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洗手间外,虞思鸢浑然不觉沈见岚的种种内心活动,终于把从昨夜开始的种种不安、恼怒、焦虑、担心……通通发泄出来,又一次欣赏到沈见岚的乖顺模样,她现在的心情好极了。
沙发上还留着沈见岚身上的温度,她顺势在原本的位置躺下,懒懒打了个呵欠,狐狸眼娇媚如丝。
手机从沙发缝里捡了回来,微信多出无数个小红点,是不少人发现自己被删了之后重新发来的好友申请,虞思鸢随手滑了一遍,不耐烦看,果断回到聊天界面。
关向琳给她发了不少消息。
虞思鸢一条一条地批阅着。
关向琳:“看我家小年夜吃什么。”
虞思鸢:“哦。”
关向琳:“我女朋友给我发红包了嘿嘿。”
虞思鸢:“已阅。”
关向琳:“你怎么老不回消息?”
虞思鸢:“在忙。”
关向琳:“我去,群里又传疯了,说你把好多人都删了,你这是图啥呢?【截图】【截图】”
虞思鸢点开截图,欣赏了一会儿群友的议论纷纷,慢悠悠打字:“手滑。”
关向琳秒回:“……”
关向*琳:“难为你没把我手滑也删了。”
虞思鸢:“说得好,这就删。”
关向琳:“……”
虞思鸢没理会关向琳又发来的一堆批判表情包,把手机点到通话记录上,拨过去。
电话接通那一刻,面色凝重了些许。
对面警惕地问:“你是虞思鸢吗?”
虞思鸢:“……”
她冷笑一声,对面这才小心翼翼地唤:“姐姐?”
虞思鸢冷淡:“什么事。”
少女乖觉地率先发问:“你刚刚是遇到了什么……”
“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虞思鸢轻描淡写地别过话题。
“哦。”安静了一会儿,她这才委屈,“姐姐,你怎么把我也删了?”
虞思鸢:“……”
她沉默,在搜索栏搜了一下,确实没有了那个熟悉的备注。
“删了就删了,又不是只删了你一个。”虞思鸢语气随意,丝毫不觉已被洗手间内默默立着的人听去片段。
少女停顿一会儿,更加可怜兮兮地撒娇:“那我重新给你发好友申请,你还是没有通过。”
虞思鸢又回过来去翻列表,在待验证的一大串好友里面艰难地找到了她,又点了通过:“好了。”
总算没话说了,偏偏对方实在机灵,在虞思鸢要挂电话之前抢先问:“姐姐,所以你一口气删那么多人,不会真的手滑吧?”
虞思鸢轻笑一声,悠然道:“怕某人吃醋。”
她不遮不掩,不特意张扬,却也从不避讳。
这回换对面啪一下挂掉了电话。
虞思鸢闭上眼睛假寐,将沙发上的抱枕随手搁在下巴处,耐心等沈见岚从洗手间出来。
沈见岚静静听完了全程,但唯独在虞思鸢说最后一句话之前,她已经耳朵嗡鸣着听不清楚。
隔音不差,她听不见手机对面说话,就连虞思鸢说话,她也只能听得一鳞半爪。
几个片段轻而易举在脑中拼凑成事情的全貌,无非是被她删了的女孩子中的一个打来电话质问,而虞思鸢轻飘飘安慰两句,又把人重新加上。
沈见岚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她从未想过让虞思鸢删掉其他人,可虞思鸢毫不犹豫当着她的面尽数删了干净。
受宠若惊的同时,她却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总觉得虞思鸢凉薄,对谁都毫不在意。
如今虞思鸢重新又把人加上,洗脱了薄情寡义之名,她却反而更加不乐意。
虞思鸢的微信列表里有很多人,但没有她,将来也不会有。
她早已经不用微信,如非必要,她可能都不会看一眼手机。
可虞思鸢不一样,虞思鸢年纪正好,有好工作好相貌,谁加她都来者不拒,真正能约到她出来吃饭的却屈指可数,更进一步的……则是完全没有。
身为临城姬圈天菜,一举一动都会惹上群友议论好一一阵子,虞思鸢却丝毫没有其中觉悟,好友说删就删说加就加。
对自己的偏爱已经很是明白,对其他人呢?沈见岚不知道,也不敢去深究。
好像能够得虞思鸢青睐已经是极大的荣幸,好像能够维持现在的局势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又或者说,生命都随时可能结束,又怎敢奢求天长地久的可能性?
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能在此刻抓住一点什么就已经足够。
一如这所房子,安安静静地坐落着,等待有人来,有人离去,再有一天自身湮灭为尘土。
沈见岚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客厅里面已经暖和起来,虞思鸢早已把外衣脱掉,只余下一件薄薄内衬。
全黑的缎面天鹅绒,油光水滑,衬得她脸上肌肤越发白嫩如凝脂,红唇点在其间更是鲜明。
听见脚步声,虞思鸢懒懒抬眼,嗓音中满是倦意:“你可算出来了。”
说着伸手,胳膊却绵软无力地半垂在空中,沈见岚把手递了过去,任由虞思鸢轻轻握住她的指节。
这才安心一般,虞思鸢闭上眼睛,慵声说:“陪我睡会儿。”
沈见岚:“好。”
她侧身在虞思鸢身旁坐下,虞思鸢圈住她的腰肢,却仍嫌不满足:“姐姐,你穿这么多干什么?”
长指灵活地从衣摆下方探进去,轻触着后腰间温热地带,在她腰窝间描摹,又沿着脊柱一路攀附,深深浅浅地轻摁着。
沈见岚一回头,虞思鸢却连眼睛都没有睁,稳稳当当地合目安睡,随手拿过的抱枕搁在下巴底下,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娇美睡相。
谁能知道抱枕掩饰之下,虞思鸢的手在她身上肆意作乱,纯然不带欲念的抚触,只是像小动物表示亲近一般,就想碰一碰。
但沈见岚只觉后背一阵接一阵升起的烫意,一如冬日的灼灼烈阳,晒一会儿就觉得受不住。
她轻哼一声,去扣虞思鸢的手腕:“别闹。”
虞思鸢没躲,只是树袋熊一样懒懒挂在她后背上,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灵活地单手给她解开了大衣扣子。
沈见岚:“……”
她一低头,脖颈到锁骨处深浅痕迹自己都瞒不住,更遑论在虞思鸢眼里,是多美的一幅画卷。
可怜的大衣被反复解开又系上,最后到底是脱了,远远丢到沙发另一头。
虞思鸢可算安分下来,不住地蹭着沈见岚的脸颊,毫无意义地唤:“姐姐,姐姐……”
沈见岚低低:“嗯。”
虞思鸢展颜一笑,凑在她耳边说:“好喜欢你呀。”
沈见岚心头一震,这是虞思鸢第一次明明白白对她说喜欢。
她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忽然一时间词穷。
没等到沈见岚回音,虞思鸢就已经自觉闭了眼,轻声说:“姐姐陪我睡嘛~”
熟稔撒起娇来,沈见岚拿这只小狐狸一点办法也没有。
兴许是刚才太费劲的缘故,又兴许是沈见岚陪在身边很安心,沉沉暖意里,虞思鸢很快就真正睡了过去。
梦里光怪陆离,现实世界里这所小小的房子却像是一个避风港,门一关,就只有她和沈见岚两个人,不需要知道外面是何年何月。
搂着柔软温热的身躯,虞思鸢一觉睡得不知世事。
再睁眼的时候,只是怀里搂着个抱枕,在她梦中作乱的沈见岚本人早已不知去向。
虞思鸢险些以为自己还身处酒店,又是一场盛宴过后的不辞而别。
压实了怀中抱枕,她伸了个懒腰,逐渐辨认出了眼前情形。
这么小的客厅,显然不是酒店。
眨了眨眼,虞思鸢的记忆慢慢回笼,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沙发柔软,但睡了一觉也筋骨酸疼,她哼哼唧唧地出声:“沈见岚。”
虞思鸢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回应:“我在。”
淡淡的语调,一如窗棂上斜阳打过来的金色眩光,有一种天长地久的安稳感觉。
和梦里的颠沛流离对比,再是珍贵不过。
沈见岚刚走到跟前,就被虞思鸢拽住衣角,可怜巴巴地瞅着她:“姐姐,怎么每次我醒来你都不在?”
“是不是趁我睡觉,你偷偷去陪别人了?”虞思鸢一噘嘴,狐狸眼一耷拉,就是极为委屈的模样,“还是说你要偷偷跑了?”
沈见岚啼笑皆非:“这是我家,我跑哪去?”
虞思鸢揪着她的衣角,在手里慢慢捏得不成形状:“前一个问题呢?”
她抬眼,哼哼唧唧如小兽:“姐姐不敢答,是不是真的有别人?”
望过来的眼神纯净透亮,满是戏谑神色。
正好触到沈见岚心事。
这位小祖宗,自己跟“别人”聊得有来有回的,反而质问她是不是有别人了。
沈见岚:“有。”
虞思鸢:“???”
她一下子精神起来,索性整个上半身都往前探,抱住沈见岚的大腿不放:“姐姐就算有别人,也得先陪我。”
“然后呢?”
“没有然后。”虞思鸢笃定地说,“然后姐姐肯定舍不得我了。”
这么自信又霸道,沈见岚低声:“那我也舍不得别人怎么办?”
虞思鸢盯着她,有种想在她大腿上再咬一口的冲动。
记忆自动联想到上次吃饭,沈见岚还心心念念记挂着几年前爽约了的那个人。
到底是有多好看,才能让她至今念念不忘?
虞思鸢耍赖:“你走了,我就要掉下去了。”
她说的是实话,此刻整个上半身都在沙发边缘之外,环抱着沈见岚的一双长腿才没有掉下去。
沈见岚一走,她非掉不可。
“那我要是不走,别人就要死掉了。”沈见岚不紧不慢地宣布。
虞思鸢仰脸望过去,她的眼神平静,语调更是含着笑意,半点也不像听见死讯的样子。
虞思鸢冷笑一声:“是吗,死一个我看看。”
下巴高高抬起,一副高贵的倨傲神色,对旁人的性命满不在乎。
也根本不相信有他人的存在。
沈见岚严肃:“真的想看?”
