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受罚


    珍妮纺纱机被康熙暂时搁置在一边,李礽想尽办法也没能得到下一个任务,目前的两个任务只能寄希望于他的汗阿玛早点平掉三藩,□□,抚平东南。


    于是,李礽隔三差五就背着小手溜到乾清宫敦促一下康熙:何时平三藩?何时收台湾?何时抚东南?


    日子一天天过去,整个七月,蝉鸣躁动,骄阳似火,毒辣的太阳炙烤着整片大地,太监宫女沿着墙根走路,免得沾上了一丝暑气。


    适合这个季节的衣服只有背心短裤,但是李礽还全副武装正在乾清宫面壁思过,汗水一点点顺着脸庞落下,偏生康熙不让他动,动一下加一刻钟,现在他罚站时间已经从半个时辰变成了一个时辰。


    被体罚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被弹劾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参加了只有他被罚了呢,他被弹劾了。


    为什么被弹劾了呢,因为他聚众赌博。


    被拎到角落的时候,李礽还有点懵逼,啥?他聚众赌博,他自己咋不知道这件事呢?


    为了让他死心,康熙还让梁九功念了一下奏本的内容:……太子乃为国本,年少性躁,耽于嬉乐……


    这可真是公开处刑的羞耻!


    “汗阿玛,你听我解释,我没有啊。”李礽扯着嗓子嚎道。


    “那你说说。”康熙问道,“是谁在毓庆宫赌纺织机更厉害?”


    李礽……


    “这个也不算赌博吧?”李礽小声辩驳。


    “那这是什么?”


    那是什么呢?赌博,一种用有价值物品来做筹码来赌输赢的游戏。


    字帖、毛笔……有价值的物品。


    珍妮对决本土……输赢。


    好像真的是自己……但是他不服气。


    李礽脑子转了转,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这是我和哈哈珠子们强烈的好奇心。”


    康熙几乎都要气笑了,“所以还是赌了?”


    “我只是……我们没有赌钱呀……”李礽低着脑袋,脚尖在地上轻轻碾着。


    “所以还是赌了?”康熙挑了挑眉。


    好气哦,李礽仰着脑袋说道:“汗阿玛要惩罚我吗?”


    “身为太子,聚众赌博,是该罚。”康熙顺着说道,“面壁思过半个时辰。”


    李礽???说好的父子情深呢?


    来真的?


    为了不受到惩罚,李礽开始服软,伸手扯着康熙的衣角,晃了晃,“汗阿玛,我知道错了……”


    “嗯。”康熙点点头,笑着说道,“以后还会再犯是不是?”


    李礽瞪着康熙,气鼓鼓的,人艰不拆,而你为何如此优秀?


    “可是您之前和我也赌了啊。”李礽小声嘀咕道,这不是妥妥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所以你要罪加一等吗?”康熙笑看着保成吃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揉揉他的小脑袋,“好好站着,半个时辰之后,这个事情就算了。”


    李礽嘴巴张了张,盯着康熙的表情,半晌低了头,服软了。


    “乖哦~”康熙又摸了一下。


    乖个锤锤。


    康熙把保成留在角落里,自己和梁九功一起走开。


    “皇上,天气炎热,这样不太好吧,万一中暑了,您又得心疼。”梁九功回头看了一眼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面的太子爷。


    “朕没心疼,你就先心疼上了?”康熙笑道。


    “奴才这不是想着皇上肯定是会心疼的嘛。”梁九功赔笑道,皇上对太子爷向来嘴硬心软,甚至连嘴硬都没有,今儿这一出肯定不是为了惩罚太子。


    事实上,这折子并不主要是说太子爷聚众赌博,而是指责索额图利用亲近关系引诱太子耽于嬉乐,其目的还是在于弹劾索额图。


    当然,太子爷之所以也在其上,是因为前面几件事里面都有他的影子,损害了一些人利益,才有了这么一出糟心的事情。


    至于皇上为什么要惩罚太子,大概就是让太子爷长点记性吧,毕竟总有人说皇上溺爱太子。


    要依着梁九功来看,皇上要怎么对待太子,那是人家父子俩的事情,关这些人什么事情,皇上早就烦不胜烦,随便做做样子,让这些人闭嘴。


    “消息都散布出去了吗?”康熙笑着说道,他们想要自己严格点,那就严格点。


    梁九功道:“已经传出去了,说太子爷贪玩,功课落后,被您给罚了。”


    康熙点点头,对这个处理办法很是满意。


    梁九功又看了太子爷一眼,试探地建议道:“奴才觉得随便应付一下得了,何必真让太子爷吃这个苦头?大夏天的,这……”


    “你当只有那些官员烦他?”康熙背着手,小声道,“朕也烦他,这些时候,隔三差五就来问战况如何,嫌其进展速度慢,好像三藩是朕挥挥手就能搞定的事情。”


    梁九功无语,这事儿他也知道,他以为皇上不在乎,没想到皇上在这儿等着在呢,可怜的小太子爷恐怕真的以为自己受罚是因为大臣们的弹劾呢。


    事实上,尚不知道自己遭到全世界嫌弃的李礽确实是这么想的,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一定要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满他的名字。


    李礽抿了抿嘴唇,汗珠从额头滚过,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煎熬的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他使劲转着眼珠子,余光盯着康熙的背影,看康熙什么时候会心软。


    但是就目前情况来看,他的好阿玛现在是心硬如铁。


    乾清宫的门微微吱呀一声,从门缝中伸进来一个小脑袋,小脸蛋都压得变形了,他四处看看,对上了梁九功的视线,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梁九功望过去,吃了一惊——三阿哥这是要干嘛?


    胤祉扶着门框,试图将自己小小的身子从那条缝隙里面挤进来,但是卡在了鼓起的小肚子上,他低头看看这碍事的小肚肚,皱皱眉头,深深地吸进去一口气,将肚皮吸进去,再一点点地把自己从门缝里面挤进来。


    梁九功看得直想乐,余光扫了扫皇上那边,皇上正站在堪舆图面前查看三藩的战况,并未注意到这边,对着三阿哥伸出手指晃了晃。


    胤祉看到梁九功的动作,笑得十分甜,随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二哥哥身边,也老实地站着。


    李礽对他挤挤眼睛:你来干嘛?


    胤祉眨眨眼,表情可爱。


    李礽也眨眨眼睛:你到底来干嘛?


    胤祉瞪圆眼,表情无辜。


    李礽……算了,随他去吧,反正康熙总不至于在这个事情上连坐,不然他们早就排排站一起受罚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从胤祉挤进来门缝中,再次探进来一个脑袋。


    梁九功一看,是荣宪公主,那肯定是来找三阿哥的,他见皇上依旧没有注意到这边,就朝着三阿哥的方向指了指。


    荣宪心领神会,做了个“谢谢”的口型,然后把乾清宫的门一点点推开,直到能够容纳自己钻进来。


    梁九功露出赞赏的神色,这样对比起来,荣宪公主的方法显然更加得体一些,三阿哥……不评也罢。


    然而让梁九功吃惊的是,荣宪公主走到三阿哥的身边,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带着人走的意思。


    这是闹得哪出?


    梁九功的疑惑还没有得到解答,就看到门缝里挤出了第三个脑袋,是大阿哥,他们这是……


    胤褆打算故技重施,刚把门推开一点点,就听到康熙道:“你们就不能一起进来吗?非要鬼鬼祟祟地挨个来?”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胤褆下意识地想关上门,但是脑袋慢了一拍,门哐当一下子撞在了额头上,顿时哎哟一声。


    康熙也被他这动作给吓了一跳,又好气又好笑,道:“过来朕看看。”


    胤褆迟疑了一会,见汗阿玛朝着自己招手,不像是怪罪的样子,这才推开门,捂着额头慢吞吞地走上前,“给汗阿玛请安。”


    “让朕看看。”康熙语气温和,拨开了胤褆的手,看到了一点红痕,对着梁九功挥挥手,“把药膏拿过来。”


    梁九功赶紧让人去取了药膏呈给皇上。


    康熙用指腹化开药膏,轻轻地涂在了胤褆被撞红的地方,又吹了吹,“行了,等会就好了,毛毛躁躁的,这习惯得改改了。”


    “儿臣知错了。”胤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们怎么过来了?”康熙坐回座位,扫过被门暴击过的胤褆,到底是没有狠下心让他也去一起站着。


    胤褆的目光朝着保成那边扫了一眼,多么希望自己能去墙角一起站着,而不是在这里接受汗阿玛的询问。


    “嗯?不想说?”康熙淡淡道,瞥了保清一眼,就算不说,他也能猜得出来到底为了什么,不过他可不希望他们会瞒着自己。


    不得不说,康熙是懂得吓唬人的,胤褆一听微微上扬的语气,立马就怂了,“没……没有……”


    康熙心中憋笑,但是脸上还是一派严肃的样子,他身子微微后仰,盯着保清,似乎在等他后面的解释。


    胤褆和康熙的目光一交接,就忍不住挪开视线,支支吾吾道:“就是,儿臣……儿臣听说保成被罚了,想来看看。”


    “看什么?”康熙瞧了一眼树在墙角的另外两个人。


    “瞧……瞧是不是和我们有关系。”胤褆小声说道,这个场景就适合荣宪来嘛,她能说会道,肯定能给汗阿玛一个完美的答案。


    “然后呢?”


    “要是跟我们有关系,我们就一起……一起受罚,要是没关系,我们就给保成求求情。”胤褆这段话说得相当艰难,一直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毕竟他也不清楚坦白与敷衍哪个结果会更惨。


    “现在呢?”


    “儿臣觉得还是有点关系的……”胤褆小声道,回头看了看保成有些汗湿的衣裳,又看了看旁边跟着一起站着的荣宪和胤祉,心中一横,拱手道,“儿臣是兄长,应当约束保成,是儿臣没有做好,请汗阿玛责罚。”


    “你们呢?”康熙又看向荣宪和胤祉。


    “儿臣也是如此想法。”荣宪转过身,说道。


    “儿臣……儿臣也是……”胤祉小声嘀咕。


    康熙问道:“你也想约束你二哥?”


    在场的人憋笑。


    胤祉挠挠脑袋,感觉哪里不对,转念一想,跟着大家总是没错的,于是认真嗯了一声,“是的。”


    荣宪揪了揪胤祉的小辫子,知道在说什么吗?就“是的”了。


    被揪了小辫辫的胤祉面露迷茫。


    “保成是怎么想的呢的?”康熙问道。


    李礽没有说话。


    大家的目光都瞧了过来,胤祉扯了扯二哥的袖子,“二哥,汗阿玛在叫你呢~”


    “保成还在受罚,不能说话。”李礽捏着嗓子说道,哼!


    康熙一听,就知道他在耍小性子,说道:“两个选择,一个继续站着不回话,直到半个时辰后再说,另一个……”


    “汗阿玛,您刚刚问我什么呀?距离太远,我没听清楚呢。”李礽转过身,嘴角扬起的幅度恰好,小脸上尽是敷衍的假笑。


    康熙后悔了,就该让他继续面壁思过的。


    “汗阿玛问你怎么想。”荣宪提醒道。


    “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有恃无恐,肆意妄为,儿臣已经静思己过,以后一定吸取教训,绝对不会授人以柄。”李礽振振有词说道。


    这成语一套套的,要是不知道的人,肯定会被其“诚意”所感动,但是康熙不会,康熙已经看透自己这个儿子的灵魂,小嘴儿尽会说些好听的话,该犯的错一件都不漏。


    “既然保清、荣宪,还有胤祉都替你说话了,那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康熙看向保成。


    李礽等着下文,心道,康熙肯定又要罚自己抄书、背书……


    “再有下次,朕就罚他们,还有你的哈哈珠子们,在乾清宫门口站上一排,若是旁人问起,就说代你受过。”康熙笑道,他本来就不是想真的要保成如何,既然其他人都如此表态,他干脆就顺着台阶而下。


    李礽猛地抬头,看看康熙,又看看胤褆他们,不是,剧本不是这样的吧,是不是搞错了?他做错了事情,为何要罚别人?


    但看保成想要反驳的样子,康熙一锤定音,“好了,这事儿就这样了,你要是多说一个字,你们现在就去角落里面站着。”


    李礽立马闭了嘴,好汉不吃眼前亏,好汉报仇,十年不晚。


    见保成老实了,康熙心中得意了一把,总算找到了这小家伙的软肋,以后得要好好拿捏住。


    不管怎么说,李礽的惩罚算是已经结束了,他可不管宫中传言自己是如何地惨遭康熙惩罚,洗白白后往炕上一倒,抱着冰碗就开始啃。


    忽地一道响雷,天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天地间茫然一色,李礽被这一声响动吓得一口咬在了碗沿上,磕得牙疼。


    德忠赶紧起身,把窗户关好,小声嘀咕了句,“这天怎么说变就变?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李礽捂着牙齿的动作顿了顿,“今儿是七月多少?”


    德忠不知道太子爷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下意识道:“二十五啊。”


    又是一声炸雷,由远及近,震得人耳朵发麻。


    李礽看着闪电犹如蜿蜒数百米的金钩一般划过天空,耳旁是连绵不绝的雷声,心中只剩下了两个字——糟糕!


    第162章 胤祐


    天气舒展,万里无云,树叶蔫蔫地打着卷儿,连花园娇丽的花朵都晒得眼色晦暗了些。


    延禧宫内静悄悄。


    康熙看了一眼躺在摇篮的里面婴儿,脸上布满了阴翳,语气里面充满了不敢置信,“你确定?”


    “微臣检查了三遍,确定无疑。”检查的太医拱手说道,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以为过来检查只是走个过场,谁知道是这种捅破天的事儿。


    要他说,成贵人的胆子也太大了,虽说七阿哥年幼尚且不明显,但她和七阿哥日夜相处,绝不可能等到满月之时知道孩子腿脚不便。


    摇篮里的婴儿正无知无觉地挥动着小手,要是没有太医刚刚的话,康熙会觉得他看起来无比可爱,但是现在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新生儿诞生的喜悦在一瞬之间蒸发,留下满是苦涩的味道。


    “以后会好吗?”康熙收回目光,又问道,试图给自己找出一点点退路。


    “这个不好说,眼下不明显,以后若是好转,便很难察觉,但若是……”太医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若是不好转,以后恐怕会越发的明显。


    “朕知道了。”康熙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梁九功对着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赶紧告退,溜之大吉。


    康熙坐着看了会那个无知无觉的孩子,慢慢起身走到摇篮边,伸手摸了摸他光滑细腻的小脸。


    小婴儿并不知道摸着自己的人是谁,只是感觉到皮肤的温暖,立马张着嘴,嘴角上翘,两只小手在身前挥着,激动兴奋。


    康熙脸上正想露出笑容,却又凝固住,徒剩无奈,他慢慢收回手,再看了两眼,这才离开。


    院子里透出隔间里成贵人的悲泣声,康熙皱皱眉,脚下的步伐只是微微一顿,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若说他对成贵人此举完全没有意见是不可能的,瞒着其他人他都可以理解,可连他一起瞒着,那便是欺君之罪,更是对他的不信任。


    事实被当着众人揭开的那一刹那,康熙甚至都没有办法掩饰自己脸上震惊,现在想起来,也只觉得一片混乱。


    曾经他也夭折了好几个孩子,不只是他,整个爱新觉罗家族的血脉都不兴旺,都说这是汉人的诅咒。


    是不是汉人的诅咒不好说,但是这夭折的概率确实离奇。


    即便是他,心中也难免生出些动摇——是否大清真的是偷天换日为上天所不容,又或者是他克夫克妻克子。


    直到保清成活,这个诅咒好像才终止,而那种悲痛、迷茫的感受好像已经离他远去,但是胤祐的残疾犹如再次揭开疮痂,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让他几乎是痛彻心扉,难以接受。


    是诅咒再度降临宫中了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窗纸,延禧宫的事情在慢慢在宫里传开,不过大家都不敢明目张胆地讨论,只是私下里悄悄说上两句,但是也止不住谣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成贵人是妖怪所化,才会在天降异象的时候,生出怪胎。


    从这里面,李礽深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谣言杀人于无形,他趴在桌子上,用指头戳着杯子,眉头紧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露出几分烦闷。


    先前弹幕就说七月二十五日是胤祐出生的日子,那天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加上他知道胤祐是先天腿脚不便,就担心有人把这两个联系在一起。


    在这一个月里,他日日关注着延禧宫的动静,但他毕竟和延禧宫的关联不多,唯一的联系——胤禔现在住在毓庆宫,而且他也不可能明目张胆让胤褆去打听胤佑有没有残疾。


    而宫中对于未足月的孩子照顾的很是周密,不能见风,不能着凉,不能受热,他倒是同康熙提过一嘴想去探望小七弟,康熙表示甚感欣慰,但让他以后再去。


    他想过偷偷去,但他并没有和刚满月的小孩打过交道,还真的怕自己带去了什么问题。


    一拖便到了这个时候,因为一直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他都以为这个问题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给蝴蝶掉了。


    没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


    “德忠,你们村里有没有天生带着残疾的孩子?”李礽趴在胳膊上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德忠。


    德忠想了想,他离开家里的时候年纪还小,大多数事情都记不到了,“好像有过。”


    “然后呢?”


    德忠迟疑了一下,挠挠脑袋,“奴才记性不好,给忘了。”


    其实他还记得的,村里人说那女人曾经在山里走失过,被山中精怪迷惑,生出的孩子才会只有一只胳膊,还把那孩子给丢在了路边。


    等到那个女人知道后,再去寻找,却是什么都没找到,后来这个女人就疯了,见到别人抱着孩子,就闹着说是自己的,还动手要抢,不给她就又打又咬。


    家里的人怕她伤害到别人,就把她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有一天晚上她是怎么逃出去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淹死在池塘中。


    有人说她疯疯癫癫的,肯定是去寻找自己孩子的路上失足落水,有人说是她婆家不想再养着这么一个疯婆子,拖进去淹死了。


    真相如何,大概只有死者自己知道了。


    天残的孩子基本上活不久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告诉给太子爷,什么疯不疯死不死的,传出去,被人听到了,给按个诅咒七阿哥的罪名,他如何担得起?


    李礽哦了一声,兴致低落,想了想,宫中尚且如此荒谬,民间如何,难以想象。


    就是现代社会,哪家生出个残疾的孩子,小区里面都会讨论好几个月,虽不是异样的眼光,但也绝对会暗地打探。


    李礽想要帮他小七弟一把,却无从下手,但是让他眼睁睁地见到一个无辜的孩子刚出生就被打上标签,又于心不忍,有心无力的感觉令他烦躁不已。


    他总不能拉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说:你知道吗?胤祐的残疾只是概率问题,跟鬼神无关,你们不能这样传播谣言。


    这样的结果可能会使谣言变成七阿哥是妖怪、蛊惑了太子,更加离谱。


    愁啊愁啊,李礽感觉自己快愁秃了,都没能想出个办法来,只能先按部就班地等着,瞅瞅有没有能自己发光发热的机会。


    根据他在宫里的摸爬滚打这么久的经验,这个机会肯定会出现在康熙身上,所以他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乾清宫。


    “太子爷,皇上让宗人府宗令进宫了。”小三子进了屋子,见德忠不在,上前小声禀告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有些紧张,在角落里观察的时候,掌心一直冒汗,那眼珠子都没有停止过四处打量,还好他呆的地方够偏僻,不然肯定一抓一个准。


    等的人来了!!!李礽立马来了精神,但他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兴奋,轻咳一声,板着小脸,“我知道了,这个事情你要保密,谁都不许说。”


    他不想让康熙觉得自己总盯着乾清宫不放,虽然他确实是一直盯着就是了。


    刺探君王的行踪,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他还小倒无所谓,等长大点,会不会有人觉得他时时刻刻盯着皇位呢?


    要是没有被雍正给斗倒,但是被他亲阿玛给放倒了,那就自己可真的是个大冤种。


    而且他要是让德忠去,康熙可能会知道,到时候他没有办法去跟康熙解释自己为啥知道宗令可能会进宫,马甲不保,小命呜呼。


    小三子从表面上看多待在毓庆宫,别人也不会猜到他身上去,是最合适的人选。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宗人府的人,为什么是宗人府的人呢?


    李礽从椅子上跳下来,朝着门口走去,他的万能提词器——弹幕说康熙有过把胤祐的过继给纯亲王隆禧的想法。


    隆禧是顺治第七子,也就是老幺,甚得康熙这个哥哥的喜欢,年仅十五岁就被封为和硕纯亲王,但是奈何上天作弄人,去年因疾去世,只留下一子富尔祜伦,如今不到一岁,今年三月袭了和硕纯亲王的爵位。


    听说这娃儿的身体不好,太医诊断是哮喘,打从娘胎里面就有,一直温养着,不见好,如今又有颓败之势,历史上记载今年十一月份就会去世。


    到那个时候,隆禧一脉将会断绝,按照康熙的性格,说不定还真的想把小胤佑过继给隆禧。


    一时间,李礽对康熙还有几分生气,难道就因为胤祐有点残疾,康熙心中就膈应到这个地步吗?好歹也是自己的亲骨肉呢,怎么能如此心狠地送给别人?


    而且又不是那种过不下去日子的时候,怎么就要送人了呢?


    李礽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让小三子盯着点宗人府的人,宗人府掌管皇家玉牒,要想过继肯定会找他们,如今看来是盯对了。


    现在,他就要去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如何看呢,当然是偷看。


    因为正大光明是进不了乾清宫的。


    李礽背着小手,不满道:“梁公公,你怎么又拦着我呀?”


    梁九功一愣,这个“又”字何来?但他很快就赔笑道:“是奴才的不是,只是皇上正在和人商量要事,不让人打扰。”


    “是什么人啊?”李礽踮着脚朝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当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皇上吩咐了,不能外传。”


    “连我也不能说吗?”李礽说道,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梁九功。


    梁九功露出为难的神色,反问道:“太子爷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李礽也没有在那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继续说道:“也不是特别急,就是想问问这次休息,汗阿玛能不能带我出宫一趟。”


    梁九功哦了一声,问道:“您怎么想出宫了?”


    “我想去看看肥皂工坊怎么样了,好久都没有去过了。”李礽说道,这个理由还真不是他编的,上次曹寅来跟他说肥皂扩产了,他一直没去看。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梁九功点点头,他道,“那等皇上谈完事了,奴才就同皇上说说。”


    “汗阿玛会同意吗?”李礽问道,露出期待的眼神。


    “皇上最近事务繁忙,不一定有空。”梁九功迟疑道,皇上现在哪里有心情看肥皂,为了七阿哥的事情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那梁公公记得帮我问问哦,我先回去了。”李礽微微失望,他已经从梁九功的话里知道康熙最近心情崩坏的程度,看来胤祐被送走的可能性很大啊。


    德忠跟在太子爷的身后,满头雾水,太子爷怎么突然要出宫了?都没听提起过啊。


    “太子爷这不是回去的路吧?”德忠看着这熟悉的方向,顿时后背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李礽走得飞快,生怕去晚了就赶不上最重要的八卦,“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要去哪里,你如何不晓得?”


    德忠被怼了一下,一下子哑口无言,老老实实看着自己想象中的噩梦出现在眼前——那扇曾经被太子爷偷听过的窗户。


    “你给我望风,我自己去听。”李礽说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来了,让梁公公都不敢跟我提呢。”


    德忠面露难色。


    “这件事不允许说出去,你知道汗阿玛不喜欢我偷听的,要是说出去了,你肯定得要挨揍。”李礽威胁道,只不过他这威胁听起来不是很严肃罢了。


    您既然知道皇上不喜欢,您就别这样干啊!


    德忠真是哭都快哭不出来,手足无措,最后只能在太子爷瞪视的眼神里,老老实实找了个地方望风。


    李礽见自己的同党老实听话了,这才转身去看窗户,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去偷听,大概真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听,靠着路这边被种上了一蓬不知名花草,也就及他胸口这个位置。


    他绕着这蓬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趴下来,手脚并用地从假山和草之间的缝隙里面钻过去,还好他现在个子也不是很大,这要换成胤褆肯定钻不过来。


    因为怕被发现,他只能弓着腰,一点点挪到了窗户底下,这次他没有扒窗户,一来是个头不够,二来之前垫脚的石头在被康熙发现后也搬走了。


    好在这样也能听到一点点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声音低沉道:“皇上想好了吗?”


    第163章 惊雷


    被宗令这么一问,康熙刚刚下定的决心又被推翻,这几天他如同困在笼子里面的野兽一般焦灼迷茫,寻不到出路。


    子嗣问题是他多年的噩梦,他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成为命运的掌控者,但是卷土重来的诅咒谣言却是让他再次陷入同样的困境


    康熙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带着血丝的眼睛盯着宗令,“你确定富尔祜伦……熬不过去了?”


    “应当是,换了好几个大夫了,都是一样的回答,想来是没办法了。”宗令叹气回道。


    富尔祜伦自出生就身体不好,大家都说他同隆禧一样,是早夭的命,如今倒是应了“命数”这二字。


    康熙的眉头紧皱。


    宗令道:“若是纯亲王福晋知道您愿意把七阿哥过继到他们府上,定然会欣喜万分,感恩戴德。”


    康熙根本不在乎纯亲王福晋怎么想,他想的是胤祐,想到胤祐,他顿了顿道:“你没同她提吧?”


    宗令一愣,他怎么觉得皇上变了主意,不想让七阿哥过继到纯亲王府呢?


    “皇上还没有下令,奴才不敢说。”宗令连忙道。


    康熙嗯了一声,又开始沉默。


    宗令为难,这把七阿哥过继到纯亲王府是皇上自个儿提的,现在后悔的也是他,皇上到底想让自己怎样?


