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151章柔弱表妹X温润世子表哥1


    天色刚微微亮,永宁侯府的奴仆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井然有序地清扫庭院、整理花草。


    今个是在歙州担任知府的世子爷,述职回京的大日子,府中一派喜色。


    得知儿子要回来,崔淑兰一早带着人候着了。


    楚香玉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许久没见到哥哥,也不知道哥哥会给我带什么新奇玩意?”


    崔淑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竟只想着礼物,不想你哥哥。”


    “你瞧瞧阿芜,早早就盼着你哥哥回来了。”


    一旁被点到的安今面露迷茫,她不过是刚来还不太清楚剧情到了什么时候,多问了一句姨母世子表哥什么时候归家,怎么就成了盼着他回来了?


    不过念着原身就是心慕表哥的,她也适当露出了个羞涩的表情。


    楚香玉大度道:“那我把哥哥让给芜妹好了。”


    就在几人谈笑间,一辆马车低调又不失华贵的马车停在门前,车帘轻动。


    “小妹,这是要把我让给谁?”男人的声音温和悦耳,像是潺潺溪流。


    一个极为清俊的男子从马车走下,抬眼过来,他那如墨画般的眉眼般也清晰地印众人眼中。


    他身着月白色锦袍,衣摆和袖口绣着银丝勾边的竹叶暗纹,腰间同色丝绦上,系着一枚羊脂玉配,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几缕碎发从束发的白玉冠中逸出,随性又带着几分飘逸了。


    安今心里微跳,这就是永宁侯世子了。


    “大哥。”楚香玉面上欣喜,凑上去跳脱道:“母亲怪我没有芜妹那么盼着你,我说干脆把哥哥让给芜妹好了。”


    楚既白的目光望向了母亲身后的少女,她不过十五岁的样子,眉色浅淡,双眸如盈盈秋水,五官秀丽像是被精雕细琢的美玉,不过身形单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病弱之色。


    他倒是没有想到五年前他亲自从庐州接回来的小姑娘,如今都长那么大了。


    对上男人的视线,安今有些紧张。


    她寄养在侯府多年,姨母待她如亲女无异,她确认现在这个阶段姨母和香玉没有别的意思,但安今心里却有些不自然。


    因为她知道,她后面会嫁给楚既白。


    安今向他福了一礼,“世子表哥。”


    她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寄养在永宁侯府的表小姐林清芜,而面前这位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表哥,将会是她之后要嫁的人,也是小反派的父亲。


    永宁侯世子,名为楚昭,字既白。


    出生侯府,身份显赫,而其本人又生的芝兰玉树,十八岁高中探花,二十岁自请到歙州,三年任期,政绩斐然,现回京担任都察院副都御史,年纪轻轻便官拜三品,在京中才俊中堪为首,也是京中世家联姻的首选对象。


    不过他的婚事早早就被老夫人定了下来,那姑娘及笄时,楚既白正准备春闱,侯府不想让他分心,就决议晚两年再成婚。


    等金榜题名后,本该洞房花烛夜了,可不曾想那姑娘家中祖父突然病逝。


    侯府因拖了人家姑娘两年,也不可能会因此取消婚礼,只等人姑娘过了孝期再完婚,结果孝期还未到一半,那姑娘也病逝了,婚事只能作罢。


    楚既白从歙州回来后,崔淑兰又重新开始给儿子相看。


    很快就相上了魏国公家中的五小姐,还未交换名帖,那五小姐又突然身患恶疾,卧床不起。


    楚既白的婚事接二连三地起波折,眼见就要传出克妻的名头,原本给侄女看好的婚事也起了变故,崔夫人心里着急,就生出把这两个孩子凑成了一对的念头。


    不仅知根知底,她也不怕侄女将来被婆母磋磨,越想越合适,她当即去问了两个孩子的意思。


    原身本就心慕这个表哥,但是一直不敢表现出来,在姨母提出的时候才敢透露自己的心声。


    崔淑兰自然喜不自胜,直接开始张罗两人的婚事。


    楚既白却是真的把原身当作妹妹,觉得有些不妥,但看见母亲为他的婚事操劳了许久,便也同意了。


    两人都是极好的性子,婚后生活倒也融洽。


    但老夫人不喜欢原身,嫌她家世低,身子骨不好,而且还是和她不对付的儿媳的侄女。


    婚后原身未曾有孕就催生,等原身怀孕后,她就开始想张罗着给楚既白纳妾。


    楚既白自然不会在妻子怀孕的时候纳妾,直接推拒了,老夫人一计不成,不再说纳妾,只是挑了几个漂亮丫鬟去伺候楚既白。


    不是侍奉笔墨,就是送个汤汤水水什么的,光原身就撞见过好几次。


    原身自幼爱慕楚既白,心里当然不愿主动给他纳妾,但她也知道侯府高门里纳妾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本就体弱,又是个敏感的性子,在孕期多思多虑,生下小反派后就难产去世了。


    几乎是原身一死,老夫人就开始张罗着给楚既白娶续弦,楚既白自知对亡妻有愧,表示不愿再娶。


    侄女逝去,崔夫人才相信儿子或许是真的克妻,她将原身的死全怪在自己头上,觉得自己对不起妹妹,没能照顾好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


    日日夜夜懊悔,一向要强的崔夫人也病倒了,在病床上缠绵了三年,崔夫人自知时日无多,但侯府不能没有主母,年幼的孙子也需要人照顾,便做主给儿子挑了个性格温顺的续弦。


    她不挑门第,只求对方能善待继子,掌管侯府中馈,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而小反派幸福的生活也戛然而止这一年。


    新夫人面慈心狠,自然不愿意只当个工具人管家婆,后面设计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更是视小反派为眼中钉,可偏偏内宅的手段外边还看不出。


    她故意骄纵小反派,照顾他的奴仆但凡有点不周到的地方,就会被她当着小反派的面打杀了,从小给他灌输草芥人命的思想,将其性格养得恶劣又不学无术。


    旁人还只当她是个好的,夸她对继子爱如亲子。


    这时已成了永宁侯的楚既白也不明白为什么幼时乖巧聪慧的儿子长大后会性格会变得如此乖张狠厉。


    大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性情古怪,小儿子虽然年幼,但读书刻苦,性格恭顺,虽然如此,但出于亡妻的愧疚和怜惜,他还是向圣上请了密旨,封大儿子为世子,将来让他袭爵。


    不过他也决心要好好教导他,摆正他的恶习,小反派性格本就偏激,父亲的教导他也只以为是对他的厌恶和不喜,后面甚至以为父亲要越过他让弟弟继承侯府。


    他愤恨之下,主动加入皇子们的夺嫡,本想向父亲证明他并不比弟弟差,结果中了对头的计谋,牵连了整个永宁侯府。


    这个世界的任务还算简单,只要她好好活着,教导好小反派,不参与夺嫡,护着永宁侯府上百条性命不死在权力倾轧下就行。


    她那一声世子表哥,楚既白倒还没什么反应,崔夫人拉着安今的手,笑道:“之前不都叫既白哥哥吗?怎得现在生分了?”


    崔夫人有心让侄女多和儿子亲近些,她最近就在帮侄女相看人家,自然是要侄女嫁到京中的,她也好护着。


    但毕竟以后侯府都是要交给大儿子,侄女父亲靠不住,能有个嫡亲表哥护着,日后在夫家也能站得住脚。


    安今黛眉轻蹙,纠结着要不要改口再叫一声。


    在记忆里原身确实很依赖这个表哥,她父亲宠妾灭妻,原身十岁前在林家过得很不好,当时还是楚既白亲自去庐州将她接到了侯府。


    楚既白唇边噙着温润的笑,“我离京三年,芜妹妹与我生分也是应该的,日后自会有时间熟络。”


    “听闻芜妹妹喜欢读书,我带了些歙州特产的松烟墨,回头我叫鹤书送到你院里去。”


    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又不失亲近,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安今心下松了口气,跟着他的称呼,抿唇一笑,“谢谢既白哥哥。”


    说起这个,楚香玉来劲了,“哥哥我的呢,我的呢,你可不能偏心啊。”


    崔夫人笑着看几个孩子闹成一团,“你哥还能把你忘了不成,走吧,都别在门口杵着了。”


    几人刚进门,就见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守在一旁道:“夫人,老太太请世子爷到松寿斋去一趟。”


    闻言,崔夫人笑容淡了几分,“知道了。”——


    松寿斋。


    “祖母。”


    楚既白幼时养在老夫人膝下几年,对这个祖母一向敬重。


    聂老夫人见到长孙时,眼中含着热泪,拉着他说黑了瘦了。


    “当初就让你留京,你偏要去当什么知州,白白在外受苦三年。”


    楚既白对京中局势还是看得清的,他曾祖父是跟开国皇帝打过天下的,但现实大燕国力昌盛,四海皆服,圣上三削兵权,朝中隐隐有重文轻武的趋势。


    虽然父亲永宁侯主动上交了兵权,得到了圣心,但不出两代,永宁侯府必然会退出京中的权力中心,成为只有个侯爵名头的空架子,而他身为长子总要对一家后续荣光负责。


    楚既白未谈这些,“是孙儿不孝,叫祖母为孙儿忧心了。”


    聂老夫人哪能真的怪他,一番亲近后,才道:“对了,你见到你那个表妹了吗?”


    楚既白微微颔首,“在门外见过礼了。”


    聂老太太撇嘴,“既白可要离她远些,省得她赖上你了。”


    听着祖母口气中的轻视,楚既白眉头轻皱。


    聂老夫人继续道:“她如今也及笄了,你母亲正忙着给她相看呢,也不知道要挑个多好的人家。”


    “她刚来府中时就总爱粘着你,现如今你婚事也有变,也不比小时候,能远些还是远些吧。”


    楚既白自然知道男女大防,但听到祖母将他和表妹攀扯在一起,心里总有种好笑的荒唐感。


    他现如今都二十有三了,表妹才不过十五,况且他第一次见表妹时,她才十岁,


    虽然表妹现在生的貌美如花,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他从庐州刚接回来,怕黑又怕人的小姑娘。


    第152章 第152章柔弱表妹X温润世子表哥2


    楚既白沉吟片刻,“祖母,此事休要再提了,以免污了芜妹妹清誉。”


    “再者姨母早逝,姨父荒唐,侯府便是芜妹妹的家,母亲对芜妹妹的婚事上心也是应该的。”


    聂老夫人本也只是提点,她对长孙的品性倒也是知晓的。


    但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母亲但凡把这份心放在你心上,何至于你到现在婚事还没有着落。”


    想到长孙未作成的婚事,聂老夫人就心口发疼,早知就该狠狠心将婚给退了,另择佳妇。


    当时长孙十八高中探花,侯府是何等风光,就连宫里人都派人来问过他的婚事,何苦白等一个热孝期的姑娘。


    等成也就罢了,结果不仅没等成,还白得了一个克妻的名头,连累长孙二十有三,房中却至今无人。


    聂老夫人自然心疼孙子的,心思一动,“不若我先挑几个丫头到你房里伺候着,只要小心些不让庶子跑到你嫡子前头,旁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原本看好的孙媳,没福气去世了,她也知道孙子之后的婚事她也插不上手,但儿媳和孙媳沆瀣一气,这侯府后宅哪有她的位置,说不定孙子还会和她离心,所以她还是想在孙子房里放些自己的人。


    侍候在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偷偷看了丰神俊朗的世子爷,脸上飞上一抹红,又迅速低下了头。


    闻言楚既白只觉头疼,他一路奔波回京,实在不想再为这些后宅之事劳心,直言拒了,之后才回到母亲院里请安。


    到了锦绣阁,楚既白见到两位妹妹都不在,便知道是母亲想和他说些体己话,多半又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崔夫人这边命厨房备好了儿子爱吃的菜式,见他回来,也不问老夫人同他说了些什么,只说关心儿子在歙州过得如何。


    最后问道:“既白,你与国子监司业裴大人家中次子可曾相识?”


    楚既白心思细腻,再联系祖母的话,便知道这是母亲为表妹看中的人家。


    “不曾,我与裴大人家中长子裴清远倒是有些交际,从他口中多次提过其弟不如他聪慧。”


    崔夫人露出了笑意,“世上能找出几个比清远聪慧的?”


