个动静听得李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在生疼,心里啧了一声。


    但是延全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朝着外面逃去,嘴里还不住地大呼小叫。


    早在听到那声杀鸡般的惨叫时候,德忠脸色一变,赶紧进屋,但只看到了延全连滚带爬地朝外面冲了过来,撞在了自己身上,他也不管什么尊卑,一把抓住延全的胳膊,大声问道:“太子爷呢?”


    延全只顾着自己逃跑,哪里管得了别人,疯狂地挣脱德忠,尖叫着朝外面跑去。


    德忠见状,心里更急了,快步朝里面走去,差点和倒退出来的太子爷撞着。


    怎么还倒退着走路呢?这个疑问只在德忠的脑子里面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担忧淹没了。


    “太子爷,没事吧?”德忠上前,半跪着,把太子爷从头到脚细细地看了一遍,没见到有什么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咱们先出去吧。”


    李礽老实点头,显得乖巧又无辜。


    德忠看了一眼半掩着的门,没去细探究,抱着太子爷朝外面走去。


    半炷香后,鸡飞狗跳稍微安定下来。


    正厅里面,李礽坐在首位,对面是噶布喇,噶布喇的下首是索额图,还有一些其他不认识的人,屋子的正中是哆嗦成鹌鹑的延全。


    索额图板着脸,要不是太子爷还在场,他真的想揍死这个孩子,全盘计划都毁在了他身上,真是孽畜!


    跪在延全身边的是位绿衣女子,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正是刚刚在卧室里面的女子。


    “二哥,你没事吧?”胤祉从外面一溜烟儿地跑进来,扑倒李礽的怀中,仰着头担忧地看着二哥。


    “二哥没事。”李礽摸摸胤祉的额头,还跑了一头的汗,他朝着德忠伸手,接过帕子,给胤祉擦额头上的汗水,“跑得这么急?”


    “可不?听说你这边出了点麻烦,他那萝卜短腿跑得贼快,我都差点没有跟上。”胤褆说道,他这话当然是夸张了的,只要他愿意,三两步就能追赶上。


    胤祉皱着小眉头,他才不是萝卜短腿呢!


    “让大阿哥和三阿哥受惊了,奴才真是罪该万死。”索额图说着就要跪地磕头。


    “索额图大人不必如此,我就是想问问情况。”胤褆立马上前将人扶起来,索额图这样的权臣给自己下跪,还真是有点惊悚,年幼的时候不懂事,还敢呵斥人,现在还是有点犯怵的。


    “哎,都是我这孙儿大惊小怪,陪着太子爷参观仁孝皇后的住处时,看走了眼,被吓着了。”索额图四两拨千斤地说道。


    “被她?”胤褆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女子。


    索额图点头应是。


    “抬起头来。”胤褆说道,此人难道面若夜叉,不然怎么能将延全吓得屁滚尿流?


    当然,“屁滚尿流”不是他说的,而是听下人们提到的,说延全少爷在皇后居住的屋子里面看到了鬼,整个人都要吓疯了。


    那绿衣女子抬起头,一张脸上满是惊恐,长睫轻颤,目若幼鹿,楚楚动人。


    胤褆“咦”了一声,长得这般好看,怎么还能将延全吓着?他的目光看向延全,上下打量了一眼,该不会是这家伙眼神不行?


    被大阿哥用质疑的眼神上下扫描了一遍,延全羞愤欲死,忍不住囔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她站在那里跟个鬼似的,吓人得很。”


    李礽听到延全提什么鬼不鬼的,赶紧捂住了胤祉的耳朵,不要吓坏了崽崽。


    世界突然息声的胤祉迷茫地抬头,不知道二哥这是在干什么,新的贴贴吗?


    胤褆见状,心中嫉妒:他也怕鬼,保成怎么不来捂自己的耳朵?


    索额图简直要被延全气死,这个蠢货,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犯蠢,真是无可救药了,“延全前几日就说眼睛生疼,让大夫看过了,说是天干上火,没想到看走了眼,惊扰到太子爷,真是罪该万死啊。”


    吓已经吓过了,李礽心里也没那么计较了,女子姿色不错,再结合这女子出现的地方,他大概能推测出索额图的目的——鱼饵尔。


    “既然是眼睛不舒服,还是要好好休息,府中的大夫要是没效果,可以同汗阿玛说,请个太医看看的。”李礽故作关切地说道。


    “多谢太子爷。”索额图拱手道,“奴才定然让延全好好吃药,争取早日康复。”


    索额图很厉害的一点就是在皇上和太子爷面前能拎得清自己的地位,无论皇上和太子爷怎么表现亲近,他都以君臣之礼相待,不越雷池半步。


    在察岱面前被吓了一跳,延全已经觉得十分丢脸,还要治根本不存在的病,喝苦汤药,延全心中的怒火腾腾燃烧,无处可泄,一脚踹到了跪着的女子身上,“都是你害得!”


    这结结实实地一脚踹得人摔在了地上,面露痛苦,又赶紧爬起来跪好,也不管头发都快被蹭散了。


    李礽的手还护着胤祉,没让他看到这个场景,但是胤褆的表情就没有那么好看了,“你自己看花了眼,踹人家干嘛?”


    想想当初选哈哈珠子的时候,延全在宫中的行为都有些肆无忌惮,在自己的府上就更是如此。


    “要不是她,我能看花眼吗?”延全恶狠狠地看着女子说道。


    胤褆听得皱眉,这是什么道理?


    “叔姥爷,这人是谁?”李礽问道,问的是这个绿衣女子。


    索额图也没有想到延全的脾气说来就来,竟然当众打人,虽然一个奴才不值一提,但是在太子爷面前如此行事,有失礼仪。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呵斥,大阿哥就先开口了。


    “是伺候过仁孝皇后的旧人,一直在看守屋子,没想到惊着太子爷了,是奴才管教不严。”索额图赶紧解释道,这也是最开始给人安排的身份。


    “原来如此。”李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呢。”


    第189章 辞行


    原本的计划被延全一嗓子搅黄了,索额图还在想办法找补,就听到太子爷主动提到这个女子,只不过这人太子爷从未见过,如何能看的眼熟?


    “太子爷觉得令姝眼熟,那便是合您的眼缘。”索额图从善如流地把话接了下去,“您要是觉得合适,可以带回宫中伺候您呢。”


    虽然知道索额图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但是真的听他这么说的时候,李礽还是觉得索额图……有点不要脸,康熙又不是李隆基,在美色上不昏聩,不至于对儿子身边的女人下手。


    况且这位女子还真比不上宫里红花绿柳,指望康熙突然眼瞎看中她,还不如搞个权势滔天的爹,远比这张脸好用多了。


    “还是算了,毓庆宫的奴才够用。”李礽说道,他宁愿误吞了苍蝇,都不愿意自己身边的宫女爬上康熙的床,那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令姝与你额娘感情深厚,若非当初生了一场病,本该也陪着进宫的,这些年,也是她在照顾那座院子。”索额图继续说道,语气一度哽咽。


    虽然故事很动人,但是李礽不买单,仁孝皇后都死了,现在来说这些有何用?


    李礽点点头,表示故事已经感受到。


    大概是被索额图瞪了一眼,延全的脾气倒是收敛住了,但是他的腮帮子鼓起,拳头攥紧,目光不善地盯着令姝,显然是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保成表弟,你不想要她吗?”


    令姝知道延全少爷是个什么性子,清楚自己今天要是不能在太子爷面前讨个好,下场绝对十分凄惨,她膝行几步,梨花带雨地扯着李礽的衣摆,“太子爷,奴才愿意跟着您,作牛作马,只为能再为仁孝皇后效力。”


    字字苦楚,声声凄凄。


    大姐,说话就说话,扯我衣服干嘛?


    呃……李礽僵住,悄咪咪地收脚,令姝扯得紧,他竟然没能挣脱,这就有点点尴尬了。


    靠着李礽身上的小胤祉忽然蹲下身,歘地一下子将二哥的衣摆拽回来,还奶凶地瞪了令姝一眼。


    干得漂亮!!!


    “你想为我额娘效力?”李礽问道,他也看到了延全的表情,直到这小子肯定想秋后算账,虽然他很同情令姝,但是他绝对不会带她回宫的,历史上说原身还有个好色的特征呢,所以现在毓庆宫全都是太监。


    令姝用力地点头,那力度简直要把脖子扭断。


    “你真的想?”李礽皱着眉头,似乎有点不相信,需要反复确认。


    “是的,谢谢太子爷成全。”令姝迫不及待应道。


    “行吧。”李礽答应。


    德忠在一旁看得着急,这一看就是忽悠太子爷,太子爷平常挺机灵的,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了?


    “保成,你要不要问问汗阿玛?”胤褆也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试探地问道。


    好不同意太子爷有了答应的倾向,索额图怎么能让他们两人坏事儿呢,立马说道:“事关仁孝皇后,奴才以为最好让太子爷决定吧。”


    胤礽是仁孝皇后的亲子,他来决定仁孝皇后的旧人如何处置是最妥当的,这个理由顿时便让两个反对意见的人熄了火。


    没有了反对的人,李礽点点头,“我决定好了,成全她。”


    令姝和索额图双双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喜色。


    德忠神色懊恼,出宫一趟,多出来了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女子,他感觉糟糕透了,这要如何和皇上交代?他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哈哈珠子!


    “德忠。”李礽吩咐了一声。


    虽然心中强烈反对这件事,但是德忠还是拱手站了出来,蔫蔫道:“奴才在。”


    “你联系一下内务府,让人送她去给我额娘守陵吧。”李礽说道,“既然叔姥爷也说她和我娘感情深厚,她自己也愿意,那就让她去吧。”


    事情就像龙卷风,变来变去太匆匆。


    索额图的笑容停滞在了脸上,他没听错吧,送去守陵???太子爷是不是太小了,还没有开窍,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可怜令姝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上一秒就是飞上枝头的凤凰,下一秒就是落了水的鸡。


    这……胤褆回过神,与保成对视一眼,立马说道:“我觉得这个安排挺好的,她不是想为皇额娘效力吗?去守陵就可以了啊。”


    “可是守陵……那是不是太清苦了?”索额图试图挣扎一下,他千挑万选的人,性格都照着他那个早逝的侄女打造的,送去守陵?可别开玩笑了!


    “日子虽然清苦,但是离我额娘近啊。”李礽说道,这也是他给令姝的选择,要是她愿意去,那自己就搭一把手,要是不愿意过苦日子,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你愿意去吗?”


    当然不愿意了啊,谁愿意去那种地方?


    索额图坚信令姝是不会答应的,除非她疯了。


    “奴婢愿意。”令姝说道,眼眶发红,“奴婢愿意去给皇后守陵。”


    这个回答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刮在了索额图的脸上,他看看令姝,语气震惊“你想好了?”


    “奴婢谢太子爷的成全。”令姝磕头谢恩。


    要是今天不跟太子爷走,谁知道延全少爷会怎么对付自己?打骂都是小事,还有一些更侮辱人的法子,让人生不如死,去守陵至少还能活着。


    李礽也松了一口气,亏得令姝自己拎得清,不然他也没有办法强行救人,人各有命,自己决定。


    “叔姥爷,您真是太好了,给我额娘找了个伴儿,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李礽扭过头,乐滋滋地对着索额图说道,“要是你们今晚做梦还能梦到她,问问她是不是满意。”


    索额图笑得僵硬,咋了,不满意的话就要把他们一起送过去守陵?


    仁孝皇后托梦当然是个假消息,但是被太子爷这么一说,倒是好像是确有其事,估计今晚府上的人都睡不好,谁会想和仁孝皇后汇报这件事呢——嘿,我想让你儿子帮忙给你丈夫送个女人?


    只怕仁孝皇后会直接给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刮子,让他们夜夜不得安眠。


    “能为太子爷分忧是奴才该做的。”索额图干巴巴地说道。


    数日计划,付诸东流,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说来说去,都怪延全这小子,要不是他大惊小怪,怎么会这样呢?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凡他能像明珠家的那小子一样,自己何须用得上这种拙劣的手段?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直沉默的噶布喇开了口,“保成难得来府上,不如让察岱带着你们四处逛逛,熟悉一下?”


    事情并非按照索额图计划在推进,噶布喇只好站出来打圆场,他对这个三弟这些折腾实在不喜欢,但如今赫舍里氏都是三弟做主,他也劝不动,只能从旁稍微圆滑一二。


    听噶布喇的话,胤祉立马仰着头,迫不及待地炫耀道:“二哥,他们有会说话的八哥哦。”


    “哦?”李礽挑挑眉,“那说了什么?”


    “说太子爷迹吉祥。”胤祉嘀咕道,“它怎么不说保宝吉祥啊?”


    还能为什么呢,因为你们不请自来啊,超出计划范围了。


    李礽想了想,“可能因为不熟悉吧。”


    “三阿哥喜欢的话,可以让人驯养一只送进宫中。”索额图立马说道,这鸟儿本来是给太子爷的,如今也不知道太子喜不喜欢,不过三阿哥喜欢的话也不枉他费了些功夫。


    来日方长,太子爷又不会突然跑了,徐徐图之即可,


    再说,三阿哥同太子爷的关系不错,送给三阿哥也算是间接让太子爷承了人情,左右今天的计划已经全部垮掉,能讨好到三阿哥也算是挽回一点损失了。


    胤祉乖巧地点点头,仰头看向二哥,“二哥,我可以要吗?”


    额娘说出宫之后要听二哥的话,二哥说可以才行,二哥说不可以的话,不许胡搅蛮缠。


    李礽想了想,点点头,“可以的。”


    胤祉噢耶一声,又乖巧地看向索额图,“多谢索额图大人。”


    虽然太子爷已经变心,让人捉摸不定,但好在三阿哥是个省心的,索额图笑着说道:“三阿哥喜欢就好,大阿哥是否也要一只呢?”


    延全不满地撅撅嘴,见胤褆迟疑,用力地咳了一声,玛法还说给自己留一只呢,一来二去,都快分完了,明明只让保成来,这两个跟屁虫为什么也来了?


    “嗓子不舒服,就让大夫来看看。”索额图瞥了延全一眼,这浑小子,是自己娇惯太多了,简直无法无天,什么场合都敢出来搅和。


    胤褆并不傻,在噶禄府上的时候,他听过太多这种带着弦外之音的咳嗽声,他道:“最近忙着功课呢,没有闲暇时间。”


    “小东西而已,让奴才们养着就行。”索额图说道,要是为了一只破鸟得罪大阿哥可不划算。


    “算了,想想,我也没有这么喜欢。”胤褆说道,他才不要从别人口中扣下来的东西呢。


    “若是大阿哥喜欢,只管让人吩咐一声,奴才立即派人给您送过去。”索额图说道,“那咱们现在去园子里面转转?”


    府上花园的面积也不小,李礽盲测了一下,这里跟他小院子差不多,摆满了各色的菊花,娇艳繁复,正是好时节。


    “好多花花啊。”胤祉一下子被迷住了,颠颠地跑上前,撅着屁股闻了闻,拧起小眉头,“咋不香啊?”


    菊花:你礼貌吗?


    “三阿哥喜欢有香味的花吗?”索额图看着三阿哥憨憨的样子,笑得格外慈祥,他可没想到这一行里面最给自己面子的。


    胤祉点点头,谁会不喜欢香香的花呢?


    “今儿没有,等日后有了就给三阿哥送去。”索额图笑眯眯地说道。


    好在胤祉不会被这种糖衣炮弹侵蚀,他摇摇头,“宫中已经有很多了啊,不能再要了,我今天在这里看就好啦。”


    索额图立马又道:“那以后三阿哥想看的话,就来奴才府上看吧。”


    “多谢啦。”胤祉非常客气地说道。


    什么是见缝插针?这就是了,李礽震惊于索额图拉拢关系的速度,他摸摸胤祉的小脑袋,可要把这个崽崽看好了,要不然被人用一颗糖拐走了怎么办?


    看过花之后,索额图自然又安排了用膳,不过从赏花开始,延全就不再出现了,只有察岱跟在身边,大概是索额图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宝贝大孙子是个棒槌,不带他会更好。


    “太子爷,对今日之行是否满意?”索额图问道。


    “不错。”下次不要邀请我了。


    “太子爷满意就好,若是有其他不满意的地方,一定要跟奴才说,奴才定然全力满足。”索额图说道,“这儿是您另一个家,常回家看看。”


    李礽笑着点点头,差点就跟着唱出来: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借着时间不早了,李礽带着崽崽提前溜号,胤祉把八哥放在车厢里,鸟在笼子里面跳上跳下,一直叨叨着“太子爷吉祥”。


    胤祉趴在胤褆的膝盖上,嘴里嘀咕着,“保宝吉祥,保宝吉祥……”


    试图与八哥争个胜负。


    胤褆掀开车帘的一角,“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医馆。”李礽说道,这一次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看酒精。


    “你受伤……”胤褆紧张了一瞬间,但又想到了什么,“酒精?”


    到了陈氏医馆,曹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伸手把太子和三阿哥抱下来,对比索额图,他的态度显然更随和些,可能因为他并不有求于人,“三少爷怎么也来了?”


    胤祉依依不舍地和自己新养的宠物告别,挥着小手,“等会儿见啊。”


    “他跟着凑热闹。”李礽看了一眼胤祉。


    “对啊,我凑热闹呢。”胤祉转身背着小手,笑着说道,他性子软和,一直都是乐呵呵的模样。


    “医馆可不适合小娃娃凑热闹呢。”曹寅弯下腰,笑眯眯道。


    “那我可以去哪里凑热闹呢?”胤祉抠了抠自己的脑壳,对于这个问题感到迷惑,他对京城可不熟呢。


    “曹衡,带着三少爷四处转转吧。”曹寅对着身旁的年轻人吩咐道。


    李礽探头,与曹衡对上眼神,“这位是?”


    “是我侄子。”曹寅说道,“我兄长之子,从直隶过来待上一段时间。”


    “真的侄子哦。”曹衡补充了一句。


    李礽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假侄子,不禁笑了笑,“啊,正主出现了。”


    曹衡也跟着笑了,歪歪脑袋。


    胤祉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什么真的假的。


    “三少爷,我带你去逛街,去不去啊?”曹衡蹲下来,对付小孩他还是挺有一套的。


    “二哥去不去?”胤祉抱着二哥的腿,对陌生人还是很警惕的。


    “二哥现在不去,办完事情再去找你。”李礽说道,带着个小尾巴,就得多点耐心,“你跟着这个小哥哥玩一会,半个时辰,我就找你好不好?”


    胤祉看看曹衡,又看看二哥,乖巧地点点头,顿了顿,“你会来的吧?”


    曹衡伸手刮了刮三阿哥鼻尖,“我可不是什么拍花子的人,您放心,必定会把你送回来的。”


    胤祉摸摸自己的鼻子,小脸羞得通红,他才不是这样想的呢!


