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杀了司雪?”司听白看着眼前渐渐癫狂的女人,只觉得好陌生。
虽然她从未与司雨亲近过,也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人。
对于那些童年的记忆司听白早已经被迫忘却,当司雨一笔带过的遗弃两个字也并没有让司听白有任何委屈或者心酸感。
“怎麽可能?”司雨慢慢垂下眸,轻蔑一笑:“我对阿雪的爱是无人可及的!”
当这两个字被司雨从口中念出来时,她的表情再一次变得虔诚无比,仿佛每念一次姓名就是最忠诚的信徒在对她信奉的神明进行一场咀嚼。
司雪两个字被反复咀嚼,直至揉碎吞咽下去。
“如果司雪没死的话,她现在在哪里?”司听白下意识用舌顶了顶牙尖,试探着问:“为什麽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不知道是哪个问题触及到司雨的神经,刚刚还恩赐一般开口讲故事的人突然警惕。
司雨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已经被黄土没过胸前的人,嗤笑道:“这麽爱问问题吗?等你死了我会烧纸告诉你的。”
能答应让司听白死个明白,并且讲述一点关于过去的事情已经是司雨的恩赐了。
说来讽刺,今夜这场对话是这十九年来,司雨第一次对司听白讲这麽多话。
这个从出生起就被赋予任务,任务失败后又变成遗弃,最终成为时刻为司雪准备的一条命。
司听白的人生就是一串被司雨亲手写好的代码。
代码不需要有自主意识,她只需要按照司雨的意思运行下去。
“那你为什麽现在又要杀我?”司听白不死心追问着:“仅仅只是因为我曝光了司雪的照片吗?”
眼看着土盖下来的越来越多,留给司听白的机会和时间也越来越短。
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收集到最多的罪证,一个足够将司雨置于死地的罪证。
这样才不枉今晚设计的这场局。
“杀你?”司雨不屑地冷笑了声,满脸嘲弄:“有谁说过你这条命是你自己所有的?你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司雪替死啊。”
她的话语轻蔑,回答完这个最后的问题后便不再与司听白多纠缠。
“埋完用车碾三遍,记得压紧点,”司雨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我困了,动作麻利点。”
看着转身就走的人,司听白知道自己再撬不出更多的话来。
她思考着司雨刚刚说的那句替死,努力想把这句话往谋杀上定义。
随着越来越多的土被盖下来,司听白渐渐不再能转动脖子,土没过她的口鼻,就快要遮住她的头顶。
在陆地上就可以体会到即将溺死的感觉,司听白突然觉得很可笑。
不只是这种死法可笑,更是为她那不值一提的人生觉得可笑。
作为妈妈的司雨不爱自己,甚至厌恶憎恨到极致,作为姐姐的司明裕对自己的情谊不真,扭曲的情感就像变质的奶油蛋糕,外表看起来鲜美诱人,实则早已经腐烂发臭,而在童年里扮演着母亲角色的司雪,至今仍旧下落不明,连死活都未可知。
今晚这一局司听白不敢说自己算是赢了还是输了。
如果被溺死在这里,那麽她藏在后槽牙上含了整晚的那枚收录司雨的所有罪行的录音芯片将会成为关键证据,她的死将彻底成为扳倒司雨的力证。
可是如果她真的死在了这里的话,程舒逸该怎麽办呢?
当初做决定要换真相时,司听白就已经预估了最坏的结果。
她已经亏歉程舒逸够多了,所以这一局,司听白不愿意程舒逸再搅进来,她不想让程舒逸再承受这样的折磨。
积压在程舒逸心口的大石头够多了,司听白只想她余生活的轻松一些。
可是如果今天自己真的命丧于此,程舒逸真的能不痛苦吗?
那麽骄傲的程舒逸被自己用手段折下来,当程舒逸终于跌进名为司听白的漩涡,完全沉溺时,漩涡却要抽离,独留她一人在原地。
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司听白能够早点知道所有的罪孽都是因自己而起。
程舒逸的所有痛苦都是被自己所赋予,自己的选择将会是以离开程舒逸为代价换真相的话,那司听白宁愿自己一开始没有去招惹过程舒逸。
这个素来行事果敢的小孩第一次有了悔意。
那麽程舒逸呢。
她会为了一个招惹她又丢下她的坏蛋的死亡而哭泣吗?
没有再留给司听白做后悔的选择了,那群行动麻利的人已经将坑填平了。
当最后一捧土也盖了下来,司听白的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四周可供呼吸的氧被剥夺,被不断用铲子拍打的土壤挤来挤去,本就稀薄的氧气悄悄溜走。
司听白像一颗小种子,被种下去很深很深,深到失去所有生还发芽的机会。
她能感受到头顶传来重压感,原来以土地的身体感受人类是这样的,除了重就是沉,还有一些透不过气的窒息。
渐缓下去的呼吸,司听白的意识也开始涣散。
感受到不适的身体也泛起痛,并且迅速涌向四肢百骸,在极度不适的情况下大脑甚至没法子再进行思考。
“程舒逸。”很轻地,类似于呢喃的一声唤。
在死亡即将降临前,这是司听白唯一能想起来的安全词。
所有的声音在耳边远去散开,这声呢喃是闷在胸腔中的叫喊。
……
……
“开快一点!”
程舒逸看着定位终于落到了京城,悬着的心却越绷越紧。
不知道为什麽,她总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程舒逸越来越慌张,越是靠近京城就越是恐慌。
“大姐,我开的是车,不是飞机。”姚落河嫌弃的骂了一句,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嘿,那孙子竟敢别我的车,现在还不是被我甩远远的。”
从江城出来的小路上她们的车遇上了另一辆针锋相对的车。
姚落河从小就叛逆,最爱刺激运动,极限天气飙车是她最喜欢的项目。
一路上两辆车跟拉力赛似的,起先姚落河被偷袭后压了一头,但很快她就夺回了主动权。
压着对方不给机会,直到现在狠狠甩出去老远。
程舒逸无心关注这些,她抬手捂住心脏,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电话响了,”姚落河察觉到身侧人的紧绷,偷笑到:“怎麽,被本小姐的车技征服了?”
被提示的程舒逸没有理会姚落河的自夸,她茫然地翻找着口袋,掏出了电话。
是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这种电话一般会被挂断,但此刻程舒逸赌上万分之一的可能接听了。
“程舒逸吗?”云九纾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急切:“你现在在哪里?”
听到了这声问,程舒逸迅速反应过来:“司听白呢?云九纾我问你司听白呢!”
以司听白一个人的力量是完全没办法撬动这盘棋局的,如果不是云九纾和跟宜程颂在里面出力,司听白不会那麽冒进去涉险。
此刻压在程舒逸心口的焦虑终于小小爆发了下。
“舒逸你别急,”云九纾听出她的情绪不对,耐性道:“现在是这样的,当年那场绑架案的真凶是司雨,现在司雨的车在两个小时前到京城了,但是她做了很多遮眼法,我们的人已经开始全城搜捕,但是目前仍旧没有消息,我想问你有没有能猜到的地方?”
“什麽叫真凶是司雨,又什麽叫两个小时还没有找到?”捕捉到关键词,程舒逸皱起眉:“你们当初设局的时候怎麽没有把这个风险规避进去,你知道两个小时意味着什麽吗!”