    武宁九年春闱,楚既白为探花,而那裴清远则是状元,当时被圣上戏称“汴京双壁”。


    当然也不能算她儿子不如人家裴清远,毕竟既白是初次下场,时年不过十八,而那裴清远已经二十有一了。


    “裴家清流,并有祖训家中男子年逾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裴家二郎今年十七,年龄也与你表妹相仿,母亲看着倒也是极合适的人选,只不过不知那裴清逸品性如何,这还得你这个做兄长,多去考察考察。”


    楚既白接下了这份差事,“儿子明白。”


    崔夫人笑过之后,又忧上心头,“香玉只等明年开春出嫁,阿芜的亲事也有了些眉目,如今母亲只愁你了。”


    楚既白微微颔首,如今他仕途顺利,年岁也不算小了,确实该考虑娶亲的事了。


    “母亲做主就是了。”


    崔夫人就等他这句话了,顿时惊喜道:“你刚述职回京,圣上怜你奔波准了你休沐三天的,正好能赶上宁海郡公府的赏花宴会,你到时务必前去。”——


    午膳过后,侯府各院都收到了世子爷从歙州带回来的各类特产。


    栖梧院,也是安今在侯府的住所,不仅收到了楚既白口中说的松烟墨,还有许多女儿家的玩意。


    安今问过小厮,确认是大家都有的才放心收了。


    侯府一共有二房,长房也是永宁侯一脉,嫡出的也只有楚既白和楚香玉,除此还有一个庶子,两个庶女。


    不过崔夫人并不喜这些庶子庶女,安今这个表小姐在侯府的中的待遇甚至比侯府正经小姐还要好,楚既白和楚香玉待她也比那些庶妹亲近。


    说起来,她生父还在,本不该寄养在一个姨母家,可偏偏她父亲是个宠妾灭妻的主。


    原身母亲崔淑芳和永宁侯夫人同出于清河崔氏,两姐妹生母早逝,原身母亲几乎是姐姐崔淑兰一手带大的。


    不过后来崔淑兰嫁入侯府,侯府关系错综复杂,又有个难缠的婆母,对娘家的关注就少了些。


    原身母亲也是在这段时间看上了一个寒门出生的举子,也就是原身父亲林德,等崔淑兰在侯府站稳脚跟时,才发现妹妹的心思。


    她自然千般万般看不上林德,不仅嫌他家底薄,才学也不算高,春闱只中了二甲进士,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出头,可偏偏原身母亲一颗心就扑在了他身上。


    崔淑兰没办法,也只能寄希望,妹夫门第不高,但能好好爱护妹妹了,就这样林德背靠着侯府和崔家,从一个二甲进士到了庐州通判。


    虽然只是个七品官,握有濡须河水道巡查权,能卡住江南往汴京的商船,确确实实是个有实权的肥差。


    原身母亲在家中有着强势长姐护着,性情天真温和,婚后十年只有原身一女,还生来就有不足之症,药不离口。


    后来丈夫频频纳妾,她虽伤心但也没办法,也不敢向姐姐诉苦。


    直到被生下长子的宠妾夺取了管家权,病弱的女儿连吃药甚至都要看那宠妾的脸色,原身母亲硬生生被逼着上吊了,只给长姐寄去了一封托孤信。


    崔夫人收到信后,惊惧不已,让身为世子的楚既白亲自去接人,以表重视。


    母亲逝去后,原身的日子愈发难过,从最好的院落被赶到了破败的角院,别说常吃的药,就连饭都吃不上几口。


    当十八岁正意气风发的少年,赶来带她脱离虎口时,她更是将其视为此生的光。


    从庐州回汴京的路上,她只亲近他一人,攥着他衣袍不丢,走到哪跟到哪,甚至晚上都是楚既白抱着她睡的。


    想到这些,安今捏起墨条,伏在书案前,试了一下世子表哥送来了松烟墨。


    黑而不艳,不易晕染褪色,墨香清冽,果然是极好的。


    不过给她倒是可惜了。


    原身不是喜欢读书写字,只是只能做这些,身来体弱,只能慢慢温养,从原身母亲寄出书信到楚既白赶来的半月,几乎将原身母亲十年来的心血毁了个大半。


    后面还是崔夫人用各种名贵药材,寸步不离的照顾了半月,才将原身的命救了回来。


    在加上在侯府这五年来的悉心照料,原身的身体才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不过还是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安今慢慢整理着书案,望着墨条出神。


    梳理着剧情,心里想着要不要提前和世子表哥提前培养下感情。


    可最后她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将墨条收好,束之高阁。


    算了,多做多错,知道两人大约会在两年后成亲,安今实在不能把楚既白当作兄长来看。


    她又不是个心思多缜密的人,被人看出来反而要骂她勾引世子表哥,白白连累姨母名声。


    虽是那么说,安今就算是有心想和楚既白接触,怕是也找不到机会。


    楚既白住在前院,她在后院,轻易也碰不到面。


    除了那次楚既白刚刚归家后时,崔夫人晚上举办了一次的小型家宴,长房二房都聚在了一起。


    永宁侯府兵权起家,一家子都是武将,唯有楚既白姿仪清隽。


    目睹楚既白被楚二爷灌了好几杯酒,还面不改色,安今对这个表哥的印象又多了一条。


    酒量还挺好。


    很快,宁海郡公府的赏花宴就到了。


    崔夫人很看中这次宴会,安今和楚香玉当日的衣服首饰都是她提前好几天选好的。


    “我们阿芜真漂亮。”崔夫人摸着安今挽好的发髻,越看越满意。


    少女的五官本就极好,上妆打扮后冲散了眉宇间的病弱,只让人觉得清雅绝俗。


    崔夫人唯恐旁人看轻她这个表小姐,安今身上的首饰衣衫都是最好的,从头到脚无一不精细。


    “姨母也探过裴夫人的口风了,她对你也是极满意的,阿芜今日可以去看看那裴二郎,要是不喜,姨母再给你挑个好的。”


    明知这场婚事不会成,但的安今还是乖巧应道:“姨母我知道了。”


    “今个是你们小辈的宴会,姨母就不去了,记得要……”


    一旁的楚香玉不耐再听母亲教诲,拉着安今便往外走,“好了,好了,母亲我们知道了,我会替芜妹好好把关的。”


    “你这孩子。”崔夫人无奈摇头。


    侯府的马车早在门口候着了,而楚既白也在等着两位妹妹了。


    青年立在马车旁,身姿挺拔如松,听到身后的回眸望去,撞进一池碧波中。


    少女的腰肢纤细如柳,被艾绿丝绦轻轻勾勒,更显得盈盈一握,丝绦的末端,缀着精致的禁步和错金璃纹香球,底下十二幅月华裙用深浅不同的碧色绫罗拼成,行动间便似碧波翻卷。


    楚既白不由叹喟,当年的小丫头真是长大了……


    “哥哥,你也去啊?”


    见到楚既白,楚香玉先是眼睛一亮,随后有些促狭道:“是不是要去给我挑个嫂子啊?”


    楚既白拿起腰间别的折扇,敲了一下她的头,语气清淡,“上车,走了。”


    “哼。”楚香玉提起裙摆,就钻进了马车。


    安今正欲跟上去,突然间,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男人眉眼如画,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轻柔而和煦。


    安今低下头,小声道:“谢谢世子表哥。”


    说完,就扶着他的手,稳稳地踩在马扎上,进了马车。


    裙摆漾开的碧色涟漪间,暗香浮动。


    那是股清幽,不腻人的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药草清苦味。


    楚既白鼻尖微动,轻嗅了几下,察觉到这股香气的来源,心里隐隐有股异样。


    第153章 第153章柔弱表妹X温润世子表哥3


    宁海郡公府和永宁侯府一向交好,又即将结成姻亲,在再加上永宁世子回京的消息,这场赏花宴为谁举办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故此花宴当天,郡公府满园锦绣,环佩叮当,金丝银线绣的白蝶穿花襦裙晃得人眼花。


    即便如此,刚进来的两人还是吸引了园中大半人的目光。


    侯府嫡女楚香玉她们是识得的,只不过她身后的碧裙少女倒是眼生,身姿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这般好相貌,怕是整个汴京再找不出比这更出挑的了。


    有人耐不住性子问道:“楚四小姐,这位是?”


    楚香玉将自己漂亮表妹拉到人前介绍,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这是我表妹清芜。”


    安今之前身子不好,一直静养在侯府中,只到这段时间崔夫人才陆陆续续地待她来参加宴会,与世家小姐都不大相熟。


    见到各家小姐,安今只是朝大家弯唇一笑,也算见过礼了。


    少女肌肤透白,双鬓色若鸦雏,笑起来时露出两颊笑涡,让人见之忘俗。


    诸位小姐眼里皆划过一抹惊艳,心思各异,本以为是侯府那个几个庶女,没想到却是个连庶女都不如的表小姐。


    但见楚香玉待这个表妹亲近,面上也和善道:“原是表妹,我们还以为是你亲妹妹呢。”


    安今垂下眸子,本次来的多是京城有名的贵女,未必都能看得上她,而且她也不善交际,只跟在楚香玉身后。


    楚香玉作为侯府嫡小姐,身份高贵,性情开朗,有个名满汴京的哥哥,一向是被人恭维的对象,被大家围着说了会话,就见一粉衫少女盈盈走来,“楚四小姐,你可算来了。”


    陈七小姐见到安今,面露欣喜,“阿芜,难得你也出来了。”


    安今的笑真心实意了些,唤了一声,“玉莹姐姐。”


    陈七小姐是楚香玉闺中密友,原身身体弱闷在府中时,时常是楚香玉带着朋友一起来陪她解闷,也是安今为数不多相熟的人。


    “什么好戏?”楚香玉一向是个八卦的,催促着她。


    想到方才的场面,陈七小姐噗呲笑了出来,似觉得不雅,执着纨扇掩唇,“镇北将军周大小姐差点和魏国公府的五小姐打起来了。”


    “这两人怎么对起来的?”楚香玉纳闷。


    一个有其父之风的武将之女,一个向来有才女之名的国公之女。


    “还不是你哥那个蓝颜祸水。”


    “之前永宁侯夫人向国公夫人多问了几句魏五,现在满京传的都是两家有意要结亲,周大小姐可不就醋了吗?”


    事关兄长,楚香玉也不好说些什么,只问:“然后呢?”


    陈七小姐语气有些遗憾,“能有什么然后?还能真打起来不成,最后还在郡公夫人出面下阻止了。”


    听着她们的谈话,安今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探出的绿芽。


    说到周大小姐,这也是个奇人,据说在当年永宁世子高中探花,骑马游街之时便对其一见倾心,扬言非君不嫁,如今十九了,还未定亲。


    在这场花宴更是把魏国公五小姐视为情敌,闹出了许多风波。


    安今叹气,楚既白作为满汴京闺秀的春闺梦里人,若不是原身近水楼台先得月,怕是连接近他都难。


    “甭管这些事了,快开席了,咱入座吧。”


    赏花宴未开始前,女宾都在后院花园,男宾在前院。


    但众人皆知,明为赏花实为相亲,不过若是男宾女宾见不到面不就白来了,但是做得太明显也有碍名声。


    正式开席时,分为男席和女席,中间搬了几盆花当作隔挡,坐下时大家的视线是被花挡住的,站起来时才能看到对面。


    宴会开始,既是赏花,郡公夫人率先介绍院里奇珍花卉,然后迎春赏花为题让各家公子轮流作诗一首。


    安今不得不感叹郡公夫人的玲珑巧思,对席公子站起吟诗之时公子们也可以看到对面女席,而各家小姐既能看到对方相貌,也能评鉴到对方的才华,同样避免了各家小姐处于被挑选的局面。


    “不如就先由永宁世子先来抛砖引玉吧?”郡公夫人望着下首的世侄,温和道。


    楚既白正欲起身,就有一唇红齿白的少年率先起身笑道:“母亲,永宁世子那不可叫抛砖引玉,还是我来吧。”


    说完他就念出了一首诗,意境写法都不算出挑,但好歹对仗工整,还真是抛砖引玉了。


    同席上的公子们不由松了一口气,要是楚既白在前头,他们后头的诗篇做得再出彩也不可能赢得一两声称赞。


    郡公夫人笑骂,“你这混小子。”


    卫长风没皮没脸的笑了笑,站着对女席上的楚香玉挑挑眉。


    楚香玉面上也露出了些小女儿家的姿态,然后就靠近安今轻声道:“芜妹,我先离席一会,要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去更衣了。”


    “表姐你去吧。”安今已经习惯给楚香玉打掩护了。


    宁海小郡王和楚香玉两人都是不着调的性子,两人自小就能玩到一块去,青梅竹马,又在一年前定下了婚约,只等来年就要成亲了。


    未婚夫妇见面的机会不多,楚香玉前来赴宴就是为了找小郡王的。


    宴会很无聊,站起作诗之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安今头都没抬,一口一口吃着席上的茶点消磨时间。


    忽然就听见郡公夫人抚掌称赞,“妙啊,妙啊,裴家小郎年纪轻轻,便有你大兄之风。”


    “郡公夫人谬赞。”约莫十七的少年抱拳,正欲回到坐席之上时,草草往女席那边瞥了一眼。


    原本听到动静的安今抬眸,正好对上少年审视的目光。


    安今不喜欢他这种眼神,很快避开了视线。


    裴二郎做了什么诗,她竟一个字也没听到。


    安今知道婚事做不成,对裴清逸这种人也没什么好感,但目前两人还是在相看的阶段,该走的剧情还是要敷衍一下的。


    与满座的叫好声不同,楚既白听完裴清逸的诗,眉头微微一皱。


    这诗确实很好,但是他瞧着怎么像极了裴家大郎裴修远的风格。


    他与那裴修远为同一年进士,一同进了殿试,又同在翰林院待过些时日,平时也会探讨诗文策论,对彼此的起诗做赋的风格都十分相熟。


    楚既白神色稍凝,若是盗用兄长之诗来宴上沽名钓誉,这般品性如何能是良人。


    但他亦不能有次断定这诗一定就是裴修远的,还得改日将裴修远约出来证实一下。


    原本是首位作诗的楚既白被小郡王那一打岔,就被默认放在了最后,他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掩饰神情,不自觉地去打量那裴二郎。


    同席上有外人在,他不太好去打探什么,但光凭着裴二郎的外貌和气度,实在……配不上表妹。


    “既白,到你了。”


    楚既白堪堪回神,不紧不慢起身,花盆不再遮挡视线,或许心里想到了表妹,他的目光也下意识去寻她的位置。


    安今早闻表哥才名,抚在案上,一手托腮,正等着他的诗呢,不曾想正好对上男人直直的目光。


    她心里微慌,立马敛目,坐直了身子。


    见状,楚既白唇边勾起淡淡地一抹笑。


    安今听见周边席位发出一阵阵骚动,耳边竟是少女怀春的窃语。


    “离京三年,永宁世子风采依旧。”


    “哎,也不知是怎样的人才能走进这般神仙人物的心。”


    男子清润的声音响起,“古木阴中系短篷,杖黎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1)。”


    “大家都做花团锦簇锦绣之词,你倒是快意,看来去歙州这一遭对既白心境影响不小。”


    郡公夫人笑着夸道,永宁世子所作之诗不管意境韵律都是全场之首,不过她心里却有些遗憾,邀他过来又不是真让他作诗的。


    她和崔夫人是手帕交,也知好友对儿子的婚事着急上火,特意办了这赏花宴,看这世侄可有青睐的小姐,结果他看也不看。


    哦对了,倒是往女席上看了一眼,但看得也是侯府家眷的席位。


    即便遗憾也没办法,公子们作完诗就不宜在留在这了,等院里的男宾走完,郡公夫人还不知道向崔夫人举荐哪家小姐?


