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逃荒的落难美人X糙汉猎户……


    腊月初七,安今刚出了月子,郑秋成便带着她一起回正松县祭拜父母。


    郑家原先被洪水冲没的房子已被重新修缮,规模宏大,远比之前气势恢宏,也没了往昔的模样,而郑父郑母的坟就建在不远处。


    郑秋成在坟前跪得笔直,盯着面前燃烧的纸钱,神情肃穆而庄重,“爹,娘,不孝子带妹妹来看你们了。”


    安今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跪着郑秋成身后,低头听着郑秋成诉说着他寄居岳家时遭人的白眼,说他那三年如一日的挑灯夜读,说他日后会挑起重担,光耀门楣。


    临安县离正松县不算太远,坐上马车来回也不过是半个月的行程,赶回来也到了年底。


    临近年节,郑秋成在衙门忙着堆积如山的公文,叶芝英则忙于筹备宴会,以维系丈夫与其上司下属之间的人情往来。


    县令夫人要办宴会,临安县有头有脸人家都来了,安今不欲去凑热闹,可叶芝英非拉着她一起出席,让安今在众人面前露露脸,以便日后挑个好人家。


    郑秋成六月接到调令,来临安县已经半年了,叶芝英对各个官员家里的情况也了解了大半。


    “何县丞家的大公子素来有几分才名,三年后的乡试,他也准备下场了,你哥哥很看好他。”


    叶芝英给安今重新梳起未出阁时的发髻,又帮她擦上胭脂水粉。


    小姑娘相貌生得本就无可挑剔,月子期间各种滋补的补品不断,气色养得很好,如今上起妆来,愈发娇艳动人。


    与之前那个穿着臃肿棉衣,挺着大肚子的村妇截然不同。


    叶芝英摸着她头上的珠翠,瞧着心里越发满意,这才是他们郑家的姑娘啊。


    “今个儿何公子他也会来,你就和他远远的见一面,聊两句,要是真不喜欢,你哥哥也不会逼你的。”


    安今神色恹恹,任由叶芝英帮她打扮,去见她的哥哥看好的“好人家”。


    宴会上不过玩些行酒令什么的,哪家公子做得了好诗,引起了满堂喝彩,安今眼睛都未抬,只当自己是个死的,一言不发,也不去管别人落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


    她以袖掩面,假装饮了不少酒,醉酒离席前,往对面男子坐席上盈盈望了一眼,精准对上了那位何公子痴迷的目光。


    随后安今坐在回廊上静静地等待着,没过一会,身后果然听到了男子的声音,“郑小姐。”


    安今转身,低眸轻笑,“何公子。”


    郑秋成有意撮合两人,对方想必也是清楚的。


    “听闻何公子了自幼在临安县长大,对临安的风土人情都十分详熟,我初来临安,不知临安可有什么游玩之地?”


    何昭林心中一喜,“每逢年节临安的百姓都会到护城河放花灯,郑小姐可要去瞧瞧?在下愿意陪同。”


    他本是不愿意接受一个成过婚生过孩子的女子,但实在拗不过父亲想巴结那位年轻县令的心。


    如今一见,何昭林的心中不满消退了大半,得此美人,对仕途又有帮助,他自然乐于多表现下自己。


    安今轻咬下唇,有些为难,“这个我需要问一下嫂嫂。”


    叶芝英本还怕安今排斥,见她和何公子相谈甚欢,相约出游,便也同意了。


    毕竟这位何公子是她丈夫看好的人选,想必也是可靠的。


    成功出了县令府,安今的心跳得极快。


    走到最繁华的街道,安今眼眸微闪,指着一个摊贩悬挂的花灯,冲着何昭林弯唇笑了笑,“何公子,那个花灯好漂亮。”


    何昭林顿时骨销魂酥,“得郑小姐喜欢,是那花灯的荣幸,在下去帮你买来。”


    或许那个摊贩手艺确实不错,摊前围了不少,人头攒动中,安今看着何昭林费力挤进去的样子,眼里闪过一抹歉意。


    随后她不再有丝毫的迟疑与踌躇,直接转身匆匆离去。


    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或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安今带上斗篷的兜帽,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是跟着何昭林出来的,凭借着她这几天的安分,郑秋成发现她不见了,第一时间不会怀疑她是回了前杨湾,只会想何昭林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只要给她留够时间,等她回到前杨湾,便带着二原哥和女儿离开临安县。


    这世道那么乱,户籍制度也不完善,出了临安县,再想找一个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安今脚步很快,低着头不敢看人,生怕有人注意到她,很快便走出了繁闹的街道。


    一路上也算顺利,只是这里离前杨湾太远了,光靠她两条腿走,天黑都走不到,迟则生变,安今咬咬牙,还是打算去雇俩马车。


    找到马厩时,安今脚步微顿,心里已经有了些许不安,她没有选择直接乘车,而是先问马厩的主事人,“请问临安县有几个地方可以雇马车?”


    主事傲慢的拿着草料喂马,“就我们一家。”


    安今的心猛地下沉,就这一家,那岂不成了活靶子。


    她刚刚产生转身离去这个念头,就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只见郑秋成骑着马赶来,身后还带了几名官差将她团团围住。


    何昭林虽然有些色欲熏心,但发现安今不在的第一时间,就回过来味了,连忙去衙门找了郑秋成,这才有了这一幕。


    郑秋成从衙门中过来,穿着深青色的官服,头上还带着官帽,一派威严之色,他厉声呵道:“郑芸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几日在衙门忙得不可开交,这唯一的妹妹还不叫他省心,语气难免也冷厉了些。


    既然都被发现了,安今心里反而不慌了,她迎上郑秋成的目光,冷静道:“兄长,我要回前杨湾,我的夫君和孩子都在那,我要回去。”


    郑秋成下马,走向安今,面色有些不耐,语气却柔了下来,“你若放心不下哪个孩子,我可以允许你抚养她,我马上就派人把孩子接回来,别闹了,跟哥哥回家。”


    安今躲开郑秋成想来拉她的手,她来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拯救小反派,郑秋成已经妥协叫她带着女儿,女儿不在前杨湾,也不会再被杨家人磋磨,她或许也能完成任务。


    那杨二原怎么办?


    他们缺钱就把她赖给他,如今发达了又强行把她带走,那杨二原又何其无辜?


    她走了,女儿也走了,他又要一个人了,然后在四年后被强制征兵,在战场上死去,让一直压榨他的杨家人蚕食他最后的价值。


    想到杨二原最后的结局,安今心脏骤疼,说不出的酸涩翻涌而出。


    她一改平日的温顺,语气坚定,“哥哥,我不仅要我的孩子,我还想要我的夫君。”


    二原哥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山上的冬日,她要回去陪他,她要他们一家三口都好好的,谁都不能重复前世的命运。


    郑秋成强忍着怒火,“杨二原并非良配,家里乌烟瘴气,爹无能娘泼辣,亲弟弟为百两银子,便能去揭发他。”


    “那都是别人的错,怎么能怪他身上?”


    他越说这样,安今反而愈发心疼杨二原,又不是他自己想摊上这样的亲人。


    “他粗鄙,一介白身,你跟着他,只能一辈子呆在村里。”


    安今的手指紧紧抓着袖口,稳住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些,“兄长,我们家本来也是普通人啊,是你高中后当了官,就瞧不起我们平民了。”


    见妹妹那么护着那人,郑秋成气得肝疼,“如果我说他上山当过匪呢,残害了无数百姓,你还觉得他好?你还想和他过日子?”


    当确认杨二原便是买走他妹妹的人时,他当即把他查了个顶朝天,没想到却意外发现杨二原竟是六年前令朝廷头疼不已的青孚山二当家。


    那位二当家一向带着面具示人,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只知他眉间有道疤会耍刀,朝廷找不到人之后也不了了之了。


    要不是念在他这三年对芸儿不错,没有苛待芸儿的份上,他早将他缉拿归案,让他成为他上任临安县第一件政绩了。


    当匪?


    闻言安今小脸发白,忽然想起剧情中杨二原十八岁离家后不知去向的那五年。


    说实话,要是在三年前听到这种话,她或许会害怕他,想远离他,但两人朝夕相处了三年,没有比她更清楚杨二原是怎样的人。


    安今摇头,“我不信他是那种人。”


    就算当了匪,她也不信杨二原会随意伤害无辜百姓。


    他分明是最面冷心热不过的人了,村里不管什么事,只要有人找上他,他都会愿意搭上把手帮忙,连从山上摘得野果都会分给路上碰到的孩子。


    郑秋成额角青筋暴起,哪有上好的官家小姐日子不过,非要上赶着去给个村夫当妻子的。


    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郑秋成,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和理智,口不择言道:“你若执意回去,便不要再叫我兄长,日后休想沾上郑家半分惠处。”


    安今沉默了许久,凭着郑秋成的观念,他是不会允许妹妹一直寡居在娘家的,早晚会把她嫁出去,今日是何公子,明日或许又是李公子。


    明明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在前杨湾平淡幸福的过一辈子,她又为什么要带着女儿寄人篱下?


    如果不能两全,比起所谓的兄嫂,和未来不确定的“好人家,她肯定更愿意和相知相守,甚至相爱了三年的杨二原在一起。


    她呼出一口气,“兄长身为临安县令,所作所为定然都会福泽于民,仅此,便足够了。”


    郑秋成指甲几乎陷入肉里,双眼忍得猩红,“好,很好。”——


    眼见马上就到年节了,山顶上的小茅屋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丝年味,门窗紧闭,只有升起的袅袅炊烟,才能叫人知道家还是有人的。


    “呜呜呜——”


    杨二原正坐在灶前往里添着柴,忽然听到里屋里的哭声,他转身又回了屋。


    在炕上睡着的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见不到人便瘪着嘴哭,小腿将被子都踢开了。


    男人过去将宝儿抱起来,指腹轻柔给她擦去眼角的泪,宝儿很黏人,见不到人就会哭,醒着把她自己放炕上也会哭,但又很好哄,抱着她安抚一会,她就不哭了。


    这会就乖乖地待在爹爹怀里,努着小嘴呜啊呜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杨二原心头微软,想着灶里还在烧着的饭,便带着女儿回了灶屋,一边抱着女儿,一边做着饭。


    只有他一人,做饭每天也不过是随意糊弄几口,做好饭后直接在灶屋吃了。


    宝儿安静地躺在爹爹的臂弯里,时不时挥舞一下小手,乌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爹爹吃饭,小嘴跟着吧唧作响。


    杨二原随意吃了几口,便开始给女儿热羊奶,带着她回了里屋。


    他把女儿放在炕上,给她系好围嘴,转手将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勺羊奶,一手托着她的背,小心的喂她喝下去。


    宝儿现在还小,每次这样喂都会撒出来不少,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一点点喂。


    忽然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杨二原眉头微拧,眼里隐隐闪过不耐。


    自从上次高婶将杨梅带来后,杨二原直接将院门从里面锁了起来,没想到高婶现在还不死心。


    他本不想理,可那人却不知疲倦的一直敲。


    杨二原重重将碗放下,本想直接去开门,可女儿呜啊呜啊的缠着他,似乎想跟着他一起去,他便随手将女儿揣到了怀里。


    吱呀一声——


    眼见门终于开了,安今欣喜的抬眸望去,可见到男人一脸肃色,她眼眶瞬间红了,声音有些哽咽,“二原哥……”


    第102章 第102章逃荒的落难美人X糙汉猎户……


    门外的小姑娘披着淡粉色的斗篷,身上发间还都落着雪,小脸冻得雪白,红红的眼眶却蓄满了泪,瞧着楚楚可怜,又让人心疼。


    在看清对方是谁后,男人眸底的死寂被一点点打碎。


    他抬起手,想去触碰她,看她是不是实质存在的,可却摸到她冻得冰凉的面颊。


    天寒地冻,被雪色覆盖毫无生气的山头,出现了他最惦念,也是最不可能出现的人。


    杨二原喉头动了动,艰涩出声,“芸儿?”


    感受到男人温柔的动作,安今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在他没有开门的那几秒,她都险些以为郑秋成说的是真的了,以为他真只想要孩子,不管她了。


    安今像是归巢的雏鸟般扑到他怀里,“二原哥。”


    “呜哇——”


    安今眼里还盛着泪,正要去诉说她这一路走来的委屈,然而突然听到一阵婴孩的嘤咛。


    她低眸才发现男人胸口还装了个什么东西,很快里面的宝儿自己蹭开了男人胸前的衣襟,露出了半个脑袋出来。


    安今唇瓣颤抖着,声音哽咽,“她……”


    “我们的女儿,宝儿。”


    宝儿刚刚还被挤了一下,她也不哭,反而咧嘴笑了笑,粉嘟嘟的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


    安今的心口忽地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似的,涌起一股酸涩难言的感觉。


    这段时间她最牵挂的就是女儿了,宝儿都一个多月大了,可直到今日,她们母女才第一次见面。


    “宝儿。”


    安今下意识伸出手就想去抱女儿,可自己身上都是寒气,怕冻到女儿了,又缩回了手。


    杨二原看懂了她的踌躇,抖落她身上的雪,温声道:“先回屋。”


    回到熟悉的小屋,安今解下被雪洇湿的斗篷,只穿了件里衣缩在暖烘烘的炕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等冻得僵硬的手脚逐渐回温,她便迫不及待地把一旁同样躺在炕上的女儿抱在了怀里。


    “宝儿,我是娘亲啊。”


    安今还怕宝儿之前没见过她,会抗拒她的亲近,没想到宝儿却格外的乖巧,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对她也很好奇。


    安今心都柔化了,一会捏捏她的小手,一会捏捏的她的小脚,那颗漂泊不定的心在这一刻才真正落到了实处。


    没过多久,杨二原端着从在灶房煮好的姜汤回到屋里。


    安今手里还抱着女儿,见到男人的身影,她眼睛亮亮的发问,“二原哥,宝儿是你给女儿取的名字吗?”