她的怒气仿佛穿透屏幕,给了云九纾一巴掌。
这个从来只有骂人的主第一次被训,云九纾抿了抿唇,有些歉疚:“我知道这件事瞒着你不对,但是现在我们全城都找遍了,没有司雨和司听白的下落。”
全城都没有。
程舒逸只觉得大脑在片刻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是忽然一瞬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
“荒山。”
程舒逸的声音很急,连声问:“荒山去了吗?就是当年司念念被绑架案的现场。”
既然司雨没有进城区,她肯定是着急要处理司听白。
那麽什麽地方既熟悉又适合处理,又不用进城区呢。
虽然这个想法荒唐,但排除掉所有答案后的最后答案,就是正确答案。
能够秘密处理掉司听白的地方就只有荒山上了,再加上云九纾说当年的绑架案是司雨做的,那麽有且仅有的可能就是荒山。
云九纾恍然顿悟,她把位置报给宜程颂,刚准备再说点什麽,电话却被挂断了。
“不进城,去荒山是吧?”姚落河看着程舒逸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抿唇道:“行了,你别开口了,坐稳,姐要发力了。”
猛地一脚油门,档位瞬间切换,车似离弦的箭般猛冲了出去。
弯弯绕绕的车道盘旋,姚落河用了最快的码数疾驰上山。
当车刚停稳,程舒逸几乎要抑制不住呕吐的生理反应。
这山十年来未被开采,现场黑的可怕,姚落河嫌弃地给程舒逸甩了个手帕,转身回车开大灯。
艰难呕吐着的程舒逸终于把胃腾空,但事实上她今天除了早餐滴米未进。
强撑着难受的身体环顾四周,程舒逸努力查找着熟悉的身影。
“司听白!——”
她的呼喊声扩散在山间,又被夜风吹散,没有人回应。
单手抵住胃的程舒逸看着空荡荡的山顶,十年前的小木屋已不在,残留原地的只有一捧新土。
最坏的那种猜测在心底冒头。
程舒逸几乎没有做任何犹豫就扑跪了过去。
新土上压痕犹在,似乎是为了永久封印什麽,车轮在上面反复碾压直到所有土壤变得紧实。
刚开完灯的姚落河一抬头,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
那个永远将精致和美丽当成必备品的女人在此刻丢弃了所有,程舒逸以手为铲,速度越来越快。
她不知道司雨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司听白是以什麽样的状态被埋在下面的。
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压在她身上的重物给挪开。
反应过来的姚落河低低骂了句疯子,没有犹豫地走过去帮着程舒逸一起翻土。
这土是压过的,粘的很紧非常伤手,仅仅记下就已经将姚落河的指尖磨损。
“司听白…”被翻起来的土屑纷飞,姚落河嫌弃地直皱眉,可是程舒逸却一点不嫌脏。
她一下一下,用力地将指尖嵌进去,狠狠扒开黏在一起的土块。
保养极好的细嫩指尖被裹在泥里的碎石头划伤,殷红血色溢出来,程舒逸却浑然不觉痛。
“司听白你最好给我平安,”她倔强着堵着一口气,不愿意停下,边挖边怒骂:“不然我一定狠狠教训你,不听话的贱犬,如果你敢……”
假设被堵在胸腔,程舒逸再骂不出口了。
此刻夜静下去,唯有二人挖土坑的声音。
即使眉头快要拧到一起,但姚落河的手也分毫没停下,她能听见些细碎的,程舒逸发出的声音。
有时是泣音,有时候是咒骂,有时候又是祈祷。
该死的导演职业病发作,姚落河觉得今天过得实在是太他爹的魔幻了。
于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这一刻的景象如果被收纳进镜头里会是什麽效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
正当姚落河已经在脑海里搭建了一个完善的长镜头时,安静的山顶上有了新的声音。
身后骤然亮起大灯,就在程舒逸满手血污地挖出一丝黑发时,身后传来了人声。
训练有素的女兵们涌过来,她们带着铲子和工具依次分开。
其中一位蹲下扶起程舒逸,轻声安抚道:“女士,交给我们吧。”
训练有素的人行动非常快,这个土坑已经被挖开了,几铲子下去,被埋在里面的司听白露出轮廓。
“啊?他爹的还真给人活埋了呀?”饶是见过大世面的姚落河没忍住骂了句脏。
来时还老大不乐意的姚落河此刻主动接过其中一个女兵的铲子,卖力地挖起来。
随着铲子的不断深入,已经陷入昏迷中的人渐渐暴露出更多的身体。
被女兵搀扶着的程舒逸茫然地转过身,视线顺过去,她看见了站在光里的云九纾和宜程颂。
眼前以施救姿态姗姗来迟的两位布局者,程舒逸对她们没有分毫感激,唯有恨意。
明明有这麽多的人手,明明能够有更周密的计划,明明真的司雨是个手段残忍的疯狗。
可是她们却偏偏选择了对司听白伤害最大的一种。
嘴上说着合作,实际上是借着司听白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程舒逸眯着眼睛与云九纾对视上,两个人的视线相接,程舒逸敏锐地捕捉到了了那一闪而过的歉疚。
收回视线,看着而那位记挂着救援进度,朝自己走来的那位上将。
程舒逸将对这二人的怒气和打不到司听白的火气凝结,猛地抬手扇过去。
反应敏捷的宜程颂拉远距离,躲开了这一巴掌,但仍旧被甩了浑身的泥和血。
健康的古铜色肌肤被泥血沾染,丝毫没有减弱女人的锐利,反而还为她添了几分别样野性。
在赶来前宜程颂的人就已经在出境口逮捕了司雨,她处理完了一切要离开,那麽司听白的下场一定不太好。
面对司听白浑身狼狈的爱人,宜程颂满怀歉疚:“抱歉……”
“你们最好祈祷司听白平安,”程舒逸咬着牙,恶狠狠道:“不然我一定送你们俩去为她陪葬。”
“我也会毁掉你们最在乎的人,作为报答的。”
第152章 没有了生命体征
“舒逸啊,这件事其实不是……”云九纾刚开口上前准备跟程舒逸解释,话音就被人打断。
“上将——”
急急一声吼,分明还是平淡的语调,可落在耳朵里却尖锐到近乎刺痛的程度。
云九纾的心没由来地咯噔了下,不知道为什麽,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余光瞥向正被军医团团围住抢救中的人,云九纾默默在心里祈祷着平安,刚想劝慰程舒逸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事情弄到现在这个样子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云九纾没想到司雨居然真的狠心到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活埋了,更没想到她们还是来晚了一步,没能保护住司听白。
负责搜救的女兵们速度很快,原本被埋得不太深的司听白已经被挖出来了,为首来汇报的班长小跑过来,行了个礼:“报告!已经救援完毕,但受害者已无生命体征。”
她的声音回荡在夜色中,像一记重拳砸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也彻底压断了云九纾心里刚刚提起来的那根弦。
已无生命体征。
明明三个小时前是自己跟* 宜程颂亲眼盯着司雨的车进城的,明明在更早一点前她还亲耳听见过司听白的声音,甚至在今天早上,她们还通过电话。
那麽鲜活的少年人,怎麽可能没了生命体征……
负责抢救的军医仍旧在进行着心肺复苏,可陷入昏迷中的人却无半点反应。
“放你爹的屁!”率先反应过来的人是程舒逸,她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被审判的宜程颂身上挪开,转过脸望向那被团团围住的地方:“她怎麽可能会没有生命体征?怎麽可能……”
不再管谁的阻拦,程舒逸狠狠推开试图拉住她的女兵,拨开层层人群,她终于看见了司听白。
这个早上才刚和自己说,会等着自己看完姐姐出来的小孩此刻被泥弄得脏兮兮。
本该在大荧幕上享受完掌声和鲜花的那张脸变得暗淡,唇上泛着不自然的灰白,那股她独有的朝气被脏污吞吃了个干净,只剩下那花开败了后的颓。
她变得灰扑扑,好可怜。
“女士,请您…”离得最近的那个女兵下意识想搀扶程舒逸,却被狠狠推开。
“滚。”
程舒逸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只想推开一切去往司听白身边。
出口的话是硬的,可双腿却莫名其妙发了软。
正跪坐在司听白身边的军医仍旧在进行着心肺复苏,靠过去的程舒逸不敢擅动,她跪下去轻轻地抬手攥住了司听白的指节。
