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许燕洄。


    这个名字傅松声和陈寄书听说过。


    许燕洄虽然长得像雇佣兵, 实际上却是个文弱的知识分子,今年才到中央警校就职,主要教授心理学相关的课程。


    看来他应该就是接替霁恣青的那位被“分配”的教授。


    果然, 许燕洄露出大大的笑容, 他摘下左手手套, 朝夏渔伸手:“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一是为了庆祝我那神经质的同事终于被抓了进去, 我真为他感到高兴, 二是为了接替他与你一起继续进行研究,你就是夏渔吧?”


    傅松声:槽点太多了。


    夏渔礼节性地握上许燕洄的手:“许教授,其实你和他给我的感觉差不多诶。”


    都一样的神经质。


    许燕洄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所以不要学心理学,会变成像我们一样的人。”


    主修过心理学的傅松声:……给我向心理学道歉。


    握过手,许燕洄又慢条斯理地戴上他那露指手套。


    即使知道他的身份, 但夏渔还是觉得不像是个文化人,真的很像刻板印象中的雇佣兵。


    他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摘下他的墨镜!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内心想法, 许燕洄摘下墨镜, 眸光在眼底流转, 其中包含的激动与亢奋不断往外溢出。


    “我很少带学生, 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是我带的第一个学生。”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缱绻:“我前几天给你送了见面礼, 你还喜欢吗?”


    见面礼?喜欢?


    夏渔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快递, 警报拉响, 她用警惕的目光看他:“什么见面礼?”


    “一个快递,我找人跑腿送到了警局。”


    像是没有察觉到三人越发沉重的表情, 许燕洄漫不经心地说:“你没有收到吗?里面是另一半耳坠。”


    他点了点自己只有一边的红色耳坠:“不清楚其他老师会给学生送什么入门礼, 我就自己挑选了。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


    夏渔保持警惕:“我没收到。”


    “这样啊……”他颇为失望,“那改天我再给你送一个?”


    夏渔婉拒:“我们不允许佩戴饰品, 而且我也没有耳洞。”


    “那换成项链怎么样?”


    夏渔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队友陈寄书不经意间挡在她的面前:“许教授,你不觉得你的行为有些暧昧吗?”


    “抱歉抱歉,我一向随性惯了,原来这是暧昧吗?我以为那位队长的行为才叫做越线。”说着抱歉的话,他的语气却很玩味,“夏渔同学,你很困扰吗?”


    夏渔点头:“有点,因为我们没有熟到可以互赠礼物的关系。”


    “原来如此。”许燕洄表示自己受教了。


    原来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因为他们目前的关系一般。他就说,他明明对那个礼物很满意。


    他重新戴上他那墨镜,莞尔一笑:“等我们熟悉后,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夏渔拒绝失败,他不愧是霁恣青的同事,一样的自说自话、神经兮兮。


    “我才到和平市不久,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开始研究项目的时候我会发短信通知你。”


    与和平市领导通过气,也认完人的许燕洄准备走人,他刚走几步又退了回来:“对了,我昨晚上加你好友你没通过,记得通过一下,我的昵称是小写字母‘y’。”


    原来那个装男就是你!果然线上线下一样的装!


    夏渔本来不想通过好友申请,但是他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有一股很想把他抓进去的冲动。就冲着这股冲动,她选择了通过。


    “说起来,要让他做一下凶手的侧写吗?”夏渔想到了这一点,“庄合案的凶手性格应该很明显吧?”


    傅松声拒绝了,前车之鉴让他对外来的人保持怀疑,许燕洄的名气和能力也不如霁恣青,更别提许燕洄刚才的一系列发言让他更加怀疑对方,这种情况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外人加入。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居然骂他们这些学心理学的。


    “凶手的性格我大概有点看法,但我们手头的案子是工厂老板遇害案和知名导演被杀案。”


    傅松声转过夏渔的肩膀,让她背对局长办公室的方向:“张局的决策有他的道理,他每天才睡两三个小时,体谅一下他。”


    “他这样不会猝死吗?”


    “会。”


    “?”


    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意味着有更多的时间工作,说不定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人生、回忆友人。


    夏渔勉为其难地放弃找张局,怀着对叶警官她们的信任,她姑且听一回话。


    *


    夏渔趁早去吃了早饭。


    吃饭过程中,她再次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直到柯忆坐在夏渔旁边,问她:“司白筠呢?”


    啊,她忘记了那个高中生。


    问题不大,她哥会处理的。之前连亦白被她忘在脑后,她哥也带他去公司打白工。


    司白筠就该提前感受一下打工的美好。


    “还在我家。”


    “昨晚我去问了网吧的老板,他说对司白筠有印象,案发前一天晚上看到他从学校出来,打车走了。我们现在正在找那个出租车司机。”


    柯忆显然一晚没睡,浑身散发着行尸走肉的气息。


    “他不会是凶手吧?他的动机是什么?”


    “目前的几个嫌疑人的动机都差不多。死者有着极为可怕的掌控欲,儿孙都必须按照他们的规划来。要是不顺他们的心意来,他们就会发疯打人。老大老二就是被打着长大的,老三身体不好也难逃一劫。”


    柯忆不理解为什么有的父母总是把儿女当做自己的附属物:“司白筠的情况不太清楚,但他能在司家住这么久,多半也被管过。”


    老师同学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说他是个听话乖巧的好学生,就是爷爷奶奶比较暴躁。


    “前不久,司家老两口说要立遗嘱,一分钱都不给另外两个儿子留。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司白筠的话,听司梦寒说,司家老两口听说了她试图给堂弟介绍对象,几个人吵了一架。因为司家老两口要求司白筠当医生,毕业后再娶一个老师当老婆。”


    说完,柯忆对此进行点评:“这很难评。”


    哇,好朴实无华的动机。


    夏渔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普通而又寻常的杀人动机了,前几起案子的凶手比较变态,那些动机到现在她都想不通。


    “司白筠的嫌疑最大吗?”


    “不,还有司时景,他的助理其实并没有看到他一直在画室里,只是下意识给司时景说话。”


    这两叔侄都有嫌疑,倒是司梦寒一家规规矩矩的。不过也正常,能够培养出司梦寒那样的女儿,一家人都在追梦,他们的心态非常好,司霄朔犯不上为了曾经的事情下毒,毁了他们幸福的一家。


    聊了一下司家人,柯忆问夏渔:“庄合案被转给二队了?”


    “是啊,明明我都摸到一点头绪了,那个人就在我的列表,不是我列表也是我列表认识的。”


    “张局的决策有他的道理。”柯忆和傅松声持相同意见,“我们几个也讨论过这个凶手的性格特点,一致认为比起嚣张,他可能更想得到你的注意。你越关注,他越来劲。”


    让凶手不满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夏渔退出,他的表演没有指定观众在乎,他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这么变态?”夏渔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确认自己的行为不应该会吸引这种变态才对。


    柯忆:“我不好说。”


    算了,案子已经移交出去了,凶手要另想办法再说。


    吃完早饭,大家各做各的。


    傅队和陈寄书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悄悄话,反正看到她来,他们就停止了交流。


    队友陆陆续续来了,一行人再次坐在会议室里。


    第一起案子的死者龚昶,工厂老板,平日横行霸道,欺压工人、克扣工资。


    第二起案子的死者严岛,知名导演,家暴出轨、职场霸凌,性骚扰手下艺人。


    两人都是勒绳绞勒颈部导致的窒息死亡,根据脖子伤痕来看,凶器都是较软的布带。


    死亡时间都在晚上18-21点之间,生前大脑都遭受过重击。


    两人的第一案发现场都被人为破坏过,凶手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


    这么一看,雷同点还是挺多的。短时间内出现雷同点这么多的两起案件,凶手多半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龚昶死在他的工厂附近,严岛在江上到处漂——刚好他的成名作就是《海上漂流记》。


    傅松声的神情有些微妙。


    姜兴生直接问出口:“凶手不会以为自己在替天行道吧?”


    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如果再把死者吊起来的话,就更像是审判了。只不过吊起来留下的痕迹会更多,看来凶手深知做得越少越能够保全自身。


    “严岛就算了,最近他的丑闻满天飞。龚昶又是怎么被选上的?我怀疑凶手和龚昶有渊源。”姜兴生想起一些案子里凶手会杀几个无辜之人来掩盖他真正想杀的人。


    虽然这个案子看起来不像是,毕竟不能武断地把它们并案。


    陈寄书补充:“严岛正是被狗仔紧盯的关键时刻,凶手能够在这种时候把严岛杀了还没被发现,他很能干。”


    “如果真是同一个凶手,按照这个频率,他可能过几天还会作案。”方不言也发言了。


    还有一个人迟迟没有开口,傅松声看向夏渔:“你怎么看?”


    夏渔故作很懂地点头:“大家说的都有道理。”


    好,白问了。


    “先不并案,两边同时查。”傅松声分配任务,“陈寄书带夏渔去查龚昶,我们三个去查严岛。”


    从最简单的人际关系调查起,看有没有怀疑对象。工厂和河边附近没什么人,那几个钓鱼佬问了也没用,天塌下来他们都不会挪窝。


    再让技侦那边勘验看能不能发现除死者以外的其他生物痕迹,虽然破坏过,但说不定留下了什么痕迹。


    夏渔跟着陈寄书去找人。路过门卫室,她想起自己好像有快递没拿,就问了门卫阿姨一句。


    结果门卫阿姨找出好几件给她,说都是她的快递。


    夏渔:“?”


    不是只有裴晏初一个人的吗?


    陈寄书已经蹲下,他一手拿起一个,念出上面的寄件人:“飞上蓝天的苏小鸟,你永远的宿敌……”


    这两是谁?


    他继续看别的,大部分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昵称,只有个别用的是真名。


    夏渔找了一下,找到了寄件人是“y”的快递。她当场拆开看,里面是一个红色的耳坠。她拿起来对准太阳光看了看,耳坠折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看起来是红宝石。”


    红色的石头就是红宝石,夏渔是这么理解的,再加上陈寄书的反应很平淡,所以她以为红宝石随处可见,并由衷地觉得这个耳坠很好看。


    陈寄书看出她的想法,他没有纠正,只是问:“你要怎么处理?”


    “先放这里,晚上回家我再带走。”


    大概是那条朋友圈让他们误以为她是个礼物都收不完整的小可怜,回去弄明白是谁寄的之后再想办法回礼吧。


    *


    龚昶是个抠门的,他的员工恨他,家人也讨厌他。


    这一点体现在他儿子上,龚淄对警方老是来打扰他的生活很是不耐烦:“他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你们警察干脆别查了,节省点时间。”


    又是一个“父慈子孝”。


    陈寄书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问完基础问题后,他问:“你们厂里的工人一般多久下班?”


    龚淄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到这种无关话题:“一般下午五点半,但大部分会自愿加班,加班到晚上九点半或者十点。”


    龚昶遇害时间在18点-21点之间,怪不得排除了工厂员工。大部分“自愿”加班,工厂里有监控,实时监控工人有没有偷懒,因而不存在谁偷跑出去杀人的情况。


    剩下那一部分没加班的都是要回去照看孩子的,更没有时间杀人了。


    工厂围墙很高,与加工化学物品有关,附近没有住宅区,无法通过走访得到消息。


    快十一月了,天黑得早,郊外一旦入夜,除了工厂内部,外面只有零星几个路灯。


    这个凶手是有备而来,他是经过充分调查后才对龚昶下手。


    “你知道龚昶有哪些仇家吗?”


    “多了去了,我们这一片的谁不想他死。”龚淄嗤笑,“不过要我看,最恨他的应该是他前妻的亲戚。”


    龚昶是吃绝户起家的,把前妻的父母熬死后,继承了他们家全部的家产,这个工厂也是前妻父母的。


    前妻在父母死后的第二年也死了,据说是得了重病。


    不久后,龚昶娶了新老婆。


    龚淄的妈妈是龚昶的第三任老婆,有时候龚淄也不知道他妈到底图什么。


    直到昨天,他妈头一次去做了头发、买了一堆黄金首饰戴着,神采飞扬地对他说:“终于把那老不死的熬死了,厂子!房子!车子!票子!都是我们的了哈哈哈哈。”


    ……嗯,怎么不算是一种报应循环。


    大部分人都觉得老厂长的女儿是龚昶害死的,前妻的表亲戚也是这么认为的,每年都会来闹事。


    前不久他们才来闹过。


    “能给我们一个联系方式吗?”


    龚淄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这是他前妻表侄的电话,他现在在钟灵市送外卖。”


    陈寄书看了一眼,记下号码后把纸条夹在笔记本里。


    “你之前提到龚昶喝醉酒,向你们透露出有对被烧死的夫妻是被韦圭害死的?”


    “是有这回事。”


    上次那个女警问过,龚淄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对夫妻一个叫夏守仁,一个叫夏有容,夫妻俩姓氏一样。”


    夏渔一愣。


    “韦圭也是吃绝户,但他胆子比较大,前妻父母在就敢出轨。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龚淄说,“他俩也是倒霉,他们每天都会检查完工厂的安全情况才离开,这就撞见了韦圭出轨并与他人合谋计划谋杀前妻一家的场面。因为出了夏氏夫妻这档子事,韦圭就不敢下手了。”


    说到这里,龚淄压低了声音:“我只是怀疑哈,当年韦圭合谋的对象就是龚昶,不然他怎么知道那么多?提到韦圭不敢下手的时候他还非常气愤,仿佛错失机会的是他自己。说不定两人约定交换杀人,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夏渔觉得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听说夏氏夫妻还有一个孩子,说不定那孩子来复仇呢。”龚淄信誓旦旦,“不然为什么凶手对龚昶的情况那么了解?除了龚昶前妻的亲戚,我就只能想到夏氏夫妻的孩子。”


    如果夏渔不是夏氏夫妻的女儿,她一定会赞同他的话。


    第112章


    听到他的编排, 本来只是安静做笔记的夏渔跳出来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孩子有问题吗?”


    “有啊。应该是个儿子,他前不久还打电话问我相关情况,我全说了。”龚淄很诚实, “不管是谁来问我我都会一五一十地说完整, 万一龚昶就死了呢?”


    好有个性。


    就是她什么时候变成男的了?


    陈寄书眯着眼睛:“你说, 夏有容的……儿子打电话问过你?”


    “我猜的, 听声音挺年轻的, 他一来就问夏有容, 不是她儿子为什么会问?听说这孩子被送去福利院了,说不准听到谁说到龚昶就来报仇了。”


    龚淄经常给别人讲龚昶的坏事,主打一个广撒网,万一有人能够整治一下龚昶呢?


    陈寄书要来那个号码,看前缀是他们和平市的电话。他把两个号码都给傅队发过去, 再让龚淄带他们去工厂看看。


    龚淄是龚昶唯一的孩子,继承了他爹的工厂, 他现在就是老板。


    他二话不说就带他们过去。


    龚昶遇害地点在工厂和家中间的位置, 他是在回家途中被袭击的。要不是傅队半夜闲逛到这里, 他估计得在这空地上躺到中午。


    路上的碎石和杂草都被凶手清理过, 丢进了一旁的水沟里,绝不留下一点生物痕迹。


    龚昶是在昏迷状态下被勒死的, 挣扎力度不大, 因而现场很干净。


    现场还有几个同事在勘察, 力求找到一丝痕迹。


    陈寄书同他们交流几句后,就跟着龚淄去了工厂。


    工厂烟囱林立, 黑烟升起。


    门口有几个孩子跪在地上拍纸片, 手掌用力拍击地面,让卡通纸片翻面。


    有个孩子趴在墙上倒数, 剩下的孩子四散开来,这又是在玩捉迷藏。


    龚淄介绍说:“这是工人的孩子,今天周末,孩子没人带,他们就带到这里让他们自己玩。”


    虽然龚昶刚死不久,但大家都觉得凶手干得好,因而没有什么恐惧情绪,依旧该干什么做什么。


    “这些孩子每天都在这里?”


    “之前龚昶活着的时候不允许这些孩子在工厂门口晃,所以他们都是在那边的场坝里玩。”


    龚淄指着另一头,“离这儿不算远,工人下班的时候就会带他们走。”


    “那加班的工人的孩子怎么处理?”


    “让工友帮忙带一带,大家都是一个厂里的同事,带个孩子而已,不难。”


    所以这些孩子不会在这里逗留,更不会与凶手有所接触。


    龚淄不知道陈寄书问这个问题的真实目的,他说完这些话,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幸好当年有钟市长她们,不然就算是工友也不敢交给他们带。”


    当年情况比较严重,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加班,钱哪有命重要。这也是为什么龚昶和韦圭会选择在厂里密谋——工人都走了,这里很安全,不会被人听到。


    但夏有容夫妻比较严谨,他们每天走之前都会检查一遍机器,因为之前出现过机器没关导致工厂爆炸的事故。


    当时老厂长还在,夏有容夫妇只跟老厂长说过他们的行为,韦圭并不知道。


    “这两夫妻为人挺好的,就是亲戚不行,老是上门来闹。也多亏他们闹,不然韦圭是一分钱都不会赔偿的,毕竟当年那个环境,他们又只有一个几岁的孩子。”


    龚淄摇头叹息:“可惜这孩子,亲戚只拿钱,一点都不想管他。我要是他,长大后也想复仇。”


    夏渔跟着点头:“你说得很对。”


    父母被谋害,亲戚拿了父母的卖命钱而不管她,把她丢去福利院。那个年代的福利院,一不小心就成为了人口贩卖的养殖场,亲戚是一点都不管她的死活。


    自己的猜测被肯定,龚淄开心起来:“对吧?老实说我以前也想过当警察,但我妈说这职业危险,不如等着继承家产。”


    “你妈说得也对。”


    “是啊,我想了想要是我去当警察,坏人恐吓我一下,我说不定全招了,这也太糟糕了。”


    “你可以反过来恐吓罪犯。”夏渔颇有经验,“大部分罪犯是纸老虎,黑恶势力除外。”


    “算了算了,龚昶有案底,我考不了了。”


    陈寄书跟在他们两个的身后,看着这一出被害者女儿和加害者儿子的友好交流场景。


    工人大部分都上了年纪。戴着帽子和口罩,大家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就算老板来了,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


    龚淄叫来几个和龚昶矛盾比较大的工人,当时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有位工人不耐烦地说:“我说警察同志,凶手绝不可能是我们中的一个。”


    夏渔好奇她为什么这么笃定:“为什么?”