    曹寅觉得自己这个侄子真是胆大包天,看着他脑壳发晕,连他自己也不过只敢在太子爷还吐奶泡泡的时候这么干,现在,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对太子爷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过太子爷和三阿哥没有说什么,他自己也不会多嘴。


    “好吧,那我就跟你去看看吧。”胤祉故意做出勉为其难的表情,但是兴奋的小眼神已经透露他兴奋的想法了。


    曹衡一把将人抱起来,“走,咱们先去新桥街去逛逛。”


    “注意安全,别惹事儿。”曹寅叮嘱道,想到上次他带着太子爷单独出去的场景,这个可是太子爷的弟弟,又叫了两个人跟上去。


    等着人走了,他们才进了医馆,直接去了后院,从外面看,这医馆也有两个铺面,但是院子却是左右各扩宽了些,足有门面的两倍宽,地面铺着青石板,边缘处已经磨损。


    院子里面是一个接着一个木架,上面摆放着筛子,晒着切好的药材,檐下几个药童正忙着用铡刀切药草,动作熟练利索。


    陈医女上前行了个礼,小陈大夫也在一旁拱拱手,“这里人多,三位请随我来。”


    小陈大夫带着他们进了一个耳房,里面早已经准备好茶水,大概是医馆,是用中草药泡的茶水。


    “陈医女,酒精的效果如何?”李礽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太子爷的话,此物甚是神奇,凡是使用了此物的伤口均不受感染,简直就是神药。”陈医女说道,她最近一直在内堂忙活,负责给受伤之人清创,对于酒精的作用是亲眼目睹。


    要是以前别人同她说世上有此物,她心中肯定觉得此人胡说八道,但亲眼见过的酒精的效果,她不得不相信,尤其是知道这东西是太子爷花了一个月不到的功夫鼓捣出来的,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不瞒太子爷,京城中其他的医馆隔三差五就来问何时您再来卖此物,都想购进呢。”小陈大夫无奈道,这几日前来拜访陈家的人,比去年一整年的人还要多,可惜自己也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


    李礽皱眉,生产力跟不上需求就是这样的结果,他道:“你同他们说,此物制作难度大,若是能再产,必然会提前告知大家的。”


    小陈大夫应下来,他的问题也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宫中太医院有些不传的秘法,他担心酒精也成为其中一样,此等好物若只供太医院,那就是天下人的一大损失。


    但看太子爷的意思,只是这东西不好制作而已,要是以后制作得多,也会卖给他们这些民间医馆。


    “陈医女何日启程?”李礽问道。


    “后日便走。”陈医女回答道,“现在京城周边地区尝试,之后再走远点。”


    “可有人陪?”


    陈医女看看自己的兄长,说道:“家中弟弟会陪着一起去。”


    “若遇麻烦,可找当地官府求助。”李礽说着,让曹寅把一封信递给陈医女,“这是以太医院名义写的信,信上会说你是受太医院的委派前往民间行医,希望你用不到。”


    太医院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让梁九功想办法搞到院正的印章盖的而已。


    李礽点点头,“你手中的酒精要是快用完了,提前传书,我会让曹大人把东西送到你落脚的地方。”


    “多谢太子爷。”


    “记住,此物一定要妥善保管,不能敞口,不能碰到高温,也不能沾到明火。”李礽再次提醒道。


    这些东西都写在了之前的使用说明里,但是李礽还是提醒了一遍,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民女都记在心中了。”陈医女说道,太子爷写的酒精使用保管之法,她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中,随时警惕。


    “还有,此去民间,也看看民间可有什么好的法子……甭管多匪夷所思,先记录下来,待你回来之后,再召集众人讨论可行性。”李礽吩咐道,医术需要多加交流才能拓宽思路,他希望这些人能“自力更生”,光靠自己的直播系统可是不够的。


    “民女谨遵太子教诲。”陈医女说道,“先前说的医学院……”


    “等你回来就开办。”李礽说道,这件事势在必行,执行统一标准外科治疗手段,对于提供现有的医学水平十分有必要。


    见太子爷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不想是敷衍自己,陈医女激动得嘴唇都有点哆嗦,语气中带着万丈豪情,“是!”


    第190章 守陵


    听完陈彤对深入民间实践的安排,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李礽想到自己还有个崽在外漂泊,赶紧告辞。


    然而,胤祉乐不思蜀,回来一趟发现二哥还没有办完事,又指挥着曹衡带他出去溜达了。


    “去叫胤祉回宫。”李礽吩咐赶马车的侍卫去跑一趟。


    曹寅的目光落在马车旁边站着的人身上,“这位是?”


    他知道太子爷今天要去索额图的府上,该不会人就是从府里带出来的吧?这是要带进宫?


    李礽顺着他的目光,探了探脑袋——哦,是令姝。


    从索额图府上离开的时候,令姝就跟着他一起离开了,这一路上走在马车旁边,也没吱个声儿,他都快忘了这个人。


    “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子……”


    李礽刚起了个头,曹寅就莫名感受到了心慌,下意识地想离太子爷远点,免得被坑。


    然而,这并非他躲就能躲过的。


    李礽将故事砍了砍,只说是之前伺候自己额娘的,现在想去守陵,所以自己就成全了。


    曹寅将信将疑,这姑娘除了脸色比较苍白点,无一处不是个美人坯子,索额图是昏了头才会让这样的人去守陵?


    “本来是想让德忠跑一趟的,刚好今天碰到你了,就辛苦曹叔叔啦。”李礽乐了,赶早不如赶巧啊。


    这不孝的假侄子,不要也罢!当然,这话,曹寅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多谢曹大人。”德忠拱手道谢,曹寅是内务府的人,比自己应该更清楚办事儿的流程,他自个儿去,说不定坐几次冷板凳才行。


    曹寅挥挥手,示意不值一提,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令姝,在太子爷耳边小声道:“如此年轻,就守陵?”


    只要不是皇亲贵族,去那个地方跟出家没啥区别,天天就是些打扫的杂事儿,清苦贫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岂不是一生都要毁了?


    李礽看着曹寅眯缝了一下眼睛,意味深长极了,到底是年长点,比自己怜香惜玉多了,多情种啊。


    曹寅满头黑线,被个几岁娃娃用这种眼神瞟着,即便是心思端正,也难免忍不住跳脚,“奴才可没有别的想法。”


    “我什么都没说,嘿嘿。”李礽呵呵着,招呼曹寅凑近点,嘀咕道,“明年汗阿玛打算让我去祭拜额娘,到时候我寻个理由把人带走送离京城就是了。”


    他又不是什么复辟殉葬制度的狂热战士,怎么会让一个女孩子把时间浪费在守陵上?况且人家也不是真心同仁孝皇后亲近。


    曹寅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得不说,太子爷人小鬼大,亏他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好好的棋子被太子爷四两拨千斤地送到了仁孝皇后的面前,索额图现在恐怕在家里跳脚吧。


    也好在太子爷处理干净了,不然就是给皇上添了大麻烦,皇上对赫舍里氏有感情,仁孝皇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太子爷做长远打算。


    令姝出现在太子爷的身边,皇上若是处置了,那便伤了赫舍里氏同太子爷之间的情分,不处置,那便给了索额图兴风作浪的机会。


    索额图太急了,出如此昏招,恐怕皇上要将他冷上一段时间了。


    “那曹叔叔愿不愿意帮保成呀?”李礽扮作乖巧的模样。


    曹寅拿他没有办法,小小年纪,鬼机灵得很,只能顺着应道:“定然是愿意的。”


    李礽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他蹦跶两步到了令姝的面前,“曹叔叔会找内务府的人送你过去,你不要害怕,他们会安排好的。”


    他并没有将后面要将她送走这件事说出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索额图听到风言风语,又会想七想八,他叔姥爷在面对他和康熙的时候,就是一颗玻璃心,猜来猜去,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节外生枝。


    令姝有些拘谨,说道:“多谢太子爷了。”


    “还没有问你有没有亲人,需不需要带个口信?”李礽问道,万一家里人找不到人,心中焦急怎么办?


    令姝苦笑道:“奴婢幼年就被卖进了府中,早就不记得亲人是姓甚名谁了。”


    她把府里当成自己的家,原以为自己能在府中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没想到竟然摊上了这种事。


    “你该不会真的是伺候我额娘的吧?”李礽惊讶道,他以为是索额图编的,难道是真事儿?


    “奴婢是老夫人院子里面伺候的,皇后进宫之前,曾经临时被调去伺候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回了老夫人的院子。”令姝说道。


    老夫人还说以后要给自己找一个好归宿,奈何天命难违,早早撒手人寰,自己过得一日不如一日,才会被三爷看中来设这个局。


    不过,老夫人就算健在,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三爷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


    李礽点点头,算是真假参半吧,“你去了那儿,先适应一段时间,来年我去祭拜额娘的时候再去看你。”


    “多谢太子爷挂念,奴婢不打紧的。”令姝赶紧跪下给太子爷磕头。


    太子爷能想办法把自己带出府里,免遭延全少爷的毒手,她已经是千恩万谢了,旁的实在是不敢奢求。


    就是这一低头,就让直播间的观众看出点端倪——她的脖子颜色是不是有点问题。


    李礽不以为意,你们管得真宽,是拿八倍镜看的直播吗???肤色还能如何有问题?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么想着,他也看了过去,咦,还真是有点啊。


    “你把头抬起来。”李礽说道。


    曹寅听到了太子爷对令姝的吩咐,为防止有诈,他也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令姝迷茫地抬起头,不知道太子爷这是何意。


    先前隔得远,李礽也没仔细打量过,现在凑近了,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圈。


    之前,他一直以为令姝的脸本就是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看起来还有一点柔弱的美丽,刚刚却看到她低头的时候,脖子后以及耳朵上的皮肤颜色是正常的,耳尖上甚至还泛着红晕。


    太子爷靠得太近,吓了令姝一跳,她不动声色地后仰了一下,试图躲开。


    “你化妆了?”李礽语气肯定,他好像在发际线边缘看到了一点白色粉末的东西,难道说这个时代化妆品。


    令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听太子爷笃定的笃定,迟疑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奴婢今天特意把脸涂白了,想要太子爷觉得奴婢脸色差,不同意让奴婢进宫。”


    李礽震惊,女孩子出神入化的装扮技巧是这样用的吗?他没看出来就算了,怎么索额图他们也没有看出来?


    这个问题也被令姝回答了,“奴婢害怕露馅儿,一直没敢怎么抬头呢。”


    李礽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好像还是真是,要不是胤褆开口,令姝几乎全程都低着头,连被延全踹倒,也没有抬起脸。


    被胤褆点名之后,她神色惊慌,楚楚动人的娇弱看起来有种脆弱的美感,反倒是让人忽略了她的肤色,只当是被吓着了,才会脸色苍白。


    令姝的做法大概只能一个字来形容——绝!


    “你不想进宫?”李礽问道。


    “奴婢性子野,不识礼数,怕冲撞了贵人。”令姝说道。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我喜欢自在,不想进笼子里面。


    这个想法没毛病,总有人爱自由嘛,不过这脸色实在是太白了,差点把延全吓得魂飞魄散,李礽自己也被吓得够呛,当然这么丢脸的事情,他可不会说出来。


    要是延全知道是令姝自己捣鬼,肯定又要折腾得鸡犬不宁,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延全根本没机会折腾,正在鬼哭狼嚎地接受索额图“爱的教育”。


    上次接受这种教导的还是“打劫太子”的长恩。


    察岱在一旁,一边听着延全的哭喊,一边想着太子爷真是小福星啊,什么牛鬼蛇神都会现出原形。


    “化得挺好的,以后可别化了。”李礽讪讪地叮嘱了一句,万一把人给吓死了怎么办?回想一下,他当时可是全身的血都涌进了脑子里面,差点塞车。


    “奴婢知道。”令姝说道,心里用出点盈盈的笑意,她真的只是装病,直到延全被吓崩溃了,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太子爷没有被吓着吧?”


    “怎么会?”李礽干巴巴地否认,强行为自己洗白,“我才不会怕这个呢,我胆子大得很。”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德忠想了想太子爷第一次出来时苍白的脸色,还有手心的冷汗,以及自己进去找人时候,看到太子爷是倒退出来的那一幕……他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为了避免自己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太子爷灭口,德忠机智地保持了沉默。


    曹寅看着太子爷色厉内荏的模样,干脆把头扭到一边,看看天,又看看地,一副忙着看空气的模样。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糟糕了,让李礽的人设差点塌到地基十米之下,他果断转移了话题,“对了,曹叔叔,你身边可有人手,我想把制作酒精的事情交出去。”


    谁能体会一个没有节假日的幼儿园小朋友还要挤出海绵里的水来建设国家的辛酸呢?


    “人手倒是有,只不过酒精这事儿,并非有人手就够了,原料与产出、工坊匠人的配备、日常的监督……这些事情要找一个靠谱的人管着……”


    曹寅说到一半,见太子爷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顿时警惕起来,能者多劳,不是能者多劳死啊。


    “奴才下个月要去盛京,盛京那边已经制成了第一批肥皂,不日将要运往蒙古,得去看看。”曹寅说道,肥皂可不是生产出来就完事了,他打算找盛京当地的行商去转卖,这样他就可以省去很多琐碎的事情,只需要掌握大的流向即可。


    李礽闷闷不乐,“那我找谁呢?”


    难怪古代的皇帝喜欢培养亲信呢,这要找一个能干的人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任何事情只会交给他就能办好,只会越来越依赖这个人,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给他,这样就省了自己动脑子的功夫,也省了自己费尽心思去分析其他人能不能胜任,因为这个人会安排好一切。


    这才没多久呢,他就已经恨不得事事都交给曹寅,曹寅没时间,就让曹寅推荐个人。


    论权臣是如何养成的!


    太可怕了!


    被太子爷一问,曹寅脑子里面闪现出曹衡的身影,但是他很快否决了,曹衡能力是还可以,但有点少年心性。


    这性子放在其他地方不是坏事,但自己如今在内务府还没有完全站稳脚,此时让曹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只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太子爷不如问问皇上的想法?”


    李礽也觉得这个主意比较好使,论起用人来,谁会比他汗阿玛还有经验呢?毕竟文武百官都是他任命的。


    日头西坠,出去找人的侍卫才把胤祉他们带回来。


    这才一会会的功夫,胤祉就已经全然喜欢上了曹衡,双手抱着曹衡的脖子,一口一个“曹衡哥哥”,跟喝了甜水儿一般,“曹衡哥哥,保宝下次再出宫找你玩哦。”


    也不知道曹衡带他去了什么地方,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玩具,犹如一棵行走的圣诞树。


    曹衡点点头,笑着道:“下次带你去吃其他好吃的,我知道个馅饼店,香酥干脆,可好吃了。”


    胤祉哧溜了一下口水,用力点点头,“一言为定哦。”


    同曹氏叔侄告别之后,李礽带着两个人一起回宫,到了宫里,他们三人分道扬镳,胤褆和胤祉回毓庆宫休息,他还要问问康熙酒精的事情如何处理。


    谁知道这一去,竟然扑了个空——康熙不在乾清宫。


    李礽看了看时辰,康熙这是早退去后宫了?


    算了,明日还会见面,到时候再问问吧,李礽脚步一转,干脆回毓庆宫休息,今儿一天还是有不少的事情,他也乏了。


    进了毓庆宫,李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气氛似乎有点凝重,大概是毓庆宫的主子是孩童,太子爷也不严苛,所以规矩也没有那么拘谨,一路上常常嘻嘻哈哈地打着招呼。


    今日倒是看起来人人自危,走路恨不得都踮着脚。


    李礽满头雾水,这是咋了?


    “太子爷!太子爷!!”一个犄角旮旯里面传出来小小的呼唤声。


    李礽看过去,是魏珠。


    魏珠左顾右盼,确定没人,朝着太子爷招招手。


    李礽上前问道:“怎么了?”


    “干爹让我在这里等您,说是让您给大阿哥和三阿哥求个情。”魏珠说道。


    李礽想起了出宫之前发生在马车上的事情,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万一……万一他猜错了呢?


    “怎么了?我才同他们分开没多久呢。”李礽疑惑道。


    “大阿哥和三阿哥今儿出宫了是吧?没同皇上和后宫娘娘们说一声,皇上没找着人,急得差点把整个皇宫都掀翻了。”魏珠小声说道。


    哦吼,李礽想起来自己某天放学之后去了同学家里,忘记了和他爸说,回家后,迎接他的是一顿结结实实的胖揍,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屁股隐隐作痛呢。


    “汗阿玛一直在毓庆宫等着他们?”李礽继续挖掘信息。


    魏珠点点头,“等了三个时辰呢,要不是梁公公劝着,皇上都想亲自去宫外捉人了。”


    完蛋!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康熙的怒火恐怕是到达了峰值,胤褆和胤祉这次是在劫难逃。


    “惠嫔娘娘和荣嫔娘娘怎么说?”李礽问道,儿子犯错,做额娘的要不就是跟阿玛同一阵线,往死里揍,要不就是劝阻皇上。


    “两位娘娘过来之后,皇上没见,都让回去了。”魏珠说道。


    康熙正在气头上,估计谁也不会见,好在这是在毓庆宫,是李礽的地盘,所以不需要理由,李礽就可以长驱直入。


    “我去看看吧。”李礽说道。


    他心里也没个什么好主意,这事儿确实是两个崽崽理亏,他就算是闭着眼睛也没办法把人给指摘出去,只能见招拆招了。


    进了主院,凝重的气氛越发凝重,李礽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台阶上的八哥,不知道是不是来了陌生的环境,还是感受到了肃杀的王霸之气,先前叽叽喳喳过分活跃的鸟儿现在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这是只会变色的鹌鹑呢。


    根据这只鸟,李礽判断了一下康熙的心情,没有立马处理掉这只聒噪的鸟儿,显然怒火并没有把康熙的脑子烧干净,不过,也有可能因为是索额图送的,不好一下子搞死。


    李礽选择前者,这样显得还有抢救的机会。


    矮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梁九功一眼就看到了,在康熙的耳边小声提醒道:“皇上,太子爷来了。”


    康熙拿着一本书,从鼻腔里面冷冷地哼了一声,别以为他不知道,魏珠那小子悄悄离开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不就是搬救兵来求情的吗?


    呵,今天任谁来求情也没用!


    “汗阿玛,你在这儿啊,我刚刚去乾清宫扑了个空呢。”李礽小跑两步,到了康熙的面前。


    “找朕是有何事?”康熙的目光未曾从书上挪开,语气也邦邦硬。


    “您忘记了吗?酒精啊。”李礽说着,便让德忠把陈医女誊抄的脉案呈上来,“恭喜汗阿玛,又得一神物啊。”


    康熙哦了一声,将书合上,放到一边,又拿起脉案,开始翻看,“朕又不是太医,何喜之有?”


    别扭的男人好难伺候哦~~


    “可是南方不正在打仗吗?打仗就有受伤啊,要是能让受伤的士兵用上,岂不是可以减少伤亡?”李礽说道,试问哪里的伤患最多,当然是前线阵地啊。


    康熙的动作一顿,他还没想到这里,只是觉得要是酒精有用的话,产钳就可以投入使用了,“可是你现在不是只能生产一点点吗?”