    她觉得这个名字极好,从名字中就能窥见父母的爱,不像前世杨家人都嫌弃小反派是女孩,喊她赔钱货。


    男人“嗯”了一声,“只是小名。”


    他将姜汤递到她手边,“先喝姜汤,驱驱寒。”


    安今将女儿放到炕上,接过姜汤小口小口地喝下去,男人拿着帕子给她擦去藏于发间的雪,“怎么冒着雪就过来了?”


    安今不满地纠正他的话,“不是过来,是回家。”


    杨二原手上的动作微顿,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你可是偷偷回来的?”


    当日芸儿兄长态度如此坚决的叫两人撇清关系,定然不会同意她随意回来。


    他望着窗外快要暗下来的天色,眷恋的摸了摸小姑娘垂落下的发丝,“如果是,等会我送你回去,不要叫你兄长担忧。”


    安今眉眼瞬间拉耸了下来,她好不容易过来,不仅敲了好久的门他才开,如今竟然还想把她送回去,心里又委屈又生气,抬起未穿罗袜的脚直接踢了男人一下。


    踢完之后,她抬眼瞧着男人的神色,可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强压下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男人似乎是有些无奈,带着厚茧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怎得又哭了?”


    安今拍开他的手,扭过头去,声音带着哭腔,“你都要赶我走了,还不叫我哭吗?”


    瞧着她满脸委屈的样子,杨二原的心也随之抽痛,他压下心中的起伏,“没有赶你,只是不想你为难。”


    “如今你兄长已然成了县令,你也不再是那个逃荒来的小姑娘,不用再跟着我回到这个小茅屋,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


    明珠蒙尘他便以为是瓦砾将她带回家,而现在他却成了落在这颗明珠上擦不去的污渍。


    想起那日她兄长对他说的话,杨二原捧起她的脸,轻声哄道:“回去吧,你若是想念宝儿,我便带宝儿偷偷去看你。”


    安今满肚子的委屈忽然被安抚了下来,既然都是为了她好,还想着去看她,心里应当也是有她的。


    起码不是真的带着女儿不管她了。


    她伸手抓着他的领口,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在他面颊上印下一个吻,“那我想你呢?”


    杨二原浑身一僵,半晌都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安今瞧他这样,也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任性道:“反正我和兄长已经闹翻了,我不回去。”


    “真不回去?”杨二原低声追问。


    “不回。”


    蓦然间,安今耳畔响起男人低沉的笑声,紧接着她的腰身便被他紧紧搂住。


    “那就不回。”


    杨二原没有再压抑自己,抬起小姑娘的下巴,俯身落下急切而炙热的吻,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也在想她。


    他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之前不知芸儿的心意,也怕芸儿不愿再和他在一起,既然芸儿已向他表明心意,他也不会再叫旁人随随便便再带她走。


    若是她那兄嫂真是什么值得托付之人,芸儿也不会冒着雪来寻他了。


    当日逃荒之时他看得真切,她兄嫂有意无意将她远远甩在身后,就没打算管她死活,反倒是他上前扶了芸儿一把,两人才回头,可也是张口就问他要银子。


    他问他们本家去向一概不说,只问了他的姓名住址。


    杨二原自己的家人都是那副德行,他不信任这什么兄嫂,既然他花了钱买那个姑娘,那她便是他的人了,所以他也只说了假名假地,以免日后纠缠不休。


    只不过他没想到,她兄长竟成了临安县令。


    在这一个多月里,他何尝不是念着她。


    这个吻最终以安今软倒在男人怀里结束,安今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忽然想到什么,她抬起湿润的眸子,望着男人问道:“二原哥,我兄长说你曾上山当过匪?这是真的吗?”


    男人抱住她的手微紧,虽然不愿提及那段往事,但他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逃避便能解决的。


    “是真的。”


    他带着厚茧的手指摩挲着妻子泛红的面颊,“你还想知道什么?”


    安今神色认真,“你离家的那五年,全部。”


    沉默了良久,杨二原才缓缓道来:“当年离家后,我加入了镖局,跟着镖头走镖,路过青孚山时,当地县令征收重税,强抢民女,百姓日子都不好过,镖头当时还是有几分侠义的,我那时亦年少莽撞,带着人冲了衙门,在众人面前斩下了青孚县令的头颅,后来朝廷震怒,镖头只能带着我们几个兄弟只能上了青孚山。”


    “此事传开后,竟引了不少人上山,镖头最初带着我们上山只是为了活命,后来人员逐渐壮大,也滋长了他的野心,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劫持官府押运的粮食,但毕竟官府的人多又有精锐的兵器,屡屡受挫,死了不少兄弟后,他便开始把手伸向当地的富绅,甚至普通百姓。”


    “我劝阻无用后便退出了青孚山,没过多久,朝廷便派了兵去剿匪,昔日兄弟死得死,逃得逃。”


    “青孚山大多都是一些无牵无挂之人,但我不一样,爹娘都在前杨湾,我不想连累家人,行事都带着面具,或许也是镖头没有供出我,才叫我在前杨湾相安无事苟活至今。”


    安今听了心里不免有些沉重,手落在他眉间,心疼的抚摸着那道疤的凸起处,“这道疤也是那时留下的吗?”


    杨二原微愣,他本以为听了这些事后,她会害怕,会后悔和他在一起,却唯独没想过她会是这个反应。


    他喉间干涩,“是。”


    安今揽住他的腰身,“这些都过去了,兄长说了他不会再打扰我们,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在这里过日子。”


    她就知道他不会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即便上山为匪也是这世道逼的。


    “好。”


    “呜哇哇——”


    两人这边久别重逢,浓情蜜意,一旁被忽视的宝儿突然开始哭了起来。


    安今连忙把宝儿抱在怀里哄,“宝儿,小宝儿,不哭不哭啊。”


    然而不管怎么哄宝儿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杨二原望着桌上放凉的大半碗没喝完的羊奶,“宝儿可能是饿了。”


    安今急于哄女儿,闻言也顾不得男人也在场,便扯下了衣襟。


    杨二原本想去把桌上的羊奶拿去热一下,见到她的动作,倒也没去了。


    很快宝儿就不哭了,然而安今却惊呼了一声,“啊——”


    “怎么了?”


    安今见到男人紧张的视线,有些难以启齿,“宝儿,她……咬我。”


    虽然宝儿现在还没有长牙,没有太大的痛感,但是这种感觉还是让她有些不适。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也幸亏杨二原耳聪目明才听清了她说了什么。


    他默了会,“平常我都是拿勺子给宝儿喂羊奶,她或许不太习惯。”


    “我去给宝儿热羊奶吧。”


    第103章 第103章逃荒的落难美人X糙汉猎户……


    “呜啊啊——”


    杨二原本想将宝儿抱走,宝儿倒是不乐意地哼唧唧就是不撒口,反而把安今扯疼了。


    见状杨二原只能伸手去掰宝儿的嘴,可宝儿瘪着嘴就要哭。


    “算了。”


    安今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抱着女儿躲了一下。


    女儿出生到现在,她都没有陪在女儿身边,再叫女儿一直喝羊奶,万一日后女儿不亲她了,她可真要伤心了。


    最主要宝儿现在还没有长牙,也不算很疼。


    她轻轻拍着宝儿的背安抚她,很快宝儿找到其中窍门,也松了力道,吃饱喝足便窝在娘亲怀里睡着了。


    安今将熟睡的女儿放在炕上,转眼就对上男人的视线,只见他走近,两只手指挑开她散乱衣襟,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忽然一皱,“不用惯着宝儿,她要再咬你,也不必忍着,反正喝羊奶她也喝过来了。”


    本来着急哄女儿,也没怎么注意到男人存在,如今光天白日下直接暴露在男人面前,安今自然害臊,一抹嫣红直接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她拍开男人的手,连忙将自己的衣衫拢好,本就有些肿胀……被衣物摩擦后,那股异样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安今垂落的羽睫几不可察地颤动,掩盖内心的慌乱,“没事,宝儿只是不习惯,慢慢引导她就好了。”


    见此,男人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将失而复得的妻子揽在怀里。


    离得近了,那股子香气钻入鼻尖,杨二原最初没想些什么,现在也想了。


    他眸色微暗,顿了几个呼吸,才平复心里的躁动,“等雪停了,我们给宝儿补办个满月酒吧。”


    说起这个,安今心神立马被分散了,顿时忘了方才的羞怯,“好呀好呀。”


    在村里满月酒一般都是可办可不办,一般办得也都是生儿子才办,几乎没有是为女儿办的。


    杨家都为杨耀祖办了满月酒,他们宝儿自然也是要办的。


    有她和二原哥在,他们宝儿再也不是剧情里那个躲在灶房偷偷羡慕杨耀祖的小可怜了。


    想到杨家人,安今靠在男人怀里,忍不住告状,“二原哥,之前我听兄长说他能找到你,就是杨四原揭发的,他当时肯定不怀好心。”


    男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沉声道:“这我知道。”


    当时在牛车上杨四原莫名心虚闪烁的目光便叫他觉得不对劲,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中,等官府的人来找他时,他还以为是他在青孚山的事暴露了。


    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杨四原知道了他在青孚山的事迹,也不会揭发他的,不然不仅他之前考取的功名作废,整个杨家都将有灭顶之灾。


    之后果然也是,他被带走之后既没有下大狱,也没有被压到公堂上,反而莫名其妙地被带到了个私人院落,说是要和他做什么交易。


    听完之后他便知,对方不知冲他来的,而是冲芸儿的。


    再联想到在牛车上杨四原问他是否去过正松县,又依稀记得芸儿跟他提过,她兄长读书很好,便对对方的身份猜到了大半。


    事后证实了他的猜想,芸儿兄长上任后,一直在秘密寻他,甚至不惜用百两征求线索,杨四原不知道从那得到的消息,虽不知县令为何要寻他,但还是将他供了出去。


    安今抬起眸子,巴巴的问道:“他真的拿到那一百两银子了吗?”


    就是因为杨四原不怀好意的揭发,叫他们分开了那么久,他要是还得了一百两银子,安今想想都心堵。


    杨二原眼里浮现一丝笑意,“不仅没有,你兄长还以亲亲不相隐为由,打了他二十大板。”


    当时明明是他被官府的人抓起来了,结果没两天他安然无恙地被放了,反倒是杨四原被打得在床上起不来,那两天张玲花又是到他这好一顿闹,质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害了四原。


    安今噗呲一下笑了出来,这倒是真像是郑秋成的性子。


    “那兄长也算帮我们出气了。”


    “我们宝儿的满月酒不要请他们。”


    “嗯,听你的。”


    等安今回到家后,外面的雪势就大了,路上也都积了厚厚的雪,而他们一家三口的在小屋里温馨惬意,再大的风雪也侵扰不到他们。


    没过两天便是新年了,安今翻出了些之前剩下的红纸,剪了窗花贴在窗上,好添些喜庆之色。


    今年过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四原卧床,一大家子忙着照顾他,杨家人倒是没有那么没眼色的上门来打扰他们。


    开春之后,冰雪消融,两人在村里给宝儿办了满月酒。


    杨二原直接请了在专门在村里办席面的厨子来,当天他们自带了桌椅碗筷摆席,倒也不需要安今去操持什么。


    安今回来后便下了大雪,村里人也不走动,也没有知道,也就是在满月酒的时候,众人才知道她又回来了。


    高婶得知宝儿要办满月宴,她这次来特意拎了好几个鸡蛋。


    自从她带了杨梅过去后,连杨家的门都进不去了,她也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今日便早早到了,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搭把手帮帮忙。


    高婶走进小院,就见到了正坐在院里抱着孩子晒太阳的安今。


    她一身素色棉衣,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红,却无损她的美貌,此时正温柔的望着怀里的孩子,整个人格外温婉动人。


    瞧到她,高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嘴唇嗫蠕了半天,“小芸?”