    见问话的是女警察,工人的语气放缓了,她轻蔑一笑:“要真是我们杀的,不可能让他死得那么轻松。听说是被勒死的?要我来,我会先把他油炸一遍,再裹上一层水泥,把他砌墙里。”


    好可怕的发言。夏渔后退一步。


    “哎呀,警察同志你别怕,我就说说而已,我可是良民。”良民拍拍胸脯保证。


    其他工人也都附和:“是啊,我们就算要杀也要等到他把年终奖发了啊,不然多亏。”


    他们要是被抓进去,年终奖就打水漂了。


    陈寄书现在充分确信这些工人不会是凶手了,理由很朴实无华。


    目前还有两个线索:龚昶前妻的表侄,奇怪的男人。


    夏渔的亲戚都能把她丢进福利院,并且这么多年都不来找她,不可能会替她父母报仇。她是独生女,没有关系好的堂亲戚或者表亲戚。


    这个男的是谁?为什么要问夏渔父母的事情?龚昶的死会是他做的吗?


    刚才那个说话的女工人端详夏渔许久,忽然说:“警察同志,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她的工友笑了笑:“警察你都敢攀关系啊?”


    “不是,你们真不觉得她眼熟吗?”


    “我知道。”有人一拍大腿,“她不就是上次银行抢劫案里的那个超人吗?”


    “我就说在哪里见到过,原来是警察啊,怪不得身手那么好。”


    8月底他们发工资去存钱,恰好碰上了抢劫。原本以为会死在当场,没想到天降猛女。


    事后他们还想找她道谢,但一直没有人出来认领功劳。


    工人热情起来:“哎呀,警察同志,你们两个站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来得及给你们倒茶,等等哈。”


    一分钟后,两杯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热开水递到他们面前。


    工人搓手:“警察同志,你们还想了解什么?”


    陈寄书看了一眼夏渔,问:“夏有容和夏守仁,你们对他们两个的了解有多少?”


    工人颇觉诧异,这两人都死了十多年,警察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


    龚淄见自己的猜测被采纳,挺起胸膛:“警官怀疑夏有容的儿子可能参与其中。”


    “儿子?夏有容只有一个女儿啊。”工人挠头,“那姑娘能活到现在估计也有20多岁了。”


    女儿?龚淄震惊,那谁给他打的电话?


    “夏有容和夏守仁都是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幸好韦圭七年前也死了,算是一点慰藉吧。他们的女儿,应该是叫“小渔”?那姑娘也是个福薄的,小小年纪就被送去福利院。福利院虽然不会苛待小孩儿,但那孩子从小就挑食,真亏她父母能把她养得那么圆润。”


    她挑食吗?她明明什么都吃。


    夏渔问:“他们葬在哪儿?”


    “他们村的墓地里?我们也不太清楚。”


    夏渔记下了村名。


    两人继续询问了其他工人,没有得到其他线索后,就回到了警局。


    傅松声刚打完电话,招呼他们两个:“你发来的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钟灵市的外卖员,证实了是龚昶前妻的表侄钱标,我和任队说了,明天去他那边找钱标了解情况。”


    说完,他顿了顿:“另一个号码是个混混,我打过去他就挂我电话,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


    被带回来的混混无语:“拜托,你开口就说你是警察,我能不挂电话吗?”


    傅松声:“所以你做贼心虚,我把你带回来有问题吗?”


    混混:“……我就偷点东西,不至于进公安局吧。”


    “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别担心。”


    傅松声把混混的手机拿出来,翻到某一个通话记录:“15号下午,你为什么会拨打这个号码?”


    混混迷茫了一下:“我没打啊。”


    “这不是误拨,你打了两三个对方才接。”傅松声让他再想想,想好了再谈。


    “我想起来了,那天下午有个男的说要借我的手机打个电话。”


    混混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他赶紧撇清自己:“那个男的给了我五十块钱,我就给他了。”


    “你不怕他用你的手机搞诈骗?”


    “嗐,他身上穿的都是名牌,我认得,他没必要骗我的钱。”


    “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特征吗?”


    “记不清了,比较高吧,身形偏瘦,感觉有点阴暗。”


    ……你一个混混说人家阴暗。


    问完问题,傅松声把混混移交给了派出所,这人一看就是惯偷。


    “明天……”傅松声想了想,“明天夏渔一个人去钟灵市吧,陈寄书你看看能不能找出这个可疑人物。”


    因为可疑人物上来就问夏渔的父母,所以暂时先从夏渔的亲戚查起。


    “那我要回避吗?”


    “不用,你的户口本上就你一个人,没有回避的必要。”


    这话有点像是在骂人。傅松声本来想换个说辞,但看她没有反应,就懒得改口了。


    陈寄书问:“严岛那边怎么样?”


    “我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姜兴生变得兴奋了,“严岛他老婆实际上已经计划要杀他了,好巧不巧,她也被颜与鹤挑拨过。就在她打算动手的时候,颜与鹤被抓了,她就想等几天再动手,没成想严岛被别人抢先杀了。”


    严岛老婆还有些遗憾,没能亲手结果那个垃圾男。她都打算割以永治了,可惜没来得及。搞得她现在只能含泪继承严岛的家产和人脉。


    确实有趣。


    “严岛不是被狗仔盯得紧吗?但他又按捺不住,非要去见小情人。因为他的车狗仔都认识,所以他只能走路去,还是走小路。”


    躲过了狗仔但没躲过凶手,严岛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凶手怎么知道严岛要出门走那条路的?”


    “两种可能:一,凶手一直在监视严岛;二,凶手是情人。”


    “情人有这么大的力气?”


    姜兴生挤眉弄眼:“严岛男女通吃,这你们没想到吧?”


    这确实想不到。“所以那个情人是谁?”


    从严岛和情人的聊天记录中,他们找到了那个情人,他是个小演员。


    “不过他声称严岛出事后他就把号注销了,之后他没再和严岛联系。”


    但事实上案发当天他的号还在和严岛交流,约了晚上在情人家里见面。


    要么情人撒了谎,要么有人盗了号。


    “不言正在查,等他搞完看看。”


    方不言的速度很快,他表示情人的号没有被盗,发消息的就是他。


    “除此之外,严岛还和一个号码有联系,时间就在案发当天傍晚,但他把记录删掉了。”


    也就是说,严岛出门不是为了见情人,有可能是去见这个陌生人。


    姜兴生忍不住吐槽:“他时间管理得不错,傍晚见陌生人,晚上去情人家里,一点都不浪费。”


    拿到号码的傅松声给对方打了电话,归属地是钟灵市。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号码的主人是钟灵大学的学生,叫做薛晟。


    傅松声皱起眉头:“夏渔。”


    夏渔表示明白:“钱标和薛晟是吧?我明天会去调查他们两个人。”


    分配完任务,夏渔打算回去收拾一下直接去钟灵市,明天就不用再在路上耽搁了。


    去门卫室把自己的快递抱走,夏渔回到了家。


    家里没人,司白筠也不在,但他的书包在。


    夏渔拿出手机一看,谢执给她发了消息。


    附上一张司白筠在发呆的照片,谢执说他把司白筠带去公司了。


    【哥哥:他不如上次那个,连最基本的代码都看不懂。】


    说实话,她也看不懂。只能说幸好她报考的是警校,学的都是她会的,不然她就不是第一而是倒一了。


    【夏渔:他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他看不懂很正常。哥哥你可是天才啊!(竖大拇指.jpg)没人比得上你。】


    【哥哥:嗯,也没人比得上你。】


    聊完,夏渔摇头。看来是她接触的优秀人才多了,她居然觉得司白筠真的好普通。实际上他也算得上人中龙凤,只不过和那些人相比确实逊色不少。


    虽然他们大部分都进了看守所。


    夏渔开始拆快递。


    前车之鉴,夏渔按照网上的教程每个包裹都搜查了一遍,都没有安装多余的东西。


    裴晏初还是那么喜欢玫瑰,送的饼干也是玫瑰味的。


    大家都送的是零食。只有这个“宿敌”不同,送的居然是一个水晶杯子。倒水进去杯子会变色,是她喜欢的类型。


    可以带去办公室装水喝。


    把东西摆放在客厅里,换了身衣服,夏渔买了去钟灵市的车票。


    顺便和谢执说一声。


    【夏渔:我要去钟灵市出差,那个高中生你看着他一点,他有点问题。】


    收到消息的谢执心情很好。


    司白筠已经拉下脸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男的一开始就没把他当回事,把他带到这里来就是想从智商和能力上羞辱他。


    “你这样的性格,一定不受姐姐喜欢吧?如果你们不是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她可能理都不会理你。”


    谢执的情绪很稳定:“你是在做自我介绍?”


    如果他不是被害人家属,她也不会理他。


    “实话告诉你,她不会喜欢幼稚的男人。”类似于宿游,这家伙是另一种幼稚,夏渔只会觉得他们莫名其妙。


    “所以收起你那些作派,我看着恶心。”


    司白筠:“……”


    *


    夏渔已经到了钟灵市。


    她随便找了个酒店住下,结果住的是宿游家名下的酒店。


    她刚住下点了个外卖,他就上门了。


    或许是钟灵市的案子比较复杂,宿游看起来有点憔悴,好几天没睡觉的萎靡模样。


    和他相比,夏渔简直精神抖擞到了极点。


    好歹是同事,她礼貌打招呼:“好久不见哇。”


    她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她真的巴不得他赶紧走。


    他语气微冲:“你来钟灵市怎么不联系我?”


    “我给任队说了。”夏渔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联系他,他又不是队长,她要对接也是和队长对接。


    “你去首都会联系兰归鹭吗?”


    “当然会呀。”


    “……”


    他好像更加萎靡了。


    夏渔摸不着头脑,兰归鹭是她的重点观察对象,她要是去首都肯定不会放过接近她的机会。


    宿游消沉不已。


    不一会儿,他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以为是老任叫他,拿起手机一看,备注是一朵带着笑脸的花的图片。


    他看向夏渔。


    夏渔晃了晃手机:“我联系你了。”


    看在她需要钟灵市配合的份上,她也配合他一下吧。


    宿游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他一言不发地抱住了她。他抱得有些紧,不停地收紧手臂,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的心跳杂乱无章,呼吸轻却急促,夏渔能够感觉得出来他的不安。


    这家伙怎么回事?被队长骂了?工作出差错了?


    “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浅浅的倦意,比平时少了几分少年的意气。


    “没事,我不怪你。”夏渔抬手拍拍他的后背,“只是抱抱而已,我不介意。”


    “……”


    宿游抱了很久,久到她的外卖都上门了还没放开。


    因为她的大门是开着的,外卖小哥站在门口,提着外卖进退两难。


    夏渔推开宿游,兴冲冲地去取自己的外卖。她特意看了一眼外卖员的姓名和电话,很巧,就是钱标。


    第113章


    夏渔一边接过钱标手里的外卖, 一边打量着他。


    被她注视着,钱标立马发誓:“我什么都没看到。”


    懂的都懂,女方既然用这种眼神看他, 说明他们之间肯定有问题。


    而且这个男的钱标认识, 这个男的不仅是警察, 而且也是这家酒店的少东家。他们有过几面之缘。


    虽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但夏渔还是点了点头。人家还要送其他外卖, 夏渔就没留下他问问题, 明天早点给他打电话让他空一下时间好了。


    她顺手给他点了一个五星好评。


    夏渔只点了一份烤鱼,她看了看宿游,在思考要不要再点一份。


    幸好他很懂事地说:“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他居然没有说“我缺你这份吗”。夏渔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道歉,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做了对她而言不好的事情。


    宿游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的另一边, 对她说:“听任队说,你来调查薛晟和钱标?刚才那个就是钱标。”


    “你认识?”


    “他经常在这片区域送外卖, 我们经常错过食堂也会点外卖, 算是比较熟悉。”


    “那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不关注他。”


    夏渔失望不已, 他既然不知道干嘛提起这个问题?她低头吃东西。


    见状, 宿游重新开口:“其实他不忙的时候也会和顾客聊几句,我听他说过他家里的情况。”


    夏渔复又抬头:“嗯?他都说什么了?”


    “说他们家本来也是小有资产, 但他表姑父害了他表姑一家, 抢了他们钱家的工厂, 还把他们这些钱家人赶走。他说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夺回他们钱家的东西。”


    表姑父说的就是龚昶了。


    看来他真的对龚昶怀有恨意, 但那也不是他家的东西呀?都是表亲戚了。


    调动了她的情绪, 宿游搓了搓手:“明天才去调查,今晚你要不要逛逛街?这边的夜市很热闹。”


    夏渔对夜市没兴趣, 正要拒绝,就听到他说:“今天有承平集团赞助的烟花秀,到场的人会有免费赠送的小礼物。”


    烟花秀?免费赠送的小礼物?


    夏渔立马答应下来:“我去!”


    漂亮的烟花和免费的小礼物两个词语对她的吸引力特别大。


    等她答应下来,她才觉得这个集团的名字有点耳熟。众所周知,和平市的集团都有问题,钟灵市应该也差不多。


    她打开回放搜索关键词。


    承平集团,掌权人名为许鹤泠,是和平市的首富。许鹤泠几年前从她父亲手里接过集团,年纪轻轻就成为首富。


    虽然是家族企业,但这位姐姐能从那么多子女中脱颖而出,说明她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夏渔在网上搜了许鹤泠的图片,许鹤泠长得很漂亮,有一种锋芒毕露的美,举手投足都在告诉大家“没错,我就是首富”。


    夏渔羡慕极了。


    几下吃完烤鱼,夏渔跟着宿游去看烟花秀。


    要去人多的地方,宿游没开车,两人并肩行走。


    夏渔第一次这么轻松地看晚上的风景,美景和晚风令人倍感舒适。


    想到经常熬夜的队友,她心情很好地问:“你们没有案子吗?你看起来几天都没睡好,我以为你们很忙。”


    都出来逛街了还满脑子案子!


    宿游恨她是个木头,他咬牙切齿地说:“已经解决了。”


    不然他也不会跑来找她,听到她给任队打电话,他就知道她今晚会来,时刻蹲守,果然蹲到了她。


    “那你们的报告材料一般是谁写?”


    “是我。”


    “居然是你写?没被打回来吗?”


    “……按照格式来写又没有多难。”


    “我以为你会故意瞎写,让任队放弃让你做事。”


    “他说我不好好写就去申请把我调去宣传口。”


    夏渔:“!”


    好歹毒!让宿游去宣传口不会让人对钟灵市产生不好的印象吗?


    她再次想到了傅队,幸好傅队人好,没说把他们扔去宣传口。


    她安慰道:“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多练练。等你成为队长,说不定还是你写。”


    听到她这么说,宿游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之前听老姜说你和那个谁关系很好?”


    “老姜?哪个谁?”


    “你们队里的姜哥跟我说,你和前头进去的那个容巡关系很好,是因为你们一起办过案子吗?”


    “虽然一开始他的态度很奇怪,但相处过程中他很听话,能接待家属还能写东西整理笔录。”夏渔竖大拇指,“他真的很好用。”


    虽然这些事情傅队都能做,但傅队到底是队长,她使唤起来会有一种心虚感——也仅仅是心虚感。


    “我以前也和你搭档过,他做的这些我也做。”


    “任队说你的投诉信比我多。”


    “……”


    “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


    夏渔想了想措辞:“我不清楚怎么描述,但我很喜欢他。”


    夏渔很喜欢这样的人。


    像容巡,像孟扶摇,像尹秀丽。


    他们在糟糕的环境中成长,努力成为了非常好的人。即使过得不尽人意,满身灰暗,也想着帮助别人。


    他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为了自己。


    夏渔想好了,下次使用时光机时就去提醒一下尹秀丽,不知道能不能改变未来。


    尹秀丽身上有很多疑问,她想要全部搞清楚。


    宿游的心却一再下沉。


    正好走到了夜市,这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稍不注意就容易走丢。


    他刚想鼓起勇气问她要不要牵手防止走散,夏渔已经果断地去抢占到了一个石墩。


    她站在石墩上,居高望远。


    这一望,就让夏渔看到了一个熟人。距离有点远,她用上了放大镜。


    前方的高台上,主席台前,许鹤泠正端坐在那里。


    而在角落里,大晚上也戴着墨镜的许燕洄倚着栏杆,他换了一件无袖的黑色马甲,从头到脚一身黑的他隐在暗处。


    他正把玩着几颗子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


    等会儿,他把玩着什么来着?


    夏渔把放大镜的倍数拉到最大。


    下一秒,许燕洄突然停止了动作,目光直直地朝她看过来。


    被迫和他对视的夏渔关掉了放大镜。


    这么远的距离,他应该看不到她。但他这么敏感吗?这么多人,他居然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他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他为什么敢旁若无人地玩着子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钟灵市?


    果然,他那一身肌肉就不像是单纯的学术分子。


    夏渔又打开放大镜,去看他的穿着打扮。


    但他已经不在原处了。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在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夏渔回头,是宿游。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望。


    等等,她为什么要松口气?