    “所以我才去乾清宫找汗阿玛啊。”李礽继续说道,“我本来是打算同汗阿玛商量一下,这酒精交给谁来负责比较好,毕竟我明日就要继续去上书房念书了,不能时时刻刻地盯着酒精,需要一个稳重的人前来。”


    “你怎么没有找曹寅?”康熙问道。


    “曹大人要去盛京办事儿,而且我也不能怼着他一个人折腾啊。”李礽说道。


    哦,原来是已经找过了,但是被拒绝了。


    仅凭寥寥数语,康熙已经推断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曹寅的侄子不是也来了京城吗?”


    “我们还碰面了的,不过我问的时候曹大人没有举荐曹衡,应该是有所顾忌,我便也没提。”李礽说道,曹寅不提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李礽也没有给他添麻烦。


    康熙看了保成一会,自己这个儿子,有时候精明得很,人情世故,阴谋诡计,只要保成愿意,都能猜个明明白白,有时候傻得很,在一些小事上钻牛角尖,执拗较劲。


    “那保成心中可有合适的人推荐?”康熙问道,酒精是保成折腾出来的,他想听听保成的意见。


    李礽……他连内务府各处分工都还没搞清楚,哪里来的人推荐?再说了,内务府里面这些弯弯道道的关系,康熙知道的远比他多,他哪里有什么发言权?


    “没有,请汗阿玛明示。”李礽老老实实地说道,除了没养好孩子的噶禄,把肥皂工坊办砸了的吐巴,以及在全国种痘的飞扬武之外,他还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可以用。


    “你觉得飞扬武如何?”康熙问道。


    “他不是在种痘吗?”李礽问道,种痘应该很忙吧,能把酒精搞好?


    “如今种痘的规矩已经完全成熟,已经转移到各省巡抚手上,自行执行,不需要飞扬武亲自盯着,想来是有时间的。”康熙说道,这些时日以来,整个大清已经有了一半的人已经接种了牛痘。


    听说,还有那种一张榜,隔壁省份的人走个两三天也要来种痘的百姓,拖儿带女,排着长队。


    “汗阿玛这么说,那定然是可以的。”李礽说道,好像对康熙充满了信心,实际上只是为了咸鱼一把,“那此事就全权托付给汗阿玛了,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说着,还怪模怪样拍了拍康熙的胳膊,以示鼓励。


    康熙见他小嘚瑟的样子,想到这点得意是因为自己,心情倒是转晴了一点,捏捏他的鼻子,“小滑头。”


    李礽嘿嘿乐着。


    “今日出宫怎么样?你叔姥爷还好吗?”康熙问道。


    李礽揉了揉鼻子,假装无辜道:“挺好的啊。”


    康熙点点头,心情稍微松懈了一点,都是亲人,他不希望闹得太僵。


    然而,他松懈得早了点,只听保成继续道:“尤其是我成全了他想要送人给额娘守陵的心意后,感觉他可能更开心了。”


    康熙???你再说一遍,你把什么给赫舍里送过去了?


    第191章 受罚


    从保成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康熙的表情十分复杂,他看得出索额图在打什么算盘,让他有更深忧虑的是,索额图现在就想着借保成的名义搞事情,以后会如何呢?


    他之所以留着索额图,是想要给保成培养人手,免得他像自己一样,登基之后,无人可用,差点就成为傀儡皇帝。


    可是,保成毕竟还没有登基,自己还是大清的皇帝,索额图已经这般放肆了,那日后岂不是要成为第二个鳌拜?


    只是这一点,就让康熙深深地忌惮起来。


    “今儿多亏大哥和三弟跟我一起,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李礽揣摩着康熙的心情,小声嘀咕道。


    他没说令姝化妆的事情,只说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大概是染了风寒。


    康熙才不会因为一个奴婢被强迫进宫就跟索额图闹不痛快的,所以干脆就不说,免得康熙不小心捅出去之后横生枝节。


    至于曹寅,十有八九也不会说,说出来岂不是嘲讽索额图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宫女坏事儿?难免被迁怒,惹得一身腥臊。


    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知道保成不可能不给那两个小家伙求情,原来在这里等着呢,看来的确是长大了些,会先委婉铺垫一番,再提出自己的要求。


    “所以呢?”康熙扭头看着他,想看看保成还能使出什么法子。


    “所以汗阿玛能不能不要惩罚他们呀?”李礽扯着康熙的袖子,晃了晃。


    撒娇的男孩子最可爱。


    “他们俩私自出宫,又欺骗于你,惹得整个皇宫不得安宁,岂能如此重拿轻放?”康熙说道。


    发现人不见了的税后,他都快急上火了,要不是荣嫔想起来胤祉要过钱,猜测可能跟着保成出宫,让梁九功一查还真是。


    要不是梁九功劝着,他恐怕当即就要冲出宫去,把人给拎回来。


    “但是,罚跪……这么冷的天……”李礽瞧了一眼跪在地上两个崽崽,“这万一受凉了,汗阿玛又要后悔了,还得心疼。”


    打一进来,他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两个崽崽,大崽还稍微好点,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三崽年岁小点,娇娇养着,尤其是回宫之后,更是千娇百宠,泡在蜜罐子里面。


    突然被康熙一凶,眼泪直淌,手背蹭着脸上的泪水,搓得眼睛红红的,甚是可怜。


    “朕不心疼。”康熙嘴硬道,哼,他们溜出去都没想过自己会担心,自己还心疼什么?


    李礽……您搁这儿嘴硬什么呢?要是不担心,您能发这么大的脾气?


    “真的吗?让我瞅瞅。”李礽睁大了眼睛,巴掌大的脸挤到康熙的眼前,恨不得来个脸贴脸。


    康熙无语,张开手捏着他的脸,小脸上的肉肉都鼓了出来,遮住他的视线。


    李礽的嘴挤成了小鸭子,嘟嘟囔囔,“汗阿玛……明明……就很担心……口系心非……”


    被猜中心思,康熙稍微有点窘迫,伸手把保成的脑袋推开,“瞎说。”


    李礽继续嘟囔,“汗阿玛……一点都不……担心大哥和三弟……”


    康熙……明明是自己反驳的,怎么保成顺着说下去就变了味。


    “汗阿玛,他们都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饶过他们吧。”李礽扯着康熙的袖子继续晃着,一副都差点扯变了形。


    康熙沉默,显然对保成的话并非完全无所触动。


    “那您连我也一起罚了吧。”李礽嘀咕道。


    康熙气呛,“你,这是在威胁朕?”


    “才不敢呢。”李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这是为汗阿玛着想,这大寒天的,冻着了怎么办?染了风寒怎么办?我今儿去医馆的时候,大夫可忙呢,说这阵子,不少感染风寒的,这万一……”


    万一……康熙心里咯噔一下,余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崽崽,心里微微动摇。


    李礽看出康熙的犹豫,抬起满是敬仰表情的小脑袋,顺势说道:“汗阿玛最是心疼儿子了,发这么大的脾气都是因为他们做错了,这般惩罚他们,万一生病了,汗阿玛肯定会心中难受,责怪自己……”


    化成彩虹糖的马屁攻势变成无敌绵绵拳,捶得康熙心里发软,长叹一声,到底还是松了口,“你们俩过来。”


    胤禔从地上爬起来,还顺势扶了一把哭哭啼啼差点跌倒的胤祉,两人慢慢蹭到了康熙的面前。


    走进看,胤禔的神色倒还好,虽然还有些瑟缩,好歹没像胤祉那样,哭成个泪人儿,差点能把毓庆宫都淹没了。


    “给三阿哥取点冰块来敷眼睛。”李礽说道,小可怜的崽,这眼睛明天肿起来如何能见人?


    “过来。”康熙对着胤祉招招手。


    胤祉瑟瑟缩缩站在一米开外的位置磨磨蹭蹭,就是不动。


    “朕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康熙没好气地说道。


    被康熙不善的语气一吓,胤祉的眼泪又漫出了眼眶,一边掉眼泪,一边小步朝前挪着,表情看起来马上就要奔赴刑场一般。


    见他这个模样,康熙又气又心疼,伸手将人抱起来,放在膝头,又接过梁九功拧好的热帕子,动作轻柔地给他擦脸,“朕刚刚又没训斥你,你还哭。”


    “但……之前……呜呜呜……”胤祉扯着康熙胸口的衣服哭得稀里哗啦,泣不成声,抽抽噎噎。


    康熙无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儿子哭成这个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一来二去,还不知道在惩罚谁呢,“朕那是生气了,你这么小,偷偷跑出去,万一走丢了呢?”


    “不会的,我跟着哥哥呢。”胤祉抽抽搭搭,隔一会还不自主地打个哆嗦。


    “但是汗阿玛会担心啦,他找不到你,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肯定会往坏处想的,想你是不是走丢了,想你是不是受伤了……”李礽慢慢说道。


    这话是他外婆说的,挨揍之后,气呼呼地冲回了外婆家,发誓再也不想回去,外婆便是如此劝慰,当时他可委屈了,觉得不就是自己忘记了说一声嘛,何必小题大做?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能出什么意外?


    现在,似乎能稍微体谅一点点了。


    要是他在宫外突然发现胤祉不见了,恐怕整个人要疯了,全京城都要被他撅起来瞧瞧人在哪儿。


    好在胤祉很是乖巧,也不瞎跑。


    胤祉把脸埋在康熙的怀中,哽咽道:“汗阿玛,保宝知错了……”


    不得不说,康熙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保成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但若是让他来剖白自己的心思,他万万开不了这个口。


    “知错能改就好。”康熙伸手拍拍胤祉的后背,安抚着,“你晚点时候也要跟你额娘去赔罪,知道吗?她也很担心你。”


    胤祉嗯嗯点头,把鼻涕眼泪全部蹭到了康熙的胸口,好在康熙现在没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胸口乱七八糟的,不然额头上青筋就要蹦出来了。


    “那……汗阿玛……还要罚我吗……嗝~”


    嘹亮的嗝声在空气中回荡,空气十分的安静,连胤祉抽噎声都被吓止住了。


    “噗嗤”是谁笑出声了。


    胤祉的脸涨得通红,整个人像是熟透的小螃海,一头扎进康熙的怀中,捞都捞不出来。


    李礽使劲忍啊忍,最终没有忍住,也笑出了声。


    胤褆更是笑得浑身直打颤。


    康熙搂着儿子,声音里面带着笑意,“不罚了,不罚了,但是你也要答应汗阿玛,以后不能这样一声不吭地溜出宫,知道吗?”


    胤祉羞愤欲死,但还是在康熙的怀中点点头,声音细细小小,“知道啦。”


    一时间空气里面充满了欢快的味道。


    等到冰取了过来,康熙更是亲自给胤祉敷眼睛,动作轻柔,他扭头瞟了胤褆一眼,“胤祉就免了,你却不行,你是兄长,本应该给弟弟树立榜样,但是你却拉着他一起犯错,朕罚你,你可服气。”


    胤祉本来躺在炕上,接受康熙的按摩服务,听到这话,噌地爬起来,抱着康熙的手道:“汗阿玛,你不要罚大哥,保宝和大哥都不受罚可以吗?”


    “是儿臣错了,儿臣甘愿受罚。”胤褆立马拱手认错,飞快地给胤祉使眼色,瞎凑什么热闹,汗阿玛好不容易放过他,何必再蹚回来?


    “那汗阿玛连着我一起罚了吧。”胤祉蔫了吧唧的,跟霜打过茄子一般,垂着脑袋。


    “朕不罚你,朕只罚你大哥,但是你也要清楚,你大哥今日受罚也有你的原因,日后再犯错的时候,就想想今日之事。”康熙说道。


    胤祉还不懂事,由着性子来,是小孩子的天性,但是胤褆不是,胤褆这个年岁已经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该做。


    他并不是要把所有错都归结于胤褆的身上,但是他希望胤褆日后有责任,有担当,凡事三思而后行。


    胤祉可怜巴巴地看向胤褆,满脸都是懊恼,他当初是想着谎是大哥说的,关保宝什么事情呢,但是,现在看着大哥要被罚,他心里又难受起来。


    “还有保成。”


    正在一旁默默观戏的李礽忽然被点名,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是谁?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被点名?


    “你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眼见着汗阿玛又去问保成,胤褆一下子急了,“没有,保成不知道的,保成问我了,我说同您说了的,是我在撒谎。”


    “是我,二哥也问我了,我点头同意的,跟二哥没关系。”胤祉急得眼眶都红了,小嘴一瘪,又要哭出来了。


    “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罚跪,打手掌心,我绝对没有任何的怨言,但是保成是无辜的。”胤褆说就要给康熙跪下。


    但,却被李礽拦住了,他老老实实说道:“我是心中起疑,并未详查,确实算是知情的。”


    看到胤褆神色不对的时候,他猜出了一点点,但是想着难得出宫一趟,就什么深究。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康熙问道。


    另一边,胤祉哇地一下子哭出了声,一边咧着嘴嚎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再也不要出去玩了,再也不要了……汗阿玛,不要罚了,不要罚二哥……”


    “朕没说要罚呢,你哭啥?”康熙被吵得脑仁都是疼的。


    胤祉一秒收音,吸吸鼻子,“真的?”


    康熙……假哭?


    但看自己要是不点头的话,小崽子恐怕立马能一嗓子再次嚎起来,康熙无奈道:“假的,你大哥和二哥都要受罚,保清抄《孝经》五遍,保成抄一遍,可有问题?”


    “没有,没有。”只要不被罚跪,胤祉就没意见,他扭头美滋滋地对着大哥说道,“没事,我会帮你抄的。”


    “朕还在这里呢。”康熙在背后阴恻恻地说道,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小崽子惯坏了,如此胆大,当着自己的面都在浑水摸鱼。


    “儿臣会自己完成的。”胤褆赶紧说道,生怕汗阿玛一个不开心,就再给自己加几遍,好在《孝经》的字数不多,要是换成其他的,他倒是宁愿受罚。


    康熙嗯了一声,又把胤祉逮回来,按在炕上继续给他敷眼睛。


    待李礽陪着胤祉给荣嫔赔罪之后,私自出宫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看在太子爷亲自赔罪的份上,荣嫔到底还是没太训斥儿子。


    倒是荣宪叽叽歪歪念了好几日,说他们不讲义气,出宫都不带她一起。


    被罚过之后,三个人都老实了一段时间,李礽把酒精的事情交给了飞扬武,听说这件事后,曹寅把曹衡塞到了飞扬武手底下,让他长长经验。


    曹寅还专门为令姝跑了一趟,说是人已经送到了,也托人照看一二,之后的事情就看令姝自己的造化了。


    离开了索额图的府上,也不用进宫,这样对于令姝已经算不错的结果。


    快到了年底,康熙才抽出空来,兑现之前的承诺,只要保成能五箭中四箭,就可以参加景山之行,原本定下的是秋围,但康亲王杰书回京,康熙想借这场秋围给康亲王接风,导致内务府全部都要重新安排,所以围猎之行推后了一段时间。


    以前就听说清代的皇子苦逼,李礽现在作为亲身体验者,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今日寒气逼人,冻得人只打摆子,偏生康熙非要把校考的场所安排在外面,李礽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康熙是想故意让自己射不中,好不带自己出行。


    不过,他可不是能这么轻易就被打倒的人。


    文治武功,样样精通,这说的是大清的皇子,也是李礽的真实写照,从进入上书房补课到现在,该学的课程一样都没落下。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学,但是绕两句“之乎者也”也还可以。


    骑射功夫也每日在练习,骑真马的机会不多,但是骑马的动作和危机应对都要了解,要是真的算起来,他体育课的时间可比现代小学生还要多。


    所以,古代人不近视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户外活动多。


    李礽迎着吹拂过来的寒气,目光凝视着靶心,全身心都沉浸在射箭的动作中,手指松得利落果断,箭“咻”地一下子飞出去,扎在了靶心。


    他们的靶心足有碗口大小,也算是为考验降低了难度。


    李礽没有休息,站在原地,连发四箭,四箭均在靶心,虽然位置不同,但确确实实都在靶心就是了。


    “哦也,汗阿玛,我可以去景山了吗?”李礽将弓递给德忠,蹦蹦跳跳地朝着康熙溜过去。


    康熙正同外谙达说话,了解保成日常的练习情况,知道儿子虽然有点爱偷懒,但是没有落下练习,心中深感欣慰,“自然是可以的,胤褆和荣宪都去。”


    说来,荣宪射箭也不错,超常发挥的时候甚至能把胤褆都比下去,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倒是和宫中其他娇滴滴的公主不一样。


    除了荣宪,宫中还有其他的公主,李礽几乎没有看到过,她们奉行的公主是女孩子,要娇养,射箭骑马这种活动根本不适合。


    李礽……什么时候体育运动还分男女了?这又不是什么运动比赛,自然大家都一样啊。


    但看大家都没啥意见,李礽只能憋回去。


    荣宪更满不在乎,反正汗阿玛宠她,兄长弟弟们都支持,也没说什么不可以做,她就只当那些人在放屁,屁嘛,总是随风散了。


    胤祉抱着小手炉坐在康熙的身边,戴着暖乎乎兔皮帽的脑袋埋在毛里,满脸都是不开心,热闹都是他们的,自己什么都没有。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保宝参与的份儿,真是好气哦,不过,汗阿玛说了,等明年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同行了。


    所以,勉强还算是能接受吧。


    “二哥,要给我猎张老虎皮哦。”胤祉身上穿得多,跟个皮球一样滚到了李礽的面前。


    虎虎做错了什么?要被剥皮?再说,他这小身板都不够老虎一爪子的,如何能猎到老虎?


    李礽看向康熙,下意识想要康熙帮忙解围,然而他这个薄情寡义的阿玛也只是默默地回头盯着他,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李礽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保宝要不要换个心愿呢?比如说猎一只兔子给你,你养在院子里,刚好和你的八哥做伴。”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两种动物之中是否有语言障碍就是了。


    “不,我就要虎皮。”胤祉说道,态度十分地坚决,“别人有虎皮,我也想有,二哥那么厉害,不能满足我吗?”


    不能,要不你来当这个二哥吧?


