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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 第 61 章


    ◎第一课◎


    谷翘盯着骆培因的眼睛说:“我和你在一起也很快乐。”


    她的手被握住了。谷翘不知道一只手还能表现出这样丰富的内容, 比眼神里传递的还要多。


    内容多的她一时无法消化。她本来是个直接的人,现在一只手却被他揉得心里九曲十八弯。


    谷翘的脸越来越红,但害羞的成分并不多。她试着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的目光从骆培因的眼睛滑到他的鼻子, 再转到他耳朵的轮廓。她以前的看是大而化之的, 这次看得有些仔细,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耳朵上有一个小小的痣。


    谷翘的眼睛最终落到骆培因鼻子和嘴唇中间的那部分,避免去看他的嘴唇。


    她觉得注视这里会让她平静一些, 但也没有更平静。


    谷翘强迫自己只盯着他的这部分看。


    她听见他说:“上去坐坐吧。”


    谷翘马上说好, 她响应得如此快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她也没有半点反悔的意思,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她很想知道会发生点什么。他还会对她说点儿什么?这些话她马上就想听到,完全不想留到明天。


    她很年轻, 胃口很好,世界摊在她面前, 没有一样好东西是她不想尝尝的。她感觉骆培因就像个礼物, 摆在她面前, 她现在刚解开礼物的蝴蝶结, 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太想继续看看里面是什么了。她丝毫没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说“好”的时候她的眼睛很亮,完全没有任何害羞的意思。


    骆培因跳下车, 走到谷翘那边车门, 伸出手,等着谷翘把手递过来。


    谷翘把她自己的手交给骆培因, 她的手马上被包裹住了。从车上跳下来时, 她的红耳环没有节奏地蹦跳起来, 恍若她的心。


    谷翘的脚一步步落在台阶下, 但她完全没有一点实感。他的手指强行插进她的指缝,逐渐填得没有任何缝隙,谷翘只觉自己轻飘飘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被骆培因握着的这只手上,她能感到每一次掌心摩擦带来的温度上升。当这一次结束的时候她又开始期待下一次。她的期待被他的一只手调动得越来越多,而且她直觉骆培因感到了她的期待。


    在一步步上楼的过程中,谷翘在好奇心之外多了一些渴望,这渴望越来越膨胀,但以她现在对亲密的想象力,她也不知道她在渴望些什么。她想不出任何词汇给她心里和身体的感受命名,但渴望的感觉却越来越鲜明。


    他们走得并不快,所以谷翘朱红色的耳环摆动幅度不大,只轻轻蹦跳着。


    谷翘头一次这么糊涂,她连自己走到几楼都不知道了。如果不是骆培因牵着她的手在门前停下,她还要继续上台阶。


    门开了,又关上。在门灯的照射下,骆培因将谷翘散掉的头发拨到耳后,注视着她的红脸。这里看得比车里更清楚。


    谷翘没有任何类似的经验,此时能依靠的只有大胆,她肆无忌惮盯着骆培因回看。


    谷翘对世界上另一个性别的好奇和她对骆培因的好奇此时重叠在了一起。或者说,她对骆培因的好奇引发了她对世界上另一种性别的好奇。这种好奇让她忽略了他的危险性,觉得他很可爱。


    骆培因看着她,捏了捏她的红脸蛋。


    谷翘也伸出手捏了捏骆培因的脸,像他对她做的那样。怕弄疼了他,她捏得并不用力,或者说用“摸”比“捏”更恰当。


    如果骆培因要了解她,这是她给骆培因上的第一课,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希望他能懂得。


    她用小手指头捏骆培因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边缘。无论一个人看起来多有棱角,嘴唇总是软的。他的嘴唇有点儿冰。


    谷翘的手指刚要逃离作案现场,马上被抓住了,骆培因抓着她的指头按在他的嘴唇上,放在齿间狠狠咬了一下,她感到了一阵丝丝麻麻的痛,这反应完全不在她的想象之内,他盯着她看,这次跟之前哪次都不一样,她感觉到了一些陌生。


    他目光里的撕咬落到了实处,她睁着眼睛望着他,眼里有好奇不解,他很快就温柔起来,展开她的手掌,吻她手指上的茧子,十指连心,每亲一下,谷翘都能感到自己心底一颤。最后他的吻落在她的掌心。


    他的目光撕咬着她,嘴唇却非常柔软,她简直有点儿受不住了。谷翘觉得自己如果是一根雪人雪糕,被这样亲着,就会化成一滩水,但她是一个有温度的人,她整个人更热了。


    骆培因的嘴唇离开了她的手,又用他的大手把她的手包裹起来。他的拇指按揉着她之前被吻过的掌心,之前上楼时的那股渴望又蹿了上来,她整个人的知觉都聚集在掌心上。


    谷翘听到骆培因问她:“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


    他直接略过了“我喜欢你”,问谷翘什么时候知道的。


    谷翘是现在才确定的,但那不重要。她从中提取了她最需要的几个字,他喜欢她,虽然她刚才已经感受到了,但现在他把她的答案正式打了个对钩。


    骆培因拉了拉她的红耳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今天刚见她的时候,她血红色的耳环把她的耳朵衬得白的没有血色,但现在她的耳朵逐渐靠近耳环的颜色。


    谷翘摇头,她的耳环也跟着晃。


    骆培因的嘴附在谷翘耳边,声音并不大:“那你现在知道了吧。”他的嘴唇在她耳朵上碰了碰。


    仿佛怕谷翘听不到似的,他又贴近她的另一只耳朵,重复了一遍他之前说过的话:“我喜欢你,你现在知道了吗?”


    他这次亲她耳朵的时候,谷翘的耳环颤了颤。


    谷翘又抬起了头,她没说知道还是不知道,一字一句地对骆培因说:“我也喜欢你。”说完她也盯着他看。如果说她之前的注视有着不肯示弱的成分,但现在这些都溜走了,她只是想好好地看一看他,光明正大地看一看他。


    但当吻落在眼皮底下的时候,谷翘的眼睛不受控地眨了眨。在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之后,她的眼睛微微低垂,睫毛扑闪着,遮住了她的大半眼睛。


    谷翘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如果上次拥抱她还要思考是什么性质的话,这次不用骆培因说任何字眼,她马上完全明白了其意义。她喜欢他身上的皂粉味,她现在的嗅觉还没进化到能够欣赏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她和老外做生意的时候,经常能闻到。这样抱着,她感觉两个人的温度穿过层叠的衣服融到了一体,她感知到了他的体温。


    骆培因的膝盖碰触她的,但这次他完全没像之前那样躲。谷翘的膝盖被磕了一下又一下,她有点儿感觉他是故意的。


    骆培因的手指支起谷翘的下巴,仔细端详她脸上的表情。当谷翘注意到骆培因的目光落在她嘴上时,她下意识地说:“我吃了西红柿。”


    她记得他西红柿过敏。


    骆培因继续盯着她看,谷翘怀疑自己刚才也许是种错觉,他并不准备亲她的嘴。


    骆培因注视着她,对着她笑,她把这笑理解成了嘲笑,嘲笑她多想了。虽然他笑起来也很好看,但这笑让她有点儿恼。


    谷翘刚要为自己辩驳,他就在她的下巴上咬了一口,她几乎怀疑会留下牙印。可能骆培因也意识到了这问题,他的牙齿不再用力,谷翘嘴唇的下缘都没有留下啮咬的痕迹。谷翘睁着眼睛,此时她一心二用,很怕他的牙齿会碰到她的嘴。但他一直没有碰到。


    骆培因慢慢又温柔起来。他比她以前见的想的还要温柔,温柔得谷翘几乎都受不了。在这寒冬里,她却想起了春天,他的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细致地吻着她越来越烫的脸,他的嘴唇也越来越烫。她浑身轻飘飘的,如果她的腰没有被托住的话,她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在站着。


    谷翘想到了之前荡秋千,在自己荡之前,总要有人推两把,秋千才会荡起来,但这需要推的人是个熟人,手里有准头。在今天以前,谷翘认为自己虽然不了解骆培因的其他方面,但至少了解他的性格。但现在她连这一点都摸不准了。她完全不知道他要把她推到哪里去,她很想知道他会把她推到哪里去。


    好奇和渴望混杂在一起,谷翘也有了亲亲骆培因的冲动,但她想起自己吃了西红柿。而他西红柿过敏。


    于是她只能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被动地承受着他的亲吻。


    62  ? 第 62 章


    ◎火◎


    谷翘的发丝滑到骆培因脸上, 她伸手去拨,手指碰到他的脸,她的手指并没在他脸上多停留,就随着她的头发回到了耳后。她的手指触到自己的耳朵, 很热。


    谷翘突然想试试骆培因是不是一样的热。她的手指又落到他脸上, 从脸颊滑到耳朵, 他的耳朵果然和她一样烫。此时他们共享同一种感觉,同一个温度, 她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没让自己的笑溢出来。在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后,谷翘的手指并没停止她的好奇, 继续滑到他的下巴颏,顺着他的下巴颏往下滑触到了他的喉结。因为这么明显的喉结是她没有的, 她的手指在上面多停留了下,用指肚去描摹喉结的形状, 她感觉到了他喉结的滚动。


    他之前给她的那种温柔感觉突然消失了。


    他的嘴几乎要咬到她的嘴角, 谷翘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接上了, 她猛地偏过脸, 又低下头, 避免他亲到她的嘴。


    谷翘的头低得很低很低,她的嘴吻到了她自己的衣领。谷翘感觉到了一点陌生。这陌生让她本能得感到有些危险。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和她记忆里的表哥有些偏差, 在不见骆培因的时间里, 谷翘对他的感情反而比之前更深了。她最喜欢温柔的人,一想到骆培因, 她在寒夜里也觉得温暖。


    她在日复一日的想念中, 在心里为骆培因塑了一尊像。想象中的雕像渡了口真气又回到她的现实, 她当然是非常高兴。她想和他有一点更深刻的关系, 一种永远不会失联的关系。


    但现在,谷翘觉得现实里的骆培因和她两年间心里塑的那尊像不太一样。以前她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觉得很安全,但现在她在空气中嗅出了他的危险性,如果他的手臂再用一点儿力,她根本挣脱不开。在这样的空气中,她的脑子很乱,根本无法思考,这样的他当然也是对她很有吸引力。再待下去,她脑子就做不了她身体的主了。


    “我该回家了。”


    谷翘的头仍像之前那样低着,头发滑到脸颊,她感觉自己的脸很痒。


    本来要落在谷翘嘴上的吻最终落在她的头发上。骆培因吻着她的头发,两个人都不说话。谷翘感觉他的膝盖离开了自己的膝盖,心跳也慢慢平复。


    骆培因帮谷翘把滑落的头发理到耳后,俯身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郑重地亲了一下。


    骆培因放开了她,两人之间有了点儿距离。


    他笑着问谷翘:“你这样低头不难受吗?”


    谷翘感觉她熟悉的那个人又回来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目光从他的喉结转到耳朵,他的耳朵很红,但这次她只是看着,并没有再去摸。


    “你先坐下,我去给你弄点儿热水喝。


    这里有暖气,你可以把外套脱掉。他把谷翘引向了靠墙的架子,“那里有一些CD,听一听有没有你喜欢的。”


    “别麻烦了。我现在也不渴。”谷翘把对骆培因的称呼给省略了。


    “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说完骆培因没看谷翘,就走向了厨房。冰箱里除了几瓶冰矿泉水再无他物。他自己仰头灌了半瓶冰水,开始给谷翘烧热水。


    谷翘站在那里,她心里说,不烧水不是能待的时间更长些吗?