    “皇上,这事儿……”宗令想要再次确认一下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事儿不急,富尔祜伦还好好的呢,兴许朕再派两个御医过去,就治好了,到时候就无须把胤祐过继出去了。”康熙说道。


    宗令无语,他前些日子去看望的时候,孩子脸色惨白中带着青色,说起话来都无比困难,就这个模样,除非扁鹊在世、华佗亲临,否则那就是早晚的事情。


    “奴才觉得七阿哥要不还是留在宫中吧,谣言止于智者,想来过两个月就会平息了。”宗令顺着皇上的意思说道,既然皇上不想让七阿哥出宫,那就留在宫中吧。


    康熙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这两天恨不得把这一年的气都给叹完了,都没有寻得一丝解决之法,“身在天家,一言一行备受关注,如今路都不会走,就已经谣言四起,日后又该如何?”


    他当然知道宫中怎么传的,也知道话有难听,即便是他三番五次让梁九功警告宫内之人,但是收效甚微,确实没有人扯到明面上讨论,但是私底下的窃窃私语还少了吗?


    说胤祐的,说他的,说大清的,那犹如雨夜恶鬼的低诉声让人心中发寒,天命二字,难道真的无法改变?


    宗令张张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若是为了七阿哥,过继到纯亲王府倒也不错,日后可袭爵纯亲王,无论如何,皆有一番荣华富贵。”


    旁的皇子可能还要从贝子、贝勒开始封爵,但是七阿哥可直接是亲王级别,还是和硕亲王,只要不犯大错,此等待遇在诸位皇子之中可是顶尖的了。


    “朕也是如此想法。”康熙说道,这就是他为什么想把胤祐过继而不是送出去养的缘故,送出去养旁人只会觉得他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是送个超品的爵位,那就不一样了。


    宗令心中一喜,说了这大半天,口干舌燥,看来是有了结果,立马心里欢喜道:“若是皇上定下主意了……”


    “再等等吧,说不定天意会让富尔祜伦好转呢,朕若是现在就把人送过去,岂不是显得朕急不可待?”康熙又道,“朕今日再派一个太医去看看吧……”


    宗令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张开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皇上开心就好。


    “奴才遵旨。”


    “那这事儿就先这样吧,你万万不可透露出去。”康熙说道,胤祐留在了宫中,他提着心稍微安了些,但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诅咒犹如压在他身上的大山,很快他就又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宗令总觉得这话听着耳熟,仔细一想,呵,这不是上次讨论完了之后皇上说的吗?合着今天还是白跑了。


    这要换成别人,如此反复,他定然是要拍桌大骂:要不这宗令的位置给你坐得了?


    但是他可不敢当着皇上的面抱怨,因为皇上虽然不会自己坐,但是可以给别人坐啊,所以他只能在心底淌泪,默默退了下去。


    康熙颓废地靠在了椅背上,头微微仰着闭上了眼,眉宇之间的忧愁久久没能散去。


    听到宗令要撤的时候,李礽就赶紧溜走了,这次没有让德忠跟在身边,所以他也没有被发现,从草丛里钻出来后,他带着德忠走出去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德忠瞧着太子爷的神色不佳,一边把他脑袋上枯叶的渣滓摘干净,一边试探地问道:“太子爷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汗阿玛说我的小七弟要变成别人家的了。”李礽愁闷,他看得出来康熙舍不得胤祐,才如此反复。


    但根据《内务府档案》来看,胤祐是缺席了好几次后宫祭祀的,名字不在其上,也就意味着他没有生活在延禧宫,那他十有八九真的在纯亲王府生活过。


    虽不知道因为何故最后还是没有过继,但总归是在外漂泊了几年。


    可是胤祐是无辜的,他的残疾一方面是概率,一方面是近亲结婚,满汉不通婚,而旗人之间多有姻亲关系,也许一代两代都很正常,但是后代畸形的概率确实会大一些,还有一些基因方面的疾病也会导致孩子身体羸弱、早夭。


    德忠听了太子爷的话,啊了一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怎么办呢?”


    “不知道啊。”李礽心中烦闷,朝着毓庆宫走去,他用什么理由阻止康熙这个决定呢?难道再一次借由什么亲情血缘?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因为纯亲王是康熙的弟弟,不妨碍血缘。


    而且过继,是成为别人家的孩子,跟胤褆、胤祉不一样。


    但看太子爷失落的样子,德忠也不敢说话,只能静静地跟在身边。


    早上还是好好的天气,到了傍晚又开始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本来夏季的时候,天气就多加变化,雷暴天气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但这天气,却是给胤祐的出生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整个皇宫里人心惶惶。


    李礽躺在床上,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都不知道,猛地一个炸雷,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睁眼看去,昏暗灯光在屋内静静地燃烧着,映得周边的黑暗中似乎有鬼物沉沉蛰伏。


    小的时候每逢刮风闪电停电之后,他躺在床上看着昏黄的烛火,就会有这样的联想,然后把自己吓得只能躲进被子里面,捂着头睡觉,


    直到外婆去世后,他想着,要是有鬼的话,希望是外婆回来看自己了。


    德忠过来查看,就看到太子爷懵懂的表情,轻轻拍了拍太子爷肚皮上盖的毯子,“太子爷被吓着了?”


    李礽刷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想到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我要去乾清宫。”


    这次就让他用魔法打败迷信吧!!!


    德忠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联想到最近宫中各种各样纷呈的流言,他甚至怀疑太子爷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


    他看看外面乌漆嘛黑的夜色,忍不住道:“这个时候?”


    “对,就是现在,我要去乾清宫找汗阿玛。”李礽说着,一把掀开毯子,就要下床。


    德忠赶紧把人给拦着,劝慰道:“太子爷是被吓到了吗?您别害怕,奴才一直在这里陪着您。”


    “不是害怕,我找汗阿玛有重要的事情。”李礽说道,伸手去推德忠的手,囔囔道,“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外面在下雨,要不咱们等雨停了再去?”德忠说道。


    外面确实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但是听着不大,李礽皱皱眉,拒绝了德忠的提议,“不行,现在就去。”


    “您找皇上有什么事情?要不奴才替您跑一趟?”德忠试着提出别的建议。


    “我不能告诉你,他让我亲口告诉汗阿玛。”李礽说道。


    他??谁??


    德忠下意识地环顾了整个屋子,这里只有他和太子爷,如何还有第三人?


    远处又传来闷闷的雷声,德忠的脸色惨白,艰难地问道:“谁?”


    李礽见状都有点于心不忍了,为了千秋大业,就为难德忠一次吧,毕竟台上唱戏,台下得有观众不是吗?


    “这个也不能告诉你,只能说给汗阿玛听。”李礽继续编道。


    德忠的头皮发麻,汗毛都竖起来了。


    “走啊,赶紧去。”李礽趁着德忠没有防备,一把拍开德忠的手,溜下了床。


    德忠一疼,回过神来,“太子爷,您还没有穿好衣裳呢,再说,皇上现在不一定在乾清宫啊。”


    哦,对,康熙可能去后宫哪个嫔妃宫中了,这要如何找?


    “这样吧,奴才先差人去问问,要是皇上在乾清宫的话,咱们就过去。”德忠取了早就准备好的衣裳,伺候太子爷穿上,“要是不在,咱们也别白跑一趟。”


    “要是不在,就问问去哪里了,我去守着。”李礽故作着急道。


    德忠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太子爷这是准备摸进后宫,蹲在门口,等着皇上出来吗?


    “赶紧地。”李礽不满地拍了拍德忠凝固在半空之中的手。


    “奴才先让人去问问吧。”德忠无奈道,他的太子爷以前是肆意妄为,现在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他只求皇上老老实实地待在乾清宫,毕竟他也不想背着太子爷在后宫乱窜。


    李礽嗯了一声。


    德忠叫了个奴才跑一趟,还让人准备好雨具,万一皇上真在乾清宫,太子爷这脾气肯定是闹着去的。


    李礽坐在软榻上,把要同康熙讲的故事在心里演练了一遍,确保自己没有逻辑错误,或者任何的遗漏。


    “太子爷,皇上在乾清宫,您要过去吗?”


    虽然知道太子爷是要去的,但是德忠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期待,希望太子爷现在想困觉了,把事情留了明天再说。


    然而他的太子爷立马从榻上跳下来,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走走,赶紧的。”


    德忠无奈地跟上去,算了,活马当成死马吧,医不医都无所谓了。


    第164章 癫狂


    大概是雷过之后,雨暂歇一阵,德忠背着太子爷,跟着的奴才们撑着伞,提着灯,一行人艰难地朝着乾清宫走去。


    大家都一头雾水,不知道太子爷为何非要挑着这个点去乾清宫。


    走了一段路,雨又开始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点点滴滴,落在石板上,荡出酥酥麻麻的清脆声。


    乾清宫灯火亮堂,梁九功站在暖阁的屋檐下,看着这一行人走近,迎上去,把太子爷从德忠的背上抱下来,摸了摸衣服,好在没湿,又笑着道:“小祖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汗阿玛说啊。”李礽乖乖地从德忠身上下来,脚没落地,直接被梁九功抱在怀里。


    对于太子爷口中的重要事,梁九功不以为意,只当他还为了白日想要出宫的事情耿耿于怀,“奴才抱您进去。”


    “谢谢梁公公啦。”李礽搂着梁九功的脖子,嘴巴是一贯的甜。


    “太子爷折煞奴才了。”梁九功心窝暖乎乎,但是话里话外还是守着规矩,规矩就是命。


    屋内,康熙穿着中衣,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翻着,听到动静,将书放在一边凳子上,带着笑意责备道:“外面下着雨呢,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的,万一淋雨着凉了怎么办?”


    “可是等到明天我就忘记了啊。”李礽说道,不夤夜前来,如何体现这个事情的重要性呢?


    梁九功刚把李礽放上床,李礽就一骨碌翻身朝着康熙爬去。


    “太子爷,衣服……”


    “朕来吧。”康熙挥挥手,让梁九功退下去,把儿子拎过来,给他解扣子,耐心道:“过一晚上就能忘记的事情显然不是什么要紧事儿。”


    “很重要的,他说很重要,说要是我给忘记了就揍我,让汗阿玛也一起揍我。”李礽愤愤不平地说道,似乎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狠狠地威胁了他一样。


    “谁敢揍你?”康熙把衣服从保成的肩膀上扒下来,道,“抬手。”


    李礽十分配合地抬起手,脱掉外面的小褂子,直起身,膝行到康熙身边,趴在他的肩上,正欲开口,看了一旁的梁九功,认真道:“梁公公,这个你不能听哦。”


    梁九功一愣,随即十分配合地后退了几步,站远了些,“奴才站在这里就听不到了。”


    李礽看向康熙,确认是不是真的听不到。


    康熙抬眼瞅了梁九功的距离,道:“他听不到了,你说吧。”


    “是玛法哦。”李礽贴近了康熙的耳朵,眼睛却是盯着梁九功,声音压得贼低,几乎是用气声说的话。


    保成的温热气息扑打在康熙的耳廓上,产生的痒意却是压不住他心中的寒气。


    自打地动之后,康熙就没有再听到保成提到先帝了,他问过几次,都是未曾梦到,便以为那只是奇遇,如今再次听到保成提及先帝,他的心头充斥着期待,又带着一丝忐忑。


    他几乎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满脑子都是混乱的,好像是被塞进去了团乱麻,再搅和几下,彻底失去了头绪。


    “他……”康熙清了一下嗓子,喉头上下动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说了什么?”


    李礽又瞥了梁九功一眼,“他说只能等只有汗阿玛在的时候才能说。”


    康熙几乎是头也未回,毫不犹豫地说道:“出去!”


    这果断的语气使德梁九功心头一震,立马躬身退了下去。


    “快跟朕说说,他说了什么。”康熙迫不及待地问道,上次先帝托梦带来了地动的消息,这次会是什么呢?


    其实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但是保成若是不将这话说出来,他始终难以踏实下来。


    “他说了破除诅咒的办法。”李礽疑惑道,“汗阿玛,什么是诅咒啊?”


    康熙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无法控制自己声音中的喑哑以及那尖细的气声,“你先别问,他说了什么?”


    李礽憋屈,鼓了鼓腮帮子,到底是忍住了没有插嘴,继续说道:“第一个办法是这世间没有诅咒。”


    破除诅咒的第一个方法竟然是这世间没有诅咒?这话绕口,但是听着又带了几分禅意。


    康熙细品了一下,感觉自己的领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但心中对于诅咒认定减少了许多,“还有呢?”


    “男女要满十八岁。”李礽说了第二个办法。


    他其实想说二十岁的,但是这跨越有点大,估计很难行得通,能成年就已经不错了。


    对照着自己过往的经历,康熙感觉到手脚一阵冰冷,无边无际的慌乱从他的心里涌出,慢慢占据了他的心神,脑子里面一阵阵眩晕。


    但凡这不是先帝托梦,他都要斥责一番胡说八道,质疑对方别有居心,可是想想承祜,想想长生,想想福全、常宁他们的子嗣,却是暗合此意,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那些孩子……


    他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继续说。”


    李礽看了一眼神色大变的康熙,也有几分于心不忍,但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三代以内的近亲,不得通婚。”


    若说前面那句话犹如一块巨石投入了湖水,那么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炮弹在康熙的心头炸开,血肉模糊,尸骨无存。


    “你再说……再说一遍……”康熙声音颤抖,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他的喉咙里面抠出来的,带着血丝。


    第一次看到康熙目眦尽裂的样子,李礽心里一个哆嗦,打从心底生出了几分凉意,跟只鹌鹑一样怂怂的,“他说,三代以内的近亲,不得……不得通婚……”


    康熙忽然发笑,笑声带着几分癫狂,靠着墙松懈了下来,真是荒谬至极!


    三代以内的近亲不得通婚???


    呵,先帝他自己都没有做到!静妃是吴克善的女儿,是先帝的表妹,而皇太后、淑惠妃更是先帝的侄女,全部都在三代之内,这又当如何说?


    荒唐!


    先帝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真是解决诅咒的办法吗?


    他不愿意去相信,但是也有那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自己的眼前,顺治帝与两任皇后、自己与佟佳氏……


    难道说这是真的?


    但是,康熙不想相信这是真的,面对三藩的叛乱都不曾动摇心神的他,感受到了心中的惶恐。


    “汗阿玛……”李礽叫了一句,心神不安,就刚刚那个场景,他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康熙给刺激疯了,这话的威力这么大吗?


    康熙听到声音,好半天才偏过头,看到自己儿子脸上的担忧与惶然,顿时就从刚刚癫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声音也恢复了一贯的亲和,“朕没事,吓到了吗?”


    李礽摇摇头,心里却想着刚刚何止吓到,简直要吓死了好不,他真的担心康熙一个发疯,就把自己以及自己编造出来先帝一起噶了。


    “别怕。”康熙摸摸儿子的脑袋,缓和着自己的情绪,保成应该吓坏了吧,都怪先帝,有什么话不直接跟自己说,非要让保成在中间传话,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见他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李礽松了一口气,他故作迷茫地说道:“汗阿玛生气了吗?”


    “没有。”康熙说道。


    这口是心非的男人啊,要不是看到他躲避开眼神中愠怒,李礽就信了他的鬼话。


    “你玛法可曾解释过这些法子为何能奏效?”康熙继续问道,他倒是想听听先帝对自己的行为作何解释,看他能说个所以然来。


    “天机不可泄露。”


    “跟朕还卖起了关子?”康熙问道,捏捏保成的小脸蛋。


    不然呢,跟您讲讲生物学、遗传学、基因学???


    李礽气鼓鼓地大声说道:“才没有呢!玛法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这些东西都是时机未到,尚无法揭示个中缘由,所以只能提及结果,但是绝对与诅咒无关。”


    “为什么?”康熙问道。


    “我啷个知道呢,玛法又没说。”李礽觉得自己的白眼在蠢蠢欲动,下一秒就要直冲天际了,随即,他又皱皱眉,灵机一动,悄咪咪道,“也许是因为玛法能预测将来的事情呢?”


    “谁说的?”


    “我啊。”李礽集中注意力,注意到康熙嫌弃的眼神,挺起胸膛,大声为自己辩解,“之前地动就是玛法未卜先知啊。”


    康熙……为什么竟然听起来有几分道理?所以他的阿玛是看到了什么未来的场景,前来警告吗?


    李礽为了确保自己建议被康熙听进去了,开始课堂提问环节,反过来校考,“汗阿玛,男女十八,是什么意思啊?”


    “是……”康熙张张嘴,又闭上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疯狂咳嗽,脖子都憋得发红。


    这叫他如何同保成解释?


    如此一想,康熙难免对先帝多了几分怨气。


    又见保成盯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手捏成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你玛法为什么找你说而不来找朕?”


    “因为他不想见到汗阿玛。”


    这要是以往的时候,康熙还要伤春悲秋,想先帝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意,但他现在对先帝正恼火着呢,眉毛一挑,“凭什么?”


    “他说你总相信鬼神诅咒之说这种无稽之谈,听到诅咒就要把儿子送走,让他看了就来气儿。”李礽夹带私货,暗戳戳地批评康熙,有一种翻身崽崽把歌唱的暗爽


    康熙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先帝自己都是只鬼,还敢指责自己相信鬼神之说?


    但是,这话又很符合先帝那种我行我素、固执己见的性子。


    “汗阿玛要把谁送走啊?”李礽挠了挠头,故作疑惑,随即,惊恐道,“不会是我吧?我很乖的,汗阿玛别把我送走啊……”


    康熙难得心虚,“朕没想着把人送走。”


    反正还没有最后下旨不是吗?没下旨,没过继,那就等于自己没说过。


    “以后再梦到你玛法让他直接来找我,不许打扰你睡觉,否则会长不高。”康熙说道,先帝什么话都朝着儿子面前捅,真是令人头疼。


    “他不会的。”李礽半仰着头,在康熙的瞪视下,好半天才接着说了后面的话,“他说他会动手揍人的。”


    康熙已经对先帝麻了,人死之后,就会放飞自己?要不是保成大半夜急着要见自己,要不是破除诅咒的方法是保成万万想不出来的,他都怀疑这是不是保成自己瞎编的。


    看到康熙眼中的怀疑之色,李礽立马噤了声,觉得自己有点忘乎所以了,“那诅咒是不是不存在啊?”


    既然先帝都这么说了,康熙也不想反驳,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说法,免得他又在儿子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还有,三代?是先帝、汗阿玛、我吗?”李礽掰着手指头问道。


    “对,还包含兄弟姐妹。”康熙说道,不打算在这个事情上多作解释,保成今晚带来的消息冲击力太大了,他还要再想想,想明白了再说。


    他现在只庆幸之前把梁九功遣出去了,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康熙顿了顿,看向保成。


    那犀利的眼神把李礽吓了一跳,微微弹了弹,总感觉康熙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杀掉灭口。


    “你玛法说这个事情不能告诉别人,你要听话,除了我,谁也不能说,知道了吗?”康熙严肃道,又伸出手,“来,拉勾,拉勾之后,就要遵守承诺知道吗?”


    幼稚!!!李礽无语,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和康熙拉勾。


    拉完勾之后,康熙依旧觉得不够,又恐吓道:“你要是这件事说给了别人听,不只是你玛法要揍你,朕也会罚你的。”


    我真的好怕怕哦!!!


    李礽都麻了,一边老实点头,一边在心里吐槽——明明自己做了好事,还要被威胁,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第165章 为难


    说了大半宿的话,李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嘟囔道:“汗阿玛,我要睡觉长高啦。”


    作为男人,是无法摆脱长高这种执念的。


    康熙嗯了一声,把毯子的一角抻开,让保成躺下摊平,盖好毯子后还轻轻地拍了拍,声音也是一贯的温和,“睡吧。”


    李礽扭啊扭,在合适的位置给自己拱出一个小窝,双眼一闭,昏天暗地。


    到了后半夜,雨声哗啦啦地渐渐大了起来,几乎都能掩盖住保成的呼噜声。


    康熙半卧在床上,手肘撑着床,另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盯着保成看了许久,伸手在他软乎乎的小脸上无意蹭了蹭。


    熟睡中的保成似乎感觉到被扰清梦,嫌弃地翻了个身,留给康熙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就算是个后脑勺,康熙也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拉起被保成踹成一团的毯子给他盖好。


    保成,不,应该是先帝,先帝今日说的那些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不知道先帝是窥探到何等天机,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震惊之余,他已经相信了七八分,但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


    若是先帝说得是真的,那自己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是什么呢?自作自受?


    而且,联姻一直都是爱新觉罗家族的重要政治支撑,若是三代之内不能通婚,无异于剪掉苍鹰的羽翼,如何能翱翔于天际?


    但不按照先帝的说法去做,岂不是子嗣断绝?这江山社稷又是为谁所守?


    在今夜之前,康熙觉得是否过继胤祐是两难的境地,如今看来,那只是小事一桩,与现在面临的抉择相比,不值一提。


    康熙长长地叹息一声,惊动了在外间等着的梁九功。


    梁九功之前也听到屋内的些微动静,虽不知道皇上和太子爷说了什么,但很清楚皇上的心情不好,他听闻皇上的叹息声,犹豫片刻,轻轻敲了敲门,走进来,“皇上,时候不早了,要不早点休息?”


    “什么时辰了?”康熙坐起身,捏了捏自己因为过度思考而生疼的太阳穴,他不是不想睡,而是根本睡不着。


    “已经寅时一刻了。”梁九功说道,看着皇上糟糕的脸色,劝慰道:“太子爷都睡着了,您要不也睡吧?”


    想到早上要到乾清门听政,康熙点点头,准备躺下来,梁九功上前两步搭把手。


    等皇上躺下来了,梁九功迟疑了一下,还是给留了一盏小小的灯,温暖着沉沉的夜色。


    今儿上早朝的大臣们发现自己的皇上时时走神,盲猜了一把原因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假装视若无睹,飞速加快进程,结束了今日的例行公事。


    康熙下了朝,心中还是有几分过不去这个坎,却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后宫嫔妃无人可言,朝臣们更不可能,保成还小,什么都不懂,而且他还担心再问出什么让人面红耳赤的问题。


    他背着手,在宫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途径,不知道目的。


    苏沫儿站在门口看了许久,见皇上既不打算离开,也不进来,就在这条石板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忍不住问道:“皇上,怎么在这儿徘徊了许久?”


    康熙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慈宁宫”三个字,才惊觉自己走到这处,来都来了,自然要给老祖宗问个安,“朕来给老祖宗问安。”


    苏沫儿何等的聪颖,一眼就看出皇上心中藏着事儿,但是皇上不说,她也不多嘴,笑着道:“今儿老祖宗听到外面有雀儿叫了两声,问是什么鸟,我一看啊,是那喜鹊在枝头闹着,老祖宗便说今儿皇上肯定要来慈宁宫,这还真被老祖宗给说准了。”


    “老祖宗真是这么说?”康熙勾了勾唇角,脸上的寒气稍稍褪去,抬脚进了慈宁宫。


    “那还能有假,皇上若是不信,等会儿问问老祖宗就是了。”苏沫儿说道。


    还没有走到最里面,就听到太皇太后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瞧瞧,我说今儿玄烨要来,可让我给说对了。”


    康熙莫名地觉得鼻子有点发酸,想起了自己年少之时每每被朝臣为难气呼呼地回去后被老祖宗安慰的场景,喉头都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来,过来坐。”太皇太后欢喜地招招手,又对着苏沫儿说道,“今儿喜鹊把皇帝给叫来了,赏它点好吃的。”


    康熙一头雾水地看向苏沫儿。


    苏沫儿捂着嘴乐,随后解释道:“前两日,有只喜鹊翅膀受伤落在了院子里,老祖宗让好生养着,谁知道吸引来了另一只喜鹊,两只喜鹊天天隔着笼子闹腾。”


    康熙无语,想想自己之前还真的以为是天降吉兆,谁知道竟然是人弄出来的呢?


    “你仔细看看,若是翅膀养好了,就放飞吧。”太皇太后又说道,天天关着也不是个事儿,早点送走,双宿双飞。


    苏沫儿应下,让人去看了。


    此时正值用早膳的时候,苏沫儿直接让人摆上了两副碗筷,“昨天晚上老祖宗想念砖茶的味道,便让小厨房准备了,还有羊肉包子,皇上也许久未尝过了吧,不如陪着老祖宗用膳?”


    康熙本来心中堵得慌,感觉食不下咽,但是被苏沫儿一说,他又觉得有几点饿了,“那孙儿沾沾老祖宗的光,在这儿蹭蹭饭,还有多吗?送一份去乾清宫给保成吧。”


    “保成这个时候该去上书房听功课了吧?”太皇太后被康熙搀扶着入座,这要是康熙不在,她肯定是健步如飞,但是孙儿在身旁,她就好好地享受天伦之乐。


    康熙解释道:“昨夜他有点事过来,就宿在了乾清宫,睡得晚,我想着让他多睡一会儿,今儿就不去上书房了。”


    昨天从傍晚时分就开始下雨,保成怎么会夜里去乾清宫?


    太皇太后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道:“保成最近功课如何?我听说夫子常夸他聪明?”


    提到保成的功课,康熙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他道:“确实有几分聪明劲儿,在上书房念书的人中也算是佼佼者,不过正因为如此,也有几分浮躁,希望日后能够戒骄戒躁。”


    “保成原先可抗拒读书了,说自己不如你,你也别给他太大的压力,物极必反。”太皇太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她可不想保成跟玄烨一样,读个书还能把自己读到吐血,虽然功课上等确实是件好事,可也要以身体为重,身体才是根本。


    康熙闻言,庆幸保成不在这里,也听不到这些话,否则以保成那个德性,恐怕只会尾巴都翘到天上去。


    他都能想到每每想要偷懒的时候保成是什么样子——扯着老祖宗这张大旗而且振振有词地说“汗阿玛,乌库妈妈让你别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呢”。


    气得他想要揍人!