    念此,她又开始考问各家小姐才艺,以及对方才公子们的诗文看法。


    各家小姐自然知其中关窍,皆是踊跃发言,皆以永宁世子的诗为论题,侃侃而谈。


    安今正听着呢,就见刚回席的楚香玉神神秘秘对她道:“芜妹,走,我带你去见那裴二郎。”


    “表姐,我已经见过了。”


    “那匆匆一眼能瞧出什么?跟我走就是了。”


    安今拗不过楚香玉,半拉半扯地被她带着离席了。


    由于两府夫人交好,楚香玉对这郡公府也十分相熟,拉着她穿过九曲连廊,嘴里念叨道:“我叫长风把那裴二郎约到假山后了,那地方绝对隐蔽,不会有人发现,你上去尽管和他相谈。”


    “我知道你面皮薄,我们就不上去了,我和长风就守在下面,若那裴二郎是个不识好歹的,你就喊一声,我俩上去教训他。”


    安今有些局促,抬眼看着假山石间隙间崎岖的路,低头又见表姐和那宁海小郡王一脸鼓励的神色。


    他们两人便是情谊相通才定亲,自然希望她能找到两厢情悦的人,而不是盲婚哑嫁,所以才会费劲找机会让她与人相处。


    念此,安今也没驳了他们的情,抬步往上走了。


    这假山后又那么多条崎岖的小路和洞穴,前方还藏着一处寒潭,景造得是好的,就是没见到什么人。


    安今没敢往前走,只试探的唤了一声,“裴二公子?”


    没见到人,安今反而松了口气,后退半步,正欲原路折返,不料一脚踩空,她脸色微变,下一秒就跌进松香染就的怀抱里。


    第154章 第154章柔弱表妹X温润世子表哥4


    假山陡峭,地上又是尖锐的碎石,安今虽然知道系统会保护她,但一脚踩空时,那种生理性的恐惧让安今下意识抱紧来人。


    楚既白浑身一僵,事出紧急让他无暇顾及太多,但也只是虚虚揽住她的腰,可当少女的身子主动贴上来时,两人抱了个结实,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团软绵贴在他胸膛。


    那股甜而不腻夹杂着青涩苦味的香气猝不及防盈满他整个鼻腔。


    楚既白僵硬地抬手,拍了拍少女轻颤的身子,清了清嗓音,“芜妹别怕,没事了。”


    听到头顶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安今迷茫地抬眸,“世子表哥?”


    不是说假山后是裴二郎吗?怎么成了世子表哥了?


    等回了神,安今才发现他们的姿势有多亲密,她连忙退出去了他的怀抱。


    楚既白微不可察地捻了捻手指,问道:“你以为是谁?裴二郎吗?”


    私见外男,要是被人发现,实在有辱门风。


    赶过来时,楚既白是有几分生气的,可看到表妹这副受惊的样子,又不忍责怪,只是用着兄长的口吻道:“你的婚事自有母亲和我为你把关,日后不要再跟着香玉胡闹了。”


    安今羞愧地低垂着头,“我知道了。”


    她本来也没想来的……谁知道那么巧就被他抓到了。


    见表妹这般委屈的样子,楚既白正欲开口宽慰,忽然又听得一阵碎石滚落的声音。


    原本趴在假山时偷看的两个脑袋,在看到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后,瞬间被吓得缩了回去。


    “怎么是哥哥?完蛋了。”


    楚香玉欲哭无泪,虽然她这个哥哥表面一向温和,对家中姊妹也十分爱护,但要触碰到他的底线,他管教起人来一点都不带心慈手软的。


    他们两人正欲逃,就听到了男人命令的声音,“香玉,长风,你们俩给我过来。”


    假山石后,楚香玉和卫长风两人皆是一脸菜色,安今在一旁也揣揣不安。


    对面的青年负手而立,清俊的眉眼褪去了往日的温和,无端给极大的压迫感。


    “芜妹的身子不比常人,你们做事前可有考虑后果?”


    楚既白知道以表妹的性子断然做不出私见外男的事,此事定然是小妹和那小郡王的主意,故此他的矛头也只对这两人。


    “幸亏那裴二郎还算端方守礼,提前将此事告知于我,可若是那裴二郎是个心思不纯的登徒子,或来日将今日相会之事宣扬出去,你们叫芜妹该如何自处?”


    不提那裴二郎是否可靠,就在这假山石林中,不管是摔下假山,还是跌落寒潭,以表妹那孱弱的身子,怕是都会有性命之危。


    楚既白亲眼见到过表妹幼年所受之苦,表妹初来侯府时,母亲几乎抱着她日日哭泣,就连他也对她多有怜惜,身在歙州也不忘为表妹寻各类滋补药材,万般娇养,才将表妹养到现在这副样子。


    可刚刚但凡他晚来一步,后果就不堪设想。


    念此,他的神色也愈发凝重。


    当时两家定亲之时,楚既白就有些嫌这小郡王不学无术,不过后面看他待香玉真心,即便无甚功名,也有个爵位在,才松了口,也没想到两人聚在一起行径愈发荒唐。


    卫长风一向对这个大舅哥发怵,但还是慷慨就义道:“今日的事都是我出的主意,兄长要怪就怪我吧。”


    楚既白冷笑,“我如何能当宁海小郡王的兄长?你若把功夫放在读书上,春闱也不会屡次不中。”


    卫长风悻悻地闭了嘴,没在自找难堪。


    楚香玉弱弱地找补,“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和长风也一直在守着表妹……”


    “他若真意图不轨,你觉得他会给芜妹呼救的机会吗?”


    楚香玉叫苦不迭,京中未婚男女提前见面相看,只要不闹得人尽皆知也无大事,可没想到哥哥会生那么大气。


    见楚既白动了真怒,安今也有些瑟瑟发抖,毕竟她刚才也挨骂了。


    但看到表姐求救似的目光,安今怯生生地拉了拉男人的衣袖,求情道:“世子表哥,你别怪表姐和小郡王了,他们也是为了我好……”


    楚既白神情微缓,“罢了,反正回去后自有母亲自教训你们。”


    这场赏花宴也就不了了之,楚既白回去便将此事告知了崔夫人,不过却隐瞒了表妹差点从假山跌落,自己抱住了她的事。


    “照你这般说,那裴二郎还真是个端方君子了?”


    崔夫人听到了儿子的讲述,也觉女儿胡闹,但这般一对比,裴二郎的应对真是叫人挑不出错来。


    故此她眼里也带了几分赞许,“既白,你觉得此人如何?可与阿芜相配?”


    楚既白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这事那裴二郎做得确实不错,但想到裴清逸与其兄相似的诗风……


    他斟酌开口,“人心难测,怎可就以此判定他的品性?母亲,表妹与裴家的婚事还是不要太早定下来。”


    “当然,毕竟那裴二郎身无寸功,又非家中长子能继承家业,且等明年他下场再说。”


    崔夫人望向儿子,打趣道:“今日满汴京的闺秀都去了,你可有看上眼的?”


    楚既白顿了片刻,如实道:“忘看了。”


    崔夫人:……


    那你去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宴席上的脂粉气太浓,也是周围都在提醒他该娶妻了。


    楚既白晚间就做了个极其荒诞又香艳的梦。


    他如往常一般,沐浴后准备上塌而眠,然而烛光绰约下,床帏后却多了一道倩影。


    楚既白顿住脚步,他对这场面不算陌生,他刚到歙州之时,当时官员为了让他行便,多次往他床上送人。


    他声线微凉:“出去。”


    随着他话落,纱幔被拉开,一个只穿着赤红肚兜少女出现在他面前,她半跪在床上,身子微微前倾,肚兜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大半个雪峰。


    “既白哥哥……”少女像是被他的厉声吓到了,一脸受伤地看着他。


    楚既白瞳孔微震,反应过来时立马转身闭上了眼睛,“芜妹,你怎么在这?”


    虽然闭上了眼睛,楚既白还是能感受到了少女的藕臂环住了他的脖颈,不断地在他身上乱蹭。


    “世子表哥,既白哥哥,不要赶阿芜走好不好,芜妹喜欢你。”


    楚既白额角青筋突起,声音带着一丝隐忍,“芜妹,不许胡闹。”


    可不知为何,他明明是想推拒,但他的手却调情似地拍在少女的臀部上,不仅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叫整个场面更加地暧昧和混乱。


    后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夜半时分,楚既白惊然坐起,梦里入手细腻如脂的温香软玉消失不见,先是一阵空虚,随后一股浓郁的罪恶感几乎将他淹没。


    梦境荒诞且无厘头,却让楚既白陷入了长久的自我怀疑。


    再怎么样,他也是男子,还是在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做这种旖旎的梦不奇怪。


    但怎么能是和表妹呢?


    他们相识太早,芜妹又太小,从庐州到汴京的乌船上,两人同吃同住,让他无法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可这个梦……


    楚既白有些狼狈地揉了揉额角,看来他是真该娶妻了,要不然也不会只因白日里的一个拥抱,就激得他做了这样龌龊的梦。


    想到白日里触碰到的软绵,楚既白陡然起身,在春末时节洗了个冷水澡。


    表妹确实不比小时候,他们也该避嫌了。


    翌日散朝会之时,楚既白拒了各方好友的宴请,特意去拦了裴清远,寻问宴会那首诗的事。


    可没想到那诗也真是裴清逸所做,只是根据其兄长的韵律,仿写的一首。


    得知裴清逸并非是弄虚作假之人,楚既白本该轻快,但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总之不想承认那裴清逸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锦绣阁。


    自赏花宴过后,楚香玉也老实多了,被崔夫人压在院里学习管理府中庶务,准备待嫁之事。


    安今闷在自己院里无聊,几乎每天都会来崔夫人这里请安,崔夫人想着侄女也正在商议亲事了,便干脆一起教了她。


    可楚香玉耐不住性子,学了一会就跑了,而安今学得倒是认真,毕竟日后嫁给世子表哥后,侯府的庶务确实也需要她来打理。


    今早香玉又赖在自己院里不出来,崔夫人直接去她院里揪人去了,故此如今房里就她一人。


    她的身形不自觉也松散了下来,半个身子趴在书案,看着手里的账本,安今不由为侯府的开销咂舌。


    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珠帘微动的声音,安今还以为是姨母或是香玉回来了,便也没太在意。


    楚既白本是来寻母亲的,结果只瞧到了伏在书案上的少女。


    或许因为在家,她只穿着件半旧的春衫,发髻也挽得松松垮垮,露出的那半张脸,愈发清丽。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表妹趴在书案上了,本是极不雅的动作,严肃来说就是坐没坐相,可他瞧着却觉得极为可爱。


    特别是在表妹每次被人发现后,又心虚地将身子板正的时候。


    楚既白唇角微微勾起,然而却又忽然想起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梦。


    那夜,少女也是那么软若无骨地攀附在他身上……


    他的呼吸忽然乱了。


    “既白哥哥?”这边从一堆账本里抬起头的安今,看到立在一旁的男子,不由疑惑出声。


    对上少女澄澈的眸子,楚既白心里也有几分不自在。


    他知道梦不可当真,梦境也非他所能控制的,但再频繁想到梦中事就是对表妹的不敬了。


    “既白哥哥,你是来找姨母的吗?她在表姐那里。”


    楚既白清咳了一下,“我本也是来向母亲请安的,母亲不在,那我改日再来吧。”


    见他来去匆匆的背影,安今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第155章 第155章柔弱表妹X温润世子表哥5


    因为那股子不自在,楚既白接下来的日子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表妹,就算去锦绣阁去向母亲请安,也会叫丫鬟进去通传才进去。


    可他没想到再次听到表妹的消息,竟是表妹病了。


    楚既白自然担忧,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亲自去瞧瞧。


    在表妹还小时,栖梧院他来过很多次,但从歙州回来后,却是他第一次来。


    如今已经到了初夏,少女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庭院中的石桌上,神情专注认真。


    楚既白看着正洒扫庭院的几个奴仆,又看看站着在表妹身侧为她磨墨的丫鬟,这才抬步进去。


    安今正在作画,忽然身前落了一道阴影,她手上的笔锋顿了下,抬眼就看到青年极为清俊的眉眼。


    少女眉眼弯了弯,颊边的笑涡看着叫人心头发软,“既白哥哥,你怎么来了?”


    “听闻芜妹妹病了,我来瞧瞧。”


    一段时间不见,少女好像又清瘦了些,小脸不过巴掌大小,带着病气的苍白,在柔和日光的照射下,接近透明色。


    楚既白看着心疼,轻声问道:“怎得病了?”


    说起这个安今喉间顿时泛起药汁的涩,入夏后,各院都早早摆上冰盆,但她身子弱,崔夫人也不叫人在她院里放冰,也不准她喝凉饮。


    可在侯府上下一同在正院用膳时,她还是贪凉偷偷多用了两碗冰碗,没想到这副身子比她想象的还要脆弱,当晚就发起了低烧,连着被灌了几天的汤药。


    安今如实将起因说了,说完自己也觉得羞赧,一时贪嘴,就引得那么多人为她忧心,连一向忙碌楚既白都特意抽时间来看她。


    她愧疚地垂下眉眼,小声道:“既白哥哥,对不起,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安今也以为楚既白会怪她贪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然而没想到只感受到头顶一阵轻柔的触感。


    “芜妹不是麻烦,经过这一事后,我们只希望芜妹能更爱惜自己的身体。”


    楚既白知道母亲对表妹身体的重视一度到了病态的地步,大夫说少做或尽量不做的事,母亲一律不准表妹做。


    表妹这幅孱弱的身子本将她的人生限定在了极小的范围,而母亲对表妹严苛的掌控,将这个圈子规划地更小了些。


    别说冰碗,就连夏日消暑常见的凉饮,表妹都很少能吃到,难怪她会一时贪凉。


    楚既白不仅不会怪她,反而愈发怜惜,“夏日没冰确实难熬,我会去向刘大夫寻问,若对你的身体无害,我会劝母亲在你院里多少放些冰鉴。”


    安今欣喜,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谢谢既白哥哥。”


    楚既白心神一动,望见她袖口沾上的墨点,绕到她身侧,“既然病了,怎么不好好休息,在画些什么?”