    高婶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小芸的时候,那时她也是那么坐在院子里,不过现在怀里多了宝儿。


    “真是你啊小芸。”


    高婶快步上前,拉着安今的手,神情激动,“小芸,当时找不到你真是吓死婶子了,二原说你回家去了,我真以为你不回来了。”


    “高婶叫你担心了,当时事出紧急,我才不告而别,生了宝儿之后我便在县城的娘家待了段时间,没有不回来。”


    闻言高婶顿时羞愧,“原来是这样,我看二原那段时间失魂落魄的样子,真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竟想着叫劝二原给宝儿找后娘,我真是该打。”


    话一落,高婶便往自己嘴上打。


    安今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不过二原哥一个人带女儿多有不便,他们有这种想法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他兄嫂也拉着她去相看呢,她倒也不会因此对高婶有什么意见。


    她拉着高婶往自己身上打的手,“没事的高婶,我还该感谢你这段时间对宝儿的照顾呢。”


    如今两家说开了,高婶心下才松了一口气,瞧着在安今怀里吐泡泡傻乐的宝儿,心里感慨万千,“宝儿是有个有福的。”


    宝儿她爹为了她打算一辈子单着守着她过,她娘回了县城的娘家又为了她回到了这村里,哪怕是女孩两口子也给她热热闹闹的办满月酒。


    大家都想生儿子,头胎生了女儿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失望,哪还会想着办席。


    安今低头戳了戳宝儿粉嫩嫩的小脸,笑而不语。


    高婶来之后,来的宾客也慢慢变多了。


    如今刚过完冬季,村里人的存粮也都吃了个干净,见村里有人办席,不少人都来凑热闹了,这宝儿的满月酒办得也是极为热闹。


    他们明明没有邀请杨家人,但是杨家人还是来了。


    张玲花拉着一张脸,牵着耀祖,也没上礼,坐那就是开吃,拿着筷子扒拉着席上的菜,将里面的肉都挑出来放到耀祖面前。


    “二原媳妇漂亮,生得娃娃也好看就极了。”


    “我瞧着也稀罕得不得了,往后到二原家提亲的人该踏破门槛了。”


    张玲花就听不得夸二房的好,“漂亮有啥用,生个赔钱货,办什么酒席,有钱没地方花。”


    她现在也是怕那二儿子了,如今也只敢在席面上小声嘟囔,不敢叫她那二儿子听见。


    四原被官府的人打成那样,二原这个最先被官府抓着的人,却一点事都没有,张玲花想想都心塞,对二房生的这个孙女也没点怜惜,只觉得她是个丧门星。


    村里人基本也都知道张玲花的德性,虽然赞同她的话,但毕竟还吃着主家的饭,也不搭腔。


    女儿再好,日后也都是别家的,他们还都是想要男孩的。


    对于村子里的议论,安今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的,他们给宝儿办席,只是表示他们为人父母对宝儿的重视,也不需要他们的认可。


    开春之后,宝儿也快长牙了,以防宝儿再咬人,杨二原特意上山寻了花椒树枝,仔细打磨边角,给宝儿做了几根磨牙棒。


    宝儿习惯母乳后,愈发的黏娘亲了,也没再出现过咬人的情况。


    这个春日,杨二原也格外的忙,不仅仅要上山打猎,还要给宝儿做床,建屋。


    当初盖房的时候,他孤身一人也没想过娶妻生子,只随意盖了一间房,潦草住下。如今有了宝儿,却是不够的。


    宝儿现在还小,也不急,他没有找村民帮忙,便自己一砖一瓦一点点垒起来了,等宝儿再大些就能有了自己的独立小屋了。


    以往男人上山打猎的时候,也是安今最无聊的时候,如今有了女儿的陪伴,原本枯燥漫长的等待时光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了。


    瞧着远方天色差不多了,安今走到炕边的小木床,弯腰亲了亲宝儿粉雕玉琢的小脸,柔声道:“宝儿跟阿娘一起去等爹爹好不好啊?”


    “咿呀呀——”


    宝儿乐呵呵的笑着,像是在回应着娘亲似的,胖乎乎的小手冲着她挥舞。


    如今宝儿粉色的牙床上也冒出了一点点乳牙,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安今忍不住嘴角上扬,温柔地给宝儿擦去口水,随后将从她小木床上抱起。


    她抱着女儿在院外站了一会,很快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便从夕阳暮色中走来。


    宝儿兴奋地舞动起小手小脚,口中的“咿呀”声也变得更加响亮欢快。


    日子一点点过去,宝儿口齿不清的咿呀声很快也变成了清脆的“爹爹”。


    第104章 第104章逃荒的落难美人X糙汉猎户……


    “爹爹,你回来了。”


    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坐在院外的石墩子上,手里还捧着个鸡蛋小口地吃着,望着远方男人身影,她顿时扬起笑脸,欢快道。


    她的小脸白皙粉嫩,乌黑的眼眸清泉般透亮,笑起来面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瞧着就让人甜到了心里。


    杨二原冷肃的眉眼瞬间变得柔和起来,摸了摸女儿用红绳扎成了两个小髻,“阿娘呢?”


    “阿娘在给宝儿做好吃的。”


    宝儿咽下最后一口鸡蛋,从石墩子上站起身来,小手握上男人宽厚的大掌,奶声奶气道:“阿娘叫宝儿来接爹爹回家哦。”


    杨二原心口一软,跟着女儿的步伐,就那么被她牵着走回了家。


    安今站在里屋,笑盈盈瞧着他们父女俩,宝儿见到阿娘立马松开了牵着爹爹的手,蹦蹦跳跳的扑到安今怀里,邀功似的仰起头,“阿娘,我把爹爹接回来了。”


    安今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柔声夸赞,“宝儿真棒,洗洗手吃饭吧。”


    “好耶好耶。”


    宝儿是个精力又极为旺盛但又很听话的孩子,给她安排一点点任务,都会乐呵地去完成。


    她瞧着爹爹每次上山能带回来各种各样的猎物,便总想着跟爹爹一起去。


    山上危险,杨二原自然不会带她去,但也没有拒绝,只说等她长大再说。


    如今宝儿也快四岁了,安今也打算给女儿启蒙了,正好也可以磨磨她的性子。


    这时代的学堂书院都不接受女学生,安今也没打算让女儿去破这个先例,以一己之力去挑战这个时代世俗观念,只是打算在家里自己教女儿读书认字。


    郑父作为一个秀才能教出了一个探花儿子,对女儿的教育也没有忽视,原身的水平给女儿启蒙还是没什么问题。


    安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杨二原,杨二原自己幼时没有机会读书,如今女儿有识文断字的机会,他自然是支持的,直接说明天到镇上给女儿买书。


    这时候书都很贵,安今本想先借书回来,自己誊抄一份,但是却被杨二原阻止了。


    “不用那么麻烦,之前你兄长还给宝儿留了二百两银子,这笔钱我没有动过。”


    安今有些惊诧,“兄长还给宝儿银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自从在马厩前她那一番话彻底惹怒郑秋成后,他便真的再也没有管过她,甚至一年前调到京城,离开临安县,也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


    杨二原回道:“在宝儿刚出生的时候。”


    当时那洋洋洒洒扔到他面前的银票,他也只拿郑秋成给宝儿的那份。


    他对金银财物一向没什么追求,当日从青孚山离开时,成箱成箱金银珠宝摆在他面前都未动分毫,只身便回了前杨湾。


    当时他自然也可以拒绝那份羞辱,但是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自己过得潦草,但他也不会用自己的习惯和一时意气委屈女儿,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给宝儿的钱,如今花在宝儿的教育上也好。


    安今并不了解其中的内情,心里也没什么负担就是了,“给了我们就用,怎么说他也是宝儿的舅舅。”


    当初要不是郑秋成讹了杨二原二两银子,郑秋成能不能顺利考上探花还是个未知数,这二百两银子也算了却了当年的一段因果。


    提到郑秋成,安今心里也有些感概,他虽不算清廉,爱民,但他在任时临安确实安稳了许多,他那圆滑世故且重利的性子,也让他也在官场混得也如鱼得水,政绩做得漂亮,仅仅三年时间便升官到了京城。


    决定给宝儿启蒙后,安今一家三口第二日就去了镇上的书肆。


    郑秋成离任后,新县令又是个贪图享乐不管事的,如今镇上又恢复了往常的一片混乱,他们也没多逛,只是买了书和练字的纸张笔墨。


    宝儿难得出来一趟很是兴奋的,两人又给宝儿买了一些零嘴吃食。


    他们将买来的东西都放到背篓里,又用布盖好,杨二原背上背篓,弯腰又把腿边正嗦着糖葫芦的宝儿抱了起来。


    他们一家人回去的路上,正巧就遇到了接杨耀祖下学堂的王芳。


    王芳笑着打了个招呼,“二哥,二嫂。”


    自从杨四原揭发杨二原不成反被打后,他再也没脸装作兄友弟恭的样子,平常恨不得绕着他们一家人走,两家明里暗里都有了嫌隙,可每次王芳都跟没事人一样,平时对他们很熟络的样子,偶尔还带个耀祖来窜个门。


    杨耀祖也快七岁了,他长得不像爹,也不像娘,倒是和张玲花像了个十足,张玲花平日也最偏疼他,到了年纪也供他上了书堂。


    他此时穿着杨四原之前改小的旧长衫,不过他还像小时候一样胖,不算合身的长衫套在他身上,勒得身上肉的走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瞧着不伦不类。


    杨耀祖之前被杨二原吓到过,每次见到他都有些畏畏缩缩,可他看到宝儿手里拿着糖葫芦,顿时什么都忘了。


    他咽了咽口水,指着宝儿便开始扯王芳的衣袖闹腾,“娘,娘,我也想吃。”


    “耀祖,你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怎么能和妹妹抢东西吃呢?”


    宝儿缩在爹爹怀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眨呀眨地望着杨耀祖,嘴上嗦糖葫芦的声音更大了些。


    杨耀祖愈发馋了,吃不到便坐在地上撒泼,还假模假式地哭了起来,手上还不停地揉着眼睛,也不见一滴泪,“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


    “你这死孩子。”


    瞧他这死出,王芳彷佛看到了她婆婆,被闹得又烦躁又尴尬,实在没办法只能赔笑道:“二哥二嫂,你看宝儿这串糖葫芦还有那么多颗,能不能给耀祖吃一颗,就当是我们买你的。”


    杨耀祖令人心烦意乱的哭闹声骤然停歇下来,眼神直直地盯着宝儿手里的糖葫芦。


    他就知道,每次这样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他才不会只吃一颗,平常奶奶有好东西可是都给他的。


    安今怎么可能委屈女儿,冷淡道:“街上卖的还有,现在去买还来得及。”


    杨耀祖眼睛瞪大,没想到自己都使出绝招了,还是吃不到糖葫芦,他又开始哭闹,“娘你不是说以后二伯家的东西都是我的吗?赔钱货都有糖葫芦,我也要吃。”


    王芳刚想捂住杨耀祖的嘴,他已经一连串都说出来了。


    二房夫妇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到现在就生了一个女儿,眼看以后就要绝后了,以后二房的房地资产自然都是耀祖了,可那也不能就那么明晃晃的说出来了。


    王芳急得都想抽儿子一嘴巴子,都不敢看二房那两人的脸色,果然没一会她就听到了二伯哥冰得掉碴的声音。


    “我倒想知道我们二房的东西,怎么就都是耀祖的了?”


    还不是你们没个儿子。


    王芳干巴巴道:“二哥,耀祖也是童言无忌,你别跟一个孩子计较。”


    杨二原眸色阴冷,“你们要是管教不好孩子,我这个做二伯的不介意替你们管教管教。”


    杨耀祖本就怕这个二伯,小脸顿时被吓得煞白,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将头紧紧埋在王芳怀里,哭喊着,“娘我不吃了,我不吃了。”


    正巧张大爷赶得牛车过来了,无地自容的王芳正打算带着耀祖上回村的牛车,而那边宝儿却迅速从爹爹怀里下来,爬上牛车占了位子,并拉着爹娘坐下,然后冲着王芳扬起单纯无辜的笑。


    “哎呀,坐不下了,四婶你们等下一趟吧,正好有时间给耀祖哥买糖葫芦。”


    王芳神情难看,但又不好冲一个孩子说什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你们先回去吧,我们等会去买。”


    见此,安今和杨二原两人默契的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


    有些事有些话他们大人不好做不好说,但宝儿这个小孩子却可以。


    毕竟怎么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牛车慢慢悠悠的出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宝儿乖乖地坐在爹娘中间,手里高高举着糖葫芦到安今嘴边,“阿娘一颗。”


    安今轻笑,就着女儿的手吃下一个。


    “爹爹一颗。”


    杨二原对这些小孩子喜爱的零嘴并无多大兴趣,但想着宝儿吃太多糖也不好,便也吃掉了一颗。


    宝儿开心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挥了挥还剩两颗的糖葫芦棒,冲着杨耀祖做了个鬼脸,“讨厌鬼零颗。”


    此时牛车还未走远,杨耀祖自然也看到了她的动作,这可给他急坏了,“娘,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糖葫芦?”


    等他有了糖葫芦,他也要去赔钱货那炫耀。


    王芳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吼道:“买什么买,一串糖葫芦三文钱,拿什么买。”


    “不是说给我买吗?娘说话不算数,我也要糖葫芦。”


    瞧到又躺在地上打滚的儿子,王芳气得额角突突跳,也意识到自己被那贱丫头摆了一道。


    小小年纪,怎么多心眼子——


    买了书后,安今就开始教宝儿读书写字了,宝儿虽然聪明,但是她也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固定每天只学一个时辰,多了便集中不了注意力。


    眼瞅着快到了收成的时候,宝儿乐呵呵的提着小篮子,说要和爹爹一起上地。


    安今心知肚明宝儿是不想闷在家里读书,但还是由着她了,给她带上了遮阳的小草帽,又给她换上了轻薄但是能遮住全身的衣物,省得裸漏在外的肌肤被秸秆划伤或刺挠。


    在地里杨二原在前面拿着镰刀割麦,宝儿便跟在爹爹屁股后面,提着篮子捡麦穗。


    宝儿也就是之前没做过这些,觉得新奇,干劲也十足,很快她就捡了小半箩筐的麦穗。


    而安今就坐在一旁林荫下守着他们父女俩,等他们干累了便给他们端茶倒水。


    或许今年宝儿参与了收成,等官府来收粮的时候,给她心疼得哇哇哭。


    因朝廷腐败,地方流匪不断,派兵镇压需要军费,朝廷没钱,只能加重税收的,税收越重,落草为寇的人就越多,恶性循环之下,今年的税收格外的重,临安现在这个县令也是个贪的,纵容恶吏在村落抢粮,今年的粮食竟收走了一半之多。


    安今蹲下来,给女儿擦眼泪,用之前杨二原安慰她的话来安慰女儿,“宝儿不哭,咱们又不靠这些粮食过活,爹爹可以上山打猎,不会叫宝儿饿肚子的。”


    之前郑秋成在任的时候,宝儿年纪还小,郑秋成约束得好,收粮的官差也都秉公执守,如今换了个县令,土匪似收粮,也确实是吓到宝儿了。


    宝儿环着娘亲的脖子,泪珠不断从她那粉嫩的小脸滑落下来,哭得身体都跟着一抽一抽的,“阿娘,这粮食种了也不是我们的,我们为什么还要种?”