仍旧残有体温的热,那修剪整齐的指尖在掌心中压下深浅不一的残痕,无一不诉说着司听白陷入昏迷前沉浸承受着多麽大的痛苦。
被挖开的那个坑深极了,未被掘开的土上车轮压痕犹在,这样残忍的手段几乎一点生路都没有给司听白留。
新氧拆开,被强行从司听白的口鼻处被灌入肺腔。
随车来的军医正在进行救援,耳边充斥着脚步声,吵嚷声,以及不断被弄下车的各种仪器的声音。
可在握住司听白刹那间,程舒逸突然觉得四周变得好安静,她什麽都不能感知到了。
在这一刻,她的心境跟司听白此刻的状态一样。
失去生命特征……
如果司听白失去了生命特征,那麽程舒逸该怎麽办呢。
这刚得到的平静生活,程游历才刚刚开始恢复,藏在背后的人才刚被挖出来,如果达到目的要付出的代价是司听白的话,那麽这个代价太重了。
程舒逸付不起,也不愿意付。
“程小姐。”拒绝了周围女兵们的阻拦,宜程颂站在了程舒逸的身后。
这个半生都在军队中度过的女人,即使流血残伤都不会皱下眉头的女人,主动蹲了下去:“你…”
她的话音未落,原本跪坐在司听白身边的人猛地站起身回过头,那双蛇一般的眸子里迸溅着浓浓恨意。
啪——
这一次,宜程颂没能顺利躲过去,清脆利索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站在周围的女兵都被这突然的动静给吓到了,这批兵是跟宜程颂最久的一个连,什麽大风大浪都见过,就连那穷凶极恶的生死场都出入过,但还是头一次看见她们的上将如此狼狈地被人这样对待。
面对程舒逸的巴掌,宜程颂没有躲也没还击,她静静地承受着。
被从情绪中拽出来的程舒逸此刻怒气点达到了顶峰,甚至在片刻间起了杀心,如果不是此刻条件不允许,程舒逸真想一刀了解了这个始作俑者。
“安慰啊,”程舒逸鄙夷地看着宜程颂,冷笑道:“安慰一句,我扇你一次,继续。”
“真的抱歉……”
话音未落,程舒逸说到做到,起手又是清脆的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更加不留情,宜程颂被打偏了脸,唇角溢出鲜红血色。
实在看不下去的一个兵要上前,却被身边人拽住,而被打的宜程颂却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她抬手静静地擦拭掉唇边的血渍,慢慢抬起脸面向程舒逸。
“够了程舒逸!”眼看着宜程颂又要继续开口,忍无可忍的云九纾再也受不了了:“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个结果并不是宜程颂导致的。”
“呵,”程舒逸冷冷一笑,挺直背脊慢慢站了起来。
纵然周围都是云九纾和宜程颂的人,程舒逸也分毫没有流露出任何惧色。
那双蛇一般凛冽的眼眸中满是轻蔑,程舒逸盯着云九纾,忽而一笑:“那你说,是谁导致的?”
“云九纾,你们别把自己说的太高尚了,我清楚司念念的脾气秉性,她虽然年轻冲动,但她做事情前没有完全的准备是不会孤注一掷的,既然念念只身入局,那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许诺过她平安,你敢起誓,你没有许诺过她,也没有在她入局前做那最后一把推手吗?”
程舒逸无法形容出此刻的心情,该为这默契而开心吗,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对司听白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司听白。
可是现在她要永远失去司听白了。
失去这个词太重了,程舒逸承担不起,她冷眼盯着云九纾,若是视线锻刀,她此刻一定将眼前人千刀万剐。
“我……”
这话像一个巴掌,即使程舒逸此刻站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云九纾还是感受到脸颊泛起火辣辣的疼。
是的,云九纾不敢起誓。
在最开始接近司听白时,云九纾确实是带着目的,因为她恨透了江钟国也恨透了司家人。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司雪案,宜程颂就不会被贬边境。
这件事已成梦魇,日日夜夜困住云九纾。她的爱人,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明明在二十一岁就能跻身少尉,以宜程颂的能力和谋略本该过更好的人生,却在最是风光得意晋升时被人陷害,在祖国最遥远的地方苦熬十年。
所以在司听白说她有办法引出司雨的时候,云九纾当然知道这个计划里有多少危险,但兵行险胜,为了抓住司雨替宜程颂翻案,云九纾还是答应了。
但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什麽?”程舒逸看着云九纾一点点变得内疚的表情,不屑笑道:“最是能言善辩的九老板,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她字字句句都锋利无比,云九纾被刺得无处可躲:“是我对你不起……”
“没用,云九纾,”听着这声歉,程舒逸的脸色彻底冷下去:“除非你今天把我也弄死在这里,不然……”
“我保证,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还在观察这个坑底的琢磨取景的姚落河被这句话给惊讶到,忍不住抬眼望过去。
不知道为什麽,这句报复的狠话在程舒逸嘴巴里讲出来时,姚落河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倒不是因为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以程舒逸的疯狗性格,她说到做到,但让姚落河惊讶的是,程舒逸居然会将自己的命压在前面。
圈中浮沉十年,程舒逸捧了多少人又毁了多少人,名利场中游戏人间的上位者,利字当头的脾性居然会以命相赌,说这话的人还是程舒逸。
这可是程舒逸。
被这句话震慑到的不只有姚落河,其余守在一旁的女兵们面面相觑,踌躇着下一步的动作。
现场的气氛静到了极致,唯有坚持不懈抢救中的仪器发出声响。
“有了!”
那个一直在坚持进行心脏复苏的军医突然惊喜地叫出了声:“有反应了!!!”
人在失去意识后的死亡时间是难以定义的,宜程颂随行的部队医生擅中医,被从土坑里抛出来的司听白尚有余温,一针扎在还阳xue上锁着,再加上即使供了新氧和急救措施,原本渐失的生命体征竟然开始恢复。
虽然能把到的脉搏仍旧是薄弱到近乎没有,随时会断气的危险,但总归是有了希望。
原本还在对峙的人们注意力全部落过来,察觉到司听白开始渐渐恢复心跳和脉搏后,老中医又下一针,张罗着周围的人将司听白抬上车。
“是我对你不起,”云九纾看着注意力跟随着司听白远去的人,上前轻声承诺:“若是司听白能顺利脱险醒来,以后不论你要什麽,我都给你。”
看着急救车的门关上,程舒逸转过身冷笑:“是麽?司听白还没醒,但我现在想要司雨的命。”
“你给吗?”
第153章 我是听白的大姐,或许,我能给你想要的
要司雨的命……
云九纾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先一步跳上车的姚落河就已经重新发动了车辆。
这个虽然是被程舒逸用把柄要挟而来的人,但全程表现的都很激动。
不论是刚刚参与挖掘搜救还是像现在这样发动车辆,程舒逸一个眼神,姚落河就开始行动,彼此默契的配合就像在拍摄一部动作特效片,火红发尾在夜色中跳动。
已经准备就绪的姚落河完全把自己代入进去角色里,非常中二地冲程舒逸抬了抬下巴。
二人视线相接,冷冷甩开那双牵住腕骨试图挽留的手,程舒逸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此刻司听白的状态是唯一能让程舒逸牵挂的,司听白没有平安前,一切都是空谈。
刺眼强光骤然亮起,引擎声盘旋响彻在山顶上,被发动的车辆紧紧追在军医的车后,寸步不离。
随着两辆车的远去,宜程颂遣散了队伍,分批量让参与搜救的女兵们下山。
刚刚还亮如白昼的山顶变得安静,只剩最后一束光在原地。
四周静下去,夏夜无风,山顶弥散着死气沉沉的寂静。
“疼不疼啊?”云九纾轻叹了声气,抬手抚上宜程颂的脸颊上,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伤口:“要是听白没出事就皆大欢喜,可是……现在程舒逸彻底被激怒了,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报复的,但是司雨必须扣在我们手里,你说我们手里的那几句录音能有用吗?”