    水壶里水的温度一点点上升,谷翘拿了一张CD放进骆培因送她的CD机里。于是客厅里响起了《light my fire》。


    谷翘听到厨房水池里的水哗哗流着。


    谷翘从没听过这种曲风,出于好奇她听了下去。饶是她英文水平有限,当“light my fire”不断重复的时候,她也理解了这个火到底是哪种火。但她没有换CD,而是被好奇心驱使着听到了最后。


    她脸上的烧并没退下去。


    水壶里水升到沸点,客厅里的歌还在唱着。骆培因实在不知道谷翘是大胆还是天真。


    他喝完了剩下的半瓶冰水,走到客厅将热水递给谷翘,两人接触的时候,谷翘感觉到了他的手又湿又凉,刚才水池里的水声是他在洗手。


    “你喜欢听这个?”他最开始听这个乐队,是因为他们没有固定的贝斯手,键盘可以有很大的发挥……


    “我不知道。”但她想再听一遍,刚才她一直在分辨歌词是什么意思,甚至没搞懂勾着她听下去的乐器是什么。那曲子驱使着她再听一遍。


    “那你想再听一遍吗?”


    谷翘点点头,又摇头,她的红耳环蹦跳得厉害。那歌词她听懂了,连带着还让她懂了点别的。这个时间,还是不要再听了。


    谷翘马上补充道:“我没太在意歌词,只是对这里面的乐器有点儿好奇。”


    为了谷翘的这点好奇,骆培因又开始和他已经生疏的键盘接触,但他只弹了《light my fire》的前奏,就转向了另一个对他更陌生的曲子。


    这个曲子对于骆培因很陌生,谷翘却很熟悉,这首曲子她是听熟了的。她之前在车里听了四个版本。


    这是她今天听的第五个版本。


    这熟悉的旋律让谷翘想起了以前,她从他手里收到磁带机的晚上。她几乎都要忘了,她当时是流着泪听完磁带机里那首歌的。此时她站在他面前听着,不知不觉眼底滑下一滴泪。那时候她还以为以后再难见到他了,现在他就站在她眼前,她愿为这个部分接受他其他的一切。


    灯光下,那滴泪很明显。她在困难的时候会忘记哭这件事,但是现在想起来了。


    等骆培因抬起头,谷翘很自然地冲他笑,露出她的小牙齿。


    “能给我再弹一遍吗?”


    骆培因之前从没接受过别人点歌,但他又为谷翘弹了一遍。


    弹完他走到谷翘面前,捧起她的脸,去亲她脸上被泪濡湿的那部分,亲得温柔又细致。他的手和嘴唇因为刚被冷水冲洗过,这次都很凉。被这样亲着,谷翘的脸也不像之前那样烫了。如果说之前她感觉是热火在烤着她,现在给她的感觉是在柔和的春日晒太阳,溪里的碎冰被太阳慢慢融化了,她仿佛听见自己身体里缓缓的水流声,流水淌过一颗又一颗小石子。


    谷翘的心不像骆培因之前亲她之前跳得那么厉害了,这是一种她从没体会过的感受。她希望他的嘴唇在她脸上停留得更久一点,这次她抱住了骆培因。他的身体跟柔软没有任何关系,于是停留在她脸上的嘴唇显得更柔软了。


    但是骆培因并没像刚才那样,他这次很有节制。吻了一会儿他的嘴就离开了谷翘的脸,他扶着她的肩膀说:“今晚你就住这里吧。我睡客厅。”


    “我还是回家吧。”


    “你别担心,我没有强迫别人的爱好。”


    谷翘觉得自己实在冤枉:“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睡客厅多难受,而且这沙发你根本躺不下。”


    骆培因想起大概两年前也是这样,那次从火车站回来,他带她来这里。她担心的也是他睡哪儿,而不是别的,她太过于放心他了。她把他捧到了那个位置,他当然也只能在那位置待着。


    “别担心,我有睡袋,完全可以打地铺。咱们明早正好一起吃早饭。”骆培因没等谷翘回复就跟她说:“跟我来。”他走到洗手间,翻出一只没开封的牙刷,“你用这个。”


    骆培因告诉谷翘,浴巾和浴袍虽然不是新的,但上次洗完之后他还没用过,让谷翘不必介意。


    他说得很快,并没给谷翘拒绝的空间。他拉着谷翘的手走到卧室,从柜子里拿出床单被罩:“这也是洗过的,你自己换一下。”他从柜子里取出睡袋和他的换洗衣物拿到了客厅。


    交待完之后他看了下手表:“你不用太着急,我出去有点事儿,一个小时之后回来。你洗完澡就直接进卧室,把门锁好。”


    谷翘刚要张嘴说点儿什么,就听见骆培因说:“明天我听你安排,但你今天听我的。”


    骆培因说完就从衣架上取了外套,径直走向门外,连再见都没说,谷翘就听到了关门声。


    谷翘看着镜中的自己,牙膏是薄荷味的。她这次刷牙时间比以往每次都长,口腔里充斥着薄荷的味道,她决定在和他分别前再也不吃西红柿了。


    滚烫的水流滑过谷翘的脸,并没有冲走他留在她脸上的触觉,反而在一次次回想中更加明显。她想他留她在这里,有一半的原因是为她留在这儿洗个热水澡。在没有热水器的小平房,每晚烧水擦身还挺麻烦。


    她听说亚运村那里有新商品房,她还是要努力挣钱,住上有热水器有暖气的房子。


    虽然今天两个人刚开始,但谷翘却想到了很久以后。


    家里现在当然是不赞成他们的,首先娄德裕就不会赞成。但是呢,以她对娄德裕的了解,他的赞不赞成其实就是个经济问题。周瓒能长期成为娄德裕的阴影,促使他给自己写那样一封信,也不过是因为钱。如果她家一直比周瓒过得好,娄德裕恐怕连周瓒姓什么都忘了。


    如果她比骆培因有钱,娄德裕也完全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可能被伤害被辜负被抛弃的潜在受害者。


    只是,她现在没有很多钱,她也不能放过他。


    爱人和别的不一样,车房所有的好东西都可以等有钱后再享受,等一等还会遇到更好的,同样的钱三年前只能买数字寻呼机,现在却可以买汉显。但是爱人是不能等的,等到她足够成功有余裕去享受豪车美居的时候,他说不定就是别人的男友或者是丈夫了。


    她不喜欢空手套白狼,但是等凑齐全款再进场,黄花菜都凉了。当能够拿出百分之二十的预付金,对于她来说,就可以开始了。


    谷翘不去想什么异国的距离,未来家庭的阻碍,生活的经验告诉她车到山前必有路,此刻她需要的是先把他给定下。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两段在前文出现过,我改到了这章,我认为这里更合适。


    63  ? 第 63 章


    ◎五点见◎


    谷翘进到卧室之后, 并没有锁门。她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两年前,和两年前一样,她在这个房间里并没有看到一张骆培因的照片。


    她从来没有过他的一张照片。这两年里,她想起他, 偶尔会后悔那次在颐和园给他拍照之后没有索要一张他的照片。这次, 在他走之前, 她一定要多给他拍一些照片。否则睹物思人连个“物”都没有,也太过于寒酸了。


    谷翘听到了入户门打开的声音。在这声音响起之前, 谷翘一直在计算她能够和骆培因相处的时间。年前除了摊位上的事离不开她, 还有别的等着她。她还要陈家一趟,陈晴在酒店当前台, 她听陈晴说他们那间酒店大都是老外,有人直接在酒店租了房间, 在房间门口挂个牌子,写明自己的产品, 自然就有老外上来搭线。她要问问最近办入住的老外尤其是东欧人多不多。


    骆培因这个人很信守承诺, 说一小时之后回来, 绝不早一分钟。


    谷翘听到门响, 马上从床上跳下来, 赤着脚走到了门口,连拖鞋都忘了穿。她之前穿的拖鞋是他的, 这个家里只有他的拖鞋, 他的脚比她大很多。谷翘从门内打开一个缝隙,露出她的脑袋, 把她穿着不合适的浴袍的身体掩藏在了门内。谷翘的脸刚被热水冲过, 仍红扑扑的。


    她跟骆培因说话:“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去颐和园看桂花, 我给你拍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你可以给我看看吗?”她记得很清楚,那个秋天骆培因给她拍了许多照片,每张照片里的她笑得几乎一模一样,她觉得浪费了他太多时间当然也要给他拍一些,但他拒绝了。她只抓拍了一张他的照片,背景是昆明湖。谷翘本来要花钱去照相馆洗,但骆培因说他可以洗。


    事实上骆培因并没有冲洗照片,弄暗房实在太麻烦了,他当时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他是直接拿到照相馆洗的。他也没有洗自己的那张,洗好的照片他都给了谷翘,不过底片他还留着。


    “照片我没有洗。”


    “哦。”骆培因给她当时单位合照里的同事按人头都洗到了,偏偏他自己的没有洗。谷翘猜不出为什么,难道是对她的照相技术不满意?没关系,多拍一些,就有挑选的余地了。


    “明天傍晚咱们去颐和园好不好?我想给你拍张照片。我还没有你的照片。”


    “好。”


    “你的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地方去买,“咱们明早凑合吃一点。然后到市场买一些菜,晚上去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


    “你的口味没变吧。”


    “没有。”


    “你还记得?”


    “我的记忆力很好的。”


    骆培因等着谷翘把她的小脑袋缩回去,关好门,进去睡觉。


    但她的嘴并没有停止说话,她有太多的话想和骆培因说,根本等不了明天。


    谷翘的嘴一直在动,她的嘴唇和她的脸一样红:“我腊月二十八下午的火车,这几天晚上咱们都一起吃饭好么?”她除了晚上,还可以特地为他歇一天,陪陪他。他们的相处时间实在太少了。


    “好。”骆培因提前终止了谈话,“晚安,赶快休息吧。”


    谷翘把她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晚安。”谷翘的脑袋又缩回了门内,她靠在门上,五分钟之后,洗手间的水流声顺着门缝飘到了谷翘耳朵里,她猜骆培因应该是在洗澡。


    刚才她洗完澡后,仔细打扫了她的痕迹,把她掉落的那几根发丝都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凌晨两点钟,谷翘还是没有睡着。她从床上坐起来,手肘支着下巴,双手捧着脸。虽然脸被水流冲洗了许多次,但那被他亲吻的感觉还留着。


    谷翘的手指触到自己的嘴唇上,她闭上眼睛想起这手指跟他嘴唇接触时的感觉。


    至今为止,谷翘所知的生理知识并没有告诉她,她在发育成熟之后被激发出这种渴望再自然不过。但因为现在这种渴望过于指向某个人,她在这方面有限的知识让她以为,她身体里所有涌动出的生理感受都是骆培因带给她的。没有他,她就不会有。


    这让他在她心里就更特别了。


    她一向睡眠很好,今天却难得失眠了。


    谷翘捧着脸任由自己的思绪乱七八糟地飞着。他们的关系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决定私下里要给他换个称呼,叫什么呢?