    宿游没有忽略她那一瞬间的表情,他追问:“你失望什么?你想看到谁?”


    夏渔:“我刚看到一个可疑人物,我还以为是他闪现来抓我了。”


    可恶!大家在看烟花!你居然在看可疑人物!


    宿游把柠檬水塞到她的手里:“等会儿烟花秀就要开始了,你别乱跑。”


    “你放心。”


    随口应了一句,夏渔捧着柠檬水,兀自陷入思考。


    仔细想想,许燕洄的出现很可疑。他应该很讨厌霁恣青,但却愿意接手中道崩殂的霁恣青的项目——这个项目没人愿意接手。


    而且他是首都来的,应该才来不久,庄合联系的那个人也是首都ip;他来之前应该会去和平政法大学对接一下——快递员正是在大学城遇见的凶手;他戴着帽子和墨镜,打扮得确实像个明星。


    种种特征都符合,但夏渔却犹豫了。


    线索太明显了,一般她都会猜错好几次才会找到真正的凶手。像是教唆杀人她就猜过霁恣青,随机杀人她甚至猜过她哥。


    最重要的是,傅队他们说凶手是她认识的人,送她人头是对她表示爱意,之前发的朋友圈也证明了她列表有问题。


    可当时的许燕洄还没在她列表,她这是第一次见许燕洄。她翻来覆去看了他的人物名片,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交集。


    他们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但他着实可疑。


    夏渔继续打开自己的放大镜,四下搜寻目标。许燕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到处找都没找到。


    没找到他,倒是让她发现了其他人。


    比如说,另一个角落里的裴晏初和简获。


    裴晏初戴着一顶贝雷帽,金发被他盘起来塞进帽子里,他变得没那么显眼。


    简获背着一个巨大的吉他包,他似乎正在恳求裴晏初离开。裴晏初没搭理,他正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


    夏渔差点又和他对上视线,她反应很快地挪开了目光。


    他为什么会来钟灵市?


    裴晏初也是凶手候选人之一,他比许燕洄更可疑。他莫名其妙地对她示好,虽然大家都说他就是喜欢撩妹,但夏渔还是觉得不对劲。


    正常人会这么穷追不舍吗?她又没有什么值得他追求的。


    夏渔再次看了过去,同样的,裴晏初也不在原地。


    她很愤怒:你们这群人就不能待在原地吗!


    这次搜寻的目标加上了裴晏初。


    可能她是有什么奇怪的属性吧,她还是没找到那两人,反而看到了别人。


    比如说,段淞墨和兰归鹭。


    等等,段淞墨和谁来着?


    夏渔看了过去。要不是她的倍数开到了最大,她真看不见躲得那么隐蔽的兰归鹭。


    兰归鹭同样戴了帽子,但她的脸很突出,夏渔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关掉放大镜,问同为大学同学的宿游:“兰归鹭在钟灵市有认识的人吗?”


    “她是你的室友,你问我我问谁?”宿游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兰归鹭那个刻薄的女人。


    那个女人两面三刀,当着他们是一套,当着夏渔又是一套。离谱至极。


    “你知道她有什么朋友吗?”


    “除了你,她还能有什么朋友。”


    那兰归鹭为什么会和段淞墨搞在一起?夏渔再去看他们,幸好他们还在原地。


    两人的脸上挂着她没见过的严肃,他们没有交流,而是打着手势。


    远在首都的室友怎么会来钟灵市?她总不可能是来看烟花秀的吧?


    但是又无法解释为什么今天有那么多熟人汇聚在这里。


    夏渔想了想,又问宿游:“我看到了几个本不该在这里的怀疑对象,我想知道他们撒没撒谎,但我不想打草惊蛇,我该怎么发消息询问他们?”


    烟花秀马上开始,她却还在思考其他的事情。


    宿游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不想回答她,但是他不回答她就会去找别人。


    他只好带着烦闷的语气教她打字。


    因为要带图片,宿游让她摆个好看的姿势,他给她拍照。


    夏渔很少拍照,她把手放在唇边,有些不好意思:“好了吗?”


    宿游没有回应。


    汹涌的人群之中,他只能看见她。


    可她并没有看镜头,也没有看他。


    镜头里只能拍到她的侧脸,就像大学时期那样,他永远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她永远不会真正地正眼看他。


    如果这时候她能够侧过身看他的话,宿游想,他会高兴一辈子。


    可她没有。


    手机的像素不好,宿游不断虚化背景,背后缓缓升起的烟花都作为点缀。


    最后只余下她一人。


    拍下照片,宿游把图片发给她,声音闷闷的:“好了。”


    他看起来不太对劲,可能是没人给他拍照。


    夏渔说:“我也给你拍一张吧。”


    她拍照技术还不错,反正比宿游好多了,起码她把他融入到了美景中,而不是像他一样只拍人。


    但收到照片的宿游似乎还是不高兴。


    算了,他一向如此。


    夏渔开始鼓捣手机。


    特别关注的声音响起,宿游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


    【夏渔:[图片]来看钟灵市的烟花秀!】


    本就难过的宿游气得跺脚:“你给我发干什么?”


    他也是她怀疑的对象吗?


    “不好意思,我群发的。”夏渔懒得挨个挨个找,干脆就群发。


    【“木鱼”撤回了一条消息】


    “你为什么要撤回!”


    “啊?你不是不让我给你发吗?”


    好怪的人,夏渔又重新发了过去。


    宿游绷着脸保存了图片。


    其他人也都回复了她,夏渔先去看她关注的那四个人。


    【墨镜:好巧,我也在钟灵市,要一起看吗?】


    【卖玫瑰的:[玫瑰]下次你可以叫我一起去,这种氛围很适合来个烛光晚餐。】


    【室友:[图片]很漂亮的烟花,可惜首都这边禁燃。】


    兰归鹭的配图是她拍的夜景,意思很明显。


    许燕洄很诚实,另外两个在撒谎,段淞墨已读不回。


    他们三个果然有猫腻。


    第114章


    虽然许燕洄很诚实, 但夏渔还是把他划为重点对象,连同其他三个人一起。


    许燕洄长得就很像会开枪的样子,而且他对视线的敏锐感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 一般人玩打火机, 他玩子弹头啊!


    想到那个至今没揪出来的top2, 夏渔回想一下他刚才的穿着。


    他穿的是无袖背心, 如果有弹孔的话, 他应该不会这么大大咧咧地露出来吧?毕竟他外在形象只是一个大学教授诶。


    想到傅队说的有怀疑对象可以给他说, 他帮她看。夏渔低头打字,给傅队说明了许燕洄的可疑之处。


    消息刚发送出去,正巧此时一阵火光冲向繁星点点的夜空,她被吸引了注意力。


    承平集团果然是下了血本,千万朵色彩缤纷的烟花华丽绽放, 点点金光四散开来,变幻出承平集团的logo, 让所有人印象深刻。


    烟花冲天的声音震耳欲聋, 照亮了漆黑长夜。


    夏渔仰头看天, 专注而认真。宿游扭头看她, 同样挪不开眼睛。


    烟花在她的眼中绽放,映衬得她的面容也流光溢彩, 整个人如梦如幻。


    他张嘴说了几句话。


    夏渔兴奋地转过头来:“好漂亮, 等过年了我也要去江边放。”


    和平市应该不禁燃, 禁燃也没事,她偷偷放。


    烟花持续了很久, 夏渔一边看一边排队去领免费赠送的小礼物。


    承平集团真的家大业大, 赠送的小礼物这么多人去领也不见缺货。


    派送礼物的工作人员个个都面带微笑、声音轻柔,让人心情舒畅。


    不愧是首富家的集团。


    排队的过程中, 宿游还遇见了他那正在执勤的同事。


    这片区域人流量大,需要专人维持秩序,还要随时注意会不会引起意外事故。


    同事死亡凝视着宿游。他们辛苦执勤,他居然偷偷谈恋爱,太可恶了。


    更可恶的是他还别过脸去当没看见他们。


    夏渔注意到他们的视线,问:“那是你的同事吧?你要去打招呼吗?”


    宿游表示拒绝:“不熟,不去。”


    夏渔冲他们挥了挥手,同样得到了他们友好的笑脸。


    宿游推推她:“别看了,轮到你了。”


    夏渔把视线转移到面前来,她双手接过了礼物。奇怪的是,她的礼盒和其他人的颜色不一样,只有她一个人是彩色的。


    不过宿游的好像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宿游把自己的那份递给她:“送你了。”


    “你拿一下,我把这个拆开就拆你那个。”


    夏渔站到远离人堆的后方准备拆开看的时候,一只戴着黑色长手套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动作很轻。


    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夏渔首先看到的是来人脖子处的红宝石项链。


    再往上,是许鹤泠那张近距离看极具侵略性的脸。


    许鹤泠冲她眨眼睛:“礼物要回去拆才好。”


    她的性格不像她外表那样锋芒毕露,反而有些俏皮,但她眉眼间流露出的压迫感令人无法忽视。


    她抽空瞥了一眼宿游,又很快收回目光。


    夏渔看了看其他正在拆礼盒的路人,对许鹤泠发出无声的询问。


    “你这份是单独准备的。”


    单独准备。


    得益于上一个人头快递,夏渔现在对陌生礼物打起了万分的警惕。


    不过这么小的礼盒应该装不下人头吧。


    ……倒是可以装人手。


    “我有个小辈多亏了你照顾。”


    宿游的雷达响了。


    什么小辈?男的女的?为什么是夏渔照顾?


    夏渔也想不出来她照顾了谁,能当许鹤泠小辈的应该比她小?


    “他比较害羞,不让我说出我们的关系。”


    许鹤泠撩了撩长卷发,她的神色有些无奈:“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随即许鹤泠的话锋一转:“说起来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所在的福利院是我大哥资助的,当时你作为代表给我们献过花。”


    好,她完全没有印象。


    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许鹤泠不应该会记得她一个小小的孤儿才对。


    “你不记得很正常,那时候你还比较小。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许鹤泠明明没比她大多少,却用着长辈的口吻,有种微妙的感觉。


    夏渔正要详细问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许鹤泠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备注,她挑了挑眉,直接摁掉,顺手拉黑。


    不一会儿,轮到夏渔的手机响了。


    打电话的是谢执。


    “我哥给我打电话,我去那边接一下。”


    夏渔说了一声,就往外跑几步,接通了电话。


    虽然是谢执打来的,但说话的却是司白筠。


    司白筠也很意外谢执会允许他给她打电话,他赶紧开口问:“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诶,我有工作。”听到是司白筠的声音,夏渔就没兴趣了,“你把电话给我哥。”


    司白筠:“……”


    谢执波澜不惊地接过手机,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夏渔小声问:“他是不是作妖了?”


    司白筠是头号可疑人物,她就很担心司白筠会不会趁她不在对她哥下手。


    “没有,是我想给你打电话。”


    谢执两只手各自拿着一个手机,他看着上面的内容,说:“我给你点了睡前点心,你早点回酒店去拿,晚了口感会变差。”


    谢执提醒她了,有几个可疑人物她还得去找他们。人太多了,他们又在移动,她实在找不到他们。


    “好,我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夏渔回到原地,发现许鹤泠已经离开了。


    “她说家里养的动物在发狂,她先走了。”


    宿游不太喜欢许鹤泠,他跟着父母见过她几次,她给他的印象和兰归鹭差不多。


    而且她那个身价地位,为什么会突然搭理一个小警察?


    他不信她说的她有个小辈和夏渔认识。


    许鹤泠在许家排中间,她前头有好几个哥哥姐姐,怎么就是她继承了集团?


    她和兄弟姐妹的关系一般,又怎么会关心所谓的小辈。


    他的警报拉响,要不是她是个女的,他都要怀疑她别有用心了。


    “别管她了。”宿游说,“前头有卖东西的,要去看吗?”


    “不了,我有要事要做。”


    夏渔把自己的礼盒塞到他的怀里:“你帮我拿回去,就放在前台,要是有送外卖的,你也帮我签收一下。”


    说完,她就朝着刚才的那几个角落跑去,她回头朝他挥手告别。


    宿游想要追上去,他迟疑了一下,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


    夏渔找到了一处最高点,这里有很多对小情侣。她挤在他们的中间,打开放大镜,四处找人。


    她过于坦荡的态度倒是让一对小情侣感到不好意思,他们给她腾出了位置。


    女方问她:“你在找谁?”


    许燕洄和裴晏初就算了,这两有点敏锐。而且她目前更在意室友。


    “我找一男一女。”夏渔描述了一下,“男的戴着单边眼镜,后脑坠着一个小辫,很装的样子。女孩子戴着帽子,很漂亮,很有气质,跟古典美人似的。”


    虽然这个描述很怪,但这对小情侣懂了,这个姑娘肯定是要去抓那个男的。


    “戴单边眼镜的话,我有点印象。”女方第一次见在三次元也这么装的男人,“他当时好像是和一个女人站一块儿……我记得他们往那边去了。”


    夏渔立马转向女人指的方向。


    那片区域一片漆黑,她没有照明系统,看不清那边的情况。不过人都往这边来了,那个地方确实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她朝那边走去。


    越靠近那边,夏渔越能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正当她要走进黑暗中时,一个人摔倒在她的面前。


    简获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声音大得吓人:“好巧啊,夏警官!”


    夏渔被震了一下:“你听力出问题了?”


    “是有点。”简获扯着嗓子吼,“夏警官你怎么也来钟灵市了?”


    “我记得你经常和裴晏初一起,他也来了?”


    “没有!”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我是一个人来的。”


    夏渔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但她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她撇开简获,朝里面走去。


    简获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他就说看到她之后却没发生案件,原来是冲他们来的。他现在只祈祷那两个该死的鬼能够听到他的声音避开她。


    不然躺地上的就变成他们了。


    走到中心区域,简获提起了心脏。幸好那两个该死的鬼听劝,现场很干净。


    只除了那莫名在摇晃的树木和灌木丛。


    夏渔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转完了整个区域也没看到一个人。


    刚才那种紧张的气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还有诡异的不知道哪里来的浓烈的花香。


    难不成室友他们已经走了?还是说……


    她看向简获。


    才松了口气的简获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心脏跟涮毛肚似的七上八下。


    夏渔:“你刚才不会是在通风报信吧?”


    “……”


    简获装傻:“什么通风报信?”


    多看他几眼,夏渔暂且相信他。他要通风报信也是给裴晏初,兰归鹭和他并不相识。


    她走出去几步,猛地回头,无事发生。再来一次,除了晚风呼呼在吹,其他什么都没有。


    简获一脸忐忑,他再次庆幸那两个该死的鬼没有轻举妄动。


    简获继续跟在夏渔的身后,一直跟着她回到了酒店。


    等她进去,他立马拨通了电话:“先生,是我……”


    去而折返的夏渔扒着墙:嘻嘻,就知道你小子有问题。


    “夏小姐已经回酒店了。”


    简获苦哈哈地说:“少爷根本不听劝,我实在没办法。”


    “不过他们有分寸,知道不该去找夏小姐。”


    “那位和夏小姐没聊几句,没有提到什么信息。”


    “……”


    夏渔沉默了。


    高中同学你原来也不简单啊,起码这谜语人的属性是拿捏得死死的。


    她现在只知道“少爷”指的是裴晏初,他不听什么劝?“他们”是谁?


    “夏小姐”应该指的是她,“他们”为什么知道不该来找她?“那位”又是谁?


    简获打完电话,又给裴晏初打:“少爷,你现在搁哪儿躺着?”


    “你待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去找你。”


    去找裴晏初?


    夏渔来精神了,她正要跟上去,下一秒,一辆车疾驰而至。


    简获上车,车子又极速远去。


    全程只花费5秒时间。


    夏渔:“?”


    这让她怎么追?


    夏渔放弃了,找不到人就算了,反正总会有机会剥开他们的秘密。


    起码她现在掌握了一些线索。


    去前台拿了两个礼盒和睡前点心,夏渔回房间一边吃一边拆。


    她先拆自己的。


    礼盒里一共两层,第一层是一瓶山茶花味的香水,夏渔想到了刚才在那片区域里浓烈的花香。


    第二层是一个有着红色眼珠的玩偶,大概20cm大,嘴角上扬着,有一种阴暗的感觉。


    夏渔只能从它的衣服上看出它是个女娃。它的背后还有一个按钮,夏渔按了下去。


    一道加工过的电子男声响起:“如果感到快乐你就拍拍手……”


    背景音里穿插着拍掌声,他的声音欢快,语调悠扬,但夏渔只觉得神经。


    为什么女娃身体里会发出男人的声音?


    这肯定不是许鹤泠送的,可能是她口中的那个小辈。


    听许鹤泠的语气那个小辈应该和夏渔关系还行,但夏渔在脑子里把人过了一遍,除了裴晏初她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有那么神经。


    到底是谁啊可恶!


    夏渔用力砸了一下玩偶,玩偶面部凹陷进去。她搓了搓玩偶,把它搓回原样。


    接着她拆了宿游的礼盒。


    嗯,是空的。


    夏渔翻来覆去也没看到别的东西,这就是个空盒。


    承平集团不至于放空盒,不是有人拿走了就是他运气不好。


    她给他说了这件事,但他这次没有秒回她。


    夏渔顺便给傅队发了她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回一下其他人的消息后,她安然入睡。


    *


    然而昨晚并不是一个平安夜。


    夏渔一大早去了钟灵市局,任队他们正在忙。


    见她来,任队说:“钱标等会儿就来,你先坐着。”


    估计是有案子了。夏渔没太在意,等会儿她再去问任队。


    没一会儿钱标就来了,夏渔带他去问询室,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我确实想龚昶死,但我犯不着杀他。”钱标喊冤,“他死了工厂不就被他儿子继承了?我还怎么夺回属于我们钱家的东西。”


    “案发当晚你在哪里?”