    正在睡觉的李礽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在一旁等着他醒来的德忠赶紧把太子爷的毯子给搭好,忍不住碎碎念,“昨晚就不该带太子爷来乾清宫,不来乾清宫就不会着凉,不着凉就不会打喷嚏……”


    然后,李礽连着打了三个喷嚏……睡眼惺忪地和德忠大眼瞪小眼。


    另一边,用完早膳,太皇太后听到苏沫儿的禀告,说是喜鹊已经大好,准备放走了。


    “皇帝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太皇太后问道。


    康熙暂时把昨夜的烦恼抛在脑后,点点头。


    小偏院种着一株木兰,此时早已过了开花的季节,枝叶壮硕,满树翠绿,宫人担心鸟被晒着,特意寻了个阴凉的位置,挂着个竹制大鸟笼,里面关着只喜鹊,正在费劲儿地扑扇着翅膀。


    康熙看过去,还真看到另一只喜鹊站在不远处是树枝上,歪着脑袋,似乎在打量下面的人们。


    “现在就放了吧。”太皇太后吩咐道。


    养鸟的奴才应了声,上前拉开鸟笼,那鸟有些受惊,扑扇着更厉害了,连毛都吓掉了几根。


    这奴才是会养鸟的,眼疾手稳,一把抓住鸟,从鸟笼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后,摊开掌心。


    喜鹊在他的手中懵了一下,试探着扇了两下翅膀,好像还不确定自己的伤势到底好没好。


    而后,奴才轻轻一抛,喜鹊张开翅膀,飞腾起来,树上那只等候多时的喜鹊也立马跟了上去,两只喜鹊在树枝间蹦了几下,而后,一展翅膀飞起,消失在眼前。


    康熙看着喜鹊飞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昨晚保成找你有何事?”太皇太后忽地开口,转头看向康熙。


    康熙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回过神,揉揉鼻子,脸上微微泛起赧然之色,不好意思地笑笑,“终究是没有瞒住老祖宗啊。”


    太皇太后也笑了,“你要是想瞒住我,就不会进慈宁宫的大门,说吧,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为难?”


    “咱们进去坐下来慢慢说。”康熙扶着太皇太后进屋。


    这事情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得要从开头讲起,一直讲到保成说完三个方法。


    “保成说这是先帝说的?”太皇太后问道。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她对福临的性格十分了解,这种别扭又过激的处事方式确实是像他能干出来的,说话做事儿只管自己,不管旁的人怎么想怎么看。


    康熙点点头,“我担心有人想通过保成传话,特意让梁九功亲自问德忠,德忠再三保证保成这几日都往返于上书房和毓庆宫之间,唯一就来了乾清宫一趟,想要让我趁着休息的时候带他出宫,旁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本不可能被别人误导。”


    “那皇帝是如何想?”太皇太后问道。


    “孙儿……孙儿不知道。”康熙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丝迷茫,这种颠覆认知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过于强大,以至于以他现在的心思根本想不出任何的头绪。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她自己的心中也是为此事所震撼,草原上很多习以为常的事情到了中原又大不一样,从前他们不在乎的,是汉人所不齿的,从前他们没想过的,是汉人所不屑的。


    以前的日子早已过去,他们跟着汉人学习了新的规矩,把自己割得支离破碎塞进了这个框里,现在又有了新的规矩。


    还是一条不知道真假的规矩,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166章 皇后


    看着玄烨因为先帝的一席话而愁眉不展的样子,太皇太后问道:“如果先帝的话是真,不正是解了皇帝的心事吗?”


    康熙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他道:“老祖宗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喝了一大口茶,笑着道:“照着先帝的话去做,再坏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可以天下人……”


    “天下人如何知道先帝说了什么?”太皇太后打断康熙的话,“这事儿还没有验证,说出去徒增惶恐,若是你能证明这话是可行的,再告知也无妨。”


    “是孙儿钻了牛角尖。”康熙惭愧道。


    他相信先帝的话,担心此事昭告天下后,流言四起,尤其是大清的数代皇帝都没有做到,却让别人这么做,恐怕是会贻笑大方吧。


    如今太皇太后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


    “况且,就算你禁止他们三代之内通婚,也不可能。”太皇太后说道,“京中这几大家族盘根错节,如何能理得清楚?想让他们不搅和到一起,难如登天。”


    对于滔天的权势来说,子嗣和女人算什么,只要他们愿意,要多少有多少。


    “我也是如此想法。”康熙说道,手肘搭在桌子上,回想起历朝历代之事,带着些犹豫,“可是若是没有联姻,又凭借什么能维持住盟友关系呢?一旦失去这些支持,犹如伤了翅膀……”


    “我院子里的那只喜鹊也是伤了翅膀,减去旧羽,养好之后,长出新的羽毛,瞧瞧刚刚飞得多高多远。”太皇太后说道,似有些唏嘘之意,“联姻确实是一种盟友关系,但也只是一种最不靠谱的盟友。”


    甭管娶了谁的女儿,该反还是反,甭管女儿嫁给了谁,想叛还是叛。


    吴应熊娶了和硕恪纯长公主,他爹吴三桂还不是说反就反。


    “孙儿知道了,从今往后,宫中怕是不会再出现三代之内的近亲,至于宗室,先不告知,但朕会以别的理由劝谏一二。”康熙说道,没有定论之前,此事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为外人所知。


    天知,地知,太皇太后,他,保成,绝无其他人知晓。


    “这事儿不急于一时,既然知道问题的根源出在哪里,以后慢慢改就是了。”太皇太后话锋一转,“不过胤祐的事情该有定论了吧?前两日,他们那些宗亲进宫,说是请安,话里话外无非是想把胤祐接到府中养,还说愿意替我分担。”


    康熙没想到这事儿还闹腾在老祖宗这里,大概是他让宗令进了宫,旁人猜到些缘由吧,真是实属不该。


    太皇太后嗤笑一声,面露嘲讽,“听听他们话,分担什么?分担诅咒?宫中都担不住的诅咒他们如何能担得住?不过是想借着胤祐同我们的关系近些,谋些好处罢了。”


    康熙本就不是很想把胤祐送出宫,如今听得这话,皱起眉头,“先帝都说诅咒不存在,胤祐自然是留在宫中。”


    “也好,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安心。”太皇太后说道,“先前还需要送出宫中避痘,托保成的福气,现在天花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养在宫中也热闹些。”


    下了这个决心,康熙整个人如释重负,好似扬眉吐气一般。


    太皇太后看向康熙,提醒一下,“此事是否要让佟佳氏知情呢?”


    “表妹绝对不能知道此事。”康熙想也不想地说道,“若是让她知道此事,恐怕她心中痛苦难忍。”


    自入宫以来,佟佳氏小产过几次,身子也时常不利索,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康熙知道她心中介怀此事,一直期盼有个孩子。


    倘若是让她知道是这个原因,全然断了她的希望,无异于将她逼上绝路。


    太皇太后悲悯地叹息一声,“那她?”


    “如今她将胤禛放在自己的住处,显然是十分喜欢的,若是她愿意,就把胤禛挂在她名下。”康熙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太皇太后也没有更好办法,只能如此,谁知道背后的隐情是如此呢,若非胤祐的出生引发一连串的事情,也不会暴露出来。


    然而,佟佳氏听了康熙的话,只是浅浅地笑笑,“皇上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事情?”


    “朕也就是突然想起来,你若是愿意将胤禛挂在自己的名下,朕就让宗令改玉牒,德嫔那儿就由朕去说。”康熙握着佟佳氏略微冰凉的手说道。


    佟佳氏那双温婉动人的眼睛凝视着康熙,郑重其事道:“臣妾不愿意,臣妾觉得现在就满意了。”


    既然佟佳氏拒绝,康熙也没了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他将佟佳氏揽入怀中,脸贴着她的发丝儿,万般悲戚,又万般愧疚。


    佟佳氏被康熙这一出搞得有几分莫名其妙,她娇笑道:“皇上突然这么说,我还以为您想让我照顾七阿哥呢。”


    “你想吗?”康熙低着头,要是佟佳氏愿意,他也一定会同意的。


    佟佳氏直起身子,瞧了康熙一眼,她怎么觉得皇上此举跟送儿子一样呢,非要给自己塞一个才成?


    “皇上,这是非让臣妾挑一个吗?”佟佳氏问道,带着点疑惑,又带着点笑意,“皇上此举让臣妾想到未进宫之前,曾打街边路过,看那些小摊主就跟如今的皇上一样,馒头要不要哇,包子也可以……”


    佟佳氏说着还学着那摊贩绘声绘色地模仿,偏生她的声音又温软,显得怪腔怪调,说到最后,她自个儿都忍不住乐了,抵着康熙胸膛笑个不停。


    康熙的一腔愁绪都没有绷住,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伸手拍拍佟佳氏的后背,“朕的儿子是馒头?包子?”


    “这可是皇上说的。”佟佳氏说道,“我才不背这个锅呢。”


    康熙纵容而又宠溺道:“朕这是为你着想,胤禛也好,胤祐也好,你想养着谁都可以。”


    “皇上惯会使唤臣妾呢,臣妾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还总让臣妾操心孩子。”佟佳氏说道,“臣妾才不愿意呢,您留着给惠嫔妹妹烦恼吧。”


    胤祐的生母只是贵人,自然是不能养着孩子,得要交给宫中主位惠嫔养着。


    康熙见佟佳氏不愿松口,也不再勉强,“你若是忙,尽管把事情交给她们去做,后宫之事全凭你做主,现在如此,将来也会如此。”


    这话几乎让佟佳氏心中一喜,她知道孝昭皇后去世后,无论是赫舍里氏,还好钮祜禄氏,都盯着后位在,如此尚无所出的她压力倍增,但是皇上今日的话让她吃了颗定心丸,无论如何,皇上还是重视自己的。


    得了便宜,佟佳氏决定买个乖,她仰着头,目光如水地看向康熙,“皇上真是好打算,一句话就想让臣妾给您卖命,把臣妾当成您的臣子一般糊弄。”


    “朕何时糊弄过臣子?向来只有他们糊弄朕的”康熙笑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佟佳氏想想,眼睛忽地一亮,“臣妾听闻皇上前些时候收了一盆素冠荷鼎,臣妾想要那盆兰花。”


    “你倒是识货,那花稀罕得很,朕也不曾多见。”康熙说道,他喜欢兰花,所以下面的人时常送些奇特的品种,素冠荷鼎却是他第一次见,故而让人摆在乾清宫中,时而欣赏一会。


    佟佳氏脸颊微微泛红,小声道:“皇上喜欢这个花就好,这样就可以多来臣妾宫中赏花了。”


    “原来表妹是这样的想法,行吧,朕这半个月就待在你这儿,到时候可别嫌烦。”康熙笑着说道,他与佟佳氏幼时便相识,相知相扶,这其中的缘分可不是“无嗣”两个字能简简单单冲淡的。


    “才不会呢。”


    此番谈话之后,康熙心中已定,无论如何,下一任的皇后一定会是佟佳氏,这是他能给她的唯一的荣耀。


    连续半个月待在佟佳氏的宫中,佟佳氏当然不会厌烦,但是有些人却是坐不住了,生病、偶遇……变着法子想要吸引康熙的目光。


    可是康熙一副郎心如铁的模样,脚步坚定地迈向承乾宫。


    这些人更气了,闹闹腾腾地想要找太皇太后去评理,太皇太后连人都没有见。


    至于为什么不找皇太后呢,因为皇太后的满语一般,汉语不通,唯一沟通顺畅的人是宜嫔,宜嫔才不掺和这件事呢,毕竟皇上剩下的一半时间都在她的翊坤宫,她对此很满意。


    后宫的争风吃醋完全影响不到李礽,他现在只有两件事情要抓紧。


    一是检验他深夜劝谏康熙“不要近亲结婚”结果如何,这个事情从康熙让惠嫔养着胤祐,以及派更多的太医去纯亲王府上,可以看出他已经放弃过继一事。


    而且,康熙还下令宫中不得讨论诅咒之事,此乃无稽之谈,言者以祸乱宫闱之罪论处,同时,还让内务府按照规矩给成贵人送去不少的赏赐,将戴佳氏一族从包衣中拨出。


    因着前面的嫔妃们也不是按照生育皇子来排的位份,所以戴佳氏依旧是成贵人这件事实属正常。


    闹腾后宫数月的事情终于落下帷幕,李礽跟着松口气,对结果已经算是满意了,唯一遗憾的是康熙并不打算把自己的“金玉良言”昭告天下。


    不过想想,连康熙这种算是思想算得上比较开放的人都觉得难以接受,那些受历朝历代习俗的禁锢的人恐怕会觉得匪夷所思,说不定还会以为是清廷的阴谋。


    这么一想,李礽就不再强求,思想的传播是教育发展的水到渠成,而不是把脑子钻个洞,强硬地灌进去。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二件事上——他,又可以抽奖了!


    说来,这个规则之前还出现过——观看直播的人数累积到一定的数量便可以抽奖。


    但是没多久他就去念书,每天都是枯燥无聊的事情,所以人数上涨地极为缓慢,虽然直播平台给予扶贫机会,但是质量上并未有所提升,导致这个抽奖许久没有触发过。


    如今,听说有个抽奖,他顿时兴奋极了,虽然获取奖品的路途很艰辛,但是没有人不开抽奖开奖的那个瞬间。


    他激动地在胤祉身上摸了又摸,抽奖之前肯定是要沾沾锦鲤的福气,这样才可以让他运气提升。


    开……


    他刚刚正转动大转盘,自己的手就被胤褆一把扯过,也摸了摸。


    李礽???


    李礽!!!


    顿时心中大骇:糟糕!他的运气被玷污啦!!救命!!!


    然而,等他再回头,奖品的界面已经弹出来——神秘图纸一份。


    虚惊一场,李礽松口气,好歹是个SR的奖励啊,他看看趴在胤褆身上的胤祉,认真地点头,在心中道:锦鲤果真有用。


    神秘图纸,这四个字让李礽充满期待,毕竟先前的珍妮可是远超出清代生产力水平,虽然还没有用到,但也算得上一个宝贝。


    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李礽一边怀着期待的心情,一边点开礼物,看到弹出来的东西时,他整个人怔愣住——这个礼物他咋弄???


    第167章 产钳


    看到李礽抽到的奖品,弹幕的观众有捧腹大笑的,也有一脸懵逼的——


    求解释,这东西是什么?


    你们不知道吗?妇产科器械啊,非常有名的


    啊???


    看我礽崽的表情应该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医学生路过,辅助产妇分娩婴儿的仪器,适用于产妇体力疲惫、出血、胎儿窘迫等等


    我去查了一下,确实是的,虽然有些并发症,但在没有剖宫产技术的时候很有用


    礽崽呆呆脸,好可爱


    礽崽可能在想自己要如何能把这东西推广出去吧


    礽崽,解救万千小姐姐的命运交给你了


    是上天选中的男人!!!


    纠正一下前面,是幼崽


    有谁跟我一样,只想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


    李礽感觉自己的脸都麻了,他当然认识产钳,知道自己母亲是因为难产引起的并发症时候,他曾经一度想要成为一个妇产科的医生,看了些资料。


    至于为什么没有去?


    他爸觉得医生太辛苦了,想要成功,需得苦熬很多年,艰难出头后,心里一飘,说不定就去收受贿赂了。


    为此,他与亲爸还吵了一架,谁家家长一上来就觉得自己孩子会走上贪污犯罪的道路呢?


    不过,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因为他没有达到自己梦想学校医学专业的分数线,简单来说——没考上。


    再回到奖品上,李礽清楚产钳的重要性,在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时代的生育理念之前,产钳可以极大地提高产妇和婴儿的存活率,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但是问题来了,他一个男崽崽,怎么和生孩子联系上?别说推广,他连如何找到这个礼物都完全没有任何的头绪。


    说白了,他连太医院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产科找谁。


    这可怎么办?


    “保成,我额娘那儿有新弟弟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胤褆忽地扭头问道。


    胤祉的耳朵竖得老高,让他听听是哪个新弟弟。


    “啊?”李礽回神,“是胤祐吗?”


    “嗯嗯。”胤褆点点头,又说道,“我额娘说我可以叫他小七呢,特别可爱,我昨天戳他脸,戳红了他也不闹。”


    李礽无语,你是个憨憨吗?把人家小可爱的脸都戳红了?还好你看不到弹幕,上面的七爷党正拎着四十米的大刀赶过来呢。


    大概是李礽的表情太明显了,胤褆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他的脸特别嫩,跟杏仁豆腐一般,特别好摸。”


    胤祉不服气,拉着二哥的袖子,仰着小脑袋看着二哥哥,“哥哥也可以叫我小三啊,我的脸也很嫩。”


    李礽无奈,这该死的脑子为什么总是跑偏,他可不想自己在叫胤祉的时候,脑子里面尽是些不纯洁的事情,犹豫着说道:“还是不要了吧……”


    “为什么呀?”胤祉不解,声音软软糯糯,又抱着二哥胳膊用小脸蹭蹭,“难道是因为我的脸不够嫩吗?”


    这争风吃醋的小模样真是可爱极了,李礽掐了小三弟的嫩脸,软乎乎的,“你忘记了吗?我宫里的奴才就叫这个,难道你想我一叫你就想起他吗?”


    啧啧,这要是个言情文,肯定得是白月光替身文学一类,叫着他的名字,心里想的是你,真是好大一个渣男!


    李礽拍拍自己的额头,脑子是坏掉了吗?


    “那还是不要了。”胤祉小声嘀咕道,他才不想和哥哥的奴才混为一谈呢。


    李礽失笑,摸摸弟弟的小脑袋,再一次感慨真是可爱啊。


    “那你去不去?”胤褆凑近问道。


    “去啊。”胤褆说道,他还没有去看过胤祐呢,弹幕上的七爷党都在催了。


    除此以外,六阿哥和七阿哥的粉丝们也在催,非他不想去,主要是没有理由。


    皇太后那边是语言不通,需要一个翻译,而且因为这个原因,皇太后自己也不怎么爱出门,也甚少有人去她那儿,除了宜嫔,宜嫔的蒙语可好了,可能跟她来自盛京有关,但他也不能让宜嫔给自己做翻译吧。


    至于六阿哥,主要是和德嫔不熟悉,德嫔性子很温柔婉约,但是又有些敏感,所以他也有点不太想去。


    “我也要去。”胤祉立马举高高手手。


    “走走。”胤褆立马招呼着,一副炫弟狂魔的样子,从炕上跳下来,敦促着两人。


    李礽不禁疑惑历史上他们俩有那么亲近吗?


    胤祉一手抱着二哥的胳膊,另一只手还非要塞进二哥的掌心,要牵着才行,若是可以,他恨不得黏在二哥的身上,也是个炫兄狂魔的样子。


    李礽被他扯得走路也歪歪扭扭,无可奈何道:“莫让汗阿玛看到了,不然要说咱们没个正形。”


    胤祉幸福地点点头,又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小心翼翼中透露出几分鬼鬼祟祟。


    胤褆看着自己三弟这模样,腮帮子动了动,到底还是把话给咽回去了。


    延禧宫内,惠嫔刚送走了来探望胤祐的成贵人,就听到自己的臭小子一路高喊着“额娘,我带保成来看小七啦”,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保清跑在最前面,后面保成牵着胤祉。


    嫌弃保清咋咋呼呼,惠嫔的嘴角却是忍不住高高地翘起来,“昨天不是看了吗?”


    “昨天是昨天的份,今天看今天的。”胤褆小跑到额娘的跟前,仰着头,示意额娘给他擦汗,“今天还带了保成来看呢。”


    “你啊,有点好东西就非要炫耀出来。”惠嫔点了点胤褆的额头,可是自打回宫就把保成给放在心坎坎上,这有什么都要念着保成,连她有时候都忍不住羡慕了。


    李礽拖着小油瓶上前给惠嫔娘娘行礼,胤祉手短脚短地跟着模仿了一下动作。


    惠嫔笑着点点头。


    “胤祐太可爱了,得让保成见见才知道呢。”胤褆兴奋地说道,朝着房间里面探探头,“现在睡着了吗?”


    “还没有呢。”惠嫔说道,让身边的宫女带着三人进去,叮嘱了一句,“记得洗手哦。”


    李礽一边用肥皂搓着自己的手,一边在心里点头,看来大家都已经养成了良好的习惯,这一点很不错。


    胤祐是被放在一个小小的摇篮里面,小嘴叭叭地自己吐泡泡玩。


    胤褆小声道:“你摸摸,特别嫩,跟杏仁豆腐似的。”


    李礽伸手,用指腹蹭了蹭胤祐的小脸,真是嫩啊,在心里悄咪咪地对比了一下四四和七七的脸,果然是七七比较嫩啊,但这话不能说,否则小四崽的亲妈粉们夜晚得要蹲在梁上刺杀他。


    “哪里?哪里?”胤祉不服输地挤到二哥哥的面前,扒着摇篮,踮着脚也要伸手去摸,他那小手指力道一下子猛了,直接把胤祐的脸戳了个窝,吓得他赶紧收回手,无处安放,小声嘀咕,“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好在胤祐正在愉快地吃手手,也没有哭闹,就是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三个人看。


    胤祉抿了抿唇,小手手搭在摇篮边上,一副想动手又害怕再戳个窝出来的模样,李礽抓着他的手慢慢地靠近,贴在胤祐的脸上。


    “小宝宝的脸很娇嫩,你要小心点,动作放松点。”李礽压低了声音,松开手,“你慢慢试试看。”


    胤祉哦了一声,紧绷着小手在胤祐的脸上轻轻刮了刮。


    大概是动作太轻了,有点痒,胤祐朝着自己的脸伸出了手,胤祉赶紧把自己的手撤回来,就看到胤祐的小手啪嗒一下糊在了自己的脸上,忍不住乐着回头道:“二哥哥,你看七弟好笨哦。”


    胤祐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小嘴一瘪,眼眶迅速蓄满了泪水,委委屈屈。


    胤褆迅速后退了一大步,辩解道:“不是我干的啊,与我无关。”


    上次就是把胤祐弄哭了,害得自己被额娘好一顿训斥呢。


    胤祉呆呆愣愣,看着自己作恶多端的手手,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李礽也害怕会哭的小孩,他立马握着胤祉的手,递过去,“都是你三哥的错,你打他吧。”


    胤祉僵硬着,不敢置信地扭头看着他的好二哥,无法相信他的二哥就这么把自己退了出去,兄友弟恭,不应该是二哥帮着把胤祐哄好吗?


    但是他的好二哥一脸全然划清界限的模样,这也是太伤人了吧。


    胤祉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也开始瘪小嘴了。


    就在李礽头疼的时候,胤祐抓住了胤祉的手,又开始呵呵地笑着了。


    被暖柔和的力量包裹着自己的手指头,胤祉震惊之余也噙住了自己的泪花,不可思议地顺着胤祐松开自己紧绷的胳膊。


    李礽和胤褆对视一眼,双双松了一口气。


    等看完了胤祐,惠嫔娘娘热情地留了他们吃道甜点,“保清昨日看完了胤祐,闹着要吃这个,今天你们都尝尝吧。”


    看到端上来的杏仁豆腐,三只崽崽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咯咯笑了半天。


    出了惠嫔那处,天已经开始黑了,三个崽崽朝着毓庆宫走去,胤祉有点沉默,李礽晃晃他牵着自己的手,“在想什么?”


    “大哥叫做保成,二哥叫做保清,为什么我要叫胤祉啊?”胤祉疑惑道,保清、保成一听就是两兄弟,胤祉就不像了。


    李礽没有想到胤祉会纠结这个问题,“保清和保成是小名啊,大哥的大名叫做胤褆,我的大名是胤礽。”


    胤祉愤愤,踢了一下地,“为什么我没有小名?”


    “那你想要什么小名?”李礽问道,满族可不兴汉人这种小名,多是叫作什么哥,康熙给他们俩取乳名,无非是想着汉人的习俗,取个小名好养活。


    胤褆在一旁出馊主意,“宝宝?这个就很好啊,好念,又很可爱,对不对?”


    李礽差点笑出声。


    谁知道胤祉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宝宝是宠爱的意思,他想要大家都宠爱自己,这个小名甚好!!!


    “那就这个了。”胤祉点点头,又害羞地说道,“大哥和二哥以后就要叫我宝宝了,知道吗?”


    李礽正准备提醒一下,没有人用“宝宝”做自己的小名,却是被胤褆狠狠地捅了一下,挤眉弄眼,一副想要看好戏的模样。


    好吧,李礽闭了嘴。


    胤祉走得雄赳赳气昂昂,得了小名之后,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人上人啊,走路都恨不得横着。


    李礽跟在他的身后,看得实在是想乐,可爱到犯规了吧,要是原身在此,说不定也会偏爱这么可爱的一个弟弟。


    不过,历史上两人的关系确实不错。


    正当他想着,旁的一个黑影朝着胤祉冲了过去,眼瞅着就要撞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胤褆就已经冲上去,与黑影撞到一起,滚到地上。


    两声响亮的“哎哟”,李礽意识到这是个人,赶紧上前,想要看看是谁,那人却从地上爬起来就跑了。


    李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两步,从身上掉下来一样东西,上前捡起来,是本书。


    “大阿哥,您怎么了?”


    “哎呀,流血了!!!”


    第168章 产钳


    康熙听说保清被撞到,受了点伤,便来毓庆宫看看。


    刚到门口,就听到小胤祉肝肠寸断的哭声,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了进去,进门就看到了胤褆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


    从手掌到手肘,都裹上了一层布,犹如粽子一般,胖乎乎的。


    康熙的心猛地提起来,不是说不严重吗?包扎成这样,还能不严重?


    他一边朝着里面走,一边心急如焚地问道:“伤势如何?”