    望着女儿委屈又不解的模样,安今温柔地抚摸着宝儿的头发,轻声道:“不种也是要交税的。”


    宝儿攥紧小拳头,“凭什么?”


    因为没办法反抗。


    安今没有跟女儿说这些,“以后宝儿多读些书就明白了。”


    宝儿抱着娘亲的腰,闷声道:“那宝儿以后不偷懒了,宝儿要好好读书。”


    收粮过后,前杨湾也都是一片愁云惨淡,而杨家发生的事却给大家添了饭后的谈资。


    杨四原参加院试时夹带小抄作弊被发现了。


    不仅日后不能再参加考试,之前的考取的功名也被革除了。


    自从杨四原被县令打了二十棍的消息传开后,书院的同窗都说他得罪了县令,不与他交往,他本就是极骄傲的性子,受了打击后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平时连书院都不怎么去了,只自己在家闷头读书,院试连考了几年都没过,再加上村里人的闲言碎语,镇上岳家的瞧不起,他可不就动了歪心思。


    作弊这事一出,杨家也算成了前杨湾最大的笑话,村里人有时离杨家院里近一点都能听见张玲花哭天抢地动静,有的人还故意去看热闹,最后也都被红了眼的张玲花拿着扫帚赶了出去。


    对于此事,安今只能评价自作自受,也没有什么心思落井下石。


    就是今年这一场重税,下半年北方才发生了一场动乱,朝廷为了镇压开始大规模征兵,要求每家每户必须一位壮丁。


    眼看离朝廷征兵的节点越来越近,安今也越来越焦虑。


    “阿娘,爹爹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啊?”


    宝儿习惯在日落时在院外等爹爹归家,可今天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又哒哒的跑回来,抱着安今的腿寻问。


    安今心里猛地一沉,【系统,你……】


    【嗯,我下手了,只叫他脚滑摔断了腿,人没事,杨家人已经把杨二原的名字报给官府了,后日征兵的官差就要来了。】


    安今稍稍心安了些,但又担心他的伤势,她牵着女儿的手,努力平稳自己的声线,“宝儿别怕,娘亲陪你一起去等爹爹。


    如今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黑乎乎的一片,爹爹还没有回来,宝儿虽然年幼,但还是察觉不对了。


    她嘴巴瘪了瘪,眼泪要落不落的,可抬头看到阿娘同样担忧的样子,才强忍泪意没哭出来。


    就在宝儿快憋不住的时候,男人的身影才逐渐从暗夜里显露出来,他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手边还拿了棍子当作支撑。


    “爹爹。”


    第105章 第105章逃荒的落难美人X糙汉猎户……


    杨二原身上都是泥渍,左腿的裤腿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迹,手里拄着一根歪扭的树枝,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沉重。


    宝儿小嘴一撇,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爹爹,你怎么了?爹爹。”


    “二原哥。”


    安今也红了眼眶,脚步匆匆上前搀扶住男人。


    男人面色苍白,强忍着痛楚,牵出一抹笑意,宽慰着妻儿,“不用担心,只是不小心摔到了腿,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他平日上山一向小心,可今个不知道怎么回事,脚上竟滑了一下,只怪自己大意,平白叫妻儿担忧了。


    虽然这是她和系统商量过后的结果,为了逃过那场必死的兵役,可安今看到男人这副样子,心里还是猛地揪了起来。


    收粮过后,安今该一直想怎么叫杨二原逃过那场兵役。


    在这个朝代,父母健在一般兄弟几个都不会分家,当初杨二原分家时只是在村长和杨家族老的见证下,单出来过,分家不断亲,也不分户,在官府户籍上他们和杨家人还算是一家人。


    朝廷要求一户出一人,就算他们分了户,当作单独的一家,杨二原也是需要应征上战场的。


    除非叫杨家人不报杨二原的名字,或杨二原自身不符合条件。


    前者的可能微乎其微,安今愁了些许天,最后还是寻了系统帮忙,系统很快也给她这个方案,说会在朝廷征兵的前夕叫杨二原把腿摔断。


    事已至此,安今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她扶着男人到床上躺着,继而俯身安抚女儿,“宝儿别怕,爹爹只是受伤了,阿娘去找大夫给爹爹看腿,宝儿留在家里照顾爹爹好不好?”


    宝儿胡乱抹了把面上的泪,重重地点头,“好,宝儿照顾爹爹。”


    安今轻拍了下女儿的发顶,便直接去找德叔了,她害怕再晚一会,真的给杨二原留下什么难以治愈的后遗症。


    杨德叔听了信,也连忙提着药箱赶来了,仔细探查了杨二原的伤势后,他面色凝重,摇头沉声道:“腿骨断了,得好好养着,这大冬天的,恢复起来可不容易,只怕是……”


    “呜呜呜。”


    宝儿虽然还听不太能听懂是什么意思,但是也能感受到屋里沉重的气氛,又小声哭泣了起来。


    安今把哭闹女儿揽到怀里,稳住声线问德叔,“只怕是什么?”


    望着她们母女俩,杨德叹了口气,“只怕日后会不利于行。”


    二原家地少,本就靠打猎过活,万一以后要是瘸了,打不了猎,这一家三口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不提以后,怕是今年的冬天都难熬,今年的粮食本来就没剩多少,二原家就他一个劳力,入冬的储粮都是要靠二原这两天上山打猎去筹备,可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


    安今顿时手脚冰凉,怎么会那么严重?


    【宿主别害怕,他会好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叫他的症状从外观上看起来更严重了些,其实修养一个月就好了。】


    有了系统的话,安今的心方才稍稍安定下来,只让杨德尽力医治。


    杨德将杨二原错位的骨头接回原位,给他腿上绑上了用于固定的木条,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转身离去。


    忙到现在,安今事先做得饭都有些凉了,她将饭菜端上来,瞧到躺在床上的男人,开口道:“二原哥,我来喂你吧。”


    想来他们在一起这七年,基本都是男人一直在照顾着她,他在家的时候,她永远不用操心家里的事,家里的米面粮油永远都是满的,柴火也都是劈好一捆捆摞在灶屋的,冬天天冷她不愿出屋,饭也都是送到她手边的。


    现在也到她把饭送到男人手边了。


    杨二原无奈地接过饭碗,“不用,我只是腿断了,不是废了。”


    见状,安今羞郝,她确实有些关心则乱了。


    宝儿担心爹爹,有些食不下咽,眼泪汪汪的看着杨二原包起来的腿,“爹爹,你疼不疼啊?”


    杨二原捏了捏女儿的小脸,温声道:“不疼,宝儿不用为爹爹担心。”


    安今也哄着女儿,“今天已经很晚了,宝儿早点吃完饭去休息好吗?等明天宝儿起来早些,再来看爹爹好不好?”


    宝儿委屈地瘪了瘪小嘴,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说道:“好。”


    今晚宝儿也吓坏了,吃完饭后,安今先把宝儿哄睡,才回到里屋照看杨二原。


    男人上半身靠着床头,受伤的那条放在床上,另一条腿曲着,手里还拿着刀,削着从山上带回来的那根树枝,似乎想给自己做条拐杖。


    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安今才露出来脆弱的神情,她走过去,将他手上的拐杖拿远些,“二原哥要听德叔的话在床上好好养着,不能随意下床走动。”


    杨二原知道妻子这是在忧心他,轻声道:“没事,只要不碰到伤腿就行。”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受过伤,在快摔的时候,尽力护住了身子,这个程度理应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只不过没想到腿还是断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十分清楚,修养几天约莫就能好,远没有杨德叔说得那么严重,拄着拐完全能正常走动。


    他拉着妻子的手,看她眼中的疲累,略含歉意道:“我该再小心些的,叫你和宝儿为我担心了。”


    要是一直躺在床上,恐怕要给妻儿添上不少麻烦。


    安今心里微酸,这根本就不是他小心不小心就能避免的。


    “二原哥,你就放心在床上养着吧,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我会照顾好你的。”


    话落,安今又去打了盆水,帮男人身上沾上泥的脏衣服脱下来,将帕子浸入到温水里,给他擦拭身子,换上干净的衣物。


    杨二原这倒是没拒绝,极为配合,叫抬手就抬手,眸光却一直落在妻子的身上,眼里满是温柔。


    忙完一切,安今躺在了男人身侧刚准备睡觉,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抬眸望着男人,犹豫道:“二原哥,我会不会踢到你的腿啊?要不……我还是去跟宝儿一起睡吧?”


    “不会,宝儿该睡着了,小心吵醒她。”男人嗓音低沉而温和,伸手揽住妻子纤细的腰身,“早些睡吧。”


    “好吧。”


    安今想着自己留下来也好,要是男人渴了或是要起夜,她都能及时帮上忙,便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杨二原如今腿伤了,安今不叫他下床,自己一整天都在照顾他,而宝儿也一直在守着爹爹,时不时给爹爹端茶倒水。


    两日后,官府的人果然来征兵了。


    “杨二原可在?”


    官差们身穿黑色制服,庄严肃穆,腰间悬挂着长刀,身上比收粮的官差还多了一股子煞气,让人不寒而栗。


    安今心中不禁打起了鼓来,放他们进来去看躺在床上的杨二原。


    官差看到断了腿的杨二原顿时眉头一皱,只问他是不是装的,几番解释后,又找来了杨德来对证,证明杨二原前两天便摔了腿,还极有可能成为瘸子后,他们自然是不满意这个人选,看到户薄上杨二原还有几个兄弟,便转身直接去了杨家。


    等官府的人走后,安今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她坐在男人身侧抱住他的腰,依赖道:“吓死我了,还好我们一家人还能一直在一起。”


    宝儿并不知道今天来家的陌生人是干什么的,她歪着头看着抱在一起的爹娘,笑嘻嘻地凑上去,“宝儿也在。”


    望着围着他的妻儿,杨二原绷紧的神情也松了下来,心中亦是一阵后怕。


    朝廷要征兵,此前他竟一点消息没有收到。


    他不意外爹娘会把他的名字报上去,故意瞒他,估计也是怕他知道后生事。


    芸儿柔弱,宝儿年幼,若是他没有碰巧伤到腿,真的跟着朝廷出征,她们母女二人又该如何在村里生活?


    杨家人虽是他的亲人,但他们能善待他的妻子和女儿吗?


    只怕芸儿和宝儿不仅得不到善待,反而会被磋磨。


    想到这,男人幽暗冷沉的眸底泛起一股寒意。


    “二原哥,你也该饿了吧,我去做饭。”


    成功避开一家人命运的转折点,安今也扬起明媚、毫无阴霾的笑颜。


    安今欢欢喜喜到灶房准备炖鸡汤,如今男人腿伤了要补身子,宝儿也正在长个的时候,也需要补充营养,她只好把家里养了许久的鸡给杀了。


    安今在灶房忙碌,一会宝儿也哒哒地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灶前的矮凳上,“阿娘,我来帮你烧锅。”


    “好呀,谢谢宝儿,小心不要被烫到哦。”


    灶里柴火劈里啪啦的烧着,宝儿乖乖地坐在灶前,不用添柴的时候,拿着烧黑的木棍在地上画着小猪,屋里一片温馨祥和。


    然而没过多久,外面又响起来一阵哐哐的砸门声。


    紧接着,便是张玲花悲痛又阴狠的咒骂声,“老二快给我开门,老娘倒要看看你的腿是真断假断?”


    “你那腿怎么早不断晚不断,偏偏这个时候断,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朝廷要征兵,故意装的,开门,快门啊,你就是装的,我要去找官府的人,把我的四原换回来了。”


    话说,那边官府的人到了杨家只见到杨一原和杨四原,如今地里不忙,杨三原被爹娘赶到镇上搬货贴补家用去了。


    杨四原虽说作弊被抓,没脸出门,只窝在家里好吃懒做,但毕竟是杨父和张玲花疼了大半辈子的小儿子,也都情愿养着他。


    而杨一原作为家中老大,常年操劳,早早便生了白发,身形干瘦又佝偻着腰,看起来极为苍老,反观杨四原正值壮年,官府想到没想直接拉了杨四原充军。


    杨四原当场被吓得屁滚尿流,忙慌说自己是读书人,考了童生,可以免除徭役。


    官府的人自然不会随意信他的话,拿着名单和户薄一查,发现他确实是个读书人,不过前不久才因作弊被革除了功名。


    既然不过是一个白身,他们便没有再继续掰扯,直接叫人压了杨四原走。


    见自己的心头肉要被抓了,杨父和张玲花跪在地上再三磕头都没用,反而被官府的人踹了几脚。


    如今杨四原被抓去充军,张玲花可不就把气撒到二房身上,只恨不得死的人是杨二原,各种恶毒的话都脱口而出,骂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怨毒与愤恨。


    “当时在山上怎么没把你摔死呢,平白连累了四原。”


    “我就知道老二是个讨债的,生下你老娘就该给你丢尿桶里溺死。”


    “四原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连镰刀都没拿过,怎么能上战场呢?”