    “送外卖,这段时间我接了好几单。”


    夏渔翻阅着他的过往单子,18-21点之间他都在钟灵市送外卖,有个客户还吐槽他送得太慢。


    这么密集的时间不太可能跑去隔壁和平市杀人,不过还是要去确认一下是否是他本人。


    “对了,关于龚昶和韦圭的事情,你经常给身边的人提到吗?”


    背后嘴碎别人被警察抓住,钱标有点不好意思:“发发牢骚嘛,他们本来就可恶。而且这也是龚昶儿子给我说的,我只不过是复述。”


    “所以你都给谁说了?”


    “……很多人,有时候也会和熟客聊几句。”


    其实不止几句,因为他身边人都听烦了,还给他送了个外号叫“祥林哥”。


    “有没有人问过你详细的事情经过?”


    “有吧?我不记得了,我每次说的都比较详细。不过前不久好像有人问我要龚淄的电话号码,我给了。”


    来了,关键!那个给龚淄打电话问相关情况的陌生男人还没揪出来。


    夏渔追问:“是谁?”


    “忘记了。”


    这个回答太敷衍了,钱标赶紧补充:“我每天接触的人太多了,真的记不住。”


    问题不大。起码知道陌生男人前不久待在钟灵市……好像也排除不了谁。


    他极有可能是从钱标这里得知了她父母的情况,为了确定信息,他借用混混的手机打电话询问了龚淄。


    钱标能够接触到的人有限,根据混混的证词,陌生男人还有点小钱,运用排除法的话可以缩小范围。


    接下来是钟灵大学的薛晟,夏渔给任队打了声招呼,就去钟灵大学找薛晟的辅导员。


    任队叫住了她:“我们顺路,载你一程。”


    他们三个坐一辆车,宿游开车。


    他的黑眼圈加重了,夏渔有点担心他会开进沟里,自荐说:“让我来开吧。”


    宿游很好说话地把司机的位置让给了她,他窝去后面补觉。


    一边开车,夏渔一边问:“出什么事了吗?”


    “今早上有人报案说半夜听到枪击声,我们出警后发现那个人住在烟花秀附近的小区,他大概率是误把声音听成了枪击声。”


    任队忙活了一晚上结果是报案人听岔了:“刚才又有人在钟灵山脚发现了一具尸体。”


    “为什么会有人把烟花爆竹声听成枪击声?”夏渔不太理解,“一般人都不会联想到枪击吧?”


    他们可是刀战房,大部分的凶手都是下毒或者用刀,少有的用枪的都是黑恶势力。


    “因为他自己私藏了枪支。”


    “……?”


    仅仅是报假警不至于让他们忙大半夜,当然是因为报案人自爆,他神经兮兮地觉得有人要害他。


    事实证明,报案人就是一个热爱枪支武器的普通市民,他有自己的渠道购买真枪。


    现在这条渠道归警局了。


    往好处想,这样报案人就不会觉得有人要害他了,看守所里很安全。


    不过报案人听到的声音真的只是烟花爆炸的声音吗?


    夏渔其实有点怀疑,但专业人士都说现场没有痕迹残留,那就暂时不管。


    把任队他们送到案发现场,夏渔转回去钟灵大学。任队把车借给她用,等会儿收工的时候让她来接他们。


    这正合她意,她也想知道这起案子的情况。


    到了钟灵大学,通过辅导员,夏渔见到了薛晟。


    薛晟打扮得一副标准富二代的模样,听到这位警察的来意,他直呼倒霉:“我手机两天前就丢了,我才去注销了账号。”


    “丢了?”


    “就前天早上,我在公园锻炼的时候,走的时候忘记拿手机了,等我想起来后都过了一天时间。”


    “为什么会过这么久才想起来?”


    “我手机有点多,那个手机是锻炼专用机,没有联系人,我只有锻炼的时候才会用它。”


    为了证明他的说辞,薛晟从兜里掏出三个手机:“这个是上课专用机,这个是女朋友专用机,这个是……这个就不介绍了。”


    只能说幸好不是高中生,不然下一秒他的这些手机都要被没收。


    不过他揣那么多手机在身上不会觉得麻烦吗?


    薛晟在昨天就注销了手机号,所以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才会是停机状态。


    严岛死的那天晚上,薛晟正和自己的女朋友吃饭,他没有作案时间。


    看来凶手是摸走了薛晟的手机,他极有可能用这个手机把严岛约出来,并将他杀害。


    就是不知道这个凶手是临时起意还是故意偷拿,故意偷拿的话还能查查薛晟的身边人。


    夏渔把得到的消息整理了一下发到群里,本来热切讨论的群冷了冷。


    她往上滑看消息记录,原来是调查了她的亲戚。


    她的亲戚虽然拿了赔偿金,但那点金钱很快就挥霍一空。他们又想上门闹,但被韦圭找人打了出去。


    好不容易扒上了有头有脸的大哥,结果赶上大清洗行动,他们都被清进去了。


    坐了几年牢出来,他们故技重施,想赚点快钱,又赶上严打,又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


    没进去的亲戚都快忘记还有夏渔这么一个人,听说她当了警察,厚着脸皮拜托来调查的陈寄书帮忙行个方便,让夏渔把亲戚放出来。


    陈寄书无话可说。


    看完后的夏渔只有一个想法:有这种亲戚,她的父母居然没有误入歧途,反而因为太爱岗敬业被谋害了。


    怎么总是这种歹竹出好笋的例子。


    她也是好笋。


    这群亲戚估计没那么能力和胆量杀人,夏渔排除了他们。


    从钟灵大学出来,夏渔去案发现场接人。


    任队朝她招手,示意她靠近说话。


    夏渔一边看死者一边问:“怎么了?”


    她的视线停留在死者脖子上那一圈的勒痕上。


    任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他说:“死者也是在昏迷状态下被勒死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到凌晨五点之间。”


    死者名叫佘寅,是一名摄影师,今年34岁。他长得人模人样,但有内部消息称他经常诱骗无知儿童搞擦边球。


    “他的头部遭受过重击,是生前伤。”任队指给她看,“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但被清理得很干净。”


    除了死亡时间不同,其他的雷同点挺多的。但是雷同点再多,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无法并案处理。


    夏渔给傅队打了电话,傅队表示他立马赶来钟灵市,让她先跟着调查一下。


    佘寅的钱包还在,证件齐全,这也是警方一下子就锁定了他身份的原因。


    虽然知道他是摄影师,但是凌晨2点他跑来钟灵山做什么?昨晚有烟花秀,作为一个摄影师,应该不会错过才对。


    夏渔摸了他的包,除了有摄像设备外还有一盒鞭炮。


    她更迷惑了,他带鞭炮来做什么?


    钟灵市市如其名,钟灵毓秀,钟灵山郁郁葱葱,只需要一点火星就有可能让钟灵山烧起来。


    旁边就是“禁燃”标识牌,正经人都知道不应该在山上放鞭炮。


    挪开佘寅的尸体,在他的尸体下方,有一片黑漆漆的地方。


    “这里烧过东西。”技侦的同事解惑,“不过刚燃起来就被扑灭了。”


    夏渔皱眉,这家伙不会是想放火烧山吧?这不牢底坐穿?


    啊,他已经死了。


    钟灵山的山脚处有一处公园,但凌晨的这个时间,大部分人已经入睡,根本找不到目击证人。


    夏渔上网搜了一下佘寅这个人。


    他的作品获得过多次大奖,夏渔点进他的获奖作品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的作品无一例外都是悲情的,亮丽的背景,与之相反的悲苦的主人公。


    扑面而来的无奈与力不从心,光是看着都会想要叹气。


    他的拍摄手法遭到了一些诟病,他也公开说会走出舒适圈,尝试些新奇的东西。


    走出舒适圈……


    不会说的就是他搞儿童擦边球的行为吧?


    夏渔看了看他被避雷的长文,他好像出道就是搞擦边球,擦出成绩后才转型,然后摇身一变成为现实向摄影师。


    不过他前期除了擦边球,也有正经的风景摄影,看着挺美的。和他其他风格截然不同。


    夏渔看不懂他的作品,只好问有阅历的长辈:“他这种摄影师赚钱吗?”


    “很赚。”接话的是法医,“不要小瞧专家名人效应。”


    很多人也一样不懂,但为了挤进某个圈子,非要装得自己很懂,像只傻鱼一样被钓。


    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夏渔没再继续搜,她等着一会儿去查佘寅。


    佘寅估计也是一堆丑闻。


    山脚路滑,看其他同事一脸被吸干精气的模样,夏渔非常自然地挤进他们之中,接过抬尸体的担子。


    有人见她面生:“你是才来的新人?”


    “嗯。”


    夏渔自然点头,她确实是才来的新人,不过是隔壁市的。


    “你的力气和胆子都挺大的。”他夸赞道,“第一次出现场看尸体就这么波澜不惊。”


    夏渔谦虚:“还好,还好。”


    初步完成对现场的勘察,一行人带着尸体走人。


    夏渔跟法医坐一块,非常自然地同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并被拉入群里。


    “新人之间也有参差。”法医感叹,“瞧瞧夏渔,再瞧瞧宿游,啧啧啧,我都不想说宿游那个嘴贱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个新人不仅帮他们抬尸体,还送他们糖果吃。多好一新人。


    “对了,你是哪个队的?”


    夏渔乖巧回答:“特调组。”


    “我怎么记得特调组就只有宿游一个新人。”


    “我是和平市特调组的。”


    “……”


    法医安慰自己,都是姐妹城市,都一样。


    “那你一定认识项荟,我师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咋样。”


    “项姐吗?她下周就要结婚了。”


    “!”法医震惊,“什么?结婚?谁啊?”


    “她说是一个大院的朋友。”


    “可恶,我又没机会了吗?”


    “又?”


    “别管我,我失恋了,让我一个人静静。”法医忧郁望天。


    但是尸体还需要他处理。


    夏渔安慰他:“没事,项姐说结婚了可以各玩各的,你还是有机会的。”


    “真的吗?”法医振作起来了,“那我现在就去工作。”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夏渔得出结论:钟灵市的法医不如他们和平市。


    一点都不稳重。


    瞧瞧项姐多稳重,偶像犯事了都无所谓。


    夏渔背着手走进特调组的办公室,他们正坐在会议室里,她很自然地走进去,很自然地在末尾坐下。


    宿游也坐在末尾,他俩是同桌,他刚想发表异议:“你——”


    夏渔打断他的话:“别管我,你当我是木头就行了。”


    宿游:你本来就是木头!


    倒是任队看了夏渔一眼,没说什么。


    钟灵市特调组的人员比他们和平市多,而且个个都是一脸精英样,看年龄就知道他们绝对不容小觑。


    衬得他们和平市的人员构成很年轻。


    嗯,是张局的问题,他招揽的人才。


    钟灵市的效率很快,佘寅的家庭背景都被打印下来,分发给大家。


    做这种事的是宿游,他还负责泡茶。虽然臭着一张脸,但任队叫他做什么他还是都做了。


    夏渔深刻反省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等宿游坐下,她悄悄问他:“你居然这么听话?”


    宿游睁着他那萎靡的双眼,有气无力地瞪了她一眼。


    #任队:拿捏住命门就是如此的简单#


    说了几句悄悄话,夏渔开始看佘寅的资料。


    佘寅离过婚,离婚后没有再娶。前妻在医院上班,两人没有子女。


    他们并不是和平离婚,而是打了官司。前妻声称佘寅偷了她的作品,证据就是那风格唯美的摄影图,佘寅是拍不出来的。


    夏渔觉得有道理。


    但是前妻败诉了,因为她同样没有证据证明那是她的作品,这种事情在法律上很难鉴定。


    往后翻,这个前妻还提到所谓的获奖作品不是无意中拍下的,而是佘寅有意为之。


    他刻意制造苦难,再加以典型事件,立意一下子就上去了。


    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夏渔对佘寅的感官不好,能够做出搞儿童擦边球行为的摄影师能是什么好东西。


    等会儿……


    夏渔想到那串鞭炮和一片焦黑。


    他不会想故技重施、刻意制造出一些事件,然后拍下照片吧?


    第115章


    傅松声赶到钟灵市的时候, 夏渔已经和这边的同僚打成一片了。


    她还很有主人翁意识地给他倒了茶,在和平市都不见她这样。


    但他来不及说她,上前去和任义交谈。


    从任义的话中, 他得知凶器也是较软的布带。


    很多地方都雷同, 只除了死亡时间。


    “我猜测是因为有烟花秀, 让凶手改变了作案时间。”


    烟花秀正好是从18点开始, 一直持续到21点。


    “执勤的同事有说在现场看到了佘寅, 从他的摄影机里也翻到了他拍的烟花照片。”


    此刻夏渔正在翻看佘寅拍的图片。


    大部分都是烟花, 还有烟花下的人,看构图和光影,他也不是不会好好拍,但非要搞那些噱头。


    照片中出镜的人挺多,有几个她认识的, 比如说许鹤泠,比如说执勤的那几个同僚, 还有一个眼熟的男人, 夏渔记不得名字了。


    她在其中还看到了她和宿游的合照, 拍得非常唯美, 跟恋爱番封面似的。


    可惜他的镜头没有捕捉到她想看的那几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他们很会躲镜头还是怎么的。起码许燕洄很会躲。


    但佘寅可能是对这些图片不满意, 他觉得够不上精彩绝伦, 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在大半夜带着鞭炮和摄像机去钟灵山。


    两个队长交谈了一下, 打算先从佘寅入手。虽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这三起案件是同一个凶手,但他们可以大胆猜测。


    毕竟目前和前两起案子有关的人都在钟灵市, 一个龚昶前妻的表侄钱标, 一个拿走大学生手机用它和严岛联系的陌生男人。


    实际上他们还可以继续推测:凶手是通过钱标得知了夏氏夫妻的情况,打电话问过龚淄确认事实后, 他就将龚昶杀掉。


    严岛也一样,凶手给严岛打电话也许也是为了确认,之后再把严岛约出来杀死。


    那么同理可得,也许也有人询问过佘寅或者他的亲人。


    因为佘寅是最新的受害者,他现场的痕迹比前两次要多,所以从他下手再合适不过。


    但因为还没有并案,傅松声并不参与钟灵市的调查,他就来看看佘寅的案发现场。


    佘寅是面部朝下死掉的,因为是在昏迷状态,他挣扎痕迹很少。现场同样被打理过,只除了佘寅身体盖着的那片漆黑。


    拍下照片给队员带回去,傅松声看了看夏渔,刚想让她和他一起走,她已经融入了别人,开始讨论佘寅。


    傅松声:“……”


    算了,他去打个申请。


    任义问:“你们谁给佘寅的前妻打电话了?”


    夏渔举手:“我打了,但她早上才下夜班,我就说晚点去她的医院了解情况。”


    佘寅的前妻叫尤蓓蔷,在医院当护士。因为医院不好请假,夏渔想着他们就问几分钟,就没让她来警局。


    任义第一时间没说话,他看了看夏渔,又看了看傅松声,其中的意味很明显。


    傅松声:“让她……协助一下你们吧。”


    夏渔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钟灵市出了案件,而且和前两起案子有关系,说明凶手和钟灵市有关联,她得留下来好好查。


    至于她不是钟灵市的警察?无所谓,不管是客服还是谁,总会有人解决一切。


    *


    一下午的时间,夏渔给钟灵市的同僚讲了和平市的两起案子,双方进行了消息的互通。


    夏渔表示要注意一下那个陌生男人,他有可能也会出现在本案中。


    任义带人去佘寅的工作室调查,夏渔则是跟着宿游一起去找佘寅的前妻尤蓓蔷了解情况。


    尤蓓蔷和领导说了一声,就走到一边接受调查。


    夏渔今天中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就说明了“佘寅已死”的事情。


    提到佘寅,尤蓓蔷就止不住地厌恶。


    她和佘寅是从校服到婚纱,当年也是人人夸赞的金童玉女。现在想想当初她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看上这样一个男人。


    婚后他说不想她太劳累,他负责赚钱,她貌美如花就行了。尤蓓蔷听信了他的鬼话,真的就没再碰摄影机,也和老师同学断了联系。她也就不知道佘寅拿她闲暇时拍的作品去获奖。


    可悲的是,那是恋爱脑上头时的她给他的,甚至还改掉了自己的习惯。


    “冒昧问一句,你怎么就想开了?”


    宿游其实很想在夏渔面前挣点印象分,但听到尤蓓蔷的话他就忍不住开口:“像你这样恋爱脑上头的人,应该很难从他编织的甜蜜鸟笼中走出。”


    夏渔也想知道。


    没什么好冒犯的,尤蓓蔷都想打死曾经的自己:“因为我收到了匿名短信,附加了佘寅利用儿童搞擦边球的作品,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闺蜜发给我的。”


    说到闺蜜,尤蓓蔷的脸上满是感激。在佘寅的引导下,她觉得闺蜜想跟她抢男人,所以和闺蜜大吵一架后断了联系。


    但没想到闺蜜没有对她失望,还想着拉她出泥潭。和她断联系的这几年里,闺蜜一直在收集佘寅人品败坏的证据,就为了让她醒悟。


    尤蓓蔷恋爱脑轻信他人不假,但她是个有三观的人。她一看就知道是佘寅的风格,因为有时候他们也会拍这种图来搞情趣。


    她没想到佘寅会道德低下到利用儿童赚钱,她原本想质问他,但闺蜜让她先别轻举妄动——其实是担心她再次被佘寅哄骗。


    哪知佘寅的罪证是越挖越有,除了拍恶心照片,偷用她的作品——这个就算了,他还故意博取眼球。


    比如他拍洪水来临时人类的无助,赚取了大家的泪水。但尤蓓蔷看到了这个瞬间被水淹没的受害者的脸,她记得他来过她家,佘寅给过他们一笔钱,当时他说的是来打秋风的亲戚。


    “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尤蓓蔷恨极了,“我倒要感谢杀了他的人,这种人活着就是在迫害普通人。”


    夏渔赞同点头:“确实活该。”


    闺蜜好,佘寅垃圾,凶手中立。


    尤蓓蔷诧异了一会儿,她倒是没想到警察会同意她说的话,她对这个女警察的好感一下子上升了。


    “警官,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你或者佘寅的事情你给别人说过吗?”夏渔加了个时间限制,“就最近,不超过一个周吧?”