虞思鸢高傲哼了一声:“想啊。”
“可我舍不得。”沈见岚诚实地说,“毕竟陪了我很久。”
虞思鸢笑意僵住,上下将她打量一遍,轻笑一声:“姐姐当然不能见死不救是吧?”
沈见岚微笑不语,把虞思鸢端端正正安顿在沙发上:“等我一会儿。”
这一转身倒是坚决,沈见岚前脚刚走,虞思鸢后脚就下了沙发,没有刻意隐瞒动静,不紧不慢地跟在沈见岚身后。
穿堂入室,跟着沈见岚到了阳台。
阳台与客厅之间有玻璃门阻隔,沈见岚打开门进去,一晃虞思鸢已经抱着臂立在她身前。
下巴轻点:“把人藏在这儿?”
沈见岚微笑:“是啊。”
虞思鸢环视一圈,阳台不大,零星晾着几件衣物,再就是些洗护用品,实在没什么藏人的角落。
可沈见岚说得认真,虞思鸢还是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姐姐骗我。”
“没骗你。”说完,眼看那双狐狸眼都睁圆了,沈见岚才抿着笑意,举起手里的瓶子给她看,“在这儿呢。”
虞思鸢立时被那个不大的瓶子吸引住。
矿泉水瓶大小的玻璃瓶内,整整齐齐层层叠叠是柔软的珠粒,五色缤纷,沈见岚往瓶口灌进去水,颗颗珠粒都在水中刹那间舒展开,大口吮吸着新鲜的水分。
淡金色的夕阳越过窗户,一瞬间点亮了瓶中的每一颗,本来只是漂亮,现在却到了夺目的地步,绚丽的光晕晃了虞思鸢的眼睛,也让她一时怔住。
沈见岚回过头来,她的眼睛同样被碎金色填满,说起这些珠粒的时候满是爱怜神情:“这是我养的宠物。”
“宠物?”
“水晶宝宝,喝水就能长大。”沈见岚双眸中是同样的绚彩,一字一句说得柔软认真,“只要常常换水,它们就能一直陪着我。”
虞思鸢听说过水晶宝宝的名字,有时候会在网上刷到相关视频,一般是小孩子玩的,最开始看着新鲜好玩天天换水,后来看久了就玩腻了。
而沈见岚手中那一瓶个个都饱满膨胀,不见半点破口,大小已经如龙眼一般。
买来的时候都是沙砾般大小的彩色颗粒,一个不小心就撒一地,要平安无虞养这么大,肯定费了不少心思。
不仅仅是换水那么简单。
虞思鸢小心翼翼地隔着玻璃瓶,伸手碰了碰,水晶宝宝们无声地微动着,似乎在回应她的互动。
虞思鸢直起身子,问:“你养了多久?”
沈见岚不假思索回复:“两年。”
“这么久。”虞思鸢琢磨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两年时间的话,它是不是应该更大一点?”
“是。”沈见岚面上毫无愧疚之意,“养死了几次,现在就这么大了。”
虞思鸢:“……”
养鱼的秘诀,勤换水,勤换鱼。
养水晶宝宝的秘诀竟然也是如此。
“这个还能养死吗?”
“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破了,裂成两半,就死了。”沈见岚轻声说。
“节哀。”沈见岚这么认真,虞思鸢莫名其妙也对这样一个宠物认真起来。
尽管从科学角度讲,它并不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但只要陪伴左右,能带来快乐,那就是有感情的宠物了。
把水晶宝宝安置好,沈见岚回步往客厅走。
虞思鸢忍笑问:“你说离开你就要死了的,就是它们啊?”
沈见岚微笑:“是啊。”
“好吧,那我比不上,我认输。”虞思鸢输得心服口服。
她还没有那么娇贵,不换水就要死,水多了可能也要死。
但……她勾了勾沈见岚的小指,理直气壮:“姐姐要是不亲亲我,我也要活不下去。”
【二更】
虞思鸢没等到天黑就又回去,自己打了个车,没让沈见岚送。
走之前,允诺第二天再来接沈见岚去医院挂水。
这么远的路,来回打车就是三个小时,要是再你送我我送你,一天光是花在路上就要好几个钟头,更别提车费了。
但已经失去虞思鸢的信任,沈见岚乖顺点了头,没阻拦虞思鸢的强势安排。
虞思鸢满意地在她颊边亲一下:“姐姐真乖。”
一路颠簸回到市中心的公寓,天色已经不早,虞思鸢浑身骨头都有点散架的趋势。
但第二天一早还是定了闹铃起来,预约的网约车已经等在楼下。
上了车开始假寐,再一路颠簸到沈见岚家对面的小区。
路程漫漫,舒适车型没约到,只有普通车,车上倒是没什么异味,虞思鸢还是闭了一会儿眼就再也受不住了,只得睁开眼睛,百无聊赖欣赏着路边的风景。
街边店面陆陆续续都换上了大红的装扮,两边行道树也都挂上了灯笼,一路畅通无阻,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过年大优惠活动,红得扎心刺目。
从临城市中心到郊区,虞思鸢不作声地盯到眼睛发酸,一直到上了高架,路两边张灯结彩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司机偏偏又提起来话茬:“过两天就大年三十了,我也要回老家了。”
虞思鸢兴味寥寥,礼貌应了一声。
“大妹子是临城本地人吧?”
“不是。”虞思鸢缓缓攥紧指骨,语调坦诚,“公司还没放假。”
今天倒恰好是周六,不然又要被刨根问底为什么工作日出来。
司机摇头叹息:“唉,现在上班也都不容易,我女儿也是在临城打工,在另一个区,平日里她忙我也忙,除非恰好有单子,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两面。她那老板也是,二十六才肯放人,就等着今晚下了班,还要连夜带女儿开回老家……”
看来他女儿还是单休。
虞思鸢随口问:“你老家在哪儿?”
“不远,就几百公里,和女儿轮换着开,第二天一早还赶得上吃早饭呢。”司机脸上笑容明显起来,“一年到头的,不就是为了回家过年嘛,村里爹娘还都等着呢,杀猪菜都预备下了……”
合家团聚,多么俗气的话题,但年年提起来,还是有人愿意为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虞思鸢闭上眼,试图把接下来司机说的种种全都过滤掉,但或许开车寂寞,哪怕没有回应,司机还是一口气把老家习俗说了个遍。
“卫城过年的时候啊不一样,家家户户都要吃红豆年糕汤,红豆呢都是自己种的,年糕也要自家手打出来的才好吃,一大清早在灶上那么一煮,红豆煮到开花,那个滋味,糖都不用放,啧!”
司机说得眉飞色舞,虞思鸢口中好像也尝到了红豆粘稠的滋味。
开花的红豆,软糯的年糕,她总是嫌不够甜要加糖,然后美滋滋吃上一整碗……
真奇怪,这车三步一个刹车,怎么还没把她脑海里的记忆晃出去,反而像是调料包摇匀了一般更加清楚。
虞思鸢下车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沈见岚已经等在一旁接她,自己都病弱成那样,反而一把把她扶住。
沈见岚担心地问她:“晕车吗?”
虞思鸢点点头,不作声地捂住心口,盯着路边缘发呆。
她确实有点晕车,司机虽然热情,车技也委实平平,一路下来刹车刹到她差点吐出来。
但更让她难受的,还是司机的一系列话语,被迫让她不得不直面现实。
无论如何,还是绕不开过年这个话题,她不敢上网,网上更是铺天盖地的回村段子合集。
前两天还能因为很多打工人都还没放假来撑一撑,这两天则是再抠门的公司也不得不放了。
列车一趟趟启动,临城大量人口净流出,街边小吃摊不复存在,店铺更是关得稀稀拉拉。
尤其是身在郊区,虞思鸢抬眼一扫,几乎没有一家店是开着的,全都关得明明白白。
两边行道树倒也跟主城区统一,不仅挂上了红灯笼,还自由发挥添上了祈福的红绸带。
冷风不太舒服地吹在头上脸上,虞思鸢刹那清醒,若无其事地执起沈见岚的手,冰的。
“不是说在楼上等我?”
沈见岚坦诚:“怕一来一回耽误时间。”
“我又不急。”虞思鸢笑出声,“就算一整天都耗在来回路上也没关系。”
日夜寂寥,给自己找点事做,确实比在家里发呆要好。
就连酒吧,可能这时候去的人也寥寥无几,更别说老板店员也都要回家过年。
虞思鸢深吸一口气,冰冷透骨的冷空气入肺,减轻了不少坐车带来的难受劲。
她转身问沈见岚:“地铁站怎么走?”
虞思鸢还是屈服于路程的遥远,选择坐地铁。
虽然速度慢下来,但平稳不少,从郊区上车座位都是空的,她攥着沈见岚的手独占一个角落,跟出租车的私密性没什么两样。
只是更加规规矩矩些,不能或亲或抱,动手动脚。
地铁上屏幕滚动着新年祝福,上车的人手里也或多或少提着大小礼盒,到了换乘站,人一下涌上来许多。
虞思鸢贴紧了些身边的女人,心知只要是在中国,就不可能避讳这一阵的热闹。
要想完全结束,得等到元宵节后,乃至整个正月过去。
她不可能因为自己而阻断其他所有人一年到头的向往,当然也没有这个能力。
哪怕是此时此刻陪在身边的人。
等待换乘的间隙,虞思鸢贴在沈见岚耳边,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今天腊月二十六了。”
“嗯。”
“好多公司都开始放假了。”
“嗯。”
“那么多店也都关了。”
“嗯。”
虞思鸢眼错不错地观察着沈见岚神情,平淡如水,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她循循善诱:“我朋友圈也都是回家过年的照片。”
沈见岚刷的转过头,不咸不淡:“你朋友圈还有这么多人?”