    伤势?太医心中古怪,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回皇上的话,就是掌心和手肘擦破了点了皮,没有大碍,微臣已经上过药了。”


    康熙的关切之情戛然而止,猛地停住了脚步,“擦破了皮?”


    “对,应当是磕在地上所致。”太医说道,就这么点伤,如何能担得住伤势二字?莫不是传话的奴才夸大其词了。


    传话的奴才:我不是,我没有,你瞎猜。


    康熙看了一眼眼睛红肿抽抽噎噎的胤祉,又看了一眼面色红润有光泽的胤褆,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趁着没人发现,给自己强行挽尊,“既然没事,怎么包扎成这个样子?”


    太医心中叫苦,“三阿哥觉得之前包扎太简单了,所以让微臣包得厚实点。”


    胤祉坐在胤褆的旁边,抱着胤褆那只完好的胳膊,眼泪恨不得能将胤褆的半条胳膊给淹没,听到太医的话,他一抽一抽地说道:“大哥都是为了救保宝才受伤的,自然要好好包扎,这样才能好得快。”


    宝宝?是谁?


    康熙迷惑,“你是宝宝?”


    胤祉点点头,哽咽着说道:“对啊,我就是保宝。”


    康熙笑了,哪有人自称宝宝的?


    “大哥和二哥都有乳名,我也要,大哥说我应该叫做保宝的。”胤祉解释道。


    呵,康熙瞥了保清一眼,这臭小子连弟弟也欺负,真是皮得很,不过看在他为了保护胤祉受伤的份上,就不追究了。


    一对上康熙的视线,胤褆立马心虚低头,心中暗暗叫苦,还没有等到胤祉当众出丑,自己就被汗阿玛盯上了。


    “你要不要换个乳名?”康熙试图将儿子拯救回来,宝宝这个乳名似乎有些一言难尽,还是换一个好听点吧。


    宝宝?都是做哥哥的人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谁知道,胤祉竟然坚决地拒绝了,小脑袋一点一点地认真说道:“不要,这是大哥给我取的。”


    自打大哥救了他,成为他的救命恩人,现在大哥在他的心中就是大英雄,连最喜欢的二哥暂时都要排到第二位了。


    康熙今晚难得无语了好几次,他道:“既是如此,便由着你吧,以后若是旁人问起,你就说是保清给你取的。”


    胤祉点点头,对于汗阿玛同意自己保留这个乳名很是开心,扭头对着胤褆道:“大哥,我很喜欢你给我取的乳名哦,你以后就这么叫我。”


    胤褆抬起头,对上康熙似笑非笑的表情,默默地咽了一下口水,救命啊,汗阿玛的眼神好可怕,他现在可以拒绝这个乳名吗,感觉每叫一次就离死亡更近一分呢。


    “好……好吧……”胤褆强颜欢笑,他敢肯定,汗阿玛绝对是故意的。


    康熙挑挑眉梢,盯了回去,十分地明目张胆:我就是故意的。


    “把他这手重新包扎一下。”康熙指了指胤褆的手,胤祉胡闹就算了,其他人怎么还跟着一起了?


    胤祉还想说什么,太医抢先一步开口,“三阿哥,小伤口包扎得轻薄些,好得快。”


    “真的吗?”胤祉紧张地盯着太医的动作,嘴里还在小声地抽气,好像受伤的人是他一样,“那就拆了吧。”


    三阿哥有这么好说话吗?刚刚为什么跟大阿哥附身一样?不依不饶,非得把大阿哥的手包成那个鬼样子,如今皇上一来,就听话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太医心中浮想联翩,手脚麻利地给大阿哥包扎好,又叮嘱些注意事项,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赶紧退下去,生怕皇上突然叫住自己,又要折腾个来回。


    “撞人的人找到了吗?”康熙又问道,宫中奴才是不准许追逐跑动的,而且撞着人不告罪,爬起来就跑,实属可疑。


    “还没有,奴才已经遣人到各道门去问过,都没见着有可疑的人经过。”梁九功也觉得蹊跷,这宫里还能大变活人不成?


    按照三位阿哥的说法,那人是跑过来的,速度很快,以至于避闪不及,可是宫中奴才从来不会慌张到如此地步,真要是有急事,那也是小步疾走。


    但是,不是奴才的话,又会是谁呢?


    若是宫中的哪位贵人的话,可三位阿哥又没有出事儿,也不会问责,何必立马逃跑,连面都不敢露?


    李礽也疑惑那人的身份,想想在电视剧中,这都是重大阴谋的开端,是坏人被揭发前的导火索,一想到自己可能接触了什么宫闱秘闻,他那八卦之魂,不对,一身正气就压不住了。


    他忽地回忆起那人逃跑之前还掉下来一样东西,是本厚厚的书,他刚刚急着看胤褆的情况,就攥在了手上,也没有看是什么,现在正好让康熙看看。


    他转身从一旁的小桌子上拿起书,打算递给康熙,让他好好查查,万一是《四十二章经》之类的重要秘籍呢。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飞出去的书,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掉落出一张张的纸,在空中翻飞着,缓缓地落到了地上。


    这一瞬间,李礽想到了珍妮纺纱机的图纸出现的方式,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众人的目光都凝固掉落一地的纸上,气氛一时间格外的凝重,秒针一时间格外的缓慢。


    最后,还是小胤祉打破了这种古怪的安静,他歪歪头,咦了一声,“为什么这人衣衫不整啊?”


    康熙瞧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七手八脚地赶紧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在心里吐槽太子爷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刚刚就瞥了一眼,哦吼,皇上压箱底的东西都没有这种吧。


    李礽也颇为尴尬,明明是科学之路,为什么还有被抓包的不自在?再说,这个垃圾系统已经找不到合适的科普方法了吗?需要用这种办法强行塞给他?


    咋不干脆从天而降,他弯腰捡一下算了?


    瞧着康熙这打量以及想打人的眼神,李礽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这个是刚刚那个人身上掉下来的,他来不及捡走,我就收着了。”


    康熙当然知道保成不会自己收藏这种东西,但也担心有人带坏他。


    要是李礽知道康熙在想什么,一定会想让康熙醒醒,自己还是个崽崽好不!!!


    “那个人为什么……”


    胤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旁的胤褆强行捂嘴,没瞧着汗阿玛眼神不善了嘛,还敢继续说,真是胆大包天啊。


    李礽担心康熙觉得这图案太大胆露骨了,立马说道:“这个就是医书啊,那人在生孩子,就像是额娘生咱们一样。”


    胤祉嗯了一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并且希望大哥松开手,他快没办法呼吸了。


    康熙闻言,看向那本书,封面上确实写着《校注妇人良方》,是一本记载妇人疾病、生育的书籍。


    “不过里面夹的纸张上面好像有洋文,不知道是什么。”李礽继续说道,他要勾起康熙的好奇心,不然这么好的东西被束之高阁,他的眼泪能把乾清宫给淹没,这都是他的粉丝贡献的啊。


    康熙瞧了保成一眼,淡淡道:“你倒是看得仔细。”


    “那可不,我可是能明察秋毫呢,连最近教箭术的师傅都说我长进了呢。”李礽喜滋滋地挺起骄傲的小胸膛,秋围在即,他还是很用心的。


    “还自吹自擂起来了。”康熙笑道,接过梁九功手中的书。


    他刚刚被那图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的内容,如今看来,里面的图纸上确实有些歪歪扭扭的洋文,图上的人也都是西洋人的模样。


    如保成所言,图纸上是生孩子的场景,前后连贯起来看,就是一个妇人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夫使用一种辅助器械帮助其生产,最后母子平安。


    图纸罗列了好几种难产的情况,以及对应如何使用器械,还有一张纸上是汉文,应该是翻译的文字,寥寥数语彰显出水文内容之大胆,让康熙头皮发麻。


    然而震惊之外,他又十分地心动,要知道宫中因为难产去世的女子不少,其中就有他深爱的赫舍里,若是当初有这个东西……


    康熙沉思了一会,忽地起身,开口道:“好了,既然没事,都早点休息吧。”


    李礽呆呆脸,这就拿走了,不让自己再说说,又或者康熙自己说说?说说这玩意儿到底会不会使用,也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免得自己到时候还要四处打听啊。


    瞧着康熙果断决绝的背影,李礽的心中在呐喊:汗阿玛,康熙,皇上,到底中不中?您给个准话吧,不然我今夜可能睡不着哎!!!


    但是康熙没有系统,也没有金手指,听不到他那亲亲儿子的心声,走的速度飞快,一会会就不见了踪影。


    出了毓庆宫,梁九功还以为皇上会跟以往一样,要去承乾宫呢,谁知道脚步一转,又回了乾清宫。


    梁九功心中正疑惑着,就听到康熙吩咐道:“你去找一个会精通洋文的人来翻译一下这图纸上内容。”


    这话让梁九功诧异不已,他只是扫了一眼,便觉得面红耳赤,心中还有几分惶惶,皇上的意思竟然是要详询次此事?


    万般惊涛骇浪最终也被梁九功死死地压在心中,主子吩咐,他只管照做就成。


    “还有,暗地里去太医院要一下今晚当值太医的名单,尤其是擅长于妇科。”康熙顿了顿,“家中有擅长此道的也一并列举出来。”


    能拿着医书,多多少少和太医院有些关系,但是撞到了阿哥们,选择慌不择路地逃掉,说明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还是暗中调查比较好,等有了眉目,可再进一步地看看是怎么回事。


    第169章 陈医女


    因为康熙的不配合,李礽也没能知道产钳的下文,只能采取最古老的办法——蹲点,只要有空,就打着关心汗阿玛的理由,赖在乾清宫,试图寻找点蛛丝马迹。


    他来到乾清宫,小胤祉自然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到处走,二哥背手,他背手,二哥抬脚,他抬脚,除了手短脚短,做成四不像,其他的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合宫上下都知道,三阿哥是太子爷的小跟班,有太子爷在地方,必然能看到三阿哥的身影,比如说琅琅书声的房间外,突然探出的小脑袋,比如说箭亭大树后面露出的一双大眼睛。


    不过胤祉年纪小,也不调皮捣蛋,所以大家都由着他去了,连德忠有时候还会偷偷把给台太子爷准备的充饥小糕点塞两块给他,胤祉也欢欢喜喜地道谢,啃得十分愉快。


    如此和煦的氛围中,李礽终于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这是一个休息日,他在乾清宫睡午觉,听到屏风外面有说话声,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把胤祉翘到自己的身上的腿子掀下去。


    听到说话声是个女子,他还以为是哪个嫔妃过来了,穿鞋下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整个人舒展开,这才听出点不对劲。


    “这东西是你的吗?”康熙让梁九功将《校注妇人良方》以及那叠图纸都递给跪在下面的女子。


    这个女子姓陈,曾经是太医院的医女,擅长妇科,在事发当日,刚好离开了太医院。


    陈医女瞧了一眼,顿时魂都差点被吓飞,脸色煞白,抖得跟风中枯枝一般,她只是犹豫会,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回……回皇上的话,是民女的。”


    皇上能查到这里,必然是已经知道事情经过,自己瞒着肯定会罪加一等。


    “朕查过你的记录,你以前是太医院的医女?”康熙继续说道。


    “是,草民原先确实是太医院的医女,不过几日前被太医院辞退。”陈医女回道。


    “为何?”


    “民女家中世代行医,擅长妇科,也是因此被选进太医院,民女对一些新奇的医书比较感兴趣,也时常会探讨一些民间偏方,论证其可行之处,民女的家人也知道民女这个习惯,所以会帮忙收集一些东西,这个就是从别人手中收到的。”


    陈医女停顿一下,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皇上,发现皇上竟然还盯着自己,不由得吓一跳,赶紧低下头,继续说道:“民女对此接生之法很感兴趣,但因为是洋文,民女只能带进宫中,寻找能够帮忙翻译的人,却被医正发现,他说民女秽乱宫闱,将图纸收走,还将民女从太医赶走。”


    “之后呢?”


    “民女实在放心不下这图纸,趁着天黑将其偷回来,本来连夜想出宫,没想到撞倒了阿哥,民女害怕被发现后遭受太医院的指责,所以仓皇出逃,躲在太医院的药库之中,发现东西丢失也不敢回头找。”陈医女连连磕头告罪,将阿哥们撞倒本就是罪过,她还溜走,简直就是罪加一等。


    听说大阿哥受伤之后,她整个人几乎吓得要死,慌忙托人打听到底如何,得知无恙,又数日没有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道,这口气没有松完,就被皇上逮进皇宫。


    她内心惴惴不安,生怕皇上先治自己一个藐视皇族的罪过,再加上一个秽乱宫闱,毕竟那图案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真的像是春宫。


    康熙盯着下首的医女,她的话与梁九功调查的结果出入不大,除了被辞退的原因,太医院的说法是犯了基础错误,破坏了珍贵药材,他们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她拿出一张不堪入目的图纸,否则他们的脸又往哪里搁。


    而且,这个医女与别人一般的是,她家男女皆从医,尤其是家中妇人,擅长妇科,又以接生最为出名,京中不少达官贵人都会找她们去看看,在民间也有“送子娘娘”的称号。


    沉默一会,康熙问道:“你觉得此物有用吗?”


    陈医女没想到皇上问这个问题,难道皇上不治自己的罪了?还是想问清楚之后一起惩罚?


    各种想法在陈医女的脑中轮番晃过,她沉思一会,还是决定如实告知皇上,“按照图片上所描绘的场景来说,确实有用,但是民女未曾通读洋文,对于其中细节之处,还未理解,所以不敢妄言。”


    康熙拾起桌上的纸,让梁九功递给陈医女,“起来吧。”


    “谢皇上。”陈医女赶紧谢恩。


    “这个是朕找人翻译的,你且看看是否有用。”康熙神色淡淡说道,但是一直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却是稍稍透露出他的情绪。


    陈医女惊讶,差点又抬起头直视皇上了,赶紧在中途死死地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皇上是对此物也感兴趣吗?


    是的了,仁孝皇后就是因为难产大出血去世,细数起来,因为生孩子踏进鬼门关未回的人又何止皇后呢?


    如果能解决生产中的难题,岂不是相当于挽救了这些女子的命?


    这些纷扰的思绪在她接到梁九功递过来的译文之时戛然而止,她只看到第一句就被吸引进去,如饥似渴地不停阅读下去,好像这里面有什么宝藏一般引诱她沉迷其中。


    乾清宫陷入安静,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梁九功看了看皇上,康熙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打断陈医女。


    足足过去半个时辰,陈医女才从翻译文中回过神,一双清秀的眼睛亮晶晶的,丝毫不顾及与皇上直视,忍不住兴奋地说道:“皇上,此物有用,有大用啊。”


    康熙从座位上噌地一下子站起来,也有几分忍不住激动的心,“可当真?”


    他自己已经反反复复看过翻译的文本,虽然对于妇人生孩子不了解,但是也知道此物是作何用,其中几种专攻的难况对于目前的医术而言几乎是束手无措,但是使用此物便可以迎刃而解。


    陈医女情绪大落大起,手都开始抖发抖,她抽出其中一张图纸,搓得图纸哗哗作响,好像再用点力气就会把纸刺啦一下拽成两半。


    她指着纸上的图案,比画给康熙看,“这是产钳的几种形状,每种形状对应的产妇状况也不一样,虽然有存在后遗症的情况,但是产妇保命的机会大大增加,而且这上面有非常详细的尺寸描述,我们自己也可以制作。”


    我们?梁九功敏锐地挑挑眉,见皇上没啥意见,他也默默地没提。


    听到陈医女的话,康熙撑着案桌的手臂都微微晃了晃,“那是否现在就可以使用?”


    听到皇上的问题,陈医女却是被一盆子冷水泼了一个透心凉,她举着的手慢慢垂下来,声音里面夹着几分失落,“这物件要探入产妇体内,恐怕会有邪风入体,导致意外。”


    康熙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他的肩膀慢慢耷拉下来,刚刚有多激动,现在就有多失望,没想到竟然是纸上谈兵,让人空欢喜一场啊。


    瞧着皇上失望的表情,陈医女看看手中的图纸,这么好的东西却是因为这个缺点而弃置不用,岂不可惜?可是邪风入体一事却是难以解决,剪刀可以用沸水煮过,这个东西伸入身体,温度过高可不行。


    正当大殿内的气氛陷入低潮的时候,忽听得一声稚嫩的童音,“我有办法解决。”


    康熙看向哒哒跑出来的保成,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邪风入体嘛。”李礽说道,他不懂邪风是哪个方向吹来的风,但是消毒他是懂一点的。


    康熙看着保成,见他仰着下巴,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只当是他是小孩子闹腾,“那你说,怎么解决?说不出来,朕就当你吹牛了啊。”


    陈医女也看向太子爷,不知道太子爷这是说大话,还是真的有主意。


    “我现在没有办法啊。”李礽说道,他两手空空,如何能搞出来消毒用的东西?


    康熙挑挑眉梢,悠闲地坐下来,他就知道保成会这样子,全然都在他的猜测中。


    “但是,我肯定能研制出来的,汗阿玛要给我时间啊。”李礽丝毫不在乎康熙怎么想,因为他真的搞得出来啊,75%的酒精嘛,对于任何穿越者都不是一个难事,更不用说是理科生出身的他。


    康熙有心逗弄一下儿子,也想让他长点记性,便问道:“那你要多久的时间?可别跟朕说三年五年,甚至一辈子的。”


    李礽眯着眼睛瞅着康熙:您这是瞧不起谁呢?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哆啦A梦吗?信不信我让你打脸叫爸爸?


    康熙发誓,自己在保成的眼神中看到鄙夷的目光。


    “算上查找资料以及制作器具的时间,大概一个月吧。”李礽说道,为了掩盖自己神仙的身份,他还是要遵循一下基本法的,另外还要找一些合适的器具,最后提纯酒精倒是不怎么耗费时间。


    康熙听儿子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解决邪风入体的问题,更加觉得他是在吹牛,便道:“若是办不到该如何?”


    “汗阿玛说怎么样,我都答应。”李礽毫不犹豫地说道,这要是都做不到,他干脆直接穿越回现代,重新来一遍九年义务教育得了。


    康熙见小家伙的态度十分认真,道:“一言为定?”


    李礽小跑到案桌旁,举起自己的小指头,要拉勾,“一言为定!”


    康熙一边同儿子定下盟约,一边在心里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整蛊儿子比较好。


    陈医女看着太子爷的童言童语,也只当做玩笑话,不以为意。


    “但是,我有条件。”李礽又说道,竖起三根手指头,“有三个哦。”


    没想到保成还要讲条件,康熙靠在椅背上,撑着下巴,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第一,因为要研究这个,我晚上就不能去上书房听课啦。”李礽提出第一个条件,他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全都用在学习上,搞毛线研究,趁早认输吧。


    康熙一听,便觉得他要偷懒,正欲拒绝,但看他认真的样子,又咽回去,算了,只是晚上讲学而已,只是一个月而已,罢了,大不了让他补上。


    李礽又道:“第二点,是关于……”


    他看向这个医女,还不知道小姐姐叫啥呢。


    “这位医女姓陈,你叫她陈医女即可。”康熙一看就知道儿子在纠结什么。


    “要是陈医女能够真的利用产钳帮助产妇接生,汗阿玛要让她重回太医院,还要给她奖励。”李礽说道,太医院那群老迂腐差点掐死了他的科技之光,得要他们长长见识。


    “这个自然。”康熙说道,这事儿真要成了,大功一件,自然是该赏的。


    自打被从太医院赶出来后,陈医女一直受到责备,周遭的人多有不理解的,连带着家里的人都跟着备受质疑,她坚持研究产钳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证明自己没有错,试图恢复昔日的荣耀。


    但是,她没想到太子爷现在就提出来,还如此郑重其事地同皇上讲条件,顿时眼眶发酸,感动不已,赶紧跪地谢恩,“多谢太子爷。”


    “陈医女,你虽然不在太医院,但也要悄悄努力哦,然后惊艳所有人。”李礽看向陈医女说道,他说这话,也不只是为了打脸太医院的人,也有着对陈医女的敬佩。


    在如此遭人反对的情况下,她依然愿意去探究这些新的医术,不故步自封,艰难求索,这种精神很伟大,也很实用,要是人人如此,根本不需要他来主导研究,各行各业自己就会发展起来。


    被太子爷这么一说,陈医女顿时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感慨,她郑重道:“民女定然全心全意,不辜负太子爷淡的期待。”


    “第三条呢?”康熙忍不住问道。


    “第三条是要对陈医女说的。”李礽看着陈医女,缓缓道,“要是陈医女习得此术,不得藏私,有任何想学之人,必须倾囊相授。”


    这话一出,震惊殿内所有人。


    第170章 锅盖


    中医延续千年,靠的就是师徒模式,若是有一项独门医术,便可受人敬仰,再择优收徒,流传后世,享誉百年。


    可是太子爷一开口就是“不得藏私”,这可就与现实的规矩不符合了。


    李礽转身爬回椅子上坐着,本来还想学个霸总,往后一靠,跷着二郎腿,同人谈判,奈何椅子过大过高,他琢磨了一会放弃了,双手放在扶手上,显得整个人十分的乖巧,“你若是答应,这祛除邪风之法,我便免费提供与你。”


    “保成为何提出这样的条件?”康熙沉缓开口,他相信保成绝对不是随意说说,其中肯定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此物能救人性命,自然是广而传之更好,但若是拘于所谓的秘法,便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李礽说道


    产钳的作用很大,但若只是成为一家私有之物,那便失去了作为一个跨时代产物的意义。


    李礽的表情很淡然,他不怕陈医女不答应,按照他对康熙的理解,十有八九,康熙还誊抄了一份,到时候让别人去试试,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他相信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地选择一个人得到产钳,所以陈医女定然有过人之处。


    康熙也看向了陈医女,从感情上来说,他支持保成的想法,从理智上来说,他觉得陈医女可能不会答应,此物归陈医女所有,她自然有拒绝的权利。


    “民女想问问太子爷为何执着于此?”陈医女开口道。


    李礽沉思一会,才开口道:“我没有额娘,已成定局,但是别人还有机会啊。”


    这话完全超乎了康熙的意料,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除了之前去祭拜仁孝皇后那次,保成啰里八嗦地讲了许多,平常几乎是看不到这件事对他的影响。


    血液一瞬间冲遍了全身,令他目眩神晕,他好几次的呼吸都沉重到凝滞,喉头滚动,说不出话来。


    陈医女也吃惊了一下,低头沉思一会,郑重道:“民女答应。”


    不只是为了太子爷对额娘的思念,也为了普天之下千万女子的命运,如此一想,她又觉得充满了干劲儿,皇上和太子爷都支持自己了,还有什么好畏首畏脚的呢?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三人分头行动,陈医女回去练习手法,李礽研究消毒水,至于康熙,他要让造办处把这名为产钳之物制作出来。


    为了使自己的行动有信服力,李礽先去了太医院,详细询问了一些关于伤口消毒的方法,苍术、艾草都有用,至于医疗器械,像刀、针一类,火烧、水煮都有,利用高温杀死细菌。


    当然,白酒有时候也会用到,但是效果十分不稳定。


    李礽和弹幕都猜测是因为浓度的关系,根据后世可知,75%的酒精效果最好了,这就得用到蒸馏技术。


    制作简单蒸馏仪器对于李礽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关键问题在于如何不露痕迹地施展出来,毕竟康熙因为他年幼失恃,最近特别关注他,无时无刻不在展示那热腾腾的父爱。


    他脑子一转,有了主意,吩咐德忠火急火燎地给他准备东西,然后在他的小试验所开始折腾。


    先分别用白酒煮了苍术、艾草等中医常用的消毒药材,大火、文火各来一遍,院子里面飘散着诡异药味,苦涩之中还带着一点点恶心。


    这气味令附近的侍卫、宫人痛苦不已,连最新二哥的小胤祉最近一放学都钻进自己的屋子里面假装学习,避免被二哥招呼去看熬药。


    倒是福格和张廷玉两人年纪小,下午没课,又觉得毓庆宫无聊,跟着太子爷瞎胡闹。


    福格盯着这一锅黑乎乎的药汁,忍不住扭开头,“这个不行吧?”


    张廷玉背着小手站在一边,也看了会,点点头,“我觉得不成。”


    “可是我已经试验了很多种办法。”李礽用铲子搅了搅锅中的药草残渣,浓郁的味道散开来。


    三个人默默地屏住呼吸,各自连连后退数步,心中所想,表露无遗。


    李礽托着腮,盯着德忠他们收拾锅炉,小眉头皱着。


    张廷玉和福格对视一眼,上前安慰道:“这才五天呢,太子爷不用着急,兴许咱们还有别的法子。”


    李礽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哪里是没有法子,他这是有法子不能用。


    看在这两人的眼中,就是太子爷为此神伤啊,张廷玉在后面戳了戳福格的腰子,福格一个激灵冲了一步,与太子爷面面相觑。


    李礽看着突然靠自己这么近的崽崽,面露迷茫,“福崽,是有话要说吗?”


    福格回头瞪了一眼张廷玉,张廷玉揣着手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太子爷,咱们要不要想想其他的法子?”福格建议道,“之前,您做出了肥皂,这次肯定也可以的。”


    李礽闻言,脑子里面灵光一闪,立马激动地拍了拍福格的肩膀,赞赏道:“你可真是福崽啊。”


    福格一脸懵逼,看着太子爷,又看看张廷玉,他这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吗?


    “德忠!”李礽叫了声。


    德忠手中的动作一顿,以为太子爷又要叫自己跑一趟太医院了,这两日去太医院拿药材再来这里浪费,搞得太医院的那群人恨不得对着自己翻白眼。


    “奴才在,太子爷有何吩咐?”德忠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别人,快步走近。


    “去给我搬几坛子酒来。”李礽说道。


    正竖着耳朵等后面药材的德忠见太子爷说完这句话就闭了嘴,疑惑道:“药材呢?”