    距离近了些,楚既白的鼻尖就嗅到那股熟悉的香气,不过这次药汁的苦涩味更浓了些,还混着些墨香。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腰间,今日她并未佩戴香球,那股令人心猿意马的香气仍旧萦绕在他鼻尖。


    安今乖巧地回道的:“这是我为姨祖母准备的寿礼,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再过半月,就是聂老夫人的寿宴了,崔夫人忙着筹办席面,孙辈也都想着法地讨老夫人欢心。


    而安今如今寄居侯府,吃穿用度皆来自侯府,自然也献不出什么奇珍异宝。


    她也知道自己一向不得老夫人喜欢,不管她送什么都不会得到她的欢心,但要是敷衍,恐怕还会被讥讽,给她定个不懂得感恩之罪。


    原身善丹青,安今也打算作画为老夫人祝寿,不求别出心裁,只求不挑出错就行。


    楚既白凝神,将目光落在画上,本想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看到画时,属实有些惊讶。


    “芜妹画技愈发精进了。”


    画上不过是普通的山水图,没有过多的色彩渲染,但笔触细腻,构图巧妙,寥寥几笔勾勒出远山青黛,灵气逼人。


    当年表妹刚来之时,他还教她随意在纸上涂鸦,而现在他怕是也不及表妹有灵气。


    楚既白心中竟也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我那正好有些石青和赭石,稍后我叫人送来,为这幅画添上几分色彩。”


    安今受宠若惊,她现在用的墨还是他送的松烟墨,怎好再拿他的东西。


    她犹豫了片刻,婉拒道:“既白哥哥,我怕我会糟蹋了……”


    这时候作画的颜料都来源于天然矿物,价格极其昂贵,一两千金也不为过,实在非常人所能消耗的。


    楚既白轻笑,“表妹无需妄自菲薄,宝刀献英雄,石青献芜妹,再合适不过。”


    安今耳根微红,见无法推拒,只能道谢,“谢谢既白哥哥。”


    原来安今的要求只是不让人挑出错来就行,但是为了这些颜料不被糟蹋,也费了十二分精力和心血。


    老夫人大寿,永宁侯府自然是要大肆操办,寿宴当日甚至连宗室里最德高望重的荣老王妃都来了,足以彰显侯府深得圣心。


    崔夫人忙着在前院接待来往的夫人,聂老夫人的松寿斋也人满为患。


    聂老夫人穿着自己的诰命服饰,头上带着镶嵌着翡翠的抹额,看着荣光焕发,而荣老王妃就坐在她身侧。


    聂老夫人围着一群小辈,特别是聂家来的几个小姐,一口一个姑祖母,将她哄得眉开眼笑,她笑着将娘家几个孙辈一一介绍给荣老王妃。


    几个小辈也乘机将自己的寿礼献出来,展现孝心。


    安今一来就见到这场景,聂老夫人看到她来了,但也没搭理。


    知道自己不得聂老夫人喜欢,安今识趣地没往前凑,抱着画卷站在最边缘的位置,盯着堂中摆着的红珊瑚发呆。


    “有了世子表哥的寿礼在这压着,我都怕姑祖母看不上我这绣的抹额了。”聂二小姐一边抱着聂老夫人的胳膊撒娇打浑,一边偷偷地看着坐在下方首位的男子。


    他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挂玉别扇,风仪雅致,清贵无比。


    聂老夫人活到了这岁数,哪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也有意亲上加亲,“你的绣技一向最好,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话锋一转,聂老夫人看向长孙,“既白觉得如何呢?”


    楚既白笑容浅淡,“祖母觉得好就是了。”


    气氛忽然僵持了几秒,聂家几个姐妹继续撒娇道:“姑祖母,还有我的,您看看我的。”


    周边竟是些女子的脂粉气,楚既白心里隐隐有了些不耐,他抬手饮了口已经凉透了茶水。


    正巧瞥见到站在人群后,抱着画卷,像影子一样的少女,不知道是被刻意忽视了还是怎么的,竟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想到表妹托着病体为祖母作画祝寿,却被这般忽视,楚既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祖母,芜妹妹也为你精心准备了寿礼。”


    他的忽然出声,叫聂家其他几个拿出寿礼讨巧的孙辈停了动作。


    聂老夫人神色平淡,但她一向不会驳了长孙的面子,“那就拿来看看吧。”


    在老太太的松寿斋里,安今习惯被忽视,现下满屋的视线都落到了她身上,她心里不免紧张。


    聂二小姐眸光微闪,也笑道:“就是,林小姐准备了什么,怀里抱着的画卷可就是?那我们可有眼福了。”


    安今手心微湿,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画卷,“这是我所绘的《雨后青山图》,献与姨祖母,愿姨祖母寿如青山,岁岁安然。”


    画卷篇幅不大,并非常见的水墨丹青,而是色彩鲜明的工笔画,用了石青石绿层层渲染,笔法多变,清楚描绘出山石肌理的脉络,青山叠翠,美不胜收。


    在场人就连不会作画之人,也能看出不凡。


    一旁的荣老王妃起身,手指摩挲画布,细细观赏后,不由叹道:“这画怕是宫中的画师也不及其中一二,聂老夫人真是好福气。


    楚既白当时在表妹院里也不过见了个草图,如今见到成品,唇边的笑意愈浓,心里颇为骄傲。


    聂老夫人也觉面上有光,对这个她眼里只会烧银子的病秧子,也有了些改观。


    有这本事,又入了荣老王妃的眼,今日过后必然才名远扬,日后若嫁得高门,侯府对她有养育之恩,也是个不错的姻亲。


    她笑道:“荣老王妃若喜欢,我差人送到你府上。”


    “毕竟是孩子一片孝心,我不好夺爱,能让我借阅几天便好。”


    荣老王妃是个惜才之人,打量着前面过于漂亮的少女,温和道:“好孩子,这是你亲手所画吗?”


    安今不敢居功,老实道:“画是我画,但画上所需颜料都是世子表哥为我寻来的,没有世子表哥的颜料,我做不成此画。”


    见表妹将功劳全推他身上,楚既白摇头失笑,“芜妹妹不比过谦,颜料自己可成不了画。”


    荣老王妃的目光在这两个孩子之间来回打量,心里了然,但隐隐又有些遗憾。


    寿宴过后,《雨后青山图》被荣老王妃借阅了几天,不知怎的,满汴京都知道了这画,还有人不惜以万金来求画,甚至求到了永宁侯和楚既白那里。


    永宁侯不明所以,而楚既白和崔夫人的观念倒是一致的,全给推拒了。


    阿芜身体不好,他们只希望她能平安,轻松快意,并不需要用她来换取什么。


    阿芜若作画,只能是因为她想画。


    此后崔夫人发现向侯府提亲的人多了些,其中不乏有高门,而聂老夫人也来问过她那侄女的婚事,话里话外想让侄女嫁入高门,好帮衬府里。


    崔夫人自是不愿,她知道以自己侄女那面团般的性子,让她嫁进高门无异于将其推进火坑,故此和裴夫人的走动愈发多了些。


    而安今在深闺之中,也不知这些纷扰。


    刚刚到了秋日,宁海郡公府那边就传来了老郡公夫人病重的消息,为了冲喜,两府商议将香玉和小郡王来年开春提到了秋末。


    楚香玉的嫁妆和婚服早就筹备好了,但是在那么短的时间筹办婚礼,还是叫崔夫人忙得脚不沾地。


    婚期将近,一向爱玩爱闹的楚香玉也老老实实待在家,和安今说着少女的心事。


    安今在剧情里知道两人婚后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对香玉倒也没多少担心,只是安抚她不安的心。


    很快就到了婚期,侯府里未出嫁的小姐都到了香玉房里陪着她,香玉穿着精致华贵的婚服,明艳动人。


    崔夫人看着仿佛突然长大的女儿,拿着帕子沾了沾湿润的眼角,走上前拉着女儿的手,叮嘱着,“成了婚以后千万不能还像在闺阁这般胡闹了,宁海郡公府离侯府不远,想家就回来。”


    崔夫人才不信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要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她第一个不依。


    “母亲。”楚香玉见到母亲这般神态,眼眶也红了。


    不过她不喜欢大家因为她哭哭啼啼,她牵强地笑着调侃,“万一日后嫂嫂将我打出去怎么办?”


    安今眉心微动,握紧了香玉的手,“不会的。”


    崔夫人也放话道:“只要我还在一日,还轮不到她做主。”


    外头锣鼓声起,前来迎亲的队伍也到了。


    吉时到了,崔夫人将一旁的鸳鸯盖头盖在女儿头上,安今扶着楚香玉走到门外,而楚既白也在门外守着了。


    楚既白背着妹妹上花轿,安今也跟在她们身后,目睹香玉进了花轿才离去。


    楚既白要跟着送嫁队伍一同到郡公府,临行时他下意识回头,却只见得表妹渐渐从府里走去的背影。


    他忽然问道:“母亲,表妹也会是在侯府出嫁吗?”


    女儿出嫁,崔夫人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没注意到儿子的情绪,“自然是。”


    楚既白沉默了许久。


    那明年,或许也是后年,他是不是也要这样背着表妹出嫁,把表妹交给另一个男人手里,这是他作为兄长的职责。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观察那个裴二郎,他每日读书勤奋,他看过他的文章,虽不及其兄之才,但也有几分灵气,金榜题名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其本人生活作风清正,从不踏足烟花柳巷之地,也无通房妾室,家世清白简单。


    虽然楚既白也极力想去挑些什么错来,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满汴京中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156章 第156章柔弱表妹X温润世子表哥6


    香玉出嫁后,安今在府中的日子无聊了许多。


    永宁侯还有两个庶女,不过因为姨母偏心她,觉得她一个表小姐比她们正经小姐过得还好,对她也颇有微词,所以关系也不亲近。


    而世子表哥虽然对她好,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两人也不可能太过亲近,安今只能自己在院里看看书,作作画。


    最多时候还是去锦绣阁陪着崔夫人,香玉出嫁,崔夫人难免会觉得寂寞,安今便也常去看她,帮着一起看账本,处理府中庶务。


    有侄女伴在身侧,崔夫人心里慰贴,但也有些感慨道:“香玉出嫁了,我如今最愁的就是你和你表哥了。”


    “尤其是你那个表哥,我一问他就是凭母亲做主,我确定人选问他行不行,他就又再三推脱,你说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安今手上的动作一顿,但她也知道崔夫人只是抱怨抱怨,并不需要她回答。


    “京中像他那么大的,有几个未成婚的?人家孩子都满地跑,我还不知道什么才能抱到乖孙呢。”


    安今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回道:大约是在三年后。


    崔夫人一拍桌子,“不行,不能再那么由着你表哥了,我瞧那魏五小姐就不错,我得赶紧给人定下来。”


    女儿在时,崔夫人嫌她闹腾又懒散,不在了吧,崔夫人心口就像缺了一块似的,不过还好有个贴心的侄女陪着她,但不过一两年,侄女也是要出嫁了。


    故此崔夫人想抱孙子的心越来越浓烈。


    崔夫人铁了心要在年前把儿子的婚事定下来,多次向魏国公府下请帖,两家相谈甚欢,正准备行纳采之礼,交换庚帖,结果就听到那魏五姑娘身患顽疾的消息。


    原本魏国公府舍不得这门亲,还想隐瞒,但看魏五姑娘越来越严重,甚至连床都下来,才向永宁侯府坦白,想商量着能否先将亲事定下来,等五姑娘病情好转再成亲。


    崔夫人哪能同意,她儿子仪表堂堂,天子近臣,又不是真的娶不到媳妇。


    她当即表示此前口头定下的婚约不作数,甚至庆幸两家还好没有那么正式定下婚约。


    魏国公夫人面色也不大好看,甩袖离去。


    两家结亲不成,反结仇。


    魏国公府也不是个低调的性子,此前就到处传两府要结成姻亲,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那魏五小姐。


    等魏国公府五小姐身患顽疾的消息传开后,京中小姐们只感概她是遭了满汴京闺秀的怨毒和咒骂,才变成了这样。


    可后来流言竟慢慢演变成了永宁世子克妻,前头克死了未婚妻和未婚妻的祖父,现在就连即将与他定亲的女子都会被克。


    当年与太祖一同打天下的勋贵,多数变成了只有个爵位的空架子,唯有这永宁侯府还如日中天。


    特别这永宁世子,自武宁九年高中探花后,就有少年天才之名,才学出众也就算了,跟着圣上秋狝围猎,也能拔得头筹,进入官场后,仕途更是通达,深得圣上赏识。


    门庭显贵,后辈出色,汴京中眼红的人家不在少数。


    可偏偏楚既白本人又无懈可击,世人也只能那克妻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来中伤他。


    听到流言时,崔夫人气得心肝疼,再不肯与这魏国公府来往。


    为了这事,崔夫人连着几日,心情都不好。


    虽然崔夫人并不信什么克妻,但儿子的婚事三番五次出现波折,她也起了去寺里拜拜的想法,而且之前侄女身体不好,每年年末她都会带着侄女去宝禅寺里清修几日,顺带捐一笔香油钱。


    如今出了这事,今年干脆提前去了,崔夫人当即叫了丫鬟去栖梧院传信收拾行李。


    崔夫人的人来时,安今正在屋里画扇面。


    虽然已经入冬,但上好的银丝碳在屋里烧着,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也不会觉得砚冰手僵。


    往年年节,府中关系好的小辈都会互送年礼,如今香玉出嫁了,世子表哥又从歙州回来了,也只能和他互送了。


    寻常女儿家的绣品,香囊什么的,过于暧昧,安今见楚既白习惯腰间别扇,就打算给他亲手做个扇子。


    自聂老夫人的寿宴过后,楚既白寻来的各种稀奇颜料,都会往她院里送,安今平时消磨时间作画时,倒也不舍得用的,如今这些颜料也都被她用来为他画扇面了。


    “表小姐,夫人说明日动身去宝禅寺,叫我来和你说声,你好提前收拾行李。”


    安今眼睛微亮,“好,有劳嬷嬷走一趟了。”


    香玉出嫁后也没人带她玩了,她已经闷在院里很久了。


    安今知道原身每年都要去宝禅寺呆个三五日的,她出门的机会不多,也一直在期待着呢,没想到今年那么快就去了。


    她望着手里画了一半的扇面,当即决定等从宝禅寺回来再画。


    安今冬日每次出门,栖梧院上下都是如临大敌,给她换上厚厚的鞋袜,系上斗篷,出门前又给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生怕她受一点凉。


    如今连初雪都没下,安今已然是深冬的打扮了。


    走到侯府门前,安今一只手被丫鬟小桃扶着,一手提着厚重裙袄,钻进马车,一进去就是一阵暖风扑来,马车里的炭盆也都是提前烧好的。


    崔夫人已经坐在里面,见安今来,笑着给她解下了斗篷,又摸了摸她的小手,确认不凉才放心。


    “到寺庙清修祈福,春日夏日秋日都是好的,可主持偏偏只叫你冬日去,要不是这几年你的身子真的渐渐好转,我是真的不敢叫你出来。”


    安今弯唇笑了笑,她倒觉得这样极好。


    天气一转凉,崔夫人就拘着原身,连着几月都要待在烧着炭火的暖屋里,就算是好身体也要闷坏了,能出门,即便是寺庙清修,起码心里也轻快些。


    两人说着话,马车也在路上慢慢行使着,可还未走多远,马车就忽然停了下来。


    安今还不明所以,就听到了一阵清润的男声响起。


    “可是永宁侯府女眷的车架?让其先行。”


    听到这声音,安今下意识掀开轿帘,不曾想正好和那人撞上。


    两辆马车并行在窄道中,对面男子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掀起轿帘,神情微怔。


    这时崔夫人也看到他了,笑道:“是清远啊,那我就托大先行一步,改日再邀你到府上喝茶。”


    裴清远轻笑:“清远恭候侯夫人邀约。”


    听到姨母口中唤的名字,安今才知这人就是与楚既白齐名的裴清远了。


    念此她又偷偷打量了一眼。


    裴清远一副文人雅士的打扮,身形清瘦,看着有些文弱。


    两辆马车错开而行,走远些,崔夫人宠溺地点了点安今的额头,“你方才看清远做什么?”