    但是,看着胤祉期待的眼神,李礽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只能使用缓兵之计,“到时候我看看,万一老虎冬眠了呢,又或者不在家,就没有虎皮啦。”


    胤祉才不管后面的理由呢,他只知道二哥同意给自己猎虎皮了,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等会儿一定要同大家分享一下。


    康熙笑而不语,看来某人是要被自己的承诺给拖累了哦。


    第192章 旧地


    京山,也算是在北京之中。


    李礽还曾经去过这里,那个时候叫做景山公园,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景致还不错。


    所以,当他跳下马车看到茂密的林子、山上半人高枯黄的杂草、泥巴路的时候,感觉有几分错乱。


    晚上休息的地方是明代原址上修缮的宫殿,这一点上来说,清代的皇帝稍微好点,不像是明朝,一接管元代的天下,就将其大内的宫殿拆了个稀巴烂,接着再建,劳民伤财。


    这算是李礽在这个朝代出远门,刚下马车就想扯着胤祉瞎溜达,却被康熙一把拎住脖子,“朕带你们去个地方。”


    走在一条荒芜的小路上,李礽深一脚浅一脚,脚底是枯黄的野草,踩断后发出蓬松的咔嚓声,有风声从树林子里面穿过,发出呜咽幽鸣。


    但凡走在自己前面的人不是康熙,李礽肯定拔腿就跑。


    小路歪歪斜斜,通向山上。


    “此山名为青山,是元朝修建西华潭时堆土而成,明朝取而代之后,明成祖大规模修建宫殿城池,挖掘筒子河、太液池等地,泥土堆积在此,取名万岁山。”康熙一边走,一边说道。


    万岁山,别称煤山。


    李礽刚从弹幕上看到这个消息,一抬头,就看到了长在亭子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


    李礽……


    这树歪歪扭扭,大概是因为歪了个脖子,看起来自带沧桑,身上还披挂着几条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铁链长满了锈迹,斑驳颓废,还有好几处断裂,散落在地上。


    这里,每一块嶙峋的树皮上都写满了故事,每一片萧瑟的树叶上挂满了炎凉,每一根铁链上都凝固着历史的尘埃。


    这是一棵自带氛围感的树。


    正沉浸在华夏五千年文明的朝代更替的苍凉与悲壮中,李礽忽然听到一声讶然,“这里锁着妖怪吗?”


    话刚落音,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抖得锁链哗啦啦作响,草丛里面也窸窸窣窣,好似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穿拱而来。


    忽地,身后胤褆怪叫一声窜起,挂在李礽的身上。


    李礽不察,差点被压趴在了地上,用他二十多年的毅力稳住了一波,避免自己和大地亲密接触。


    “保成,你听到了吗?”胤褆的牙齿打战。


    要是对面是个坏人,胤褆还能薅起袖子搏一搏,但是这种未知的看不见的东西,他是真的害怕。


    尤其是昨晚听了不少关于景山的鬼故事,多少冤魂回荡在此处之类,半夜都感觉到被窝里面凉飕飕的。


    今天到此一游后,背脊发凉的感受更加明显了,


    “听到了。”李礽无奈,他怀疑这小崽子再使把力气就要蹲到自己的头上,戳了一肘子,“下来再说。”


    肚子被捅了一下,胤褆嗷呜一声,蹦到地上。


    康熙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面色扭曲了一下,来了这么多次,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方还能有这种歪理邪说,“知道朕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胤褆很想说“喂妖怪”,但是抄书以后还隐隐生疼的手指,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强行咽了回去。


    李礽背着小手,这题我会啊,“此处乃是崇祯皇帝自缢之地,汗阿玛带我们参观故地,是要我们以史为鉴。”


    总算有个靠谱的,康熙笑了,“那你可参详出什么了?”


    “没有。”李礽利索摇头。


    想骗自己写小作文,没门!


    从小到大,只要是去参观这种带着政治色彩地方,回头总是有一篇观后感等着自己。


    康熙:呵呵。


    就这小模样还能骗过自己?


    “那保清说说看?”康熙看向胤褆,问道。


    胤褆听到说这里缢死过人的时候就打了个寒战,此时被康熙点名,幽怨地看了保成一眼,干巴巴道:“不能重蹈覆辙,不能做崇祯皇帝那种昏聩的皇帝,不能听信宦官之言……”


    这种话,授课的夫子说了千百回,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崇祯皇帝的确是亡国之君,但非他一人之过。”康熙说道,“东林党人与宦官之间的党争是明朝灭亡的不可忽视原因之一,崇祯皇帝乐在其中,如履薄冰,造成他生性多疑,凡有疑虑者,尽诛之。”


    如果皇帝没有绝对的权力来制衡党派,就会被党派所挟持,草木皆兵,无可信之人,亦无可用之人。


    李礽很想给康熙鼓个掌,多说点,就不用自己说了。


    “保成接着说。”康熙看了保成一眼,臭小子,你以为逃得过吗?


    “大哥已经说完了啦。”李礽摊开手,耸耸肩,夫子上课就讲了这些啊,后悔了,自己应该先回答,说大哥的话,让大哥无话可说。


    “动动你自己的脑子。”康熙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点得小脑瓜一晃一晃的。


    李礽鼓着腮帮子,瞪着溜圆的眼睛……


    还不如回去写小作文呢,临场演讲要求太高了,而且站在人家自缢的地方说别人的坏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他可以保证崇祯皇帝在地底下能气得直拍棺材板,整个老朱家都会骂骂咧咧。


    “难道说你全然无感?”康熙问道。


    李礽……为什么你的眼神看是看一个榆木脑袋?


    “也不是吧。”李礽纠结道。


    康熙充满期待地看过去,他就知道这小子心里肯定是有点东西的。


    “还是有点害怕的。”李礽迟疑了一会说道。


    康熙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保成说他害怕。”胤褆缩着,贴在保成的背后。


    有那么一个瞬间,康熙怀疑自己带他们来是一个错误,“你认真的?”


    李礽认真点点头,虽然他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是眼下这种行为真的不是坟头蹦迪吗?


    但看康熙额头青筋暴露,随时都要暴走的样子,李礽开口道:“明朝灭亡的原因跟历朝历代差不多,政治腐败,百姓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割据势力,或是外族力量,取而代之,建立新的朝廷,周而复始。”


    外族力量?


    周而复始?


    虽然说得都是有道理的,但是康熙听着还是有点不爽,“难道一定会周而复始吗?”


    “不知道啊。”但是清朝没有逃过这个循环。


    康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汗阿玛,纠结过去没有意义啦。”李礽说道,说到每个朝代是如何的灭亡的,谁都能说出个一三五七来,但是有什么用呢,唐朝之后宋朝、五代十国、元代、明代,难道他们不知道前朝是怎么灭亡的?


    可是结果他们都步了前尘。


    “可这是朕的警钟。”康熙指了指这棵歪脖子树。


    “才不是呢。”


    嗯?康熙猜不出保成为何这么说,面露疑惑,看了过去。


    “汗阿玛的警钟是想做一个好皇帝的心,是天下的百姓,对于没有这些东西的人,这就是一根木头。”李礽说道,要是这个树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清代就不会灭亡了,看着这棵树,就可以万古长存。


    虽然保成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康熙心中还是很熨帖——他儿子是懂他的。


    “让百姓的荷包富起来,让富绅的力量弱下去。”李礽说道,历史的轮回是由百姓发起的,最后由财阀世家完成。


    前面那句话是他们常说的,后面那句话却是让康熙惊讶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谁同你说的?”


    “啊?”李礽开始装傻,“什么?”


    “没什么。”康熙笑了笑,“行了,带你们来看看就是让你记住,大清绝对不能重蹈明朝的覆辙,否则崇祯皇帝就是咱们的下场,知道吗?”


    两个崽崽齐齐点头,都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荒山野岭里面把人家作为反面教材,真的以为人家半夜不会来敲门吗?


    回去的路上,胤褆窜得飞快,几乎是一路狂奔回了住所。


    李礽好奇,“你怎么这么怕?”


    胤褆爬到炕上,裹着自己的小毯子,缩得紧紧的,才能感受到一点温暖,“你不知道吗?听说崇祯皇帝的鬼魂就在这里闲逛,日日哭咽。”


    要是知道汗阿玛带他去的崇祯皇帝自缢的地方,他就算在地上撒泼耍赖也不会去的,现在那锈迹斑斑的铁链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啊?”这次不是装傻了,是真的一头雾水。


    “听说他不甘心去死,所以在此处徘徊。”胤褆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


    “你听谁说的?”李礽好奇道。


    “昨晚听宫里嬷嬷说的。”


    “嬷嬷又是听谁说的呢?”


    “……”


    “瞎说,崇祯皇帝在这儿徘徊干嘛?他真的不甘心,就该去找吴三桂,去找玛法。”李礽说道,“再不济,去找魏忠贤啊,还有东林党人,找咱们有什么用?”


    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细细想想又好像有点道理,又不是他们逼死崇祯的,冤有头债有主。


    “那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胤褆支支吾吾地说道,一方面他不想直说自己害怕,但是另一方面,他确实害怕。


    想到胤褆那一言难尽的睡姿,李礽面无表情且冷血冷漠地说道:“你可以跟汗阿玛睡。”


    胤褆……开始在心中衡量汗阿玛和崇祯皇帝哪个更令人害怕,崇祯皇帝是鬼魂,已经很可怕了,但是汗阿玛聊起政治的时候偶尔也不做人,说不定今晚还要在被窝里面问他“崇祯皇帝如何”。


    胤褆抱住脑阔子,头痛,这也太难选了吧!


    “太子爷在这儿呢,奴才刚刚去您屋子没有看到人,皇上请您过去一趟。”梁九功笑眯眯地进了门。


    “汗阿玛找保成干嘛?”胤褆抢答道,现在保成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谁揣走了,跟谁急。


    “皇上没说,想来是有什么事情吧。”梁九功回答道,实际上却是什么重要的信息都没说。


    胤褆瞅了一眼窗外,今天的天气不好,现在虽然是下午,但也是半阴着,昏昏沉沉,屋外风吹着树枝摇摇晃晃,张牙舞爪,刚刚看到的那棵树不断冲击着他的脑海,他猛地一个哆嗦,从炕上直接窜到了地上,趿着鞋子,就往外冲,“走,走,保成。”


    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李礽伸手扯住胤褆身上毯子的一角,“别把这个忘记了。”


    “哦,对。”胤褆折返回来,把毯子扔回炕上,牵着保成的手,拉着人出了门。


    梁九功悄咪咪地跟上去,看着两人黏糊糊的背影,还不知道皇上看到大阿哥跟过去会是何种感受呢。


    康熙是什么感受呢?康熙恨不得把人会塞回去,看保清吓得哆哆嗦嗦怂成鹌鹑的样子,又好气又想笑,“去炕上待着。”


    胤褆如释重负,噌地一下子爬上了热乎乎的炕,还招呼着保成也一起,“快来啊,这里好暖和。”


    李礽刚跑了两步,就被康熙提溜回去,放在了椅子上,又对着梁九功使了个眼色。


    梁九功非常识趣地去了炕上,陪着大阿哥玩耍,外面的人都安排好了,保证绝对不会有人偷听。


    “刚刚咱们在山上,你说的话,可有人教你?”康熙语气很轻,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就好像突然想到嗯了这件事,随口问起。


    “没有。”李礽摇摇头,身边哪个不怕死的人敢这么说,再说他这个思想已经算是超前几百年了,很难有人想得到。


    “是你自己想到的?”康熙正坐在儿子的对面,他脸上一点点的细微表情都能看到,若是撒谎,他会发现的。


    李礽点点头,这事儿也没办法撒谎,要是说听别人说的,康熙恐怕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还不如自己承认了。


    “朕很好奇,你为何会如此作想?”康熙问道。


    “因为看到了啊。”李礽说道,“第一次同汗阿玛出宫的时候,碰到一群卖艺的人。”


    康熙是知道这个事情的,胤褆一度还要成为最厉害的卖艺人,好在后面他自己也忘记了这件事,卖艺人经常看到,可是保成又从中看到了什么呢?


    “那里面有个病重的小姑娘,我常常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出来卖艺?地动之后,京城出现了流民,我才知道他们可能也是流民,只能靠此谋生,还有那个重伤退伍的斥候,为了大清出生入死之后,回家发现田地什么都没了,只能拖着病体四处流浪。”李礽说道,“他们的地呢?”


    清刚入关的时候,有跑马圈地一事,这个事情激起了民愤,后面渐渐废止,关键的问题不在于此,而在于承明制下的土地兼并。


    “他们的地被强取豪夺,落入了富绅之手,但是我们还要同他们征税,让他们服徭役,今日汗阿玛英明神武,尚能克制,他日若是一个享乐当前唯我独尊的皇帝继位,横征暴敛,只会更加放肆。”李礽说道。


    “崇祯皇帝知道这些吗?当然知道,但从前几代皇帝就开始积累下颓败之势,让他无力回天,又或者,他觉得百姓就如蝼蚁,就算心有怨气,也无所谓,只要这些财阀世家支持自己就行,谁知道这些人有权有兵,想用此获得更大的好处,内乱在前,才有大清入关。”


    “我们为了稳住这个位置,割舍了太多,向满人倾倒了太多,长此以往,满汉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稍有不顺,稍有偏袒,就会怪罪于满清非正统,满人越发地嚣张,任意而为,汉人苟且偷生,到了忍不住的时候就会爆发,反清复明此起彼伏。”


    康熙最讨厌“反清复明”这四个字,明朝就比他们大清要好吗?不见得,“你是想要满汉平等?”


    “是,”李礽认真点头,“太过肥沃的土壤总会滋生蛀虫,八旗子弟才享受了多久的好日子,就颓废至此,不堪一击,我大清对这样的蛀虫奉为上宾,对真正的有能之士视若不见,等到灾难来了,难道靠着这些蛀虫来保护大清不受欺辱吗?”


    “保成对八旗子弟心有不满啊。”康熙淡淡说道。


    “非也,我是对这些贪污腐败不满,对这些尸位素餐不满,对把控局势却无所作为不满。”李礽说道,大清烂是在土壤里面,政治从一开始就是腐朽的,根都烂了,还指望能得结出好果子?


    “想要海晏河清,腐朽的制度、战乱的局势、贪污的官吏、偏袒的政治,都会是阻挡在我们面前的困难,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都说到这里,李礽干脆豁出去,哐哐哐全倒出来,反正康熙要是生气,也不是把自己儿子砍了,顶多就是不让他当这个太子了,这简直太合他心意了,都不用挣扎,就远离了太子之位。


    “要知道,如果要查,首当其冲的就是索额图。”康熙说道,“他收了多少贿赂,朕都数不清,要是查起来,九条命都不够砍的。”


    李礽噎了一下,他很想说按律处理,但是索额图对他,应该是对原身,很好,不论里面包裹着什么样的心思,但是行为上挑不出毛病,除了送女人这个昏招。


    “我……”


    “你看人都是有私心的……”


    “是,我也有,我很为难,所以我一直在劝说叔姥爷做个清官,想让他能早点悔悟,在一切尚还来得及挽回的时候,这是我的私心,但是若真是无可挽回的时候,我也会尽全力保全其他无辜的人,其他的,就要靠汗阿玛了。”李礽说道,这是所有他能做的事情。


    毕竟索额图再可恶,他也不能乘其不备,捅他一刀,鸡毙他。


    而匡扶政治的事情,现在也只有康熙才能做得到,这位才是天下的主人。


    这倒是让康熙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从自己儿子的身上看到了陌生,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儿子突然就在长成了自己陌生的样子。


    但是回想起来,每一处的痕迹又有迹可循,他的每一点思想都曾经表露过,只是没有这么深刻。


    “汗阿玛问完了吗?问完了我要去找大哥了。”李礽晃荡了一下腿,歪着头问道,实际上背上一层冷汗。


    康熙的表情有点微妙,这种不说话的样子着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还有点心虚。


    李礽复盘了一下自己的话,看看有没有哪里是他说错了的,仔细盘查过后,他认为这些都是积攒在他心里许久的话,能说的不能说的,现在都说了,能不能、愿不愿意改变历史,那就是康熙才能决定的事情。


    他现在要做回一个崽崽了。


    “去吧。”康熙说道,他得需要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李礽欢呼一声,溜过去,爬上炕,跟胤褆闹成了一团,嘻嘻哈哈。


    好像刚刚那一本正经疯狂讲道理的是另一个人,康熙皱了皱眉,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他能感受到保成对政治上一些事情的反感,甚至说得上极度厌恶,但,作为一个帝王,最重要的是权衡与用人,要是没办法接受臣子有瑕疵,该如何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康熙的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可怕的疑惑:保成真的适合这个位置吗?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子里面一闪而过,就被康熙强行抛在了脑后,不,保成就是唯一合适的人,没有其他人。


    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保成都会是唯一的太子人选。


    保成现在还小,有着孩童的执拗,对这些不清楚,他可以慢慢教,保成这么聪明,肯定能学会,到时候就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反复想了好几次,那种不安的感觉才消失殆尽,康熙长舒一口气,渐渐把心安下来。


    第193章 狼王


    这次谈话之后,两人均不再谈起这个话题,好像这件事从来不存在一般,简直是神一般的默契。


    李礽无可奈何,坐在皇位上的不是自己,他根本没有办法掌控这艘船往哪里开。


    而且一股脑儿地同康熙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莫名有种身体被掏空的迷茫感,干脆趁机摆烂两日,跟着胤禔漫山遍野地撒欢。


    景山并非什么深山老林,有狼有兔,但说虎豹那肯定是没有的。


    李礽已经想好了,要是胤祉非要虎皮的话,他就去自己的库房里面薅一块,保护濒危灭绝动物,人人有责。


    第三日,众人分开行动,康熙叫上两个崽也跟着一起,胤褆可以自己骑马,但是李礽不行,只能骑在马上被侍卫护在怀中。


    李礽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小弓箭给带着,毕竟来都来了,说不定他还能猎个野兔子呢。


    一行人,加上侍卫,有十人左右。


    呼呼的北风跟刀子一般割在脸上,脸好像要被割下来一层皮,林中的路崎岖不平,李礽感觉屁股也快被颠成了几瓣。


    狩猎,真的是贵族活动吗?


    行到林深处,队伍停了下来,正在探查周围。


    李礽艰难地从帽子中投出自己的视线,入目处,只看得到昏黄的枯枝相交错横,细微的声响从四周传过来,分不清楚是风声,还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座下的马屁打着响鼻,原地不安地走动,情绪焦躁不安。


    视野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李礽倏忽瞪圆了眼睛,望向那个方向,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人说话,安静的气氛衬得树林中的沙沙声越来越明显,李礽耳边听到微微的吼声,余光能扫到影子的晃动,肯定有什么动物在不断靠近。


    身下的马匹轻轻刨了一下地,不安地原地踏步,侍卫紧了紧马缰,马原地打转,调转了方向。


    正在四处乱看的李礽对上了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一瞬间背后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他想要惊呼,但声音卡在嗓子眼。


    这是一匹狼,一匹硕大的狼,身长一米二左右,体型壮硕,皮毛整体是棕黑色的,中间有些银白色的杂毛。


    此时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突出的巨石上,居高临下,盯着它的猎物们。


    这浑身的颜色几乎要与石头融为一体,要不是突然调转了马头,众人还真发现不了它。


    若是它从上一跃,借助地势能将人从马上扑倒在地,顷刻之间,就能咬断人的脖子。


    侍卫们也并非等闲之辈,立马有人纵马上前,挡在了狼与李礽中间。


    看不到那条狼,李礽这才松了口气,感觉浑身是汗。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野生生物的威胁,上一次有条流浪狗跟了他三条街,在他放弃了手中的热狗之后,流浪狗带着胜利品潇洒转身离去。


    哦,对了,那只流浪狗也就博美大小。


    但是,这匹狼不一样,除了体型上的区别,它的眼神是冰冷残酷的,给人一种被凝视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撕破猎物的喉咙,大口饮血食肉。


    于此同时,周遭沙沙声终于停了,声音的制造者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约莫有八九条狼从林间慢慢走了出来,呈包围之势。


    这些狼个个身姿矫健,目光也是同样的冰冷无情,其中食肉动物的凶残的天性透露得淋漓尽致,他们这群被围困在中间的人就是他们的猎物。


    不知何时,康熙骑着马来到了李礽身边,李礽探出个小脑袋,帽子上的毛糊在脸上微微发痒,他用汗湿的掌心扒拉了一下,“汗阿玛,我们要跑吗?”