    “不要药材,只要酒。”李礽说道,他要开始发挥自己的威力了,让大家瞧瞧科学之光。


    德忠只当是太子爷突发奇想,又有了什么折腾的法子,但是皇上都同意了,他也只能由着太子爷折腾。


    酒被搬过来之后,倒入锅中,开始煮着。


    德忠莫名其妙,这酒有什么好煮的,难道说是听说烈酒和热水能消毒就混到一起了?


    李礽可没有解释的打算,他问道:“你喝酒吗?”


    德忠啊了一声,不懂太子爷这是何意,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奴才就喝过一次,不好喝。”


    “去找个会喝酒的人来。”李礽吩咐道,这一屋子都是半大小子的奴才,还有就是小崽子,都不是喝酒的人,等会儿谁来试酒?


    德忠这下子更迷茫了,终于没有忍住问道:“太子爷找会喝酒的人干嘛?”


    “叫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嘛。”李礽挥挥手,他的法子不能太细致,太细就露馅儿。


    德忠只能听令行事,转身出了门。


    李礽估摸着时间,把锅盖给揭开了,水汽一下子冲了出来,带着浓郁的酒味。


    “这水还没开啊。”福格探着脑袋看了一眼,水底冒着点小泡泡,但是距离沸腾还需要一段时间。


    当然不能让它开啊,开了就只剩下水蒸气了,蒸馏就是利用不同物质的沸点不同才得以实现的,要是开了,那岂不是水蒸气?


    李礽嗅了嗅鼻子,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锅盖,锅盖是内里朝上,里面凝结着一层水珠,他凑近嗅了嗅,酒味更加明显,“你们闻闻,是不是味道更重了?”


    张廷玉和福格围着锅盖,挨个凑过去闻了闻,一股子呛鼻子的味道,跟他们刚刚揭开盖子的时候一样。


    李礽转了转锅盖,里面的水珠滚到一起,他道:“去找个杯子来。”


    福格扭头就跑到桌子边,拿了个空茶杯,又一路捧回来。


    李礽倾斜着锅盖,尽量使水珠汇到一起,流进杯子里面,这只是一个平整的木锅盖,要使水珠顺利地流进杯子里,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到了最后一点的时候,福格捧着杯子的手都紧张到有些颤抖了,好在张廷玉在底下托了一把。


    等到李礽把锅盖放回去,就听到张廷玉淡淡说道:“福崽为何不把杯子放在凳子上或者地上?”


    福崽……福崽想打人!!!


    这才只积累了一点点酒水,浅浅地覆盖了杯子底部,想要蓄满,真是有点难度。


    接下来,他们三人轮流守着锅盖,一次次地努力,竟然积蓄了小半杯。


    中间,福格还问要不要加大火,把水烧开,被李礽坚定地否决了,理由很简单,现在能获得这种浓郁的酒水,万一烧开就没有了呢?


    这倒也是,保守起见,他们还是遵循现有的规律吧。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试,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李礽觉得还是交给别人去做比较好,比如说德忠。


    正在进门的德忠打了一个喷嚏,连忙道:“您这边请。”


    李礽循声看过去,请来的人竟然是梁九功,他讶异道:“这么快就跑到了乾清宫,又回来了?”


    “回太子爷的话,奴才是在半道儿上碰到梁公公的。”德忠回答道。


    “皇上心忧太子爷,遣奴才来看看太子爷进展如何,听说太子爷在寻找一个会喝酒的人?”梁九功抱着手,笑眯眯地问道。


    “对啊,梁公公会喝酒吗?”李礽问道,要知道这个法子有没有用,就要看酒的烈度有没有提升,没有科学仪器,就靠舌头了,好在就算蒸馏了一遍,酒精含量也不会特别高,大概就是从水酒变成了烈酒吧。


    “奴才不值夜的时候偶尔会喝点水酒,算不得会喝。”梁九功如实说道。


    啊,这样啊,李礽说道:“没关系,您先尝尝。”


    他说着,就用酒铫子从酒坛里面勾出来一点点酒,倒入杯中,放在梁九功的面前。


    梁九功还没有谢赏,就又看到太子爷如法炮制地从正煮着的锅中也舀出来一点倒在另一个杯中,也摆在自己的面前,之后太子爷还拿了早就已经装好的第三杯酒也摆过来。


    看着面前一顺溜摆好的酒,梁九功的脸色绿了,太子爷是要做什么来着?哦,祛除邪风的法子,要是他记得没错,这法子是外用,不是内服的吧?


    来的一路上,他已经听过德忠汇报的进度,也知道太子爷是如何制作药的,动动脑子想想,都背脊发凉。


    再盯着太子爷亲自奉上的三杯酒水,梁九功陷入沉思,他很想问问这“酒”是如何制作的,有没有加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问不问的意义也不大——不喝,违背太子爷的意思,皇上那边无法交差,喝了,死路一条。


    所以,他是喝,还是喝呢?


    第171章 烧杯


    梁九功犹豫了一下,先端起了中间边上的那杯,正准备不顾生死地灌下去,听到太子爷忽地一声,“等会儿!”


    他心中一喜,难道太子爷良心发现让自己不喝了?


    但是他的太子爷是个小没良心的,指了指中间从锅里舀出来的那杯道:“从这个开始。”


    这能有什么区别吗?


    梁九功放下手中的酒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端起太子爷指定的这杯酒,凑到唇边抿了一口,酒水顺着喉咙滚落下肚,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没有出现什么症状。


    “小心烫哦。”李礽眼巴巴地瞅着。


    这一口下去,确实有点烫,但也还好,只是没了什么酒味,天寒地冻的时候,梁九功也曾喝过温过的酒,但也不至于这般寡淡无味。


    “怎么样?”


    梁九功沉吟,“酒味淡薄。”


    “那再喝这杯。”李礽指了指从酒坛子里面舀出来的那杯酒。


    这个酒是梁九功看着舀的,知道来自酒坛子,喝得放心大胆,一口焖进去。


    果然,同他往日喝的酒别无二致。


    “这个酒味是不是重些?”李礽问道,他虽知道答案,保险起见,还是再确认一遍。


    梁九功点点头,“确实如此。”


    “第三杯。”李礽双拳握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九功的手,嘴唇抿紧,脸上是强压住的激动,成败在此一举。


    但看太子爷这神态,梁九功能猜测出这杯酒才是重头戏,刚刚顺着酒水安放在胸腔里面的心再一次被提起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杯酒好像来的时候就有,但是太子爷是怎么弄出来的呢?


    他环顾一圈也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收获了福格和张廷玉的期待眼神。


    被三双眼睛盯着,梁九功喉头滚动,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就算太子爷瞎胡乱整,也不至于整个有毒的玩意儿出来,所以最多应该是难以下咽吧。


    反复地自我安慰后,他横下心,一把端起酒杯,凑近嗅了嗅,一股子浓郁的酒味冲进了鼻子,还夹杂了一点粮食的香气,杯中酒水清澈明透,不见杂质,入口辛辣刺激,明明只是温热的酒,却是火辣辣地烧到了胃里,后劲绵长。


    “好酒啊。”梁九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可惜就是少了点,刚刚尝到点味道,就没了。


    “对吧?”


    虽是疑问,但是李礽心中已经肯定了,经历过提纯的酒水更浓郁些,可以称得上烈酒如火。


    梁九功也满心疑惑,他再次查看了一下手中的酒杯,确实是没有任何残留物在杯底,也没有喝到别的怪味,“敢问太子爷是如何做到的?”


    李礽张张嘴,又闭上了,他总不能说喝的是锅盖水吧?听起来跟洗锅水差不多,一点都不高大上,虽然这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玩意儿,但是不能埋汰了梁九功是吧。


    “这个……天机暂时还不可泄露。”李礽说道,得让他搞个高大上的仪器出来再说。


    梁九功乐了,太子爷还故弄玄虚啊,他道:“同皇上也不说吗?”


    “等我想好了,自会禀告汗阿玛。”李礽说道,他要像陈医女一样,悄悄努力,然后惊艳大家。


    “那奴才如何同皇上回话呢?”梁九功问道。


    李礽沉思,“你就说我已经找到了方向,很快就有突破了。”


    虽然已经找到了道路,打造相应的器具还需要些时间呢,优先考虑玻璃制品……玻璃制品的工艺。


    李礽禁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为了产钳,他在研究消毒酒精,为了消毒酒精,还要弄出来烧瓶烧杯?


    这感觉,就像是买了双鞋,为了搭配这双鞋,接着又买了裤子和上衣,说亏了,都是自己穿,说不亏,又有点不对劲。


    “奴才明白了。”梁九功笑着说道,告退后走出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下次又需要尝酒的活儿,太子爷尽管找奴才就行,这一回生,二回熟,往后愈发地准确。”


    李礽在心里哦吼一声,刚刚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让你喝酒跟要毒杀你一样视死如归,现在又尝到甜头了?


    但是有梁九功在,他就免去了汇报的功夫,也不用再去找别人,也算省事了,


    “没问题。”李礽点头,要是能搞好蒸馏的仪器,一杯酒根本不在话下。


    再说这之后,梁九功回了乾清宫,自然是一五一十地向康熙汇报,在实验的过程中,大错小错连连,但是太子爷坚持不放弃,最终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可谓是卯足了劲,连着那口酒都描述成了琼浆玉液。


    康熙并不嗜酒,但听梁九功这么一描述,顿时就馋了,他下意识地问道:“真的如此美妙?”


    “确实如此,酒味浓郁,入口醇厚绵长,实属好酒。”梁九功恨不得咂摸一下嘴,那滋味真是回味无穷啊。


    顺着梁九功的描述,康熙想象了一下,顿时就觉得手边的茶水索然无味,只可惜梁九功说那酒水就一杯,还只是浅浅的一点,一口便抿没了,自己现在去也未必能尝得到。


    算了,不急于这一时,那可是他的儿子,别人有的,他也会有,别人没有的,他也会有的,所以他还是先把手中的活计给干好吧,看看索额图又给自己添了多少的乱子。


    另一边,完全忘记了需要给康熙上贡的李礽小小地阿嚏一声,揉揉鼻子,接着画他的设计图,有了设计图,明天再去造办处问问,看哪些能制作出来,哪些不行,再另寻可替代的办法。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脑子里面想的和手底下画出来的相距十万八千里,比如说设计图纸。


    需要画成直线的地方成了曲线,需要是曲线的地方成了波浪线,李礽看着画得惨不忍睹比例严重失调的图纸,长长叹了口气,这都不能用没有天赋来形容了,这叫做完全开不了窍。


    “福崽,你会画画吗?”李礽瞅了瞅桌子上都是被自己丢弃的纸团,终于改成了去求助他人。


    他最近已经让德忠实验了白酒在不同情况下的蒸馏和冷凝的情况,已经可以让蒸馏的仪器面世了,但是却败在了图纸这最后一步上。


    福格从书中抬起头,眼神迷茫,在脑子里面搜罗了一遍,“山水?花鸟?建筑?”


    李礽惊喜,“你都会?”


    “都不会哎……”


    李礽……那你还举例这么多。


    “廷玉,你会吗?”福格扭头问道。


    张廷玉抱着本子,也跟着摇摇头,他兄长倒是会,可他还没有学啊。


    李礽失落地躺倒,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折戟在这一步,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好怀念直尺、铅笔的日子,该不会也要自己造吧。


    张廷玉晃晃悠悠地溜过去的,展开一个纸团子,瞧了几眼,又溜达回来,小声道:“就这种程度,我觉得你可以的。”


    李礽躺在炕上,嘟囔道:“我听到了啊。”


    张廷玉嘿嘿笑着,把手中的图纸递给福格。


    “我看看。”福格放下手,接过图纸,感受到了一股子狂浪不羁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他有几分凌乱,他本来以为太子爷的字就够丑了,没想到他的画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张廷玉对着他挤眉弄眼一阵,“行吧。”


    福格也没有把话说得十成十的满,只是说自己试试看,他捡起太子爷的笔,凭着自己优秀的脑补能力开始“临摹”。


    李礽见状,也凑了过去,一只手撑着炕,另一只手搭在案桌的边缘,脑袋搁在手臂上,看着福格的动作,只见他落笔之后呈现出来的线条横平竖直,粗细均匀。


    哎嘿,得救了。


    “这个要更大点,要能包裹住锅。”李礽指了指纸上的圆柱体,在一旁做技术指导,指挥着福格把图画得更精细一点。


    改了三四版之后,李礽终于确定了最终的稿件,让德忠带着他去造办处找工匠制作。


    养心殿造办处的工匠们最近有点忙,先是皇上让他们打造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钳子,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但是主事检查的时候十分严格,稍微一点点瑕疵都作废了。


    如今,太子爷也拿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图纸来了。


    “这个有点难度啊。”主事捏着纸,看过之后,又将图纸传给其他人,“奴才瞧着太子爷没有写明要什么材质的,这方面是有特殊要求吗?”


    李礽坐在站着的主事对面,道:“我想要玻璃的……”


    主事心中咯噔一下,图纸上器物的形状多是圆柱、椎体、长管,这难度不止一星半点吧?而且太子爷说十日之内就要,哪有这么快?


    只是瞧着主事为难而又迟疑的表情,李礽就知道果然不行,“我知道你们做不出来,用其他密封性比较好的材质即可。”


    “奴才多谢太子爷体谅。”主事拱手说道,面无表情。


    虽然他们一时半晌确实做不出来,但是被太子爷这么说,就有点气了,要是多给点时间,这点东西肯定不在话下。


    他决定了,等这些活儿做完了,就好好同下属探讨一下,一定要让太子爷心服口服地满意。


    “用其他的材料可以吗?”李礽问道,想要再确定一下,这个事情关系到他能不能在康熙面前说话算话,可重要了呢。


    几位工匠点点头。


    主事这才回答道:“没问题,不过具体的材质还要等奴才们商量之后再决定,不需十日,五日即可。”


    “那就说好了。”李礽从椅子上跳下来,朝外走去,这个效率还算是可以接受,那他就拭目以待了。


    送走了太子爷,屋内的议论声一下子大了,多数人都是在说这个东西的用处,只有少数几个人在探究着如何才能制成。


    尤其是那个大大的圆柱,有人说用铜水浇灌,有人说用木头拼接,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第172章 美酒


    夕阳半斜,长长的红霞就像是云纱的披帛散落空中,缥缈如蒸,有细小的风打着卷儿从院子里面穿过,吹动炉子里面微弱的火星子晃动。


    德忠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吩咐道:“火不要大,维持在这个时候就成。”


    历经先前失败的实验,他现在已经很有经验了,指挥起旁人也是一派从容,而且,皇上还在后面看着,怎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康熙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场中奇怪的锅炉上面,听说这是保成让内务府专门定制的,从外面开来好像是个罩在锅炉上的大圆桶,细瞧之下,才能发现其中的奥妙。


    这圆筒顶上并非一个平面,而是呈锥形凹进去,灌满了冷水,这椎体的尖尖对着里面架着的一只木碗,听说酒水升腾起来之后在顶上凝结汇聚,从尖尖上滴落到木碗之中。


    木碗上钻出小孔,插着一根芦苇管子,外面裹着一层柔韧皮子,汇聚的水则是通过这根管子导出来,流进外面半尺高的瓷瓶之中。


    这法子有效吗?


    康熙心中犯嘀咕,虽然已经听保成说过其中的关窍,但是他也只是觉得能酿出更好的酒而已,至于祛除邪风之法,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是,有更好的酒也是可以的,自打上次听梁九功说过,他就心心念念不已,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梁九功也只喝到了那么一次而已。


    他的目光盯着管子出水口,呼吸不自觉地短促起来,一下接着一下转着手上的扳指,心思全然都是这酒什么时候能出来。


    就在此时,他的耳边突然想起“嘎嘣——嘎嘣——”的噪音,扭头看过去,保成正抱着一盘子的零嘴儿在那儿吃,还时不时地给胤祉投喂一点,与自己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自己被康熙盯着,李礽从果盘里面摸出一颗核桃递给康熙。


    康熙无语,接过核桃在手里盘着,也不打算吃,“保成很有信心啊。”


    “那可不,我这法子肯定不会出错,要是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那必定是操作环节出了问题,及时查出来就成。”李礽自信满满地说道,要是这个法子有问题,他就把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本给吃进去。


    康熙笑了声,有信心是好事儿,别弄不出来到时候哭鼻子就成。


    “二哥最棒啦,肯定可以的。”胤祉跟在一旁神气地说道,好像这主意也有他掺和的份儿一样。


    “汗阿玛别着急啊。”李礽见康熙身体紧绷,似乎很关心结果的样子,劝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看看书,或者出去溜达一圈,说不定回来的时候,这酒就萃取好了呢?”


    康熙想了想,保成言之有理,他对着梁九功招招手。


    梁九功悲悯地看了太子爷一眼,把一本书呈给了皇上。


    李礽被他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正在想为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他的汗阿玛说道:“这几日,你缺席了讲学,正好趁着现在有空,朕同你说说。”


    李礽的豌豆“嘎嘣”一下被咬碎,狠狠地嚼着,康熙是魔鬼吗?如何能在这种闲适悠然的场景里面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康熙挑了挑眉毛,问道:“不愿意?”


    “怎么会呢?汗阿玛亲自为我讲解,我自然是心中感动万千呢。”李礽唇角上扬,四十五度的微笑带着一抹淡淡的忧桑。


    在痛处这块,康熙可谓是把儿子拿捏得死死的,保成那点小心思,打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他也就顺势而为,该松则松,该紧则紧,说好听点,张弛有度,说直白点,逗他玩儿。


    “汗阿玛要讲什么啊?”胤祉从椅子上滑下来,哒哒哒跑到康熙的身边,扒拉着康熙的手,想要看看是什么书。


    瞧了一眼后,胤祉面露茫然,他的知识还没有学到这里来呢。


    李礽瞅了一眼,看到“孝经”二字,两眼发黑。


    康熙已经打了书,说道:“教民亲爱,莫善于孝……”


    只听了个开头,李礽就恨不得哈欠三连,一章讲完之后,他已经开始神思恍惚,但看站在康熙身边的胤祉,眼睛炯炯有神,仰着脑袋听得格外认真。


    清楚的人知道这是在讲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打了鸡血呢,再一次印证了学渣和学霸之间的差距。


    他这个状态自然是难逃康熙的眼睛,惹得康熙一直用眼睛瞪人,李礽对上视线,有些心虚,一边摸着鼻子,一边低下头,好在德忠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主子,出水了。”德忠嚷嚷道。


    “真的?我看看。”李礽犹如兔子一般窜出去,他对蒸馏的兴趣不大,但康熙的眼神实在是太恐怖了,他感觉自己再不跑路,康熙可能会让他背诵全文,那也太惨了点吧。


    康熙瞧着保成装模作样上蹿下跳的背影,在心里叹气,又看向一直听讲的胤祉,心里好歹受到了一点点的安慰,他摸摸胤祉的小脑袋,“听懂了吗?”


    胤祉点点头,眼睛里面亮晶晶像是闪烁的星星,看得康熙心肝儿直颤。


    康熙又再次摸了摸胤祉的脑袋以示夸奖,说道:“要好好保持,不要学你二哥,一读书就眼神飘忽。”


    胤祉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康熙的话不认可。


    “怎么?”康熙轻柔地拍了拍胤祉的后背,随即便明白了,胤祉这个小迷弟怕是不满意自己说保成的不是,立马改口道,“不过你二哥聪颖,向来一学就会,但若是不能长久记忆,往后别人要是问起,你二哥记不着,可就丢脸面了,所以你要时常询问他,帮他回忆起。”


    一听说自己可以帮到二哥,胤祉立马激动起来,“我会努力的。”


    康熙欣慰地点点头,又道:“不过这事儿,你不能和保成提起。”


    “为什么呀?”胤祉想不通。


    “若是让你二哥知道了,他岂不是很没面子?”康熙说道。


    胤祉赞同地捂住嘴巴点点头,二哥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爱面子,所以他一定会保密的。


    正在炉子边的李礽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恶寒,他扭头一看,康熙正站在自己的身后,难怪呢!!!


    “汗阿玛你看!!!”李礽指着瓷瓶的口子,语带炫耀。


    一滴水正挂在管口摇摇欲坠,让人充满了期待,好似伴随着这滴水珠落入,大家提着心都归于原位,忍不住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二哥,我好紧张哦。”胤祉捂住自己的胸口说道,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就是忍不住跟着大家憋气,生怕自己一个不努力就把水珠给吹飞了。


    “没事,习惯就好啦。”李礽说道,这一滴滴的滴下来,十分费功夫,要想初见成效,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于是,看过一阵之后,康熙便回乾清宫了,李礽继续抱着零嘴儿继续啃,只有胤祉一个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出水口,水滴凝住,他屏息,水滴落下,他呼气。


    好在好了这个时候,滴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否则李礽还真担心他把自己给憋死。


    过了一个时辰,李礽的第一波蒸馏才结束,他看看满满一瓷瓶的酒精,心道总算把这道坎给过了。


    “德忠,蒸第二次。”李礽说道,就这么一点点,给康熙喝还差不多,要消毒用就太少了吧,而且真的使用之前还要做测试,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压力山大压在了这个小瓷瓶身上,“还有内务府说了什么时候把第二台仪器送来吗?”


    “说了,需要您再给一天的时间。”德忠连忙回答道。


    “那就再等等吧。”李礽说道,捧着这壶酒去康熙面前邀功了。


    此时,曹寅也在宫中,他为了谈生意,脚步等基本上走扁了半个大清,如今正好同皇上禀告一番。


    “曹寅也尝尝吧,这个是保成亲自加工的,听说味道不错。”康熙让曹寅也坐到了炕上。


    梁九功拿了一碟子炒花生,摆在桌子中间,又给皇上和曹大人斟满酒,这扑面而来的酒香味让人再次回忆起那饱满醇厚的口感,他悄咪咪地嗅了嗅,真香啊,真馋啊。


    曹寅谢恩,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顿时眼睛就亮了,“这是太子爷亲自做出来的吗?可比我这次去盛京和蒙古喝到的酒还要够劲儿,真是好酒啊。”


    “确实是他。”康熙想起保成先前把白酒煮苍术的行为,沉默会,拿起酒壶,取了个空杯,斟满,对着梁九功说道:“你尝尝,看是上次好,还是这次好。”


    梁九功几乎不用尝,就知道该如何回答,皇上这好胜心也实在是太强了吧?


    “回皇上的话,这次可比上次还好浓厚。”梁九功连忙答道,“好喝,真好喝。”


    这次比上次的味道就更加醇厚了,就算他说假话,也不能说出反着说,太荒谬了吧!


    康熙满意,将桌上的小碟子朝着外面推了推,“来,吃颗花生米解解酒。”


    梁九功谢恩,他很怀疑要是自己回答得相反,这颗花生米可能就没了。


    康熙和曹寅推杯换盏,将一壶酒饮尽,闲聊了一些朝中的事情。


    曹寅一边醉醺醺地应付皇上,一边在心里想,此物一定会在京中火起来。


    肥皂现在广开销路,尤其是缺水卫生条件不好的少数民族和偏远地区的百姓,更喜欢这种能一次性把身体洗得干干净净的东西,洗上那么一次后又可以管很久。


    所以,他现在又对着美酒心动,想办法联合太子再做一笔大单子。


    第173章 新的哈哈珠子


    谁曾想,太子爷听了这事儿,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说什么,这东西不是拿来喝的,有别的大用。


    曹寅一头雾水,皇上不就是在喝这个酒,怎么还说不是拿来喝的?再说了,酒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呢?


    怀着满心的疑惑,曹寅还同梁九功打听了一番,两人都是康熙身边的哈哈珠子,也有几分交情,只要不是什么机密,梁九功也不会瞒着。


    然而,这次梁九功搪塞了,说让他直接问皇上即可,惹得曹寅愈发心痒好奇。


    这大笔的银子不赚,就跟自己亏本了一半,让曹寅心中难耐,他找了个理由进宫面圣。


    “启禀皇上,奴才此次去了江宁、盛京等地,发现盛京对于肥皂的需求极大,想着是不是可以在盛京建造一座肥皂厂,一来是满足盛京的需求,二来,盛京同蒙古多有往来,咱们这肥皂在蒙古也是十分受欢迎。”曹寅拱手回禀道。


    如今宫中多有肥皂供应,都是由曹寅一力承办,大家已经养成了用肥皂洗手的习惯,尤其是伺候阿哥公主的奴才们更是讲究。


    康熙想了想,便道:“此事便依你所言。”


    曹寅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道:“那这事儿是否需要告诉太子爷?毕竟……”


    毕竟这东西现在在太子爷名下呢,虽然皇上只手遮天,但这天底下还有小天,总得让太子爷这个小主子也知情吧。


    康熙点点头,“你同他说上一声即可。”


    曹寅领命,又笑着道:“还有件事,就是前些时候……”


    康熙看着曹寅支支吾吾,笑道:“有话就说,朕不耐烦你们这样,再故意为之,那便不让你说了。”


    曹寅面色慌张,好似被康熙吓到了一般,“前些时候,奴才在乾清宫尝的那壶酒……还有没有?有的话,奴才斗胆求个恩赏……”


    说到最后,曹寅面色发红,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胆大妄为,以及厚脸皮。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康熙说道,但是表情不见责怪,他从座位上起身,在殿中慢慢走着。


    “奴才知错。”曹寅也笑着应了一声,不给就不给吧,还动不动恐吓自己是怎么回事?


    康熙带着曹寅出了乾清宫的门,“朕带你去看看这酒是如何制成的,工序倒是不复杂,但是时间却是耗费了不少,朕也就得了一坛,还要留给杰书,岂能全部给你?”