    凌晨三点,谷翘抱膝坐在床上,她想好了,她决定私下里不再叫骆培因表哥,而是叫他小骆。谁叫他明明也就比她大两岁,还在她面前搭长辈架子。她偏要给他叫“小”了。


    这样想着,谷翘嘴角露出微笑。困意找上了她,她嘴角带着笑睡着了。


    醒来拉开窗帘缝隙,天已经很亮了。谷翘这两年头一次起这么晚。


    一个急着赶路的人不怕遇到风雪,有时候风雪越大,反而越急着往前走,怕就怕中途遇到一个温暖所在,眷恋着不肯往前走了。她跟自己说,可千万不能这样。


    谷翘出卧室就看见骆培因在客厅里,他在翻一份报纸。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急着要回家拿货去市场,她昨天跟客户约好了取货时间,恐怕不能准备早饭了。解释的话还没想好,她就看到了桌上的煎蛋和牛奶。


    骆培因告诉她,他给她买了新毛巾,她不需要再用他的了。


    谷翘在卧室里见到了新的黄毛巾。她刷了牙胡乱洗了把脸,整块毛巾贴在脸上,她现在要好好工作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谷翘喝牛奶喝得很急,骆培因看了眼表:“你十分钟之后吃完,也赶得及。我送你去。”


    三分钟之后,谷翘就解决完了这顿早餐,她刚咽下去,就马上夸:“你做的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煎蛋。”为了弥补她的过失,她送上了言过其实的夸奖。


    她的话刚落地,一块白手帕就贴上了她的嘴角:“你嘴上有牛奶沫儿。”


    不止如此,骆培因还提醒她,她的扣子扣错了一颗。她低头看到自己扣错的扣子,眼睛落到第一颗扣子上,意识到骆培因在看她,谷翘马上背过身去,重新解开,再一颗一颗扣上。


    谷翘一边扣扣子一边说:“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开车回家。别忘了咱们五点钟在颐和园见。”天黑得早,再晚一些恐怕什么都拍不到了。


    骆培因把他的围巾圈到谷翘脖子上,他并没理会谷翘的拒绝:“我送你,保证你误不了事。”


    直到坐在副驾驶的时候,谷翘的脸还是红的。这次红,跟害羞完全没关系。这是他们改变关系的第一天,她在他面前的形象是:说话不算数、喝牛奶任留牛奶沫儿在嘴上、连扣子都扣错了。如果她没有承诺今早会做早餐也就算了,偏偏她还特意隔着门缝跟他一字一句地约好了,结果她起晚了。


    这样一个没谱的人,谁会相信她的承诺呢?


    谷翘告诉自己,这些错误不能再犯了。她在骆培因这儿的形象已经存疑,在客户那里的形象千万不能存疑了。


    骆培因的车开得很快,他按照谷翘跟人承诺的时间,把她送到了摊位。骆培因在她脸上吻了吻,太轻,谷翘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她对骆培因说:“咱们五点颐和园见!”


    谷翘如约交了货。她有点怨自己为什么不能按时早起,如果她能早一点的话,她可以回家换件新大衣还有之前骆培因送她的小鸟胸针。


    还没到五点,天上就扑簌簌地下起了雪。


    64  ? 第 64 章


    ◎深吸一口气◎


    病房外纷纷扬扬下着雪, 这是个三人间病房,骆培因在最靠窗的一个床位。


    谷翘看着骆培因额头上的纱布和没被纱布包扎过的淤青,低声说:


    “对不起。”


    如果她不坚持去颐和园看雪,哪怕她坚持去看雪而不坚持自己开车, 或者她坚持自己开车但能够更冷静不选择急刹车, 骆培因就不会被撞伤。


    “我不想再第二次说没关系了。多开几次就好。其实我也想去颐和园看雪。”


    “可是……”


    可是不是这样的。


    今天傍晚骆培因来谷翘的摊位找她, 说今天不要去颐和园了,路上太滑, 颐和园的路恐怕也很滑。他小时候雪天去颐和园, 经常能看到摔倒骨折的。谷翘坚持要去,她说雪天会更漂亮, 她会很小心的。她坚持要自己开车,她让骆培因放心她, 她的车技很好,经常在冰滑的路面开车。


    大概谷翘说得过于信誓旦旦, 一副绝不容质疑的眼神, 骆培因相信了, 把方向盘交给了她, 允许她先开一段路。


    在这雪天里, 谷翘开得也很小心平稳,半路她拒绝了骆培因接替她的要求, 决定自己开到终点。为了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前路和方向盘上, 谷翘的话都少了许多。骆培因也没打扰她。他对她说的唯三句话里,最后一句是在黄大发打滑时让谷翘点刹。


    但谷翘情急之下选择了急刹车, 她这一刹, 直接把黄大发刹进了排水沟里。


    副驾倾在沟里。谷翘自己倒没什么事, 但她看见骆培因的额头流血了。


    “表哥!”


    她这急切的声音在这雪天里很有穿透力, 几乎要破音了。


    谷翘靠近骆培因的脸,想要看他受的伤。她脑子里过了很多事,一点儿都没想她的车,她在想怎么把他送到医院。


    谷翘的眼睛积蓄起一汪眼泪,看着这样一双眼,骆培因几乎要怀疑他自己要不久于人世了。谷翘的反应对于他来说实在过于夸张了。他初步判断自己只是受了一点外伤,拿出白手帕止血。


    旁边有这样一个不冷静的人,骆培因反而比平时更冷静了:“别大惊小怪,我没事。你打开你那边车门,先出去。”


    谷翘这时候收敛了多余的情绪,她知道这时候情绪是无用的:“表哥,你需要我做点儿什么?”


    “从车里出去,找安全的地方站着。你不出去,我也没办法出去。”


    谷翘听完以她能有的最大速度钻出了车门。大雪飘飘扬扬下着,这段路来往的车很少。这时候谷翘想如果她有个移动电话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拨通医院或者最近出租车公司的电话。


    谷翘看着骆培因从副驾挪到了后排,从后排钻出了车门。


    周围车迹罕至。这一段路不好打车。


    “你在旁边等着,我把这车弄出来。”


    “这车咱们不要了,直接去医院吧。”谷翘踮起脚把自己的围巾围到骆培因的脖子上,她的目光落在他擦伤的地方,“你在这里等着,我跑去前面找车,再过两里地人就多了。咱们坐车去医院,我跑步很快,很快就会回来的。”


    骆培因要再进车里,谷翘拉住了他的一只手:“表哥……”


    “这次听我的。”


    谷翘还要再说,骆培因说:“十五分钟之后如果这车弄不出来,再按你的来。”


    骆培因处理这种事并不陌生。他也有一辆破车,一辆七十年代的雪佛兰。他的钱只支持他拥有一辆既老且破的车,他最近在美国有了丰富驾驶破车的经验,他从旧金山开车去密苏里的时候,遇到过比这更严重的暴风雪。车子陷进雪里,比现在要严重。但这件事过去了,成了他的经验之一。


    这样的情况破车里有一个人就够了,他并不指望谷翘能帮上他的忙。他从不指望谷翘能帮上他的忙。


    雪花扑到谷翘的脸上,扑进她微张的嘴里。谷翘把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吞了进去,冰冷的雪花慢慢在她口腔里融化。在这样的天里,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的目光在骆培因、车和电子表间轮转,最后在差四十秒十五分钟的时候,车从沟里开了出来。


    “你坐后排。”


    骆培因占据了驾驶位,把谷翘赶到了后面。


    谷翘进到车里,没说一个字,她以为骆培因要去医院。


    车子开得很平稳,黄大发最终停在了一个公共汽车站牌附近。


    骆培因掏出一把钥匙给谷翘:“你在这里坐公共汽车回我那里,直接就在那儿休息吧。我去趟医院,晚上可能不回去了。”这种后驱车,即使在雪天,他自己开也没问题,但现在车里还有谷翘,而他需要去医院。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事,但他在身体上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我和你一起去。”


    骆培因把围巾重又围到谷翘脖子上,他很直白地对谷翘说:“你现在和我一起去,对我是个麻烦。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知道该怎么处理。”


    谷翘的所有话都在听到“麻烦”这两个字后在嘴里消融了,她没有为自己辩驳:“那你去哪个医院,我去看你。”


    谷翘打了辆红夏利,尾随着她的黄大发进了医院。


    当谷翘从红夏利下来重又出现在骆培因面前时,她笑着对他说:“相信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但有谷翘跟着,骆培因确实感到了麻烦,他完全不需要有人在这个时候陪伴他。一个人效率更高。两个人他还要听那些询问,虽然是关心。


    当谷翘再次投掷关心的时候,骆培因对谷翘说:“安静一会儿,好吗?”


    谷翘愣了两秒,但随即变出了一个笑,用清亮的嗓音回答他:“好的!”她不再说话。


    这声“好的”震动了骆培因,他侧脸看见笑还在她嘴角残存着,他的声音和缓了:“我没事,你放心。”


    骆培因并没伸出他的手在谷翘头发上摸一摸,之前为了将黄大发从沟里捞出来,他的手被弄来垫车轮的石头弄得很脏,手帕也没擦净。


    除了额头出血,还有其他一些地方有擦伤,包扎检查后医生也说应该没什么大事,不过需要住院观察一下,以防颅内出血。


    谷翘又把思绪拉回了病房。


    谷翘看着骆培因的眼睛,刚要说“可是”,但骆培因并没有让谷翘把“可是”说出口。


    “你自己打车回我那里,离这里近一点。你先不要开你那辆车了,在雪天开后驱车有风险。”


    谷翘已经意识到了这风险。


    谷翘本想坚持在病房陪骆培因的,但是想到他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医院的供饭时间已经过了,她决定要去给他弄点儿吃的。


    “明天我来看你,除了换洗衣物还要带别的吗?”


    “别麻烦了,我明天就出院。回去好好睡一觉。”


    “医生说至少要观察三天,可能会有颅内出血的风险,你在医院里放心住着吧。”


    换任何一个时间,谷翘都不会打丰田皇冠,那起步价对她来说太过奢侈,她最多只允许自己打个夏利。但今天她在等了五分钟没有等到红夏利后,毅然打了一辆皇冠。


    这个点想要去市场或者副食商店买菜是不可能了,谷翘直接让皇冠车停在一家小饭店门口,她知道饭店后厨肯定有她想要的东西。


    小老板问谷翘要点什么菜,谷翘要的是纯粹的菜和肉。老板疑惑哪有从后厨买菜的,谷翘没解释,直接从腰包里拿出钱,点名她要买的山药芹菜芋头……


    谷翘拿着菜蔬回到了皇冠,骆培因住的地方连个炒菜锅都没有,她必须要回自己的住处做饭。


    谷翘回到自己家里,开始熬粥做菜。


    粥菜做好后被她装进了保温盒,保温盒又被旧棉袄包了一层,同时家里的油盐酱醋和炒锅被包裹在一件旧衣服放进了她之前已不用的三轮车里。一起装进去的还有她的烤橘子和陈大妈给她的两个大苹果。


    这次她没再打车,打车费太贵了,不止这次去,明天回来拉货也用得着三轮车。她最近不准备开黄大发了。


    谷翘在雪地里登着她的三轮,像没有黄大发之前的每一天。在白雪的映衬下,天地变得非常辽阔。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往围巾里扑的雪。她在漫天雪白里给自己唱歌。她围着围巾,围巾吸纳了她的歌声,但不纯粹,这清亮的歌声传到空中,她听到了自己的回声。


    谷翘又骑到骆培因的房子,拿了几张碟片,方便他在病房里听。她帮他拿毛巾牙刷牙膏,换洗衣服,在看了一眼他的内衣后,她也抓进了骆培因的书包里,没看第二眼。她还拿了他的睡袋借用。