虞思鸢:“……”
关注点错误,但她很受用。
【三更】
一直到了医院,给沈见岚挂上吊瓶,虞思鸢还是没能试探出来分毫。
医院里倒还是熙熙攘攘,大人小孩哭泣叫嚷混成一片,热闹非凡,对她这种没病的来说,更是生不出半点孤寂的感觉。
这回是门诊,沈见岚被安插在一群同样打吊瓶的小孩当中,和隔壁汪着一包泪的小孩姐面面相觑。
吊针还没插上呢,光是看见酒精棉消毒,才上小学的小孩姐就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更惨的是她妈妈还从书包里掏出了作业本,一边自来熟地向虞思鸢和沈见岚解释:“我家小孩啊就是爱学习,来医院挂个水非要还写作业,过会还要去上补习班呢!”
一面转头招呼护士:“麻烦打左手啊,右手还要写字!”
虞思鸢和小孩姐对上目光,总觉得她并不是那么情愿热爱学习。
对比起来,沈见岚垂着眼,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倒是半点也没掉眼泪。
真乖。
护士干脆利落地给小孩姐插上吊针,小孩姐嚎啕大哭,第一个“哇——”还没到破折号,小孩妈已经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根棒棒糖。
嘴堵上了,小孩姐忘了哭,专心致志啜棒棒糖,护士趁机贴上胶布,吊瓶开始滴水。
小孩妈趁机在小孩姐右手边摆上作业,又以利诱之:“乖啊,闲着也没事,把数学作业写了,我出门去给你买糖炒栗子啊。”
小孩姐连抽噎都忘了,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问:“真的?”
小孩妈给她手里塞上根铅笔:“真的,你妈我还能骗你不成。”
小孩姐立刻兴高采烈写作业了,顽强毅力让虞思鸢叹为观止。
扎完小孩姐,就轮到了沈见岚。
右手一伸出来,护士的眉头就开始皱。
沈见岚的脸色瞬时煞白,护士已经开始叹气:“太瘦了,血管又细,一针可能扎不进去。”
虞思鸢抿唇,还没说什么,护士已经条件反射地说完:“换谁都一样,这个跟技术没关系的!”
沈见岚一声不吭地伸出手,虞思鸢眼睁睁看着护士在她手腕处用力勒上粗粗的牛皮筋。
细白手腕霎时浮起一圈红晕,护士犹嫌不够,命令沈见岚握紧拳头,再握紧些。
白皙手背上几乎不见一点肉,青色血管微微显露,依然不够明显,护士一针扎下去,飞速渗出鲜红血液。
虞思鸢在心里轻嘶一声,几乎要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沈见岚连眉头都没皱一皱,只是平静看着,甚至主动轻声细语说没事。
扎歪了,护士面不改色,换个地方继续。
一连三针,可算成功挂上了水,护士继续服务下一个小孩哥,面对小孩哥的不配合,护士一反方才的冷淡,半蹲下身温柔哄骗:“乖啊,就一下,不疼的,打完这个马上肚肚就不痛了啊……”
夹杂在小孩姐和小孩哥之间的沈见岚显得尤为落寞。
尽管没有作业要写,但也不会有人去哄她,所有人都默认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扎针这点小小的痛无关紧要。
沈见岚垂了眼,安安静静等着吊瓶的液体滴完,甚至偏过头跟虞思鸢说:“你要是无聊可以出去逛逛,不用一直等着我。”
语气如常,半点没有委屈。
输液室的座位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沈见岚坐在上面没有喊一句冷,被扎了三针也没有一句抱怨,微卷长发轻垂在脸侧,脸色苍白,风姿绝代的容貌却半点不减。
矜傲淡然的神情,仿佛不是来挂水受刑,而是出席什么重要会议。
虞思鸢有些坐不住:“我出去一下。”
沈见岚轻声说好,甚至没有问她去哪。
虞思鸢匆匆快步走出大厅,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小孩妈在哪里买的糖炒栗子?”
幸好一出门,迎面撞上刚刚那个小孩妈,手里正好提着一袋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
很守信用的孩子妈妈。
虞思鸢连忙拦住问,对方给她指了个方向:“过马路直走,看见红绿灯拐弯,那个店就是了。你快些去,我买完已经开始排队了,晚了就得等下一炉了。”
被这么一催,虞思鸢想慢慢走也不行了,快步走在街上,黑色玛丽珍重重踏过梧桐叶,耳边一片细碎的碎裂声,虞思鸢顾不得这些,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队伍已经排到拐角处,新出的一炉,热气腾腾,价格不便宜,买的人却是趋之若鹜。
一回头,她身后已经添了好几个人。
进退两难,虞思鸢只得认命排在队伍里。
好在队伍虽长,移动速度倒是很快,虞思鸢只发了一会呆,就已经轮到了她。
恰好已经是一炉末尾的几斤,她估摸着买了两斤,捧着热气腾腾的纸袋往回走。
冬风萧瑟,虞思鸢在等红灯的间隙偷吃了一个。
刚出炉的板栗还烫手,顶部有一道裂缝,双指一用力,板栗壳就整个裂开,蹦出金黄香甜的整颗板栗。
她塞到嘴里,滚烫的,咬一口软糯香甜,仿佛整个秋天的金色都落到胃里。
沈见岚应该会喜欢吧。
这么一想,有了说不出的惦念,虞思鸢回程的脚步变得越发轻快。
一直迈进医院大门,虞思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见岚还没好全。
抓着护士问急性肠胃炎能不能吃板栗,得到的回答是可以适量。
模棱两可,虞思鸢想了想,那就是可以。
糖炒栗子的香气和医院冷意的消毒水味一碰撞,虞思鸢变往前走,边莫名其妙把栗子藏在了身后。
若无其事地坐回沈见岚旁边,这么一会儿工夫,沈见岚已经和旁边的小孩姐打成一片。
小孩姐慷慨地把妈妈买回来的糖炒栗子分享出去,以此换取沈见岚教她数学题。
虞思鸢还没见过沈见岚这般耐心的模样。
清冷淡漠的面容依旧,眼中神色却是柔和,轻描淡写点拨几句,小孩姐还是没懂,急切地抓着笔涂画给她。
沈见岚轻轻接过笔,在稿纸上写下几行娟秀小字,慢条斯理地讲解:“所以小明八点钟从家出发,走了五分钟后到小红家门口……”
对小学生来说也不算很难的问题,经沈见岚这么一讲,小孩姐恍然大悟:“我懂了,谢谢姐姐!”
说着,把一颗剥好的板栗递到沈见岚唇边:“姐姐吃!”
沈见岚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往后拉开一点距离。
小孩姐眼中闪烁着失落:“姐姐为什么不吃啊,妈妈刚刚买回来的,可好吃了!这是全临城最好吃的板栗,真的!”
沈见岚还没想好借口,小孩妈就在旁边把板栗抢回来送到自己嘴里,教训小孩姐:“当然是因为人家自己也去买了,吃了你的,人家姐姐不是白买了吗!”
三双眼睛一起看向虞思鸢。
虞思鸢做贼心虚地从身后把板栗袋子拿出来,故作轻松地微笑:“嗯,出门正好看见,就买了一点。”
被小孩妈毫不客气地拆穿:“怎么回事,不是特意去给你朋友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讲的!”
小孩妈不当一回事,乐不可支,小孩姐也“哦”了一声移开目光,只有沈见岚的目光专注柔软地落在她脸上。
虞思鸢很想硬着头皮说她认错人了,其实问路的并不是自己。
但欲盖弥彰,越解释越掩饰,虞思鸢索性大大方方地从袋子里拈出一颗板栗,剥好,放在掌心递过去:“吃吗?”
她躲闪着沈见岚的目光,竟然有些微微的羞赧:“我……我也想给你买点什么。”
沈见岚从那双闪烁的狐狸眼中读出了更多的意味。
我也想哄哄你。
因为你没有人哄,我有点心疼。
你愿意让我哄吗?
你会开心一点吗?
……
种种意味,不一而足。
虞思鸢的脸颊滚烫起来,一如掌心中的板栗一般,灼灼烧着,并非她所能控制。
在床上荒唐浪迹的时候,甚至都没觉得有什么可羞涩的。
只是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却快了起来,快到虞思鸢几乎无法直视沈见岚。
只是很短暂的时间而已,虞思鸢却觉得伸出手等待了那么漫长的时光。
她小声说:“不想吃也没关系。”
说着,手就要收回去,掩饰一样地往自己嘴里送。
收到一半,沈见岚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又旋即放开。
好像很不好意思肢体接触一般,她同样垂着眼,低低说:“想。”
想吃。
虞思鸢说:“你拿。”
声音低如耳语,只有她们两个能听清楚。
沈见岚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要你喂我。”
虞思鸢:“好。”
沈见岚将板栗含入唇中的时候,虞思鸢的指尖轻蹭到了她的唇瓣。
她再熟悉不过的细腻柔嫩触感,一如白玉兰的花瓣,每回都分外好亲。
这会儿只是轻碰一下,虞思鸢如火燎一般缩手。
小孩姐在一旁“悄声”问:“妈妈,这两个姐姐为什么喂个吃的这么磨蹭啊?”
小孩妈洞悉一切,冷笑一声:“写你的数学作业,别打扰人家。”
小孩姐不甘心:“我还想再问姐姐问题呢。”
小孩妈:“如果你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那你可以问。”
小孩姐:“……”
虞思鸢:“……”
又这么喂了几个,虞思鸢不肯再喂,一则怕吃多了沈见岚出事,二则,再这样下去,她的心跳快到承受不住了。
于是默默低头,自己吃栗子。
小孩姐的数学题没人辅导,越发卡壳,在一旁唉声叹气。
虞思鸢守着沈见岚,把她另一只手牢牢握在掌心,像一只守着财富的恶龙。
她才没有跟小孩姐吃醋,但莫名不乐意看见沈见岚对其他人露出这么温柔耐心的神情。
毕竟千里迢迢陪沈见岚来的人是她,回头还要她千里迢迢把人送回去,无论如何,挂水的这两个钟头沈见岚都陪着她,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虞思鸢如是想着,几乎要无视座位间隔的扶手,整个人贴到沈见岚身上。
小孩姐再次适时发问:“妈妈,旁边两个姐姐*感情怎么这么好啊?”