    “奴才僭越了。”曹寅说道,这酒也太金贵了吧,身为皇上也只能得一坛子,可谓是有市无价啊。


    康熙带着曹寅去了保成做实验的地方,曹寅也知道这院子,不过没来过,甫一进院子,就被摆着的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器具吸引住了目光。


    说是壶吧,但是这嘴儿呈螺旋向下,接在了另一个小瓮上,说不是壶,这整体造型跟放在炉子上烧水的壶差不多。


    “怎么又多了几个?”康熙走到李礽的身边,把小胤祉从椅子上拎起来,自己坐着。


    胤祉拒绝了汗阿玛的抱抱,转身对着二哥哥张开手,“要二哥抱。”


    康熙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小没良心的。


    “内务府送过来的,让我试试看。”李礽只伸了一只手,小胤祉立马会意,拉着二哥的手,自己爬上了他的膝头,乖乖坐好,窝在怀里。


    李礽也不知道那群造办处的人受了什么刺激,自打来参观了一次之后,问清楚其中的一些原理,回去后便隔两天给自己送一个器具过来,现在整个院子里面已经有了四个各不相同的蒸馏器具。


    一一都试过,还都挺好用。


    看到造办处的实力之后,李礽果断地画了一套烧杯烧瓶,让造办处去琢磨了,美曰其名,这些器具太过于庞大,不好炒作,所以需要小巧便携的,而且,玻璃还挺好看的,至于形状瞎胡乱画的。


    每一个理由都十分正常正经,绝对看不出任何穿越超时代的痕迹。


    “如何了?”康熙问道。


    “后天可以出成品了。”李礽成竹在胸,“德忠说应该会有一整个大坛子,应该能够用很久。”


    康熙闻言,看向院中,德忠正在挨个检查酒水的情况,让盯着人及时调整炭火,神态认真,动作娴熟。


    “朕有个想法。”康熙忽地开口。


    李礽扭头看向康熙,说吧,您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你还缺个哈哈珠子对吧?”


    李礽下意识地看了曹寅一眼,康熙专门把人带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曹寅的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是架不住他帅啊,就冲着这一点,这直播观看数量还不得噌噌地往上涨?


    汗阿玛真是个好人!


    康熙顺着保成的视线看过去,好家伙,还惦记着曹寅呢,他伸手捏住保成的腮帮子,朝着院子中间转过去,“这是朕的哈哈珠子,你可别打主意,朕说的是院子中间的。”


    李礽一眼就看到忙忙碌碌的德忠……汗阿玛依旧是个好人,但是没有那么好。


    “梁九功是朕的哈哈珠子,你就收德忠做你的哈哈珠子,觉得如何?”康熙问道。


    “可以啊。”李礽答应道,反正他对德忠也比较熟悉,留他做自己的哈哈珠子也成。


    然而,他刚刚答应,弹幕就蹦出来——


    德忠?


    德忠没有听说过,只有一个德柱。


    是同一个人吗?


    说不定史稿上笔误来着,人家就是德忠


    天啊,是那个德柱?


    集美们,我去查完资料了,德柱是个贪污的


    我崽真是群狼环伺啊


    ……


    李礽眯了眯眼睛,他自穿越过来,就没听说过德柱,一直只有个德忠,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德柱被自己蝴蝶掉了,一种是德忠就是他。


    梁九功招呼了一声,让德忠上前来。


    “朕刚刚同保成说,让你做他的哈哈珠子,保成同意了,你可能行?”康熙看着德忠问道。


    这从天而降的喜饼子将德忠砸得晕头转向,他犹如一只呆鹅一般愣在了当场。


    “瞧着,这人怕不是乐傻了,还不赶紧谢恩?”梁九功在一旁笑着提醒道。


    德忠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一下子跪倒在地,先给皇上磕了三个头,又给太子爷磕了三个头,激动得语无伦次,“奴才以后一定好生照顾太子爷,一辈子跟着太子爷。”


    “那你这名字不错,德忠,品德,忠心,希望你人如其名。”康熙笑着说道,如此一来,保成的哈哈珠子的名额已经满了,那些想安插人进来的王公大臣们该死心了。


    一想到自己的案头会少了不少的折子,康熙心中大悦。


    “其实奴才本命不叫德忠,叫德柱,当初带着奴才的太监说柱子听起来就是个实心的蠢蛋,就让奴才改了。”德忠嘿嘿乐着,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番。


    康熙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明显,他问道:“那你要改回德柱吗?”


    “不行!”李礽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汗阿玛都说德忠二字更好,再说,大家都叫习惯了啊。”


    德柱,这个名字太不吉利了,既然这个人现在归他了,定然不能重蹈覆辙,换个新名字也算是新开始。


    “奴才都听太子爷的。”德忠顺从地说道,太子爷就算让自己叫阿猫阿狗都乐意的,哈哈珠子,哈哈,他做梦都不敢想这么大胆的事情。


    “那就不变,之后你也和保成一起去进学,再把小三子升为掌事太监。”康熙说道,“以后太子爷的吃穿用度都靠他了。”


    “倒是可以给小三子取个名字,总不能五六十了还叫小三子吧。”李礽说道,《康熙微服私访记》里面倒是有个三德子,人家也不叫小三德子啊。


    而且吧,这小三子总是有点别的想法,一个公公,不太合适。


    “你想取什么名字?”康熙侧头看向保成。


    “我听他说过,他原来住的地方叫高家湾,家里行三,就叫高三……变……”李礽拖了个尾音,因为他瞧着弹幕上说只有高三变,嘴就跟着秃噜了一下,那就加一个字吧。


    “为什么选用‘变’字?”康熙问道。


    “因为他做事儿太踏实了,希望能多一点变通。”李礽胡诌,他总不能说都是历史的因果吧?


    “行吧,就这样传旨吧,让内务府做好登记。”康熙说道。


    如此一来,太子爷身边的两个人都升职了,事实上两人的工作内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这次却是更加名正言顺了,德忠和高三变也不会心里有埋怨,办起事来也更加上心。


    李礽想想,康熙应该不是专门来给自己选配哈哈珠子吧,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汗阿玛过来是有其他的事情吗?”


    “曹寅说想要扩建肥皂工坊,想同你也说说。”康熙说着,让曹寅复述了一下内容。


    “咱们现在每月盈利多少?”李礽问道。


    “奴才与参加慈善拍卖的三个人达成了合作关系,每月分别同他们供应大量的肥皂,盛京还是咱们自己的店,包括同蒙古商队的贸易,如今每月入账约有□□千两银子。”曹寅说着,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自打赚的钱多了,现在内务府的那帮子人跟他打招呼都客气了不少,这还只是开始呢,因为产量不够,现在肥皂在大草原上可是紧俏货,等到盛京的工坊也开张了,那可是大笔的钱赚呢。


    “曹大人可真厉害啊。”李礽由衷地说道,难怪康熙这么倚重呢,这要是自己的人……


    李礽悄咪咪地侧过头,正好对上康熙的视线。


    康熙眉头皱着:你想也别想。


    第174章 大清吉祥物


    汗阿玛真小气,让人幻想一下都不行。


    李礽鼓鼓腮帮子,谁让自己是一个大度的崽崽呢,不行就算了吧,他又转头看向曹寅,“那要建造肥皂工坊的地方离材料产地近否?”


    最好是能够就地取材,现在物流运输可不像是现代,还有货运火车、陆运汽车,万一天气环境稍微恶劣一点,就凉凉了。


    “非常近,就靠在山底下,也有个村子,可以雇佣当地的百姓,人手也够。”曹寅说道,顿了顿,又道,“只是这样一来,方子便有外泄的风险。”


    “用内务府的人也会有风险,本来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在所难免。”康熙说道,这东西制作材料和方法太简单了,是没有办法保密太久的。


    “没事,以后我再想些赚钱的法子吧。”李礽不以为意,只要他的任务完成得够快,这些都不成问题。


    康熙听到保成的话,只当是大放厥词,这赚钱的法子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光是嘴上说说能成?


    “太子爷酿酒的法子?”曹寅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生财之路,小声道。


    “暂时还不行哦,要等我们先完成医学上的大进步,之后才能考虑你提议的这个。”


    “大进步?”曹寅脑子里面有东西一闪而过,“听说烈酒可以消毒,是为了这个吗?”


    “确实如此,不是常说烈酒消毒的法子有时候靠谱,有时候不靠谱吗?我这个法子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礽略带得意地说道,无菌是医学的进步,而且这不是靠着系统奖励,而是他自己鼓捣出来的,让人更有成就感。


    “太子爷这都能研究出来,真乃神人也。”曹寅立马说道,非他拍马屁,在他认识的孩童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太子爷这般聪颖的,也就是他儿子赶不上这个机会,不然真想送进宫来陪伴太子爷左右。


    “过奖,过奖。”李礽嘴上谦虚,心里美滋滋,那上扬的嘴角几乎压不下来。


    “行了,别夸了,再夸就要蹿上天了。”康熙笑着说道。


    李礽双手抱胸,斜睨着康熙,汗阿玛真真真的小气,夸都不能夸了?


    “那什么时候试验这些……”


    “酒精。”李礽接了一句。


    “酒精?”康熙也重复念了一遍。


    “萃取酒中之精华,可不就是酒精吗?”李礽给自己找补了一句,只要能够解释通,康熙也不会深究。


    果然,康熙听了他的解释,点头算是认可了。


    “酒精?对,什么时候试验酒精?”曹寅被点拨了一下,跟着问道。


    “约好的是两天后,怎么?你也想去?”康熙盯着曹寅问道,他的计划里面可没有曹寅,只有他和保成,顺带一个鞍前马后的梁九功。


    曹寅自然听出了皇上语气中那一点点不爽,按照他之前,现在恐怕立马就摇头说不想去,但是他现在仰仗着太子爷,要是不去,岂不会错失很多东西?


    “若是可以,奴才也想跟着见识一下。”曹寅盯着康熙炙烤般的眼神,飞快地答道,瞪他也没用啊,谁让您儿子不愿意一口答应呢。


    李礽手握拳头,一声哦耶,就算曹寅和康熙不主动提,他肯定也会说上一嘴,毕竟颜值对于主播来说也很重要,即便这个颜值是别人的。


    对比保成,康熙的心情就微微有点不爽了,具体表现在议论政事儿的时候,借题发挥把索额图骂得狗血淋头,索额图一头雾水地退下。


    两日之约很快就到了,康熙找了个借口把儿子从上书房薅出来,带着他出宫,走出了几十米,就察觉到了后面鬼鬼祟祟跟着个小尾巴。


    起初康熙还以为是保清,毕竟他也经常跟着保成一直闹着要出宫,他转过弯,就躲在门边,静静候着,想要把人抓个正着。


    瞧着人影跟在后面一转弯,康熙忽地现身,对方猝不及防,撞上康熙的腿,弹出去摔个屁股墩。


    这高度不对啊。


    康熙低头一看,是小胤祉,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脸上惊慌还没有消去。


    他正欲开口,小胤祉抢先一步,从地上爬起来,“给汗阿玛请安,好巧哦,在这儿也能碰到汗阿玛和二哥……”


    然而他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在康熙的注视下,一点点退去,低着脑袋不作声了。


    “你在跟着我们吗?”李礽从康熙身后探出来,问道。


    小胤祉两只手搓搓抠抠,一副被抓包的心虚样,对于二哥的问题,他点了点头。


    “哇哦,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要离开呢?”李礽好奇道。


    “就是那天啊,那天你们说两日后,我就记着了,今天就跟着了。”小胤祉说着就抬起了头,对上康熙的视线一个哆嗦,伸出小手手扯着二哥的衣服,晃了晃,“二哥,带着我一起呗。”


    “汗阿玛,可以吗?”李礽问道,自打之前从宫外回来之后,胤祉好像就再也没有出过宫,这么一想,对于宫外心心念念也实属正常。


    而且,胤祉现在几乎算得上自学,教他的夫子只是充个数,想上课就上课,想逃学就逃学,根本没有任何的关系,不像李礽,每次请的假都需要补课。


    康熙想了想今日要去的地方,确实不适合胤祉,他道:“不行,你不能去。”


    胤祉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可怜巴巴,这委屈本宝宝受不了。


    “今儿去的地方是医馆,有不少的病人,你去了,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康熙温和地同胤祉讲着道理,他怕那里的病人太惨,吓着胤祉就不好了,毕竟这位小崽崽上次只是看到保清蹭破了点皮,就哭得肝肠寸断。


    小胤祉眼眶红红地盯着自己的汗阿玛,嘴巴噘着,神色中却是带着一丝倔强。


    康熙没再多说什么,拉着保成转身就走。


    小胤祉跟着跑了几步,停在了原地,小小的身影在两边高耸的围墙下显得更加地孤单,几乎就同之前他们去绰尔济家中看他一模一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康熙走了一会,转过身,几大步跨到小胤祉的面前,一把将人抱起来,伸手拍了拍胤祉的小屁股,“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出去了要好好听话,知道吗?”


    胤祉简直被欣喜冲昏了头,搂着汗阿玛的脖子傻乐着,甭管康熙说什么,他都直点头。


    虽然跟着一起出宫,但是康熙可没想着让小胤祉跟着他们去医馆,血腥的场面可是极为地不适合。


    胤祉一听,又开始不高兴了。


    “难道你不想去看看你二哥之前逛了哪些地方吗?他和你大哥一起去的地方。”康熙已经掌握住了儿子的命脉,这话一出,胤祉立马改了主意。


    “要去,要去。”胤祉在马车上直扑腾,“二哥陪我吗?”


    “不,梁九功陪你去,你二哥跟我办点事情,等会儿再去陪你。”康熙见他兴奋异常,也没有打断他,“可以吗?”


    胤祉想了想,点点脑瓜,同意了,又凑到李礽的身边,小声道:“二哥,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给你买,额娘给了我银钱哦。”


    说着还拍了拍腰间的小荷包,神情极为得意。


    康熙道:“朕可是听到了啊!”


    小兔崽子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谁带他出宫的,心里只有二哥是吧?


    二哥,危!


    “我没钱啊!汗阿玛不能自己买吗?都是大人了,不要总想着依赖我哟。”胤祉依偎在二哥的身边,神气得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瞧瞧,这都说的什么话?对着二哥就有钱,对着自己就没钱了?


    康熙故意板下脸,“朕是大人,就不能依赖你了吗?”


    这道题对于胤祉来说,微微超纲了,他挠挠脑袋,看向李礽,脸上写满了“汗阿玛是不是有点不要脸”的疑惑。


    李礽伸手盖住他的小脸,可别让康熙看到这个表情,不然他们俩一起危。


    好在胤祉福至心灵,认真点点头,“当然可以啦,不过儿臣得要好好努力,不然就负担不起来了,毕竟我还有额娘、姐姐、二哥呢。”


    见保成也排在荣嫔和荣宪之后,康熙的心理平衡了,“那行,你好好努力,朕以后就靠你了。”


    胤祉板着小脸,十分认真地点点后,一扭头,又凑到了二哥的耳边,小声道:“二哥想要什么都可以哦,额娘给了我不少的银子呢。”


    康熙顿时气鼓鼓的,他要是个现代人,肯定要说胤祉是个双标狗了。


    好在,这个时候,路口到了,梁九功先下了马车,伸手把胤祉抱下来


    胤祉挥着小手同大家告别,奶声奶气地说道:“保宝等你们哦。”


    再次听到这个小名,李礽的脸都木了,但也同胤祉挥挥手,嘱咐他好好玩,要紧跟着梁九功。


    康熙看着两兄弟互动,等到保成坐好之后,马车启动了,才开口道:“胤祉相信你,同你感情深厚,你既要照顾他,也要好好教导他,以身作则,知道吗?”


    “儿臣遵命。”李礽回复道。


    知道是知道,但是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个问题了,现在看起来,在读书方面,胤祉简直就是他的榜样,关键是这小崽子还真的喜欢读书,这就很可怕了,毕竟一般除了考试之前,他可没有读书的习惯。


    马车嘚嘚嘚地走了一小段之后,再次停下来,是他们这次的目的地——陈氏医馆。


    李礽下马车的时候,门口站着不少的人,翘首以盼,都在等着他们俩到来,其中有一个还是曹寅。


    这种夹道欢迎犹如走红毯的瞩目让李礽有点尴尬,脸色都不自然起来,还只能保持嘴角上扬的假笑,不然大家就会猜测太子爷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了,是不是对陈家有意见了。


    哎,这就是“大清吉祥物”的痛苦之处!


    第175章 医学院


    为了避免慌乱,康熙提前示意让他们别行礼,每次搞这么隆重,以后怎么愉快地出宫玩耍?


    “把东西抬进来吧。”康熙吩咐道,他们这次带着保成之前准备好的酒精,一个半人高的坛子。


    众人的目光都跟随着这个大坛子转动,议论纷纷,不知情的人猜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知情者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像太子爷说得那么好用。


    “按照太……少爷说的使用办法,我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使用的棉布、刀具等物。”陈医女上前一步禀告道。


    太子爷之前送了一小瓶样品过来,让她看看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以及怎么使用。


    所以今天一早,她就把要用的东西全部都擦拭了一遍。


    康熙看了一眼医馆外面开始排着长队的人,吩咐道:“开始吧,别让这些百姓们久等。”


    陈医女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上前拱手道:“我们医馆已经提前几日放出消息了,今日免费看诊,仅限创伤,待会儿应该有不少的人会来,伤情不一,是否需要回避?”


    这也是为了皇上和太子爷着想,两位贵人恐怕等会儿会见到此生最恶心的场面,为了他们着想,还是避开点比较好。


    康熙一听便知言外之意,他笑了笑,他又不是没见过伤口,倒是保成还小,但他有心让保成历练一番,更不会说回避的话。


    “无碍,你们照常进行即可。”康熙摆摆手,找了一个稍微偏僻的位置坐下来。


    另一个椅子上面坐着李礽。


    李礽四处瞅瞅,没有第三把椅子,“曹叔叔,你坐在我的椅子上吧。”


    “使不得,少爷自己坐吧。”曹寅笑着拒绝道,太子爷心中有自己就已经让他高兴不已。


    李礽从椅子上滑下来,拍拍椅子,“曹叔叔坐着抱我就成。”


    曹寅还没有说话,李礽就感到自己被一双大手拎起来,放进怀里。


    儿子什么的,还是自己抱着比较好,康熙对着曹寅笑笑,“你坐吧,不然保成总惦记着这件事。”


    曹寅咽了一下口水,他怎么觉得皇上这白森森的牙花子看起来有些吓人,而且他坐的也不是什么椅子,是大张着的虎口。


    “奴才……多谢,多谢了。”曹寅干巴巴地谢恩,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如坐针毡。


    坐定之后,大家的注意力便全部都放在了前来看诊的人身上,想要见证一下这个神奇灭邪风之法。


    第一个看诊的人砍柴之时把自己的手侧面割出了一条大口子,伤口不深,未伤及骨头,但是削去一块肉,创面不小。


    看诊大夫瞧了一眼,看向陈医女,陈医女点点头,大夫说道:“你这个伤势不眼中,但是伤口面积比较大,需要清洗之后,才能上药。”


    “要钱吗?”那人第一反应便是问钱的事情。


    端看他外形,四十岁,身形消瘦,微微弓着腰,一身麻衣,还打了好几个补丁,而且砍柴,显然不是有钱之人。


    “看诊、清创都不要钱,只需要付白药的钱。”大夫说道。


    “那成,那成。”病人连连说道,只是白药,那还是负担得起。


    清创这种事肯定不在外堂进行,病人跟着小药童去了后堂,没多久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正是刚刚进去的那个人。


    这叫声,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纷纷踮着脚朝后堂看去,只看到了厚重门帘。


    之后又是两声叫。


    陈医女神色镇定地解释道:“原先清创是用清水,如今换了一种药水,效果更好,不过使用时,令人觉得刺痛难忍。”


    这么一解释,大家倒还能接受,但仍然免不了议论纷纷,毕竟这惨叫声可太瘆人了。


    连李礽都被吓了一哆嗦,忘记了,酒精的刺激性非常大,不同于碘酒的温和。


    “若是觉得不想用,也可以不用的。”陈医女说道。


    大概是这叫声太惨了,接下来的两个人都选择了普通的治疗手段,但是清洗伤口时,还是免不了叫了两声。


    等到第一个病人出来的时候,好几个人围上去,赶紧问问情况。


    那中年人还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夫说了清创时候比较疼,没做好心理准备,叫出了声,之后稍微好了点。”


    这么一说,大家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些,之后各人有各人的选择,陈医女也不劝。


    直到一个患者被抬了过来,这个病人约莫二十多岁,躺在一块小床板上,面色发白,嘴唇毫无血色,裸露在外面的左腿上有条巨大的伤口。


    伤口长约半尺,皮肉外翻,红肿溃烂,有黄色黏稠的脓液渗出,连累着整条腿都浮肿着。


    大夫一看这个情况,立马起身,撩起衣摆,蹲下去,闻了闻,有腐烂的味道,按了按,手感犹如烂泥,“这伤几天了?”


    “约莫有二十天了,一直不见好。”说话的是个十分年轻的妇人,面露愁色,一边回话,一边揉眼睛。


    “如何所伤?用了何药?”大夫继续问道,顺便把脉,探了一下温度,有些烫手


    “修屋顶的时候摔下来,被树枝划伤了腿,落到了水塘里面。”妇人一板一眼地说道,“后面捞起来,擦干了伤口,上了些白药,但是不见好,后面让大夫来看了一次,说是用白药就行,可是,可是也不见好……”


    说到这儿,妇人崩溃大哭,涕泗横流。


    大夫起身,“你们来晚了,他的伤口已经严重溃烂,现在只有一种办法,将腐烂的肉全部割掉,清除创面。”


    妇人忙道:“那就这个法子……只是,腿能不能保住?”


    “不一定,目前还不知道溃烂有多深,要是深可见骨,恐怕很难。”大夫擦干净手,说道,“而且会非常疼,几乎是常人难以忍受的那种疼痛。”


    这么说,妇人又开始犹豫了。


    “相公,你打算如何?”妇人给躺着的年轻人擦擦汗,含着眼泪问道。


    “我……我都听你的。”年轻人说道,感染的症状之一就是高烧,显然他现在神智并不清醒。


    妇人看看年轻人的脸,又看看他的伤口,她犹豫的原因在于一旦男子残废之后,家里便没了支柱。


    “我建议还是清创更为合适,否则他可能会因此丧命。”大夫提醒道。


    这种情况在医学之上并不少见,而且就算是清创了,也不一定能保住他的命。


    “那赶紧的吧。”妇人咬牙,下了决定。


    “最近有新的药,专门用于此处,效果不错,但是疼痛加倍,不收取费用,可愿意尝试?”大夫说道。


    “愿意。”妇人连连点头,有用就成,她现在六神无主,婆婆公公不在身边,也没个拿主意的人。


    “将人抬进去吧。”大夫说道。


    陈医女瞧了队伍一眼,便跟着进去了,这可能是今日最严重的病人了,是最值得观察的。


    “陈医女。”李礽叫了一声,从康熙的膝上滑下去,对着陈医女招招手,让她俯身听自己说话。


    陈医女的瞳孔一下子瞪大,惊讶地看着太子爷。


    李礽拍拍她的胳膊,“快去吧。”


    陈医女点点头,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你同她说什么了?”康熙把他重新拉到自己的膝盖上。


    “告诉她要加油哦。”李礽敷衍道。


    康熙揪了他的小脸一下,正欲说什么,就被里间传来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给震懵了。


    若说第一个的惨叫吓到了众人,这人的叫声连鬼神都能吓一跳,众人又开始面露不安,这药水怎么有些人用着还好,有些人用了就惨绝人寰呢。


    但是,叫了两声之后,就没了声响。


    李礽盲猜可能是疼晕过去了。


    “各位稍安毋躁,病人的伤口太严重了,已经用了麻沸散,正在清理创面。”药童撩开门帘,出来解释道。


    妇人捏紧了帕子,几乎是紧紧挨着门帘,腮帮子咬紧,靠在墙壁上默默流泪。


    大家好歹松了一口气,要不是这是医馆,要不是进去的人都出来了,真觉得后堂可能是个刑场。


    等到那个年轻人被抬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比进去的时候更为惨白,腿上包裹住伤口明显比之前要大,还在渗出斑斑点点血迹。


    妇人正欲扑上去,就被药童拦住了,“从今日起,每日都得换药,前五日,我们会上门去,后五日可自行换药,但是要保证手干净,同我们之前一样,用肥皂洗手,保证伤口不接触脏污,不可挤压,衣裳和被褥都要勤换。”


    大家纷纷开始记笔记,肥皂是吧,买买买!!!