细白指尖轻抚而过,程舒逸那两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残血印着泥,宜程颂的脸已经肿起来了。
虽然司听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云九纾不愿意的,但既然做了,她也不可能因为变量而放弃。
感受到云九纾的指尖游走,宜程颂轻叹了声气,抬手轻握住那正为自己擦拭伤口的指尖,“我们手里的东西不能直接扳倒,但是还有别的。”
“什麽?”
不明所以的云九纾垂下头去,注意力落在了宜程颂攥紧的右手上。
“这孩子…”宜程颂将手给慢慢摊开,一个尾指指甲盖大小的录音芯片静静躺在掌心:“她还留了一手,这是杨彤刚刚从听白舌尖下拿出来的。”
杨彤就是那个不放弃对司听白进行心肺复苏的军医,也是她的一针还魂定住了司听白最后一丝微弱气息。
看着这芯片,云九纾的心猛地一颤,这个设备是完全计划外的东西。
她难以想象司听白是如何将这个东西给藏住的,更没想到司听白居然会准备的如此周全,这孩子的年岁不高,可心思居然缜密到这种程度。
云九纾突然懂了程舒逸说的那句,司听白做事情前没有完全的准备是不会孤注一掷的。
不知道为什麽,云九纾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她总觉得司听白在决定自身入局时,就已经想过会有这个最坏结果,可她还是义无反顾这样做了,甚至还牢记着跟自己的交易,即使被活埋前的最后一刻,也仍旧死死抵住了这枚录音芯片。
“这孩子不仅比我们想象中聪明勇敢,还非常重诺,”看着妻子怔住的表情,宜程颂轻叹了声气:“这件事,是我们俩亏欠程舒逸的,所以刚刚那两巴掌,我认,甚至根本不够还她什麽的。”
不同于小辈们的那些波折分离,云九纾和宜程颂间的羁绊早已经深入彼此灵魂中的存在。
她们并肩而过的那三十年是混在血里游离在生命界限外的,彼此间的在意和重要程度是无人可比的。
“我知道。”云九纾无奈叹了声气,难得软了态度:“所以我不会对她做什麽的,等事情解决,欠她和听白的这些,我们慢慢还就是了,但是我也不会再允许她对你动手,因为你是我的。”
就连留在你身体上的伤口也只能是我的。
“是你的。”宜程颂将人环抱住,轻拍抚着怀中人的背脊:“只是你的。”
……
……
被紧急送往医院的司听白被迅速开始抢救。
她被埋在地下的时间不长再加上抢救及时,当供氧上呼吸机时,她已经开始逐渐恢复身体机能。
虽然救援的很及时但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手术灯亮了一天一夜,病危通知下了五次,等在家属区的司明裕整个人的神情高度紧绷到了极致。
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女强人,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难写。
前夜盛南辞带着司明裕刚回京,还没来得及找司雨,就先意料地接到了程舒逸打来的电话。
等司明裕匆忙赶来医院时,看见的就只有那长久亮着的手术灯和面容憔悴的程舒逸。
再次回忆起关于那天的情景,司明裕能想起来的只有压抑和死一般的寂。
“我不是家属,”程舒逸的嗓音低哑,眉眼间是难解的愁:“所以没办法在后续的治疗单上签字,司听白的后续治疗都必须由你来经手。”
前面所有横在面前的阻碍都已经被扫清。
可在医生要求必须提供证明亲属关系或者伴侣证明才有资格签署的病危通知书时,程舒逸还是被深深的无力感吞噬。
她不能用女朋友的身份去做决定,甚至连情侣的关系都没法被她单向证明,就连签字的权利都没有。
司听白许诺给她的东西太多,可这些却不能用来救她的命。
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刻,程舒逸第一次体会到了她得到的司听白还不够。
“谁做的?”
司明裕艰难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转头攥住程舒逸的衣领:“我的念念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在还没顺利进京前司明裕想过无数种可能,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很讨厌念念,但从未想过母亲会对司念念下这样的死手,更没想过自己的拼尽全力来的还是太晚。
等她终于抵京,她的念念已经被人折磨成了这样。
“司雨。”程舒逸狠狠甩开眼前这个暴怒女人的钳制,轻轻抚了抚自己的领口:“你的母亲。”
带着病危出来的医生简单的讲了司听白此刻的情况,浑身多处软组织损伤,耳膜穿透,肋骨断裂,胃部大出血。
这些身体上的伤口都是发生在司听白失去意识前的,也就是说,在司听白被司雨带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被殴打折磨。
直到被折磨到没有反抗力气后,活埋。
“我是在荒山上找到的司听白,”程舒逸冷眼看着眼前情绪已经到达崩坏边缘的女人,冷声道:“熟悉吗?当年司念念被绑架时,也是这样被折磨完了丢到荒山上的,只是这次没有了木屋蔽体,我找到她时,她被活埋在地下。”
云九纾和宜程颂那边是切不进去的死局,司雨现在已经被控住,可罪魁祸首司雪还是没有下落。
要想彻底拿到扳死司家的东西,就必须找出司雪。
而唯一知道司雪下落的司雨已经被抓,能做切入点的人就只有司家现在的家主,司明裕。
所以在将司听白送到医院后,姚落河通过关系网弄到了司明裕的私人电话,就有了那通叫她来签病危的电话。
司明裕怎麽也不会想到,那天司听白为了引她出现的威胁竟然一语成谶。
她真的亲手签下司听白的病危通知。
“你什麽意思?”司明裕听出了不对,她盯着程舒逸追问:“什麽叫熟悉吗?当年那场绑架……”
“司雨做的,”程舒逸盯着司明裕,冷声道:“不论是十年前的绑架案,还是十年后的今天带走司听白,司雨都没想过让司听白活下去。”
虽然没有人跟程舒逸仔细讲过那场绑架案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但聪明如程舒逸,她已经猜到了大概。
明明是贯穿整个故事线的人,却从未露过面。
要想破局,就必须找到司雪。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将司明裕的理智炸了个七零八落。
什麽叫,绑架案的真凶是司雨。
司雨是妈妈啊,妈妈怎麽会对自己的亲女儿这样残忍呢……
可是现在摆在司明裕眼前的桩桩件件都无一不在说着,那个让司明裕警惕的,随时会夺走司听白生命的人。
就是她们的母亲。
司雨。
“为什麽?”司明裕难以消化这个事情,更无法接受:“为什麽!”
看着情绪已经被逼到极致的人,程舒逸没时间再跟她废话,“我只问你,司雪呢?”