    她带着这些东西赶在病房熄灯前到了医院。


    之前病房里其他两个病人都有陪护,只骆培因一个人单着,他自己倒没任何不自在。


    谷翘对骆培因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没有开我的面包车。”


    第二句话是:“表哥,你饿了吧,我给你带了我做的吃的。”


    护士对骆培因很友好,猜他可能没吃饭,送了他面包和苹果。


    骆培因看着谷翘把她带的东西一样样放到床头柜上:保温盒、又一个保温盒、橘子、苹果、杯子。


    “表哥,你先喝口水吧,是热的。”


    她打开了水杯,又打开了保温杯,里面是山药粥,另一个装的是蒸芋头还有她的小炒。


    骆培因的眼睛从谷翘的手转到她的脸,这样的天,她的发尖竟然被汗打湿了一部分,那是汗,而不是雪花弄湿的。


    病房里有其他人,所有这时候应该有的抚摸都变成了注视,谷翘感到了这注视的内容,她低头不看他:“赶快吃吧。”


    她又对骆培因宣告:“今晚我不走了,我在这儿陪你。我把你的睡袋拿来了,晚上我就在这里打地铺。”


    “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她在等粥熟的时候,已经吃了一个苹果,喝了一杯奶粉。她是刷了牙来的。


    谷翘除了盯着骆培因喝粥,无事可干。他喝粥的时候一向是闭嘴咀嚼不说话的。他这样斯文的吃相,谷翘无法判断他到底爱不爱吃。谷翘现在家里没电视,她有次在陈家看电视,电视里做一个八宝粥的广告,那个男孩子一边喝一边吸溜嘴,满脸满眼都是赞叹,那吃相固然不文雅,但确实很适合拍吃的广告。骆培因这样的吃相放在广告里,对观众毫无吸引力。


    骆培因察觉了谷翘的目光,抬头看她,谷翘马上说:“我去给你倒水洗脸。”


    骆培因简直想笑,她是从哪里看出他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自己来。”


    病床间有隔帘,骆培因拉了隔帘,他对谷翘说:“你休息吧。”


    谷翘顾忌到病房里有其他人,声音很低:“我一点儿都不困。你需要我干点儿什么?不要客气,我什么都能干。”一个能够自我照顾的人照顾别人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谷翘本来是到医院照顾骆培因的,可他样样不需要她干。他自己洗脸刷牙,还把她带的饭盒给刷了。


    病房的灯熄了,外面银白世界的光从没拉好的窗帘里透进来,谷翘借着这点光坐起来,离近了看骆培因额头上的纱布。两个人离得很近,她听到他的呼吸声,她猜他大概睡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呼出来之后又吸了一口气,谷翘第一次意识到她能这么长时间的吸气,在深吸完第三口气后,她在骆培因嘴唇上碰了碰。


    他的嘴唇很柔软,有点儿凉,谷翘因为碰到这有点儿凉的嘴唇,整个人热了起来。她还没及时离开他的嘴唇,肩膀就被扣住了。


    骆培因抓住谷翘的肩膀,让她的嘴唇更烫了,她感觉骆培因的嘴唇也烫了起来。谷翘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她想趁着这点透进来的雪光看清骆培因的脸,好不碰到他的伤口。


    即使他亲到她的上眼皮,谷翘还是努力睁着眼睛。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更一次我就暂停更新啦,大家中场休息一下,1月1日恢复正常更新。


    我最近因为私人原因留给写作的时间不多(放心,我现在身体挺好),心情也多有起伏,在这样的心境下写作,我很担心会写崩,这就是没有全文存稿的缺点!所以我决定暂时休整一下,梳理前文的同时再存些稿,等明年1月再更新。


    鉴于我之前也对更新有过承诺,且不止一次没有做到,有读者可能会怀疑:你这次是不是又做不到?


    这个怀疑有理有据,非常合理,我做一个我肯定能做到的承诺:如果1月1日不能恢复正常更新,我就解V退钱。我刚了解了下解V流程,要彻底断更三个月才能真正解V,有点慢。但不要担心,等不到更新就会等到钱,总会有一样。本人不会让大家什么都等不到的。


    65  ? 第 65 章


    ◎我不会让你跟我过苦日子的◎


    在距离过年还有五天的时候, 谷翘拒绝了骆培因要和她一起过除夕的提议,拒绝得有些艰难。


    骆培因问谷翘除夕要不要留下看春节联欢晚会,他有现场票。他本人对这类联欢并没有太大兴趣,但他猜像谷翘这样充满好奇心的人大概想去看一看。他唯一一次现场看联欢晚会是在七年前, 那次春节晚会在工体。后来连奶奶说在电视上看效果很差, 黑乎乎的, 她问骆培因在现场看怎么样。晚会节目组第一次把现场从演播厅搬到工体,经验不足, 临场出了挺多事故, 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处于失控状态。


    但骆培因和现场的大多数观众不一样,他从这种无法预料到的失控中得到了许多趣味。


    谷翘也很想去看, 但那是在除夕晚上,许久不回家, 家里人一定想她了。她这一年在外面,家人很不放心她, 过年她再不回去, 家人一定担心坏了, 估计会来这里找她。


    让谷翘最纠结的不是失去了一次探索新事物的机会, 而是拒绝和骆培因一起过除夕。


    她问骆培因明年再一起看好么。她想明年她会更有钱, 那时她可以多租一间房,让家里人过来和她一起过年, 下次他过年再回来, 她和他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


    谷翘在骆培因眼里看到了一种类似失望的眼神。她能够理解,就像她也希望他同自己回家一样, 这样她可以多见他几面。但是她没提, 因为她知道骆培因不会愿意。而且家里人可能还会因为他的到来破坏了好心情。谷翘把这一切的问题粗暴地归结为没有钱, 因为没有足够的钱, 家人总会担心她被骗。也因为没有足够的钱,她不能拥有更温暖宽敞的房子把家里人接来一起过年。


    回家的前一天,谷翘终于和骆培因一起去了颐和园。


    自从谷翘决定不在冰雪天开她的黄大发,她的交通工具就从四轮变成了三轮。而当骆培因下午带她去颐和园的时候,她坐上了一辆二轮交通工具。


    谷翘今天穿了一件红色大衣,在这个冬天显得格外鲜艳,她还在大衣上别了骆培因送她的小鸟胸针。她的细脖子上围了一条白围巾,她没有这么素的围巾,是骆培因强行把他的围巾围到了她的脖子。


    她刚下自行车,骆培因就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都戴着毛线手套,但是隔着手套她也能感知到他的温度,她贪恋着他的温度,一时竟忘了今天她来的主要目的是给他拍照。


    等她终于想起来,她已经被他牵着走了好一段路。有的地方积雪还没化,谷翘特意把脚伸过去,在上面狠狠留下一个脚印,她让骆培因也去踩一个。


    骆培因并没有在雪上留下脚印,而是在谷翘脸上留下了个手指印。这个印子远不如雪上的印子明显,只有谷翘自己能感觉到。


    等谷翘终于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她决绝地把自己的手从骆培因的大手里抽了出来。但凡有一点慢,她估计就要恋恋于他的温暖了,就跟冬天赖被窝似的,她这一年一次被窝都没赖过。


    骆培因刚察觉谷翘在给他拍照,谷翘已经哐哐对着他的脸拍了好几张照片,不讲究任何构图,她觉得这个人怎么拍都让她满意。雪后的建筑她也顾不得欣赏,她口口声声说要来看雪后的颐和园,但是这几百年的历史古建一点都没进入她的镜头,她镜头里只有骆培因的脸。


    她见过他笑,但好像记忆里还没见过他大笑。


    马上就要猴年了,谷翘突然对着骆培因做了一个小猴儿呲牙笑的表情,冲他大喊:“猴年快乐!”


    她这声音太过有穿透力,周边的游客都回过头来看,但她并不在乎别人,只顾着在骆培因的脸上寻找她想要的表情。


    他开始嘴角有点儿笑意,然后这笑意收了,他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再之后收敛的笑还是忍不住又溢了出来,接着两个人对视着笑,天地之大,仿佛除彼此之外看不到别人。


    谷翘一时连拍照都忘了,等她想起来要拍照记录的时候,骆培因已经拿过了相机。


    骆培因远比谷翘要讲究构图,谷翘在夕阳的余晖下笑得灿烂,背景是被雪覆盖的红绿屋脊。要是赶在一月之前来,这个点儿差不多能在十七孔桥看到金光穿洞。


    因为谷翘心心念念一定要在雪后来颐和园,骆培因给谷翘拍的照片所有背景都有雪,而且每一张背景都不一样。


    一样的是每一张谷翘都在笑,但是她的笑认真看是有分别的,拍到后来她低垂着眼,好像要把笑在眼睛里藏一部分。


    谷翘好几次说“别拍我了,把相机给我好吧”,骆培因都没有听她的话,而是记录下了她的表情。


    等谷翘从骆培因手里抢回照相权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园子自开放以来,素无亮灯传统,园里的游客散得差不多,风吹得更厉害了,谷翘这才觉出些冷。这样的天,除了骆培因这种人,穿大衣是很难觉得不冷的。


    天黑路滑,骆培因把谷翘裹进了他的外套里,他里面只穿着一件衬衣,谷翘隔着衬衣感受到了他的温度。这样贴着,两个人都更暖和了。


    谷翘藏在这温暖里,看着天感叹道:“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一会儿就黑了。”说着她又嘟囔着自问自答:“要不说叫快乐呢,不快的话就叫慢乐了。”


    骆培因没用话回答她,他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谷翘这几天虽然习惯了这触碰,但是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园子,园里很黑,她的眼睛滴溜转了两转,发现四周没人,她跟做贼一样把自己的围巾往下拉了拉,也在他嘴上亲了亲。她的嘴唇因为有他的白围巾遮着,比他的嘴唇要温暖些。这样接触后,骆培因的嘴唇并没有变得更暖,等他再吻她的时候,谷翘还是感到他嘴唇有点儿凉。


    四周都现出夜的本质来,周围的雪添了一点亮度。骆培因裹着谷翘往前走,时不时就低头碰一碰她的嘴,这样的时候只有谷翘一个人像做贼似的向四周看,骆培因却很坦然。虽然天这样的黑,离着远了别人也不会看出来,但谷翘的心脏莫名跳得很厉害,一边是为这嘴唇时不时的碰触,一边是为可能出现的别人。


    骆培因几乎要被谷翘逗笑了:“你是属老鼠的吧。”


    谷翘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双重嘲讽,一是笑话她跟做贼一样眼睛睃来睃去,二是她胆子像老鼠一样小。


    她不服气抬头地在骆培因嘴上咬了咬,又迅疾低下了头,她整个人被他箍得很紧,简直喘不过气,简直是被挟持着往前走,她一颗心蹦跳着,嘴里却不服输:“我胆子并不比你小。”


    “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当然说话算话。”


    谷翘快速上了骆培因的自行车后座。回去路上狂风吹着,骆培因开始骑得很快,谷翘抓着他的后背,防止自己不小心被风刮跑了。北风吹去了谷翘脸上的红晕,却没吹慢她的心跳速度。


    谷翘提醒他:“慢一点吧,我什么时候都说话算话的。你小心一点,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骆培因的车速慢了下来。


    路上有卖烤羊肉串的,肉串的味道伴着炭火一起钻进了谷翘的鼻子。谷翘吸了吸鼻子,骆培因大概是感受到了,略过了文谷翘要不要吃,直接问她:“你要来几串?”