    一想到生死难料的小儿子,张玲花就悲痛欲绝,她瘫坐在地上,仰头哭喊着,“老天,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啊。”


    外面刺耳的声音叫安今办法听不见,她也没想到最后官府抓得人是杨四原。


    说实话,还挺叫人开心的。


    宝儿精致的小脸顿时也皱成了一团,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安今瞥见了女儿的小动作,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柔声道:“宝儿去陪陪爹爹好不好,不要叫爹爹伤心。”


    再怎么样,张玲花也是杨二原的亲娘,被亲娘那么恶毒的诅咒着,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痛快。


    “好的阿娘,宝儿这就去找爹爹啦。”


    宝儿回屋爬到炕上,双手环着爹爹的脖子,小脑袋亲昵地贴在爹爹宽阔的胸膛上,“奶奶坏,爹爹不要伤心,爹爹有宝儿,还有世界上最最最好的阿娘。”


    听着女儿软糯的撒娇声,杨二原心生暖意,他也知道是妻子叫宝儿过来的。


    他抬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嗯,爹爹有你们就够了。”


    第106章 第106章逃荒的落难美人X糙汉猎户……


    杨二原腿上的伤势,仅一月便已恢复如初。


    如今马上也快入冬了,杨二原没有选择去山上打猎,吃的粮食什么的,只有手头有钱都可以到镇上买,他倒也不急,在入冬前只是带着妻儿到山上捡了些过冬的柴火。


    说是捡柴,不过也是带宝儿出来玩而已。


    男人腿伤的时候,安今可不敢一个人带着宝儿到外面乱跑,被拘了许久的宝儿一到山上就彷佛释放天性了般撒了欢的跑。


    安今看着也很无奈,宝儿虽然长得像她,但是性子却随了杨二原。


    要她在家读书,宝儿只能读一个时辰,叫她出来,她却能跑遍整个山头。


    了解宝儿活泼好动的性子,安今也不会拘她必须在家读书,平时宝儿趁着杨二原在家的时候,总是缠着爹爹叫她射箭。


    宝儿的手劲也随了杨二原,小小年纪就能把弓拉满。


    杨二原自小在村里长大,也知道宝儿没有兄弟帮衬,在他百年之后宝儿孤身一人很容易受到欺凌,也希望女儿能有自保和养活自己的能力,便也乐得教她,甚至还教她耍刀。


    比起跟着阿娘念书,宝儿更喜欢跟着爹爹学射箭和耍大刀。


    安今尊重女儿的喜好,但也没有放弃对女儿的文化教育,如果不通晓事理、不明是非善恶,拥有强大的武艺反而是个祸害。


    等宝儿十岁的时候,便开始跟着爹爹一起上山打猎了。


    等宝儿十七岁的时候,杨二原已经放心叫宝儿一个人上山了。


    暮色沉沉,天边的晚霞如凝血一般,将山林都染得暗沉。


    李舜月捂住肩头,在山林里踉跄着前行,不稳的步伐踩在地上的落叶,发出凌乱的声响,鲜血顺着衣角不断低落,在地上落下一串触目惊心的殷红。


    似乎力竭,李舜月倒靠在一颗树下,望着茂密而又弥漫着山霭雾气的山林,心下微松。


    此处偏僻,想来追兵也寻不到此处。


    意识逐渐模糊,李舜月俊秀的面上毫无血色,正欲闭眼小歇一会时,却突然听到一声狼嚎,且愈来愈近。


    李舜月费力地睁开双眼,却看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贪婪的、凶狠的,试探地一步步朝李舜月逼近。


    李舜月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一路逃亡至此,身上再提不起丝毫力气。


    在狼扑上来的瞬间,李舜月握紧了藏于袖中的匕首,然而只听“嗖——”的一声,一直利箭飞来,精准的射中了那只狼的脖颈。


    这射箭之人力道极大,箭直接穿过狼的脖颈将其钉在了地上。


    李舜月微惊,抬眸望去,只见前方的小山坡上站了个约莫十七八的少女。


    少女手持长弓,一身利落的短打劲装,箭壶斜挎在身后,山风将她的发肆意扬起,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漂亮而又充满力量,让人移不开眼。


    宝儿走过去查看自己的猎物,只见这狼的体型不小,自己也不好搬,转而看向旁边那个半死不活的“男子”。


    他穿着烟紫色的衣袍,乌发高高束起,没有一丝碎发散落,剑眉斜飞入鬓,骨相绝佳,既有男子的刚毅又有女子的柔美,虽然此时因受伤虚弱,然而眉下双眸锐利的却让人无法小觑。


    只一眼,宝儿便知他是个外乡人,前杨湾可没有这样的人,也不知怎么跑到这来了。


    “喂,你受伤那么严重,要不要去我家?”


    望着少女那宛如山间清泉般的眼眸,李舜月微微有些失神,转而眉头轻挑,“你那么没有防备心,随意邀请陌生男子回家?”


    “你不是女孩子吗?”


    且说不管是男是女,她爹爹都能一个打三个。


    宝儿望着她的脖颈处,虽然她穿着男子的衣袍梳着男子的发髻,身形也和男子差不多,但是有些特征是无法伪装。


    她好奇道:“当女孩子多好啊,为什么隐藏自己的性别?”


    闻言,李舜月沉默了许久,“因为做事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我奶奶经常说我天天上山野,没个女孩样,可女孩该是什么样呢?”


    宝儿双手一摊,“我可以跟着娘亲读书写字缝衣服,还可以跟着爹爹上山打猎耍大刀,我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啊?”


    少女的平白朴素的话,却让李舜月心头猛地一颤,无形震碎束缚了她多年的枷锁。


    生平第一次,李舜安想去主动结交一个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如,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小名宝儿。”


    李舜月口中念着这个名字,“宝儿?”转而笑道:“那你爹娘一定很疼你。”


    说起这个,宝儿美滋滋的捧着脸,“那当然,爹娘就我这一个宝贝。”


    李舜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哪句话?”


    “问我要不要去你家,我想去。”


    “好呀,不过你要帮我一起扛这条狼。”——


    “阿娘,爹爹,我回来了。”


    李舜月跟着宝儿一起回到她家中,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茅屋,西南角还圈出一块地方养鸡,除了家里干净些,其他和普通农家并无不同,很难想像就是在这个地方养出了那么通透别致的姑娘。


    很快她又见到了宝儿的爹娘,他们和普通村户一样,但又很不一样。


    宝儿的娘亲是个很温柔美丽的女子,宝儿的爹爹高大沉稳,看起平平无奇,却能一只手就能扛起她们两人带回来的狼。


    她知道宝儿带她回家,一半原因是想叫她一起把狼扛回去,虽然她身上还有伤,但也同意了,结果就是原本的伤口重新裂开,血流不止,她也因此在这留了下来。


    由于她身份特殊,不宜见太多生人,拒绝了宝儿为她请大夫的要求,宝儿便自己跑去去村里的赤脚大夫那找了些止血的草药给她敷上,帮她包扎。


    她能感觉宝儿的爹爹不太欢迎她的到来,但还是因为宝儿收留了她,也是在这让她体会到了寻常家的温情。


    这个茅屋很小,甚至腾不出一件空余的房屋,这晚她也是和宝儿一起睡的。


    宝儿的阿娘还给她拿了一套衣物来,是宝儿未穿的新衣。


    他们肯定是知道她的真实性别的,她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别,甚至连束胸也未穿,只不过从小被当作男孩来养,习惯了穿男装束男子的发髻。


    她换衣的时候,宝儿看到了她袖中的匕首,问她是不是也会武。


    宝儿是个很赤忱又活泼的女孩,什么也不问她,却说起了自己生平的经过。


    她说她幼时也是有朋友的,不过现在那些女孩都在被拘在了家中做女红,操持家务,要么就忙着相看和嫁人,大约难得遇到和她一样“不同寻常”的女子,宝儿对她很是亲切,缠着唤她姐姐。


    遭下属背叛,她驻扎在临安的势力被朝廷发现,身边亲卫为了掩护她引开了官兵,而她一人逃到山林中,没想到却遇到了一个如此合她心意的小姑娘。


    跟宝儿回家的路上她留下了信号,不出两日,她驻守在临安县外的兵马差不多就能找上来,并成功拿下临安。


    当她的人包围这个小茅屋,齐刷刷地跪在她面前,冲她唤“主上”的时候,宝儿第一次用防备警惕的眼神看着她。


    “你不管你是什么人,看在我曾救了你的份上,不要伤害我爹娘。”


    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小姑娘,李舜月轻笑,只问,“要不要跟我走?”


    宝儿明亮的眼睛瞬间瞪得浑圆,望着她,“你什么意思?”


    李舜月背着手,望着皇都的方向,眼里满是野心,“你的身手很好,跟着我,你能有一番大作为。”


    “可是我只是想陪着爹娘。”


    李舜月回过身来,包容的摸了摸她的头,“你留在这,永远会受村里人指指点点,不管你有多优秀的,他们提到你们家都会可惜你是个女儿,说你父亲绝后。”


    “跟着我,我会开创一个新朝代,女子可以习武,可以读书,可以入朝为官,你也会交到很多和你一样出色的朋友,不用在成为世人眼中的异类。”


    听着李舜月描述的世界,宝儿眼里慢慢涌出些期待和向往,但面上又十分纠结。


    她知道她和村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爹娘只有她一个孩子,她自然是要陪着他们身边的。


    可留在村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单调枯燥,哪怕她打得猎物再多,村里的人都只会说爹娘生了她一个女儿没用。


    若是她能跟着舜月姐姐闯荡一番事业呢?


    她也没想到自己救下来的竟是起义军的女头领李舜月,连她在这个小村子都曾听闻她的事迹。


    想到每次秋收时,官吏来收粮时嚣张又凶悍的嘴脸和镇上满街饿死的乞丐,宝儿指尖不由自主地绞着衣角,“我……我要和爹娘商量一下。”


    “可以。”


    李舜月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退出去,随后对宝儿温声道:“不用着急,我会一直在门外等着你的答复,哪怕是拒绝。”


    宝儿神情满是纠结,回头却见爹娘都站在里屋门前静静地看着她。


    宝儿的心很慌,眼眶也红了,“爹爹,阿娘,我……”


    安今走过来,像幼时一样把宝儿抱在怀里哄着,“宝儿不用担心爹娘,想去做什么就去吧,爹娘会永远在家等着你的。”


    在李舜月刚来到他们家时,安今见她怪异的穿衣打扮,就猜到了她就是剧情里的那位女帝。


    李舜月出生江东世家,其父亲为家中族长,但身体有疾,只能有她一个女儿,他不愿将族长之位让给旁支,便把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当成儿子来养,甚至对外宣传自己生得也是儿子。


    等李舜月完全掌握族中势力后,才朝外公布了她的真实性别,不过还是习惯了穿男装。


    跟系统确认了李舜月的身份后,安今不得不感叹剧情的强大,哪怕现在宝儿没有杀死杨家人,出逃前杨湾流落乞丐窝,两人还是相遇了。


    不过哪怕知道了李舜月的身份,安今也没有阻止宝儿和她亲近。


    说实话,她挺感激李舜月的,剧情里小反派走投无路,毕竟也是她收留了小反派,培养了小反派。


    安今自然是想宝儿能留在前杨湾的,不管朝廷怎么改朝换代,哪怕贪官恶吏当道,他们也总有办法活下去,一家三口都能平平安安在村里过一辈子。


    但是她和二原哥都不可能陪宝儿一辈子,宝儿的人生还是要掌握自己手上。


    她和二原哥终有一天会老去,甚至是死去,到时候只能留宝儿一个人在前杨湾,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样叫他们怎么舍得。


    无论宝儿是选择留家平庸度过一生,还是要去外头闯荡建功立业,她都会支持——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宝儿身后背着爹爹给量身制作的刀,身前背着阿娘给她收拾的包袱,手里还拎着她的弓箭。


    她目光坚韧,看向对面的李舜月,“我跟你走,不过我只给你十年时间。十年之后,我不管你的大业成未成,我都要回来。”


    十年之后,爹娘年事也高了,她要回来陪爹娘。


    李舜月轻笑,声音里带着有些狂妄的自信,“十年,足矣。”


    她侧目又看了院里并肩站立的夫妇。


    她想,既然拐走了人家唯一的宝贝,不管大业成不成,拼了这条性命,她也会把宝儿好手好脚的送回来。


    宝儿和她不一样,她的爹娘很爱她,也在等她。


    第107章 第107章逃荒的落难美人X糙汉猎户……


    朝廷征兵都会发军饷,李舜月带走了宝儿,也给安今二人留了百两黄金,不仅是为宝儿,也为他们收留她的这几日。


    不过安今却拒绝了,主要他们生活在前杨湾也花不出去。


    李舜月知道是自己考虑不周,面上也没再说什么,之后又叫人送了些铜板和碎银,那人直接把钱放到了他们院子里,安今也没拒绝的机会,只把这些钱和之前郑秋成留给宝儿的钱存放在了一起。


    杨二原现在也很少会在上山了,在家也不过是喂喂鸡,砍砍柴,如今灶房里堆的柴都堆不下了。


    宝儿走后,安今很明显感觉到杨二原情绪低落了很多天。


    晚间,安今揽住男人的腰,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背上,轻声问道:“二原哥会后悔只要宝儿一个孩子了吗?”