小孩妈:“废话,人家是好朋友。”
小孩姐:“妈妈,我也想靠你身上。”
小孩妈:“你可以继续想。”
虞思鸢克制了许久不在沈见岚颊边落下一个吻的冲动,以免给小孩妈的教育事业带来过大困扰。
吊瓶里的药水一点一滴落下,人声嘈杂的输液室内,她们两个紧紧依偎着,身旁是一包温热的糖炒栗子。
一时无话,虞思鸢靠在沈见岚肩头,仰脸看着吊瓶内药水一点一点滴落,速度慢得惊人。
再衬着医院单调的配色,她逐渐开始犯困了。
毕竟沈见岚的身上,靠起来真的很舒服。
将要入梦的前一刻,耳边依稀听得几个字:“很开心。”
沈见岚望着肩膀上陷入安睡的女人,神情越发柔软下来,落在她耳边的话语同样如此:“被你哄,很开心。”
第26章 第26章下次可以亲自夸我
腊月二十七,小雪。
一大清早,虞思鸢在睡梦中被手机闹铃吵醒。
她顺手关掉,翻个身,抱着毛绒玩具又睡过去。
梦里是刚刚煮开的红豆年糕汤,红豆被煮到开花,咕嘟咕嘟冒着泡,被大勺盛起落在白瓷碗中,加一大勺糖搅匀,又用小调羹舀起来,吹一吹就忍不住送到口中。
虞思鸢还未品出口中滋味,瓷碗骤然打翻,一切都化为乌有,而口中那一勺香甜也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卡在喉间,几近溺死。
再睁眼时是下一个闹钟,骤然突兀地响起来,打断所有刚刚串联起来的记忆片段。
虞思鸢怔愣半晌,头脑慢慢回魂,不情不愿地拖着身子起床洗漱,穿衣打扮。
直到迈出家门那一刻,她还是恍恍惚惚的状态,进了电梯才想起忘记吃早饭。
梦里红豆的甜蜜再一次泛上来,填满她的五脏六腑。
虞思鸢突然兴致寥寥。
一直到出了单元楼,她深吸一口气,意识到今日天气冷得更加不同寻常些。
空气落到唇舌中,冰的,伴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夏日吞了一口冰沙。
虞思鸢打开天气预报,是凌晨才刚刚发布的降雪黄色预警,说临城今日将有积雪,请各位市民注意行车安全,尤其是返乡市民更要减速慢行。
她仰脸瞧了许久,才从同样阴白色的天空中瞅出一些雪粒子来。
还没落到地上就化干净了,更遑论什么积雪。
虞思鸢没当回事,再检阅一番睡梦中错过的消息,是昨晚约的网约车司机凌晨自行给她取消了订单。
过年期间网约车平台都加价,预约好的订单倒是说取消就取消,平台连个补偿都没有。
虞思鸢毫不犹豫地开始跟客服反映,人工客服宛如ai智障,需要重复三五遍才能把问题理解清楚。
一直走到小区门口,才反馈到高级专员,虞思鸢关掉app,在心里记下等客服电话。
再走几步就是地铁站,正值早高峰时间,还是市中心这样的地理位置,一抬眼就看见地铁口已经人山人海。
虞思鸢点开邮件,斟酌着措辞跟沈见岚解释,她得来晚一点,别在楼下傻傻等着了。
下雪了,外面凉。沈见岚要是久等她不来,得又添上感冒了。
短短邮件删了又改,好不容易拟定措辞,就差一个发送键,手机就振动了一下。
沈见岚竟然率先给她发了邮件过来。
虞思鸢莫名地脸热起来,张望了一下周围没有别人,她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开了邮件。
“我在d口。”——FromLAN
虞思鸢:“?”
她小区门口那个地铁口,恰好就是d口。
沈见岚的意思是……
又一封邮件嗡鸣着送到她手中:“转身。”
虞思鸢不可置信地转身。
手机屏幕被一只雪白的手轻轻覆盖住,猝不及防间,两人的距离已经这样近。
沈见岚就立在她面前极近的位置,擎着一把纯黑的大伞,伞面上已经覆了浅浅一层白色。
不知不觉间,雪已经下得大了。
狐狸眼圆睁之际,沈见岚已经抬起手,自自然然地替她拂去乌发间的雪粒。
哪怕指尖触及之时已经化为小水滴,又转瞬被寒风吹来更多雪片,虞思鸢还是被刹那间沈见岚眼中的温柔击中。
出尘脱俗的女人执伞而立,淡漠的目光中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虞思鸢喜欢这样独一无二的感觉。
黑伞挪了一点到她头顶,伞面还是不够大,沈见岚又往她的方向贴近了些。
虞思鸢小心翼翼伸手,指尖轻触上她的唇瓣。
果不其然,过淡的双唇冰凉如雪,面对她的抚触不闪不避,只是微微启了唇,甚至在纵容她一见面的冒犯。
人来人往间,虞思鸢很想不管不顾地尝一尝沈见岚双唇的滋味。
是不是像一款叫糯米滋的冰淇淋一样,外皮柔软,一抿就化开了,唇齿间满溢甜香。
沈见岚见她出神,轻唤一声:“虞思鸢。”
虞思鸢还在发懵:“嗯?”
沈见岚说:“走吧。”
转身就要重新进地铁站。
错身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虞思鸢的掌旁,方便她一抬手就能握住。
虞思鸢牵住她同样凉透的手,一点点将冰凉的手指裹在掌心中焐热,轻声说:“姐姐,你怎么来了?”
沈见岚淡淡:“今天要下雪,打车不安全,所以我先过来。”
“那你怎么不提早跟我说?”虞思鸢皱眉,“要是我已经出发了……”
沈见岚打断她的话,温柔而笃定:“所以我提早半小时就到了,你应该还没起床。”
“你……”虞思鸢一时间突然无话可说。
只是在雪中静静行走着,到地铁口也就几米的距离,沈见岚反手将她握紧,生怕在人潮中丢了似的。
风中雪片飞涌到四面八方,沈见岚的长发和眼睫都染了一层浅浅雪色。
清冷不似凡俗中人,却认认真真问虞思鸢:“吃早饭了吗?”
虞思鸢下意识摇摇头:“不饿。”
然后黑伞转了个弯,这个时候这个天气,坚持出摊的小贩不多,往日地铁口旁边一长串都是,今日仅仅剩了一家,还眼看就要收摊走人。
沈见岚笔直地立在小摊前,转头问虞思鸢:“想吃什么?”
是一家卖饭团的,无非是糯米饭里面加料,裹紧在一起,慢腾腾在上班路上吃完,在冬天也算是一种幸福。
虞思鸢随手指了其中一个套餐,老板麻利地给她裹好,沈见岚又添了一袋豆浆,特意说:“要热的。”
老板从一众豆浆里面挑拣出来温热的那袋,不好意思地解释:“这天气,滚烫的豆浆一会就凉了,卖完你们这单我也要回家去了。”
虞思鸢适时接话:“那明天……”
老板毫不犹豫摇头:“回家过年咯!再想吃的话啊,要等元宵节后了!”
沈见岚付了钱,老板立刻开始打包收拾东西,虞思鸢目送老板骑着三轮车离开,沈见岚唤了她好几遍才回过神来。
“什么?”
沈见岚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伸手。”
虞思鸢伸手,一个温热的饭团落到她掌心,里面加了咸鸭蛋黄、油条、火腿肠、里脊肉、煎蛋……结结实实一大个,甚至比她拳头还要大些。
地铁里不允许吃东西,她们就近找了个公交站牌,沈见岚缓缓收了伞,虞思鸢认认真真啃着饭团。
饭团太大,她得双手拿着吃。
沈见岚就替她拿着那一小袋豆浆,时不时递到她嘴边,等她啜饮一口,又小心翼翼提到怀里背风处。
虞思鸢边吃边打量路边行人,好在临城是大城市,路人全都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人注意她们。
再一抬眼,沈见岚在一边专注地看着她吃东西,一瞬不瞬,好像在对待什么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郑重其事。
虞思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吃早饭,享受着早晨独有的暖意。
漫天风雪里,信任的人就在身边,你得以安安静静享受一顿美味,这已经是莫大的奢侈。
饭团加料足,又是新鲜现做,很好吃,不知不觉,虞思鸢竟然把一大个都吞进了肚里。
在它彻底凉透之前。
沈见岚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再一次撑开伞罩住虞思鸢。
离开那块公交站牌的时候,虞思鸢竟然有些依依不舍。
卖饭团的老板早就没影,吃进去的食物也会很快消化,而方才那简简单单的一幕并没有任何人在意。
只是独属于她和沈见岚的记忆。
终于进了地铁,一直到刷进站码的时候虞思鸢才意识到,这一趟本来的目的是带沈见岚去医院挂水。
可沈见岚千里迢迢而来,为她筹划考虑好一切细节,再纵容她带自己去医院,只为了让她放下心。
过了闸机,虞思鸢又是一眼看见沈见岚,比她稍微快了一步,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等着她。
黑伞抵在地上,女人端正立在原地,来往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人近得了她的身。
清凌凌的眼中不沾染半点世俗,却会在看向虞思鸢的时候,温柔到不可思议。
虞思鸢不禁走快了几步,执起沈见岚的手,轻声说:“我们走。”
沈见岚温声:“好。”
没有半点温度的冰山,却为了她将外壳的坚硬尽数融化,只余下内里的似水柔情。
虞思鸢骤然生出无以为报的感觉,好像只是那么一点情意,沈见岚就甘愿用命来尽数偿还。
地铁人多,她们又等了一辆,如愿抢到两个空位。
虞思鸢凑过去,轻声在沈见岚耳边问:“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见岚反问:“有吗?”
虞思鸢失笑,一点点给她列举。
沈见岚想了想,只是摇了摇头:“不过如此。”
细想起来,似乎也只是见了个面,买了个早饭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虞思鸢无言以对,半晌赌气一般轻哼一声:“可我就是觉得你对我特别好!”