“要想破局,必须要司雪出现。”
短短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听到小姨的名字后,司明裕彻底崩溃了:“我不知道,这麽多年,没有过她的下落……”
当年大姐离家,小姨失踪,母亲弃掉家族于不顾。
太多压力担在司明裕身上,她根本没有那麽多精力去分神查。
司雪的下落一直是个迷。
“废物。”程舒逸看着崩溃边缘的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这句话也是这一天一夜里,久压在司明裕心口的巨石。
……
……
在司听白被抢救的时间里,审讯室里也开始了对司雨的提审。
可她的嘴比石头还要硬,任凭宜程颂威逼利诱也好,套话设局也好,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这个女人刀枪不入,即使腕上戴着镣铐,也仍旧笑得猖獗。
在没有足够的证据链定下司雨的罪责前,对她的提审时长只有二十四小时。
虽然有司听白留下的录音为辅证,但是真正要想给司雨定罪,这些还远远不够。
审了一天一夜,距离司雨被放出去的时间剩下一小时不到的时间。
程舒逸在审讯室外烦躁地点了支烟。
她没有直接参与审讯的权利,但是宜程颂的亏歉的程舒逸的武器,她成功拿到了旁听审讯的资格。
姚落河能动用的关系网都用遍了,可是那个连司家人都不知道下落的司雪,根本不是姚落河的关系网能抓到的人。
眼看着所有线索即将再次断裂,程舒逸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
就在程舒逸给姚落河发完信息的瞬间,她收到了一条陌生来信。
完全陌生的境外号码,那条短信强势地占满程舒逸的屏幕。
——
“我是听白的大姐,或许,我能给你想要的。”
第154章 因为她已经不是个健全人了
“见鬼,”程舒逸看着屏幕中突然弹出来的短信,忽而一笑:“还真是让我给心想事成了。”
素来严谨的人第一次不再深究真实性。
现在只要有能出现在程舒逸手中的线索她都会牢牢抓住,一如过去多年探查关于周昭真相时那样孤勇。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反而能得到更多。
回头瞥了一眼仍旧在审讯室里硬气的人,以程舒逸这麽多年跟资本打交道的经验,仅凭借这点东西是不可能撬开司雨嘴的。
打蛇要挑七寸打,杀人之前诛其心。
现在的司雨不过是在想着怎麽把这二十四小时的关押时间给熬过去,以她做事的周密和处理司听白时果决的速度来看,多半是临时做的决定,所以才这样急着要走。
这条短信也没必要告知给宜程颂,将那跟短信一起发来的地址定位记下来,程舒逸转头打包给了姚落河,叫人现在来审讯所接自己。
圈内跋扈张扬,人人都想攀附的姚大导演,此刻被程舒逸当成小助手随意使唤。
收到信息的人回了个竖中指的emoji,程舒逸没有理会,转手电话打给了医院。
司听白仍旧没有脱离危险期,如果不是有这些破事缠着,程舒逸绝不会离开医院半步。
不过现在有作为亲姐姐的司明裕守着,倒是方便了程舒逸,她现在可以完全放下心来去做别的事情了。
为了这个局,司听白连她自己的命都压进去了。
现在,就由作为司听白爱人的程舒逸来为她扣上这局中最后一环吧。
听司明裕汇报完了抢救进度,程舒逸挂掉了电话开始下楼。
姚落河来的很快,仍旧沉浸在中二谍战片角色里的人挑了挑眉,骚包的鎏金色跑车缓缓开了门。
“这定位你哪弄的?”姚落河依旧没等程舒逸系好安全带,刚关好车门就一脚油门出去了,在京城内环里跟开卡丁车似的:“程大经纪人的关系网,比我想象中还要深得多啊。”
早已经习惯了姚落河这野蛮开法,程舒逸面不改色地为自己扣好安全带,淡声道:“有屁就放。”
这定位是那自称司听白大姐的人发过来的,程舒逸对圈子外的关系网了解并不深,所以在京城的全部行动,她必须抓着姚落河这个本地人给自己帮忙打点。
“哦,忘了你是江城人,你这定位的山庄叫京,是京城内环里最隐秘的高奢私宴,要本地人才晓得,”姚落河轻一挑眉,随口道:“能在这定位里住上的人,光有钱和地位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的资历和至少大于十位数的身家,而且这个山庄不对外开放,普通的财阀和官员连进去的门槛都够不上。”
打小优越惯了的姚落河讲起话来总是自带傲慢感。
程舒逸没有理会她,只是低头打开手机再次查验了一下那个定位。
没有数据辅证姚落河话里的真实性,因为这个名为京的山庄私宴连个相关词条都查不到。
以司家的财力能接触甚至包下整个山庄都不稀奇,但是怪就怪在,现在的司氏归司明裕掌管跟这个大姐毫无关系。
更重要的是,这个大姐从未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甚至连司听白都没有提过她。
可是她发来信息的口吻,显然对现在的情况非常清楚。
那麽她又是怎麽知道这一切的呢?
程舒逸不由得对接下来要见到的那位自称司听白大姐的人有了好奇心:“你知道司家继承人为什麽是老二吗?”
彼时已入夜,可京城内环里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未被升起的顶棚,晚风灌进来抚乱程舒逸的长发,夜色中一抹鸢尾香静静在弥散。
“哎哟喂,还有你程大经纪人不晓得的事情?”姚落河像是听了个新鲜笑话,转头嘲讽:“也是,程大经纪人眼里只认钱,哪管八卦。”
知道姚落河是在为自己把她当工具的事情而不爽,程舒逸哼了声道:“小九跟江城娱乐只签了一年合同,暑假结束这马上到期了……”
“司润诺。”
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三个字,被掐中软肋的姚落河不得不妥协。
“她是司雨的长女,从十六岁就开始就跟着司雨出席各大晚宴,熟悉业务拓宽人脉,她是被选定的继承人这个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在她二十一岁时突然没了所有信息,公众场所里也没露过面,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至今下落不明。”姚落河咬着牙愤愤不平道:“缺了继承人的司雨只好紧急将二女儿召回国,至此以后,司家再没有过关于司润诺的信息传出来,司家也由司明裕接手。”
听完了粗略的介绍,程舒逸沉吟片刻道:“你怎麽知道的?”
“呵,”姚落河不屑道:“这样说吧,整个京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艺术源自于生活却高于生活,姚落河是个偏执到极端的人,就像她接受不了爱人出现在别人的镜头里一样,她偏执的也不允许别人的故事出现在她的镜头里。
为了找寻灵感,姚落河常常背包就走,结交的朋友遍布全国,更重要的是她出手阔绰,人人都想巴结她。
听完关于司听白大姐的一些介绍,程舒逸对这个人更加好奇了起来。
十几年前就跟司家脱离关系的人,是如何一步步累积起来的如此富足的背景呢。
恐怕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默默在心里做足了准备,程舒逸对接下来要见面的人拉起了百分百的防备心。
可是当程舒逸真正见到司润诺时,所有的缺省和防备都被瓦解了。
诚如姚落河所说,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内环线里,坐落着一个非常中式风格的庭院,没有色彩堆砌出来的华贵,但每一株花草,每一座假山石无不昭示着中式风格的大气滂沱和富足。
听到司润诺的名字,侍应生恭恭敬敬地带着程舒逸和姚落河穿过长长的回廊,直抵正厅。
比起外面,厅内的陈设更加昂贵。
姚落河越看眼睛越亮,连连赞叹道:“这审美真他爹的绝了。”
千年前的真迹古画挂在墙上做点缀,清代的瓷瓶里盛着鲜花,上等红木桌椅在灯下泛着光泽,每一处设计都透露着巧思。
无暇顾及周围陈设的程舒逸刚准备联系司润诺,屏风内有了动静。
“嗨!”非常开朗的一声唤。
随即一位烫着爆炸长卷发,有着巧克力般健康美丽的黑皮美女就这样闯入了程舒逸的视线里。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女人个子高挑,一双长腿包裹在超短裤里,强壮有力的肌肉线条无不充斥着健康的美感。
在娱乐圈中见惯了白幼瘦的审美,程舒逸被如此强壮健康的美丽给冲击到了。
察觉到程舒逸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经验,女人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想必您就是程小姐了吧。”
看着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程舒逸抬手去回握,可下一瞬手被攥紧,轻盈的一个吻落在手背上。
得体又亲昵的吻手礼,女人轻笑道:“我是司润诺,程小姐也可以叫我Hard。”
“很高兴见到你,Hard。”这与中文名字有着如此强烈反差的英文名反倒是更加贴合眼前人的印象,程舒逸没有多问,礼貌道:“叫我sue就好。”
司润诺暧昧地眨了眨眼睛,轻笑道:“sue这个名字我也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有听念念讲。”
听到司听白的名字,程舒逸微怔,表情变得有些凝重:“既然Hard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那麽我们也不必再进行浪费时间的寒暄了。”
“直接进入正题吧,我今天来是为了司雪。”
程舒逸察觉到司润诺的视线落在了姚落河身上。
这个从进来后就一心放在周围建筑设计上的人根本没在意别人,程舒逸轻咳了声。
“OK,”听到信号,姚落河转过身道:“姐懂,你们聊,姐先离场。”
厅门被关上,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司润诺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招呼着程舒逸入座。
“念念没有出事吧?”司润诺抬手为程舒逸斟了杯茶,主动问:“她上次跟我通信息还是跟我说她跟你经历波折和好了,这小孩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每次遇到什麽心思都会跟我讲。”
那个号码从离开家后司润诺就再也没有使用过了,可她却没有办理过销号,司听白发给她的信息已经超过上千条。
其实每条信息司润诺都有收到,但她从未回复过,这麽多年那个号码一直作为司听白的树洞,用来探听司听白的生活。
在看见程舒逸的瞬间,司润诺突然理解了司听白的执念。
眼前女人美艳且极具有攻击性,她似一柄新锻好的剑刃,美得很锋利,的确有着让人过目不忘,惦恋十年的能力。
“没有什麽好隐瞒的,念念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程舒逸抿了口茶,沉重地叹了声气:“她被司雨强制带走,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她话音刚落,司润诺的手一顿,杯盏坠地水花与白瓷飞溅:“什麽!?”