    “跑什么跑,朕专门为此而来。”康熙说着,明明比狼的位置要低,言谈举止的镇定与自信,透露出睥睨的感觉。


    李礽却是无暇欣赏康熙的气势,他听康熙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明知道这里有狼,专门而来。


    李礽看看康熙,又看看那狼,这难道说就是传说中的“狼性教育”?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还没等李礽想出个所以然来,狼群突然发起了攻势,迅猛而又敏捷。


    李礽被裹得严严实实,但是还是能听到狼群带着粗气的嘶吼声,枯叶断枝被踩踏的碎裂声,弯弓拉箭的破空之声……这些纷杂一下子全部灌入了他的耳朵,让脑子里面嗡嗡作响。


    保护李礽的侍卫已经抽出了刀,严以待命。


    马匹躁动地在原地转圈,狼影、枯枝、刀光在李礽的眼前晃来晃去,加上偶尔传来人的惊叫声,以及马匹的嘶鸣声,胃里翻山倒海,几乎是要吐了。


    忽地,一声狼嚎——


    “狼王要跑。”


    不知道是谁呼喊了一声,李礽只听到康熙叫了声“追”,接着所有人都一夹马肚子,跟上前。


    两旁的树枝在晃动的视野之中飞速后退,三只狼的身影在林间跃动,要是他们不是猎物与猎杀者的关系,李礽肯定会夸奖一声野性的美感。


    追逐了一段时间后,人群行至更深处,杂树丛生,马匹难以继续前行,狼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李礽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点木了,完全就没有“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痛快,只有浑身酸痛、头晕眼花、恶心呕吐的难受。


    他感觉自己像是坐了一个密封的破旧大巴穿过了泥泞的盘山公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保成怎么样?”康熙信马游缰到了儿子面前,脸上带着点笑意。


    李礽憋着气,小脸白白的,艰难道:“感觉有点晕。”


    “适应一会就好了。”康熙说道,从马背上取了水囊递给他,“喝点水,小心烫。”


    李礽接过水囊,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温水,这才感觉好点,“多谢皇阿玛。”


    “既然歇息过了,先回去看看狼群尸体吧。”康熙说道。


    李礽懵逼,歇息过?什么时候歇过?不会就是喝口水的功夫吧?


    但是皇上发话,他这个连缰绳都没有机会握的人只能跟着大部队再次颠起来,回到了刚刚混战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太过紧张了,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现在却清晰地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疯狂地往鼻子里面灌,刚刚稍微好了点的胃又开始翻滚。


    好在康熙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让侍卫带着他去了上风向,免得被熏着。


    “保成,我射中了,我真的射中了。”胤褆从远处一路跑过来,手中握着一只棕红羽的箭,剑尖上沾着血,还有一点碎肉,是从哪里拔出来的不言而喻。


    胤褆的表情惊喜万分,全身蓄力,踮着脚,恨不得将箭怼在李礽的眼珠上,“你看,你快看,我射中了。”


    李礽战术后仰,完全倒在侍卫的怀中,躲过这一波气味攻击,强行挤出个笑容,“我看到了,大哥真是太棒了。”


    “那可不!”得到弟弟夸奖的胤褆立马喜滋滋地再同康熙炫耀。


    看着胤褆的背影,李礽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听到侍卫的话,“皇上,有蹊跷,刚刚有几只狼只是被我们射伤了,只是无法行动,现在都死了。”


    康熙皱皱眉,目光在山林里面逡巡了一圈,“怎么死的?”


    “看样子是被凶猛动物咬死的。”侍卫回禀道。


    话刚说完,就听到深林里面传出一声嗥叫,回荡在林间,分不清方向。


    “是狼王干的?”康熙的语气已经是肯定了杀狼凶手。


    “十有八九。”侍卫说道。


    这狼王到底只是一个凶残的畜生,在摆脱他们之后,竟然还转过头来杀死自己受伤后不能动弹的同伴。


    “还有三只狼在外,狼的报复性很强,尤其是狼王,注意警戒。”康熙吩咐道。


    “是!”


    “汗阿玛,您早就知道这林子里面有狼?”李礽忍不住问道。


    “知道,前些时候下大雪,山中吃的东西少了,狼群摸进了村子,偷袭了猪羊,还伤了村民。”康熙说道,“这狼在这林子里面待得久,每年下大雪的时候都会下山觅食,扰得民不得安,官军也进山剿杀过,但是收效甚微。”


    原来是害人狼。


    “所以咱们是来围剿它们吗?”李礽问道。


    “嗯,前两日,我们四处探查它们的踪迹,确定在这片林子里面,今儿分开,比谁能先猎杀到,看来是朕赢了啊。”康熙说道,志得意满,已经将胜利视为囊中之物。


    李礽在心里小声嘀咕,还有狼王在外面游荡呢,可别等会儿被狼王打脸啊。


    狼王现在已经有了警惕之心,想要猎杀它不容易,加上马匹和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所以,处理过“凶案”现场之后,他们打算先返程。


    一路上,总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狼王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加上鼻尖长存的血腥味,李礽的心一直都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好在,李礽已经看到了一点熟悉的景象,这里距离离开林子也就一里多的距离,穿过这一片林子,他就可以回归文明社会的怀抱。


    李礽舒了一口气,他正准备扭头,同胤褆说话,却看到从什么东西从树叶子里面一跃而起,冲向最近的一个侍卫。


    狼在伏击他们!


    其他的两只狼呢?


    被袭击的侍卫连刀都没有拔出来,就被扑倒在地,狼的利爪在他的胸前划出几道血口子,惨叫连连。


    一击得手之后,狼迅速后退,赶上去的侍卫扑了个空。


    “啊——”又是一声惨叫,身后的人也被袭击了。


    不过,这次更严重的是马,身上被划出的口子之后,马受惊发出长长地嘶鸣,将身下的人颠下来,奔入密林。


    “靠近点,围成一个圈。”康熙并不慌乱,他还在观察狼王的位置,已经取出了弓箭,准备一击毙命。


    李礽咽了咽口水,被围在了最中间,这也太刺激了点吧,作为一个来自于现代社会的人,连鸡都没有杀过,面对这群狼,感觉就像是进了猛兽圈里的鸡崽子,可怜弱小又无辜。


    狼王时不时地嚎叫,凄厉而又恐怖,身下的马匹被这声音吓得焦躁,不停地打着响鼻。


    “你挨着保成点,别害怕。”康熙吩咐着。


    胤褆嗯了一声,一夹马肚子,靠近保成所乘的马,小声道:“保成……保成别怕,我……我会保护你的。”


    李礽……要不听听咱们俩谁更害怕?


    两只狼接二连三地发动了攻击,一击就推,让人难以捕捉,被射中后嗷呜一声,爬起来继续行动,这样不要命的攻击,防不胜防,接二连三地挂彩。


    康熙手指一松,带着黄色箭羽的箭将其中一只狼死死地钉在地上。


    另一只狼也被侍卫们斩杀。


    李礽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动乱,接着就是高呼的“还有其他的狼”“保护太子爷”“保护大阿哥”,接着一股力道撞上了马,他身不由己从被侍卫带着掉下马,被侍卫压在了身下。


    他刚准备爬起来,就感觉身上一沉,血腥味从上散发出来,沉重地不同于人类的呼吸声传过来,他立马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身上站着一匹狼。


    这下真的是站在狼窝里面了。


    太快了,快得几乎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挂着菜鸡的称号,或者引狼的诱饵,能让这匹狼越过重重障碍锁定自己。


    还是说:只是因为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


    不过现在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摆脱现在的困境。


    狼踩着侍卫的身体,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应该是在同康熙对峙,挟太子以令所有人。


    从李礽这个角度,看到离自己最近的就是胤褆,不过他也因为被牵连,倒在了地上,正被侍卫拎起来,远处是弯弓搭箭的侍卫,正紧张地盯着这边,谨防狼王突然袭击。


    李礽的目光与康熙对上,能看到他脸上的谨慎与担忧。


    康熙对着保成点点头,示意保成不要害怕,但他自己并没有脸上表现得那么镇定,天知道,他现在脑子里面全是保成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这一趟只是为了带保成出来见见世面,对付狼群他们也有经验,但没想到这里的狼竟然狡猾到如此地步,又是伏击,又是障眼法,跟成了精一样。


    李礽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控制得很轻,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狼,而是从清代墓葬里面爬出来的僵尸,会嗅到自己的呼吸,给自己一口。


    “嗷呜——”


    旁边传来一声中气不是很足的狼嚎。


    李礽终于明白了那一句“还有一只狼”是什么意思,逃生的是四只狼,而不是三只,也许是他们看漏了,也许是狼故意迷惑。


    但正是这第四只狼,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现在是一只狼在自己的身上,另一只狼在自己旁边——简易版的“群狼环伺”。


    李礽僵硬着身体,皮肤上好像爬满了虫子,呼吸也好像喘不过来了,所以,每一秒都显得那么的煎熬,他觉得自己再坚持一分钟,可能就要撅过去了。


    康熙,再不行动,你的崽要凉了!!!


    第194章 猎杀


    无须李礽说,康熙也看出来了不对劲,保成的脸憋得通红,想想一个侍卫外加一头狼压着,就知道他现在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康熙的目光一凝,盯着狼王的箭一转,倏忽松手。


    飞出去的箭羽扎在了狼王身旁的那只狼身上,惨叫一声,那狼应声倒地,浑身抽搐,鲜血沾染了皮毛,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


    狼王龇牙,嘴里发出威胁地低吼,趁着康熙搭箭挽弓的空当,脚下一蹬,朝着康熙扑过去。


    被狼王踩着脚下的侍卫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将太子爷薅进自己的怀中,脚跟蹬地,借着摩擦力,尽量远离战斗的地方。


    康熙被侍卫们护住,并没有受伤。


    但是狼王的速度太快,转动灵活,箭只能触到它的皮毛,反倒是侍卫们被抓伤得更严重。


    这狼的爪子极其锋利,力气又大,一瓜子下去,普通软甲根本防不住,有几个侍卫本就受伤了,这下子雪上加霜,两三个直接丧失了战斗力。


    康熙命令侍卫有序后退,试图把狼从保成那边引过来。


    十多米之后,狼王不再动作,长长的舌头耷拉着,上面还沾着血肉,静静地站在一匹狼的尸体旁边,与康熙、李礽呈三足鼎立之势,相互对峙着。


    侍卫赶紧将太子爷藏在了身后,紧张地盯着狼王。


    他从马上摔下来,刀掉落在不远的地方,被狼王这么盯着,他根本不敢动弹,生怕自己哪个动作不对,就把狼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他目前可是手无寸铁,这狼真要是扑过来,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一口就能毙命。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突来佛祖能保佑自己,保佑太子爷,让狼王的注意力被其他的东西吸引过去。


    但显然,有些事情,越不想它发生,它就一定会发生。


    狼王转过头,看了过来,冰冷的眼睛眨了眨,好像在估算两边战斗力。


    眼瞅着狼王掉转了脑袋,康熙挥了挥手,让三个侍卫举着刀,朝狼王逼近。


    狼王发出低低的吼叫,在原地踩了几步,对着侍卫的靠近似乎不以为意。


    又是带着破空之声的一箭,狼王的耳朵动了动,确实没有躲避,这一箭扎在了之前还在抽搐的狼身上,一击毙命。


    为了吸引狼王的注意力,康熙杀死了最后一只狼。


    狼王龇牙,低吼声带着愤怒、悲鸣、仇恨,它后退了两步,后腿忽地发力,犹如闪电一般朝着李礽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不需要康熙说,所有的箭都射了出去,这些侍卫的箭术一流,箭如流矢,扎在狼王的身上。


    这一次,狼王没有采用迂回的动作,直接奔向了它的目的。


    即便是被箭射中,即便是伤痕累累,即便是鲜血直流,它丝毫不减速,不躲避,一心只有那一个目标——奔向他!撕碎他!


    挡在李礽面前的侍卫看看不远处地上的刀,只要一个跟头,他就能拿到那把刀,说不定就不用坐以待毙,说不定就拥有反击的机会。


    但是,他的身后还有太子爷,如果他躲闪了,狼王不跟着他离开,太子爷就要直面它了。


    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远处侍卫们为了避免误伤太子爷,已经提着刀冲过来,但是距离太远,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侍卫看着狼王一米米地接近,六米、五米、四米……


    他能感觉到狼王奔跑时带起风,还有身上的那股子腥臊味,以及他那冰冷的眼神,巨大又锋利的牙齿,牙齿上挂着的鲜红血肉。


    速度太快,侍卫已经不知道那是自己真实看到的,还只是他的想象,身体僵硬得好像是石头,全身紧绷着发抖,他甚至能感觉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到自己的身上。


    如此的绝望,又如此的不甘心。


    他希望自己不要叫得太惨,他希望自己的死亡能让皇上奖赏家里人……


    不过是几息的功夫,狼王已经到了近前,一跃而起,带着力压千钧的气势扑了过来,侍卫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但出乎意料的是,疼痛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听到了狼王嗷呜一声的悲鸣,以及沉重的落地声。


    他迟疑着张开眼,狼王摔在了离他一米的地方,喘着粗气,白色的腹部扎着一支黄色羽毛的箭,鲜血渐渐染红了皮毛,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队伍之中,皇上的箭羽是黄色的。


    侍卫懵着的脑袋还没转过弯,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这并不是皇上的箭羽。


    这支箭并非他们平常使用的规格,看起来更短更细一点,适合年岁小的孩子。


    他立马想到队伍之中,还有一个人用黄色的箭羽——太子爷。


    侍卫还没有回过神来,康熙就已经从他的身旁经过,接过保成手中的弓箭,丢到一边,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喃喃道:“还好,还好……”


    跟过来的侍卫一刀了结了狼王的性命,干脆利落,又把还呆坐在地上的同僚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今天命大啊,竟然被太子爷救了……”


    李礽在康熙的怀中才舒出一口气,侍卫带着他朝后退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弓箭掉落在一旁,还以为自己用不到,谁知道狼王竟然中途改主意了。


    根据墨菲定律,他借着侍卫身体的掩护,偷偷摸起了自己的弓箭,可惜的是他之前的练习全是静态靶,狼王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无法瞄准。


    要是一击不中,重新装箭这点空档,狼王就能噶了他。


    所以必须等狼王到了最近距离的时候。


    而且,狼王惯常就喜欢扑人,有什么比整只狼的腹部更好的目标呢?


    柔软,而巨大。


    即便是动态之下,李礽失手的概率也不会太大,搞不死,也能重伤吧。


    “奴才李常多谢太子爷的救命之恩。”刚刚挡在李礽面前的奴才过来磕头谢恩道。


    李礽趴在康熙的肩头,说道:“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你就可以躲开这匹狼了。”


    他虽然躲在李常的背后,但还是看清楚李常的动作,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李常完全有机会躲开,再捡起一旁的刀,和狼王大战三百回合。


    “保护太子爷是奴才的职责所在。”李常不好意思地说道,结果不但没有保护到太子爷,还被太子爷保护了,说出来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呢。


    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过来,众人看过去,为首的马上是康亲王。


    对比康亲王这一行人,李礽他们显得惨不忍睹。


    康熙是所有人之中最干净整洁的,李礽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头发上还有枯树叶子,小脸上蹭得灰扑扑,还把这污渍蹭到了康熙的身上。


    胤褆刚刚摔了一跤,衣服也沾满了灰尘和树叶。


    至于其他的侍卫,身上脏兮兮不说,还有不少人都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皇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啊。”康亲王翻身下马,扔回马缰,脸上带着点戏谑的意思。


    “那又如何?我们可是猎杀了狼王。”康熙得意道,他就说了,今儿的胜利肯定是属于自己。


    “真的?”康亲王问着,走上近前,看到了地上狼王的尸体,叹气道,“倒是让你捷足先登了。”


    “是保成杀死的。”康熙继续说道,这语气比他自己亲自射杀的,还要兴奋。


    康亲王一副“你就吹吧”的表情,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自己就会领兵打仗,骑射样样精通,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保成的箭,“还真是啊?太子爷这箭法不错。”


    李礽老实在在说道:“都是因为狼王受伤了,我才能捡漏。”


    看看狼王身上其他的伤口就知道,这狼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是再多来两箭,跟刺猬也没啥两样。


    他才不会把所有的功劳都归在自己身上,给自己贴金,万一以后家庭聚会,康熙突然来一句“保成,来给大家表演一个射箭”,呵呵~~


    “哎,不必自谦,要射中狼的腹部可是要瞄准机会,不简单啊。”康亲王笑着说道。


    这也是他没有怀疑皇上故意让保成补刀的原因,这么一大匹狼,要想让它露出自己的腹部可不容易,肯定会死命地挣扎,但看这狼身上并没有沾什么泥土,皮毛算是光滑,就知道,这一箭还真是保成射的。


    难怪玄烨这般得意,换成自己,恐怕只会更高兴,康亲王的心里有点嫉妒,玄烨的骑射不如自己,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李礽……我说是运气,你相信吗?