沈见岚笑了一下,语调颇为温柔:“那就好。”
地铁到站,网约车平台的客服专员也打来电话,一番拉扯之后赔偿了一张优惠券,此事了结。
沈见岚静静等着她打完电话。
吵赢了平台,虞思鸢心情极好:“今早网约车莫名其妙给我取消了,我正想着坐地铁去接你,没想到你先来了。”
虞思鸢点了点她的鼻尖,嫣然一笑:“姐姐和我真有默契。”
又走了几步,沈见岚冷不丁开口:“你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跟平台理论吗?”
“是啊。”虞思鸢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消费者的权益,当然要自己去争取。”
沈见岚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没吵赢呢?”
“那就12315,或者别的方法?”虞思鸢回想着网上看见的种种攻略,“实在不行的话……那就下次换家平台呗。”
生活并不是非黑即白,打车是一回事,别的事情亦然。
事情解决了,虞思鸢就只当是随口吐槽的话题,并没再放在心上。
过了会儿,虞思鸢收到封邮件。
“你很勇敢,真好。”——FromLAN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沈见岚要夸她,还要用邮件这种形式郑重其事地夸她。
但虞思鸢看向身边正在挂水的女人,严肃地告诉她:“打吊瓶的时候不许打字。”
沈见岚像是小孩偷吃零食被抓包一般,无辜地应下:“刚刚忘记定时了。”
虞思鸢:“……”
她凑近一些,趁着周围小孩哥小孩姐不注意,飞速在沈见岚耳边亲了一下:“下次的话,姐姐可以亲自夸我。”
“用嘴。”
第27章 第27章你装得真的很拙劣
吃得太饱,虞思鸢靠在沈见岚肩头差点睡着,护士过来拔针的时候迷迷糊糊睁眼,还是靠沈见岚扶住了她的肩膀,才没有栽倒下去。
病号本人则一直清醒地端正坐着,神情一丝不苟,好像早起的路程奔波对她毫无影响。
只不过原本就白得过分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点点,一如天空中飘落的新雪,仿佛风一吹就会化为透明。
拔完针,虞思鸢又不放心地带她去找医生复诊,医生开了点药,说接下来注意调养就好,有条件可以去看看中医。
虞思鸢刚要开口,沈见岚就摇摇头:“我有一直在看中医。”
虞思鸢忽然明白了沈见岚身上的草木清香从何而来。
她忍不住,走到人少的地方就凑到沈见岚领口,小兽一般认真嗅闻着。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铺天盖地,虞思鸢平心静气,很快就感受到了独属于沈见岚身上的香气。
清冽,淡漠,一如雪山峭壁上的一枝绝世奇药,只要舔一口就能让人长生不老,但却那样倔强地让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即。
虞思鸢闭上眼,试图从中分辨沈见岚常接触的药材,但各色药物混杂在一起,她嗅不出来半点。
头顶一沉,是沈见岚轻抚她的发丝,带点好笑的意味:“闻够了吗?”
虞思鸢摇头,诚实地说:“闻不够。”
不仅闻不够,她还想再舔一口,尝一尝长生不老的滋味。
然后再将自己身上的气息与沈见岚尽数沾染,像是标记领地一般,把沈见岚标记为自己的所有物。
一面想着,虞思鸢一面把沈见岚的领子恢复原状,不忘小心翼翼地关心:“姐姐,那你平常喝很多中药吗?”
沈见岚不避讳地点了头。
虞思鸢没多问是什么病,只是牵紧了她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那岂不是很苦。”
沈见岚垂眼:“习惯了就好。”
从门诊往外走,虞思鸢想到她们相遇的最初:“那你还能喝酒吗?”
“偶尔。”
“只有见我的那一两次?”虞思鸢猜测。
沈见岚不语,似乎是默认了。
虞思鸢忍住笑意:“姐姐,你装得真的很拙劣。”
沈见岚装傻:“我装什么了?”
虞思鸢慢悠悠地喝一口水,回想着初见沈见岚时候对方的一举一动:“你表现得经常去酒吧寻欢作乐。”
言行举止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只是最后到底还是露了破绽。
沈见岚还在嘴硬:“所以装在哪里?”
已经走出医院大门,虞思鸢终于笑出声,轻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哪有经常做这种事的人,连接吻都不会的。”
沈见岚的脸上腾地浮起一片绯红。
最开始的相遇显然不是意外,而是再直白不过的试探,至于这么做的动机……虞思鸢聪慧,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揪住沈见岚的破绽不放。
那个隔着纸巾的初吻,不过是酒吧游戏里不太放纵的一个,就让沈见岚手足无措,就连伸出舌尖都不知道。
更何况,就算一开始演得再好,真的躺在酒店床上的时候,一切就都原形毕露。
熟练难装,但同样的生涩也是装不出来的。
当然,虞思鸢本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最开始总是狼狈,全凭本能,毫无技巧。
逐渐才越发纯熟,配合默契,到最后如鱼得水,恋恋不舍。
虞思鸢又喝了一口水,忽然有点渴。
一开始奔着身体上的欢愉来的,怎么一转眼,就好像已经超出单纯的情人关系了。
见了沈见岚几次,她脑袋里想的已经不再是去开房,而是去哪里吃饭,去哪里散步。
以及,不用再挂水了,她明天要用什么理由才能再见到沈见岚。
至少过年这段时间里,她无所事事,好像一不留神,就被这个名字和名字代表的这个人填满了心神。
没有沈见岚的话,她都不知道接下来几天该怎么消磨时间。
是因为太闲了吗?可为什么加班的那一下午,她满脑子也都是快点下班见到沈见岚?
虞思鸢又抿一口水入唇,不着急咽,就含着,感受着常温的矿泉水在自己口中缓缓升温,变得温吞,她才一口吞入腹中。
下次跟沈见岚出门,该带个保温杯装点热水,毕竟姐姐的肠胃脆弱。
虞思鸢拧上瓶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考虑得太多。
但沈见岚早晨迎着风雪望过来的那一幕历历在目,她不敢忘,也忘不掉。
一如早上沉甸甸的饭团,亦或昨天热腾腾的糖炒栗子,共同相处的点点滴滴让虞思鸢的心也同样温热起来,哪怕数九寒冬也没法重新冻上。
或许是过年这几天太热闹,而她又太寂寞。虞思鸢如是想着。
但一分神的工夫,手里就空了。
虞思鸢走了两步,察觉到什么异样,一转头,刚刚还牵着的那么大的一个沈见岚呢???
回头仔细在人群中逡巡一番,没有,再往前看,只见沈见岚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前面。
这么几个钟头的工夫,地面上已经积起薄薄一层雪,沈见岚撑着黑伞,闷声不吭往前走。
虞思鸢伸手,半天没接着一个雪粒。
雪停了,留下的是一个琉璃般纯粹的世界,抛开车水马龙和打闹的孩童不提,一切建筑物和花草树木覆盖了新雪,全都霎时变得温柔了几分。
虞思鸢发现沈见岚特意挑了条小路走,一过拐角,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曲曲折折的窄窄人行道上,只有她们两个,还有路边安静盛开着的山茶花。
花叶上也都覆满了白色,却掩不住山茶热烈张扬的红。
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在最靠外的叶片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而小路上除了零星几个脚印,剩下的积雪全都松软干净,只有她们二人独享。
虞思鸢有些舍不得踩,好在沈见岚走在前面,不远不近,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她算着远近,每一步都恰恰好好踏进沈见岚留下的脚印里,稳稳当当,到后来甚至有点自得其乐。
也没意识到沈见岚比她腿长,只要愿意,就可以轻易把她甩开。
虞思鸢只顾低头盯着脚印看,一条平平无奇的小路,被她走得妙趣横生,至于眼前那个引路的女人,反而顾不得了。
一直到走累了,眼前的脚印也只剩下最后几个。
虞思鸢兴高采烈地跟着印上去,不料新雪底下竟然是隔夜的旧冰,脚底一滑,想再调整姿势也来不及。
一切发生太快如电光石火,虞思鸢只来得及在心中祈求不要在沈见岚面前摔得太难看。
不然的话,她就真的没脸见沈见岚了。
沈见岚的反应也是在瞬息之间,或者说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脚底打滑的下一秒,虞思鸢身子前倾失去控制,软软地跌入一个满是草木清香的怀抱中。
那把黑伞不知什么时候被丢到一边,沈见岚双手用了些力,结结实实将她抱了个满怀。
虞思鸢第一反应却是:“你走过来时候有滑到吗?”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马后炮,沈见岚显然没有摔着,不然现在就该她接住沈见岚了。
沈见岚摇摇头,却是误解了她的意思,本能地解释:“我本来想提醒你……”
但她也是刚刚才稳住身形,靠黑伞伞尖撑了一下地,勉强没有滑倒,再一回头,虞思鸢已经跟了上来。
于是只来得及将虞思鸢牢牢抱住,甚至不顾自己会不会被冲击力带倒。
只是想着不能让她摔了。
但却好像是她故意没有提醒,好让虞思鸢滑一跤似的。
尽管她确实在生对方的气,所以从虞思鸢手中挣脱出去,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沈见岚自觉她的解释和脸色一样苍白无力,惴惴不安地放开虞思鸢,垂着眼等待自己的罪责被宣判。
虞思鸢却是松了一口气:“你没有滑倒就好。”
“不然的话,把你抱去医院,那么远的路我可走不动。”语气满是娇嗔和庆幸,狐狸眼中尽是一片真诚神色。
沈见岚怔了怔,脱口而出:“你不怪我?”
虞思鸢不解:“怪你什么?”
沈见岚把后半句咽回去,虞思鸢没有多想,这很好,她何必再自作多情煞风景。
但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沈见岚静静站在原地,淡淡说:“怪我先走一步。”
“怪你啊。”虞思鸢贴近些,轻哼一声,“都怪姐姐走那么快,还在我前面替我探路,不然的话,我早就摔好几跤,坐在医院门口哭了。”
虞思鸢说得轻松自然,沈见岚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好笑:“怎么可能摔好几跤。”
虞思鸢一噘嘴,索性摆烂:“我早上出门都没带伞,刚刚又差点摔了。要是没有姐姐的话,摔几次不是很正常吗?”