    村里和他这般年岁的人如今都是子孙环绕,原本家里有宝儿还好,宝儿一走确实有些冷清了。


    杨二原握上妻子的手,摇头,“没有,我只是担心宝儿。”


    他自己也是年少轻狂过的,也知道想要改朝换代的不易。


    摸到男人手上的厚茧,安今忽然笑了,做爹的曾上山当过匪,女儿如今又参加了起义军,这对父女俩啊。


    “宝儿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你应该相信她。”


    况且如今这天下纷争不断,推翻朝廷的暴政也是大势所趋,李舜月掌握着江东势力,有钱有兵。其辖地率先整肃吏治,厘定税法,百姓生活安稳,市井街巷间日益热闹繁华起来,这也让她在民间也获取了极高的声望。


    总体来说,胜算还是很大了。


    一切也都跟安今想的差不多,仅五年,她们便直接打上了京城。


    这几年他们的起义军从最初的几万兵马扩展到六十万,如今乌泱泱的兵马汇聚皇城脚下,鼓声震耳,旌旗飘扬。


    李舜月望着前方高耸的城墙,沉声道:“朝廷其他人不足为惧,唯有那个郑相足智多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他态度不明,也不知是否会归降,如若他决议死守京城,恐怕会有一场恶战,宝儿切记要小心。”


    她身侧的宝儿身骑一匹雪白的骏马,手中握着玄铁长弓,神采奕奕,“主上放心,要是郑相我不肯归降,我直接取他首级。”


    这几年沙场的经历叫宝儿褪去了最初的稚嫩,原本白皙的肌肤也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神情坚毅,只那双眸子还一如既往的透亮。


    李舜月无奈,当初临安遭难,倒是叫她捡到宝了。


    宝儿的力气大,准头也好,说是百发百中也不为过,每次都能在百米之外,取对方将领首级,多次叫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胜利,从临安打到京城,宝儿居功甚伟。


    见城下的大军,城墙之上的众人面色凝重。


    将领望向一旁身着紫袍头戴官帽的男子,他明明不过中年,发髻间却有了许多银丝,背脊挺得笔直,身上却带着透着浓郁的沧桑和疲惫。


    将领不由悲从中来,“丞相,那反贼如今将京城团团包围,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已经带着剩余精锐出逃了,如今我们可调动的兵马还不足五万。”


    此时还未开战,京城也未沦陷,陛下却率先出逃,这叫他们如何不寒心啊。


    郑秋成俯身立于城墙,望着城下的军队,勾起了一抹极为嘲讽的笑。


    偌大的朝廷竟被一介女流之辈推翻,简直可笑至极。


    死守旧都,全自己身后清名,或改投新主,苟且偷生。今日既登上城墙,他大约选得是前者。


    自他读起圣贤书时,何尝不是在想侍奉明主,为生民立命,青史留名。


    郑秋成自诩有鸿鹄之志,只可惜他生不逢时,君主昏庸,朝廷腐败,他不与之合流,官场毫无他生存之地。


    “丞相小心,那反贼身边有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将领见郑相的位置危险,想拉他往后退退。


    然而郑秋成面上并无惧色,顺着他所说的朝对方军中望去,距离有些远,郑秋成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守在主帅身侧,手持玄铁弓的女子,然而待他看清那人的面容时,郑秋成眼眸骤然一缩。


    像,太像了。


    郑秋成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了起来,扶着城墙的手指死死地抠进了墙砖之间的缝隙里,他亦无所知。


    如果那个孩子长大,约莫也是这般年岁。


    想来他这一生,从一介白身到高中探花,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不可谓不是光耀门楣,平步青云。


    可他最对不起的便是他那个妹妹。


    对不起在最落魄时,选择了舍弃她,也对不起在他一朝发达,便想强行拆散她的家人,惊她早产,叫她们母女分离。


    他年轻时尚且心高气傲,不能接受妹妹的忤逆,不满她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他们一家团圆,宁愿抛弃荣华富贵,也要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如今人到中年,也愈发觉得当时是他错了。


    门第如何,土匪又如何,只要妹妹喜欢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妹妹走他安排的路。


    因为愧疚,他几乎不敢再去想有关妹妹的任何事,连记忆里妹妹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可如今见了这个孩子,他才发现,他不仅没忘,妹妹的样子反而在他的记忆里愈发清晰。


    始终记得那个深夜,他一盏茶拨了又拨,想见妹妹,又怕见到她。


    后来见她粗麻棉衣挺着个大肚子进门,怯怯的唤他兄长,当时他悬着的心彻底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当然知道是他毁了妹妹的一生,所以迫切想复原这一切,抹去她被卖给山野村夫的事实。


    如果叫他重回到逃荒时,他大约也会选择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没有那二两银子,他走不到泗县,参加不了乡试。


    郑家人丁不旺,到他这一代就只剩他一人了,爹娘还埋骨他乡,他又怎么敢死,叫郑家断了香火。


    他只后悔,当时手段过于强硬,不仅没能补偿她,反而因一时气愤和愧疚,二十多年都没有回去看她。


    郑秋成眼睛猩红,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伴随着细微的破音,“开城门。”


    “丞相?”


    “我说开城门。”——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好像换皇帝了,新皇帝还是个女人,就是之前朝廷要抓的那个女反贼。”


    “呦呵,咱们女人也能当皇帝?”


    “不管谁当皇帝,只要对咱老百姓好就行。”


    前杨湾村口的林荫树下依旧是三五成群的妇人坐着闲聊,手里还做着针线活,比起王侯将相这种虚头巴脑的,她们更愿意谈论村里的家长理短。


    “对了二原家那丫头还没回来了?”


    这几年连受打击,张玲花如今苍老了许多,面皮拉耸着,没什么肉的脸愈发刻薄,“回什么回,五年都没见到人影,我瞧二原可怜,主动说把老三小儿子过继给他,他还不乐意,自己生不出儿子,也不过继,我倒要看看以后谁给他们养老,死了谁给他埋。”


    高玉娘本还在纳着鞋底,听完撇嘴怼道:“你那是真想给二原过继儿子吗?你那分明是图二原手头里的钱。”


    一旁的妇人插嘴道:“哎可不过继也没办法啊,二原真是可怜,大半辈子就得了一个女儿,长大还跟人跑了。”


    听这话,高玉娘直接把鞋底甩到了那人脸上,“你才跟人跑了,宝儿那明明是去外头建功立业去了。”


    被砸那人脸直接黑了,撸起袖子骂道:“你就犟吧,当年可有人看见了宝儿从山上带回了个野男人回来,之后宝儿就不见了,可不就是跟人跑了。”


    “我呸,那都是你们这些黑心肝的长舌妇乱传的。”


    “你骂谁呢?”


    眼见两方就要打起来了,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个走在最前方开路的官差手里拿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高声吆喝着,“广德侯回乡,闲人回避。”


    他身后跟着两列骑兵,而为首的女子骑着雪白骏马,身形矫健,裙摆上绣满金线勾勒的云纹和朱雀,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尽显王侯贵胄的威严和华丽。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阵仗,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跪在两侧避让。


    她们其中唯有高玉娘瞪大了眼睛,想认又不敢认,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宝儿?”


    跪在她身侧的妇人猛地扯了一下的她的衣衫,心里骂道这高玉娘是不是疯了。


    然而没想到那位贵人真的勒住了缰绳,下马拉了高玉娘起身,熟稔道:“高婶。”


    高玉娘又惊又喜,摸了摸她身上华贵的料子,又摸了摸她有些消瘦的小脸,“真是你宝儿?你这几年去干什么了?”


    离开了五年,宝儿现在归心似箭,“晚些给你说,高婶,我爹娘还在家吗?”


    听着两人交谈,前杨湾的村民这才敢抬眼,一看才知,这看起来身份了不得的贵人可不就是二原家的那丫头。


    “在,在,他们一直在等你。”


    宝儿重新上马,回眸对高婶笑了笑,神采飞扬道:“高婶,我先去见爹娘,回头再找你。”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去,张玲花拉住最后一个看起来好说话的官差,不死心的问道:“宝儿如今可是嫁给什么贵人?”


    那官差皱着眉,“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我们陛下亲封的广德侯。”


    什么?!


    这下村民们这次傻眼了。


    原来那丫头不是跟男人跑了,而是跟着女帝打天下去了?


    一会又有一队人马赶来,村长里长跟着一个带着官帽的男子身后,点头哈腰道:“县太爷,广德侯的家在这边。


    临安县令喘着粗气,“快快前去,没有提前迎接本就是我等的过错。”


    村民们不认识什么前一波人什么身份,可认识村长和里长啊,眼见连县太爷也跟着来了,村民们是彻底沸腾了起来。


    “我滴天啊,宝儿真的成了广德侯。”


    “我还吃过广德侯的满月酒呢。”


    “当初我就知道宝儿是个有出息的。”


    “儿子生再多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有用的女儿。”


    高玉娘神清气爽,撇了一眼张玲花,嘲讽道:“有的人啊,就是有这个命也没这个福,沾了血缘,可宝儿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张玲花眼睛瞪得老大。


    衣锦还乡,村长里长带着县令来迎接,这本是她怀四原在梦里看到四原中举后,来接她的场景。


    然而她的四原却是征兵死了,不是在战场牺牲,而是当逃兵,被主帅砍了头在军中立威,为震慑下属死的。


    而又被她寄予厚望的耀祖,六岁送他到学院启蒙,却是个榆木脑袋,与人争强斗胜,惹了人,被折了手,不仅提不起笔,略重的活计都干不了。


    而她最看不起的二房赔钱货,却封侯拜将,来接她爹娘过好日子去了。


    可她却将人得罪死了,沾不上半点光。


    她原本也是能当广德侯奶奶的。


    张玲花胸脯不断起伏,眼前一黑,竟然气背了过去——


    “阿娘,爹爹。”


    回到熟悉的茅屋,宝儿步伐匆匆,直接扑倒安今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阿娘,我好想你。”


    “阿娘,爹爹,你们随我入京吧,陛下封了我为广德侯,还赐给了我一个超级大的宅子。”


    “哦对了,阿娘,我还遇到了舅舅,当日是他打开了城门,我和陛下才轻而易举地攻进了京城,他说他对不起你,也不敢来见你,如今舅舅已经辞官回正松县了。”


    京城繁华富庶,在侯府仆从环绕,日子过得自然舒坦,而安今和杨二原两人却是在哪过都行的性子,随宝儿入京也只是为了陪着女儿。


    在暮年之际,两人又回到了前杨湾。


    如今宝儿已是朝中重臣,也有了自己的小家,但还是辞官陪他们一起回了前杨湾。


    在这个茅屋里,宝儿开启了她的童年,也是在这个茅屋,她送走了爹娘最后一程。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是否封存情感?】


    【是。】


    第108章 第108章被神眷顾的灰姑娘X光明神……


    “辛德瑞拉,你为什么要偷你姐姐的项链?”


    马拉夫人手里拿着一串水晶项链,望着面前的少女,神情凶悍的质问。


    少女被两个仆人压着胳膊,跪坐在地毯上,她身上穿着灰扑扑的罩衫围裙,整个人灰头土脸的,但是她的肌肤却格外白皙,那双眼睛更是如琉璃般漂亮,里面写满了倔强。


    “我没偷。”


    马拉夫人鄙夷道:“瞧你那寒酸的打扮,只有你没有华丽的衣服和精美的首饰,肯定是你嫉妒你的姐姐,才偷走了水晶项链。”


    她从前不介意丈夫带来的这个拖油瓶,也只当家里多了个佣人,可随着她慢慢长大,那张脸也愈发的精致漂亮,哪怕每天灰头土脸都能轻而易举的夺走她两个女儿的风采。


    三日后就是王子的舞会了,国王邀请了王国里所有的未婚女孩去参加,据说王子还会从中挑一位善良漂亮的王妃。


    若是辛德瑞拉去了舞会,王子哪里还会看到她的两个女儿。


    马拉夫人身侧的两个妙龄少女打扮皆是无比华丽,紧身胸衣将腰肢束得极细,裙摆宽大的拖在地上,像是盛开的花朵。


    大姐莎芙莉优雅的摇着鹅羽扇,懒洋洋道:“母亲,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小偷的,把她交给神来审判吧。”


    话落,她就命佣人端上了一盆烧得滚烫的油。


    二姐菲妮细长的眉毛上挑,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灰姑娘,把你的手伸进去,要是你没有受伤,就说明你没偷,要是你被烫伤了,说明就是你偷的。”


    热油烧得正旺,表面的滋滋作响,安今看得心惊肉跳,那么滚烫的油,怎么可能不会受伤?