    安今微窘。


    崔夫人语气颇为遗憾道:“清远确实不错,若你早生几年,我是真想把你嫁给清远。”


    汴京子弟中,她最欣赏的便是这裴清远。


    出生清流裴家,丝毫没有勋贵子弟骄奢淫逸,也不持才自傲,虽高中状元,但他志不在官场,平时热衷于整理史籍经典,著书立说,现也不过是个闲散文官,但好在也参与不到什么权力纷争。


    阿芜嫁过去,既不用当宗妇,劳累操持家中庶务,也不用担忧郎君在官场沉浮,两人只谈诗论画,平平淡淡,携手一生,便也是极为圆满。


    “啊?”


    安今迷茫地抬眸,在姨母心里,这裴清远不应该是她未来大伯哥吗?怎么把她和裴清远扯到一块了?


    而且她记得裴清远早婚,未高中状元前就有了妻子,不过其妻也多年前病亡,那么多年裴清远也未曾再娶。


    剧情里原身难产去世后,楚既白和裴清远这对“汴京双壁”,也被人戏谑为“汴京双鳏夫”。


    见侄女这副震惊的样子,崔夫人才意识道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将侄女抱在怀里笑道:“阿芜就当姨母说胡话好了。”


    即便她觉得裴清远再合适,也不会送侄女给人当续弦,况且两人年岁差的确实有些多。


    虽与裴清远无缘的,但其弟裴清逸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长子的婚事已经极为不顺了,裴夫人可不想侄女的婚事再有什么波折了。


    “我还约了裴夫人一同前往宝禅寺,裴二郎也会陪同,到时你们在寺庙后山见面聊聊,若可以,回来咱就先把亲事给定了。”


    眼见儿子的婚事又没了着落,崔夫人只能先把精力放到了侄女的婚事上。


    安今乖巧点头。


    崔夫人给宝禅寺捐了不少香油钱,而且原身每年都要在寺庙中清修几日,所以寺里也她留了专门的禅房。


    丫鬟仆从将从府里带来的东西卸下,整理禅房,而崔夫人带着安今到佛前上香,两人前脚才到佛堂殿前,裴家母子后脚就来了。


    “侯夫人。”


    裴夫人长相秀美,看起来十分年轻,连眼角的细纹都很少,而她身后跟着个锦袍少年。


    “裴夫人,清逸,你们来了。”崔夫人热情地迎了上去。


    安今也朝裴夫人欠了欠身子,“裴姨。”


    “阿芜出落的越发标志了。”裴夫人夸道。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又看了看自己儿子,开口道:“我们还要听主持讲经,你们小辈最是不耐听这些的,清逸,你带着阿芜去后山逛逛吧。”


    “那就劳烦清逸照看我们家阿芜了。”


    裴清逸点头称是,“侯夫人,母亲,我会照看好阿芜妹妹的。”


    宝禅寺的后山种着一片梅林,如今还不到时节,只有小小的花苞,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少年少女漫步走在其中,相顾无言。


    而远远跟在身后的小厮丫鬟,看着主子们的身影,却叹两人郎才女貌。


    或许气氛有些尴尬,裴清逸微微侧眸,视线落在身侧的少女身上。


    虽然两人相处不多,但裴清逸能感觉到阿芜妹妹性格温顺,丝毫没有侯府小姐的骄纵,这样的人想必也不会为难他的雅儿吧。


    他像是妥协了般,主动开口道:“阿芜妹妹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梅林里忽然刮了一阵寒风,安今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随口回道:“看书作画,消磨时间。”


    裴清逸注意到她的动作,走到她身侧,虽然少年身躯还不算强壮,但也挡住了大半寒风。


    “看的是些什么书?”他继续问道。


    安今有些意外他的动作,也发现裴清逸,对待两人的婚事,似乎没有像之前那么排斥了。


    当日在宁海郡公府的赏花宴,小郡王将他约到假山石后,他不仅没有过来,反而将楚既白喊了过来。


    安今知道并非是他觉得私下见面不妥,而是因为当时他心里还想娶自己小青梅,十分排斥的家里给他安排的亲事。


    裴清逸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不过在两年前因贪污被抄了家。


    裴清逸心仪小青梅,可裴父坚决不准儿子娶罪臣之女为妻,只说为妾还差不多,可裴家的家训男子年逾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那段时日,裴家父子日夜争吵不休,裴清逸执拗被家法责过好几次也不松口,后来还是裴夫人心疼儿子想了个法子。


    她听闻永宁侯府的表小姐身子孱弱,恐怕有碍子嗣,便打起她的主意。


    若原身日后真的无子,那儿子既有了体面的妻子,也能满足心愿,纳了心爱之人。


    这还是裴夫人对原身热切的原因。


    而现在裴清逸或许是看娶小青梅无望,便接纳了裴夫人所说的方法。


    从剧情里知道这些事后,安今就很不喜欢裴清逸这个人,他要真喜欢那个小青梅,就应该承担娶她的后果。


    可他既没有与家中决裂的决心,又想要自己的小青梅,便把无辜之人牵连进来,险些毁了另一个女子的一生。


    故此安今也不耐与他攀谈,态度冷淡地回道:“不过一些杂书罢了。”


    说完安今望着梅树上的花苞发呆,心想着世子表哥应该也快发现真相了——


    汴京最受文人墨客青睐的醉月楼中。


    裴清远推开包厢的门,望着里面饮酒的男子,温声道,“既白,今日怎么有空约我前来啊?”


    “啪嗒——”


    一声脆响,楚既白手里的酒壶就甩到了裴清远脚下。


    裴清远唇边的笑意微微僵住。


    楚既白神情再不半点温和,跨步上前,揪着他的衣领,冷声道:“裴清远,我视你为友,你竟让你那弟弟算计我表妹。”


    第157章 第157章柔弱表妹X温润世子表哥7


    被人不客气地揪住衣领,裴清远的情绪也没有什么太大起伏变化,只是眉头轻皱了下,声音依旧平和。


    “既白,你先冷静一下,我只知清逸在和你府上的表小姐在商议婚事,不知其中细节,这算计之事从何谈起?”


    “你敢说你不知道你那弟弟有一个青梅竹马,你不知道裴夫人算计我表妹,咒她身弱不易有孕,日后好让你那弟弟纳他心爱之人入府?”


    楚既白知道母亲想尽快把表妹的婚事定下来,虽裴清逸此人表面看起来各方面都很不错,但他还是怕表妹所托非人,便派人查了一下他私底下的作风。


    没想到真被他查出什么,得知裴清逸每月都会去一趟近郊的庄子上时,楚既白敏锐察觉不对,便派了暗卫去细查,没想到那庄子上住着的竟是和裴清逸情意相通的青梅,还是个罪臣之女。


    两人在庄子里不知廉耻地行苟且之事,还以夫妻相处。


    若真是裴清逸私养外室,楚既白倒也不至于如此动怒,毕竟两人还只是处于议亲阶段。


    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裴家明知裴清逸有心仪之人,看中表妹只是因为表妹身子弱,子嗣艰难,好叫那个外室进门为妾。


    想到自己百般呵护,看着长大的表妹竟成了那对狗男女顺理成章在一起的媒介,楚既白心里横生一股戾气。


    裴家,裴清逸他们怎么敢?


    对于楚既白的质问,裴清远神色微凝,衣领的力道叫他呼吸有些不畅。


    “我只知清逸确实有一个玩伴,但在两年前她父亲获罪被抄家,之后我也不知她的去向,只知那段时间清逸经常被父亲责罚……”


    裴清远语气稍顿,像是想通了什么,语气略带歉意,“你也知道,二郎母亲是我父亲续弦,平日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再加上我早年便已成家,这般私密的事,他们怎会与我说?”


    “不过确实也是我失察,不管是为兄还是为友,这庄婚事我都理应重视,主动过问探查,若我提前知道这背后的缘由,定然不会允许他们做出这种荒唐事。”


    闻言楚既白也稍稍冷静了些,慢慢松开了他。


    两人相识多年,自然是知道他的品性,可事关表妹,他忍不住迁怒旁人。


    “你该庆幸,两府尚未真的定亲,不然我必定饶不了你们裴家。”


    裴清远平静叙述,“即便尚未定亲,我也知道你不会放过清逸。”


    最多是不迁怒裴家罢了。


    他这个好友,看似温和,实则护短严苛,毕竟顶级勋贵之家长成的侯府世子,哪能没有丝毫傲气。


    楚既白冷哼,并未否认,“你若想为他求情,日后便不必以我为友。”


    因表妹那生父宠妾灭妻,表妹幼年过得极其艰苦,心里已有了莫大的阴影,若表妹真的嫁到裴家,日后那裴清逸再迎心爱之人入门,那表妹怕是会步她母亲的后尘……


    楚既白只是想想身上就惊出一身冷汗,恨不得直接杀了那裴清逸,又怎会轻饶他。


    裴清远苦笑,“并非,清逸也不算小了,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只怜惜你阿芜表妹险些遭了无妄之灾。”


    他多次从好友口中听过阿芜这个名字,知她年幼被父亲宠妾磋磨,侯府想为她寻一良人,不求高门显赫,只求好生待她,不寻欢纳妾。


    可这般要求,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做得到?


    想到昨日在马车上惊鸿一眼见到的少女,裴清远忽然出声道:“既白,你我相识多年,你要信得过得我的品性,可将阿芜表妹托付于我。”


    他见过那幅《雨后青山图》,竟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当即便起了想结交的心思,可没想到竟是永宁侯府的表小姐所画,一个深闺女子,还即将成为他的弟妹,即便遗憾,也只能歇了心思。


    可没想到峰回路转,不由心思再起。


    楚既白脸色一沉,强忍着没有一拳砸在他脸上,“我表妹过了过了年底也才十六,你都得快大了我表妹一轮了,怎么敢说这种话?”


    裴清远顿了一下,此前他也从未因为年岁忧愁过,如今提到他好像确实也不年轻了。


    他叹气道:“既白,我确实年长了许多,但却是最合适的,像清逸那般年岁的毛头小子,又有几个能经得住诱惑?而我早过了追逐男欢女爱的年纪,也不会有纳妾的念头。若真有幸娶得阿芜,必然视她为妻为友,爱之敬之。”


    闻言楚既白沉默了许久,裴清远的话不无道理,但是他就是无法接受。


    挑出裴清逸的毛病时,他是气愤,但心里还藏着一丝窃喜,可现在没了裴清逸,又来了个裴清远。


    “你已成过一次亲,配不上我表妹。”


    楚既白撂下一句话,直接离去,出了醉月楼,他直奔家中。


    不管怎样,他要将此事告知母亲,不管是裴清逸还是裴清远,都不能与表妹定亲。


    可他回到府中才发现昨日母亲便带着表妹去了宝禅寺,四日后才能回来。


    表妹每年都要去宝禅寺清修小住几日,楚既白是知道的,可今年偏偏赶在了这时候。


    刚刚积攒的冲动与愤懑,一下消失不见,楚既白头脑慢慢清醒了起来,但还是理不清心里复杂的情绪——


    宝禅寺的禅房内,安今伏在案上抄写着佛经。而崔夫人也陪在安今身侧,问着她昨日和裴清逸相处的如何。


    安今回到:“还好。”


    其实两人也没说几句,裴清逸似乎看她态度冷淡,也没再自讨没趣,两人便也回去了。


    崔家母子来宝禅寺也就是为了叫两人见面的,见完面昨晚他们便回去了,而安今要清修,侯府的人才留在了寺里。


    所谓的清修也不过是她在寺院里抄抄佛经,待个几日,然后将所抄的佛经烧在佛前。


    崔夫人见侄女不排斥,便道:“那等咱回去就叫裴家到府上提亲,咱们先把婚事给定下来。”


    “我听姨母的,姨母做主就好。”


    崔夫人怔了下,无奈道:“你这语气真和你那表哥一模一样。”


    安今无辜地抬眸。


    她们在宝禅寺这第二天傍晚,就听到外头小丫鬟雀跃的声音,“夫人,表小姐外头下雪了。”


    安今心思微动,停笔朝窗外看了一眼,确实有细雪飘落,还没多看两眼,崔夫人就叫丫鬟把窗关上了,怕她着凉。


    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崔夫人起身到外头看了一眼,回来就道:“这雪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明天就动身回府吧,佛经没抄完就算了,心诚则灵,早些回去别被大雪堵了路回不去了。”