    但看康亲王一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李礽干脆闭了嘴。


    有了康亲王带来的人员收拾残局,大家很快就重新启程。


    康熙抱着保成就没有松手过,回去的路上自然也是同乘一匹马。


    刚刚的事情太吓人了,现在回想起来,康熙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让李礽搞不懂的是康熙竟然非要把狼王的尸体带回去纪念,虽然这是由于康熙心中对自己的骄傲,但是感情上还是稍微有点不自在。


    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突然变成猎杀者,理智上知道这是正当防卫,感情上还是有点血腥了。


    自打他射中狼之后,他就没有再朝着狼王那边多看一眼,生怕又对上狼王那双眼睛,此时除了冰冷,应该还失去了生气,看起来只会更吓人。


    “哎哟,太子爷这是怎么了?”梁九功早就在营地行宫等着了,一看太子爷这狼狈的模样,赶紧上前把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李礽刚想说摔了,康熙就抢先一步回答道:“他射杀了狼王。”


    梁九功的脸上露出惊讶,立马赞叹道:“太子爷真厉害,第一次围猎就能射中狼王,可真是了不得。”


    李礽被吹捧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试图逃避道:“梁公公,我身上好脏哦,你还抱着我,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太子爷最爱干净了,走,奴才带你去洗澡。”梁九功笑着说道,抱着太子爷朝屋子里面走去,跟在他身边的魏珠赶紧去打热水。


    在浴桶里面从头到脚搓干净之后,李礽换上一身熏得暖烘烘的衣服,还被康熙强行要求烤了一会炭火,蒸干身上的每一丝水汽后,才被准许出门。


    “梁公公,怎么你最近都带着魏珠啊?”李礽跟着梁九功去见康熙,梁九功的身后是魏珠。


    “奴才看这小子机灵,已经把他收作义子,以后太子爷有什么事情直接差遣他就行。”梁九功笑着说道。


    魏珠年纪小小就十分机智,而且胆子也大,不像是何竟那样全然中规中矩,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事情也可以交给他去做,是个好苗子。


    “原来是这样啊。”李礽点点头,历史上两人确实是义父义子的关系,这样一想,自己是不是还算是牵线搭桥的人?


    哎嘿,因吹斯汀。


    第195章 谢恩


    正厅里面,康熙正同诸位说着巡猎途中发生的事情,极力渲染了保成是如何的英勇无畏。


    故而,李礽一进来的时候,就接受了众人目光的洗礼,满头黑线。


    “太子爷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能力,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有人赞赏道。


    溅起一群的夸奖声。


    坐在康熙身旁的胤褆脸色有点暗淡,他看了看自己手上因为练习射箭而被磨出的茧子,耳朵里充斥着全是赞赏保成的声音,心里不是滋味。


    自打回宫之后,他读书从来没有赢过保成,总是听到别人夸奖保成年少聪颖,好学有才,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他。


    好不容易骑射出挑一点,但是保成轻轻松松就超越过了自己。


    自己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啊?


    李礽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聚光灯下的憨豆先生,恨不得踮着脚走路,他小碎步挪到胤褆身边,小声嘀咕道:“大哥挤挤。”


    好像是挤得近些,就能把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移到对方的身上,有难同当的好兄弟嘛。


    “你感觉怎么样?”胤褆也小声问道,压制住心中的那点不舒服的情绪,保成差点就被狼王伤了,还被压了那么久,不知道有没有哪里受伤,自己作为兄长,要关心他呢。


    “还好。”李礽轻轻拍拍自己的小胸膛,那种窒息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大哥还好吗?我瞧着你好像摔了一跤,有没有哪里伤到?”


    说着,他还拉起胤褆的手翻来覆去仔细检查,只是掌心擦出了点红痕,不算什么伤,“身上呢?”


    胤褆摇摇头,保成这么关心自己,但是自己却……一瞬间,这种对比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些许厌恶,自己真是一个坏兄长。


    “要是有伤口,一定要说哦。”李礽说道。


    胤褆点点头。


    场中各位大人们夸得没完没了,无趣极了,李礽扭头道,“要不要出去玩?”


    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吹捧声,他感觉自己晕晕乎乎,好像自己是后羿转世,出了这扇门,抬手就能把最后一个太阳射下来。


    虚伪的吹捧听多了不利于身心健康发展。


    胤褆点点头。


    两个崽从椅子上溜下来,准备悄咪咪地遁走。


    康亲王瞪大了眼睛,点了点两个小家伙,朝前挪了挪,让他们能从背后溜走。


    康熙看着两个崽崽的背影,又看看康亲王。


    康亲王耸耸肩,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是你的崽崽要走哦。


    康熙无奈。


    出了大厅,李礽长长呼出一口气。


    “保成不喜欢那些人夸你吗?”胤褆好奇道,要是他们夸自己的话,自己肯定会很开心的。


    “又不是实至名归,有啥好喜欢的呢。”李礽很清楚,这些人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位置才夸奖自己的,跟实力关系不大,“要是夸大哥,那才差不多。”


    “我又没有杀死狼王。”胤褆嘀咕道。


    “但是你射中了狼啊,这个就很厉害,是靠你练习得来的。”李礽说道,“我能射中那只狼……”


    “也是你厉害。”胤褆伸手拍拍保成的肩膀,“要冷静,要临危不惧,要准头好,这也是保成练习得来的。”


    “也是哦。”李礽歪歪头,“那我再努力,就和大哥一样,可以射中移动靶,就不用等到狼蹦跶到我的头上才能射中。”


    这个比喻?


    “移动靶很难的。”胤褆说道,他都练习了好久,要是保成想要学习,到时候他就陪着一起练习。


    “啊?那大哥好好学,以后就靠你保护我了。”李礽拍拍胤褆的肩膀,难的事情,就交给个高的人顶着吧,他这个矮墩墩,躲在下面就好。


    胤褆……最后只是摸摸弟弟的小脑瓜。


    “哟,太子爷和大阿哥在这儿啊。”魏珠小跑着,看到两人,停下来行礼。


    “魏珠公公有什么急事儿吗?”李礽问道。


    “村民听说狼王被杀掉了,送了东西前来酬谢。”魏珠说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处理比较好,赶紧同他干爹去汇报。


    李礽与胤褆对视一眼,琢磨了一会,一起朝着行宫的外围跑去,蹑手蹑脚,想去偷听。


    过了一会,康熙才出现在大门前。


    他一出现,人群就躁动起来,一个弓着背耄耋之年的老者上前,他皮肤黝黑,眼珠些微浑浊,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夹袄,袖口的地方打着补丁,正要跪下,就被梁九功扶了起来。


    他道:“草民听官兵前来传话,说狼王已经解决了,村子里面的人都很感谢,特意送了些谢礼,都是自家产的,感谢皇上天恩浩荡。”


    他说的谢礼,五花八门,有一头猪,还有一只羊,一篮子红薯,还有鸡蛋。


    “老人家,心意领了,这些东西你们拿回去吧。”康熙说道,能看得出来,这些老百姓的穿着都不是特别好,但也可能是他们家里最好的衣服了,就这样,还给他们送来了猪羊,十有八九是从过年的年资里面挤出来的。


    “皇上有所不知,这狼王为祸已久,一到雪天就进村子偷猎,还屡屡伤人,也同官府禀告过,但是每次只能打死两三只,根本拦不住。”老者说道,“所以一入冬,村子里面就人心惶惶。”


    康熙皱眉,景山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区区衙役很难翻遍,再者他们之中也缺乏狩猎的好手,自然是没有办法斩草除根。


    “如今,皇上杀死了狼王,咱们晚上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老者说着,脸上的笑容真诚,由心而发,“这些都是村里人自发捐赠,希望皇上笑纳,不然他们就该怪草民办事不力了。”


    康熙的举手之劳,对他们来说,却是天大的恩赐。


    “这些东西,朕实在是不能收。”康熙拒绝道,在看到老者脸上的失望后,又换了个说法,“朕从其中挑一样吧,那就这个番薯了。”


    “原来外面说是真的。”老者嘀咕了一句。


    康熙疑惑,“什么真的?”


    “听京城过来的人说皇亲国戚都喜欢吃这个番薯,大家都不信,没想到是真的。”老者说道,语气质朴,憨厚老实地挠挠头。


    啊,这个事情。


    “实在是这玩意儿长得不够精致,皇上那么高贵的人如何能吃这些东西呢。”老者说道,这灰扑扑的东西其貌不扬,跟皇上也太不搭了。


    “这东西味道确实不错,不如这样,各位进来喝杯热茶,等会儿尝尝?”康熙说道。


    老者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不听话是要被杀头的。


    “老人家今年家中的收成如何?”康熙一边说,一边带着人朝旁边的屋子走去。


    魏珠也想跟上去,梁九功叫住他,让他把那篮子番薯收好,这可是百姓的心意,至于其他的谢礼,先拢在一起,等老者离开的时候,再一起带走。


    “吃番薯吗?”李礽扭头看向胤褆,两人都回想起了在宫中“放火”的日子。


    对视一眼后,两人齐齐朝着番薯摸了过去,趁着魏珠转身的功夫,一人摸了两个番薯,转身就跑。


    等魏珠回头,就看到了两个逃跑的背影和只剩下半框的番薯,请问,皇上问起的时候,他可以说是被太子爷和大阿哥偷了吗?


    一回生,二回熟。


    第二次烤番薯的他们已经不是那个火都生不燃的崽崽了,他们已经升级——会指派别人干活


    德忠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让人送了些柴火过来,又取了火盆,给两个祖宗烤番薯。


    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李礽坐在小板凳上,脑子里面还是那只吓人的狼王,不过听了村民的话之后,他能安慰自己是为民除害,心里好受了些。


    也不怪他弱鸡,说起来,他连鸡都没有杀过呢。


    “大哥,以后来过秋围吗?”李礽抽了一根细柴在火盆里面戳戳捣捣,火星子飞溅。


    “没有哦,这是第一次。”胤褆摇摇头,额娘还说让他好好表现,不知道这算不算好好表现了,“我还想猎个兔子、野鸡呢,没想到……”


    “没想到猎到了一匹狼吧。”李礽接过他的话,“大哥可比我强多了,狼跑得那么快,都能射中,能回去,我要告诉所有人。”


    被这么一说,胤褆心中的别扭又变成了不好意思,“只是射中而已。”


    “非常厉害,胤祉恐怕要羡慕得不得了,他可崇拜你了,之前还偷偷跟我说要同一样呢。”李礽说道,还有荣宪,要是她知道因为伤寒错过这么多事情,肯定又要絮絮叨叨半天。


    “真的吗?”胤褆小兴奋。


    “我们这些做弟弟的,可都以大哥为榜样呢。”李礽吹捧道,时刻不忘了发展一下自己的兄弟情。


    “保成也以我为榜样吗?”胤褆好奇道。


    “那是当然。”李礽毫不犹豫地说道,这话他当着康熙也说过,“虽然大哥背书赢不过我,可是论起骑射功夫,可是远远地超过我呢。”


    胤褆心花怒放,直接忽略掉“背书”二字,一把搂住人,说道:“保成最好了!”


    李礽被这突然的激动搞得莫名其妙,小崽子怎么突然情绪变化这么大?


    他还一头雾水,就听到隔壁院子里面忽然传来了抽气的叫喊声——“哎哎哎——”


    这声音还挺熟悉的,好像是刚刚跟他们一起去林子里面的侍卫。


    “把人给按住了,不要动。”这是一个人的说话声。


    这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惨叫声戛然而止,叫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昏过去了?换下一个。”


    借着又是惨叫声连连。


    胤褆眉头一皱,“他们……这是怎么了?”


    怎么叫得这么惨?


    第196章 戴梓


    别院是侍卫的居所,李礽和胤褆偷摸进去的时候畅通无阻。


    叫声是从最里间的屋子传过来的,两只崽崽鬼鬼祟祟地摸过去,从半阖的窗户缝隙里看进去,差点被一屋子白花花的肉给晃瞎了眼睛。


    “他们在干吗?”胤褆小声嘀咕着。


    “谁人在外面?”


    他们这小动静哪里能瞒得住这里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窗户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大家大眼瞪小眼。


    大概是从未料想过外面的人会是两位阿哥,屋子里面的侍卫都愣住了,光着膀子的人赶紧捞起衣服捂住自己的胸口,找不到自己的衣服的,就从别人手中抢过来。


    “我和大哥在隔壁院子听到些声响,就过来看看。”李礽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对峙。


    “都说让你叫的声音小点了,丢人现眼。”站在后面的侍卫拐了另一个人一下。


    那人胳膊上的伤口还渗着血,哎哟一声,“我怎么知道太子爷会在隔壁院子呢?那不是个空院子吗?”


    “我就是路过,看看你们的伤势,都还好吧?”李礽开始编理由,毕竟他那个红薯也不够分的,他踮着脚,趴在窗户上朝着里面张望了一眼。


    血腥味在房间里面弥漫,李礽一眼就看到丢在地上沾血的布料,还有洒落的白药。


    “劳烦太子爷挂念,一切都好。”


    “啊,我想起来了,我带了一种超级好用的消毒水,你们要不要试试看?”李礽想到自己手上还有一瓶酒精,专门为了这次秋围准备的,就是怕有什么大伤大伤,没想到还真的用到了。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子爷口中的“消毒水”到底是什么,但第一反应就是太子爷先前在院子里面鼓捣的“酒煮苍术”,那个味儿可以称得上“香”飘万里,让巡逻的弟兄们都绕着走。


    “还是……不要了吧?”


    “你们要讲究卫生,受伤了要消毒呢,不然伤口恶化了怎么办?”李礽小嘴叭叭,十分认真地讲解道,“狼又不穿鞋,光着爪子踩过烂泥,踩过其他动物的尸体,说不定还踩过猪圈、羊圈,猪粪、羊粪……”


    随着太子爷的列举,众多侍卫的脸色白中发青青中发黑,精彩极了。


    “我们用!!!谢太子爷赏赐。”


    终于有侍卫忍不住了,这他娘的哪里是伤口,这是阎王的修罗刀啊,咔咔要人命。


    “德忠,去把我箱子里面的酒精拿过来给他们用。”李礽扭过头吩咐道。


    “太子爷说的是酒精?”年长的太医从一群壮实的汉子中挤了过来,显得十分可怜弱小又无辜。


    李礽点点头,“你知道?”


    “微臣略有耳闻,只是从未见过。”太医说道,“太子爷是从哪里得到的?微臣问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


    唯一的线索是陈氏医馆,但是很明显,有太医院逐出陈彤在前,他们是不会给自己的任何的线索,这是内务府做出来的?


    难道太子爷前些时候鼓捣出的东西真的能行?


    “内务府制作的,知道我要来秋围,就送了我一点,你要吗?”李礽说道,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匀出点给他们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微臣多谢太子爷的赏赐了。”太医拱手道,喜从天降啊,“如是内务府定制之物,太医院可否要一些?”


    “回头问问啊,不知道内务府进行到什么地步了。”李礽说道,优先供给陈医女那边,要是有多的再说。


    “多谢太子爷。”


    酒精很快就取来了,太医拔下塞子,浓郁的酒味四散开来,小心翼翼倒了一点在碟子里面,几乎算是一触即收。


    “你这样不行。”李礽接了过来,哐一下倒满了小碟子。


    看得太医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滴血,这要是他儿子,他就要骂败家子了。


    “不能重复使用棉布哦。”李礽提醒道,擦洗过伤口的棉布不能再蘸到酒精里面。


    这些细节他都听外面的人说过,反复推敲,他点点头,开始处理伤口,顿了顿,“太子爷要观看吗?”


    李礽也愣了愣,“不能看吗?”


    “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血腥。”太医委婉地说道。


    “哦,那你继续吧,我就看看。”李礽说道,他还没有见过处理伤口的场景呢,“大哥要不要回避?”


    保成都不怕了,自己还能怕不成?


    胤褆梗着脖子,拍着胸脯,“不需要……”


    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嗓子的痛呼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咬到舌头,慌里慌张地伸过头,张望着,“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没事,微臣听说过这酒精刺激性很大,没想到这么大。”太医说道,紧张得额头都出汗了。


    被处理伤口的侍卫,伤在了肩膀,三道血淋淋的抓痕,再深一点就可以看到骨头了,被滋了这一下子,侍卫的脸色发白,紧咬下嘴唇,额上全是细密的汗水,肌肉紧绷,微微颤抖着。


    “挺住!”李礽拍了拍他的手臂,“为了早日痊愈。”


    侍卫……他倒是想,但是忍不住啊。


    “太子爷的那一箭可真是千钧一发啊。”李常又忍不住感叹道,要是没有那一箭,他已经凉凉了。


    “运气啊。”李礽说道,“我运气向来挺好的。”


    才怪!


    “大阿哥的箭术也高超,几乎每一箭都中了,那可是在跑动中的狼群哎——哎哟噢哟——”侍卫说到一半,就被再次淋上去的酒精给刺激了一个激灵。


    李礽发誓,他看到胤褆的眼神跟小灯泡一样亮了,有些事情好像突然一下子就联系起来了,他道:“那可不!我大哥的箭术可厉害了,汗阿玛都时常夸奖呢。”


    “一般啦。”胤褆挠了挠脑袋,害羞地低下头,耳根子都红了。


    “那可不是一般,对吧?”侍卫笑着说道,伤口已经清理干净,敷上厚厚的白药,可以包扎了。


    “确实,这次秋围还有几天,大阿哥要是有空,可以一起比试一下箭术。”另外一个侍卫是胳膊被划伤了,包扎完后,正在穿衣服。


    “可以啊!”胤褆想也不想地说道,语气里面全是兴奋,“是移动靶吗?”


    “可以试试,或者去附近的林子里面猎杀野鸡、野兔。”侍卫说道,要是皇上没有安排,他们还可以自主安排一些活动。


    “那你们会在野外烤了吃吗?”胤褆好奇道。


    “带回来处理更方便。”有个侍卫说道,“可以出点钱,让厨房帮忙烹饪一下,去年的那个烤野兔就很不错。”


    胤褆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竟然还可以这么操作。


    李礽看着胤褆来劲的样子,由着他去聊,对着在外面似有话说的德忠挥挥手,让他不要打扰,不就是一个烤糊了的红薯嘛,不是什么大事儿。


    秋围的日子一晃而过,再回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这几日,李礽像个小尾巴一般跟在胤褆的身后,确切说是跟在侍卫们的身后,在林子里面进进出出,发现许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说什么时候适合捕鸟?什么样的足迹是新鲜留下的?什么样的地方可能有兔子洞?什么的粪便是猛兽留下的?


    简直就是古代版的荒野求生节目,让直播间的观众看了个爽,也让李礽玩得快乐,以至于回程的时候恋恋不舍。


    坐在马车里颠颠哒哒,李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吵闹闹,好奇地支着小脑袋从马车的两扇小门的缝中探出去,从后面看起来很像是脑袋被门夹了。


    康熙一边乐,一边从后面给他盖上帽子,问道:“看什么呢?”


    “看人吵架。”


    “我也要看。”胤褆也伸了脑袋过去,“这人长得好高大魁梧啊。”


    “好像一个巨人,感觉他能一手拎起一个人。”李礽嘀咕道。


    “对,拎保成完全可以。”


    “拎大哥也没有问题。”


    康熙听着想笑,也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凑了过去,好巧不巧,这人他还认识,“是他啊……”


    “汗阿玛认识?”李礽回过头问道,怎么大马路上随便一个人康熙都认识?他甚至怀疑康熙除了皇上是不是还兼职北京城里的万事通?


    “算不得认识,这是跟着康亲王回京的人,名叫戴梓,讨伐耿精忠有功,朕让他担任了翰林院侍讲,要不是秋围,你已经见过他了……”康熙说到一半,就看到自己儿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语气渐渐慢了下来,“怎么?”


    “戴梓?”李礽重复了一遍,是那个清朝研制火器的戴梓?


    “对,你听说过?”