    “我不要。”谁会接吻前特意吃羊肉串呢?还是算了吧。而且她记得骆培因好像不喜欢吃羊肉。他好像从生出来就对这个世界划了线,什么是他喜欢的,什么是他不喜欢的,不像她,她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骆培因没听谷翘的。直接把自行车停在了烧烤摊位前。


    一个大叔把自己打扮得新疆人模样,用曲了拐弯的口音问他要几串。


    谷翘马上就听出了这大叔是在假冒新疆人,他戴的小帽和口音都是为了假装自己更正宗。但是香气不是假的。


    她吸了吸鼻子,阻止了骆培因,她指了指旁边卖糖葫芦的:“我还是吃糖葫芦吧。”


    周围的积雪还没散尽,天上只悬着一个月钩子,路灯散出昏蒙的光,谷翘把盖着嘴巴的围巾往下拉到她的细脖子,以一种非常决绝的表情用小白牙齿咬下一个山楂,骆培因看着她吃。她此时的表情很像她大衣上胸针上的小鸟,努力衔着一点吃的归巢。


    谷翘并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被这样注视着,她马上把剩下的糖葫芦递给骆培因:“很甜,你尝一个,要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买一串。”


    以谷翘的想法,两个人都亲吻了,那么分享一份食物也很正常。但骆培因好像对她的提议有点儿意外。


    “你自己吃吧。”


    谷翘虽然有点儿不理解,但她马上说:“那你吃最下面的,那个我没碰。”


    骆培因就那么看着她,谷翘笑着看他:“尝一个吧,你山楂应该不过敏吧。”


    骆培因接过了谷翘的糖葫芦,他并没吃糖葫芦最下面的一个,而是咬了最上面和谷翘有过接触的一个。


    谷翘看着骆培因笑:“是不是很甜?”


    “很甜。”但他不喜欢吃甜的。


    谷翘戴着棉手套坐在骆培因身后吃糖葫芦,拐弯时,一辆黑色汽车突然冒出来,从他们身边迅速擦过。


    谷翘听到骆培因骂了两个脏字,她有点儿陌生。但她马上觉得问题出在那辆车上,幸亏骆培因闪避得及时,要是别人,被撞了怎么办?


    不过这并没影响谷翘的好心情。


    她很体谅地对骆培因说:“总是你带我,要不我带你一次吧。你也坐后座享受享受。”她怀疑骆培因根本没享受过这种快乐。


    谷翘为让骆培因相信她完全有能力带他,她对骆培因说:“我用三轮车能带好几百斤的大白菜呢。”那意思是带他也完全不成问题,想了想觉得不是很合适,还没重新润色就听骆培因问她:“你现在很享受吗?”


    谷翘点头。


    当她意识到骆培因看不到她点头,她把脸贴在了他的后背。


    她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又问:“你现在想跟我换换吗?”


    “好好坐着吧。”


    谷翘把脸贴在骆培因的背上,给他唱歌,这是她从骆培因的那摞CD里听来的。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


    还有我的自由


    谷翘唱这首歌和原唱完全不一样,她嗓音里有一股稚气。


    唱到一半,谷翘突然对骆培因说:“以后我不会让你跟我过苦日子的,咱们也会有一辆车,车里有CD机,有空调和暖气。不过我绝不会不看路只顾自己心情开车,快撞到别人还当没事人一样。”


    小彭跟谷翘提议合伙做生意,由谷翘筹集货源,年后直接雇卡车把皮夹克拉到二连浩特做边贸生意,在边境城市卖皮夹克价格比在她这里高多了。小彭之所以提议跟谷翘合伙,一方面也是看中了谷翘能以百分之二十的预付价从加工作坊拿货,他出五万块,就可以拿二十来万的货,拉到二连浩特,刨除人力以及车钱,净赚几万绝对不成问题。


    谷翘说小彭想得太美,她从作坊把货拿到摊位,最晚一周之内就能结清款项,人家才愿意把皮夹克赊给她,要是拉到二连浩特,百分之二十的预付价肯定是不行的。而且开车路上被劫了怎么办,她当初坐火车都怕被劫,火车靠近二连浩特,从窗内往外看,四周一片沙漠,她回想起当时的心境,还有些后怕在这地方要是被劫了,可真是叫天天不应。要是赊的货丢了,她拿什么去赔钱?但是风险越大,利润也越大。这利润把她的心给搅动了。她要好好想一想。


    谷翘此时又琢磨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她跟骆培因畅想着未来。


    好一会儿之后,谷翘问骆培因:“你以后只喜欢我一个人好吗?”


    在沉寂了两秒之后,谷翘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很甜。


    【📢作者有话说】


    先到这里,1月1日再见!


    1月1日前如果文章显示更新那是因为我在修订,这版时间线目前是1989-1992,未来修订后是1990-1992,两人在确定感情时比第一版要年轻一岁。到时我将在前文增加更多时代和两人相处细节。


    但无论如何,两人到这章确定的感情不会变。


    连载追到这里的读者在完结前不用费时间重看!!不重看不影响后续追文!如果想重看等完结最终版!


    感谢一直追连载的读者,我在连载时也获得了许多快乐。


    希望我和大家这本书的缘分继续维系下去,如果不能,也很感谢到现在的缘分。


    感谢所有人!冬天快乐!


    66  ? 第 66 章


    ◎趁人之危◎


    上楼时, 谷翘整个人缩在骆培因的大衣里,两个人简直像是一个人。


    她感觉自己的肩膀在骆培因的手里,就跟泡泡糖在她的齿间,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形状。


    谷翘把亲吻这事儿看得挺重要, 为此买了许多种口味的泡泡糖。昨天她吃的是橘子味的, 前天吃的是草莓味的。今天她决定吃苹果味的泡泡糖。


    谷翘在亲密方面毫无经验, 也没有从什么影视和小说获得任何参考。她家没电视,除了仔细研读报纸有关经济的消息, 也没时间看爱情小说。但这都完全不妨碍谷翘因为好奇心脑子里有一堆想要尝试的想法。


    她低着头问骆培因:“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这个提问仿佛消耗了谷翘的极大勇气。


    骆培因没问是什么, 就直接说:“可以。”两个人离得很近,骆培因的声音直接灌到了谷翘的耳朵里。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骆培因说得斩截, 今天无论谷翘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她。


    谷翘的要求远比骆培因想的要简单, 但却不在他的意料之内,简直和当年的校报记者一样。谷翘要为骆培因拍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最好能体现骆培因在做他爱做的事, 并且能体现出骆培因的快乐。为此谷翘设计出的拍照场景是, 骆培因在镜头前弹键盘, 并且微笑着露出八颗牙齿。不同的是, 如果是后者提出的要求,骆培因会马上拒绝。


    “你可以提个别的要求, 你最想我做的。”


    谷翘毫不迟疑地说:“就是这个, 我想要留你的一张照片。以后我见不到你的日子,我就摆在家里, 天天看。”


    骆培因侧脸看谷翘, 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天天看?”他问谷翘:“你怎么想要拍那样一张照片?”那样傻气的照片怎么会想天天看?


    谷翘并不知道骆培因在心里嫌她设计的镜头傻气, 她很认真地解释说:“我希望照片里你在做你喜欢的事情, 而且很开心。我那次卖完牛仔裤之后,还想去酒吧看你的一次演出。可是我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那次她带了点一杯巧克力奶的钱,但骆培因不在,她就把这钱给省了。


    “我并不只喜欢做这一件事。”


    “你都喜欢做什么?”谷翘现在很想知道。


    进了门,谷翘啪啪把客厅的灯都开了,她做好了给骆培因拍照的准备。但骆培因并没有按照谷翘设计的坐到他的键盘前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他握着她的两只手,用他的牙齿在谷翘嘴唇上咬了一口。骆培因看着谷翘的眼睛:“你不是想要知道我喜欢做什么吗?”


    谷翘停止了对泡泡糖的咀嚼,紧紧闭着嘴巴,任由骆培因的牙齿在她的嘴唇上留下牙印。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用再像园子里一样蜻蜓点水。但是谷翘的心脏一样跳得厉害,好像他是第一次对她做这些。她在这方面的感受格外敏感,总是能感到每一次的细微差别。


    她的嘴唇很痒,但是一直没有张开,苹果味充斥着她的口腔。她一时间忘记了拍照这回事。


    骆培因停下来看谷翘。在白亮的灯光下,骆培因耳朵上的那颗痣红得格外明显。两人的脸越离越近,谷翘忘记了把泡泡糖吐出来,舌尖下意识地卷起了泡泡糖,吹出了一个苹果味的泡泡。


    她在骆培因的注视下感到了不好意思,低头抿了下嘴唇。这个泡泡来不及变大,就因为谷翘这一抿破裂了,谷翘忙把黏在嘴上的失败品扔进了垃圾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骆培因的嘴角暴露了他什么都看见了。


    仿佛怕骆培因张嘴嘲笑她,谷翘凑上去堵住了骆培因的嘴唇。她不想在离别的前一晚给骆培因留下这一印象。她这时已经很熟练,完全不会在亲吻时撞到骆培因的鼻子。谷翘发现骆培因懒得在微笑时露出的牙齿其实很锋利,像不知道轻重似的,他时不时就咬痛她,然后又像安抚似的,在她的嘴唇上碰一碰。


    谷翘没有任何经验,但她的好奇心掩饰了她的生涩。她对他,人类的另一个性别现在有着无穷无尽的探索兴趣。她在这方面表现得像个学人精,他怎样对她,她便也怎样对他。


    谷翘用刚才咀嚼过苹果味泡泡糖的牙齿去一点点啃咬骆培因的嘴唇。


    谷翘怕咬痛他,每一下都咬得很轻。但骆培因并没有回报给她同样的温柔,她的舌尖都被他给咬痛了。不过很快,谷翘就忘了疼,她在头脑里刷新了之前对亲吻的认知。


    谷翘觉得自己要被骆培因给憋死了。她感觉他柔软的不只嘴唇,还有舌尖,他的舌头越来越灵活,而这越发显出她的笨拙。


    谷翘被憋了个大红脸,当骆培因离开谷翘的嘴唇看她时,谷翘甚至有点儿喘,但这并不妨碍谷翘红着脸看着骆培因笑。她这样气色饱满的一个人,脸上过于红润又直愣愣地盯着人看时,会显得有点儿乡气。骆培因的手掌贴在谷翘脸上,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谷翘,她的发尾好像被什么啃了一样。


    他问谷翘:“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谷翘当然记得,她那次为骆培因到底有没有被花衬衫追上担心了挺久,直到第二次见他才放心,不过她说出口的是另一件事:“我第一次见你你穿的那鞋,现在市面上好多假货,这些假货竟然都很抢手,好多因公出差的人还在市场上买假货特意拿到满洲里卖呢。”这些假货的利润对谷翘来说很有吸引力,她动用了许多意志力才坚持不卖假货。


    骆培因不知道是该感叹谷翘的记忆力之好,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他穿什么牌子的鞋,他自己都忘了;还是应该佩服她这时候都没忘记她的买卖经。谷翘自己也意识到现在提这个好像不合时宜,她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骆培因抚摸着谷翘发红的脸,让她继续说下去。他时不时碰碰谷翘的嘴,但亲完之后他会看着谷翘的眼睛等她接着说,最后是谷翘自己说不下去了,她的目光落在骆培因的耳朵上,两只手不自控地摸了摸,很烫,并不是冻红的。他们用其他交流替代了语言不能表达的东西。