那般的理直气壮,以至于沈见岚一阵恍惚,觉得她说得确实有道理。
虞思鸢却话锋一转,盯着她的眼睛问:“所以,姐姐又是为什么先行一步呢?”
沈见岚一时没想好借口。
“探路太危险了,下次还是我们一起吧。”虞思鸢柔声说,替她把黑伞从雪中捡起来,细细抖落上面的雪粒。
一时机敏一时温柔,足以把沈见岚绕得晕头转向。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虞思鸢已经蹲在地上,用伞尖绕着她们的脚印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幼稚得不行,但现在下雪了,在临城这个很少下雪的南方城市,下雪天的一切疯狂都会被原谅。
虞思鸢仰脸看着她笑:“好看吗?”
沈见岚真心实意地夸:“好看,很好看。”
她们共享临城为数不多的一场大雪,而她甘愿被虞思鸢随手画出的一个爱心圈禁住,就此画地为牢,万劫不复。
第28章 第28章姐姐今天好热情
虞思鸢一大清早准时被闹铃吵醒。
心跳剧烈跳了几秒钟才缓下来,她沉浸在梦境的柔软香甜中,迷迷瞪瞪地把闹铃关了,一看时间,才八点半。
虞思鸢后知后觉意识到,已经不用去沈见岚家接她挂水了,而闹铃她却忘了关。
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似的。
好像也已经没有了再约沈见岚的理由。
事已至此,她一闭眼,又安详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虞思鸢伸着懒腰,感受着自己身上被浸透的慵懒意味,有些舍不得从床上起来。
睡衣是新换过的,带着洗衣液薰衣草的馨香,被子也是新换上的薄薄羽绒被,盖在身上轻柔得像一片云。
自动窗帘缓缓向两边拉开,阳台上阳光灿烂,正是雪霁初晴的天气,虞思鸢抱着毛绒玩具到阳台上,暖意透过大片的落地窗,浸润得她全身都是暖融融的。
好舒服,冬天这样的天气,更适合窝在家里晒着太阳睡大觉了。
虞思鸢打开阳台上宽敞的躺椅,把自己和被子一块铺平在上面,既晒了被子,又晒了自己。
呼啸寒风被玻璃窗隔绝在外,温暖阳光打在被子的花纹上,金灿灿的,一切都如温热的南瓜粥一般,静谧美好到不像话。
虞思鸢闭上眼,感受着眼皮上的暖意,假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打开手机盯着邮箱界面看。
和沈见岚的交流停留在昨天。
其实分开的时间都不到二十四小时,但不知道为什么,虞思鸢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沈见岚静静看过来的目光。
那般专注透彻,底色是冷意的温柔,如同在满室生春的屋子里咬一口雪糕,冷热交织间,说不出的满足。
仅仅过了几秒,虞思鸢就确定,自己想沈见岚了。
想得心口灼灼地疼,有那么一瞬想打开玻璃窗,去吸一口透骨的寒风冷静一下。
飞快编辑好内容,虞思鸢深吸一口气,点了发送。
看似随意的闲谈,实则字字心机。
发送完,虞思鸢索性将手机锁屏,闭着眼恍若安然地入睡。
半梦半醒之间,手机振动两下,虞思鸢不紧不慢地捞起手机,告诫自己可能是垃圾短信。
然而人脸识别那一瞬间,心还是跳得快了些。
“吃午饭了吗?”——FromLAN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让虞思鸢弯了唇,心情莫名地蓬松起来,一如刚刚晒过太阳的羽绒被。
视线下移,她盯着自己发出去的邮件一字一句细读:“姐姐,一大早又被闹钟吵醒了,才想起来不用去接你了。姐姐自己在家保重身体哦!”
附带一个可爱的小花花表情。
虽然发送时间早已不是“一大早”的范畴,但沈见岚并没有在意这点漏洞,甚至关心她有没有吃午饭。
沈见岚超爱。
虞思鸢答非所问:“姐姐吃了吗?”
停顿了一会儿,发来的是一片空白。
再往下拉,哦,还有附件。
一张jpg图片,上面是一小碗羹汤样的东西,只能看出粘稠的银耳和一粒粒的红枣,盛在古朴的小陶碗里。
这大概就是沈见岚的午饭了。
吃得这么少,虞思鸢感觉两口就能消灭掉。
但吃太多也不行,照样有进医院的风险。
虞思鸢蹙了眉,想同样发一张自己的午餐照片过去,随后想起自己从醒来到现在还什么也没吃。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肚子倒是饿了,虞思鸢懒得起身,翻了翻外卖软件,很好,熟悉的几家外卖全都歇业。
腊月二十八,晴,虞思鸢没吃上午饭。
虞思鸢发过去外卖软件截图:“全都关门了【大哭】【大哭】”
沈见岚:“自己做呢?”
虞思鸢默默打字:“厨艺不太好……”
沈见岚:“那你以前吃什么?”
虞思鸢想了想,诚实地回答:“公司有食堂,别的时候外卖。”
下厨是不可能下厨的,也只有过年这段特殊时间,能让她光在吃的上面就狼狈不堪。
沈见岚:“往年呢?”
虞思鸢又回想了一番:“随便吃点……”
半成品,随便热一下就能吃的那种,比萨、炸鸡、意面……等吃到吐的时候,回家过年的人也陆陆续续赶回来了,公司也重新开始上班了。
这么十几二十天,说是她最落魄的时候也不为过。
往年她该早早囤货了,这几天一心扑在沈见岚身上,却忘了去采购吃的,只能承担相应的后果了。
虞思鸢起身翻遍冰箱,只找到一包速冻饺子,还是她不太乐意吃的韭菜鸡蛋馅的。
她拍照发给沈见岚:“家里只有这个了。”
“这样吗?”虞思鸢硬是从沈见岚发过来的文字里看出了温柔意味。
虞思鸢:“嗯【委屈】【委屈】”
又等了一会儿,沈见岚才犹豫着发来消息:“我家还有一些菜。”
虞思鸢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慢腾腾地回复:“可是我吃不到。”
过了半晌,沈见岚回复:“也可以吃到。”
虞思鸢盯着邮件,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心里说不出的妥帖,胃里传来的饥饿感也减轻了许多。
她故作不解:“真的有这个荣幸吗?【星星眼】【星星眼】”
沈见岚:“等我?”
虞思鸢瞥了一眼窗外,艳阳高照,但沈见岚这般孱弱的身子,千里迢迢过来吸进一肚子寒气,回去更要不舒服了。
这也是她没有直接约沈见岚的原因。
之前不知道沈见岚家住那么远,肆意约了几次,她也竟然从不迟到,一声不吭地静静等她。
现在却是舍不得沈见岚再过来。
怪只能怪临城太大,明明在同一个城市,却硬生生有了异地恋的感觉。
虞思鸢飞快打字:“不许!”
下一条:“我马上来!”
沈见岚:“等你到了不是饿坏了?”
虞思鸢:“我有零食【微笑】【微笑】”
环顾一圈,饼干倒是找到了几包,她随意拆了一包嚼着,奶香味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
再看了一眼时间,很好,等她到沈见岚家里,差不多就可以吃晚饭了。
沈见岚松了口:“好,想吃什么?”
虞思鸢:“我不挑的。”
想吃饭是假,想见她才是真。
就算还是去吃速冻饺子,虞思鸢也是心甘情愿。
谈定一切,虞思鸢开始挑衣服。
打字的时候是一时冲动,挑衣服的时候却开始深思熟虑。
尽管穿了……也有很大可能要脱,但她还是想穿好看一点。
远远就让沈见岚一眼看见她。
在衣柜里翻来覆去,虞思鸢选了一条黑丝绒长裙,外搭一件深色西装外套,黑长直自然垂落肩头,红唇轻抿,纤长指节轻点在穿衣镜上,知性优雅,又艳色逼人。
虽然出门可能稍微有点冷,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或者地铁上,稍微冻一会儿总归还是值得的。
花了几分钟打上车,虞思鸢心满意足地把上次补偿的优惠券用掉,又给沈见岚截图了行程发过去:“预计一个半小时后到,姐姐不用下楼接我。”
去过几次,她已经对小区都认熟了,实在不用劳烦沈见岚亲自来接她。
沈见岚半天回了一句“好”。
回复简单,但虞思鸢想象了一下沈见岚为她下厨的模样,心里还是柔软得一塌糊涂。
对网约车上的烟味也不怎么计较了。
路上车辆不多,虞思鸢催促:“师傅,麻烦开快一点。”
司机果然猛猛加速,坏消息是经过红绿灯的时候就是急刹车。
如此反复几个来回,虞思鸢终于下车的时候,再一次脸色煞白,只能站在行道树旁喘气。
一抬眼,身旁静静伫立着的,不止是青翠的行道树,还有高挑恬静的女人。
“沈见岚。”虞思鸢好不容易匀过呼吸,只来得及唤出*她的名字。
后半句“姐姐怎么不听话”被咽进了喉咙里,只因下一秒沈见岚就兀自上前一步,将她用力抱紧在怀中。
虞思鸢的脸颊贴在沈见岚的心口,温热的怦怦跳动的,一如此刻的思念难以遏制。
她轻声:“姐姐今天好热情。”
手指已经不自觉抓住沈见岚的扣子,从上到下解开一颗。
更加方便让她把脸埋进沈见岚的领子里去,深深嗅着她身上的清香。
此刻还多了些饭菜的香味,却没有半分烟熏火燎的油腻,也是淡淡的,让人联想到满桌温馨的家常菜。
“还差一个汤。”沈见岚没有阻止她越礼的行为,只是拢在她后腰上的手指轻轻收紧了些。
把虞思鸢往怀里更禁锢一点,近乎纵容地任由她予取予求。
虞思鸢仰头轻吻她下巴,唇上一片凉意:“姐姐做了多少菜?”