“怎麽可能!”司润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明明有提醒过念念,怎麽会……”
想起自己那条没有被回复过的短信,司润诺瞬间就猜测到了原委:“你找到念念,还是在荒山吗?”
听到荒山两个字,程舒逸抬起头,盯着司润诺的眼神变得锋利。
“我就知道会是荒山,”司润诺闭了闭眼睛,痛苦地叹了声:“当年念念那场绑架案,是我母亲策划的。”
听到司润诺开口,程舒逸追问:“所以你离家多年,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对吗?”
“是,但不全是。”司润诺垂眸看着那碎裂的杯盏,往日的痛苦纷至沓来:“当年的绑架案是我母亲秘密策划的,目的只转移上头的追查和大众的视线,目的是为了把我小姨从三水计划里摘出去。”
“等等?”程舒逸捕捉到关键词,忍不住皱起眉:“你是说,司雪跟三十年前就开始打击的那个三水计划有关系吗?”
三十年前,从叶榆城边境地开始兴起一种名为三水的药剂。
那是一种非常强劲的致幻型毒物,不仅能给人带来快感更会吸引人上瘾,吸食三水的时间长了,人也会像僵尸一样被吞噬掉所有的精神气。
这麽多年来国内一直都在大力打击三水,取得的效果显著,但仍旧有遗留。
程舒逸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圈子里那些被粉丝神化的偶像们不干净,多少也有一些沾过的,这种人程舒逸是绝不会用的。
但程舒逸没想到,司雪居然会跟三水计划挂鈎。
“是的。”即使过去很多年,司润诺永远都不会忘记撞破那个秘密的晚上,光是回忆起来,她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看着眼前人渐渐不受控的情绪,程舒逸猛然回想起那天山顶,覆盖在司听白身上的稻草,以及坍塌了一半的茅草屋,她反应过来了什麽:“所以,绑架案只是个借口,司雨真正目的* 是要让司听白替司雪死?”
“是的。”司润诺长叹了声气:“小姨的最后一单生意出了事,牵头人被抓,随即供出了我小姨的身份,为了保全我小姨,我母亲决定推念念做替死鬼。”
程舒逸不能理解:“为什麽?”
“因为。”司润诺闭上眼睛,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念念是我小姨的卵子放在我母亲子宫里孕育出来的小孩。”
“她是母亲和小姨的血脉结合。”
回忆纷至沓来,二十一岁那晚,司润诺得知了她视为骄傲般的家族里藏匿着的最为丑恶的秘密,以及那被她最为敬仰的母亲最残暴不堪的一幕。
司润诺从未想过,她的母亲居然会那样对待小姨。
“啊?”
被这个消息震撼到的程舒逸久久无法回过神。
这些字眼放在一起实在是太荒唐了,荒唐到程舒逸甚至开始怀疑司润诺是不是胡乱编织出来耍自己的。
但看着司润诺点头的承认,程舒逸彻底愣住了。
自认为见过的风浪和牛鬼蛇神足够多的程舒逸,再一次被刷新了认知。
“那司雪呢?”没法接受这个冲击的程舒逸并没有忘记目的,她换了个话题追问道:“她现在在哪里?你有办法把她引出面吗?”
提到司雪的名字。
司润诺摇了摇头,长叹了声气道:“小姨她,没办法出面。”
“那你说你能给我想要的?你耍我?”
下意识以为司润诺还是偏袒着有所隐瞒,程舒逸的情绪终于不受控制。
她手一挥,价值五位数的上好白瓷杯碎在地上,飞溅起的滚烫茶水落在了司润诺的腿上。
被这声动静吓到的司润诺从回忆里被抽出来,有些意外地看向眼前人。
最后的体面也懒得给了,程舒逸冷笑道:“你知道司念念被司雨折磨成了什麽样子吗?十年前司雨就为了司雪要过一次司听白的命了,现在她再一次对司听白下手了,现在距离释放司雨的时间只有最后一小时不到,如果找不到司雪,司雨会对司听白下第三次手!你是不是也觉得,司听白就该为司雪而死?”
“这是什麽狗屁逻辑?司听白是个完全独立的人啊,不是谁的血包,也不是为了谁死而存在的备用品。”气急了的程舒逸情绪不受控制,她的吼声回荡在厅内。
现在程舒逸根本不想关心司家这错综复杂的血脉关系,也不好奇司雨和司雪之间的情感纠葛,她只想找到司雪,让一切尘埃落定。
看着暴怒的人,司润诺有些内疚和惭愧,小声回答道:“抱歉,我不是要偏袒小姨,也不是来耍你的,而是真诚来给你提供线索的。”
“那你说,”程舒逸深深地吸了口气,瞪着眼前人:“司雪为什麽办法出面?”
艰难将那残忍血腥的回忆凝结,司润诺说:“因为她已经不是个健全人了。”
第155章 血……好多血……
“什麽意思?”程舒逸看着眼前这个强壮美丽的女人开始颤抖,意识到了不对:“你见过司雪?什麽时候?在哪见过的?司雪怎麽了?”