    谷翘出师得很快,她没用多长时间就学会了在亲吻里换气。


    在吻和吻的间隙,谷翘总是忍不住盯着骆培因看,她对他的好奇心并没有随着亲密而减少,反而与秒俱增。她的手指落在他鼻子和嘴唇之间的部位,没有胡茬。她很好奇他是什么时候长成一个需要刮胡茬的少年的。


    她想更了解他一点,但她没有提问,只是捧着骆培因的脸,拿鼻尖在他的这块皮肤下蹭了蹭。


    谷翘感觉有什么东西顶着她,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她没忍住对骆培因说,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她。


    一瞬间,谷翘感觉到了骆培因身体的僵硬。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骆培因没想到谷翘的生理知识单薄到这种地步。不过考虑到高中生物课那点单薄的生理知识,他理解了谷翘为什么不懂。


    对一个连这个都不懂的人,他想要做的事好像是趁人之危。


    骆培因附在谷翘耳边给她讲她缺席的生理知识,谷翘很快就懂了。


    她整个人跟被浴室的热水流冲过一遍,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无知。


    骆培因没想到谷翘这时候还保留着好胜心:“你也未必什么都知道吧。”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67  ? 第 67 章


    ◎第二课◎


    谷翘眼里的不服气, 反而显示出她在这方面知识的贫乏。骆培因遇见谷翘的第一个冬天从未高估她在这方面的认知,他对她的那些帮助冠之以别人的名义,也无非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用一点小恩小惠打动一个正需要帮助的女孩子,一个正处于困境中的年轻女孩子很容易混淆什么是喜欢, 什么是需要, 那样显得是在趁人之危, 所以那个冬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这个冬天,他必须得和她发生点什么。


    骆培因丝毫没有反驳谷翘的话:“我确实有许多不知道的, 需要你教给我。”


    谷翘刚才那句话属于应激反应,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什么可以指教骆培因的。如果他问她现在做什么容易赚钱,她倒是可以告诉他。她红着脸笑了笑, 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骆培因接下来问谷翘的每个问题,确实是只有她知道, 而他并不一定知道。


    他问谷翘:“你现在热吗?”


    屋里暖气很足,谷翘的外套还没来得及脱, 她点点头, 嗯了一声。


    骆培因一边吻谷翘, 一边帮她解外套的扣子, 他因为目光并没停留在谷翘的扣子上, 所以解扣子解得很慢。骆培因的手指从谷翘的下巴顺着脖子滑到她的第一粒扣子就用了好一会儿。


    骆培因刚帮她解完第一粒扣子,谷翘的脑子此时完全想不到别的, 她低头躲过了骆培因的吻:“我自己来。”她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并不愿在这种事情上麻烦别人,在骆培因的注视下, 她解扣子的动作很快, 仿佛在参加什么比赛, 她解完剩下所有扣子的时间都没有骆培因帮她解第一颗的时间长。脱下外套她抬头看骆培因:“你也热了吧。”


    说完谷翘从骆培因的眼神里意识到了她刚才行为的歧义, 换成她面对的是别的男的,她不会表现得这么“不加思考”。她从未把骆培因看成是一个危险,而是把他当作一个能和她一起抵御风险的人。


    可此时骆培因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让谷翘感到了一丝危险性。但即使这样,谷翘也不怕他,她好奇乃至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这么想的时候,谷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接下来骆培因还问了谷翘许多问题,这些问题除了谷翘之外,确实没有其他人知道答案。


    “你之前不见我的日子,有想我吗?”


    “嗯。”


    “我也在想你。”骆培因轻易地把这句话划过去了,他用不同的方式吻谷翘,问她更喜欢哪一种。在不同的亲吻和触摸方式中,谷翘总是选择温柔的那一种。


    她喜欢温柔的人。


    骆培因的手按在她已经发育成熟的某个部位上,谷翘深吸了一口气,这并不在她的想象之内,接着他不熟练的抓握把她弄疼了,她疼得忍不住发出声音。她的大眼睛定在骆培因的手上,仿佛有点难以置信,在此之前,她无法想象骆培因会对她做出这种事,但因为是他做的,她也没有障碍地接受了。


    因为完全在她的想象力之外,谷翘甚至忘记说她被他弄疼了。还是骆培因自己发现的,他问她:“你是疼吗?”


    谷翘嗯了一声。


    马上刚才的抓握变成了抚摸,骆培因很温柔地亲她,他的手和他的嘴一样温柔,谷翘微闭着眼睛,甚至能感到他手指的纹路。她感觉到了一股热流往身上窜,窜到每个指尖,找不到出口。她还不很清楚身体的这种感觉驱使着她去做些什么,于是她按照她心里的指引,去摸他的头发、他的耳朵、他的喉结,明天就要告别了,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用手指去感受他头发的长度,他的喉结,她的手指不像他,动作一直都很轻,好像两个人中,他是更脆弱的那一个,稍微下手重点他就要碎了。但她身体里的那股热流还聚积着,她有点儿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


    谷翘被骆培因推着往卧室走,她晕晕乎乎的,脚下仿佛踩着云,完全没有实感,直到她的腿抵到床边,她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从客厅到了卧室。


    谷翘那双时常搬运货物的手在此时显示出了力量,她伸出手推拒骆培因,而不是轻飘飘地砸在床上。其实她手上的劲儿再大些,也无法把他从她身上推走,但是骆培因感觉到了她的抗拒,放开了她。


    不知道是骆培因的手还是他的嘴把谷翘弄得有点儿喘,等谷翘的嘴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她红着脸喘着气看着骆培因笑:“我该做饭了,一会儿我将给你做一个鱼丸汤,你是不是好久没有喝到了?”谷翘心里有一个要严格执行的时间表,不论现在她多想继续那轻飘飘的感觉,她都要严格执行她今天定下的安排。


    在她坐火车回家之前,他们有太多事需要做了。要给他拍照、今天要一起吃晚饭、明天一起吃早饭、要……还有许多话要说。她要跟他讲她没遇到他之前的生活,她迫不及待地想把她过去的生活剖给骆培因看,也想要听一听他过去现在将来是怎么过的。


    骆培因的目光定在谷翘脸上,她并不是个复杂的人,但她要做的种种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她推开他,不是因为抗拒他对她做的事,而是为了要做她计划中的四菜一汤。


    谷翘并没有在骆培因脸上看到她想要看到的期待:“你现在不喜欢喝鱼丸汤了吗?”这么快就不喜欢了吗?她还是更希望骆培因能在饮食上专一一点,一个在吃上专一的人,在感情上才能更专一吧。


    “和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可以。”他的手贴在谷翘的脸上,“你今天不累吗?别做了,咱们去外面吃吧。”


    “我一点儿都不累,鱼和菜我早就买好了,做起来很快的。”谷翘脸上的红一直没淡下去,她的眼睛很亮,“你的口味没有变吧。”


    “没有。”


    “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这本比我预计的要长很多。第二卷要写到93年海南房产泡沫破裂才结束,照我现在这进度,我估计过年前第二卷也写不完。我要等到下周才能稳定日更,这周不太稳定……


    68  ? 第 68 章


    ◎表哥自远方来◎


    谷翘的太叔公作为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喜欢在村头转弯, 以体察民情,了解邻里之间的信息。


    年初五迎完财神,太叔公在村里转弯,批判审视每家每户门口的春联。在他老人家看来, 凡是没有请他老人家在春节贡献墨宝的人家, 门上贴的“福”字都不够有福气。尤其是娄德裕家门口贴的对联, 这笔字也拿得出手?


    太叔公在村里很有威望,村里人见到他老人家必要打招呼。他正在谷家门口审视春联, 一个穿蓝棉袄的女孩子从谷家出来, 他老人家人虽老眼却亮,马上认出了这女孩子是谷翘, 可这女孩子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愣是看都没看他一眼,抄着口袋直接从他面前急匆匆过了。太叔公咳嗽了三声, 都没引起那双大眼的注意,太叔公目送着谷翘出了胡同, 气得将拐杖在地面上敲了三声:“什么爹养出什么孩子!”


    太叔公自认家里是村里难得的书香门第, 他在村小学当老师, 儿子在乡中学当主任, 小孙子跟谷翘差不多大, 如今在省会读大专。太叔公相信自家一代比一代高,到自己孙子必是一大学老师。娄德裕这种人也不过短暂地发了一下迹, 也没个孩子跟他姓, 混得连个一般乡下男人都不如,真不知道他以前一天天的嘚瑟个什么劲。不过这次欠债教育了德裕, 不再像以前一样目中无人了。也不知道怎么把这毛病传给了他闺女。


    太叔公在村小当老师的当儿, 就很看不上娄德裕, 娄德裕当年没少挨他的戒尺。后来谷翘上小学, 太叔公依然在村小当老师,谷翘也不是个什么文静的好孩子,他的小孙子不过说了谷翘家几句传言,就被谷翘一巴掌给推搡倒了,他让谷翘伸出小手等着被打,结果谷翘愣是跑了。这样的一个孩子,三岁看到老,没考上大学完全在他老人家的意料之中。至于娄德裕,以前发迹的时候不肯出钱重修谷家祠堂,大叔公更是对他的德行不抱任何期待,后来娄德裕欠下了高额债务,完全印证了他对娄德裕的猜想。


    太叔公从村头转到村尾,等日头高了,他正准备往回走回家吃饺子,正看见一挺高的打扮得跟演电影一样的年轻人。因他的打扮气质和乡民不太一样,引起了一些大姑娘小媳妇还有抽旱烟男人的围观。太叔公听见这年轻人问一留着鼻涕泡的小男孩子娄德裕家在哪儿。小男孩儿拿了年轻人给他的巧克力,跑在前面给这年轻人带路。


    男孩子边跑边啃巧克力边说话:“前面那五间红砖大瓦房就是他家!”


    太叔公心里琢磨,外乡人?来找娄德裕的?不会是娄德裕不改悔又欠下债了吧!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又得来麻烦他老人家了。太叔公拄着拐杖又往谷翘家奔。


    谷翘的寻呼机昨天坏了,她开始以为是电池的问题,结果换了新电池,呼机也是空白屏。在回家之前,她特意将一些常用句加密成了数字,用于和骆培因非及时沟通。但现在她的呼机坏了。初五这天,谷翘随便扎了一下头发,穿着棉袄围着围巾戴着套袖揣着口袋就去了大队部,她没跟家里人说是给骆培因打电话。


    谷翘并不准备告诉家里人她和骆培因的关系,家里人并不了解他,知道的只有他是堂姨的继子,此时在国外读书。就凭这些有限的信息,让家人相信他是个靠谱的人简直不可能。除了加深家里人对她的担心,并不会有别的收获。等她赚到足够的钱,她相信不用对家里人解释,家里人也不会觉得她被谁骗了。


    她给骆培因的呼机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到回音。“我的寻呼机坏了,还没修好。”这几个字无法翻译成数字传到一个数显寻呼机上。要是骆培因拿的是个汉显寻呼机也好,起码能将留言转化为汉字。可是他现在都在国外,有什么必要拥有一个汉显寻呼机呢?