“没几道。”沈见岚淡声,“怕你饿。”
“我不饿。”虞思鸢摇摇头,狐狸眼中波光流转,热意轻轻扑在沈见岚的唇上,“只是想你了。”
“想见你,姐姐。”
沈见岚并未答话,只是素手从虞思鸢的腰上,缓缓移到她的发顶。
抚摸小兽那样,轻柔地摸了摸。
已经算是最温柔的回应。
虞思鸢正想着要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一些更加逾矩的事,就听见沈见岚一本正经地问:“所以你午饭吃了什么?”
虞思鸢:“……”
她乖乖回答:“一包饼干。”
准确来说,应该是半包,吃了几片她就嫌腻,又搁在了零食柜上。
沈见岚严谨地问:“多大一包?”
虞思鸢默默回想了一下:“125克。”
沈见岚:“……”
沉默着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沈见岚忽然放开了虞思鸢,只是留下了冷淡的一句:“走吧。”
虞思鸢:“???”
第29章 第29章我会很担心
跟在沈见岚身后回去,虞思鸢竟然生出几分惴惴不安的感觉。
为刚刚那一句话中的冷意。
短短几分钟时间,沈见岚矜傲地没让虞思鸢近她的身,长腿轻迈,保持着的距离却总是不远不近。
刚刚触手可及——稍远一点的位置。
若即若离,仿佛背后有眼睛似的。
进小区门的时候,虞思鸢照旧要乖乖登记,保安都认识她了,忍不住网开一面:“虞思鸢是吧,可以不用登了,进去吧进去吧。”
虞思鸢下意识瞥了沈见岚一眼。
高挑纤长的女人平静立在原地,眼中冷意越浓,泛起一层冰霜,不必说话,只一眼望过去,就让人心头一凛。
她开口:“不用。”
不用网开一面,今天是虞思鸢看着眼熟,明天又是谁看着眼熟呢?
不知道为什么,虞思鸢从她眼中读出压抑的痛,星星点点,如湖面上几不可察的涟漪。
“这……”保安犹豫一下,又把登记簿递过去,“那麻烦您再登记一下了。”
虞思鸢提笔,干净利落地写下烂熟于心的那些信息:“不麻烦。”
“每次都登记也不费事,而且更加安全。不然就算我现在是业主的熟人,将来要是绝交翻脸了,我还进来做点什么坏事,不是防不胜防吗?”虞思鸢搁下笔,语笑盈盈。
保安讪讪笑了笑,捉摸不透她这是开玩笑还是认真敲打,但规章在这里,只能连连点头:“虞女士说得对,我们也会加强落实制度的执行,进出都要登记的。”
又随便敷衍了几句走出保安室,虞思鸢依旧不远不近跟在沈见岚身后,偷眼觑着她的神色。
沈见岚神色如常,方才眼中的痛意一闪而过,仿佛是虞思鸢的幻觉一般,却又重新浮上来紧张意味,走几步就犹豫一阵。
虞思鸢故意驻足。
沈见岚刷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
虞思鸢对上她的视线,嫣然一笑:“姐姐稍等一下,我鞋带散了。”
她鞋带确实有点凌乱,但皮靴上的鞋带一向只起一个装饰作用,系与不系都关系不大。
虞思鸢慢吞吞地蹲下身去,纤长手指灵活翻飞,将一边的鞋带解开,不紧不慢系上了一个蝴蝶结。
小巧玲珑,很是可爱。
她又去解另一边的鞋带,蝴蝶结打到一半,忖度着要不要放慢速度,再给一点时间。
眼前骤然投下一片阴影。
一抬头,沈见岚正正好好立在她身前,逆着光,眼中神色幽微不可捉摸。
虞思鸢还没完全站起身,就被匆忙拢进了一个冷香的怀抱中。
沈见岚用力抱着她,一手拦在她腰间,一手却压住她后脑。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意间更加贴近了许多,虞思鸢克制住想要尝一尝沈见岚双唇的冲动,乖巧地贴在她身前。
只隔着那么些微的距离,地上两人的影子却是紧紧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
目光交错间,沈见岚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我没有防着你。”
太多的顾虑,太多的陈情,并不适合在此时剖白,甚至她希望虞思鸢一辈子也不知道。
只是虞思鸢那句话里轻巧的“绝交翻脸”四个字,还是一瞬间刺痛了她。
万千心意,不知一句话之间虞思鸢能否知晓,哪怕不理解……
抢在虞思鸢之前,沈见岚堪堪说完:“我……我也很喜欢你。”
上一次虞思鸢的表白,是半梦半醒之间轻飘飘的一句喜欢,而现在,她却是慌乱之下,最终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掩盖自己的无力怯弱。
能说的话说完,沈见岚垂下眼,安静等待虞思鸢的宣判。
许久不见回音,她又抬眸,只见对面人眼眸弯弯,唇角也是扬起愉悦的弧度。
开口却是质问:“那姐姐刚刚走那么快,是想甩掉我吗?”
一皱眉,狐狸眼又耷拉成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爱怜。
就这么轻易忽略了刚刚保安室里面的插曲,转而揪住无足轻重的一点不放。
沈见岚也同样分不清,虞思鸢是游刃有余的高情商,从来不让她难堪,还是根本就不在意,只因为将来可能真的“翻脸绝交”?
再问也问不出结果,沈见岚闷声笑:“要是想甩掉你的话,你就不会还在我面前了。”
信步往前走,虞思鸢熟练地牵住她的手指:“那是为什么生气?”
“因为你吃太少。”沈见岚板起脸。
“所以呢?”
这个问题在稍后就得到了解答。
再一次迈进沈见岚屋中,虞思鸢熟门熟路,不等她邀请就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空调和暖风扇早就安排上了,满室融融暖意,虞思鸢脱了外套,只余一件黑丝绒长裙,还是觉得有些热。
恨不得不顾形象地将裙摆也卷上去,露出一双雪白的腿来。
沈见岚去厨房端菜,虞思鸢想帮忙,被她塞了一个石榴到手里:“你把这个剥了。”
“剥给姐姐吃吗?”虞思鸢眼睛闪闪发光。
沈见岚“嗯”了一声,又给她递一个碗过去。
虞思鸢这时候出奇地好哄,菜全都上桌了,她还在专心致志剥石榴呢。
指甲早已修剪得圆润光滑,剥起石榴来难度更大一层,一不小心就是用大了力气,殷红的汁液顺着迸溅到虎口。
虞思鸢专注地剥着,好不容易积攒起小半碗新鲜的石榴粒,见沈见岚过来,连忙邀功一样端到她面前:“姐姐吃!”
沈见岚下意识要推拒,虞思鸢却已经拈起一粒递到她唇边,比了比,满意地点点头:“和你的嘴唇颜色一样诶。”
沈见岚哭笑不得。
这个石榴是国内的本土品种,色泽没那么红艳,籽粒是淡淡的粉色,内里嵌着米白的籽。
沈见岚的唇色淡,和刚剥出来的石榴相映衬,恰如其分。
正想抿唇吃掉,虞思鸢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搁在自己唇边,一舔,一抿,石榴就到了她肚里。
狐狸眼一瞥,媚态横生。
沈见岚恍若不觉,把盛好的米饭搁在桌上时,双腿不由自主地轻颤着。
“喜欢吗?”
满桌菜色让虞思鸢迅速转移了注意力,不过是寻常的三菜一汤,就让虞思鸢两眼放光。
边大口大口地吃,边赞不绝口地夸,感叹沈见岚的厨艺真是比外卖强太多。
一碗米饭下肚,虞思鸢这才抽出空来细品,敏锐地察觉到菜肴中特殊的香气。
她舀一勺温热的排骨汤,细品其中的丝丝甜意,佯装不解地问:“姐姐,你在汤里加了点什么啊,这么好喝?”
“排骨,玉米。”
“还有呢?”
沈见岚想了想,一口气说完:“枸杞、龙眼、黄芪、党参……”
虞思鸢:“……”
药食同源,这是直接吃上药膳了。
一碗汤下肚,虞思鸢吃得心满意足,浑身燥热。
沈见岚抱歉一笑:“不好意思,习惯了做菜加点中药。”
做菜这么讲究,怪不得在外面都不怎么吃东西。
虞思鸢禁不住又用目光丈量了一下沈见岚的身材,依然那么纤瘦,似乎因为这几天的一场病,还更清减了几分。
让这样病弱的沈见岚给自己做饭,实在是于心不忍。
虞思鸢默默起身:“我来洗碗。”
“不用。”沈见岚视线移到她小腹,“饱了吗?”
虞思鸢顺着目光往下看去,原本平坦的小腹如今因为吃饱了饭,微微凸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在长裙的腰身下格外明显。
她连忙抬手去遮,羞恼道:“姐姐,不许看!”
沈见岚配合地转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饱了。”虞思鸢拿抱枕严严实实地遮住自己的肚子,诚实地回答。
甚至忍不住偷偷打了一个饱嗝。
吃饱了的小狐狸少了几分精明,多了几分娇憨可爱,慵懒躺在沙发上,手脚都乖乖搁着,好像很轻易就能搂进怀里用力rua似的。
越是遮掩,越是让沈见岚的视线挪不开。
收拾碗筷到一半,索性洗了手,在虞思鸢旁边坐下。
虞思鸢刚要软软地唤一声,下一秒,遮掩着小腹的抱枕就被毫不留情的挪开。
虞思鸢:“?”
一只微凉的手轻贴在她腹部,感受着微微隆起的弧度,慎之又慎地摸了摸。
而沈见岚神情庄重,认真到像是虞思鸢怀了宝宝一般。
虞思鸢试图挪开她的手,没有移动分毫。
真奇怪,沈见岚明明那么娇弱,为什么力气却偏偏那么大呢?