    “就前天吧,有个男的给我打电话问佘寅的事情,就问他是不是真的干了那些事。”


    尤蓓蔷有印象,因为当时她刚给闺蜜吐槽佘寅又得奖了,接着就接到了那个男人的电话。


    “那个男的说是佘寅的助手,佘寅得奖的那个作品是他的,他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找我寻求帮助。”


    但尤蓓蔷能给他什么帮助呢?她自己都才刚开始新生活不久。


    “我给他提供了一些佘寅的糟心事,跟他说要告佘寅的话,可以从这些方面入手。”


    说到这里,尤蓓蔷有些疑惑:“不过我看那个作品像是佘寅的风格,可能是他要求助手模仿他吧。”


    出现了!那个爱打电话的陌生男人!


    夏渔要来这个电话号码,只觉得眼熟,打开日志对照一看,是那个大学生被注销的号码。


    一号多用是吧?建议查查这个号还给哪些人打了电话,说不定能够顺藤摸瓜摸出下一个受害人。


    ……等等,一号多用?


    从医院里出来,夏渔立马给傅队拨打了电话,这不就说明两个案件有同一个可疑人物吗?


    给傅队打完,她不忘记给任队打。


    宿游就站在一边看她打电话,他意外地话少。


    夏渔不习惯他太沉默,主动挑起话题问:“你说他为什么要用同一个电话号码?”


    她不太理解:“假设是同一个凶手的话,第一第二起案子他特意用了不同的号码,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是同一人所为吧?为什么这起案子就不怕了?难不成他觉得两个城市消息不互通?”


    “怎么不能是他之前没拿到那个大学生的手机呢?”宿游给出了另一种思路,“按照你们给出的时间线,15号他给龚淄打电话,17号他才拿到薛晟的手机。”


    对哦,也有这种可能,毕竟薛晟是无意识掉的手机。


    夏渔拍拍他的胸口:“你也蛮聪明的嘛。”


    被她夸奖,他并没有显得多高兴:“你又不是想不出来。”


    夏渔很谦虚:“这种假设不成立啦,而且我也没你快。这种时候我终于有你是第二名的实感了。”


    “后面那个就不用加了!”宿游凶光毕露。


    明明知道他最在意这个名次,她还非得强调。


    夏渔试图安慰他:“第二名已经很厉害了。”


    “那你是第几名?”


    “嗯……”


    夏渔换位思考,如果她是第二名的话,她会觉得第一名这么对她说话是在挑衅。


    她正试图挽回一下,迎面走来一个眼熟的人。


    白衬衣黑长裤,金丝眼镜,面容忧郁。


    是你!那个在佘寅镜头里出现但她忘记名字的男人。


    他也看到她了:“夏渔。”


    记不太清了,不太确定,夏渔打开名片。啊,这个人是她的同桌,宁随舟,他好像是在钟灵市读研来着。


    夏渔还记得他说要带她去探险。


    “你好哇,同桌,你来医院做什么?”


    宁随舟捂着自己的手臂,眼神黯淡,笑容勉强:“当年的手伤到现在还没有恢复,需要定期检查。”


    直接说看病就行了,说那么详细做什么?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宿游忍了。


    夏渔想起来宁随舟高考前被人打了一顿,手骨折了,但她没想到他现在还没好。


    “那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


    宁随舟苦涩一笑,他换了一个话题:“说起来,你月底有空吗?”


    月底?


    夏渔算了算,按照一般的主线时间,一个周就可以了,下周还能去参加项姐的婚礼。过了应该没事了,庄合案又不在她手上。


    “有。”


    “那要一起去爬和平市的雪山吗?”


    “嗯?和平市还有雪山?”


    “有的,和平市靠西一点有个海拔很高的升平峰,现在已经开始下雪了。”


    “好呀,到时候约约。”


    宁随舟拉她进了一个群,里面除了群主他自己和夏渔外,还有一个头像是一朵向日葵的id为“是龙不是虫子!”的人。


    “好可爱的id和头像,风格和我差不多诶。”


    夏渔戳了戳这个向日葵,一看性别是男,她立马退了出来。


    宁随舟欲言又止。


    “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其他朋友我还没来得及拉,大概会有十来个人。”


    这么多人?到时候肯定会很热闹。


    “人到齐后,我会在群里发准备事项,你可以关注一下。”


    “好哦。”


    聊天点到为止,夏渔还有工作,宁随舟也要去检查,两人挥别。


    宿游这点好,她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他很少打岔,只在结束后盯着那个人的背影问:“他是谁?”


    “我的高中同桌,也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


    想到宿游对第二名耿耿于怀,她以此为例:“我高中时期才第十名,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更能说明她很适合当警察了。


    这么一想,他确实感觉到了安慰,他比不上天生吃这碗饭的人才很正常。


    等等,第一名?


    宿游想到那天早上他和她哥的对话,她哥提到她很喜欢智商高的人,像是连亦白,她对他的态度都要温和一点。


    她和那个第一名是同桌,同桌太容易发生点什么了。


    “你们关系怎么样?”


    “一般吧。”


    夏渔翻了翻宁随舟的名片,个人名片上只提到了他俩是同桌。


    “好像就是点头之交?”


    宿游在脑子里把她的高中时期过了一遍,发现了亮点:那个知名数学家15岁在和平市一中上了几个月的学。


    他提高警惕,想起数学家当初是在高三年级、而夏渔才高一后,他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一个年级。


    安心了。


    宿游安心了,夏渔却不放心。


    多亏他的提醒,她发觉这个同桌的不对劲。


    第一,同桌是钟灵大学的,和那个薛晟有接触,并且他要定期到医院检查,和尤蓓蔷也有接触;第二他也经常往返和平市与钟灵市之间;第三,他昨晚上也去过烟花秀;第四,他高中时期被人教训过,因此想要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为什么会先让死者昏迷?因为他有手伤无法制服死者,说不定还会被反击。


    至于勒死……嗯……这个暂时解释不了。


    好,没问题了!


    夏渔又把新增的怀疑对象给傅队发了过去,但傅队给她发了六个点过来。


    很快,他撤回了消息,重新发了一条。


    【傅队(老父亲):你可以查询一下他离开学校、钟灵市的时间。】


    【夏渔:OK.】


    夏渔回到警局,傅队去而复返。


    得益于她从尤蓓蔷那里获取的线索,目前可以将佘寅案和严岛案放在一起对比。


    两个案子里都出现了同一个可疑人物,并且在严岛遇害前几个小时内找上他,这个可疑人物不是凶手也是知情人。


    同时,严岛和佘寅有来往,有查到佘寅给严岛推了一些演员过去,那些演员恰好正在和严岛传桃色新闻。


    一丘之貉。


    第一阶段的调查结束,一行人去会议室开会。


    宿游刚拿出茶杯,就看到夏渔抢了他的工作,很殷勤地去泡茶。


    夏渔觉得自己要拿出新人的态度来,就像是给同事带蛋糕一样,泡茶也是顺手的事情。


    傅松声:“……”


    在和平市不见你这样!


    夏渔把茶放在他面前,刚想在他旁边坐下,毕竟他俩是一个市的。


    但傅松声指了指宿游的位置,示意她去坐那边。坐哪儿也是坐,夏渔很听劝地坐到了宿游的左边。


    但她不理解为什么傅队不让她和他挨在一起。


    “……那是队长坐的地方。”宿游无力吐槽,“你一个新人坐那么靠前做什么?”


    像他还留了比他前一点的位置给她这个外市人。


    夏渔的心中警铃大作。她差点忘记了,她的社交笔记里说了,领导周围的位置也是领导的,她得去偏远的地方。


    但是她在和平市又是随便坐,张局这个大领导还给她开车呢。


    夏渔冥思苦想,很快她破案了:“人多的时候,傅队好像确实避免和我接触。他一定是不想被人看出他管不住我,所以才让我离远一点。”


    #傅松声:你还知道这件事啊#


    宿游:“……那私底下你们?”


    夏渔左边的同事没忍住笑了,她对宿游指指点点:“你瞧你问的什么话,人家私底下关系怎么样为什么要和你说?你们什么关系啊?”


    “我们是大学同学。”夏渔很认真地回答,“排名榜上,我们两个的名字总是挨在一起的,排第一第二。”


    名字挨在一起……


    挨在一起……


    宿游的心跳加速,他还从来没有从这方面想过这个问题。


    这么一想,整个大学期间,他们的名字一上一下,不曾分隔,没有第三个名字插入他们。


    他将眸光移向别处:“干嘛要说这种话,又没人关心我们在大学里的名次。”


    同事对他的表现惊呆了,她第一次见嘴贱的宿游也有这种堪称娇羞的表情,就因为人女生说了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虽然一开始她搭话也是因为她们在聊案件,他却想东想西问人女生和队长的关系。


    你小子也有今天。


    “你不是很在意这个吗?”夏渔竖起大拇指,“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你一直是第二名了。”


    宿游:“……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只说半句?”


    剩下半句就给他咽在肚子里别吐出来啊!


    同事:“哦~”


    *


    严岛案在前,傅松声先说明严岛案的情况,他附加了一条最新消息:“严岛的那个情人在案发前和严岛约了晚上见。但因为第二天听说严岛死了,他担心自己会被当做凶手,所以就撒了谎。”


    “他提到严岛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有提到要去见一个人。”


    情人是个有想法的情人,他们的通话记录被录了音。


    傅松声点击播放。


    【“那个人知道了我们的事,我怀疑他是圈内人。”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曝光,所以严岛这么一说,情人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没事,他说他有办法帮我,我这是遇上贵人了。”】


    遇上鬼人还差不多。


    很明显,这个所谓的贵人就是凶手。


    而通话记录显示,严岛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那个手机号码,也是给尤蓓蔷打电话的那个陌生男人。


    “目前有三个死者,三名死者的社会关系都很糟糕,他们的死亡都被叫好。”


    龚昶是吃绝户、谋害前妻一家,苛待工人;严岛家暴出轨、职场霸凌,性骚扰手下艺人;佘寅搞恋童软色情,恶意制造事端博取眼球……


    三人的风评很差。


    “凶手在行凶前详细调查了死者们的经历,在他看来,或许他是在替天行道。”


    “我补充一点。”


    任义拿出了技侦的报告:“佘寅摄像机里面的胶卷被冲洗过。”


    第116章


    胶卷被冲洗过。


    这表示凶手曾经把摄影机拿走, 自己或者找店家冲洗过。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为什么要冲洗胶卷?如果是佘寅拍到了不该拍到的,他删除不就好了?这只能说明里面有凶手想要的照片。


    但是新的问题产生了:凶手为什么要把摄影机还回来?既然里面有他想要的照片, 他冲洗后把摄影机丢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想不通。


    而且摄影机的照片也没有什么可疑的。


    同事把照片导入到电脑里并投影出来, 一张一张地往后滑, 除了烟花就是人。


    投影仪的画面定格在夏渔和宿游的合照上。


    在场的人都朝他们看过去。


    夏渔正襟危坐, 一副认真听讲没有开小差的模样;宿游则是没忍住捂住了脸。


    #同事之间不允许谈恋爱!#


    傅松声轻咳一声:“佘寅死在凌晨, 几个小时后就被发现。这么晚应该没有店家开店, 大概率是凶手自己清洗的胶卷。”


    所以摄影机上面也许会有凶手遗留的指纹。


    至于凶手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众人目前还不知道,只能让人再研究一下摄影机里的图片。除了昨晚拍的,往前也可以调查。


    目前的调查方向分为了两波:钟灵市并案调查,和平市那边则是单独调查。双管齐下, 走错方向了也不至于浪费时间。


    从头到尾理一下时间顺序。


    凶手一开始是从钱标那里听说了龚昶的恶行,于是要到了龚淄的电话, 用混混的手机打听事情属实后, 就杀害了龚昶。


    之后他捡到了薛晟遗落的手机, 接着严岛的丑闻爆出, 他把严岛约了出来,在江边杀掉了严岛。


    也许他在了解严岛的过程中得知了佘寅的事, 从尤蓓蔷这里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就一路尾随佘寅到了钟灵山, 并在钟灵山脚将其杀害。


    他大概率常驻钟灵市, 自己开车到了和平市杀人。杀完人又回到钟灵市,装作若无其事地上班。


    通过对比三起案件, 可以得出凶手是个壮硕的青壮年。身高无从得知, 死者都是平躺过程中被勒死的。他的心思缜密,在现实中表现正常, 性格偏向正义——从他选择的受害者对象来看,他会在确认受害者真的有罪之后,才会动手。


    再推断一下,因为性格偏正义,所以才选择打晕受害人,一方面是为了降低留下痕迹的概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减轻受害者的痛苦。


    从死者的死亡时间来看,凶手并没有从事过于劳累的工作,或许是在外人看来比较风光的职业。或许正是由于他的职业,他往返两市之间也不会被怀疑。


    不过现在说再多也只是推断,所有推测都需要有证据做支撑。


    线索太少,只能查监控和走访。


    因为昨晚是烟花秀,市区进行了交通管制,车子不好停。所以佘寅是步行到的钟灵山,凶手应该同样。


    就是不清楚在那么多人中,凶手是怎么锁定的佘寅。


    看监控的重任交给了夏渔,她眼睛好使。


    夏渔接到任务,一边走一边跟宿游吐槽:“又是类似于随机杀人的案件,都没法从死者的人际关系上锁定凶手。”


    宿游脚步一顿,发来嘲讽:“你这就退缩了?”


    “我是觉得这个凶手有点模仿痕迹。”


    既模仿了颜与鹤的线上联系,又模仿了霁恣青的随机挑选有缘人,凶手只不过多了个挑选有罪之人的特征,其实也有点模仿其他人的意思。


    “案件杂糅。”夏渔下了定义,“这凶手简直是集百家之长。”


    凶手充分吸取了他们的经验教训,一看就没有找别人,全部都是自己动手。


    他不像容巡和孟扶摇他们一样,一群人动手,但都想要替对方顶罪,反而导致事情提早败露;也不像颜与鹤一样,找上了“没有职业素养”的尹秀丽,还意图嫁祸他人,嫁祸是最没意思的犯罪;更不像霁恣青一样把凶器留着等警方来搜,每个死者脖子上的痕迹都不同,属于不同的布带——凶手应该已经处理了凶器;从案件中表露出来的性格也不像顾泽漆那么极端,起码凶手挑选的不是无辜之人。


    他现在暴露出的线索只有冲洗胶卷并归还的行为,但也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要是再涉点黑,或者杀的人涉点黑,简直是把我办过的案子整了个集合。”说完,夏渔又想起了除了主线案件还有别的案子,“啊,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案子。”


    什么为了守护暗恋之人,什么扭曲畸形的爱情,什么同学、朋友间的反目成仇,什么同事间的斗智斗勇……


    “如果凶手是被教唆的,那更是绝杀。”


    夏渔在这边感叹,却没有听到附和,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说话?”


    一点都没有眼力见,这种时候她都知道该捧场!


    宿游不说话,有的人说话。


    刚和任义聊完的傅松声路过,听到她的发言,细品一下居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种熟悉感。”


    “是吧?”


    得到队友的认可,夏渔很得意:“这家伙肯定没少看时事新闻。”


    “……我反倒觉得更像是你身边的人。”


    因为是她身边的人,所以清楚她办过的案子,作案的时候借鉴了一些细节再正常不过。


    “你怎么一来就怀疑我的朋友?”虽然她一开始也是先怀疑的同桌,但同桌的嫌疑已经洗清了。


    傅松声:“?”


    这话你说着心虚不?


    “他选择龚昶作为第一个死者肯定是有理由的,说不定就是在听到钱标谈论时想到了你,他问的也是你父母相关的话题。”


    好、好有道理。


    夏渔被说服了。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有一个人特别符合条件。


    “像是给我量身定做的案件。”


    尤其是她一来钟灵市,凶手就在钟灵市作案。


    “……能够自省是一件好事,希望你能在其他方面也能够这么做。”


    眼见傅队即将走出警局,夏渔跟了上去:“傅队,你要去哪儿?”


    “睡觉。”傅松声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走访。”


    “一起一起。”


    夏渔紧贴着他:“之前给你发的信息你看了吗?”


    “……”


    真是一句容易令人误会的话。


    傅松声往旁边挪了几步,拉开距离:“别靠我那么近。”


    他能感受到无数视线扎在他的身上,如同锐利的刀片,仿佛要将他扎破。


    赌上他狙击手的名誉,绝对不止一个人。


    #不要什么都赌啊#


    “我担心被别人听到。”


    夏渔继续贴上去:“那个墨镜、许燕洄真的很可疑啊。”


    讲到重点,傅松声也没功夫想七想八了,这些话确实不能让别人听到。


    他也往她那边靠了靠,说:“收到你的消息后,我调查了他。他学生时代是在和平市度过,和你的哥哥是中学同学。大学考去了首都,毕业后回到了和平市。”


    “和我哥是同学?”