    她最后拨通了堂姨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骆老四,骆老四听到谷翘的声音,马上介绍他过年都有什么娱乐活动,根本不给谷翘问话的余地,等骆老四交待完他过年的所有快乐,听到谷翘问起骆培因,他才不怎么高兴地告诉谷翘,他的二哥并不在家,可能是去上海了吧。骆老四问谷翘还要跟他妈妈通话吗,谷翘说不用了。


    挂掉骆家的电话,谷翘拨通了彭州的大哥大。


    大哥大果然比呼机贵得有道理,电话刚拨过去,谷翘就听到了彭州的声音,根本不用像呼机那样转好几道弯才能联系到人。彭州没想到是谷翘给他打电话:“小谷?”


    “到二连浩特的那笔生意,我跟你做。”现在赚钱还是太慢了。要想赚到快钱,还是得做边贸生意。


    “你总算想通了,我一直等你的信呢。我跟你说,不用害怕,去二连浩特多找几个人跟车,不会被人劫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钱还是我出大头,要是不保险,我也不敢做啊。我的全部身家都要搁这里头。你能弄多少货?”


    “你有多少本金?”


    “看你能弄到多少货?越多越好!我可以跟哥们借钱周转一下。咱们这次去这么一趟,做少不如做多!”


    “我再仔细算一下,等我明天给你回消息。”之前在大红门长跟她合作的那两家作坊搬回浙江了,好像是去了个叫海宁的地方,说是那里做皮夹克加工的也很多,那里家乡人多,有个照应。把这两家刨除去,她能低预付收来的货就得打个折扣。


    “你说话算话,别反悔。我跟你说,这单生意要是能做成,顶你累死累活赚半年的。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挂掉电话,谷翘又抓起电话呼骆培因的号码,还是没回复。房间里火不旺,谷翘攥着话机的手都给冻红了。


    “翘儿,给谁打电话呢?打了这么长时间?是在城里谈恋爱了?跟婶儿说说,这小伙子咋样。”


    “婶子,你们家今天吃啥馅儿的饺子?”


    “白菜猪肉的。翘儿,你要是没对象,我给你介绍一个,不是别人,就是我外甥。他爹在村里开了个家具厂,赚的钱可不老少了。我跟你说,我这外甥可不比城里的小伙子差。现在村里有钱人也多了,你知道天津有个村儿吗?叫啥来着,那个村的首富见天上报纸电视,我离着这么远都能在电视上看见。”


    “您忙吧,我走了。”


    谷翘抄着口袋出了大队部,她今天要去趟县里把呼机修一下。她倒不担心骆培因会出什么事,但她不想他联系不到她着急。等这次去二连浩特赚了钱,她一定给家里安部电话,以后她和家里人联系也方便。


    这么想着,她将冻红的手抄在口袋里踩着厚棉鞋快步往家走。


    冒着鼻涕泡的小男孩还没吃完巧克力就冲着谷家喊:“娄大伯,你家来客人了!”


    娄德裕正在客厅里招呼他的三嫂。在乡下,谷翘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因着娄德裕的债渐渐还上,在村邻间的名誉渐渐好转起来。乡里都知道老谷家有个大女儿长得好看能干,年刚过,娄德裕的三嫂就登门要给谷翘介绍对象。


    娄德裕小时候没少挨他三哥的打,家里兄弟多,而粮食少,他作为家里最小的向来吃的粮食还不如挨的打多。他对他的三哥三嫂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这次听到三嫂子介绍的人,娄德裕马上冷哼一声:“我们家不是拾破烂的。你说的那人我还真认识,正脸长得跟后脑勺似的。这么一个人介绍给我们家孩子,你安的是哪门子心?”


    “你这是什么话?人家爸妈都是粮食局的,男孩子自己也是吃公粮的,一般人还看不上呢。长的是不怎么好看,可男的好看能当饭吃?”


    “我们家不缺一口饭吃!不过这个点儿你要再不回去,我三哥就未必给你留饭了,他打小眼里除了饭就没别人。”


    “你……”


    娄德裕正要把三嫂子送走,听到家里来人,忙不迭就从屋里走了出去,结果这次来的人比三嫂子还要讨厌。


    他把人从头看到脚,又把人从脚看到头,确定眼前就是三婚老头的儿子。


    最终是三婚老头的儿子先说的话:“娄叔叔。”


    娄德裕把这三个字在心里转了一个弯,不叫姨夫,叫娄叔叔?这是哪门子的称呼?


    三嫂子跟着走了出来,盯着眼前的年轻人看:“德裕,这小伙子是谁啊?”


    娄德裕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亲戚。”


    “亲戚?我怎么不认识?”


    69  ? 第 69 章


    ◎体验生活◎


    谷翘快要进门前正好遇上太叔公, 这回她不像出门前那样急,看见太叔公就打了招呼。


    太叔公仿佛得见谷翘复明那般惊喜,狠狠答应了一声。


    “你爸是不是又欠人钱了?有人找上门来了。”


    “不可能吧。谁来我家了?”


    “一个年轻小伙子,大高个儿, 穿一灰大衣, 说一口普通话, 瞅着就不像咱么这儿的人。大过年的,不为讨债, 谁大老远来你们家呀。你爸, 不是我说,怎么还没从上回的事里得到教训?个人有个人的命数, 命里没那个财,强求不得。”


    谷翘顾不上反驳太叔公后面那句话, 踩着厚棉鞋直往家里奔。她走到家门口,扭头对着拄拐赶来的太叔公说:“您回家休息吧!我们家里的事儿您就甭掺和了!”


    刚进院门口, 谷翘的厚棉鞋就蹭在地面不走了。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张脸过于熟悉, 且与他所处的背景完全不搭。在这幕之前, 她甚至无法想象这场面。她看着他的脸仿佛在梦里, 但她的目光从他的脸转移到他的鞋和裤脚上的泥,她意识到这是真的。她的脑子里冒出好多个问号:他为什么来找她?他坐十几个小时火车来找她, 火车站又没车直达他们家, 到底是怎么来的?


    四目相对,落到骆培因眼里的谷翘就是这么一个形象:踩着笨重的厚棉鞋、穿着蓝棉袄戴着套袖, 大把头发扎在一起。


    谷翘也在凝望之后将目光转回了自己, 谷翘除了过年这天小小打扮了一下, 其余时间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骆培因也穿得随意, 但和她的随意是两码事。谷翘突然有了一种想把自己藏起来换身衣服的冲动,但她抑制住了这种冲动,摘了套袖,笑着叫了声:“表哥!”有娄德裕在,她压抑住了自己嗓子里的惊喜。她没问骆培因为什么来,她隐约知道,但不准备让别人知道。


    她对骆培因的称呼又熟练地恢复到了表哥,仿佛他们之间还是上一个冬天的关系。


    谷翘在骆培因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惊讶,但她现在并不准备介绍她和骆培因的真实关系。真公开了,不光骆培因得不到什么好的招待,连带着她的家人也会过不好这个年。这个春节她的家人比以前快乐了许多,她不准备破坏他们难得的好心情。


    她又对着娄德裕说:“表哥从没来过乡下,对乡下生活挺好奇,这次来看看……”


    骆培因听谷翘跟娄德裕讲他来乡下,那语气仿佛是在讲他家老头子下乡体验生活、体察民情,他看着谷翘,仿佛在听她讲一个笑话,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好的兴致。他是来给她送汉显寻呼机的,年前他还没搞到足够的闲钱。他和谷翘约定了等她过生日他从美国飞回来看她,如果不是突然联系不上谷翘,他会把这个汉显寻呼机交给肖珈让他转交给谷翘。


    赵樾误会了他,骆培因从未把肖珈这个朋友当过感情上的威胁,事实上他从未把任何一个男人当作他和谷翘感情上的威胁。只是他当初觉得付出时间精力去构画和另一个人的遥远未来并为之努力,目的就是为了成为一个人心中的几分之一甚至十几分之一,完全犯不着。在这方面越努力,越像个傻x。他一向认为爱人是后天自己选的,因为具有唯一性,其重要性不光高于朋友,还应该高于那些不能选的家人。他现在依然这么认为。


    不过他现在确认了一点,完全是他单方面这么认为。他相信谷翘如此介绍他,想必有个缘故,但这个缘故多少为了他,就不得而知了。


    谷翘的三婶还没走,她在一旁笑道:“从没来过这儿?这次得多待几天!这是哪家的表哥?以前怎么没见过。长得真俊,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三婶子在脑子里搜索,这不是娄家的亲戚,应该是谷家的亲戚,她想到了谷静慧,可依她的年纪,好像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她这夸奖得到了当事人的微笑作为回应,虽然这礼貌性的笑容很短暂,但三婶仿佛受到了鼓舞,接着话茬继续问道:“谷翘表哥,你还没对象吧。”


    三婶做媒久了,看见年轻男女就拿心里的秤称量一番,自动给他们配个对,谷翘漂亮能干,但当爹的既不吃公粮,头上还有债,正好匹配一个爹妈都有职务但长得不怎样的男青年。这便叫作互补。这男青年也不是别人,正好是他儿子的领导,促成了对她也有好处。此时看见眼前的谷翘表哥,三婶脑子里马上冒出了几位尚未婚配的女青年。


    骆培因的目光转向谷翘:“谷翘,这个问题你觉得我方便回答吗?”


    谷翘听出了骆培因话里的刺,她等着有间隙和骆培因解释,等解释完了,她相信骆培因会理解她的。


    娄德裕没等女儿回答,马上截住了他三嫂的话:“三嫂,你不是说男人好看不能当饭吃吗?这个点儿了,赶快回家吃你的家常饭吧。”


    三婶在心里骂了一句,她这个小叔子都到了要当老丈人的年纪了,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娄德裕发现谷翘也不知道这骆家小子今天要来。娄德裕首先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作为旁观者,他总是比当事人察觉出气氛的微妙。


    送走了三婶,娄德裕马上接着谷翘的话茬说道: “小骆怎么想起来乡□□验生活呀?我听翘儿说,你去美国留学了,我还以为你就待在美国不回来了呢。你大老远来我们这儿,应该提前打个招呼,我们也好准备准备。你这会儿来,我们也欢迎,就怕招待不周啊……”


    娄德裕从棉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颗递给骆培因:“来抽颗吧,解解乏。大老远来累了吧。就是我们家人不爱闻烟味,我一般都在外面抽烟,抽完才进屋。”


    “谢谢,我不抽。”


    娄德裕兜里的烟是拿来送人的。他自从欠了债,就不怎么抽烟了,偶尔抽也是自己卷点旱烟。兜里的烟他嫌贵,平时舍不得抽。娄德裕心里骂道,这小子忒不懂礼貌了,哪有别人敬烟给撅回来的。


    “这烟不错,你没抽过吧。”


    “爸,我表哥不抽烟。”


    “真的假的?”


    谷翘感到了她爹对骆培因的敌意:“爸,别在外面说话了。这么冷的天,赶快让表哥进屋坐吧。”谷翘走近了骆培因,低声说:“我昨天呼机坏了,还没修。赶快进屋喝杯茶吧。”


    骆培因跟着谷翘进了屋,他的目光在这客厅里扫了一眼,娄德裕注意到了这目光。


    娄德裕跟谷翘不一样,他今天穿得很正式,是谷翘送给他的翻领棉服,里面是岳母给他织的毛衣。他新理了发刮了胡子,其形象远高于他上次在骆家见到这小子。


    可惜就是厅里的家具太不给他争气。


    娄德裕对骆培因的不欢迎,一方面是不欢迎他本身,另一方面对他来的时间也很反感。他刚盖这房子时置办的家具都被人搬走了,这一年他的心思都扑在挣钱上,没余钱置办新的,以前的柚木沙发椅被人搬走了,现在的客厅里连个沙发都没有,只有他自己亲手做的条凳。谷翘这次过年回来说等她明年就给家里置办新家具,家里还账已经用了谷翘的钱,哪好意思让她再出钱?