这副铁了心的模样,饶是虞思鸢巧舌如簧,也没能说服沈见岚放手,只能任由她仔仔细细地摸过小腹的每一寸。
隔着一件不算单薄的裙子,虞思鸢却觉得比直接在皮肤上游走还要脸红心跳。
她一开口,嗓音是自己都没想到的黏糊:“姐姐,别摸了……”
沈见岚不答,好半天才忽然松手起身,神色自若地去厨房洗碗。
虞思鸢刚松了一口气,沈见岚又已经坐回了她的身边。
原来只是把碗搁在了洗碗机里,并不需要费太多工夫。
沈见岚抬眼安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反馈似的。
虞思鸢试着夸:“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没反应。
换一句:“我吃得很满足,谢谢姐姐~”
还是没反应。
虞思鸢眼一闭心一横:“其实我也很喜欢被姐姐摸……”
还是没反应。
面面相觑间,虞思鸢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本想忽略掉,却在沈见岚灼灼的目光下心领神会,打开邮箱,果然是沈见岚发的消息。
还一连三封邮件。
“以后可以随时来吃我做的饭。”
“但不许饿着自己。”
“我会很担心。”
——FromLan
第30章 第30章看见你,就不疼了……
腊月二十九,依然是艳阳晴天。
窗外烟花爆竹声响零碎,小区里处处披红挂绿,哪怕再刻意无视,也掩不住过年的喜气。
已经快到中午了,虞思鸢还是迟迟没有给她发新的邮件。
沈见岚看了一眼时间,隔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料到虞思鸢应该是还在睡觉,她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冰箱里的存货,够吃。
足够她们两个人吃好多顿,就算做一桌年夜饭也绰绰有余。
她做的菜应该也很合虞思鸢的胃口,至少那一碗排骨汤,虞思鸢是一勺一勺喝干净了。
沈见岚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再来。
虞思鸢体贴有礼貌,昨天哪怕再克制不住,也没有真的留宿。
只是压着她,在沙发上吻得难舍难分。
到最后却没有真的做什么,只是一颗一颗将剥出的那碗石榴喂到她唇中,专注地看着她的唇色被慢慢染成石榴的艳红。
再一点一点品尝着她唇上的甜意,一叠声地唤着姐姐。
唇舌侍弄够了,又温存地抱着絮语了许久,看一眼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
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沈见岚只能默默送她,再说不出挽留的话语。
送走了虞思鸢,不大的屋里霎时变得空空荡荡。
沈见岚盯着自己发出的邮件看,看一眼,打字时候的心情又涌上心头。
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杞人忧天。
虞思鸢无非是懒得做饭,顺便找一个相见的借口而已。
虞思鸢又不是她,怎么会故意饿着自己,来换取一次见面的机会。
哪怕再花样百出,也是大大方方、居高临下的,永远不担心被拒绝。
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拒绝虞思鸢的。
甚至绞尽脑汁,想将自己双手奉送。
……
虞思鸢睡眠一向很好,尤其是昨日来回奔波,又品尝沈见岚的香甜许久,身心都获得极大满足,回到家里一沾枕就睡着了。
也是潜意识里不想醒来,面对最后时刻的煎熬。
丝毫不知自己沉眠中,留恋的对象也在按捺不住地思念着她。
终于不得不醒来的时候,虞思鸢甚至不想打开手机。
今年没有大年三十,二十九就已经是除夕夜。
朋友圈里一早发满了各式各样的年夜饭备菜过程,还有各种亲朋之间的趣事,当然不乏吐槽与抱怨,只是比起独自一人的寂寥,就连极品亲戚之间的斗法都显得妙趣横生。
关向琳朋友圈一条接一条,忙得没工夫跟她私聊。
她家大业大,三姑六婆多得数不清,再加上那些放了寒假的小孩,挤挤挨挨就是一屋子。
过个年下来,光亲戚家吃席就要把十来天假期都排满,还得推拒掉几家才够。
这才中午时分,关向琳已经把几个姑姑舅舅家都串过一遍了,领着一群小孩哥小孩姐在村里当起猴王,遛鸡斗狗无所不作。
配文:“到底是谁发明的压岁钱啊,余额-100000……”
虞思鸢冷漠地点了个赞,关掉微信。
再点开邮箱界面的时候,她不禁觉得沈见岚用邮箱联系简直太明智了。
界面简洁干净,只有沈见岚一个联系人。
虞思鸢下意识地想要发邮件过去,字已经打完,全然撒娇的语气,指尖却犹豫了一下,慢慢从发送键上挪开。
沈见岚说了“随时”,但这个时间段里,包不包括年夜饭呢?
接连几天,她都忘了问,亦或是刻意没有问,沈见岚需不需要回家过年呢?
需不需要将外在的所有头衔都脱下,变成最原本的那个女儿,在家人的身边其乐融融?
虞思鸢心烦意乱,微信朋友圈被反复点开,又关上。
列表好友都陆陆续续晒出了老家的情况,无论平时是怎样的社会精英,吃着差不多的外卖,租着差不多的房子,一到这种时刻,原生家庭的差距全都暴露无遗。
有人回到乡下老家,杀猪杀鸡炸丸子,偌大的院子满是小孩,好不热闹;有人待在城里,亲友迎来送往满屋子礼品,去大酒店轻轻松松吃一桌席。
哪怕最寻常的家庭,也会竭尽全力在这一天准备好肉好菜,做上一大桌子的年夜饭,所有人围坐在桌前举杯欢庆。
更别提晒出的照片上一鳞半爪,窗户上贴的窗花,大门上贴的对联,天空里绽开的烟花,满目喜悦的红色。
好像所有平日里的矛盾全都被掩藏,亲戚之间全都平心静气坐下来,哪怕一年只见一次,也好像天天都见一般亲热无间。
饮鸩止渴一般,虞思鸢看得蹙眉,却又忍不住不断点开图片细看,一直到一条新消息发过来。
备注是“柚子”。
发过来的是一张图片,很丰盛的一桌菜,还有刚刚煮好的红豆年糕汤,盛在一个个白瓷小碗里,看着暖乎乎的。
虞思鸢无视。
消息却锲而不舍地发过来:“姐姐,你吃饭了吗?”
虞思鸢:“……”
昨天回来晚了,她也生不起给冰箱补货的心思,这会儿自然还是没吃。
商场里还有没关门的店铺,只是照她对饮食的挑剔程度,吃了还不如不吃的好。
虞思鸢回复:“没。”
惜字如金。
柚子:“要不要给你点个外卖?”
虞思鸢给气笑了:“多谢,骑手都回家了。”
柚子:“我可以加钱。”
虞思鸢:“……”
柚子:“从你给我的压岁钱扣。”
虞思鸢:“谁说我要给你压岁钱?”
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转账了一个数字过去。
抵得上大学生两个月的生活费。
对方收得毫不犹豫:“谢谢姐姐!姐姐最好了!”
虞思鸢提醒她:“记得删聊天记录。”
柚子:“OK。”
虞思鸢想了想,索性也把自己这边的聊天记录删了。
像是解决完一个烫手山芋,她闭上眼,把柚子和卫城的一切都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
只有那碗红豆年糕汤还在她眼前晃啊晃,让她禁不住想再尝一次碗中的甜意。
只是终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喝一口就感觉莫大的满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在掌心轻微的振动让她回过了神。
邮箱里静静躺着一条消息。
沈见岚:“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虞思鸢几乎可以勾勒出她小心翼翼的语气。
虞思鸢:“没有。”
沈见岚回得很快,像是一直在等待这句一样:“那你愿意陪我一起过年吗?”
虞思鸢怔住。
去沈见岚家里的时候,她并没看见对联窗花年货之类的物品,沈见岚也绝口不提过年相关字眼。
能在这样的重要关头,还全天候陪着她的,本就很大概率没有太多的牵念。
但虞思鸢不敢赌,也不敢问,或许只是她的家离得近,亦或是有着别的安排。
无论是什么身份,参与别人的家事,都已经是僭越了。
虞思鸢甚至已经做好独自在家里宿醉的准备,最好一觉醒来就到了明年,避过一切的落寞寂寥。
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主动发出那一份邀约,以免彰显自己的落魄。
哪怕平日住着不错的高档公寓,在过年这一天,也像是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小动物。
沉思许久,虞思鸢还是打字回去:“乖,姐姐好好过年。”
温柔疏离,婉言拒绝。
像是赌气一般,因为被世界抛弃,所以哪怕伸来的橄榄枝也要拒绝。
年年如此,虞思鸢不得不享受独属于自己的盛大孤独,有旁人陪着固然是好,却也只能暂时缓解麻痹而已。
沈见岚只能陪她一时,陪不了她一世。
虞思鸢反复问了自己几遍,答案是都不后悔。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见岚的消息却如影随形:“我在你家地铁口了。”
“带了你爱吃的食材。”
虞思鸢遽然起身。
……
沈见岚拎着一大袋子东西立在地铁口。
今天的地铁人流量格外少,她站了许久,身边也只是零星经过几个人。
沈见岚目不斜视,忽略掉来来去去的所有人,只是紧盯着一个方向,安静地望眼欲穿着。
几近等成一座望妻石。
袋子里装的东西太多,分量太重,轻而易举就把她的细白指节勒成红色,一点一点成为麻木的疼。
沈见岚面不改色,也没有半点把袋子放在地上松一松手的想法。
她想把这一切家里搜罗出来的好东西,连同她自己,全都完完整整地献给虞思鸢。
一切都计划周全,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虞思鸢会拒绝。
回想起那封邮件上的寥寥数字,沈见岚心头一痛,就连手上的痛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可是她想见到虞思鸢,就在这样的特殊时刻,她想陪在虞思鸢身边。
沈见岚清楚知道,这一切的开始不过一时兴起,不过是虞思鸢为了打发漫长无聊的假期而选择的冲动。
等一起都回到正轨,再次恢复朝九晚五的生活,有朋友环绕身边,虞思鸢恐怕就不需要她了。
她这样的无趣枯燥,除了几分美色,也没有什么可给出去的。
所做的一切,也满满都是私心,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丝贪念。
将虞思鸢千方百计留在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
远远看见姿容明艳的女人从小区门口匆匆而来,沈见岚松了一口气。
垂了眼,不动声色地将手中袋子攥得更紧些,她安静地挺直脊背,等着虞思鸢来接她。
袋子被接过,她的手被捧在掌心,细细地吹着气。
虞思鸢正心疼地问她:“疼不疼?”
沈见岚摇摇头,笑意从眼底浮现,格外真挚:“看见你,就不疼了。”
虞思鸢温热的唇落在她的指节,一点一点吻过红肿的地方。
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