    话既然说到这里,大夫又看向众人,“既然说到这里,也叮嘱大家一下,要勤洗手,饭前如厕后,尤其与小孩接触之时,还有病患,听说这法子是宫中传出来的,也是诸方验证过的。”


    “这法子不错。”李礽几乎要鼓掌了,治病的同时还传播一下卫生常识,看着大家频频点头的样子,多少还是有点效果的。


    多盼望有一所完整的医学院,教一教常识。


    之后他们还见识了一个跟别人打架脚底一滑磕破了头的,还有下桥的时候一脚踏空滚下去割破膝盖的,至于那个被鸡啄伤的人,让人忍不住想问问他对鸡做了什么。


    参观完形形色色的伤口后,李礽觉得自己大概有一个月,可能都需要茹素了。


    “已经对所有的病患做了记录,以方便观察。”陈医女说道,这就是她不劝说病人一定用酒精的原因,都用酒精了,如何知道两种伤势的对比情况呢。


    “辛苦你了。”康熙感叹了一声,今天的病患格外多,一听说免费看诊,甭管大病小病都来了。


    “能参与其中是民女之幸。”陈医女说道,于她而言,能学得此技法,不断开阔自己的视野,让她有了新的认知,“民女已经决定,待到技艺纯属之时,想要开一家医馆,一边救人,一边教授医术。”


    “陈医女,你有没有兴趣开设一家医学……馆?”李礽突然开口道,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差点一哆嗦,就说了医学院。


    第176章 龙生龙


    医学院也好,医学馆也罢,重点是需要一个专门研究医学的机构。


    李礽想,不能什么事情都要依靠着自己去推进,要充分发挥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啊,否则他这个咸鱼就会变成劳模了。


    再说了,现在这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模式,会导致无数的中医学瑰宝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里,成为一门半吊子不靠谱的技艺,再想复兴就很难了。


    所以,建一座这样的学院对于现在医疗水平来说是十分必要的。


    听到太子爷这话,陈医女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僵直地立在原地,头晕目眩中,胃里也好似翻江倒海一般,张了张嘴,未能发出半点声音。


    良久,她才缓过来,眼眶却是红了,“没想到……没想到太子爷竟然有如此想法,民女……”


    李礽也被吓了一跳,好好说着话,怎么眼眶都红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康熙,想寻求一点帮助,就对待女孩子这块,还是他阿玛有经验。


    但是只收获了瞪视。


    还是陈医女自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在胸口已经堵得水泄不通的情绪,缓缓开口,声音还带着点细微的颤抖与干涩,“这几日,民女也有过这种想法,但是……但是深知其难度……”


    那些拥有家传绝学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所会的技法交与世人,其原因固然有以前的师徒传承模式在其中,更有利益驱使的缘故。


    一旦将这些医术交出去,无异于自断财路,有谁会愿意呢?


    陈医女原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之后,太子爷或者皇上会面露失望,然而太子爷无所谓地说道:“人家自己的不愿意给就算了,这世上总有像陈医女你这样愿意钻研新医术的人,而且,我和阿玛也会帮你留意一些新奇的医术典籍,到时候总有能交给众人的东西。”


    等他完成了任务后,说不定还能抽出来一些医学相关的东西,什么外科手术缝合指南、医用手术器械设计图之类的,都可以交给医学馆去研究。


    闻言,陈医女却是一笑,觉得太子爷真是天真烂漫,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获得新的技法?


    不过,太子爷都这么说了,她的心头也算是安定了稍许,至少有太子爷的许诺,或许是孩童的天真言语,或许是前途艰难困阻,但是,这一刻他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那民女就先多谢太子爷了,待到民女游历归来,再与太子爷探讨此事。”


    是的,陈医女还要去游历。


    这一个月来,她用装了瓜的猪子宫练习如何熟练使用产钳,不被脐带缠着,也不能在瓜皮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如今算是熟练地掌握了手法,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在人的身上演练过。


    要是留在京中,纵然这法子救活了九对母子,但凡有一例死亡,那些与陈医女观念相左的人会想尽法子攻讦她,所以最好能拿出经验所花,而游历就是最好积攒经验的法子。


    从前,陈医女被困在太医院医女的位置,表面荣光,但是能学的东西不多,上至嫔妃,下至宫女,都更愿意找太医看诊,而不是她这样小小的医女。


    世人多认为只要是女子终归要嫁人的,纵使学成,又能如何?


    故而也没有多少太医愿意教学,她只能从旁观察领悟,如得一点点拨,那便感恩戴德,现在想来,丢了医女这个身份,不是天塌,更像是机缘。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言为定哦。”


    “一言为定。”


    陈医女看着太子爷离去的方向,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容,虽然此去艰难重重,但是她的世界天高海阔。


    除了陈氏医馆,曹寅道:“原来太子爷说的有用是在这里啊。”


    “对啊,人命比喝酒重要,酒伤肝哦。”李礽语重心长地道,带着老儒生的一股子酸味。


    康熙捏了捏他的后脖颈,笑道:“你倒是怪会给朕找事儿做,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帮忙找医书了?还要开医学院?”


    “啊?”李礽张大嘴巴,瞪大眼睛,面露惊讶地看向康熙,“汗阿玛不想帮忙吗?那赶紧和陈医女去说一声,免得让人家误会了。”


    说着,还装腔作势转身朝着陈氏医馆跑去,却被康熙扯着后衣领拎了回来,咬牙切齿道:“胆子倒是不小啊。”


    “龙生龙,凤生凤,都是阿玛传得好。”李礽嬉皮笑脸道。


    虽然这是夸自己,但是康熙却是品出了一点阴阳怪气的味道,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脑崩儿。


    李礽捂着脑袋吱哇乱叫,绕着曹寅躲避康熙的毒爪。


    也就是这处人少,不然肯定惹得路人嫌弃。


    曹寅痛苦,仰天长叹:他刚刚想要太子爷他们说什么来着?


    罢了,已经忘记了,随风去吧。


    闹腾过这么一阵,李礽气喘吁吁,摸摸肚子,好像有点饿,但是看了一上午的伤口,说实话,他现在不太有胃口。


    “阿玛!二哥!”胤祉坐在梁九功的肩膀上,一手拿着一个糖葫芦,老远就朝着众人挥挥手,使劲儿地晃着,看起来摇摇欲坠。


    梁九功带着胤祉一路小跑过来,胤祉在他的颠得乐呵呵的,附身把左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了二哥哥,“二哥哥,给你呀。”


    比算盘珠子还要大的红彤彤的山楂上裹着亮晶晶的糖,晶莹剔透,犹如上好的工艺品。


    刚刚还不饿的李礽忍不住咬了一口,外面的糖衣碎裂在口中,与内馅酸酸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显得十分地美味。


    “只有你二哥的份,没有阿玛的份儿?”康熙看着胤祉说道。


    胤祉看看自己空空荡荡的左手,又看看自己的右手,“可是保宝没有了啊。”


    曹寅忽地听到三阿哥这么说话,猛地抬起头,差点笑出声,赶紧虚虚捏拳,转过身,用力地咳嗽一声。


    “你这右手里面的是什么?”康熙凑近了一点点问道,面露威仪。


    “右手没有哒。”


    康熙差点憋不住想要笑了,当着他的面把东西从右手换到左手,睁眼说瞎话,他直接用手指了指那串糖葫芦,“说的是这根。”


    “这是保宝的。”胤祉一下子用双手抱着,要不是还在梁九功的肩上,他保证一下子能哒哒哒地跑远了。


    “怎么?保宝的就不能给阿玛吗?”


    胤祉脸上露出一丢丢的不开心,嘴巴动了动,很想说不可以,但是这个不是标准答案,他的小脑瓜转了转,“可是我咬了一口。”


    “阿玛不嫌弃。”


    胤祉小纠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低头明晃晃地看向二哥求助。


    李礽点点头,这个时候当然要同意啊,哄得康熙开心最重要了,这位目前是衣食父母,得要哄着,等二哥拿到银子了,到时候做你的金主爸爸。


    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胤祉忽地欢喜起来,万分慷慨地把糖葫芦递给康熙,上面还沾着他的小牙印子,“给阿玛啦。”


    康熙正欲推迟,他对这种小孩吃的可没有兴趣,正欲拒绝,就听到保成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玛赶紧接过来吧。”


    这说谁呢?


    康熙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来,胤祉手指一松,立马一挥手,欢呼道:“梁公公,咱们再去买一根,我可喜欢上面最大的那颗山楂了。”


    难得见到皇上吃瘪,梁九功憋笑,转身朝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中气十足地回道:“得嘞。”


    康熙看着手中这串已经失去了顶上第一颗最大山楂的糖葫芦,第二颗上面还有牙印,他突然觉得有点后悔了是怎么回事?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李礽一边说着朝着走,一边嘎嘣嘎嘣咬着糖葫芦,很开心就是了。


    康熙默默收回自己想要把东西扔了的手,看了一会,终究还是放弃了,算了,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嫌弃。


    “二哥,我还去了之前给你编东西的那家小摊哦。”胤祉走在李礽的身边,一只手牵着哥哥,另一只手握着啃了一半的糖葫芦,这是汗阿玛吩咐的,要爱惜粮食,不能丢掉。


    李礽哦了一声,是上次和曹寅出宫的那次吧,整个京城都传言太子爷被打劫了,“然后呢?”


    “我跟他说,我是你弟弟,就是有次买了很多玩具的那个哥哥。”胤祉说道。


    李礽很怀疑这个描述别人能不能听懂。


    “他立马想起来了,叫我小阿哥。”胤祉嘿嘿乐着,像个小傻子一样。


    被认出来是二哥的弟弟,他可骄傲了呢。


    “真的吗?”


    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能记得?


    “大概是您一次买得太多了,很难不记得吧。”梁九功笑着说道,买得多,身份还贵重的人,在小摊上可不常见。


    再说三阿哥和太子爷总归是兄弟,多少有点相似,能认出来也正常。


    “他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想要个玲珑球,他让我等会儿去取。”胤祉继续说道,高兴极了,这要是有个小尾巴,该要翘起来了。


    “你付钱了吧?”


    “那当然。”胤祉立马说道,对于二哥竟然会问自己这种问题感到微微的不爽,嘀咕道,“我又不是索额图家里的败家子……”


    虽然是嘀咕得很小声,但还是被康熙听到了,他挑挑眉道:“谁这么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胤祉捂住自己的嘴巴,瓮声瓮气道。


    康熙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胤祉自觉躲过一劫,松了口气,朝着二哥哥那边挪了挪,确保汗阿玛要是生气,自己有一个逃跑的发挥余地。


    “你现在要过去取吗?”李礽转移了话题,晃了晃胤祉的小手。


    胤祉扭头看向梁九功,“我们可以去了吗?”


    “瞧着时候应该差不多了。”梁九功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说道。


    “那咱们就去吧。”胤祉点头。


    “我在一旁等你吧。”李礽说道,当初事情闹得那么轰轰烈烈,这万一被大伙儿认出来怎么办?


    “为什么呀?”胤祉不解地问道。


    怎么解释?难道是怕自己引起围观骚动吗?那也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李礽可说不出这样厚脸皮的话来,他道:“上次我去时候给他带了点麻烦,万一这次去也是如此呢。”


    “对哦。”胤祉一拍自己亮堂堂的脑门儿,“太危险了。”


    李礽?


    “万一二哥又被打劫了呢,还是我去吧。”


    李礽……去就去,你为什么一副舍我其谁英勇就义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你的亲妈粉们在我的直播间嗷嗷直叫——


    三阿哥怎么这么可爱?


    贴心小天使三崽崽的安利吃一下


    我宣布我暂时成为保宝的亲妈粉


    崽崽,萌化了


    你还那么小,竟然要保护二哥哥,真是感天动地兄弟情


    抱走崽崽


    前面的,拔刀吧!!!


    我拖着四十米的大刀赶来了!!!来!决一死战!!!


    第177章 糖葫芦


    胤祉说完,就迈着坚定的小步伐朝前走去,寒风卷起头上细碎的小软毛,风萧萧兮易水寒……


    “我来取我的球球。”胤祉背着小手,站在小摊面前,乖巧又可爱。


    小摊贩看了看他的身后,还是只有早上带他过来的那个大人,“你二哥没有过来吗?”


    胤祉张张小嘴,又立马闭上了,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二哥担心被打劫而不敢上街,要维护二哥的面子,他皱了皱小眉毛,轻轻咳嗽了一下,“二哥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我拿了球球就跟他汇合。”


    “这样子啊。”小摊贩从一旁的取了一个玲珑球,呈给胤祉。


    胤祉抓起来之后就发现跟自己想要的不一样,大竹球上挂着一抹红色的流苏,每一处交接处都被编成了万代盘长纹的样子,细细的竹篾裹着一层青色的线,里面还有一个小的竹球,内里嵌着小铃铛,叮铃铃作响。


    “这跟我之前要的不一样啊。”胤祉迟疑道。


    小摊贩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的惶恐,生怕三阿哥不喜欢,忙解释道:“小人做了一些改动,要是您觉得不符合心意,小人可以改回来的。”


    “很符合,很符合。”胤祉立马点头,只是他的表情并非全然的愉快。


    “怎么了?”梁九功蹲下身问道,他看得出来三阿哥还是很喜欢这个球的。


    胤祉凑到梁九功的耳边,小声嘀咕:“我很喜欢,但是我的钱钱都用来买东西了,怎么办?”


    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呢,梁九功笑着从荷包里面掏出银钱,递给他,“去吧。”


    胤祉上前,摊开手,“这些钱给你。”


    小摊贩连连摆手,“这钱小人不能要,您都付过了。”


    “那是买一个竹球的钱,这是里面小球球的钱。”胤祉坚持,手又朝着前面伸了伸。


    “没有这么算的,付过的钱就包含了所有。”小摊贩抱着手局促地说道。


    “那我就不能要了。”胤祉说着,就把球放回了桌面上,嘴巴里说着不要,但是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挪开,口是心非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梁九功笑着说道:“你这东西做得巧妙,三阿哥十分喜欢,你就收下吧。”


    “这……”小摊贩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过来,“多谢多谢。”


    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弯腰从一旁的盒子里面取出一只竹蜻蜓,递给胤祉,“请三阿哥帮忙把这个东西转交给太子爷,小人也不知道如何感激他,就做了一只最擅长的竹蜻蜓,想着有朝一日可以送给他,如今没这机会,就请您代为转交了。”


    胤祉下意识地看向梁九功,见梁九功点点头,他才将东西收下来,“我替二哥哥谢谢你啊。”


    “不敢当。”小摊贩连连摆手道,当初太子爷阻止了那一场的事端,后来曹大人路过也会打个招呼,别人就不敢找他麻烦,这摊子才能一直摆下去,他是想当面道谢的,不过既然太子爷事务繁忙,让三阿哥转交也是一样的。


    “那我走啦。”胤祉一手一个小玩具,同小摊贩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蹦蹦跳跳。


    今日的收获颇丰啊,吃了好吃的糖葫芦,还买了漂亮的小玩具,难怪二哥总是想出宫呢,他之前在宫外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么好玩呢?真是白瞎了时光。


    “二哥,看看这个。”胤祉嘚瑟地走到二哥的面前,先给他看了自己手中的球,“好看吧。”


    李礽接过来,带着点深色的绿,配着鲜艳的红,红配绿,不俗气,还衬得很端庄,伸手抛了抛,红色的流苏在视野里面上下晃动,“好看呢。”


    “是那个叔叔给我专门做的哦。”胤祉得意地说道,“他说要感谢二哥哥,还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嗯?”李礽眼神迷茫,接了过来。


    曹寅解释道:“大概是为了当时您让我照看他一二的事情吧。”


    李礽恍然大悟,哦,对,当时怕赫舍里氏的报复,他确实提过,“那这个得给曹叔叔啊。”


    “他已经给我一只蝈蝈。”曹寅笑着说道。


    “好吧,那么我就收下了。”李礽说道,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受,好像自己的心脏被小手指戳了戳,酸酸的。


    “这个时辰要不要吃点东西?”曹寅看了看时间,问道。


    康熙沉默了一下,“先回宫吧。”


    “我们不吃饭吗?”胤祉疑惑道,出宫不该吃顿饭吗?额娘都打听过了,这可是二哥的标准风格。


    “下次吧。”康熙说道,他现在有点后悔,本来是想锻炼一下保成,谁知道自己也跟着受折磨,早知道……早知道就让保成一个人看就好了嘛。


    胤祉立马一扬小脑袋,喜滋滋道:“下次也带我吗?”


    论有个聪明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感觉,这就是了。


    “没问题。”康熙一口应下,心里想的是下次肯定把这个小尾巴甩掉。


    胤祉可不知道他阿玛心中的想法是这样子,否则只怕会投进他二哥哥的怀中哭唧唧了,太委屈。


    “那我们是不是要大家带点小礼品啊。”李礽的眼睛四处转着,突然看到一物,“就这个吧。”


    康熙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挑了挑眉,“你确定?”


    “真的吗?”胤祉却是一脸的兴奋,二哥哥好大方。


    “对啊,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送不完还可以卖呢,就这个了。”李礽下了决心,扯下荷包,上前问话,“我想买下所有的冰糖葫芦,要多少钱?”


    虽然他没有额娘,但是新入职的高公公会帮他把东西都准备好,所以银子他有着呢。


    “哪里来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张嘴就要所有的,该不会是偷了家里的钱,回头爹娘就找上门闹腾,把你的腿都能打折了……”卖糖葫芦的小贩一边叨咕着,一边回头,看到一身锦衣华服的李礽后,立马换上笑容,弯着腰,“你认真的?这全都要?”


    哪家里的憨憨少爷好这种东西?买一根打打牙祭就算了,所有的都要,这是钱在兜里烧着晃吗?


    不过,他也就是走街串巷叫卖的人,哪里管那么多,能将东西卖出去换成银钱就行,家里的人还能添点荤腥呢。


    “对啊。”李礽一边在自己的小荷包里面掏啊掏,一边问道,“还有你这根棍子,我也要了。”


    小贩大概第一次碰到连他手中这根插满冰糖葫芦的棍子都要的人,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中的木棍,难道这是什么传说中的金箍棒吗?能一动定山海的那种?


    但是,任他打量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就是他天天扛着的那根普普通通的木棍,这还是他自己亲自上山砍得呢,确实没有任何的稀奇之处,连上面的稻草都是自己家里种的。


    “你要这棍子做什么啊?”小贩喃喃道,好奇这孩童想要干吗。


    “插着冰糖葫芦啊,不然我怎么带回……家。”李礽说道,他总不能左右手各拿十根吧,先不说握不握得住,就算能握住,那也是十分奇怪吧。


    “你……”小贩本想询问他难道要自己亲自扛吗?就这小身板,恐怕只能拖回去吧,但他的眼神利索,一下子就扫到了几步开外站着几个人,身上布料与眼前的小童差不多,通身的贵气,肯定是一起的,“这样吧,你既然把东西都买了,那这木棍就送给你吧。”


    “真的吗?”李礽开心极了,这就是赠品啊,不错,赚到了,嘿嘿,“曹叔叔,来帮我搬一下呀。”


    曹寅赶紧上前,从小贩的手中接过了插满的糖葫芦的木棍,他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太子爷会想要带这个回宫,不应该送点工艺品什么的吗?


    糖葫芦?嗐!


    李礽按照小贩的说法将铜钱如数点给他,道了声谢,满载着胜利品大摇大摆地凯旋。


    曹寅抱着根插满糖葫芦的棍子,其紧绷程度像是举着四角龙子幡一样庄重,不知道还以为后面跟着皇帝的玉辇呢。


    这豪气让胤祉充满了艳羡,小嘴微微张着,抱着他那个小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红彤彤的糖葫芦,等会儿自己回宫之后,去找额娘要钱,再买一串。


    为了把这东西弄进宫,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李礽提议把糖葫芦拆下来,各自拿在手中,等进宫之后,再重新插回去。


    这个提议刚刚出口,就被康熙一口否决,他两手都抓着糖葫芦,这模样如何能示人?


    胤祉害羞地表示可以都藏在自己的肚子里。


    最后还是梁九功想办法,不知道找了什么人,把这东西全须全尾地带进宫。


    甫一进宫,李礽立马抽了两根出来,“一根给你,一根给德忠。”


    “奴才多谢太子爷赏赐。”高三变立马谢恩道,糖葫芦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是太子爷能想着他,更为难得。


    “你带着这东西,跟我去慈宁宫,我得让老祖宗也看看。”李礽嘿嘿乐着,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才成。


    到了慈宁宫,李礽老远就开始嚎了,“乌库妈妈,我带了个好东西给您哦,您一定要看看。”


    第178章 送糖葫芦


    太皇太后喜欢清净,但是对她最喜欢的保成自然又宽许多。


    此时,她正在院子里面慢慢地散着步,人老了,多走动,身子才会觉得利索。


    “乌库妈妈,看我带了什么来?”李礽一溜烟地迈过门槛,小跑到太皇太后的面前。


    “跑这么一头汗的。”太皇太后接过苏沫儿递过来的帕子,给李礽擦擦汗水,“让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高兴。”


    李礽呲着小白牙乐着,一指刚刚进门高三变,“就是这个。”


    “哎哟,是糖葫芦,你汗阿玛带你出宫了?”太皇太后牵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李礽坐在另一边,点点头,“去医馆了。”


    “是那个酒精?”太皇太后想了想,问道。


    之前皇帝来请安的时候,提到过这件事,说保成在捣鼓什么酒精,给驱除邪风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


    “去把皇帝给我的橘子拿过来,让保成尝尝。”太皇太后扭头看向苏沫儿,朝着里间挥挥手。


    “哇哦,乌库妈妈还有橘子啊。”李礽开心地晃脚,实际上,他已经有橘子了,从南方送过来的一箱子,挑挑拣拣,也就那么几盘,康熙当即就让人送了一小盘到毓庆宫,他和哈哈珠子们一起分了。


    老人总是这样,把自己觉得好的,把这些珍贵的,全部都留给疼爱的小辈。


    苏沫儿捧着盘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挑选了一个黄澄澄的皮薄圆润的递给李礽,“需要帮忙剥好吗?”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李礽接过橘子,开始自己低着头,认真剥着,“谢谢苏麻姑姑。”


    “不客气。”苏沫儿摸摸李礽的小脑袋,这个时候她会想起皇帝小时候,也是这般的乖巧伶俐,“听皇上说这酒精十分神奇,太子爷要不要给我们讲讲?”


    “汗阿玛怎么说的啊?”李礽把橘子皮放在桌子上,开始摘上面白色的橘络。


    “他说你在瞎胡乱搞。”太皇太后笑着说道,见保成的嘴巴撅得老高,继续说道,“不过,他也说咱们保成啊,聪明又有韧性,说不定真的会折腾出什么很厉害的东西,结果呢,还真是。”


    “可他都没有夸我。”李礽说道,搞出酒精这么大幅度提高医疗水平的东西,他都没赞赏一下。


    “你汗阿玛这个人小时候吃了不少苦,许多事情都喜欢放在心里,平日里面那些小打小闹满世界的炫耀,但是大事啊,他的嘴可严实了。”太皇太后说道。


    “真的吗?”李礽分了一大块递给太皇太后,“这个给您。”


    “我要这个小点的。”太皇太后说着从保成手中抽过那块小的,“吃了火气旺。”


    “那这个给苏麻姑姑。”李礽把大一点的橘子递给苏沫儿。


    “谢谢太子爷。”苏沫儿笑着接过来。


    “你汗阿玛最近几次过来,可是说个不停,一句话反复地念叨。”太皇太后说道,虽然大多数都在戏谑保成又组合出什么黑暗药物配方,但是那语气中的得意显而易见,“那酒精好用不?”


    虽然还没有出结果,但是李礽这种已经先知先觉的人根本不用实验了,肯定好用啊,医用标准……医用标准左右浮动的酒精能不好用吗?


    “是我做出来的,肯定好用,您就等着看吧。”李礽神气地说道,“到时候一定要让汗阿玛夸夸我呢。”


    “他肯定会的。”太皇太后保证道,要真如皇帝所说,这东西对外伤有这么大作用,皇帝不只是会夸夸,恐怕会把人吹到天上去,要知道如今三藩还在打着,每一场仗都会有伤亡,那些受伤的士兵们要是能用到这个东西,说不定伤亡率会大大降低。


    这种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好东西横空出世,几乎无法形容的震撼人心,只能说天佑大清。


    “到时候他就会找我买了。”李礽继续说道,这要不是他爹,他真想让人有点求人的态度啊。


    “你,要让他买?”太皇太后重复了一遍,谨防自己因为年老,而没有听到对方说了什么。


    “对啊,这东西潜力无穷。”李礽吃完最后一瓣橘子,接过苏沫儿递过来毛巾擦擦手,“我说让他同内务府收税,他不愿意,肯定会后悔的。”


    太皇太后却是太清楚皇帝为何会如此了,这都是前朝的教训,前朝对皇帝私产限制得太过于死板,导致皇帝想要做什么都受制于朝廷。


    而且他们这些从山海关外面进来的人,想法更不一样,无论是部落,还是旗盟,坐在最高那张椅子上的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么笃定?”太皇太后笑着说道。


    “那可不,曹大人都要在盛京开第二家肥皂工坊了,以后咱们蒙古大草原也能用上肥皂了。”李礽笑着说道,“还有纺纱机,以后内务府能做的买卖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半个大清的商业都在内务府的名下,汗阿玛可不得后悔?”


    哦哟,半个大清?


    太皇太后笑了,“保成真有志向!”


    保成……


    他算是看出来了,即便是这样,太皇太后其实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小儿吹牛,关键是他真的不是吹啊,真的可以啊,只要能让他压箱底的技艺拿出来。


    李礽有点心累,小脑袋转了回来,“乌库妈妈和苏麻姑姑都选一串糖葫芦吧,这可是我花钱带回来的呢,可好吃了。”


    太皇太后对着高三变招招手,“拿近点,我看看。”


    高三变举着糖葫芦上前,让太皇太后挑选。


    太皇太后左瞧瞧右看看,从里面挑了一根,这糖葫芦宫里也会做,那糖丝拉得跟花一样,摆得精致极了,让人一看都不知道如何下筷子。


    “我和苏沫儿吃一根就行,这东西啊,酸胃,会不舒服。”太皇太后说道。


    “好吧。”李礽让高三变将糖葫芦收起来,“那等我下次出宫,给您寻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我就等着保成给挑好东西了。”太皇太后笑着眯缝了眼睛,神态祥和,就像是普通人家和曾孙戏耍的老太太。


    “没问题。”李礽一拍胸脯保证道。


    从慈宁宫一出来,李礽又去了承乾宫,一路上大家都忍不住看向太子爷……身后的那一根插满冰糖葫芦的棍子,纷纷称奇,实在是想不明白太子爷这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


    倒是有胆子大的,上前问道:“太子爷,您这糖葫芦卖不卖?”