    “啊,是不是会制作火器?”李礽问道。


    “对,康亲王送给朕一把连珠火铳,说是戴梓制作的。”康熙说道,“而且他出身于官吏世家,其父戴苍师从前朝谢彬,擅长看竹图,戴梓年少多才,在象纬、勾股、战阵多有研究,朕闻其名许久,所以特召他在上书房侍讲。”


    “汗阿玛试过火器吗?好不好使?”李礽兴奋地问道,有了戴梓,大清的火器就有望了,这种人就该在研究院啊,去搞什么辩论会啊。


    “还没有,那玩意儿就是个稀奇东西,西洋人之前该进贡过这个东西,朕试过几次,不如弓箭好使,便搁置了。”康熙说道。


    外面已经看不到戴梓和人争执的身影了,李礽坐回来,他的心口好痛,康熙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他能不能用看傻子的表情鄙夷一把康熙?


    但是不可以,因为康熙一定会揍他。


    “你对这个感兴趣?”康熙问道,见保成的情绪有丢丢低落,伸手点了点他的小脑瓜,“等戴梓进宫的时候,朕让你见见他,有什么问题只管问。”


    “真的?”


    “真的。”


    第197章 侍讲


    说是回宫之后就可以见到戴梓,但真的见着面却是到了第二年正月。


    先是大封六宫,佟佳氏提名副皇后,空降钮祜禄氏成为后宫的贵妃,其他几个生了皇子的嫔位的娘娘都升到妃位,还有一些入宫时间比较长的也被封了嫔位。


    这些都与李礽没有关系,只是趁着大人们都忙着的时候,带着胤褆、胤祉从这个承乾宫吃到了延禧宫,这是他唯一的快乐。


    照理说,分封后宫跟康熙关系也没有那么大,但是作为吉祥物,他得各宫都去一遍。


    后宫的事情忙完之后,就到了年底,又要忙着过年,这只吉祥物又要去各种祭祀活动,作为吉祥物二号,李礽只能迈着短腿跟在康熙的身后,参加大大小小的活动。


    等到真正闲下来,已经过了中元节,到了二月份。


    李礽坐在炕上,剥着板栗,旁边是张嘴等着投喂的胤祉。


    “保成,我好想再次去秋围呀。”胤褆托着腮嘀嘀咕咕,自打回了宫,他就对秋围念念不忘,练习骑射功夫的时间都比之前要多了不少。


    但是狩猎哪里说想有就有的呢。


    “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的功课吧,今儿在堂上一问三不知,汗阿玛肯定会找你的。”李礽喂了一颗栗子给胤祉。


    提到功课,胤褆朝后一倒,仰天长叹,世上竟然有功课这个东西,真是叫人难受。


    “太子爷,永绶少爷问大阿哥在不在。”德忠进来禀告道。


    胤褆一翻身,躲在保成的身后,“不在,我不在!”


    “大阿哥,我听到您的声音了哦。”永绶在外面悠悠地说道。


    胤褆垂头丧气,嘀咕道:“他怎么听到了的?”


    “因为你声音太大了啊。”胤祉说道,把玩着一个毛茸茸的挂件,这是汗阿玛从景山行宫带回来的,是二哥猎杀的狼王尾巴尖儿,内务府制成了一个小小的挂件给动过来,安抚了他因为二哥没给自己猎到虎皮而悲伤的心。


    “就你会说话!”胤褆弹了一下胤祉的小脑阔。


    胤祉哎哟一声,捂住脑袋,一头扎进二哥的怀中,开始告状,“二哥,大哥欺负我。”


    委委屈屈,可怜巴巴。


    “大哥,再不让堂哥给你补习,你如何应对汗阿玛的校考?”李礽笑着说道。


    “大阿哥???”永绶在外面提醒道。


    胤褆气呼呼,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老实巴巴地出门去补课。


    胤祉从李礽的怀中探出个小脑袋,盯着胤褆的背影,咯咯直乐,脸上没有半分的难受,合着刚刚都是装的。


    “打不过,就别总招惹他。”李礽揉了揉胤祉的小脑壳,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菜瘾大,四处招惹,真应了那句“狗都嫌弃”的话。


    “我有二哥撑腰呢,不怕。”胤祉赖在李礽的怀中,黏黏糊糊就是不起来,非要窝着才行。


    “太子爷,皇上请您去上书房。”德忠进来禀告道。


    不是乾清宫?


    “为什么?”李礽好奇地问道,起身整理衣服。


    德忠蹲下身,帮太子爷把掖着的衣角理好,“听说是有个侍讲进宫了,皇上想让您见见。”


    是戴梓!


    李礽一下子来了精神,招呼着快步走了出去,“走,快走,咱们去见见。”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上书房,门一推,喊道:“汗阿玛,戴梓呢?戴梓呢?”


    “没个规矩。”康熙笑着说道,将人招呼过来。


    “你就是戴梓吗?”李礽跑了过来,在一个预估身高一米八的壮汉面前停下,仰着脖子,没能看到脸,又后退两步。


    “微臣就是戴梓,给太子请安。”戴梓行礼请安,他这个身高,即便是跪着,也不矮。


    李礽羡慕嫉妒恨地看了一眼他的身高,“连珠火铳是你发明的?”


    “算不得发明,只是在原有基础改造。”戴梓说道,“微臣是浙江人,前朝的军工厂便设在那边,臣幼时对此感兴趣,臣父亲和叔叔便找了不少流入民间的图纸和样品,让微臣练习,臣只算得上,算不得发明。”


    这个时候不该大吹特吹自己是如何发明这玩意儿的,怎么还推拒上了呢?这性子可真直啊。


    李礽愣了半晌,才道:“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还感兴趣吗?”


    “平常自己在家偶尔鼓捣一下。”戴梓说道,他进宫之前就奇怪,皇上怎么这个时候召见自己,轮值还没有排到自己啊,来了上书房之后才知道是太子爷的意思,瞧着这是奔着火器而来的?


    李礽点点头,扭头道:“汗阿玛,把戴梓大人给我吧。”


    “你要干吗?”康熙问道,没说同意,也没说自己不同意,先问缘由,再决定同意不同意。


    “研制火器啊,有了火器,打仗的时候就叭叭叭把敌人都放倒了。”李礽说道,用手比画出一个手枪的动作,嘣嘣嘣——


    康熙哈哈大笑,“哪有这么容易?”


    李礽气呼呼,这是被鄙视了嘛?


    “不试试,如何知道容易还是不容易呢?”李礽倒退着坐回椅子,双手搭在扶手上,“我之前可是制作出了酒精哦。”


    回京之后,太医院明里暗里找了内务府好几次,托关系抠点酒精,但奈何产量不多,也抠不出个什么来,倒是让酒精的名声越来越大,有人认为神乎其效,有人认为噱头大于实际。


    无论如何,风口浪尖,热度极高。


    “巧合而已。”康熙一开口就看到儿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想想他在院子里付出的努力,又心软补充道,“也算你努力了的。”


    “所以我……”


    “火器,你想都不要想。”康熙拒绝道,那玩意儿随便爆炸一下,都会要命,他怎么可能允许保成碰?


    “所以我这不是要戴梓大人嘛。”李礽说道,他可不打算亲自去,火器还是一步步发展比较好,从鸟枪突然到大炮,这不符合科学的发展进程,顶多啥时候抽出点图纸送过去。


    戴梓……合着自己就是用来测试火药的吗?憋屈但不敢说!


    “朕的侍讲岂能给你的用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康熙说道,火器、火药都十分危险,万一出个意外如何是好?


    “好吧。”李礽扭着身体,把下巴搁在了扶手上,眼巴巴地看着戴梓,“戴大人,你怎么想?”


    “微臣谨遵皇上和太子爷的旨意。”戴梓说道。


    刚刚还是个直性子,现在怎么就突然会委婉了呢?


    “汗阿玛,您真的不愿意吗?”李礽说道,“哎呀,要是研制出来的火器能百里传扬呢?要是射中之后会自己爆炸呢?要是能连发不用填弹呢?要是轻松简易便携呢?”


    “你别诓朕,从西洋舶来的火枪火炮可没有这么厉害呢。”康熙笑道,他私库里一堆进贡的、缴获的,没哪件能做到保成说的那样呢。


    “汗阿玛想想,要是这东西真的是最厉害的那一批,那西洋人还能让它流落海外?换而言之,您会把您最厉害的武器送给对手吗?比如说吴三桂。”李礽说道。


    吴三桂是康熙的逆鳞,具有达成一切目的催化作用。


    “所以正好说明此物是无用之物。”康熙继续说道。


    “不,要是一点用都没有,他们就不会耗费时间和金钱在上面研究了。”李礽说道,“从明朝开始,他们就不断推陈出新,所以肯定藏着更厉害的武器,要是我就把这种东西造得又重又华而不实,让别人轻敌,等到交手的时候,嘿嘿……”


    掏出大家伙,把对方吓懵逼!


    不得不说,这样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连康熙都觉得不是无稽之谈,但他还是慎之又慎,“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但很有道理吧?”李礽说道,可惜不能给康熙讲世界史,告诉他大西洋彼岸有一个国家正在积累实力,日后的殖民地会遍布世界各地,大清在践踏在他们的炮火之下,“诗文谁来讲都一样哦,但是火器……”


    就这个调调,康熙听着想锤人!在心里默念,都是亲生的,是他生的,是他儿子!


    “文开可愿意一试?”康熙看向戴梓,毫无疑问,他心动了。


    戴梓一愣,随即拱手道:“微臣愿意。”


    “三年为期,若是研制不出来的话,朕可要追责了。”康熙说道,看向戴梓,“你可还愿意?”


    “汗阿玛,你这样不对啊,事情还没做,就先要惩罚了,我要是戴大人,我就罢工了。”李礽说道,怎么回事?上来就谈惩罚,很容易让人失去动力知道不?


    “好在你不是戴大人。”康熙笑着说道。


    好气哦。


    李礽鼓了鼓腮帮子,“你不能惩罚戴大人?”


    “那朕惩罚你?”康熙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以,这事儿是你提出来的,要是到时候没有任何的进展,所有的支出便从你名下的产业里面扣掉。”


    李礽震惊到无话可说,他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他的事了?还要他来兜底?


    李礽掰了掰手指,皱眉道:“可我就一个肥皂工坊啊。”


    “酒精也算你的。”康熙说道。


    李礽眼珠子一转,想起了曹寅的提议,或许也不是不可以,“行吧,那就这样说定了,要是戴大人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我赔偿这个费用,汗阿玛不要怪罪戴大人。”


    康熙点点头,他才不会动用儿子那点钱,指甲大一点,塞牙缝都不够,但他想让保成长个教训,别什么话都说满了。


    “那我们要是研究出来了,汗阿玛奖励什么呢?”李礽反问道。


    第198章 研究所


    “汗阿玛奖励我办一个研究所吧。”李礽一开口就看到康熙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立马补充道,“有了研究所,我有什么想法交给他们去做,我就不用去啦。”


    康熙的眉头舒展,沉思一会,乍一听很有道理,但是他怀疑在拥有了所谓的研究所之后,保成恐怕沉在其中不愿出来。


    “可不可以嘛?”李礽挪过去,扯着康熙的衣袖,晃了又晃。


    “容朕想想。”康熙被他烦得不行,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跟自己撒娇,哼,果然是有目的的手段。


    但是自己就吃这套。


    虽然康熙还没有给明确的答复,但是李礽觉得这事儿已经稳了。


    “你先别急着高兴,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康熙一看他美滋滋的小模样,就忍不住说道,如此好大喜功,不够稳重,“得要研制成功了才有,不成,你就要倾家荡产了。”


    “可是……”李礽疑惑道,“我的家不就是汗阿玛的家吗?”


    嗐,还真是,戴梓憋笑。


    康熙一时间也愣了愣,旋即道:“朕说的是你名下的产业,一年还不完,就两年,两年还不完,就三年。”


    原本以为这么说了,保成就会害怕,结果这小崽子扭头就跑,站到戴梓的面前,“戴大人,你要努力哦,不然我就要倾家荡产了呢。”


    戴梓很想说,这么大的责任他担不起。


    遥想当初,弃笔从戎,奔赴战场,既是投名状,又是一腔热血,如愿来了京城,发现现实与自己的理想千差万别。


    心中一腔热忱面对朝廷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冰冷透心,如若想中立独树一帜,只会被两边联合打压,渣渣都不剩。


    而且他生性率真耿直,连今天虚以逶迤也是友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可别进宫一趟,得罪了皇上,直接打道回府。


    他是直,又不是蠢,但他很清楚友人的担心是对的,不然他也不会因为看不惯某个旗人家的奴才仗势欺人,就当街吵起来。


    他这几日奔波于所谓的同僚同窗同乡的宴请,非但没能纾解心中的愁绪,反而眼见之处全是各种浓密的看不到光明的黑暗。


    眼前小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纯粹中带着一点点的期待,让戴梓心中愤慨消散了不少,但真要去研制火器?


    不过,皇上与太子爷两人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这件事,他好像也没有反驳的机会,否则真的要进宫一趟,就卷铺盖走人了。


    “微臣定当全力以赴。”戴梓拱手说道。


    “戴大人,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我会全力支持你的。”李礽认真说道,研制火器的主力军是戴梓,但是他也会从旁协助的,万万不会将人丢过去就不管了。


    听到太子爷这么说,戴梓的心中并没有放轻松,他知道小孩子都喜欢新奇的东西,火器这种稀奇又动静大的东西格外招小孩子喜欢,想当初,他不也是被这玩意儿吸引之后,才自己研究了那么久。


    但是小孩子的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道太子爷这一时三刻的上头能持续多久呢?


    进宫之前的满肚子愁绪,出宫之后更加惆怅了,戴梓站在宫墙底下,长叹一声,往回走去。


    虽然他家不穷,但是京城的物价也让戴梓咋舌,大概是得罪了哪路人,现在官舍也没有批下来,他干脆同友人一起租了个小院子。


    “文开回来了?怎么样?”


    友人姓张,名善,字为谨。


    戴梓在炉子边上坐下来,接过友人倒的茶水,谢了声,“不知道怎么说好。”


    “实话实说。”张善把装着花生、核桃一些干货的果盘朝戴梓推了推,“就说皇上找你干嘛?”


    “太子爷想见我。”戴梓拿起一枚花生,捏碎了花生壳,捏着花生捻了一下,吹掉花生皮,丢进嘴里。


    张善疑惑,“你神童的名声都传到了太子爷的耳朵里面了?”


    “胡说。”戴梓又摸了一颗花生,“不知道打哪里听说我会制作火器,想让我去研制火器。”


    “好事儿啊。”张善一拍戴梓的肩膀,笑着说道,“真好,真好。”


    戴梓发愁,“我当时投奔康亲王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想法。”


    “那有什么关系呢?”张善坐回椅子,看着炉子中跳动的火苗,似有感慨,“我来的时候,也想着出人头地,春风得意,一日看尽长安花,但是,如今屈居在这个小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实现,你如今有这个机会,好好把握。”


    当初他也是参加科考的千千万万举人中的一个,两次会试没中,朝廷规定,一个举人参加过三次会试没中,可拣选其为知县。


    但他的前面已经有太多的人在等着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呢?


    可,除了等下去,考下去,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倾其所有,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对比之后,戴梓如今算是飞黄腾达了,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如今还得了太子爷的青睐,算是熬出头了。


    “说不定太子爷什么时候就失去了兴趣呢。”戴梓苦笑道,一个月?三个月?


    “到时候再说,太子爷失去兴趣没关系,只要能让皇上知道你是有能耐的就行,机会大好啊,兄弟!”张善举了举茶杯,“苟富贵,勿相忘。”


    戴梓抬手在张善的杯子上磕了一下。


    “就算太子爷不喜欢火器,大不了回归原位,你不还是翰林院侍讲吗?”张善说道,换作自己,不管是谁递来的绳索,都只会削尖了脑袋朝上爬。


    被这么一安慰,戴梓心情好了不少,回敬了张善一下,“多谢为谨兄了。”


    张善将茶水一饮而尽。


    乾清宫中,康熙放下折子,想了想,“梁九功,同南怀仁说,让他协助戴梓研制火器,只要有所成,他之前说想要建教堂的事情,朕同意了,不过只能原址建设,不得扩张。”


    梁九功笑着道:“皇上心疼太子爷,舍不得让他赔得倾家荡产。”


    “那臭小子说得好听,万一到时候哭鼻子了怎么办?”康熙笑着说道,语气全是宠溺,“况且朕也想知道他们能折腾出什么东西。”


    “戴大人声名远扬,既然能改造出连珠火铳,说不定也能更进一步,做到太子爷说的那些呢,奴才听了可是心动极了。”梁九功说道。


    他知道皇上肯定对太子爷描述的东西动心了,否则绝不会这么爽快地同意太子爷的要求,还把南怀仁送过去。


    所谓的“倾家荡产”,只不过是为了吓唬一下太子爷,这大概是来自“严父”的爱吧。


    “何止是你,朕亦是十分心动。”康熙说道,“你说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这奴才说不准,但是一切皆有可能嘛。”梁九功笑着说道,“想来戴大人很快就能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康熙也跟着笑了,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去把事情办妥,“对了,把朕私库里西洋人送过来的洋枪各挑一把送过去,同他说,任凭他处理,拆了,砸了,都可以。”


    “奴才遵命。”梁九功说道,看来皇上对新火器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戴大人不叫人失望啊,否则会被群起而攻之吧。


    有康熙的支持,戴梓的火器场很快就建立起来了,出于安全性考虑,庄子建在远郊,远离人群,且专门派了一队人马过去守护安全。


    李礽专门去看了一眼,对原材料和实验室的管理提出了一些建议,其他的就由着戴梓安排,还顺手拆了一支枪,极其过瘾。


    毕竟在现代,这种东西任凭普通人可是接触不到的,要不是这枪太沉了,他可能还叭叭来两下子。


    对于戴梓提到原先在浙江协助他研究火器的那些人,康熙也安排人护送进京,再次协助戴梓。


    直到这个时候,戴梓才感觉到皇上和太子爷对这个事情不是说着玩的,而是真心实意想要他研制出点东西,压力排山倒海而来,但隐约中,他又感受到了一点兴奋。


    那种面对挑战的激动,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接触火器时的新奇感,想要去试探这条路到底能走多远,想去试探它的边界在哪里。


    火器的事情交给戴梓后,李礽又闲了下来,也不算闲下来,毕竟还要上学嘛,诗词歌赋,骑射功夫,样样都要学习,大清的皇子不好当啊,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二月二,龙抬头,几场轰隆隆的雷声之后,昭示着春天到来,李礽对春天不感兴趣,但是他的一生之敌——八阿哥胤禩出生了。


    李礽自己是皇位继承人一号,二号是胤褆,三号就是胤禩,至于胤禛,这崽从来没有不在继承皇位的明面斗争里,算作四号。


    眼下,一桌子算是都凑齐了,最小的胤禩刚刚出生,胤禛走路像个小鸭子歪歪扭扭,一群幼崽聚在一起,跟麻雀般叽叽喳喳,要说他们之后会爆发你死我活的夺位之战,实难让人相信。