    然而不等她辩解,仆人已经攥着她的手往油锅里按了。


    佣人皆是膀圆腰粗的体格,安今根本无法反抗,感受到油锅里腾人的热气,她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只希望系统给她开的痛觉屏蔽能调高一些。


    然而她的手进入油锅,并没有感到灼烧的剧痛,反而如同浸泡在温水般舒适。


    安今长睫微微颤抖着,心下松了口气,露出一抹浅笑,【系统,谢谢你。】


    虽然穿到这个陌生荒诞的世界,但好歹系统一直在陪着她,保护她。


    系统:【不是我,是神。】


    安今眼睛不可思议的睁大,心脏也跟着跳动了几下。


    是祂?


    祂又一次帮了她?


    “这是怎么回事?”


    莎芙莉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凄厉叫声,不满的看着那盆油锅,随后又恶狠狠瞪着佣人,“肯定是你们偷懒了,没有把油烧热。”


    她说着就自己把手伸进油锅。


    “啊——”


    手指传来的剧痛,让莎芙莉也维持不住那份优雅,较好的面容因为极度的痛楚而扭曲变形,她甩着手,上跳下窜,嘴里发出凄惨的呼喊,“我的手,我的手,好痛。”


    女佣也因受惊,手上一个不稳,打翻了油锅。


    “啊啊啊——”


    滚油飞溅,落在她们的手背上,精美的衣服上,有几滴油甚至飞到了菲妮的面上,落下的瞬间就留下了个可怕的印子。


    马拉夫人和菲妮,还有佣人们都同样发出了凄惨的叫声,整个屋子都乱成了一团。


    而这场灾难唯一幸免的却是离得最近的安今。


    子爵夫人烫了好几个水泡的手指着安今,尖叫道:“你个祸害精,一定是你使计蒙蔽了神,还用巫术来害我们,把她压到祷告室忏悔,让神来处置她,等王子的舞会结束,再放她出来。”


    这片大陆信奉光明神,几乎每户人家都会开辟一间房屋,在里面供奉光明神的神像进行祈福祷告。


    可惜比起祈求神的眷顾,马拉夫人和继姐们更热衷于如何打扮自己,参加宴会如何认识更多的贵族。


    这间祷告室也成了安今的专属,也是马拉夫人惩罚她的“小黑屋”。


    安今跪在神像面前,仰头望着这个大陆唯一的神明。


    她来这个世界已经十二年了,她的任务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因为她要去……渎神。


    她最初来到世界时,只有八岁,生活在孤儿院里。


    圣诞前夕,所有人都在张灯结彩庆祝圣诞的到来,只有她大冬天在街上卖火柴,因为没有完成院长妈妈的任务,不被允许回到温暖的房屋。


    她在街上游荡,饥寒交迫,在快被冻死时,她擦亮了手里卖不出去的火柴。


    在微弱的火焰中,她看到了一位神。


    她看不清祂的模样,只记得祂高大的身影,和祂身上圣洁的气息。


    可惜一只火柴燃烧的时间太短,她没来得及多看祂两眼,后来她划光了兜里所有的火柴,都没能再见到祂。


    这个世界人人都信仰神,但是没有人真正见到过祂。


    而这个世界,她不仅见到了祂,甚至未来还会卑劣的引诱祂。


    当时她的样子应该是极为可笑的,长期营养不良身子被饿的极为瘦小,大冬天的脚上只穿了个能塞下她两只脚的拖鞋,身上还脏兮兮的。


    但神没有嫌弃她,祂伸出洁白修长的食指在她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是神赐予了她祝福,她才没冻死在街头。


    后来她的亲生父亲还突然出现了,将她从黑暗的孤儿院带走,来到了王都,一跃成了贵族小姐。


    只可惜她那位父亲不是什么贵族,只是靠着一张脸和花言巧语,入赘进了一个子爵夫人家里。


    夫人家有两个女儿,也是辛德瑞拉的继姐。


    身份使然,夫人和继姐并不喜欢她这个拖油瓶,整日让她穿着破旧难看的佣人服,睡在炉灰和煤渣之间,但是安今好歹不用在孤儿院挨饿受冻,担心流落街头。


    这是她进入这个世界的经历,也是原身的经历,她并没能改变什么。


    随着原身慢慢长大,受到继母和继姐的刁难也越来越多,她每次受了委屈都只能在这间狭小的祷告室里哭泣。


    这间祷告室一度成了她的避难所,因为只要她躲在里面,马拉夫人就不会再刁难她。


    在剧情里,原身也被马拉夫人诬告偷了项链,


    长期痛苦和压抑的生活下,对神的信仰几乎成了原身唯一的慰藉,当她的一双手被油锅烫得几乎废掉时,原身还以为是她的神不相信她,也认为她是个可耻的小偷。


    这个认识几乎叫她崩溃。


    她捧着溃烂的手,跪在神像面前,一遍遍向神去证明她的清白。


    她说:“神啊,请您相信我,我没有偷姐姐的项链。”


    “我一直活得如黄金般纯良,如羔羊般温驯,请您信我,我没有偷盗。”


    后来她的手忽然萦绕了一层圣光,狰狞可怕的伤恢复如初。


    神温柔的告诉她,祂知道,还说是祂来晚了,为了弥补她的委屈,祂可以满足她一个愿意。


    原身说:“我想去参加王子的舞会。”


    神满足了她的愿望,给了她华丽的衣服和水晶鞋,安排了南瓜马车送她参加王子的舞会。


    原身在舞会上现身,果然惊艳了众人,她在舞会上说她这一身都是神赐予她的,她以神眷者的身份不仅获得了王子的青睐,住到了华丽的宫殿,有了穿不完的衣服,还让她获得了这片大陆所有人的敬仰,甚至有其他国度的国王王子慕名来看她,教廷也奉她为圣女。


    慢慢地原身也不满于此,她知道她现在的一切都是神赐予她的,也深知只有神才是这个大陆的主人,她不愿去当一个小小国度的王妃,她想获得永生,侍奉在神左右。


    有了欲望,她的灵魂不再纯良,神再没有因她的祷告而出现,心急的原身趁着神的虚弱期渎神,怀了神子,也就是这个世界小反派。


    原身本以为这样她就能成功获得永生,然而没想到凡人孱弱的身子根本无法接受神力,所以她陷入了沉睡。


    后来神子降生,拥有了仅次于祂父亲的神力,但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神,对信徒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仁慈,也听不见众生的祷告。


    由于血脉的联系,神子找到了沉睡的原身,或许对母亲天然的孺慕,让他想去唤醒自己的母亲,甚至不惜以这片大陆无辜的百姓为养分,为原身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试图去唤醒她。


    不过后来被神阻止了,并且圈禁了小反派,因此小反派也产生了弑神的念头,他认为只有杀了这个父亲,继承父亲的神格,才能唤醒他的母亲。


    父子间之前的争斗,最后差点毁了这片大陆。


    所以安今来了。


    安今望着看不清楚面容的神像,不由感叹原身的大胆。


    她要完成任务,只能和原身一样去渎神。


    可她来到这那么多年,只见到了神一次。


    原剧情中在这个节点,祂是现身了的,不过那是因为原身的手被烫坏了,以及她过于委屈的哭诉。


    安今望了望自己依旧完好的手,要是按原身哭泣的方式肯定也唤不出来神。


    她思索了会,伸手摸了摸神曾经抚过她的额头,对着神像,敬仰道:“谢谢您,您又一次救了我。”


    真诚的祷告会被听见,神喜欢干净纯粹的灵魂。


    这是安今梳理完剧情后,得出的结论。


    忽然封闭的祷告室传来一阵风,轻轻拂过了她的发顶。


    安今心里微动,心里有些可惜,要是她的手像原身一样被烫坏,祂会现身的吧,说不定也会赠她一个愿望。


    另一边王宫的城堡里。


    国王拿着权杖坐在王座上,望着殿下英俊的青年,缓缓道:“主教大人说,神曾在十二年前赐予过一个女孩祝福,三日后的舞会上你一定要找到她,并让她倾慕你。”


    神迹已经上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受到祝福的那个女孩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要是得到她,说不定他们的国度也会受到神的庇护……


    第109章 第109章被神眷顾的灰姑娘X光明神……


    安今心里有些挫败,这个任务难度无疑是极高的。


    因为她甚至都见不到神。


    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神不可能随时随地的观察她,也不可能每次都听到她的祷告,但这次她确定神就在她身边。


    只是她看不见祂而已。


    “油锅突然倾倒,是您在帮我出气吗?”


    问完这句话,安今的心跳开始加快,又觉得有些羞赧。


    这个问题过于冒昧了,神爱世人,随意撒下福泽与恩赐,帮助困顿的信徒,惩罚作恶的人,但却被她说的像专门为她出气一般。


    等了许久,果然没有任何回应。


    剧情里的神是真正无情无欲,仁爱世人的神明,祂没有任何人的情绪,哪怕是面对原身趁虚而入的算计,神子意图弑杀父神的大逆不道,都没有引起祂的任何波澜。


    祂确实能唤醒原身,但是祂没有,因为祂觉得沉睡是对原身作恶的惩罚。


    唯一让他情绪产生波动的就是发现神子想用这片大陆的生灵去唤醒原身。


    安今不由叹了口气,想要得到这位神明的偏爱,简直太难了。


    “哦,我可怜的女儿,听说你又被你母亲罚了。”


    祷告室的小窗突然被打开,窗外站着个中年男子,他戴着高顶尖帽,胡须被打理的根根分明,形成一个标准的八字,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他是个精致讲究的贵族。


    “父亲。”


    少女微微回首,她金黄色的长发曲卷地铺散披在肩上,煤油灯照亮她的面容,肌肤如雪般洁白,嘴唇如玫瑰般艳丽,精致的就像是被神亲吻过一般。


    杰斯明摇头叹息,“可怜的女儿,你有着神也会为之动容的美貌,本该用华丽衣裙和珍贵的珠宝来装点,不该睡在炉灶旁或者被关在祷告室。”


    他摊了摊手,“但很可惜,我不是这个家的主人。”


    你现在的不幸和苦难都是那个凶悍的女人赐予你的,他这个父亲无比心疼你,但是也无能为力,所以你要是凭着美貌嫁给贵族,可一定要记得把你的父亲我接过去享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的生日。好孩子,希望你能撑过这三天的禁闭。”


    杰斯明将一块硬面包放在窗台上,又掏出了一根细细的蜡烛,“记得向伟大的神许下你的生日愿望,最好是能嫁给了王子,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叫你灰姑娘。”


    不走心的施舍,几句好话,足以虏获一个饱受继母折磨的女儿,让她对他感恩戴德。


    安今看透这位父亲的虚伪,但从他的话里,安今受到了启发。


    她低着头,泪水沾湿的睫毛忍不住地颤抖,做足了不被家人喜欢,但又期待爱与关怀的可怜姿态。


    孤身被关在祷告室,她唯一能倾诉的对象便是那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神像。


    “仁慈而伟大的光明神啊,母亲临终前说要我务必活得如黄金般纯良,如羔羊般温驯,只有这样,才会有人喜欢我,仁慈的神也会一直保护我。”


    “我一直按着母亲的忠告活着,在孤儿院将自己食物分给年幼的孩子,在继母家努力劳作,可还是没有人喜欢我,只有您的仁慈在眷顾我,拯救我。”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本就有许下一个愿望的权利。


    神会满足一个真诚信徒的生日愿望吗?


    如果会,那她该许什么愿望,和原身一样说要去参加王子的舞会?


    安今跪在神像前,将蜡烛插在干硬的面包上,随后她从灰围裙的兜里拿出一根火柴点燃它,在火光亮起的时,她双手合十,“我的生日愿望是……见到您,仁慈的光明神大人。”


    “十二年前的平安夜,您赐予我新生,让我没有死于寒冷、饥饿,我爱戴您,渴望见到您,我愿意奉献我的灵魂,我的一切去感恩你的仁慈。”


    无比虔诚的祷告从少女唇瓣里说出,没有人怀疑她的真心。


    只有安今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快,因为她的不真诚,她的卑劣,她在试图用神的仁慈去接近祂。


    这个世界神的力量是超乎一切的,还好系统可以帮她屏蔽一切有关任务的心神,不然安今真的怕神知晓她肮脏不纯的念头。


    安今大着胆子许愿过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盯着火焰,心跳如擂,却不知神已经悄然地降临在她身后。


    一道似近似远的声响传来,“生日快乐,乖孩子。”


    安今的心猛地颤了一下,祂真的来了。


    她腿上一软,再维持不住标准的跪姿,跪坐地上,即使这样还是无法将目光从眼前这位神明身上移开半分。


    依旧是圣洁白袍,上面闪耀着金色符文,祂身形极为高大,当初幼年的她,需要把头高高扬起才能看到祂,现在她长高了许多,依旧需要仰视他。


    人无法直视神的样貌,祂的神情样貌在她眼中依旧是模糊不清的,让人琢磨不透,但祂浑身气息却像是和煦的日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亲近祂靠近祂,沐浴祂的光辉下。


    或许就是光明的气息。


    恶魔或许还要靠美丽惑人的外表,满足人类的欲望,才会受到人的追捧,但神不会,只要祂站在那,哪怕看不清样貌,依旧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如果没有见到过神,人们可能无法感受到这种狂热,但凡只要感受到祂的存在,作为这片大陆的子民,没有人能不去爱戴祂。


    安今看着如今面前半透明的灵体,说明这是光明神的灵体,也就是说是真正的神!