    这个夏渔是真的没想到,因为许燕洄长得就像是读贵族学校的样子,原来他也会读普通中学吗?


    单看这个经历看不出来许燕洄有什么特殊的。


    “这是你哥告诉我的。”


    “嗯?”


    “上次江、原扬的事情让我有些不安,我没有用公安系统,而是想办法找外援。”


    夏渔只在办公室谈过江燎,也只用电脑搜过一次,这都被那个变态发现的话,说明系统不太安全。


    但怎么找外援、怎么确保外援可信是个难题。这难不倒他。


    有钱人的信息渠道比他们多多了,傅松声排除了还有嫌疑的裴晏初,找上了谢执。


    一听是妹妹的要求,谢执非常配合,甚至还体贴地说:“你不用惯着她,她想查的东西让她自己查。”


    老哥,这不是他惯着的问题,是他知道的太多了。


    “你找我哥……他可信吗?”


    幸好谢执听不到这句话,傅松声想。


    “其实你想知道的事情大可以问他,他比我还能保守秘密。”


    “但是我不想让他知道那么多。”


    傅松声刚想替谢执感到心酸,就听到她继续说:“他要是被盯上了怎么办?”


    傅松声:“……?”


    所以他被盯上就没事吗?


    “多亏你之前的提醒,我想到我的那些同学为什么不知道我哥是我哥,因为我想保护他。”


    就如同那些卧底远离家人朋友一样,她被那么多神经病针对,要是被那些神经病知道了她还有哥,肯定也会对他下手。


    钟市长的丈夫就是一个例子。


    好一出兄妹情深……不对,夫妻情深……还是不对。反正他是其中的一环就对了。


    傅松声生硬地转回正题:“那是许燕洄表面上的身份,实际上他还有更深一层的身份。”


    ——“他是许鹤泠同父异母的弟弟。”


    许鹤泠,许燕洄,听名字就很对仗。


    夏渔没那么意外。


    “等等,他是谁的弟弟?”


    “承平集团,许鹤泠的弟弟。”


    傅松声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他毕业后回和平市是为了和许鹤泠争权,但是争权失败,跑去了国外,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镀金回来后去大学当教授。”


    “根据谢执提供的消息,他极有可能去当了雇佣兵。”


    好混杂的人生。


    普通人大学毕业,奔波在人才市场到处当牛马;他大学毕业,和姐姐争权。普通有钱人没争过,被赶尽杀绝;他没争过,跑去国外当雇佣兵玩命,玩累了还能回国当教授。


    值得学习。


    “种种迹象证明,他不太可能是top2。”傅松声说,“叶警官和钟市长去世时,他正在首都。”


    连行珏说他和top2狭路相逢过,还在top2肩膀上打了一枪,而许燕洄四年前还在国外当雇佣兵。


    确实,如果他是top2,看他那随性的模样,不会只杀两个人就收手。


    难怪那么敏锐,原来是雇佣兵,那身肌肉的说服力很强。


    “能抓他吗?”


    “他在国外当雇佣兵,我们管不了。而且他明面上的资料很普通,平时也很守法。”


    不然他也不会去找谢执,后者有特殊渠道。


    “那我哥对许燕洄的评价是什么?”


    许燕洄和谢执虽然是同学,但他们没什么交集。一个是首富的儿子,众星拱月;一个是孤儿院出来的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双方有如云泥之别。


    但谢执很讨厌许燕洄,他对后者的评价是——“游戏人间的神经病,不把所有人的命放在心上,包括他自己。”


    不像是会对一个中学同学做出的评价。


    好好的二世祖不当,跑去当雇佣兵玩命,确实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他看着就很不正派,动作和语气有种漫不经心的玩味,仿佛下一秒就能在人脑袋上开朵花。


    那天被他察觉到视线后,他看过来的眼神真的很可怕。


    不然她也不会下意识关闭了放大镜。


    她头一次在一个角色身上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对了,许鹤泠说她有个小辈多亏我照顾,会不会就是许燕洄?但是姐弟之间没差辈呀。”


    “她还单独送了我一个礼物。”用言语无法形容,夏渔一拍手,“你跟我去酒店,我给你看。”


    不由分说地把傅队带到酒店,夏渔举起那个玩偶,并按下发声按钮。


    “如果感到快乐你就拍拍手——”


    诡异的人偶,诡异的电子男声,诡异的歌词。


    傅松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送你的?”


    “她说是单独准备的,没说是谁送的。”


    夏渔伸出两根手指头:“我现在有两个怀疑对象:一个是她口中的小辈,一个是许燕洄。”


    不管是谁都好恐怖。


    而且这个风格……傅松声皱眉:“有点像庄合案的凶手。”


    都是如出一辙的毛骨悚然。


    夏渔:“!”


    她感觉手里的玩偶有点烫手:“这不会是什么人皮做的吧?”


    “应该不会。”傅松声说,“这个玩偶是你。”


    “?”


    “……?”


    夏渔更震惊了:“这是我?我为什么会发出男声?”


    重点不是这个吧,傅松声指了指玩偶的红色眼睛,除了她没人有这种颜色的眼睛。


    “可能是他录的,可以拿去让陈寄书进行声纹对比。”


    在此之前,傅松声先把玩偶从头到脚摸了一遍。


    很好,没有夹带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


    傅松声刚想说让她离许燕洄远一些,但想到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研究,她免不了要和许燕洄打交道。


    他郑重其事地说:“你加油。”


    他只能在精神上支持鼓励她。


    但夏渔没放过他:“我们一起加油。”


    夏渔撕了张白纸贴在衣柜上,写上昨天出现在烟花秀现场的几个人的姓名。


    “兰归鹭,我的室友,我去过她家,她有一张不能让我看的照片,并且她还给顾泽漆请了联系紧密的律师段淞墨。段淞墨则是和王敏慧有联系。”


    “兰归鹭几年前就在调查一个狙击手,前不久她调查到了连珩玉,或者说连行珏?傅队,你也是狙击手,你有什么头绪吗?”


    被按在床边坐下的傅松声:“……四年前和她对话的极大可能是段淞墨。”


    “请说出你的理由。”


    “因为目前只发现他们两个有联系。”


    “……?”夏渔故作严厉地拍拍衣柜,“傅松声同志,办正事呢,不要开玩笑。”


    这不是你常做的事情吗?


    傅松声在心里叹口气:“既然她在调查狙击手,那么她来到钟灵市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这里有她想找的狙击手。”


    有兰归鹭想找的狙击手?


    排除她同桌和宿游还有段淞墨,剩下的是裴晏初,许燕洄,许鹤泠。


    虽然许鹤泠不像是狙击手,但以防万一,万一她也是叶亦晴那样的人呢?


    到底哪个是兰归鹭想找的人?


    傅松声揉揉眉心:“线索太少了。”


    “那换一个人。”


    许燕洄就不说了,buff叠满,铁狼一个,疑似庄合案的凶手。


    她圈了圈裴晏初的名字:“你邻居哥,才从首都到和平市,家里很有背景。昨晚我试图探索地图的时候,被他的跟班拦住了。”


    现在想想,裴晏初极有可能躲在哪里等她离开,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她。


    抓她和被她抓,他倒是选一个啊。


    谈到裴晏初,傅松声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和许燕洄一样,在考上大学之前,裴晏初都待在和平市,之后则是一直在首都,直到前不久才跟着夏渔回来。


    之前他们两个私下接触的时候,裴晏初话里话外也是在打听夏渔。


    夏渔招人喜欢不假,但也不至于让裴晏初穷追不舍——人家还有未婚夫啊,人品得多低下才会知三当三。


    ……好像这种人品低劣的人还挺多。


    “傅同志,你来补充一下裴晏初的经历,你们是邻居。”


    “晏初哥基本和我是一个学校,就比我大两个年级,他在读书期间就很会沾花惹草了。”背后说人坏话令傅松声不太好意思,“他在学校里还算有名。”


    被挂的那种有名。


    他班上爱吃瓜的同学经常跑来问他,裴晏初是不是真的脚踏几只船。


    虽然裴晏初长得很渣,实际上也有点渣,傅松声不太好说。


    “你没被他带歪挺不容易的。”夏渔点评,“还有吗?说点有用的。”


    “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我和晏初哥一起目睹了叶警官的死亡——”


    说到这里,傅松声顿了顿。


    他记得他是在等待裴晏初放学的过程中看到叶亦晴被杀,过了很久裴晏初才走过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傅松声又想起在病房里裴晏初和夏渔的对话,裴晏初在飞机上撞到了手臂,导致右手抬不起来。


    但裴晏初却说是小问题,后续也没有接受治疗。


    联想到连行珏说的他在top2肩膀处开了一枪……


    可当时的裴晏初才十七八岁。


    第117章


    “傅松声同志, 你似乎有话要说。”夏渔示意他开口。


    傅松声皱眉:“我只是猜测,你再详细说一下你遇见他时的事件经过。”


    夏渔事无巨细地说了,从路遇持刀男开始, 再到飞机上碰到他, 接着是单独出去他的表现。


    “我记得他手心有很多刀伤。”夏渔思索了一番, “上次牵手的时候确实有感觉到他手掌的茧和我的在差不多的位置。”


    连行珏说top2和他的年纪差不多, 裴晏初符合这个条件;再加上裴晏初的爷爷曾经担任过和平市的局长, 全家在首都也是有地位的人;明明全家都在首都, 但他却在和平市上学,直到大学……


    应该说是直到叶亦晴和钟秋溪先后被害。


    “晏初哥……很有可能是top2。”傅松声有些难以说出口,“也就是害死叶警官和钟市长的那个狙击手。”


    夏渔:“!”


    当初发生事件后,警方立马封锁了现场并进行了交通管制,但他们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


    毕竟有谁会怀疑一个刚放学的高三学生呢?


    傅松声试图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如果是裴晏初, 他绝对会消不掉身上的硝烟味。


    可傅松声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大少爷’?”


    夏渔想到自己的高中同学总是“少爷”、“少爷”地称呼裴晏初。


    “‘大少爷’是苍鹰组织的,而top2是狂犬组织的人。”


    对哦, 有两个组织。


    不过这些有钱人都很喜欢培养自家孩子当杀手, 因为这样绝对忠诚吗?


    “你说他会不会是‘首领’?”


    裴晏初这个家世背景, 不像是普通成员。


    “不清楚, 先记着吧。”


    傅松声也感觉到大脑过载。


    裴晏初是他的邻居,他们相处过十多年, 爸妈忙于生意的时候裴晏初照顾过他, 他很感激这个哥哥, 他也算是真把裴晏初当哥哥。


    但是他会成为狙击手也是因为崇拜叶亦晴、崇拜钟秋溪,成为警察也是想减少像她们那样的悲剧。


    他还记得当初下定决心考警校时, 他只对信任的邻居哥哥说了这件事——他担心父母不同意。


    裴晏初却对他说:“最好不要当警察哦, 小声,死亡率——超高的。”


    “但是他们是为了我们而死的。”


    无数为了和平前仆后继的人死去, 他们并非生来无畏无惧。


    “我不想羡慕他们,我会成为他们。”


    他说完后,裴晏初是什么反应呢?


    他记得当时的裴晏初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最终哂笑道:“你会如愿的。”


    傅松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心情。


    “我懂,就好比我哥把你杀了的那种心情,对吧?”


    夏渔拍拍他:“这是你成长的必经之路,你要学会习惯。”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主角亲友祭天,法力无边,最后发现幕后之人竟是最亲近之人。


    不是很想要这种成长……


    傅松声叹气。


    见傅队转换了心情,夏渔接着转回第一个名字。


    “你看我室友,她是不是就是追着裴晏初来的?”


    仔细一想,她是去找兰归鹭的时候碰到了简获,而简获又是裴晏初的跟班。


    “说起来当时简获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吉他包。”


    “吉他包?”


    傅松声想象了一下吉他包的形状,他顿住了:“当晚有烟花秀?”


    “是啊,怎么了?”


    “烟花可以掩盖射击的声音。”


    “任队确实有接到报案说听到了枪击声。”夏渔反应过来了,“他们在打枪战!”


    好哇,他们居然背着她偷偷打架!


    ……重点是这个吗?


    傅松声起身打算出门去找任队:“我去问问。”


    “我也问问。”


    夏渔则是蹲下点开了和室友的聊天界面。


    真要是兰归鹭和裴晏初发生了枪战,那她打得过裴晏初吗?她会没事吗?


    【夏渔:室友室友,下班了吗?】


    【室友:[图片]正在回家的路上,怎么了?】


    图片是室友的自拍照,她的穿着打扮是烟花秀上的那一套,看起来她没事。


    就是图片里的景物很像钟灵市。


    夏渔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从室友问到消息。


    嗯,就拿你当借口好了。


    【夏渔:是这样的,我发现宿游最近很怪,他一直如此吗?】


    【室友:别管他,你理他他会更怪。】


    【夏渔:但我熟悉的大学同学就他一个,你又没当警察,好多话不能和你说。话说回来,室友你为什么不当警察啊?】


    图穷匕见。


    看到消息的兰归鹭没忍住笑了,这种套话方式到底是谁教她的?


    【室友:等你取代你的队长,我再告诉你。】


    室友还是用之前的说辞应付她。


    【夏渔:我的队长已经退位让贤了,他现在都听我的。】


    室友可能是在头脑风暴。


    【室友:那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你。】


    嘿,这不巧了吗?


    夏渔精神抖擞,等着,她现在就去找她。


    看到面前的黑色靴子,她以为傅队还没走,就给他打声招呼:“我要去找我室友,傅队你随意。”


    “室友?”


    坐在床边的许燕洄挑眉,他随意地伸展着双腿,看上去悠哉悠哉的。


    他正握着那个玩偶,双手挤压玩偶的身体,把玩偶揉捏成各种形状。


    “你说的室友是谁啊?”


    ……你谁啊!


    夏渔看了看没关上的大门,又看了看把自己当房主的许燕洄,很是震惊。


    这就是雇佣兵吗?神出鬼没的,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


    可怕如斯。


    “算了,不问你了。”


    许燕洄唇角微弯,他按下按钮,玩偶里传出歌声。


    他跟着轻哼:“如果感到快乐你就拍拍手,啪啪。”


    还自动配了巴掌声。


    “如果感到快乐你就……”


    唱到这里,他看向她,昂了昂下巴,拖腔带调地问:“夏渔,你快乐吗?”


    好神经啊!


    这是迄今为止,她遇到的最有病的一个人。


    她得向霁恣青道歉,跟这个许燕洄相比,他都显得正常不少。


    夏渔一边盯着他看,一边站起来挡住了衣柜上贴着的那张纸。


    “不用挡。”许燕洄的耳坠轻晃,“我很懂礼貌,没有经过别人的允许,我不会乱看别人写的东西。”


    “但是你乱进我的房间,乱拿我的玩偶,乱坐我的床。”


    “但偶尔我会打破自己定的规则。”


    许燕洄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他继续揉搓着玩偶:“我只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你收到礼物时的表情。”


    夏渔:“?”


    “这个玩偶是我亲手做来送你的,是不是很像你?”


    “不像,有点丑,你的手艺需要精进。”


    “好,我回去改进。”


    果然是他,但是他给她送礼做什么?


    夏渔匪夷所思:“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好?”


    “你是我唯一的学生,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学生?”


    “只要你想学,我都可以教你。制作炸弹,埋雷,跳伞,开游轮……这些都可以。如果你想做杀手、雇佣兵或者赏金猎人,我可以带你入门。”


    好、好有诱惑力。


    但夏渔忍住了,她故作不解:“你不是大学教授吗?”


    “这时候还说假话多见外呀,你明明都把我了解透了,不是吗?”


    说完,许燕洄往后一倒:“稍微有些困了,你还有问题吗?我是个诚实的人,你尽管问。”


    这可是他说的,夏渔直接问:“庄合案的凶手,是你吗?”


    他现在给她的感觉就很像那个卡片主人的风格,如出一辙的变态。


    他很干脆地回答:“不是。”


    她走到床边看他的表情:“真的?”


    “比我的心还真。”


    “你写几个字我看看。”


    许燕洄直起身,从她手里接过纸笔,问她:“写什么?”


    “‘喜欢’还有‘开心’,这四个字。”


    “嗯~能够得到你的喜欢我也很开心。”


    ……神经!


    拿到许燕洄写的四个字,她拉日志对比了一下,字迹不同。


    但不排除他伪装的可能性。夏渔收好这张纸,打算去找笔迹鉴定专家。


    目前许燕洄并没有犯事,不属于她抓捕的对象。但和他一个屋檐下又感觉怪异,干脆去警局干活吧。


    临走之前,夏渔扯下衣柜上的纸,将其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兜里,保证不会留有痕迹。


    许燕洄按下发声按钮,诡异的音乐又响了起来。


    搭配着音乐,他抬手,姿态散漫:“一路顺风。”


    好怪。


    一路到了警局,夏渔的心头始终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傅松声和任队在夏渔去过的那片区域查了半天,发现了遗漏的子弹。


    那个自爆私藏枪支的人没说错,那天晚上确实是有人在打枪战。


    其中必定有裴晏初。


    现在他们要拿这颗子弹去和以前的枪击案做比对,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


    见到夏渔来,傅松声问她怎么不睡觉。


    夏渔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把那张纸递了过去。


    傅松声:“……”


    南泊东吴万里船


    你们学犯罪心理学的学精之后都这么有病吗?


    不对,许燕洄是镀金了,他学得不一定有多好。


    夏渔:“你走之前没关门吗?”