不知道为什麽,看着司润诺躲闪的样子,程舒逸总觉得自己距离某个真相渐近了。
过去的回忆纷至沓来,司润诺被巨大的痛苦给冲击到,整个人无助地颤抖着,就连声音都断断续续:“十年前……在地下室里……”
那时司润诺才刚满二十一。
作为司家的长女,司润诺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她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和教育环境,也就意味着她需要交换自己的自由。
所以即使从小就极具有绘画天赋和对色彩美感极强的感知度,司润诺也仍旧乖顺地学习着母亲为她安排的课程。
复杂的人际关系,无聊的马术和高尔夫,还有难吃但体面十足的冷餐。
每每被母亲带去生意场上交际,司润诺都会保持着该有的体面,尽管她心里更想要回家去画画,但仍旧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和身侧人谈笑风生。
说不清楚在什麽时候司润诺开始觉得累的。
或许是在被迫添加根本没兴趣的世家小姐的联系方式时,只因为她们有着般配的家境,司雨说对方有价值,能发展成联姻对象。
或许是在胃痛到极致时也只能强笑着咽下那口香槟,只因为合作发展到了最后一步,司雨说这杯酒是作为长辈的对方要看的小辈姿态。
或许是在灵感最爆棚时要被迫中断,陪着司雨去无聊的高尔夫球场,只因为对方是常合作的生意夥伴,司雨说任何关系都是要维护的。
在一次次的妥协和迁就里,司润诺开始觉得痛苦和麻木。
艺术家的灵魂不应该被封存在琉璃瓶子里。
想要一个出口的自由灵魂开始叫嚣,在瓶中撞击,直到残缺碎裂。
司润诺开始羡慕。
去公司时她羡慕擦肩而过的不富裕却可以自主的人生,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点开朋友圈时她羡慕那个能全球旅行的世家小姐,陪着司雨社交时她羡慕那高尔夫球场上侃侃而谈只想女儿自由的母亲。
但她更羡慕的还是那如野草般被丢弃在荒芜角落里,却能肆意生长的司念念。
当对自由的渴望变成执念,亲手丢弃的画笔变成虫蚁开始蚕食心脏。可对外,司润诺仍旧是那个人人夸赞的优秀继承人。
唯有她知道,她的灵魂早已经千疮百孔。
只有每个夜半独坐在阳台上喝酒的那丁点放空的时间才是独属于她的自由。
又一次结束了跟那个世家小姐无聊的约会回家,司润诺提着酒到阳台,平时都是这样过来的人不知道为什麽在那一晚突然厌倦了窗景。
再然后,司润诺就做了那个让她痛苦后悔一生的决定……
半口伏特加灌进去,灵魂飘起来,走路已经摇摇晃晃。
已经洗完澡的司润诺只穿了件睡衣就提着酒瓶赤着脚往下走,抛弃人前的形象,司润诺露出了压抑的疯狂。
这平日里就死气沉沉的老宅在今天这个时间点里只有她住,司雨常年加班住在市区,司雪早已经搬出去,而家中唯一活泼的那个小孩司念念被送去了夏令营。
偌大的家像个吞噬灵魂的囚笼。
可今晚不知道为什麽,原本死寂的后院里却有异样的响动。
赤脚走到二楼,透过落地窗,司润诺看见了院中停着的车。
司雨回来了。
三分酒意被吓了个干净,司润诺下意识的反应是逃回房间,可是下一瞬她本该挪动的脚步却被钉在了原地。
因为她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人。
司雪。
不,应该是被捆住手脚,勒紧嘴巴,被两个保镖暴力从车上拖下来的司雪。
随后紧跟着下车的还跟着一个同样被绑着,却仍旧不停掉泪乞求着司雨,并且试图靠近司雪的年轻女人。
一双杏眼哭肿了,瓷似的雪白肌肤衬得那不自然的唇色更加显眼。
司润诺对那个年轻女人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她是小姨的总助,需要负责的不只有工作,还有生活。
突然回家的人并没有要上楼的意思,那个在大众眼中总是和气笑着的司雨此刻脸色冷得吓人,她端坐在院中的主人椅上,冷眼看着被拖拽下来的两个人。
防爆玻璃格外厚,听不见外界的丁点声音。
本该逃回房间假装什麽都没看见的司润诺却鬼使神差般地下了楼,站在一楼的窗边她不仅能更近的看见,也听清了声音……
“阿雪。”
即使已经用尽最后的理智在压抑火气,可司雨的声音仍旧冷得可怕:“你真的不知道你这个决定会给你和我,甚至整个司氏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看着失去了自由行动能力干脆像个尸体一般躺在地上的司雪。
司雨只觉得自己的火气正在迅速腾升着。
自从江严被三连跳提拔成京城副市长后,江钟国那个老东西就跟疯狗一样抓漏洞,拼了命地想再抓一把东风,彻底将江严提进市委里面。
原本司雨答应司雪,干完最后一单生意就彻底把司雪给洗出来,可偏偏就是这最后一单生意出了岔子。
交接人沾了三水,甚至还是三水团队里的一个喽啰,被挖出来的时候为了保护组织,竟将帽子扣到了司雪的头上。
这些年国内对三水的管控越来越严格,量刑也越来越重,一经指认,上头的注意力很快就过来了。
若是查的司家,司雨根本不会害怕,司家账面上的每一笔钱都干干净净该给的税收也一笔不少,经得起查。
可难就难在,被江严盯上的人是司雪。
这麽多年司雪从不在台前露面,司氏名下许多见不到光的私产都在司雪的名下,一旦她被盯上抓住,几乎是无力回天。
自从风声漏出来,司雨这半个月里把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才终于见到了江钟国。
老东西是个喂不饱的畜生,一开口就要吞掉半个司家,还要司雨拉下宜家那个后生做陪葬。
这些要求司雨照单全收,即使是搭进去整个司家也丝毫不在乎,她只要司雪平安。
可是司雪呢?
在自己把一切计划都告诉她后,她居然拒绝了自己策划周密的替死局,甚至还自作主张把荒山的山况泄露给了报社记者。
现在那两个接收到信息的蠢货居然上山去了。
耗费的金钱,花掉的时间,以及求人时候的卑微窝囊气司雨都不在乎。就像眼睁睁看着司雪爱别人,对自己越来越设防,这些司雨都能忍。
但司雨绝不允许,这个被自己视若珍宝的人居然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保镖抬手摘掉了束缚住司雪口腔的绳索,终于能出声的人第一句话却是:“放了阿程,决定是我做的,除非你亲手杀了我,否则我决不允许念念替我的命。”
面对家人总是好脾气的司雪第一次没有再对姐姐有好脸色。
当昨天司雨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施舍着讲出要用念念的命换自己的命时,司雪对司雨的恨意第一次达到了顶峰。
从出生起就被丢弃在老宅的小孩,没有得到过一天爱的小孩,才九岁啊。
那如野草般强盛的生命力,即使不被爱也分毫没有生出过妒恨的心态。
在把司念念接回家的第一天。
司雪把程游历提前挑选的礼物递过去时,小孩眼神里溢着光,没有夸张的吹捧也没有不屑的轻蔑。
那个在百人家宴上都能做到毫不怯场表现自己的小孩却在此刻漏了怯,小小心翼翼地问:“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长时间的漠视和不被关注造成了这个看似阳光开朗的小孩严重的情感缺失。
同龄小孩早就玩腻了的玩偶却是司听白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抱着那个玩偶的小孩并没有流露出司雪预期中的兴奋表情,而是掉了眼泪。
司雪轻柔地擦掉司念念的眼泪后,那个小孩飞扑进怀中,小声地道谢。
眼泪烫湿了司雪的肩膀,至此生命中烙下名为司念念的印记,读懂了血脉延续。
“阿程…”司雨被这句话里的维护彻底刺痛,她放声大笑起来,直到眼角溢出泪来:“好一个阿程,好一场痴情绝爱。”
她话音刚落便猛地站起来,抬脚踹在了被保镖架住的程游历身上。
本就被耗尽力气的程游历哪里禁得住这一脚,即使双手被绑紧人被架住,也硬生生被这一脚踹倒了下去。
“傻妹妹,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的抱着目的接近你的,”司雨盯着无法讲话的程游历,冷笑道:“你把她当真心爱人,可她却只是把你当成上位的工具,不然一个穷学生怎麽配进入司氏,你带给她的眼界和人脉,是她这种穷人命几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可是她太贪心了,现在居然还妄想把你的命当成给她妹妹铺路的勋章呢。”
麻绳阻碍了牙关的闭合,无法出声的程游历艰难地呜咽着,她想讲些什麽,却什麽都讲不了。
“阿程!!!”