    作为一个忠诚的信徒,安今满是孺慕望着祂,“谢谢您的降临,这是我过过最好的生日。”


    尤利乌斯望着面前过于漂亮的少女,亲眼见到缩在街头的可怜女孩长成现在这副美丽的样子,祂大约是……欣慰。


    耳边的祷告声太多,而她却是祂唯一插手改变她原定命运的孩子。


    或许她当时过于年幼,或许她的灵魂足够纯净,祂确实不忍她凋零在圣诞的前夜。


    祂抬起手摸了摸她漂亮的金发,“见吾不算愿望,你可以重新许个愿望。”


    这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虽然有了祂的祝福,但是她过得依旧不好,被继母继姐苛待,吃着干噎的面包。


    这不是一个被神眷顾的孩子该过得生活。


    她却依旧感谢祂。


    对于乖孩子,需要奖励。


    虽然看不清祂的脸,但是安今能感觉到神在笑。


    温柔,慈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放肆一点。


    她鬼使神差道:“那我希望能时常见到您。”


    或许觉得自己这个愿望有些过分,她又补了一句,“或是听见您的声音也可以。”


    系统:……


    见自家宿主完全被迷惑的样子,系统提醒道:【宿主,你该说你想去参加王子的舞会,在舞会上公开你神眷者的身份,这样你才能成为教廷的圣女,从而找到光明神的化身,完成任务。】


    光明神幻化的化身就被供奉在主教廷中,据说这是几百年前神为阻止一场可怕的疫病,幻化了人身亲自去了人间。


    疫病结束后,他的灵体依旧回到了传说中的神殿,那具化身留在教廷,被世代主教守着。


    这也是教廷最大的秘密,原身就是因为受到过神的祝福,被教廷奉为圣女,偷听到了这个秘密,才让她得逞接近了光明神。


    尤利乌斯金色的眸光闪了闪,眼底划过一抹意外,神色不明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孩子。


    作为神,祂的眼睛能看到所有人的结局,例如十二年前看到了这个孩子被冻死结局。


    例如方才看到她穿着漂亮礼裙在宫殿里和王子结婚的结局。


    可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她的结局又变了,甚至祂也看不清了。


    尤利乌斯收回了手,淡淡道:“贪心的孩子,换个愿望。”


    安今的脑袋像是被打了记闷棍一样,陡然清醒了,但还是压抑不住心里被拒绝的那股难过,眼眶一点点红了,“那我……我想去参加王子的舞会。”


    明明是说出自己的愿望,可少女现在委屈的姿态却是有人在逼她做自己不愿的事一样。


    尤利乌斯眉头微皱,“可以。”


    “可我没有华丽的礼裙,无法出席舞会。”


    只见光明神手指轻点,安今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圈,身上发出了一道刺眼的光亮,灰扑扑的罩裙变成一条如梦幻般的蓝色纱裙,十二层不同深浅的蓝纱蓬起宽大的裙摆,上面镶嵌着珍贵的水晶,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原本稍显凌乱的金色长发此刻也被精心编织成精致的发辫,柔顺地垂落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一侧,像是闪耀着光芒的金色河流,垂至腰部。


    少女原本的漂亮的样貌在盛装下发挥到了极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华丽的装扮本该出现在宫殿上,然而现在却是在一件狭小昏暗的祷告室里,在光明神的神像前,就像是……献给神的礼物。


    “很漂亮。”尤利乌斯夸赞了一句。


    安今能感觉祂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本来难过的心一下子又被哄好了。


    是神用神力幻化出来的装扮,这应该也是祂喜欢的样子吧。


    蓝色的裙子,侧编的长发……


    等面上的温度稍稍褪去,安今鼓足勇气,又说了一句,“我不会跳舞,没有人教过我,到舞会上我会被人嘲笑。”


    第110章 第110章被神眷顾的灰姑娘X光明神……


    不知不觉,原本的一个愿望,变成了很多个。


    少女白皙娇嫩的面上晕染开落日晚霞般的色彩,那双纯真的眸子期翼望着面前的神,目光中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


    望着宿主那充满爱意和孺慕的眼眸,系统忽然有些发愁。


    它倒是忘了,这个世界的光明神掌控着世界法则,祂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茫,代表着光明、希望和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没有人不想去拜服祂的脚下,享受祂的荣光与恩德。


    所以原身在受到神的眷顾后,才会疯狂的想要得到永生,想去永远侍奉光明神,甚至不顾一切的去玷污光明神的化身。


    哪怕是它带来的宿主,也无法抵抗神的魅力。


    系统有想过去消除这个世界对宿主天然的影响,但它透过那一团迷雾看到神包容慈爱的神情后,又放弃了。


    要是信徒不迷恋神,光明神反而可能会觉得反常。


    只要在神子出生后,它来唤醒沉睡的宿主,神子就不会再想着献祭这片大陆的生灵,任务也能完成。


    面对信徒的愿望,尤利乌斯完美的如同精心雕琢而成的手萦绕上一层圣光,祂轻轻抬手往少女脚下一挥。


    安今提起层层叠叠的纱裙,低头一瞧才发现她原本黑布鞋变成了一双漂亮的水晶鞋。


    还没等安今去感叹它的美丽就听见神的声音,“它会带你跳出优美的舞步。”


    话落,水晶鞋开始自己跳动了起来,安今不知该如何掌控它,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手势去配合舞步,身形也开始晃晃悠悠起来。


    厚重的裙摆也让她无法尽快稳住身形,整个人向前摔去,而她前方是摆放着供品的供台。


    “啊——”


    安今护着脸,以免自己在神前面磕破脑袋,露出丑相。


    然而没想到却落入了神的怀抱。


    此刻的祂不再是之前那半透明的灵体,而是变得凝实了许多,仿佛真正拥有了血肉之躯,与常人无异。


    被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安今移开捂住脸的手,就看到圣袍上的金纹在眼前流动,她猛地将脸埋在圣袍里,羞耻得不敢抬头看祂。


    她的丑态,她的粗俗,她的不优雅,全被她敬爱的神看到了。


    她没有接受过贵族的教育,就算穿着公主裙戴着王冠,也掩盖不住她是个粗俗,只知道打扫厨房的灰姑娘。


    想到这些,她又不可抑制的难过了起来。


    尤利乌斯眉头微皱,深邃金眸透露出一丝困惑与不解。


    祂不理解人类莫名其妙又纷繁复杂的情绪波动,也不喜欢和人如此亲近,可对于在祂怀里的小姑娘,祂倒也没有在她难过的时候将其推开。


    祂只是抬起少女的脸,寻问,“你在难过什么?”


    少女拉耸着眉眼,明亮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她用细若蚊蝇般的声音道:“我的礼仪很糟,也学不会优雅的舞步,感觉自己……很糟糕。”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仿佛所有的委屈与自卑都已融入这轻声的呢喃之中。


    “善良的品德和纯净的内心,远比外在一切更重要。”神的声音充满着耐心,又带着仁慈的教导。


    有些国度用豌豆测试皮肤的娇嫩程度,以此来判定一个人是否为真正的公主。有的贵族摆上珍贵的供品,甜蜜的祷词去展示他们对神的虔诚和敬仰,祈求神迹的降临。


    殊不知神真正看得是一个人纯净的灵魂。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您一样。”


    安今不舍的从神的怀抱里出来,穿着水晶鞋在地上站稳,可怜巴巴的问道:“所以您能答应和我一起练舞吗?我只有三天的时间。”


    尤利乌斯自然知道世人的肤浅与庸俗,他们以衣服的华丽,珠宝的珍贵,礼仪的优雅,去评判一个人。


    哪怕少女灵魂有多纯净,总归也不是和祂在神殿生活,在人间生活总是要满足一些世俗的标准。


    尤利乌斯颔首:“可以。”


    就这样,安今搭上了那位神的手,指尖触碰的瞬间,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让安今忍不住的颤栗,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满足。


    紧接着神的手又虚搭上了她的腰,宽大的裙摆很好的修饰了少□□美的腰线,哪怕没有穿着勒人的束腰,少女腰身依旧纤细的彷佛一掌就能握住,让人想要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而神的手搭在她腰间,没有任何暧昧情欲的味道,是一个标准的起舞的姿势。


    安今面上满是紧张和期待,水晶鞋引领着她的舞步,神带着她的手,蓝色裙摆如梦幻的海洋和神圣的圣袍交织在一起。


    她也不知道神下次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所以无比珍惜和祂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哪怕看不清祂的样子,她望着祂的目光依旧无比痴迷,似乎要将祂圣袍上的金纹刻到骨子里。


    “专心。”


    “辛德瑞拉。”


    随后一声怒吼,祷告室的大门陡然被打开。


    少女身上的华丽衣裙陡然如星光般碎开,安今呆愣在原地,手上还保持一个舞步的动作,拉着她手的神明和她身上华丽衣服一同消散。


    大姐莎芙莉烫伤的右手包着纱布,也没再摇着鹅羽扇,而二姐菲妮面上被油飞溅的地方烫红了一片,又敷着黑糊糊不知名药物。


    两人本就是来找茬的,见到安今傻楞的样子直接笑了出来。


    “瞧瞧你这滑稽的姿势,你是在练习舞步吗?”


    “天啊,姐姐,她该不会妄想去参加王子的舞会吧?凭着她……”


    菲妮从头到脚去打量她,想去寻出她的不自量力的证据。


    她先是望着少女如莹玉般洁白的面庞,她和姐姐每天清晨用牛奶洗面,也没有她这般白皙。她们让她睡在厨房的炉灶边,让她灰头土脸,让不停的劳作折损她的容颜,可惜她依旧光彩照人。


    菲妮愤恨地往下去看她的腰部,束腰将她勒得喘不上气也没有她这般纤细,胸口也没有她那么鼓。


    菲妮嫉妒得扭曲,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人。


    视线扫了一圈,她看到那块硬面包上的蜡烛后,也终于找到了可以嘲讽的地方,“多么寒酸的生日啊。”


    “我和姐姐的生日,父亲母亲都会给我们带来珍珠和宝石,我们会举办宴会,邀请朋友来为我们祝贺,啧啧啧。”


    菲妮忽然又平衡了起来,不管灰姑娘有多漂亮,也只是在她们家讨生活的可怜虫而已。


    安今没有理会继姐们的嘲讽,她捻了捻手指,感受着神的余温,面上是幸福和满足的笑,“我已经有了最好的礼物。”


    那是神的恩赐,比任何珠宝华服都要珍贵。


    “是的,毕竟你还有一块小黑都不吃的硬面包。”


    小黑是马拉夫人养得一条爱犬,每天都喜欢窝在马拉夫人的怀中,它的伙食比所有的佣人都要好。


    “这面包一定也是父亲偷偷拿给她的,她偷盗,还使用巫术烫伤了我们,母亲说了,叫她在光明神前面忏悔三天,不能吃任何东西。”


    安今警觉地护着面包后退了几步,这可是她三天里唯一的口粮,不能被她们夺走。


    她试图为自己辩解,“需要忏悔的不是我,我没有偷盗,是菲妮叫佣人将油烧热,是你的尖叫惊扰佣人打翻了油锅,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来这个家一直对你们百依百顺,辛勤劳作,你们不能那么对我。”


    说起这个莎芙莉就止不住的愤怒,凭什么她们都被烫伤,灰姑娘却一点事都没有。


    母亲畏惧的告诉她,说不定是光明神知道了她们冤枉了灰姑娘,才没有叫她烫伤,还惩罚了她们。


    世界上那么多生灵,同时祷告的人也有成千上万,可偏偏神就注意到了灰姑娘,还保护她不让热油烫伤。


    多让人嫉妒啊。


    “没有我们的母亲,你早就在外头被冻死,或是饿死了,你当然该辛勤劳作来感恩,你也该听母亲的话,虔诚向神祷告。”


    莎芙莉一步步上前,一把将她手里的面包夺了下来,扔倒了炉灰里,还将带来豌豆和扁豆都倒了进去。


    “你不仅要祷告,还要去炉灰把豆子都捡出来,分好类装到罐子里,这样善良的母亲说不定会施舍你一小块面包。”


    安今神情不忿。


    才不是,是神的仁慈才叫她活了下来,是她的劳作换来了生存的食物。


    她成年后也想离开这里去工作,去纺织,去挤牛奶,不管怎么样,她都能养活自己,是她们将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


    “啧啧啧,你是在不满吗?灰姑娘。”


    菲妮似乎觉得好玩,弯腰抓了把炉灰摸在少女白净的面上,然后看着她的脸和她身上破旧的罩裙变得一样脏污,菲妮满意的笑了。


    “可怜的妹妹,你该时刻感恩我们家的恩德,不然光明神也会厌弃不知恩图报的人。”


    莎芙莉和菲妮瞧着安今愤怒又隐忍的神情,觉得畅快极了,趾高气昂派下任务离开。


    等她们一走,安今看着炉灰里面的豆子,对着神像默默的流泪,她也没敢再次祷告去打扰神,也没有第二个愿望可以换祂出现。


    滚烫的泪珠不断滑落,在她沾着炉灰的面上留下两条印子。


    然而这次没有祷告,神的身影还是出现了。


    “您……”


    少女被泪水浸润的眸子格外通透,她怔在那里,似乎不敢相信神迹会在短时间降临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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