    往年她们都是要在宝禅寺呆满三天,然后第四天上午才回去,所以前两天安今抄写的速度也不紧不慢的。


    得知明天就回去了,佛经还没有抄完,安今怕有什么忌讳,晚上还是熬了会夜,多抄了会,第三日起得也早,好歹是赶在中午抄完了。


    安今捧着抄好的佛经,到佛堂烧了,那边丫鬟仆从已经把禅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崔夫人捐完香油钱,安今烧完佛经,两人一同在寺里用了斋饭后,便上了马车赶回去。


    昨夜的雪下了一夜,地上的积雪都快要漫到了鞋面,就两人用膳的功夫,雪又开始下了,她们也只能先冒着雪回去。


    回去的路上马车行驶的很慢,或许突然下雪,许多香客都着急回去,官道上挤满了马车,而且地面上还积着雪,容易打滑,所以走不快。


    安心掀开轿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雪势越下越大,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崔夫人也着急,按照这个速度,天黑也不知道能不能到回到府上。


    原本也不过是一个半时辰的路程,现在两个时辰行了还不到一半的路。


    “夫人,不好了,前面积雪太厚,马车过不去。”


    裴夫人心里一沉,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掀开帘子,查看路况,眼看雪越下越大,路上堆积的雪叫车轮无法滚动,而且这路上也不止他们一家,都停滞到了路上,动弹不得,大雪白茫茫一片,甚至分不清路和田野。


    裴夫人当机立断,让随行的侍卫去将拉车的缰绳割断,骑着马回京求救。


    他们此行带了三辆马车,崔夫人和安今一辆,丫鬟们一辆,还有一辆装着行李。


    下雪路难走,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到,要是到了晚上还没来人,怕是要冻死人的。


    谁也没料到今年会在这时候下雪,还下得那么猛,所以随行带的炭火也不多。


    外头寒风凛冽,崔夫人叫外头守着的侍卫钻到了带行李的那趟马车避避寒。


    而她和安今还有几个丫鬟缩在同一辆马车里,好节省炭火。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也暗了下来,外面的雪还是没有停的架势,而碳已经消耗殆尽了。


    炭火刚刚燃尽,安今的体温就开始下降,面色也慢慢变得苍白了起来。


    崔夫人握着侄女冻得冰凉的小手,不断往她手心哈气,“阿芜,别怕,再坚持一会,我们很快就能得救了。


    安今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好。”


    本来昨晚抄佛经就熬了会夜,现又担惊受怕了那么久,安今只觉眼皮都在打架。


    崔夫人紧紧地搂着她,想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声音颤抖着,“阿芜不要睡,再坚持会。”


    即便是没有炭火,披着厚实的衣服,正常人也是能熬过去的,可偏偏她这个侄女是最受不得冻的。


    安今也知道自己不能睡,要不然很容易失温,她强撑地睁开眼睛,“姨母,我没事的,我只是有些困。”


    崔夫人摸着她冰冷苍白的脸,泪流满面,“阿芜,都是姨母的错,我不该这时候带你去宝禅寺的。”


    往年汴京哪里下过那么大那么急的大雪,还偏偏被她们撞上了。


    “母亲,芜妹。”


    恍然间好似听到儿子的声音,这才把崔夫人从绝望中拉回来,她猛的掀开了轿帘,“既白,我们在这。”


    焦急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密织如网的落雪。


    隔着雪幕,楚既白看到母亲怀里毫无生息的少女时,瞳孔紧缩了一下。


    崔夫人身子有些脱力,扶着车门的指甲几乎开裂,“快,快把阿芜带回去。”


    现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楚既白将表妹抱起,用身上的斗篷将她裹紧。


    他焦急道:“母亲,侯府的人在后面马上就到,京兆尹也带着人来扫雪开道了,芜妹情况危急,我带芜妹先行一步。”


    楚既白神色凝重,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抱着裹在自己斗篷里的表妹,在雪地中疾驰而过。


    安今意识朦胧间,感觉那股刺骨的寒消失了,自己靠在火炉暖洋洋的。


    她艰难地睁开眼,只看到了男人线条优越的下颌。


    “既白哥哥是你来了呀……”


    许是心安了,少女下意识往男人怀里蹭了蹭,然后安稳睡去。


    她这一蹭,直接给楚既白心口蹭开了一道口子,许多莫名其妙的情绪,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他搂着怀中人的力道收紧了几分,声音沙哑,“是我来晚了。”


    他日后再也不会叫她随意离开他的视线了。


    表妹不过离开侯府三四日,都能出现这样的变故,而他又怎么能轻易将她的后半生交给其他人?


    第158章 第158章柔弱表妹X温润世子表哥8


    裴府。


    “咦,清逸,你不是去约好友喝茶去了吗?这是怎么了?”


    看到被小厮扶着回来的儿子,裴夫人本来还不明所以,等走近看清儿子的惨状,以及他腿上暗红的血迹时,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清逸,你的腿怎么了?”


    少年整洁的锦袍上满是脚印,嘴角也有乌青,看着狼狈极了,神情格外麻木空洞,彷佛没看到母亲一样,一瘸一拐地从她旁边走过。


    裴夫人攥着儿子的胳膊,不断地晃着他,“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我自己摔的。”少年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什么自己摔的,分明是被人打的,是谁?我们去报官,我倒也看看是谁敢那么肆意妄为,走,有你爹和你兄长在,看我谁敢欺辱到咱们头上。”


    裴清逸眼里闪过一抹痛楚,忍不住朝母亲吼道:“我都说了是我自己摔得,你能不能别再管我了。”


    情绪一旦有了宣泄的口子,便完全淹没了理智,裴清逸把那么多年埋藏心里的苦楚和怨念都一并说了出来,通红的眼睛也隐隐泛着泪光。


    “母亲我已经十七了,你别再随意插手我的人生了。”


    裴清逸一把抹去眼角的泪,一字一句道:“日后你也不要再拿兄长的诗文给我。”


    从小到大他不能做主做任何一件事,就连作诗的风格都要受到限制。


    他知道自己的天赋不如兄长,他不喜欢仿兄长的风格写诗做赋,也不想一辈子活在兄长的阴影下。


    唯有在雅儿那里,他才能轻快一分,找到自我。


    他知道是自己懦弱无能,无法对抗家里,娶雅儿为妻,可偏偏要在他接受现实的时候,又给了他致命一击。


    看到儿子满是痛苦,甚至是埋怨的眼神,裴夫人神情僵住,遍体生寒。


    “不好了,夫人,外头有女子闹事,说怀了二郎君的孩子。”


    裴夫人来不及为儿子的态度伤心,现在正是儿子和侯府结亲的关键时候,怎么能闹出这样的丑事。


    她着急忙慌到道:“你们都是死的吗?打出去,把人打出去,全是诬蔑。”


    而裴清逸脸色大变,直接推开母亲,瘸着一条腿,踉跄地走到府门外,外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民众,中间围着一个神色凄凄的素衣女子。


    果然是本该在庄子上的雅儿,裴清逸顿时如坠冰窟。


    被众人指着议论的李雅,见到裴清逸时就彷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抱了上去,乞求道:“裴郎,我自知身份不堪与你为妻,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啊,我只求你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容身之处。”


    裴清逸正在和侯府表小姐议亲,李雅是知道的,还等着那表小姐不能生,自己好光明正大入府,但突然有人告诉她,只要裴清逸一旦成婚,裴夫人就会杀了她。


    李雅自然不甘心就那么等死,她知道裴家最再在乎自己的清誉,只能就此一搏。


    刚赶到的裴夫人,听到她这番话气得头脑发昏,“一派胡言,你不知从哪怀的野种就像攀扯我们二郎,来人,把她打出去。”


    在一片混乱中,裴清逸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母亲声嘶力竭的样子,看着爱人心虚闪躲的眸光。


    “够了。”


    裴清逸疲惫地阖上了眸子,“母亲,我会娶雅儿为妻的。”


    永宁侯府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无非是毁了他的名声,逼着他娶了雅儿。


    裴清逸自嘲地笑了笑,若是之前他早有这份决心,哪里还会闹出那么多事。


    挨了一顿打,交恶永宁侯府,声誉尽毁,牵连家中清名,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因为他的无能懦弱。


    裴夫人两眼一黑,“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裴清逸不承认还好,她怎么都能帮他圆过去,他自己亲口承认一切都完了,不仅与侯府的婚事成不了,等老爷回来,她这个儿子说不定还会被逐出家门。


    念此,裴夫人悲从中来,就像是疯了一样厮打着李雅,“都是你这狐狸精,你到底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个扫把星。”——


    “什么?裴家打得竟是这样的主意?”


    崔夫人刚从宝禅寺雪灾那一遭,喘过来气,没想到就从儿子口中得知了裴家的阴谋。


    她的手猛地拍在桌子上,气得浑身发抖,“好啊,我看裴家和清远的面上,才对那小门小户出来的裴夫人礼遇有加,没想到她倒算计到我头上了。”


    “阿芜身子虽弱,但经过这几年调养已经好了许多,太医都不敢说有碍子嗣,她倒是咒上了。”


    子嗣对于女子来说何其重要,裴夫人敢拿这个说事,若日后传出去妨碍了阿芜的婚事,崔夫人连活剥了她的心都有了。


    楚既白倒是气定神闲,揽袖给母亲倒了盏茶水,“母亲先消消气,此事我已经处理妥当了,也给过裴清逸教训了,芜妹从中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闻言崔夫人脸色才好看些,她单手支额,颇为头疼道:“这都是什么事啊?这裴家确实不知好歹,可这一时半会,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来。”


    “既白,你回京这半年可有接触到哪家好儿郎?”


    楚既白不紧不慢地落座,拔了拔自己茶水上的浮沫,才缓缓开口道:“表妹自然是要配最好的人家,得须一无通房妾室,二无青梅竹马红颜知已,三不流连青楼瓦肆。”


    “表妹体弱,需要各种名贵药材滋补,最好家底要厚。”


    “表妹性子温吞柔弱,未来夫家最好少些妯娌,婆母也需和善。”


    崔夫人频频点头,但心里愈发忧愁,也知道那么一筛选下来,也没几个合适的了。


    “表妹喜欢读书,未来夫婿也最好要有几分文采,不然话不投机,我看探花堪堪配得上表妹。”


    崔夫人正欲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儿子。


    若说前面几条还是泛指,那最后一个就差点名道姓了。


    楚既白淡然地喝了口茶,任她打量。


    崔夫人神情复杂,“既白你……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心思?”


    “大约是从歙州回来见到芜妹的第一面吧。”


    其实楚既白自己也摸不清什么时候对表妹上了心,最初是怜她年幼失恃,百般怜惜,可从歙州回来时,见到长大后的表妹,心里那股对妹妹的拳拳爱护之心,不知何时就变了。


    赏花宴后的那场梦,就早已预示他对表妹的上心完全超出了兄妹之情。


    可是他不敢承认。


    他之前总觉得他与芜妹年岁相差过大,不敢把男女之情套在两人身上,可经过裴清远那一番提点,他彷佛开悟了。


    再加上那日见到表妹那副毫无声息的样子,楚既白愈发确定了自己的心。


    他害怕失去芜妹,也他不想把芜妹交给任何一个人。


    他比裴清远年轻,也尚未成过亲,他才是最合适芜妹的。


    对于自家儿子,崔夫人自然是比其他男子更为放心。


    而且阿芜在侯府长大,对侯府的一切也熟悉,不用再强行融入另一个家庭。


    崔夫人自己都是从媳妇熬过来的,也知道遇到了个难缠的婆婆有多糟心,但若阿芜真的嫁进侯府,她这个婆婆疼她还来不及。


    越想竟越觉得合适,但崔夫人还是理智道:“我得问一下阿芜。”


    楚既白动作微顿,在朝廷上尚且游刃有余,此时却生出了些许紧张——


    栖梧院。


    屋内炭火正旺,暖意裹挟一股苦涩的汤药味,崔夫人拨开珠帘,就见雕花拔步床半卷纱帐下的少女正半坐在床上,捧药碗喝药。


    或许几日缠绵床榻上,她的眉眼带着了些倦怠。


    崔夫人瞧着便心疼,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摸了摸侄女额头,“阿芜,现在怎么样了?”