    除了添了人口,后宫没啥新鲜事,倒是前朝有件大事——郑经死了,其子郑克爽继位。


    消息传到京城之时,康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召了施琅进宫几次,询问台湾的情况。


    旁人不知道,但是拥有直播系统的李礽被剧透了,再过几个月,康熙就会任命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会同姚启圣,攻□□。


    台湾,这个归属争论纷纷的方寸之地,将会很快归属于大清,成为巨大版图中的一片。


    对此,李礽称得上翘首以盼,只恨不得自己能站在水师的战舰之上,亲眼目睹这一刻。


    第199章 织布机


    除了台湾这个目前处于隐藏状态的信息外,还有一件事儿在水面露出点小角,之前放出去鱼饵,钓着条鱼儿——大产量的织布机在江宁地区出现了。


    听说,研制出这东西是一家小作坊,作坊的拥有者叫做王世成,巧手改造了织布机,单台织布机的产量提高了一半。


    康熙听得这个消息心情愉悦,这说明珍妮纺纱机就要派上用场了,龙心一悦,便要赏赐,却被李礽拦下来。


    “汗阿玛,不若将人请到京城之中,问问详细情况。”李礽说道。


    “为何?难道怕造假吗?这折子是江宁巡抚递上来的,肯定是真的。”康熙说着,将奏本递给了保成。


    李礽接过奏本,看了一眼,确实是江宁巡抚的奏本,上面几乎把王氏织布机夸得天花乱坠,大段的溢美之词流于表面。


    “造假倒是不怕,真是这奏本实在是……”李礽顿了顿,“辞藻华丽,却不中用,王氏织布机到底是何种样子?产量增加几何?是改进了何处才有这个效果?皆未提及。”


    康熙回想了一下奏本的内容,确实是没有说到这些,但他也不关心,确切说,他不在乎,只要结果有用就行。


    “汗阿玛不想知道王氏织布机有何与众不同吗?”李礽问道。


    康熙……说实话,不是很感兴趣,他又不需要学会织布。


    “如果知道是如何改进的,咱们给买下这个图纸,制作出织布机卖到全国各地,这样织布的产量大幅度提高,对纱的需要增加,就可以再卖纺纱机。”李礽说道,纺纱机要精准投放,不然,万一织布机的产量增加了一倍,他们放出四倍纺纱量的纺纱机,就会扰乱市场。


    “同时,对于棉花的需求增加,百姓们便会广泛种植,增加收入,而棉布的产量增加之后,价格降低,解决百姓衣食住行中的‘衣’。”李礽继续说道。


    他一个理科生,要来分析这个着实有点难为了,理论输出全靠弹幕外挂的支援。


    康熙听着保成的分析,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略有不足之处。


    康熙道:“百姓们种棉花,不种粮食,该怎么办?”


    “粮食的价格就会对应提高,只要能卖出好价格,没有人会不愿意种粮。”李礽说道,低价伤农,只要不炒作,粮食的价格就不会起飞。


    康熙皱眉,水旱灾害年年发生,要是允许粮食涨价,恐怕会有大量的商人逢灾年囤积居奇,民不聊生。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税收。”李礽说道,他知道康熙去年停了捐纳官一事,国库少了一大笔的资金来源,但三藩未平,台湾未收,北边还有沙皇虎视眈眈,后面还有噶尔丹西北线的骚扰。


    康熙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一定会同他们各个交手,打得他们服气,只要有战争,就需要粮草,而国库没钱。


    康熙果然沉默,还是决定试试看,江宁的纺织业向来都是税收的重要来源,若是能提起来,对于大清来说,绝对利大于弊。


    既然大老板康熙同意了,事情很快便安排下去。


    王世成进京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江宁巡抚千叮咛万嘱咐,教他如何在贵人面前回话,但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噶禄亲自带着内务府最擅长织造的人,仔细询问了所有的细节,梭子的大小、材质,击打的力道,改造的原理,前后的差别……


    王世成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心里慌张得不得了,头昏眼花,汗流浃背,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一头栽在当场。


    这心虚程度让噶禄误认为王世成冒良领功,差点把人给送到九门提督的手中,好在最后弄清楚了,提出改进之法的不是王世成,而是其妻吴氏。


    吴氏为内宅妇人,不愿意抛头露面,便让王世成前来回答噶禄的问话,闹了这么一个乌龙。


    噶禄哭笑不得,让两人一起前来,总算把事情问了个清清楚楚。


    按照吴氏所言,他们是改变了击打梭子引纬的速度从而提高了产量,与之前相对比,产量增加了三倍有余。


    虽然这与李礽的期待相去甚远,但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而且,借此机会,他劝着康熙下了旨意,昭告吴氏的新发明,其意有三,最重要当然是奖赏吴氏之功,其二是让天下人看看只要是有用处的发明,都有可能得到奖赏,其三是打广告。


    对,就是打广告,告诉天下人有一种新型的织布机即将推广。


    所以,旨意前脚刚下,噶禄就派人带着图纸前往各省,与当地的木匠合作,打造新式织布机,投入市场。


    唯一让噶禄疑惑的是,新式织布机的定价并不高,在他看来,这种奇货可居的东西应该定价高昂,好好赚上一笔。


    但是李礽的理由很简单,他需要的是新式织布机尽快投入使用,而不是成为某些大商人的独家拥有,大商人想要与众不同的工具,他们自己研发去,这也算得上激励手段。


    没有高昂的定价,所以这次噶禄并没有赚到什么钱,不过他心中不也难受,因为给皇上在用人时候选择了他。


    要知道,先前他与吐巴同盟,干倒了上一任的内务府大总管,但是权力这个事情,只能共苦,不能同甘。


    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加上他自己是顶替吐巴上位的,现在又是一把手,吐巴心中多少有点乱七八糟的想法。


    噶禄也曾想过把吐巴直接干掉,但是奈何此人也深谙权力的斗争,滑不留手,根本抓不到把柄。


    自打前任闹出来那摊子事后,户部只用给他们定额的银子,以前那种随便捞银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不少人对此很有意见,归罪于噶禄。


    之后,肥皂工坊到了曹寅的手中大放光彩,许多人在背后吐槽噶禄当初有眼不识金镶玉。


    噶禄很想为自己辩驳一句,当初内务府那么多赚钱的机会,谁会在乎这点蝇头小利?不说他,在座的诸位怕也是瞧不上。


    而千盼万盼的酒精,最后落到了飞扬武的身上,这件事对噶禄的打击也不小,从前瞧不上飞扬武这种后来者,遇上了还能挤兑两句。


    如今他们这些人,就被打脸了吧,前面有救世天花疫苗,后面有治伤圣药酒精,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儿,好多人又开始巴结,见面称上一句“新贵”。


    噶禄心中馋得很,晚上都睡不安稳,一会儿觉得皇上是不是因为大阿哥的事情对自己有意见,一会儿又想皇上是不是知道自己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儿在警告自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所以,当织布机这个差事落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皇上还是爱他的。


    让他更开心的是,皇上把珍妮纺纱机的事情也交给了他,这次的价格就高得很,但全部由内务处造好之后,运到各地组装,再售卖给大工坊,价格自然要高上许多。


    甭管赚不赚钱,只要皇上一句话,让他贴钱干活,他都愿意,他要的可不是钱,是皇上的心,只要得了圣心,他屁股下面的这个位置可是稳稳当当的,任谁也撼动不了。


    有了噶禄这股子劲儿,纺织业可谓是如鱼得水,虽然成品布的价格在降低,但作为必需品,价格低了,需求量却增加了。


    于商人来说,并无两样。


    于百姓来说,穿得起衣。


    于朝廷来说,征得到税,


    皆大欢喜。


    当然这事儿得要半年之后才明显有效果,此时他正在乾清宫里面跟着看奏本,自从景山之行后,康熙有意无意让他从旁观看自己处理政事的方法和理念。


    但是让李礽失望的是,每天有一半的奏本都是彩虹屁,重要的事情基本上都与三藩的战事相关系,自正月起,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逐步推进,在二月底的时候,大军终于进入了云南,三藩之地,收复在即。


    除了战事,也有些其他的事情,耿精忠叛乱之时,不少官员不愿意投降,拘谨之后被杀害,比如两淮盐运使高天爵、福宁总兵吴万福、福州府知府王之仪等等,甚至有满门灭亡的,比如邵武府知府张瑞午。


    随着战事平缓,这些人该得到朝廷的认可与嘉奖,告慰死者,萌荫生者。


    “你独自一人可行?”康熙忽地问道。


    李礽从奏本中抬起头,认真点点头,他有点琢磨不出来康熙到底是希望他行,还是不行,说行吧,康熙问了这个问题快十遍了,说不行吧,康熙总在问哪里不行,好纠正,让他也真的没有了脾气。


    之所以,还每次答得很认真,是因为他觉得康熙是舍不得。


    再过两天,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的梓宫就要移到景陵,尤其是仁孝皇后,意味着以后康熙有了心事,相再同她一诉衷肠可就没有那么方便了,也意味着再一次的别离。


    这种情绪之下,康熙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这件事也实在是正常。


    “汗阿玛,要不同我一起送送额娘吧?”李礽问道。


    康熙迟疑了一会,摇摇头,“你去吧,朕就不去了。”


    李礽在心里叹气,说不去就不要这两日隔三岔五自己溜过去嘛,真是口是心非的男人。


    到了最后一天,康熙最终也没有去,只是在那天去坤宁宫呆了一整日,那是他和赫舍里氏举行大婚的地方,那也是赫舍里氏陪伴他许多日夜的地方,充满了好的坏的回忆。


    当日,李礽自己带着诸王以下至八旗四品以上的一半官员、王妃、一品官命妇等前去祭拜,恭送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的梓宫启程。


    虽然仁孝皇后并非李礽的亲生母亲,但是目送着她的梓宫离去,他心里好一阵的难受,就好像原身的情绪依然存在一样,又或者带了几分他自己的苦涩。


    这一次,他目送了自己母亲的离去。


    第200章 台湾


    送走了仁孝皇后的梓宫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都消沉了段时间,康熙还陪着太皇太后去了一趟遵化的温泉。


    直到七月份,康熙召集了内阁议事,主题便是□□。


    这世上,少有雪中送炭,多是趁火打劫,说的就是台湾郑氏。


    自康熙初年开始,郑氏不服清朝的统治,时常骚扰东南沿海,对于清廷的招安也不以为意,更是与耿精忠扮演猫捉老鼠的游戏,糊弄康熙,而三藩之乱时,郑经登陆进攻福建、广州等地,与耿精忠合谋,泉州、漳州、潮州等地悉数归顺于他。


    直到去年,朝廷也一直在尽力招安郑氏,只要郑氏愿意退守台湾,清朝可既往不咎,和平共处,但再次遭到郑氏拒绝,康熙对此隐忍不发,直到现在,三藩即将平定,此事再次提上议程。


    李礽对于郑氏坚持“明朝正统”“反清复明”没啥感觉,毕竟人家就是老朱家一手提拔上来的,感恩在心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是,沿海的老百姓做错了什么?日日提心吊胆,战事一来,全家遭殃,伤的伤,死的死,日子都没法过下去。


    不过康熙想打,这仗还不一定能打呢。


    “启禀皇上。”户部尚书上前一步,“三藩之战,持续数年,国库空虚,实难维持。”


    再打个台湾,户部尚书觉得自己吊死在国库之中都找不到个垫脚的东西。


    “那你可有筹措银子的良策?”康熙反问道。


    户部尚书果断闭嘴,他要有良策,何至于站出来反对?皇上想上天,他都能站在底下用嘴吹风,祝他一臂之力。


    “明珠是什么想法?”康熙坐在上首,心里隐隐有所期待,当初自己想要削藩,从前朝到后宫均持反对的意见,就是明珠力排众议支持了自己,吴三桂一反,明珠差点被流言蜚语戳成筛子。


    “奴才认为户部尚书所言属实,台湾之祸事,非一日之累,须得徐徐图之。”明珠拱手说道。


    当初,为了削藩之事,他差点人头落地,如今已经不再是富贵险中求的时候,□□也没有三藩之乱紧迫,他亦不愿意做出头鸟。


    索额图从大学士的位置退下去后,明珠独大,他只需要维持这种状态,将索额图死死按住即可,又何必在□□上冒进呢?


    康熙的眼中失望一闪而过,“你们其他人呢?”


    其他人均是沉默不语,明珠说了反对,其他人要是支持,不就是和明珠作对吗?


    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


    满室的安静让康熙的心不断下沉,忽然听到啪一下拍桌子的声音,他看过去,保成正抱着手呼呼,蠢儿子,用力过猛了吧。


    “保成有想法?”康熙笑问道。


    “为了我们的宏图伟业,台湾一定要收回来。”李礽振振有词地说道,他还要搞海上贸易呢。


    按照郑氏和清廷的关系,不□□,来一艘,他们劫一艘,来一队,他们收一队,那还玩个什么呢?


    康熙一愣,宏图伟业是什么?保成对自己扑闪扑闪地眨眼睛是什么暗号吗?


    默契呢?默契呢?


    李礽心里着急,他又不能直接说自己要搞海上贸易,不然一会儿准得跑题,先要就开不开展海上贸易唇枪舌战,大战三百回合。


    好在康熙有把儿子的话放在心上,总算想起来一点点线索,他朝着儿子使了个眼色,让其稍安勿躁,道:“保成言之有理,长治久安是大清的宏图伟业,要想海晏河清,必须将周围的危险全部收拾干净。”


    “台湾不收,郑氏坐大之后,卷土重来,战火重燃,东南沿海再次陷入混乱之中,百姓的好日子过不上两天,而朝廷再想剪除郑氏的羽翼,恐怕要花大气力。”施琅站出来说道,回京这么久,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好不容易等到皇上主动提起,他怎么能错过呢?


    “施大人说得轻巧,自打地动之后,又是水旱灾害,百姓生活艰难,如今又要攻□□,是不是有些冒进了?”户部尚书话题一转,将矛头对准施琅。


    “我记得施大人是福建人吧?原先在郑氏手下为将?”说话的是另一个大臣。


    施琅和郑氏那点恩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主要是郑成功与施琅意见相左,施琅一气之下,剃了头做和尚,与郑成功交恶。


    之后,施琅的亲兵因犯错应被处死,但曾德花钱买通了郑成功的亲随,躲躲藏藏,被施琅发现后逮捕,郑成功想留曾德一命,但施琅却是将人处死。


    被传令之人蒙蔽,郑成功认定施琅有反叛之心,下令将施琅极其父兄全部抓起来,施琅逃走后,郑成功下令处死了施琅的父兄。


    可以说,施琅和郑氏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施琅一声所愿,便是为自己的父兄复仇。


    但是,这位大人在此时提及此事,显然是别有用意,约莫是为了表明施琅是想要报私仇,才会极力主推此时攻□□。


    施琅不否认有自己的私心,但也并非完全是为了自己,须知,郑氏时时刻刻都打着“反清复明”的幌子,此处招揽人手,就算只是做样子,他们也绝对不会和清廷和平相处。


    但凡东南有繁华之地,定然会烧杀掠夺,陷沿岸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哇,那正好啊。”


    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李礽一嗓子呼出来,“施大人熟知台湾地形和军队布防?”


    施琅也不知道太子怎么就问到这个了,拱手回道:“臣对台湾地形十分熟悉,但军队布防未必,臣已经离开该地十余年,不知变化几何,但若是让臣再回福建,可利用旧部关系,探查台湾形势。”


    李礽刷地一下子扭头,兴奋道:“汗阿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就是需要施大人这样的人才啊,倘若因为一点银钱之事,就错失良机,恐悔矣。”


    听到太子爷为自己说话,施琅眼前一亮,拱手道:“太子爷过奖,若是能为大清□□,臣当万死不辞。”


    这一唱一和的,不知道,还以为二人转呢?


    李光地看了皇上的脸色一眼,皇上早就对郑氏不满,早在前几年,皇上下旨恢复福建水师体制,又将万正色任命为福建水师提督。


    去年,姚启圣击退了郑经,让郑氏放弃厦门、金门,退回台湾,当时,姚启圣就想趁势追击,但被万正色拦住,理由是吴世璠还没有解决,若是东西两线同时开战,恐两方联手呈夹击之势,皇上最终同意了大多数人的看法,□□一事,暂时被搁置。


    今年年初,郑经中风而亡,能力最强的儿子郑克臧被郑氏宗室和冯锡范绞死后,傀儡郑克塽被扶持上位,冯锡范成为了忠诚伯,郑聪为辅政公。


    郑聪本就听命于冯锡范,大将刘国轩受过冯锡范之父的提拔,加上少主年幼,整个台湾把控在冯锡范的手中,而一个为一己私利而弑主的人能是什么高风亮节之士呢?


    如今整个台湾内部如同散沙,皇上的意思便是——趁他病,要他命,借着这个内乱,攻下台湾。


    李光地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皇上,郑经已死,郑克塽年幼,压制不住手下之人的横征暴敛,又无将才,尽失民心、军心,若不趁此时攻下,给得喘息之机,后事难料。”


    “李大人也是福建人吧。”明珠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和自己唱反调吗?


    “是,臣是福建泉州人。”李光地潇潇洒洒地承认,继续说道,“所以臣日夜期盼福建能在大清的治理下长治久安。”


    明朝倭寇横行,搅得东南沿海不定,民不聊生,所以作为福建人,希望自己的家乡祥宁安定有什么问题呢?


    明珠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李光地反将一军,不够他的反应速度也快,“李大人说得轻巧,这打仗的银子哪里出?难道要给百姓增加赋税?”


    这一张口就是天大的一顶帽子,李礽地表示自己可受不住,“皇上叫咱们来此,不正是为了解决此事?”


    “那李大人可有主意?”户部尚书立马问道。


    “我愿意捐钱。”李礽手举高高,“汗阿玛把我的压岁钱都拿去收复咱们的领土,保护咱们的子民,咱们是可以等一等,可沿海的百姓们等不了啊,早日安定,他们就能早日重建家园,恢复生产。”


    “太子爷忧心百姓,令人感动不已。”李光地说道,“相信福建的百姓们知道了,定然会感激涕零。”


    “可……这……”户部尚书顿了顿,想着是有太子爷,直接反驳会不会不好,但是他看到了明珠偷过来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杯水车薪啊……”


    “我一人之力,杯水车薪,举朝之力,便所向无敌。”李礽忽悠道。


    明珠无语,合着太子爷不只是想打,还想让他们出力打,这可真是异想天开,心中虽万分不满,但明珠并未指出来,相反老神在在抱着手——绝对有人会比他还沉不住气。


    太子爷想法如此与众不同,真是让人意外啊。


    果然,立马有人蹦出来,道:“太子爷是让官员们捐款打仗吗?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议论纷纷,矛头一下子转移到了太子爷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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