    好,这是他的问题,傅松声道歉:“抱歉,我以为你要跟上来。”


    论随手关门的重要性。


    既然傅队没关门,那就说明许燕洄是后面进来的,她原本还以为他躲在房间里。


    等等,他怎么知道她住那儿的?


    傅松声拍拍她的肩膀:“你加油。”


    言尽于此,反正他是帮不上忙的。


    *


    夏渔歇了去找室友的心思。


    她暂时不清楚兰归鹭的立场,许燕洄那小子神出鬼没,她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她选择等天亮去要拷贝监控数据。


    不过这次没法导入素材,毕竟她没有确定的嫌疑人。


    不对,有一个。


    夏渔试着导入自己的同桌的数据,他去过钟灵大学附近的公园,去过医院,去过烟花秀。


    但去钟灵大学走访的傅队给她发消息说宁随舟这周没有离开过钟灵市,他几乎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学习,有图书馆的出入时间和监控作证。


    还挺用功。


    夏渔只好把同桌从她的嫌疑人列表中划去。


    那就没有可疑人物了,她只能自己亲自看。


    看监控是件枯燥的事情,她还没看多少,出去调查的队友都回来了。


    她拿上东西去开会。


    还是那个座位,还是那个散发丧气的宿游,好像看起来更糟糕了。


    夏渔对他的精神状态表示担忧:“你才22,不要英年早逝啊。”


    他幽幽地看她一眼,眼睛失去了以往的神采,透露出浓浓的疲倦与迷惘。


    夏渔紧急搜索了一下警界之星的评选,她的票数领先他,两人下方的案件数差不多。


    也没有瞒着她偷偷上分啊,那他为什么这么疲劳?


    她只好问隔壁的同事:“你们案子很忙吗?”


    “不忙啊,任队比较养生,我们都不熬夜的。”


    “那他这是怎么了?”


    被问到的同事侧身看了一眼宿游,顿时大感惊奇。


    虽然几天前开始宿游就变得萎靡,但像今天这样跟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似的还是头一回见。


    宿游事多不假,但好歹是她的同事,近两年就他一个新人,她也很担心他的状态。


    “我等会儿跟任队说一声,让他给宿游批个假。”


    “不用。”宿游拒绝了,“我只是没睡好。”


    “那等开完会你就去睡觉吧,我看监控,你在旁边睡。”


    拿走宿游的茶,夏渔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或者你现在也可以睡,你坐最后,没人注意到你,我帮你看着队长。”


    宿游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两个队长也到了,任队先发言。


    任义去了佘寅的工作室和家。


    佘寅在亲友同事中的评价两极分化。


    亲戚朋友都夸他孝顺懂事,为朋友两肋插刀,尤蓓蔷当初被骗也很正常;同事则是表面上和他过得去,实际上看不起佘寅,认为他全靠投机取巧才有今天的名利地位。


    第一次去工作室没什么收获,第二次去就有一个助手私底下找到了警察,说出了一件事。


    “他说佘寅想要引发山火。”


    助手本来是不想说的,但警察来了工作室好几次,他心里有鬼,担心警察会找上他。寝食难安之下,他还是选择找到警察,说出了自己知道的秘密。


    “在听说承平集团会到钟灵市举办烟花秀时,佘寅很激动,兴奋地说他的转机来了。”


    这个转机就是利用烟花秀引发山火,到时候他拍下照片发到网上,买一下热搜,再引导一下舆论,令网友义愤填膺,他美美收获名声。


    如果网友的力量足够大,他还能去找承平集团谈判,说不定还能坑到一笔钱。


    他想得很美好。


    “什么垃圾!”


    有同事骂出声:“他知不知道钟灵山的生态价值有多大?”


    和平市靠江,和平江将和平市圈在里头;钟灵市靠山,山连着山,山外还是山。


    一旦引发山火,火势没能得到控制的话,就会引起连锁反应,使得大家这么多年的维护毁于一旦,这还是没算上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佘寅其心可诛。


    难怪他会半夜带上摄影机去钟灵山,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但是调查起火原因时不会查到他吗?”夏渔不理解。


    再怎么有钱有名声,被查出来后就会去坐牢。


    “这有什么难的,找个替罪羊不就好了。”见多识广的同事耸肩,“就像他之前花钱让人去死一样,他大可花钱让人背锅。”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总有走投无路的人会愿意背锅。


    轮到傅松声发言,他说了和平市调查到的线索:“我们详细询问了严岛的妻子,她说严岛接电话前收到了一条消息,当时他的表情比较惊恐,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变得高兴。”


    “我们一致猜测有可能他收到了他的把柄,但后来对方说要帮他,所以他才会转变。”


    只是网上爆出来的消息不能算做他的把柄,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


    能够得知秘辛的多半是圈内人,凶手难不成是搞娱乐圈的?


    第118章


    开完会, 分配完任务,夏渔继续去看监控。


    不过她不忘记在两个队长经过的时候抓过宿游,跟他们说:“感觉他要猝死了, 要不让他回家睡觉?”


    任义这才发现宿游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印象里前几天宿游还活泼得很, 在案发现场跳来跳去, 给市局又带来了一箩筐的投诉信。


    “你休息一天, 明天再来参与调查。”


    案件固然拖不得, 但身体健康更重要。


    “不用, 我根本没事。”


    宿游撑着桌子站起来,试图展现自己的强壮。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到眼皮有些沉重,摇摇晃晃的,最后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倒。


    夏渔接住了他的身体, 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她看向任队。


    任义:“值班室有床, 你先把他放那儿吧。”


    “好。”


    夏渔把宿游扛在背上, 扛去了值班室。


    目送两人离开, 任义觉得自己一定要澄清一下:“我们年纪大了, 比不得你们,通常不会通宵。宿游以前也不这样, 他去了一趟和平市, 可能是受到你们和夏渔小同志的影响吧, 才会这么用功。”


    这是在点他们和平市呢。


    钟灵市不会燃烧队员的生命和精力,但你们和平市会这样。


    两市的关系本来就一般。钟灵市虽然是省会, 但和平市的发展势头特别好, 各方面远超钟灵市,钟灵市也就治安方面能够与和平市比一比。


    只是没想到任队浓眉大眼的, 也会阴阳怪气。


    不过宿游确实变萎靡了,在和平市的时候他上蹿下跳,怼天怼地,然后被夏渔一句话噎住。


    傅松声都有点心疼他了。


    任义抽空看了一下舆情监测部门发来的消息。


    网上关于这起案件的讨论不少:严岛是有名的导演,本来就挂在热搜上好几天了;佘寅又被人发现死在山脚下,警方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经人传播,大家都觉得是同一个凶手。


    傅松声也看到了。


    评论一部分在怀疑,一部分在说杀得好,一部分把自己的讨厌的人挂了出来,喊话凶手。


    这不太妙。


    如果人人都可以替代公权标榜自己“替天行道”,这将会是罪犯的狂欢。


    *


    宿游这小子意外的不重,竟然比她上次扛的那个谁还轻。


    把他放在床上,夏渔发现他的双手不自然地握成拳头,她给他掰开,发现他手心有几道较浅的印子。


    这是什么印记这么久都没消掉。


    夏渔正要比对一下,宿游的电话响了,备注是“妈”。


    夏渔推了推宿游,宿游没醒。而手机响个不停,大有不接不罢休的劲头。


    夏渔就替他接了电话:“你好,我是宿游的同事,他现在正在睡觉,不方便接听电话,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向他转达。”


    听到熟悉的女声,宿游妈顿了一下:“你是夏渔,夏警官?”


    “嗯嗯。”


    没想到宿游妈居然认识她,这小子不会还跟父母说有个讨厌的同学一直压他一头吧?


    这种行为只有小学的她才会做。


    宿游妈的语气放缓了:“没啥大事,等他醒了你帮我问一下他为什么躲我们。”


    这逆子前段时间开始就不回家,电话也不接,就给她发短信。昨天更是离谱,凌晨回家,凌晨走人。要不是工作忙,她都想杀到警局问他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我和他爹一没催婚,二没让他换工作,顶多就是问他什么时候跟人女生说清楚,他这就不耐烦了,真是逆子。”


    #同事的妈妈向你抱怨同事,你的选择是?#


    夏渔选择全部记下来,并表示:“我一定跟他说。”


    宿游听起来也是父母双全。上一个父母双全的还是那个倒霉催的学长,不对,是学弟,甚至还是两对。


    但这个妈妈说的话有点奇怪:“一定要强调让他和女生说清楚。”


    “好的。”夏渔不关心是哪个女生,总之答应就对了。


    挂了电话,夏渔给宿游留了小纸条后,她继续去看她的监控。


    想到傅队说的话,这次她把她认识的人的信息全部导入了系统。


    她一个一个暂停看。


    烟花秀上,大家都是躲监控的高手,哪怕是简获和宿游,就连室友兰归鹭都很能躲,只有夏渔一个人傻愣愣地被拍全了。


    算了,反正在犯罪现场最没用的就是监控。


    #监控:无语#


    至于公园,公园谁都能去,她还在其中看到了宿游。虽然只露了小半张脸,但和她导入的数据比对是一致的,这就是宿游。


    这小子有家不回,反倒到处游荡是吧?


    夏渔刚要跳过,突然又返回来。


    她看了看下方的时间点,19号下午,再过一会儿,那个丢手机的大学生也出现在监控里。


    夏渔捏着下巴。


    17号晚上,龚昶被杀。


    18号早上,宿游来和平市交接材料,到底什么时候来的暂定。


    这两天钟灵市没有案子,宿游没有全天待在警局,所以19号当天他去了哪儿无从得知。


    20号晚上,他和佘寅都在烟花秀现场。仔细想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叫她去看烟花?他们只是普通同事关系而已。


    21号凌晨,佘寅被杀。


    混混的原话:穿的是名牌,长得阴暗。


    宿游家里有钱,这段时间萎靡不振,挺阴暗的。


    他和钱标认识,也了解她办过的案子。


    翻了翻同事对凶手的侧写,和宿游也对得上。


    嘶。


    说实话,一开始她想过她哥,想过她自己,都没想过宿游。


    对比一下前面几个,他长得就不像是会犯罪的样子。


    夏渔去到值班室,宿游还没醒。


    她蹲在他旁边,拍了张照片给项荟发过去,问她这是什么印记。


    项姐回得很快,说这是勒痕。


    【夏渔:什么勒痕?】


    几分钟后,项荟直接发了三张图片过来。


    第一张图片,柯忆平躺在地面,项荟用绳子勒住她的脖子,双手用力。


    第二张图片是柯忆脖子和死者脖子的痕迹对比图。


    第三张图是项荟双手还没消掉的印记。


    【绝情法医:就是这样。】


    好,一目了然,完全不用动脑。


    【绝情法医:锁定嫌疑人了?】


    夏渔回了一句差不多,顺便问了问柯忆“司家惨案”怎么样了。


    【一队队长:哦,我发现司白筠购买了毒药,就把他抓回局里了,你哥没和你说?】


    夏渔:“?”


    这个进度会不会太快了?她都没有参与感!


    柯忆突发奇想,走沈陆亭的路子摸到了一些卖毒药的小商贩,从他们那里查到司白筠购买了毒药。


    技侦人员也在院子的一片树叶上提取到了司白筠的脚印,保姆下午才清扫过落叶,这说明司白筠当晚回过家。


    带着毒药回家,他想做什么不难猜出。


    所以柯忆给谢执说了一声,谢执直接把司白筠押到了警局。


    她哥确实没跟她说。


    不过这个高中生这么容易就落网,她还有点不真实。


    但他长得确实像会犯罪的样子。


    聊了几句,夏渔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这起案子上。


    她捧着宿游的双手比对着项姐发来的图片,发现印记的位置差不多。


    回想一下,宿游来交接材料的那天早上就变得很奇怪了。


    因为和她是同学,所以在听到龚昶的事情后,他选择先从龚昶下手。


    他家里有钱,说不定也认识严岛,从父母那里得知了严岛做过的坏事。


    这几天萎靡不振是因为忙着搜集情报、杀人、清理证据和物色新的对象,所以每天都睡不好,也有可能根本没睡。他要上班,就只能利用其他时间了。


    宿游妈说宿游几天没回家了,但昨天凌晨回去过,而凌晨佘寅被杀。


    如果宿游是凶手,那他会不会把证据藏在家里了?


    但是最重要的一环来了,他为什么要杀人?


    他和其他人无冤无仇,他也不像是那种会动用私刑的嫉恶如仇的人,更不会没有理由就杀人。


    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夏渔想得入神。


    握着的手在动,她抬眼,撞进了他的眼中。他大半张脸被阴影覆盖住,就连眼神都很黯淡。


    手被她握住,宿游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眼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猜疑。


    他猛地抽回手,欲盖弥彰地问:“你干嘛趁我睡觉动手动脚?”


    他看起来应该不知道她在怀疑他。


    夏渔不想打草惊蛇,她挑起其他话题:“你妈给你打电话,问你为什么躲着她,还有让你给那个女生说清楚。”


    “……说了也是徒增烦劳。”


    “可是把话藏在心里的话,不管是爱还是恨,对方都接收不到,很容易造成一些悲剧。”


    尤其是爱,能够被爱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像前几位犯罪嫌疑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缺爱才会误入歧途。


    “如果有人说爱我,我会很高兴。”


    变态和神经病除外。


    “……”


    宿游张了张嘴,望着夏渔鼓励的眼神,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下一秒,夏渔的电话响起。


    是傅队打来的,她接通。


    傅队没有废话:“和平市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第119章


    和平市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夏渔看着坐起身的宿游。


    她记得昨晚上她和他一起聊过几句, 之后她和傅队一起回酒店开了个小会,宿游去哪儿了她无从得知。


    他不会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和平市刀人了吧?这效率,这执行力, 她愿称他为最强。


    17号到今天, 也才五天时间, 抛开刚才那个不谈, 他隔一天就刀一个。


    和赶进度似的。


    而且他还要收集信息……有这个能力做什么不好?


    幸好他现在应该不知道她已经怀疑他了。


    夏渔若无其事地走他前头, 在直接揭发他和按下不表之间反复横跳。


    见到了傅队, 他说要回和平市调查。


    夏渔当即就想把宿游带上,不能把这家伙单独留下来,万一他又偷偷摸摸去刀人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预判了她的想法,宿游主动提出要去和平市:“我们两市联合调查,总得两边都出人。”


    两个队长瞥了他一眼, 只当他有那个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这是想掌握所有消息好想办法给自己脱罪吗?夏渔想。


    正因为他长得不像是罪犯,再加上灯下黑, 所以大家都没有怀疑他——谁能想到凶手竟有可能是自己的同事呢?


    毕竟她也没想到。


    不过没事, 她把监控中有宿游出没的截图发给了任队, 趁着宿游不在, 希望他们好好调查。


    傅松声本来想买二等座,但目前只剩下了无座。


    想着高铁也就半小时的路程, 他正要买, 夏渔就已经买了商务座。


    见傅队看过来, 夏渔摆摆手说:“没事,不用报销。”


    “……你这也报销不了。”


    而且又不是他报销, 傅松声看了看超出二等座3倍价格的商务座:“你这也太破费了。”


    “要站半个小时诶。”


    查案需要趴一个小时, 可以,她甚至可以在下水道蹲一小时;通勤路上要站半小时, 不可以。


    傅松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选择转账。


    但夏渔给他退回了:“你攒钱买市区的房子吧。”


    傅松声:“……”


    他回想起当初拿到她照片时的第一印象——“领导都喜欢的听话下属”,果然第一印象害死人。


    上了高铁,傅松声把从队员那里得来的死者的信息发给了夏渔和宿游,让他们趁这段时间先了解一下死者的情况。


    死者叫巩斯,他经营着一家小公司,公司旗下有许多小有名气的艺人。


    巩斯在网上还算有名,当然更有名的是他曾被旗下艺人指控过拉皮条。


    不过没几天,那个艺人又改口,说是自己为了博眼球才发文污蔑老板。


    但有知情人爆料说,艺人其实被巩斯威胁了。


    因为这个艺人的粉丝体量庞大,所以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出了巩斯的家世背景。


    巩斯原本只是一个电子厂员工,七年前才开始起家,他发展的过程顺风顺水,名导、邀约纷至沓来,手头的第一批艺人平步青云,他逐渐做大做强。


    与此同时,所有试图和他打擂台的公司都倒闭了,意图跳槽的艺人也都被雪藏。


    这样的经历不可能没问题。


    接着又有人发现了巩斯制定的霸王合同。


    很奇怪,如果是小透明就算了,一线艺人也都是霸王合同,跟卖身契似的。


    原本被雪藏的艺人跳出来说巩斯道上有人,巩斯发展能这么好全是因为搭上了暗线,有人保着。


    但很快他们又出来道歉,宣称是为了蹭热度。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巩斯没有回应,没过多久,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之所以巩斯才死就有这么清晰完整的情报,是因为巩斯在警局挂了姓名:五年前的严打行动中本来也有他的一份,警方怀疑巩斯暗中组织了嫖娼卖淫。但因为没有证据,警方只能将他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夏渔想到了宿游。


    昨晚上她才在他面前说过“杀的人再涉点黑”之类的话,今天就出现一个涉黑涉黄的死者,总感觉不像是巧合。


    傅松声给他们发着案件详情。


    【巩斯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同样是被勒死。但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个死者死前还算清醒,凶手应当会更加费力,他的手上极有可能留下未曾消掉的勒痕。我们如果能够抓紧时间锁定嫌疑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证据齐全。】


    手上,勒痕。


    夏渔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宿游,恰好宿游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交织,彼此的情感和思绪都写在了眼里。


    但有的人读懂了,有的人却没有。


    夏渔镇定自若,他肯定不会知道她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就算知道她也不怕。


    他们之间的这种氛围甚至影响到了前排的傅松声。


    这两人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就在傅松声的斜后方,他回头就能看到这两人的动作。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时是互看,有时是趁对方没注意到自己时的偷看,偏偏气氛又不像是谈恋爱的那种粘糊感,而是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这是有小秘密了?夏渔有事情瞒着他了?