    当日虽然被困在雪中几个时辰,但有马车避风,衣物御寒,对于寻常人不过是喝完姜汤就好了,可她这个侄女发了低温,可给她和既白吓坏了,甚至往宫里递了牌子请了御医过来。


    但好在救援及时,没有受冻太久,太医几剂汤药灌下去,体温就慢慢回到正常了,对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可逆的损伤。


    安今弯唇,“让姨母担心了,我已经好了。”


    崔夫人见侄女的面色不再似之前那般苍白,反而有几分红润,才和她说了裴家的糟心事。


    “你卧病这几日,京中发生了许多事,裴二郎私养外室,叫人家女子大着肚子找上了门来,裴二郎要娶她为妻,裴大人不许,将两人都赶出府了。”


    陡然听到那么个八卦,叫安今一怔,在原剧情里裴家的事好像没闹那么大吧。


    “出了这样的丑闻,你与裴家的婚事自然议不了了。”


    崔夫人挑挑拣拣,并没有把背后的阴私说出来,只说了明面上的事,说完她细细打量侄女的脸色,见她面上没有多伤心才放心。


    她知道侄女也不见得有多喜欢那裴清逸,毕竟世家姻亲多数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私底下见面都很少。


    犹豫了片刻,崔夫人才说出此行的目的,“阿芜,你看你和你表哥的婚事都没了着落,姨母就想着,要不你干脆嫁给你表哥算了,你们自幼相识,知根知底,侯府你也熟悉,也不怕未来婆母磋磨。”


    在剧情里崔夫人差不多也是这个节点提的,安今并不意外。


    “好。”


    见侄女答应的那么爽快,崔夫人反而迟疑了,语重心长道:“阿芜,你可不要因为侯府养育你多年,就不好意思拒绝,若是你不愿,没有人勉强你。”


    安今低头,佯装羞涩,“姨母,没有勉强,其实我……一直都心仪表哥。”


    听到这个答应,转角屏风后的楚既白松开了攥着玉佩的手,唇边的笑弧愈发明显,疯狂悸动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个答应远超乎他的预料。


    他设想过表妹只把他当作兄长而拒绝,或是听从母亲的安排答应,唯独没想到表妹竟也心仪他。


    闻言崔夫人先是一怔,转而笑开,“你这孩子藏得这样深。”


    她竟是个灯下黑,没发现这两个孩子是两情相悦的,两人一个比一个藏得深,亏得她还为两人的婚事着急上火。


    一下子解决了两桩心头大事,崔夫人心里轻快极了,只觉前头经历那么多事,就是老天爷想把这两个孩子凑到一块去。


    崔夫人拉着安今的手,含笑道:“你表哥也心仪你,这事还是他主动向我提的。”


    安今倒是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是剧情里那样,是崔夫人的主意呢。


    不曾想竟是世子表哥主动提的。


    都是自家人,崔夫人这边刚确定两个孩子的心意,就开始想着定亲成婚的事了,“先把年节过了,等你明年二月生辰过了,我再向外公布你们的婚事。”


    安今垂首,小声道:“我都听姨母的。”——


    之后的事宜便是大人们去安排了,也不需要安今操心什么。


    安今病好后,依旧缩在屋里完成她那副未完成的扇面,想着在年节前把扇子做出来。


    “表小姐,世子爷来看你了。”


    听到丫鬟的通传,安今这才从画里回神,从纸窗看到外边快要暗下来的天色,也不知道世子表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心里那么想着,她已经放下笔,走到了菱花镜前。


    看到镜子中自己的打扮,安今秀眉微颦。


    因为不出门闷在屋里作画,安今身上穿的是旧衣,发髻也挽得松松垮垮的,但要是重新梳洗一番,不仅太过刻意,还平白叫人等。


    安今只能放弃,只披上斗篷便去了。


    即便是正在议亲的表哥,也不好直接进女子闺房,楚既白来看她,也只能到外间等着,让丫鬟去通传。


    庭院里还在飘着雪,飞檐下站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含笑着看着朝他走来的小姑娘。


    “芜妹,身子可大好?”


    安今眉眼弯弯,“我好多了,那日既白哥哥冒着雪来找我,我还未向既白哥哥道谢。”


    当时在刺骨寒意中,她体温不断下降,意识也开始模糊了,直到被人温柔地揽在温暖的怀里,安今才体会到原身十岁在庐州见到楚既白的那股心情了。


    少女半挽着的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没有丝毫的装饰,更显清纯动人,在被她那双澄净无比的眸子注视着时,没有人能不动容。


    楚既白情不自禁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听闻芜妹最近食欲不振,这是我下衙顺便买的糕点,解馋压下汤药的苦涩即可,但不要贪嘴多食,耽误用膳。”


    细心交代完,他又伸手碰了碰少女有些凉的脸蛋,温声道:“好了,回屋吧,小心着凉。”


    或许冷风刮得人头昏,安今一出门就迷迷糊糊地,又迷迷糊糊地抱着糕点回了屋。


    所以世子表哥特意过来一趟,是给她来送糕点的?


    安今低眸,手里抱着的油纸包还残留了些男人胸膛前的温度,又想到摸上她面颊时,男人指节上的温度。


    安今抿了抿唇。


    世子表哥好像很自然地从哥哥的角色转变为爱人。


    而且变得也不大规矩了,一会摸她的头,一会又摸她的脸……


    第159章 第159章柔弱表妹X温润世子表哥9


    自那日过后,楚既白很快发现他连栖梧院的门都进不去了。


    崔夫人严防死守,生怕这对有情人情不自禁下在府中闹出什么荒唐事。


    楚既白听了理由,也是无奈,但他也知道越到这时候,越要避讳,以免毁表妹名誉,可刚刚和表妹确定情谊,却见不到面属实有些灼心。


    所以他几次三番去锦绣阁询问两人的婚期。


    崔夫人被儿子催得头疼,没好气道:“大约是后年三月吧。”


    之前他也不是没议亲过,都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只说母亲做主就好了,没想到这开窍之后是这般猴急模样。


    楚既白眉头轻皱,“为何那么晚?明年没有吉时吗?”


    崔夫人眼睛一瞪,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哪有你那么心急的,这还有几天就到明年了?过完年你表妹也才十六。”


    “而且正常从定亲到成婚都是要走一年的礼,若将婚期定的那么早,旁人还以为是你们有了首尾,才会如此匆忙,为了阿芜的清誉,我可不能由着你胡来。”


    楚既白轻咳一下,也知是自己考虑不周了,听完母亲训斥,才勉强接受这个婚期。


    “不仅如此,阿芜过了生辰就该回庐州了。”


    楚既白不解,“为何还要芜妹回庐州?”


    “自然是回庐州待嫁,到时总不好叫阿芜从侯府出嫁,再嫁到侯府去。”


    “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毕竟你表妹生父还活着呢。”


    婚期晚就算了,还要和芜妹相隔数百里,楚既白实在难以接受。


    “芜妹在侯府多年,未必能适应的庐州的生活,况且芜妹幼年那般遭遇,我如何能放心她待在林家一年之久,汴京和庐州相隔甚远,万一表妹有个什么差池,怕是鞭马难及。”


    他能想到的,崔夫人自然也都想到了,“今时不同往日,阿芜是要当世子妃的人,林德那等趋炎附势之人,供着阿芜还不及,即便阿芜在庐州,吃穿住行都按咱侯府来,一直照看阿芜的刘大夫也随她回庐州去,自然不会有什么差池。”


    崔夫人没说的是,阿芜生母之前留的嫁妆还在林府,她会随行让阿芜带几个厉害嬷嬷,好好算算当年的账,叫林家完完整整地吐出来。


    虽然她早已帮阿芜备好了嫁妆,但是她母亲那份也不想平白便宜了林家。


    楚既白也知道母亲的安排是最妥当的,也是对芜妹最好的,即便他再不舍,也只能接受——


    很快年节就到了,除夕夜,瑞雪纷纷扬扬。


    侯府正堂内,灯火辉煌,暖风处处。


    永宁侯端坐在男宾的主位,聂老夫人坐在女宾主位,两房人都聚在一起用年夜饭。


    如今安今还在府里住着,崔夫人也怕有什么闲言碎语,两人孩子婚事只有永宁侯和聂老夫人几个长辈知道。


    永宁侯向来不管内宅事,也知如今形势,侯府不宜再娶高门女,再加上儿子婚事几次出现波折,在他眼里能娶上亲就好,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而聂老夫人心情却极为复杂,她本还等着这烧钱丫头能攀上一门好亲,结果却砸府里了。


    长孙刚回来时,她就千叮咛万嘱咐,离人远些,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还是走到一块了。


    即便心里不悦,但也怕强行阻拦和长孙离心,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


    在席上的安今能感受到聂老夫人暗自打量她的眼神,但她也没什么反应,聂老夫人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吧,反正不主动来刁难她就行了。


    让安今在意的是来自男宾席上那道炙热的视线,也不知道是不是楚二爷频繁给他灌酒,他的视线也格外放肆。


    直到崔夫人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些。


    等散席,安今往栖梧院里走,脚步走得极慢,很快就被人叫住了。


    “芜妹。”


    男子身姿笔挺,气质卓然,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背后柔和的月光倾洒在他身上,安今也注意到他腰间别的纸扇换成她送的那把。


    楚既白注意到她的视线,展开画着青山翠竹的扇面,“芜妹一画万金,给我画扇面倒是我的殊荣了。”


    “不过……”


    他唰地一下合住扇子,抬步朝少女走去。


    男子的气息陡然逼近,安今嗅到他身上的酒气,以为他喝醉了,不由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直至贴到了背后的石柱上。


    楚既白看着少女受惊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愈浓,倒也没再继续逗她,将自己腰间那块玉佩取下,亲手系在她的丝绦上,“不过我希望芜妹下次赠礼,能亲自送到我手上,就像这样,可好?”


    安今见他眼中一片清明,也知他没喝醉。


    她给他画的扇面,比给老夫人画寿礼还用心,结果就因没送到他手上的,就这样恶趣味地吓她。


    心里不由得有些委屈道:“我知道了。”


    楚既白轻笑,不由捏了捏她腮边的软肉,低声哄道:“芜妹勿气,方才是我唐突了,每次念到芜妹不日便要回到庐州,我总忍不住多和表妹亲近些。”


    “芜妹要在庐州一年之久,我每十日给你寄出一份信可好?”


    “每十日?会不会太频繁了?”


    楚既白叹气,“若按我心意,怕是日日都要寄出一封。”


    这般直白的话叫安今小脸微红。


    两人还是没讨论出个结果,就被崔夫人派人催促着各回各院了。


    安今回到栖梧院,这才细细打量腰间多出的那块玉佩,她认得这块是楚既白常带的那块,现在两人婚事也未正式定下来,也不敢随意戴着招摇过市,便先拿着匣子装了起来——


    二月冰雪刚消,就要到安今生辰的时候,香玉也回了娘家。


    听闻香玉回来了,安今也十分心喜,跑去锦绣阁去看她。


    香玉如今挽成了妇人的发髻,但依旧明媚,看上去婚后过得也十分不错。


    她一见到安今便打趣道:“好啊,几月不见,芜妹竟成了我嫂子了。”


    楚香玉也是真的担忧过未来嫂嫂是个不好相与,现在倒好了,这个嫂嫂她可太满意了。


    不过她也是真没想到哥哥会和芜妹在一起,但细细寻往日相处的那些画面,还真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我说哥哥怎么对芜妹比我这个亲妹还好,当日我和长风出了歪点子被哥哥骂得狗血淋头,结果芜妹一哄哥哥就不气了。”


    安今耳根微红,“哪有啊?”


    明明是在他们来之前,她已经挨过骂。


    崔夫人见两个孩子闹,在一旁笑道:“你要是再惹阿芜,日后阿芜不准你回娘家,我可不管你了。”


    香玉当即拉着安今的手求饶,“好嫂嫂,你可别恼我了。“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出来,谈起了另一桩事,“当时我听了裴家的事,气不过还想叫长风去打他一顿,结果不知道是谁已经提前打过了,长风去的时候,那裴二郎腿还是瘸的,长风见他可怜,就没再打。”


    “我还纳闷是谁打的,现在到明了,肯定是哥哥干的,他一向最阴险了。”


    崔夫人敲了一下女儿的头,“哪有你这样说你哥哥的。”


    香玉一回来,府中就热闹了许多,念着安今的生辰快到了,还即将远去庐州,香玉干脆直接留在府里陪着她。


    崔夫人有意在安今生辰宴宣布两人的婚事,所以大办了生辰宴。


    原本只是小辈的生辰宴,但看在永宁侯府的面子上,来的人也不少,就连荣老王妃因那一画之缘,也赏脸来了,还带了贵重的生辰礼。


    见了荣老王妃,安今才知道原来京中那么多人喜欢自己的画,也才明白她给世子表哥赠扇之时,他为何会说她一画万金了。


    对于姨母和世子表哥的保护,安今心里动容,但见荣老王妃实在喜欢,也答应若日后再作画,便赠她一幅。


    在宴会上,宫里还来了赐婚圣旨。


    圣上赐婚自然是无比的殊荣,众人还感叹永宁侯府圣眷正浓,听到圣旨里赐婚对象是永宁世子和庐州通判林家大小姐,就傻眼了,一时竟不知道这人是谁。


    等崔夫人笑容满面地带着那表小姐领旨,众人才反应过来。


    而荣老王妃笑容不变,只觉自己当时没感觉错,两个孩子果然在一起。


    赐婚圣旨一共有两份,一份在永宁侯府宣旨,而另一份圣旨则送去了庐州林家。


    生辰一过,安今就要准备回庐州待嫁了。


    临行那日,十几辆马车浩浩汤汤地停在侯府门前,崔夫人和香玉都在门口送她。


    明明是离府归家,安今竟有种是离家的感受。


    香玉一向不喜欢沉闷的气氛,调笑道:“下次见面,真该改口叫嫂嫂了。”


    而崔夫人却半点笑不出来,亲手把侄女从丁点大养到现在这副样子,心里自然也极为不舍。


    “回到林家,你也不必委屈自己,有圣旨威慑在,你那父亲也不敢为难你,要是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你,可千万别忍着,我让你带得两个嬷嬷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尽管交给她们处理,再不济寄信回来,总有我和你表哥为你做主。”


    当年妹妹在林家过得不好,宁可上吊都不与同她说,一直都是崔夫人心里的痛,既伤心又恨她不争气。


    如今侄女又要回到林家,崔夫人也怕她像她母亲那样,有气都憋在心里,把自个都气坏了。


    安今抱了抱崔夫人,宽慰道:“姨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当时欺辱过原身母亲的宠妾早在六年前,就被侯夫人派人当着林德的面前勒死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随即亡妻死了那么多年,林德也不敢再娶,这样的父亲他也只会想着为自己的仕途,讨好她。


    安今辞别崔夫人和香玉,刚刚坐上了马车,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透过轿帘的缝隙,瞧到男子翻身下马的身影,安今心中不禁一动,紧接着她的车帘就被拉开。


    男人还穿着上朝时的朝服,或许一路策马而来,气息还没有喘匀,但看到马车里的少女时,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今日芜妹归府,我本该亲自送你,奈何公务实在脱不开身,幸好赶上了为芜妹辞行,芜妹勿怪。”


    安今摇头,拿着帕子帮他擦去了额间的汗水,“没关系,既白哥哥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为了这份赐婚圣旨,他最近一直早出晚归的,帮圣上办理差事,此番匆忙赶来怕也是挤出来的时间。


    少女倾身过来扑鼻的香气,叫楚既白呼吸变得愈发急促,在加上额前轻柔的触感,楚既白伸手攥着了她的手。


    空气里弥漫的情愫忽然黏稠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叫安今心跳微快,她缩了缩手,不敢和他对视,“既白哥哥,你先放开我,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楚既白松开了她,“什么?”