    “不卖,你想买?”李礽抬眼看着他。


    “奴才小时候吃过,好多年没吃了,有点想念。”小太监说道。


    “你哪个宫里当差的?”李礽上下打量了一番,面生得很,根本不认识。


    小太监大惊失色,该不会问问就会被太子罚吧,战战兢兢地说道:“奴才……奴才在咸福宫当差。”


    咸福宫的主位住着谁来着?


    李礽想不出来,遂而,放弃,“这糖葫芦是送人的,等会儿有多的,就给你一串。”


    啊?世上竟然有如此好事儿,惊喜来得太突然,小太监一时间愣在当场,随后立马跪地,给太子爷磕头谢恩。


    一个糖葫芦值当吗?


    “你就等着吧。”李礽觉得自己因为一个糖葫芦被人磕头,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干脆急匆匆地走开了。


    “太子爷也就随口一说,瞧把你给乐的,说不定没有剩下的,你啊,空欢喜一场。”旁边跟他一起的人忍不住说道。


    小太监看着太子爷的背影乐着,反正太子爷已经答应他了。


    刚刚走到承乾宫的门口,李礽就听到贵妃的声音,“保成来了啊,怎么还带着礼物?”


    “贵妃娘娘,我给你送糖葫芦来了。”李礽的声音欢快。


    佟佳氏不由得跟着弯了眉眼,“我可听说了,你这糖葫芦传得半个皇宫都知道了。”


    佟佳氏一边说着,一边让徐嬷嬷满上茶水,端上来一碟子糕点,她对着李礽眨眨眼睛,“新制成玉芸糕,你尝尝。”


    “多谢贵妃娘娘。”


    礼尚往来,李礽让高三变把糖葫芦送上前,让贵妃娘娘挑个大的。


    “可惜四崽崽还不能吃这个,不然也得让他尝尝味道。”李礽说道,里面的山楂有籽,万一卡着了可就不好了,“他最近乖不乖啊?”


    “乖得很,你要不要看看?”佟佳氏一边挑,一边问道。


    “不了。”李礽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


    “我马上要去给惠嫔娘娘送糖葫芦呢,还有德嫔娘娘她们。”李礽吞下一口玉芸糕,自己真是个大忙人,真不知道汗阿玛雨露均沾是怎么做到的。


    “这有何难?”佟佳氏笑着道,“徐嬷嬷,你把惠嫔、德嫔、宜嫔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商量。”


    还可以这样?


    似乎是看穿了保成脸上的疑惑,佟佳氏笑着说道:“这样的话,你也不用扛着东西到处跑,免得到时候皇上说你张扬。”


    “那就多谢贵妃娘娘了。”李礽赶紧谢道,他今天还逛了京城,虽然只是一小块地方,但是也很累啊。


    “你们出宫是为了酒精?”


    “您也知道?”李礽伸向糕点的手都被惊得停在了半空,康熙这个大嘴巴,到底告诉了多少人?


    “皇上都同我说了好几次,说保成啊,这小子能干,朕就是想激他一把,看看他能做出多大的事情。”佟佳氏故作深沉地模仿着康熙的语气。


    两人对视着,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礽无奈,自己好像无形之中被康熙鸡娃了。


    “你……你可不能同皇上说,不然他又要说我了。”佟佳氏捂着嘴笑得轻松明媚,一点都不像是统摄六宫的掌门人。


    “肯定不会。”李礽捂着肚子,乐得不行,这是他们背地里的小乐趣。


    “我听皇上说,你们是有件很厉害的东西要实验对吧?让内务府造的?”佟佳氏还管着内务府的账本,这事儿不可能瞒得住她。


    “是的。”李礽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何物?”佟佳氏好奇,“我看过失败的样品,但是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好像是夹东西的钳子?”


    这个让李礽怎么描述呢,他一个崽,跟阿姨说生孩子的事情不太好吧?


    “就是……”李礽支支吾吾,对上佟佳氏温柔的目光,根本没有办法说谎,也不知道怎么把编排一下比较好,干脆眼睛一闭,“大夫说……帮助生孩子的……”


    现场有点儿安静。


    第179章 杨二


    佟佳氏没有想到答案是这个,耳根泛起一抹红色,但看到满脸通红的保成,她的这点不自在又被冲淡了,“钳子?”


    之后的内容确实不太好解释了,李礽憋了半天道:“我也不知道啊,汗阿玛都没有给我看过图纸呢,我只知道这些,别的什么都不清楚。”


    端看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解释,就知道他肯定知道,但是不好说,佟佳氏也不会为难一个孩子,以后问康熙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算了,等我以后问问太医们。”佟佳氏说道。


    李礽松了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可不能问他们,他们不同意使用,肯定会争吵个没完,所以汗阿玛才会找宫外的人呢。”


    佟佳氏之前还想着皇上怎么不找太医们,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好像有点知道钳子是怎么用的了,该不会是伸进去夹住,再取出来?


    我的天啊,这怎么能行?


    “贵妃娘娘?”李礽见佟佳氏发着呆,小声叫了声。


    佟佳氏从浑身的紧绷中一个哆嗦,将自己的思绪收回,她可宁愿死也不愿意用那玩意儿。


    佟佳氏回神,连忙说道:“那我一定会保密的。”


    通过她的想象,已经对这个东西失去了好奇心,而且,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吧,简直太恐怖了。


    正巧这时候,宫人把四阿哥抱了过来,一看到二哥,胤禛那小手挥得贼买力,嘴里还叫着,“哥哥,哥哥……”


    好在李礽的椅子够大,再塞进去一个四阿哥也不挤,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四阿哥不爱坐椅子,小屁股一沾椅子,就迅速爬到李礽的怀中窝着。


    李礽小手兜了兜他的小屁股,沉甸甸坠手,“怎么月余不见,你就成了胖仔?”


    这手感,体重可不是只是翻了一番啊,两团小脸蛋肥嘟嘟的,直往下坠,小胳膊也圆墩墩的。


    天啊,这怎么可能是精明能干胤小四?


    救了个大命!


    李礽都不敢看弹幕上在笑什么了。


    “崽崽……不胖!”胤禛极力反驳,“额娘说,都是!福气!”


    哪个额娘睁眼说瞎话?


    “你这都成了大福团了。”李礽笑着道,捏捏他的小肚子上鼓起的一道肉。


    “二哥坏~”胤禛嘟囔着,一个头锤撞到了李礽的胸口。


    别说,还有点疼,李礽揉了揉胸口,道:“你干脆叫小铁头算了。”


    胤禛抵着他的胸口碾了碾,表达自己对这个名字的不满,直抵得李礽胸口生闷,连连投降。


    李礽在心中叹气,谁曾想未来的雍正现在是这样霸道的一个崽崽呢,原先还怯怯弱弱的,这多久没见,已经能熟练怼人了,希望贵妃娘娘能扯着点腿,别让他窜到天上去了。


    “贵妃姐姐叫我们有何事啊?”


    这可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礽一听就知道这是宜嫔,毕竟合宫上下只有这位娘娘如此的张扬,好在也只是张扬,并非跋扈,所以大家对她多有包容。


    “自然是有要事。”佟佳氏淡笑着,让人上茶。


    “太子爷也在啊。”宜嫔见到太子爷,面露惊讶,不是说有要事吗?难道这事儿与太子爷有关系?


    她正想着,目光又被高三变举着的糖葫芦给吸引住了,哎呀一声,凑上前,“这不是糖葫芦吗?姐姐说的要事儿是这个?”


    “确实是,保成带过来的,说让送过来让咱们尝尝鲜,我想着各宫相距比较远,就没让他跑,让你们过来一趟。”佟佳氏说道,看到宜嫔的脸恨不得贴到糖葫芦上,笑着轻咳了一声。


    宜嫔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地回到座位上,她的动作不像规格女子般矜持,倒是有几分爽利,“姐姐可别嫌弃妹妹,自打入宫以来,我都很久没有见过糖葫芦串了,御膳房做出来的那能叫糖葫芦吗?那该是山楂糖果了吧。”


    佟佳氏无奈地摇摇头,这话说出去可又要得罪御膳房的人了,“你想吃什么样,就让他们做便是了。”


    宜嫔托着下巴,露出几分少女单纯的忧愁,“还是算了,前两日,皇上还嫌弃我了,说我太能吃,这个月才过了一半,份例就没了。”


    “那是因为你能吃。”惠嫔迈过殿门,朝着贵妃微微福身行礼,“我宫里的宫女昨个在议论,说你已经连着点了三日的涮锅子了。”


    “难道不因为份例太少了吗?”宜嫔愁眉不展,“贵妃姐姐就不能让内务府的价格低一点吗?我每个月的份例都不够。”


    李礽心里憋笑,此时的宜嫔很像是为薪酬发愁的社畜了,是我能吃吗?明明就是物价上涨工资停滞的原因!!!


    “那你努把力,把位份再升高一些,就不会如此愁苦了。”贵妃笑着说道,皇上已经同内务府说过了,今年年底会大封后宫,几乎是所有人再升一阶。


    听说,钮祜禄氏家的那恐怕会直接升好几级,在后宫之中,这样快速地升位,太惹人眼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也对。”宜嫔想了想,“我回头问问皇上,升了位份,是不是可以多点几个菜。”


    闻言,大家都笑了,在这笑声中,荣嫔和德嫔两人姗姗来迟。


    贵妃把刚刚同宜嫔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你们自个儿挑吧,挑中哪根就是哪根了。”


    宜嫔速度最快,三两步到了近前,把自己一早相中的那根拔了下来,忽地想到了什么,“太子,胤祺能不能也要一根?”


    贵妃却知道这人心中的小心思,指着她笑道:“看看,有个人为了一口吃的,竟然把奶娃娃拎出来做理由。”


    宜嫔被戳穿,也不生气,摇晃着脑袋,看着太子爷,笑容明媚又灿烂。


    为何“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李礽算是明白了,虽然他娘是真爱,但是这位也是真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恐怕从小到大是没有吃过一点苦头的人,艳丽中带着纯真的娇憨。


    “可……可以啊。”李礽点头道,一低头,对上四崽崽瞪大的眼睛,他用自己的额头在四崽崽的脑袋轻轻磕了一下,瞎看什么呢?


    “那保清得要吧?”


    “胤祉和荣宪也得要。”


    “那我也给胤祚拿一串吧。”


    贵妃忍不住笑出了声,瞧瞧这一个个的,像是没见过糖葫芦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对比宫内的欢乐,数道围墙之外的宫外可就没有这么和谐了。


    陈氏医馆今天的生意惨淡,几乎可以称得上门可罗雀,原因就是那横空出世的酒精,以及那个腿都要烂掉的杨三。


    前些时候,连着数日,医馆的小陈大夫,也就是陈医女的兄长,亲自上门给杨三换药,原本这种上门问诊都是要收费的,但是医馆有心试验酒精的用处,便分文不取,只当是义务。


    第三日的时候,小陈大夫便已经发现了酒精的作用——杨三的伤口腐烂已经止住,腿算是保下来了。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将此事告诉杨家人,就被匆匆赶来的杨三兄长杨二带着人上门闹了一通,说他们假药害人,这几日,他弟弟每次上药都痛得恨不得满地打滚,要人按着才行,骂他们医馆用毒药害人。


    这可不是闹一通的就算了,整整两日,都在门口大声指责这里的大夫,来看病的人也分不出真假,加上吵吵闹闹的现场乱糟糟,感官不好,自然去了别处。


    今日也如前两天一样。


    “你们说这不是害人是什么?”杨二站在医馆门口大声道。


    现在只要杨二朝门口一站,周围的人立马围了过来,只恨不得人手一把瓜子,磕得起劲儿。


    “您消消怒火……”小陈大夫上前劝慰道,却被杨二一把推开。


    杨二也是个做惯苦力的,一把力气,把小陈大夫推了个踉跄,好在有别的大夫一直在旁边站着,赶紧扶了一把。


    “我弟妹妇人见识短,遇着这种大事儿心里也没有个主见,才被这庸医给忽悠了,导致我弟弟久病无起色。”杨二继续说道。


    杨二的媳妇就坐在一旁的地上哭得双眼通红,抽抽噎噎,不知情的该以为杨二是死了,而不是病了。


    那义愤填膺之色糊在了整张脸上,“你们说说,咱们这老百姓如何知道大夫诊治如何,全凭他们一张嘴。”


    这个想法倒是让大家的感同身受,医得好不好,是三天好,还是五天好,不都是大夫自己说的,他们如何能分辨出真假。


    杨二这两天就一直将话朝着“庸医”二字上引,围观的百姓见他说得煞有介事,心里也难免跟着动摇,难道陈氏医馆真的是庸医不成?


    “而且,听说这小陈大夫的妹妹之前是宫中医女,后面不知怎的,就被太医院赶出来了。”杨二眼珠子一转,“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医术不精的缘故。”


    这话一出,大家的反应格外激烈,太医院那是什么地方?给皇上娘娘看病的,能进去的人都是佼佼者,所以陈医女也算是陈氏医馆的活招牌。


    可是她被赶出来了?


    “难怪我前几日在医馆看到了陈医女呢,真的是被赶出来了?”


    “我也看到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人群嗡地一下子哄闹起来,议论声此起彼伏,对着陈氏医馆指指点点。


    小陈大夫捏紧了拳头,身体紧绷,他现在不能说自己妹妹是为何离开了太医院,可是不解释,那就默认了是自己家医术不精。


    “你们瞧瞧,被说中了都不敢吭声了!”得意的神色从杨二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他又做出愤怒的样子,“就是他们耽误了我弟弟的病情,我那可怜的弟弟啊……”


    “你这人怎么满口胡话?你弟弟转到我们医馆不过是四天的功夫,这久病怎么就怪在了我们的头上?”医馆里面其他的大夫看不下去了辩驳道。


    “各位,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推卸责任了!”杨二侧着身子,头朝着围观的百姓,一副鄙夷的模样看着陈氏医馆里面的人。


    “你……”那大夫简直无语极了,这人真是好一手胡搅蛮缠的功夫。


    小陈大夫拦住这个气得脸通红的同僚,对着杨二说道:“你既然说你弟弟在我医馆治疗之后久无起色,可有证据?”


    “那自然是有的。”杨二说道,“就那个酒精,第一次的时候,还把我弟弟疼晕过去了,后来每次换药的时候,我弟弟都哭天喊地的,要是我老娘在世,怕是会心如刀割一般啊……”


    小陈大夫看着围观的人,拱手问道:“诸位住在我医馆附近,常日应该也听到了那些病者的哭喊声,敢问那个病人烂掉了半条腿后换药不是痛苦大叫?”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了几句,纷纷点头,可不是嘛,这医馆哪日要是没有哭声才是奇怪呢,被杨二挑起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那些人和我弟弟怎么能混做一谈?”


    “都是病患,有何区别?我行医数年,还医治过更严重的,人家最后也好了,作何解释?”小陈大夫说道。


    陈氏医馆开在这儿也不是一年半载的功夫,而是历代行医,救治过的人不计其数,之前地动还派人跟着一起救治过伤患。


    被小陈大夫一提醒,大家又纷纷想起了这些事情,动摇的心又安稳了几分。


    “我瞧着你们俩都空口无凭,让别的医馆的大夫来看看不就是了吗?”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小陈大夫看过去,是不认识的人,不过这法子好像不错,由其他懂行的人来判断不就好了,只是这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倒是这个理儿,只不过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京城之中可有其他医术了得的医馆?”杨二对着周围的人一拱手,态度十分虔诚地询问道。


    没想到啊,杨二在这件事上竟然也是赞同的态度,这倒是有点奇怪了,他难道不怕自己被拆穿吗?


    “有个什么仁康堂好像不错。”刚刚提建议的人挠着头说道。


    小陈大夫闻言,脸色猛地一变。


    第180章 薛岭


    令小陈大夫脸色大变的原因无他,这仁康堂与他们家可是死对头。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说的就是他们俩,与陈氏不同,仁康堂的历史可以从前朝追溯过来,自称明初就存在,有好几百年行医的历史。


    而陈氏是乱世中从山西逃难而来,属于后起之秀。


    但是,陈氏家里的女子们都会接生之法,又带了点医术,受达官贵人们喜欢,也渐渐站稳了脚跟。


    两家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世上,只要两者并存,就会被旁人拿过来比较,关系也慢慢微妙了起来,后来还关于病患的归处起了好几次的冲突,越发地看彼此不顺眼


    尤其是前几年,陈氏家的女子被选入了太医院,但是仁康堂家的少爷落选了,仁康堂一直都憋着一口气在,四处造谣说陈氏能选中都因为是女子的缘故,毕竟要给娘娘看病,男的不方便。


    虽然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被仁康堂这么大肆宣传,且全然归结为性别原因,令杨家人十分生气,两家的几乎势同水火。


    要是请他们来做判决,根本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不会说什么好话,不造谣就是他们积口德了。


    “那就请他们来看看。”杨二挥了挥拳头说道。


    “大家都知道,我陈氏医馆与仁康堂一直有些嫌隙,请他们来恐怕只会落井下石吧。”小陈大夫带着点嘲讽说道,今儿这事,要说仁康堂没在背后捣鬼,他可不信!


    “不对付正好,我还担心你们一伙的呢,要是合起伙来忽悠我怎么办?”杨二高兴地说道。


    本来在担心仁康堂故意使坏的人听了这一番话,竟然深觉有道理?


    “人心是偏着长的,如何能保证他们说的就是真话?”小陈大夫据理力争,他才不想让仁康堂来检验伤势呢。


    “那就再找几个其他医馆的大夫不就得了。”杨二不以为意地说道。


    小陈大夫只觉哪里不对劲,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人群中就有人边挤出去,边道:“我去叫人。”


    正是刚刚提议让其他人验伤的那个围观者。


    小陈大夫看着那人跑远的背影,心中不安渐渐加剧,他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仁康堂啊……


    很快,那人去而复返,身后带着几个人,有仁康堂的许坤,以及其他医馆四位大夫。


    “让让,大夫来了。”那人带着几个大夫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脸上带着点邀功的意思,看起来极为正常。


    小陈大夫一看来的几个人,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四位大夫中也就赵庆和仁康堂走得近,张怀、薛岭、谢小青三人往日持身为正,也能说句公道话。


    “劳烦诸位为我这医馆跑了一趟,真是麻烦了。”小陈大夫上前一步作了个长揖。


    “你们也认识?”杨二疑惑的目光在小陈大夫和这几个人之间来回扫着,带着几分不信任。


    “京城就这么大,大家又都是同行,认识岂不是很正常?”薛岭笑着说道,他长相圆润,平易近人,平常也乐善好施,在百姓之中口碑也不错。


    听了这个解释,杨二的表情并没有放轻松,没好气地说道:“那你们赶紧给我弟弟检查一下吧。”


    看来还是被当成一丘之貉了,张怀几人对视一眼,脸上透出几分无奈,说实话,像杨二这样的病患家属,他们也都见过,就是没有想到这次闹得这么大。


    杨三依旧是用门板抬过来的,同上次来医馆时的模样看起来差不多,苍白的脸色、眼底的血丝,还有那包裹着纱布的腿。


    小陈大夫皱皱眉,他亲自去给杨三换过药,知道他家住在京城的最外围,虽然他们这医馆也在外城,但是从杨三的家中步行至此,绝对没有这么快,尤其是杨三不能下地,还要被人一路抬过来。


    想到这儿,小陈大夫心中那点隐约的不安渐渐扩大,但是看看此次做评断的人在这京中名声都不错,应该不会出岔子,他吐出一口气,自我安慰是想太多了,可能只是杨二早就准备好了闹事儿,所以杨三来得才这么及时。


    小陈大夫让人取了杨三的脉案,所有大夫都是留档病患的脉案,一来是供以后研究疾病,二来也是怕碰到如今这情况,“十月二十七日,午时一刻,病患姓名杨三,从屋顶跌落,小腿被瓦片划伤半尺长的伤痕,伤口感染,红肿溃烂……以上,病患可认?”


    “你说是就是吧,这时间都过去了。”杨二哼了一声。


    “我说是,你恐怕心怀疑义,当日医馆也有其他人排队,你若是怀疑,可以请他们来同你说说看。”小陈大夫抱着脉案认真说道,这人总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好像自己逼着他承认一般。


    “我……”杨二吞吞吐吐,看了看虚弱的杨三一眼,杨三点点头,他才说道,“是的,我弟弟说是的,行了吧。”


    “之后的每次治疗,我也均有记录,只是涉及医馆医术的秘密,不方便外泄,诸位可先检查伤口。”小陈大夫做了个请的动作,退到一边。


    这上面还记着皇上和太子爷的秘术,他怎敢公之于众?


    再说,这几位都是老手,伤势有没有好转,一眼便知,根本无需用到治疗方法。


    仁康堂的许大夫上前一步,将杨三腿上绑的布带解开,动作熟练又轻柔。


    杨三的肌肉紧绷着,小腿上的肌肤微微颤抖,脸色白得吓人,脸上沁出一层汗水的,仅仅只是这样的动作,好像就已经无法忍受。


    随着许大夫一层层地将布料解开,最里面的那层已经露出斑斑血迹,正在此时,杨三媳妇的哭声突然加大,凄凄惨惨。


    最后一层布料揭开后,一道巨大而又丑陋的伤口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伤口已经完全逾半尺,中间深深凹陷下去,露出里面褐色的血肉,中间有些地方还是鲜红的创口,正在微微渗出点血迹。


    人群中已经有胆小的人撇开了视线,伤口本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又听闻这种哭声,只觉得更加凄惨。


    谢小青在杨三身体的另一侧,蹲下身,伸手按了按伤口周围的皮肤,嘴里道:“周边的肌肤,光滑结实,看来溃烂已经止住……”


    小陈大夫松了口气,脸上微微露出点得意的神色,他就说嘛,总是有“识货”的人。


    “确实。”许大夫收回手,拧着眉头,“不过这创面有点大吧?”


    “是有点……”张怀点头,“送来的时候,不是半尺吗?这远超半尺了,这么大的创口很容易二次感染吧?”


    小陈大夫的微笑僵住,张怀,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屁话???


    薛岭也跟着附和,“你瞧瞧,这伤口还在渗血,难怪杨二之前说,每次换药他弟弟都要疼得死去活来,剜去这么大的一块肉能不疼吗?”


    围观的人倒抽一口气,一时间,好像自己的小腿也感受到了那种切肤之痛。


    杨二立马囔囔道:“大家都听到了吧,这陈大夫可是硬生生地剜去了我弟弟的一块肉!”


    小陈大夫被薛岭这句话搞得有点懵,薛岭明晃晃就是自己这边的人,为什么好像在向着许坤说话?是他听错了吗?还是薛岭脑子坏掉了。


    “这杨三送过来的时候,伤口周围本来就流脓溃烂了,清创肯定都要把这些腐肉都剜掉,不然影响周围完好的皮肤肌肉,这……这不是医学常识吗?”之前同杨二吵架的那个大夫忍不住又跳出来了,这些东西只要入行的人都懂,怎么今儿一个个的都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似的。


    “话虽如此。”许大夫站起来,一薅自己的羊须胡,“这伤口过大,后面愈发地容易引起感染,病人好转变慢,邪风入体,恐有性命之忧啊。”


    杨二手背用力击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啪啪作响,愤愤说道:“大家看看,这陈大夫是想我弟弟死啊。”


    “这么大的伤口本就有性命之忧,不剜掉腐肉如何阻止溃烂扩散?”医馆的大夫继续说道。


    这次许大夫还没有出口反驳,杨二就跳脚了,“说什么呢?那要是我弟弟死了,你们岂不是能说他本就该死?这人还是不是大夫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就是你说的,怎么不是这个意思?”杨二打断那大夫的话,义愤填膺,不给辩驳的机会。


    “无论是谁来救治,这么大的伤口都会因为邪风入体,导致病患有性命之忧,这一点,诸位可承认?”小陈大夫缓和了情绪,无论如何,他才是陈氏医馆的主事人,总不能让别人挡在自己的面前。


    几位大夫相互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种伤势一定会溃烂的,也不知道小陈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溃烂控制得这么好。


    “那诊治的时候,清创也是必须的,是不是?”小陈大夫继续问道,语气坚定。


    大家也只能跟着点头。


    许大夫薅了一把胡须,他倒是要看看小陈大夫能说点什么出来。


    “那请问我操作有何问题?”小陈大夫又问道。


    薛岭面露不忍,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杨二眼睛尖得很,一下子就看到了,立马遥遥指着薛岭,说道:“这个谁……这个……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啊,你要是想给陈大夫打掩护,万一我弟弟出事了,我就日日去你门前闹腾……”


    薛岭无辜被牵连,瞪了杨二一眼。


    “你瞪我?你是不是想要包庇他?”杨二歪着脑袋指着薛岭,恶狠狠地盯着他,上前两步,似乎想要收拾人的模样。


    小陈大夫还是下意识地赶紧上前,护在薛岭的身前,生怕杨二一时暴起,把人给打了,那他要如何跟薛家人交代?


    倒是许大夫好整以暇地看向薛岭,淡笑着说道:“薛大夫,我知道你家与陈家世代交好,你与小陈大夫又亲如兄弟,但是此事涉及人命,你若是知道什么,还是赶紧开口,免得酿成大祸啊。”


    许大夫的这几句话说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意味深长,那犹如猎鹰一般犀利深邃的眼神盯得小陈大夫心里一个哆嗦,警铃大作。


    只是他还没有做出反应,就听到身后的薛岭缓缓地开口道:“陈兄,我劝过你在治疗这种创口的时候要精准清创,不能一味地剜肉,这样会增加病患死亡的风险,你怎么还是不听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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