    不应该。


    傅松声转回头。夏渔一般只会向犯罪嫌疑人投去视线,她会这么看宿游,说明她觉得宿游可疑。


    宿游可疑……可疑……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某种沉思。


    下了高铁,几人直奔案发现场。


    第一案发现场在垃圾场,巩斯就倒在一堆垃圾中。


    虽然这么说对法医和技侦的同事不太礼貌,但傅松声他们其实很乐意凶手这样做,因为凶手之前把现场清理得很干净,他们根本找不到线索。


    这次凶手一反常态地选择了垃圾场,包括死者在内的垃圾遍地都是,凶手很容易留下痕迹。


    夏渔琢磨着:宿游熬了这么多天的夜,居然还有力气杀人,真不可思议。


    不对,说不定正是因为他熬夜太多,所以才没有一开始就把死者砸晕,让死者在清醒状态下被勒死。


    已经中午,但看热闹的仍然有很多。


    群众窃窃私语,大部分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说明他们对死者的乐见其成。


    死者的尸体已经被带回局里了,现场只剩下搜查证据的同事。


    傅松声掀开警戒线走进去,问陈寄书:“死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巩斯是个体面人,按理说他不会像佘寅一样大半夜不回家一个人跑去搞事情,也不会像严岛一样因为一通电话而贸然出门——毕竟他混黑,一般人不可能轻易把他叫出来,地点还是垃圾场。


    除非那个人和他一样也涉黑,或者说是他的上线。


    正在垃圾堆里找线索的陈寄书走了过来,他的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臭味。


    他站在离夏渔远一点的位置,说:“方不言查到巩斯生前接到了一通电话,就在凌晨一点左右,电话归属地是和平市,号码的主人他暂时查不到。”


    和平市的ip?


    夏渔更震惊了,大半夜的,宿游哪里去找无人使用的手机?还是说他偷了又还回去?


    但陈队又说号码的主人找不到……宿游好像没这方面的能力?


    还有宿游到底是用什么说动的巩斯?宿游虽然家里有钱,但他是钟灵市的人,管不了和平市。


    奇怪。


    凶手拿巩斯开刀之前,肯定也调查过巩斯。傅松声让夏渔和宿游两个人去询问一下巩斯的亲朋好友和同事,他自己则是留下来帮忙。


    夏渔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她也想把宿游带离现场。


    巩斯的公司在市中心的商业区。从一只鱼公司往西方走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巩斯的建康集团。


    每次路过谢执的公司,夏渔都想吐槽,为什么一个信息技术公司会取这样一个名字,真的很不搭。


    她只能归结于谢执有颗童心。


    到了建康集团,夏渔出示了证件,向相关人员告知了巩斯已死的消息。


    接待她的助理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夏渔询问助理:“近段时间,就这几天,有没有人向你们打听过巩斯的事情?”


    助理摇头:“没有,但巩总的那点破事圈内人尽皆知,圈外也有人知晓,他会被杀太正常了。”


    好、好淡定的精神状态。


    夏渔进来就发现了,巩斯死了的消息其实早就传开了,但公司的大家没什么反应,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没有因为老板的死去而停下他们的脚步。


    更有甚者,虽然死的是他们的老板,可他们非但不伤心,反而还有点高兴,像是在说“这老东西终于死了”。


    “因为知道上头会再派一个老板来,所以你们都不当一回事?”


    补了一觉,宿游的战斗力又回来了。


    助理很平静地点头:“是这样没错。”


    明面上的老板谁都可以当,反正只是一个监管者而已。


    夏渔懂了。因为巩斯的背后是黑恶势力,这家公司也是那个势力的,所以老板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板是谁的人。


    看助理这样子也像是知情人,夏渔问她:“假如有人大半夜给巩斯打电话约他出来,那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给个范围也行。”


    助理微笑:“抱歉,我不知道。”


    知道也不告诉你。


    *


    夏渔无功而返。


    但队友那边有新的进度。


    方不言找到了在网上发言的那几个受害者,他们表示白天的时候确实有人联系过他们,询问他们巩斯的事情是否属实。


    因为是网上联系,所以方不言查到了账号。有意思的是,这个账号曾经是颜与鹤经纪人名下的。


    方不言找到了颜与鹤的经纪人,经纪人声称自己的账号都是给颜与鹤用的。不仅是经纪人的号,助理的号都被颜与鹤要去用过。


    因为担心自己沾上不好的事情,所以当初警方在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说出此事。


    该怎么说呢?颜与鹤这小子真的干什么不好,偏要去犯罪,这么多号,真亏他用得过来。


    夏渔:“那要去找颜与鹤吗?”


    傅松声:“许教授已经去了。”


    “他去干嘛?采访?不是说要带我吗?”


    “他说他要去安抚一下犯罪嫌疑人的情绪,安抚好了才能进行研究。”


    这个“安抚”要打个引号,傅松声怀疑许燕洄很有可能是去拱火的,因为后者打电话过来时的语气真的很兴奋。


    “他说他先去一步,让我给你说一声。”傅松声问,“你把他拉黑了?”


    夏渔点头:“他看起来有点病,也疯疯的。”


    虽然要一起做研究,但不妨碍她拉黑他,反正他可以来警局找她。


    不过他居然这么快就回和平市了,他姐都还在钟灵市呢。说起来那天他出现在烟花秀现场,是打算找他姐的茬吗?


    难怪会给他打电话。


    傅松声明白了:“所以我就顺道拜托他询问一下颜与鹤。”


    许燕洄好歹也是心理专家,应该能够问出点什么。


    ……应该。


    除此之外,姜兴生也调查到了线索。


    巩斯的女朋友发现巩斯半夜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对另一端的人很是谄媚,明明对方看不到,他依旧冲着手机点头哈腰,让她狠狠怀疑了自己的眼睛。


    听完队友的话,夏渔开始动摇了。这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宿游能做出来的事情?


    说起宿游,这小子就刚才说了几句话,夏渔想听他透露都没得机会。


    一行人回到了和平市局。


    迎面走来的是项荟,她正要给他们打电话,看到他们都回来了,就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怎么了?”


    大家跟她一起到了解剖室。


    项荟拿起一个物证袋:“我从死者的身体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物证袋里是一张彩色的小卡片,卡片上是熟悉的红色笔迹。


    【是我帮忙约出来的哦(比心)】


    第120章


    这个说话的调调。


    是你!许燕洄!


    可能是才跟他相处过, 夏渔一眼鉴定为许燕洄——除了他还有谁那么怪里怪气。虽然他否认了自己是卡片怪人,但是他否认他的,她肯定她的。


    在场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这怎么还和卡片怪人扯上关系了?这起案件的风格整体而言很正常, 一看就不是他会做的案子。


    “是我帮忙约出来的……?”姜兴生念了一下上面的文字, “这人还挺乐于助人, 凶手约不出来他就帮忙, 别人杀人他递刀是吧?”


    怎么说呢?其实还蛮符合卡片怪人的性格, 跟个神经病似的。


    联想到巩斯女朋友提到的线索,陈寄书得出结论:“这个人应该是庄合和巩斯的上级,能够轻松地将他们约出来。”


    夏渔表示赞同,这一点从沈陆亭的证词里也可以看出来,卡片怪人多半就是所谓的“大少爷”。


    等等, “大少爷”?


    已知这个卡片怪人的口吻很像许燕洄,沈陆亭说送礼的就是“大少爷”和“大小姐”中的其中一人, 而这两位五年前在争权;许燕洄有个姐姐, 这个姐姐当上了掌权人……可以推出这个许燕洄是“大少爷”, 许鹤泠是“大小姐”, 她目前还有可能是新任“老大”。


    好,你们富豪排行榜上的没一个是清白的是吧?虽然目前没发现二陈和三谢有问题。


    还有许燕洄, 你小子长得那么有实力, 结果争权争不过姐姐。


    夏渔喜欢当第一, 也喜欢排在第一的人。许燕洄实力不行,因而他在夏渔心目中的格调一下子就下去了——教授位置是镀金来的, 道上地位是老爹和姐姐给的, 你小子到底什么是自己的。


    ……嗯,病症是自己的。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许家姐弟的问题, 而是要揪出宿游。


    昨晚许燕洄突然跑来她住的酒店,原本她还诧异他为什么会得知她的房间号,现在看来他不是在跟踪她就是从宿游那里得知了她的房间号。


    不管他是出于各种目的,他会帮宿游把巩斯约出来情有可原。


    ——罪犯间的互帮互助与惺惺相惜。


    想到这里,夏渔去看宿游的表情。


    宿游的脸色比她扒过的汽车底盘还黑,看得出来他很生气,他气得脸都有点扭曲。


    换位思考一下,本该是她抓的人被别人截胡或者被别人抢先,她估计也会很气,就像是当初裴晏初抢她的人头一样。


    话说回来,既然人是许燕洄这个神经病约出来的,那他一定知道凶手是谁,肯定也知道凶手用颜与鹤用过的账号和死者迫害过的受害者联系。


    ……那他去看守所“安抚”什么情绪?


    “既然能让颜与鹤把号给他,说明这个凶手和颜与鹤关系还不错,再加上能把严岛约出来的极有可能是圈内人,当然也有可能是颜与鹤告知他的。”


    说到这里,姜兴生笑了:“颜与鹤这玩意儿真的很了不得,都进去了还能掀起腥风血雨。”


    不管是网上还是现实中,一些新闻和案件的背后总有他的影子。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姜哥这段话,傅松声忽然想起来颜与鹤在被审讯的时候多次提及宿游,试图让宿游接话。


    当时傅松声不以为意,但结合夏渔说的“如果凶手是被教唆的,那更是绝杀”这句话,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夏渔。


    夏渔在看宿游,宿游在看卡片。


    傅队没有接自己的话,姜兴生感到奇怪,他朝傅队看过去,却看到后者在看夏渔。


    傅队你……


    “夏渔,你过来一下。”


    傅松声朝夏渔招手,夏渔很自然地贴了上去。


    走到无人的角落,傅松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夏渔就说了自己的猜测:“你不觉得许燕洄很有问题吗?”


    她列举了一些不算证据的证据。


    傅松声:“……”


    犯罪心理学还有正常人吗?这是学到深处自然刑吗?


    不过这样就能够知道昨晚上他察觉到的那些视线都有谁了,假设宿游是凶手,他们两人多半是这个时候有所接触的。


    “你应该有所发觉吧,宿游他——”傅松声点到为止。


    “啊,我忘记和你说了。”


    夏渔翻出最新的照片给他看:“这是今早上我拍的宿游的双手,我问过项姐了,你看。”


    她把两张图片都发给他。


    傅松声看到了,但他和夏渔一样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


    宿游又不像霁恣青那样天生坏种,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有这样那样的苦衷,他过得也算顺风顺水。


    “问问他?”想不明白的时候直接问当事人就好了。


    傅松声沉默了。


    他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正如同当初他没有第一时间在数据库里比对孟家父母的DNA,现在他也想给宿游一个机会。


    万一不是宿游呢?


    “你单独去找他聊几句吧。”傅松声希望宿游能够在夏渔的劝说下能说出实情,“我去联系任队。”


    夏渔比了个“OK”。


    她给宿游发了个消息,让他出来聊,顺带把许燕洄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她刚把人放出来,对方就给她发了短信。


    【纯黑的墨镜:难得,你居然把我放出来了。】


    你小子是安装了监控设备吗?


    【夏渔:你去安抚情绪安抚得怎么样了?】


    【纯黑的墨镜:嗯~非常好,犯罪嫌疑人被我说哭了,指名要见你。】


    【夏渔:?】


    【纯黑的墨镜:就是你想的颜与鹤哦,在我的谆谆教导下,他很是感动,说有话要对你说。】


    【夏渔:他把号给谁了?】


    【纯黑的墨镜:他要当面给你说。】


    【夏渔:那算了。】


    夏渔已经知道是谁了,多半就是宿游。之前这两人单独相处过,说不定那时候就有了现在的计划。


    说起来,傅队当时给她发过一条消息,大意是颜与鹤有可能挑衅警方:颜与鹤会给他自己上难度,教唆警察杀人或者教唆别人杀掉警察都有可能。


    【纯黑的墨镜:你现在在做什么?】


    夏渔心说她马上要去逮人,逮完他就轮到你小子了。


    已读不回是个坏习惯,夏渔礼貌地回复:【要你管。】


    *


    宿游被夏渔喊到了特调组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都不在。


    他大概知道她单独找他的原因。


    “凶手是你,对吗?”


    听到她的问话,宿游攥紧了拳头,很快又松开。


    事已至此,也没有好狡辩的了。


    他将双手伸到她的面前,摊开手心。


    手上的印记还没消掉,如果能找到凶器再比对一下,他的嫌疑是没跑的了。


    但其实不需要找到凶器,从他出于私心留下摄影机的那刻起,他就已经走上了绝路。


    “你的心里已经有数了,不是吗?”


    今早上她握住他的双手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已经发现了。


    夏渔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他的面前,虽然他们有身高差,但她的气场格外突出。


    宿游以为她要质问他,但他却听到她说:“所有人我都怀疑过,但只有你,我始终没有怀疑过你。”


    哪怕是傅队,夏渔都怀疑他泄密。只有宿游,她一直都不太敢相信一点都不聪明的他真能做出杀人这种事情来。


    所有想说的话都于无声处消弭,宿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宿游低头看自己的双手,用一种飘忽的语气说:“有这么一个人,他很想和你一较高下,但在和你针锋相对之间,他对你产生了不同的感情。可他早就知道了,只有成为你的敌人,你才能正眼看他。他会想,你会为了他所犯的这些罪行,到处奔波彻夜不眠地找到凶手。他想让你破案抓到他又不想,想看到你得知他是凶手时震惊的表情,但又不想看到你抓到他后你失望的眼神。”


    “其实我很高兴。”他的脸上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你终于看到我了。”


    从他第一眼见到她时,他就想让她注视着他,就像现在这样,她的眼里只有他。


    就算他被抓捕,她也会不断思考:不是,他到底图什么啊?


    他心满意足了。


    现在的宿游有点可怕,夏渔没忍住后退几步。


    他口中的“那个人”估计就是他自己,但他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很明白,你能说清楚点吗?”


    她退他进。


    宿游走向她:“你刚才不是说,如果有人说爱你,你会很高兴吗?”


    “现在我说给你听。”


    他长久地凝视着她,眸子里隐藏着太多太多她看不懂的情愫。


    “我也说不准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你的什么神情,听见你的什么言语,便开始爱上了你。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是到了不能自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爱上了你。”①


    这是在对她表白?


    夏渔呆住了,她久违地想起自己玩的是乙游,久到她都快认为这是警察人生模拟器了。


    #客服落泪,并发来结局申请#


    但夏渔纠结了一会儿,拒绝了他:“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本来想发好人卡,但她发现他不是个好人。


    #客服再次落泪#


    拒绝完人,夏渔才接着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杀人?”


    宿游:“……往后的日子里,你慢慢想吧。”


    夏渔:“?”


    *


    收到夏渔发过来的截图后,任义起初没当一回事,毕竟灯下黑,宿游又是他的下属,他下意识忽略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直到傅松声也给他信息,发来了更多的证据。


    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直到傅松声又跟他说:“宿游自首了。”


    任义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凶器可能已经被处理了,但还有一个证据没有被销毁——被宿游洗出来的不知名的照片。


    说实话,任义已经知道是哪张照片了。


    当他去宿游家搜查、推开宿游的房门时,他看到了摆放在宿游床头柜的那张宿游和夏渔的合照。


    宿游没有删掉这张合照,也没有把摄影机销毁,他的意图一目了然——他想让其他人也看到这张照片,即使有可能会暴露他。


    其实宿游硬咬着不松口承认罪行的话,他们还很难给他定罪:因为他有那张合照只能说明他拿过死者的摄影机,并不能证明他杀了死者。


    所幸他没有嘴硬。


    夏渔也如宿游所想,跟同事吐槽:“不是,他到底图什么啊?”


    姜兴生心说宿游图什么不是很清楚吗?他就图能被你亲手抓住。


    任义从钟灵市赶来,见到宿游后,他扬起手,很想一巴掌打下去。


    但宿游是他的下属,也是他的徒弟,他下不了那个手,他只能压着心头的怒火,说:“你忘记了入职前的誓言了吗!你当初是为了什么而当警察的!”


    “大概是……这样比较有挑战。”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之前不怎么学习也能拿第一名,他家里有矿,他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赢在了终点,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开始是为了好玩,但在入学当天见到夏渔后,他的心态转变,变为了想要和她在一起。


    但因为她有top癌,宿游又不甘心屈居人下,所以他只能伪装自己讨厌她,和她针锋相对。


    毕业后,他本想留在首都,但听说她去了和平市,他也滚回了钟灵市,试图和她一较高下。


    可他发现他赢不了她,既然赢不了,那就干脆把自己变为她业绩的一部分。


    任义:“……”


    总而言之,宿游是被关起来了。


    傅松声刚从看守所里回来。


    颜与鹤要见夏渔,但夏渔没去,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见傅松声了。


    虽然不懂颜与鹤的态度怎么转变得那么大,但傅松声还是转达了颜与鹤的话:“他说他教唆了宿游。”


图片    【星座小说】xinGzuoXs.COM【星座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