    在男人的视线下,安今从袖口拿出来一枚香囊,系在他的腰间,有些不好意思道:“希望既白哥哥见此香囊如见阿芜。”


    之前还觉得送女儿家的绣品,香囊之类的,过于暧昧,而现在送,倒是极为合适。


    这是她早就绣好了,本想直接送到他院里的,但想到除夕夜他说得希望她亲手送,便改变了主意。


    可惜一直见不到他人,便也就搁置了。


    还本以为送不出去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听到少女的娇声软语,楚既白心间发痒,可如今这般场合,他也只能压下心头悸动,克制地抚了抚她乌发。


    “芜妹此去庐州,我说每十日寄出一份信,芜妹却说太过频繁,劳累驿差,那便每月一封,待十三封信寄出,芜妹便是吾妻了。”


    第160章 第160章柔弱表妹X温润世子表哥1……


    从汴京到庐州要从陆路转水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了庐州,到了渡口,林德已经带着人等着了。


    “芜儿,你我父女一别六年,如今终得相见啊。”


    林德见到被仆从扶着下船的少女,迎了上去,涕泗横流地哭诉着他识人不清,被妇人蒙蔽,害她幼年受苦,说侯府强势,强行将她夺走,叫他们父女分离。


    这般的好演技,说若一般对亲情有所眷恋的小姑娘说不定真的会动容,但安今却没功夫听他在这做虚伪的陈情。


    她身边的朱嬷嬷见她神色倦怠,冷声道:“林大人,我们小姐一路舟车劳顿,赶紧带路回府歇息吧。”


    林德神情一僵,宽袖抹去眼泪,“是是是。”


    到了林府门前,也是一堆人候着。


    林府没有主母,现在管理内宅的事物是商户出身的方姨娘。


    方姨娘是个认时务的,她入府晚的,不知当年恩怨,但也知不能得罪这个身份不一般的大小姐。


    为表重视,她带着府里的庶子庶女都在门外候着她,其中林二小姐林婉忿忿不平。


    大家都是父亲的女儿,怎么就她这个嫡姐尊贵无比,几个月前就派人强行让她腾院子,如今回府又那么大阵仗一早叫她们都得迎她回府。


    等安今一行人到林府的时候,方姨娘连忙带着几个孩子迎上去,“大小姐好。”


    “大姐姐。”


    安今的目光在这些弟弟妹妹身上扫视着,那么些年,林德虽不敢再娶,他纳得妾倒是不少,孩子也生了一连串。


    从他们身上的衣服装饰上就能看出哪个是受宠的,哪个不受宠的。


    小得不过三四岁,大些和安今年纪相近的,也就是二小姐林婉,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两人相貌相似,穿着也都是最好的,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高傲和不屑。


    这个两人正是当年那个宠妾的一双儿女。


    林府的子女众多,安今懒得再一一见礼,便让嬷嬷给弟弟妹妹的见面礼分发下去。


    就算在侯府最常见普通的东西,到了庐州林家都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


    孩子一多就不值钱,况且林德又不是个多疼爱孩子的,每个孩子能分到的东西都是有限,是以几个孩子收到见面礼,皆是面露喜色,连连道:“谢大姐姐。”


    林婉看到旁的姐妹都是珠花玉钗,轮到自己就是不值钱的绢花了,顿时气不过,在嬷嬷把绢花递过来的时候,她直言道:“我平时不爱簪花。”


    见这个嫡姐身上穿戴之物皆是不凡,给她的东西这般小气,林婉心又妒又恨,瞥到她腰间的羊脂玉佩,挑衅道:“姐姐这玉佩我倒是极喜欢,要不就把赠与我?”


    她这个姐姐爱排场又装阔想来也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安今神色冷了几分,别说这玉佩是世子表哥所赠之物,就算是寻常之物,她也不会轻易叫她如愿的。


    当年那宠妾逼得原身母亲自杀,崔夫人也叫人勒死了她,也算两清。


    安今不会再因老一辈的恩怨殃及子女,蓄意报复,她也不会容她挑衅放肆。


    她平静道:“这枚玉佩,你还不配要。”


    朱嬷嬷也是呛声道:“林二小姐真的好家教啊,我家小姐身为嫡姐,赏赐你什么东西我都得接着,哪还有挑挑拣拣,直接讨要的。”


    林二小姐被这老奴刺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她跺了跺脚,“爹爹。”


    虽然林德也觉得一块玉佩没什么,但见大女儿不悦,直接扇了二女儿一巴掌,训斥道:“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和你姐姐道歉。”


    安今没心思再看林德教育女儿,直接抬步往府里走了。


    府里的田嬷嬷也一直在等着她了,笑着迎她回院里,“老奴可算等到表小姐,夫人年前就安排了人手到林府修缮院落了,还是表小姐幼年住的那处,表小姐常用的东西都放进去了。”


    侯府来的两个嬷嬷,朱嬷嬷跟在路上照顾她,而田嬷嬷提前半月就到了,帮她提前收拾院落。


    修整好的院落,同样叫栖梧院,闺房里布置和在侯府一般无二,安今一进去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侯府。


    即便远在汴京也感受到了姨母对她的用心和关怀,安今心里微暖,就连对林家那么一大家子的糟心感都消散了许多。


    在丫鬟的服侍下洗去风尘后,安今穿着寝衣躺在床上,那枚玉佩也被她串了红绳挂在颈间。


    安今手里握着颈间的玉佩出神,见了林府那么多个心思各异的亲人,她倒是真有些想念在侯府的日子了。


    不过一年也不会太久。


    休整一日后,安今也在林府安顿下来了。


    由于那送往林家的圣旨,整个庐州都知道林家大小姐与永宁世子的婚事,等安今回庐州到林府后,各府的请帖纷来沓至。


    安今回庐州本就是待嫁的,至多呆一年,也无意加入庐州官家小姐的交际圈,再者她如今的身份也无需顾及谁的情面,便统统拒了。


    不仅如今,她那个几个弟弟妹妹也常常想来她院里,明面上是林德和方姨娘怕她在府中无聊,让人与之作伴。


    但实则是想培养感情,以后好提携弟妹,但他们的算盘自然落空了。


    安今院里有单独的小厨房,厨子也是从侯府拨过来的,除了住在林府,其余一概不与林府众人一起,旁人要进她院里也会被拦在门外。


    侯府带来的两个嬷嬷把她院里守的铁桶似的,吃穿用度一律不许林家人经手。


    如此方姨娘反而松了口气,对于这位侯府养出来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即便是她把府中最好的东西捧出来,也怕轻慢了她,与之交恶。


    不用她经手,开销不走府里的账上,方姨娘的压力也轻了许多。


    但很快她又开始担忧了,因为大小姐身边的两个嬷嬷开始查府上的账了。


    这不由让方姨娘这段时间战战兢兢的,她管理林府内宅五年之久,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头,府里上下都把她当作正经太太尊敬。


    这管理中馈,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干净的地方。


    不过安今两个嬷嬷查的是原身母亲的嫁妆去向,对于她贪墨的那点银子也没有理会。


    崔府有当年原身母亲出嫁的嫁妆单子的,照着单子将林府查了个顶朝天。


    一查嫁妆已经被挥霍了大半,一半被林德用于官场打点,一半被用于哄娇妾爱女,多数都进了那林二小姐的库房。


    两个嬷嬷当即带着人去二小姐院里,态度强硬地将东西都讨了回来。


    林婉哪肯愿意,嫡姐一回来,她的院子没了,那么多年攒的宝贝首饰也没了,直接跑到栖梧院门口大闹。


    “大姐姐,背靠崔家和侯府,要什么没有,怎么偏偏还来抢我的东西?”


    “若大姐姐真的想要,我自然该双手奉上,可那些都是我姨娘留给我的遗物啊。”


    原本安今还在自个院里用午膳,就听到外面哭天抢地的声音,眉头顿时一皱。


    两个嬷嬷的行动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林婉竟会直接厚颜无耻把原身母亲的嫁妆,说是她姨娘留给她的遗物。


    “嬷嬷可有和她说过这都是我娘的嫁妆?”


    “说了,嫁妆单子也给她看了,那二小姐不听不看,还差点撕了单子,现在又在这闹,如此泼妇之举,半点不像官家小姐。”


    来林府后,朱嬷嬷也算是对林府的规矩大开眼界了,心里也愈发怜惜表小姐。


    难怪临行前,侯夫人那么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她们,这林府确实没有一桩事是省心的。


    安今拿着调羹搅了搅汤,“那就让她门口喊吧,等父亲回来,叫他过来领人。”


    说起来,最无耻的还是林德,拿正妻的嫁妆,赏赐小妾。


    林德知道侯府来的人正在查他原配妻子嫁妆的事,林德心急又心虚,躲在外面不敢回府,等天黑瞧得女儿院里的人在等着他,他也知道躲不过去。


    林德本就心烦意乱,看到在院门哭喊的林婉,更是一个头两个头,“逆女,你又在你姐姐这闹什么?”


    林婉见到父亲,哭诉姐姐院里的人像是强盗似,把他给的赏赐,还有姨娘的遗物都抢了。


    听得林德脸上一臊,碍于颜面,林德不敢承认那些都是原配妻子的东西,恼羞成怒地训斥道:“就为了这点东西吵闹不休,还不快滚回你院里。”


    叫人把林婉带走,林德见到院里和原配有五分相像的大女儿,心里发虚。


    安今不紧不慢道:“父亲,女儿来年三月就要出嫁了,不知女儿的嫁妆父亲可备好了?这些事女儿本不该打扰父亲,但母亲早逝,也无人为女儿操持。”


    要不是想拿回母亲的嫁妆,安今连父亲都不想叫,林德此人年轻时家境贫寒,哪怕现在富了也喜欢把财物攥在自己手里。


    府里的开销都是按照他明面上的俸禄,过得也紧巴巴的,私底下油水都在他的私库。


    她在林府这段时间还有用得着他这个父亲的地方,在加上孝道压在头上,她不好撕破脸。


    提起原配,林德愈发心虚,“当然。”


    “那女儿就放心了,父亲也是知道的,女儿是高嫁,若是嫁妆微薄,只怕会被人瞧不起,连带着叫人看不起林家。”


    林德心里叫苦,她那个侯夫人姨母不是最疼她的,竟也不帮着添妆,充充场面。


    安今看穿他所想,叹气道:“姨母毕竟上头还有个老夫人,我那么些年寄居侯府,老夫人本就颇有微词,如今女儿唯一依靠的也只有父亲了。”


    听大女儿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林德心里也有些想法。


    看来女儿并没有对他心生怨怼,日后她嫁入侯府孤苦无依,肯定还是要依靠他这个父亲的。


    未来说不定也会帮衬他。


    他已经在庐州通判这个位置待了十多年了,虽然确实有油水,但是有了钱,人就要权和地位,没有人不想升迁。


    想到圣旨来时,上司知道他有个世子女婿,对他的尊敬和款待……


    林德咬咬牙,“芜儿放心,我自会芜儿风风光光地出嫁。”


    之后林德不仅把之前原配留给女儿的嫁妆凑齐了,他自己也添了不少。


    安今翻了翻单子,不由轻叹林德这是下血本了。


    一个七品官能凑出那么多好东西,可见了贪了不少。


    凑齐嫁妆后,林德自觉腰板子挺直了些,对女儿讨好笑道:“我听闻芜儿的画名满汴京,知州大人也十分倾慕,不知阿芜可否赠于一副墨宝。”


    知州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升迁调动都得经过知州的手,在一次与知州吃酒中,得知了他的想法,林德自然想讨好一二。


    安今笑容微淡,汴京不乏有王府皇亲国戚携重金向侯府求画,而姨母和世子表哥都帮她推拒了,而她刚到庐州不久,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就叫她劳心劳神。


    “日后再说吧,我答应给荣老王妃的画还没开始动呢。”


    林德一听是荣老王妃,眼睛瞬间放光。


    在这庐州,他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州了,而女儿在汴京竟然和那么多天潢贵胄相识,心里不由更热切了几分。


    “该是如此,自然是要以荣老王妃为重。”——


    安今虽在庐州,每月都会受到来自侯府的东西,夏日果蔬,冬季炭火,四季新衣,还有来自世子表哥每月一封的信。


    临到婚期,从永宁侯府送来的聘礼,更是多得叫人咂舌,林家在庐州的风头一时无两,庐州上下无不在讨论这场婚事,林德更是满面红光。


    林婉看着那么她见也没见过的好东西,成箱成箱地往她那个嫡姐院里抬,心里又妒又恨,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碎。


    都是林家的女儿,怎么叫大姐这般好命。


    但她也只能在背后说说酸话了。


    三月三,正是庐州通判林家送嫁的日子,林府门前到濡须河道渡头一路上围满了观礼百姓。


    “良辰一到,新娘上轿。”


    鸣锣开道,林府的送嫁队伍吹吹打打,送到渡口,只见河道远方正缓缓袭来数十只船只。


    林德皱了眉头,今个是他们林家送嫁的大日子,他早就下令,叫往来的商船全部停运,谁还敢这般不懂规矩。


    等船只靠近,看到扬起的船帆上永宁侯府的标识,守在花轿旁的田嬷嬷喜笑颜开道:“是世子爷,世子爷亲自来迎亲了。”


    男子一袭喜袍,负手立在船头,眉如墨画,满面春风。


    栈船靠岸,侯府的喜钱洒遍渡口。


    楚既白跨步径直走向花轿,路过一旁的林德,敷衍道:“辛苦岳父大人了。”


    看到楚既白,林德心里也有发怵,比起当年那个十八岁身上还有些锐气的少年,如今经过官场沉浮,愈发温润的青年更让他敬畏。


    他牵强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今日我就将芜儿交给贤婿了。”


    在花轿的安今上听到熟悉的温润嗓音,心脏就开始乱跳,放置于膝上的手紧张地攥着喜服。


    汴京到庐州路远,接亲他到汴京接即可,没想到他竟亲自到了庐州。


    忽然外界的客套声停了,盖头遮挡了视线,但安今能感到花桥里的光线里亮了些,先是被人掀开了轿帘。


    接着她手里被塞了一段红绸,跟着另一端牵起的力道,安今缓缓出了花轿,耳边响起了男子含笑又缠绵悱恻的声音


    “一下庐州,接我孤苦芜妹。”


    “二下庐州,来迎卿卿吾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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