    骆培因要是再过两年来,等他挣了钱给客厅置换上新家具,他或许也不会这么反感骆培因。


    谷翘倒没为家里的家具感到惭愧,她向骆培因介绍:“这是我爸爸自己打的凳子,特别结实。”厅里正中有一大暖炉,谷翘把一张凳子靠近了暖炉:“表哥,你坐这吧。”


    她家的底子骆培因一早就知道了,她最困难的时候他都见识过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要是边贸生意做起来,不光家里家具能都换了,就连做罐头的设备也能更新一下。


    当着娄德裕,谷翘一直注意和骆培因保持距离,好像他就是她的远房表哥。


    娄德裕本来有着一肚子为自己简陋家具辟解的话,但是听谷翘这么说,这些话就都咽了下去。娄德裕很清楚骆培因不愿意跟自己说话,要不是有谷翘在,他早跑厨房跟家人一块包饺子了。但此时他对着骆培因表达了极大的热情:“以前翘儿在你们家住了不少日子,这次你来了,于情于理我们也该好好招待一下。但是家里现在有两间房都做了厂房,也没地方招待你。我想着你是贵客,平常都在大城市,也住不惯我们乡下,等你今天下午转够了,我带你去县里的招待所,别跟我客气,住店的钱我出。”


    “爸,家里新茶杯我不知道在哪儿,你去帮我去厨房找一下。”


    娄德裕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门,奔了厨房。


    等娄德裕走了,谷翘忍不住说:“我也不知道我的呼机怎么就坏了。你是因为联系不上我才来的吗?”


    骆培因笑道:“表妹,我是因为想要体验生活才来的。”他的笑里有嘲讽,但是自嘲居多。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他带来的汉显寻呼机,推到谷翘面前:“坏的就不用修了,用这个新的吧。”


    谷翘看着这个新寻呼机,她很清楚这样一个寻呼机是怎样的价钱。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给她送呼机……


    骆培因并没给谷翘反应的时间,他把他带来的箱子放在凳子上打开,他来得匆忙,但还是在上车前给谷翘的家人带来了礼物。


    70  ? 第 70 章


    ◎植物◎


    谷翘看看骆培因箱子里的礼物又看看骆培因给她带来的汉显寻呼机:“你哪儿来的钱啊?”骆培因比她富裕, 但富裕得有限。


    “你在美国钱还够用吗?要是不够用的话,我还有些外汇券,你拿去换美金……”虽然谷翘现在想把所有的钱都投入生意,一分钱的出入都要在心上计较一番。


    “想什么呢?我钱够用。”骆培因看着谷翘, 她穿着乡里乡气的棉袄在那儿大包大揽, 仿佛兜里有的是钱。


    谷翘被骆培因看得有些不自在, 如果不是在自己家,她一定迎着骆培因的目光盯上去, 但此时的谷翘好像突然有了害羞这项美德, 突然低下了头:“还没吃午饭吧,我们今天吃饺子, 我姥姥和的馅儿是一绝,比我做的强, 你一定得尝尝。”


    “我帮你买了火车票,明天咱们一起走。”


    谷翘本来是准备后天走的, 但这次她一点儿都没犹豫, 就说好。她又问:“现在票还好买吗?”


    “还行。”高价找黄牛票还是买得到的。骆培因加钱给两个人买的卧铺票。


    “我爸要问你明天的票好不好买, 你就说卖完了。我直接把我初七的回程票给他。”


    从大队部回来的路上, 谷翘就想好了她一定要去二连浩特, 备货找车雇人跟车,样样都是事儿。这么多事儿, 她需要个帮手, 不如让娄德裕跟她一起去。毕竟是亲人,而且娄德裕虽然鬼迷心窍被骗了一次, 但是前些年去的地方多了, 经验也多, 有他在, 两个人也有商量,她心里有底,也不用防备着这人是不是要坑她。而且爸妈对用她的钱还债都很介怀,还要跟她打借条。做边贸生意比做罐头作坊利润多多了,与其找别人合伙,不如先找娄德裕。反正家里的罐头作坊正月里都没什么事。到时候真赚到钱分了,娄德裕是跟她一起做,还是买设备做大罐头作坊,都可以。


    如果让娄德裕跟她回京张罗皮夹克,其实跟她同一天回京更好。但谷翘很清楚,骆培因的计划里绝对没有她爸爸。


    谷翘补充道:“我爸正月里不忙,我正好缺人手,我想让他过去帮我几天。”谷翘没具体提找货车去二连浩特卖货的事,隔着这么远,联系不上,骆培因肯定得担心她。别说骆培因,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打鼓。但是想要有收益,一点儿风险不冒是不可能的。


    “具体的等咱们出去转的时候再跟你说。你穿这些冷吗?”他在外貌上比她更讲究,她看看自己的打扮,有点儿不好意思。


    谷翘妈早就听到了院里的动静,此时见娄德裕进来,便问:“哪儿的亲戚,我出去打个招呼。”


    “三婚……堂妹的便宜儿子。我招待就行了,你们就别管了。”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他怎么来咱们这儿了?”谷静淑上次见堂妹的继子还是在堂妹的婚礼上。


    姥姥接茬问:“这孩子多大?”


    “二十多了,都大学毕业了。”


    姥姥又问:“现在这孩子做什么工作呢?”


    娄德裕语气含糊地说了一声:“还继续读书呢。”每当他说起跟谷翘一般大的或者比谷翘还要大的人在读书时,总觉得对不起谷翘,虽然谷翘总说她根本就不想上学,但是如果不出他那件事,谷翘难道能高考都不参加?


    姥姥问:“莫非是静慧抽不开身,让这孩子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咱们也没什么准备。”姥姥虽然对谷静慧找周瓒给谷翘解决工作很有意见,但是这意见也是对亲戚的意见。姥姥对亲戚以及继子的看法还停留在农耕年代,她老人家认为后妈对于继子来说至少相当于半个妈。


    “不用准备,咱们吃啥他跟着吃啥。”娄德裕在心里说,谷静慧哪里使唤得动这个便宜儿子?何况谷静慧都不来家里看一看。但娄德裕这次没反驳,他不想让妻子担心。他从未跟妻子提过骆培因和他以前的担心。和谷翘提男男女女的事他也怪不好意思的,但他这次准备和谷翘严肃地谈一谈。


    “哪有这么待客的?”


    娄德裕回道:“您就别管了,我晚上请他到县里饭馆吃一顿,再请他住一宿招待所。保管把他招待好,让他不白来。”


    娄德裕找了茶杯又回到大厅,发现桌子上突然多了许多东西:西洋参、巧克力……


    谷翘对着娄德裕介绍说:“这是表哥送给家里人的礼物。”


    “你这……谢谢啊。”娄德裕一时搞不清这人的路数,他到底是来干啥的。


    “爸爸,吃饭前我带表哥出去转转。”


    “快吃饭了,别转了。要不我带小骆去转。你最近不在家,对村里也不熟。”


    “您歇着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谷翘扭头对骆培因说,“你等会儿,我去换个衣服。”


    谷翘小跑到她的房间,她从衣柜里翻出新的棉服围巾,又拿出新的羊皮小靴子,但她最终只换了件棉服,全身都换了恐怕要引起家人的猜想。


    娄德裕看着谷翘小跑的背影,心中那个他不愿证实的猜想离他越来越近,他不能让谷翘重走她母亲的老路,当年周瓒心心念念的还只是回城,而眼前这小子都要跑美国去了。尤其谷翘和骆培因遇上还是因为他。如果谷翘真和这小子有点儿什么,他根本逃不开责任。娄德裕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娄德裕突然很突兀地跟骆培因说:“如果谁敢欺负我的家里人,我拼了我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他。”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娄德裕怀疑自己听错了,而后他又听到骆培因对他说:“别让谷翘再因为你有什么麻烦,她已经因为你承担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压力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子来教育我了?娄德裕心里不忿,然而他为家人拼命暂时只停留在口头上,但是他给家人带来的麻烦确实是实打实的,被这个讨厌的年轻人骂到脸上,他甚至都没话反驳。


    谷翘换完衣服回来看见娄德裕臊眉耷眼地站在那儿:“爸,你怎么了?”


    “没怎么。转一圈你就回来,家里等着你吃饭呢!”


    “我知道啦!表哥,咱们走吧。”谷翘的手抄在口袋里,和骆培因保持着至少二十公分的距离,稍微近了点,她就马上拉开。


    谷静淑从厨房出来,正看见女儿和一个男孩子走在一起。谷翘马上叫了一句:“妈!”


    谷翘又向妈妈介绍骆培因:“妈,这是我……表哥。”


    骆培因顺着谷翘的目光看见一个中年女人:“阿姨。”他其实在他父亲的婚礼上见过谷翘的父母,但他对那次婚礼已经全没有印象了。这是个娄德裕气质完全两样的人,但骆培因不擅长大惊小怪。


    谷静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叫自己阿姨的男孩子,笑道:“你好。”谷翘一个人在外,谷静淑作为妈妈,她更担心的是她安不安全、过得好不好。虽然她像谷翘这个年纪,已经谈起了恋爱,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把谷翘当成一个孩子,总以为恋爱结婚离女儿很遥远。


    谷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谷静淑一眼看穿了她。她的女儿和平常太不一样。


    谷静淑对娄德裕说,人活着,把自己当成人物就容易痛苦;把自己当成个植物,遇到太阳正常,遇见风雨也正常,风雨过去了,太阳还会升起来。这就是生活。


    她是这么对娄德裕说的,这几年她也是这么践行的。然而对于她的女儿,她无法把谷翘当成一个植物,让她随便去经受风雨。


    谷静淑从不认为自己怀上谷翘是个错误,即使是周瓒写信要跟她分手。接到分手信的晚上,谷静淑甚至庆幸自己怀孕了,就凭她怀孕了,周瓒就必须跟她结婚。她买了火车票,跟家里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奔了火车站,她在火车上站了十多个小时,在火车上她想起周瓒,想象他听到她怀孕时的表情,她发现她无法想象出周瓒高兴的表情,所有她能想到的都是痛苦绝望,她的孩子是他前途的拦路虎。想到这儿她开始恨起周瓒来,你不是为了前途想要抛弃我吗?现在你不跟我结婚就别想要任何前途!


    谷静淑本来的期待变成了报仇的快意。只要周瓒想要他的前途,就必须跟她结婚。他是多想上进的一个人啊。他为了争当劳动标兵,从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变成了一个能肩扛两百斤重物往前跑的熟手,他的手没有一天没有裂口。她的眼睛里燃着一团火,在拥挤的车厢里站着一点儿都不觉得累。火车到站时,她带着这股恨意被人群挤出了火车,被人群推着往前走,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其他人都扭头看她,谷静淑平时那么一个要面子的人,此时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她无知无觉被人群挤着往前走,直到到出站口,她才仿佛有了意识。她并没有出火车站,而是排队买了回程的火车票。她在候车大厅不吃不喝等了十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回程火车。


    周瓒从此彻底远离了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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