爱人痛苦的泣声让司雪彻底崩溃,她挣扎着想扶起程游历,可捆紧手臂的绳索就像姐姐的爱一样强势紧密,让人窒息。
被两个保镖钳制住的司雪连起身都无法做到,她只能被迫跪在原地。
看着脸色越来越惨白的爱人,司雪悲哀的意识到,她的姐姐早已经不是那个一起长大的温柔姐姐了。
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疯子。
“贪心的人从来只有你。”司雪抬起眼,咬牙道:“你敢对天起誓吗?我做的那些脏生意到底是为了司家,还是为了满足你司雨的欲望?”
司家百年基业,财富地位在圈中早已经是无可撼动的存在。
过去为发家而不得不做的灰色地带早就该被切断的,可是人的欲望总是无限大。
司雨打着为司家发展的旗号,用母亲临终前的嘱托逼着司雪去敛财。
混迹赌场,倒卖三水,收放贷款,游走在灰色地带,可是现在司雪出了事,司雨却又摇身一变成了好姐姐。
要打着要为司雪好的名义,用那个被司雪亲手养大的小孩去换她的命。
司念念才九岁啊。
九岁的小孩,被不负责任的母亲带到这个世界,吝啬施舍一丁点爱,现在还要像个工具一样牺牲献祭。
那是人命,竟比野草都轻贱。
“阿雪…”司雨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她慢慢蹲下去,抬手掐住妹妹的脸,“你以为姐姐比你做那些是为了钱吗?我都是为了你啊。”
她的语气轻柔极了,像是浸透在蜜里般挤出来,指腹不断摩挲着眼前人涨红的脸颊:“如果不继续逼你做那些,你恐怕早就带着这个女人远走高飞了吧,如果我真的把你洗白,你还会愿意留在我身边吗?我还能这样触碰到你吗?”
爱是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拥有的天赋。
身体里流淌的血脉是红线,自妹妹的身体贯穿姐姐的心脏。
“变态。”司雪厌恶地呸了一声,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司雨,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的姐妹情缘就断了。”
没等司雨回答。
司雪推翻了自己的话:“不对,是从你在我成年礼那晚,对我做出的越距行为时,你就不配当我姐了。”
成年礼。
这三个字讲出来,司雨的心一沉,回忆顷刻间在脑海中浮现:“什麽……”
“你还装什麽?”
司雪厌恶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只要多看司雨一眼,她就会吐出来:“你那样做的目的,不就是让我看见吗?”
不论过去多少年,司雪都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带来的冲击。
跟好友们结束晚宴后又约了酒局,准备回衣帽间换掉礼服再出发的司雪却发现自己的房间门不知道什麽时候被打开了。
那栋房子是司雨成年时,母亲送她们的礼物,这个房子的钥匙也只有姐妹二人拥有。
抱着试探心理的司雪轻声唤了句姐,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蹑手蹑脚地靠过去,撞见了她此生都不愿意再回忆起的画面。
她的亲生姐姐躺在她的床上自渎,手中握着她的贴身衣物,口中还唤着她的乳名。
那一晚司雪缺席了后面的所有活动,也拒绝了所有好朋友的邀请,她不敢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宁愿是自己醉酒的幻觉。
人生仅此一次的成年礼,司雪独自躲在小阁楼里熬到天明。
“所以这就是你跟母亲说再也不要叫乳名的原因吗?”司雨没想到司雪会提到这件事。
那晚她等在司雪的房间,本来是想亲口讲一句生日快乐,可是整个房间里都是司雪的味道。
即使是洗涤过的衣物也残留着司雪的体香,漫长的等待耗尽了司雨的耐心,被司雪味道勾着的司雨没有忍住对心爱妹妹的欲念。
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司雪拒绝所有人再叫她的乳名,也开始尝试着跟自己拉远距离。
难怪那个吻会彻底让司雪搬离老宅。
“可你还是愿意为我做事。”司雨像是抓到了希望,她不死心道:“你甚至还愿意养司念念,所以你是不是也……”
“别再说这样恶心的话了。”
司雪冷冷睁开眼,漂亮的眼眸中满是红血丝:“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投胎到司家,成为你的妹妹,如果可以选,我宁愿胎死腹中也不要见到你。”
“你再说一遍?”在这句毫不留情的话里情绪决堤,司雨的怒吼声回荡在夜色中:“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宁愿死。”
司雪紧紧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也不愿意当你的妹……”
未落音的话被一个耳光扇了回去。
几乎是没收力的一巴掌,司雪被打偏了头,司雨中指上的家主戒指顶到了司雪的牙,薄嫩的口腔内部被刺破,司雪和着血吐出一口唾沫。
自从出生起就没舍得对司雪讲过一句重话的人此刻被气得再无理智可言。
宁愿死也不愿意当自己的妹妹吗?
可明明小时候的快乐和亲近不是假的,刻在骨血里的基因是抹不去的。
“没关系阿雪,”司雨闭着眼摇了摇头,忽而一笑:“姐姐知道你在说气话,一定是那个女人迷惑了你。”
她说着,慢慢站起身来。
对姐妹二人间真实的感情并不清楚的程游历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
司雪不喜欢司雨,所以从来不跟程游历讲关于司雨和家族的事情,司雪也不喜欢做那些事情,每次任务结束都会带着程游历去庙里祈福和做慈善捐款。
可到底是姐妹,为了司家的昌盛,司雪一直都隐忍着,甚至还把司雨的女儿视如己出。
但不知道为什麽,在这一刻,程游历莫名觉得这对姐妹间,跟自己和程舒逸间截然相反。
她们的姐妹情缘,还缠绕着些许别的东西。
程游历没有了再思考的机会,她被再次粗暴地拽起来,被迫抬头看向眼前那个鬼魅般的人。
“说,是不是你在中间挑拨我和阿雪?”司雨对司雪有多爱,就有多恨眼前这个女人。
一个小门小户的外地佬,不过是仗着几分姿色和还算拿得出手的学历,竟然配得到司雪的爱。
自己素来听话的妹妹居然会为了这个人不惜忤逆自己,甚至连命也不要。
舍不得对司雪发泄的司雨将怒气一股脑灌在了眼前人身上。
无法讲话的程游历摇着头,想要讲话。
“我记得你也有个妹妹对吧?”司雨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人:“数据做的真干净啊,可再干净又怎麽样呢?你说对吧,京大新闻系大四A1班,程舒逸。”
当妹妹的名字被念出来的那一刻,程游历只觉得心脏在瞬间骤停了下。
明明程舒逸的数据已经被自己彻底隐藏了,明明自己已经将联系家人的账号作了区分,明明自己在外人面前都是以独生女自称。
可为什麽,为什麽司雨还是会知道。
看着程游历瞬间涨红的脸,和不停摇头的抗拒,司雨终于露出点笑意,抬手扯下程游历口中的束缚。
“求你不要对我妹妹动手,”程游历艰难地发着声音,刚刚被踹的那一脚现在五脏六腑都还泛着疼:“我答应你我会永远从司氏离开,我也会叫我妹妹停止报道,都是我的错,不要,不要……”
“没用了。”
司雨忽而一笑,那双狐狸眼泛着狡黠的光:“我派去点山火的人已经出发了,你的倒霉妹妹如果运气不好,就当是为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姐姐抵命了吧。”
“不要,不要…”程游历没有想过火会烧到程舒逸的头上。
她的妹妹,年轻鲜活又意气风发,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就这样被断送。
“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程游历不住地哀求着:“你恨我怎麽对待我都可以,但是祸不及家人,不要…”
冷眼看着程游历的情绪被逼到崩溃。
司雨畅快地笑起来,转过头冲着司雪得意道:“傻妹妹,你瞧,你能讲的第一句话就是为她求情,可是她呢,她只在乎她的妹妹,你要清楚,只有姐姐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程游历的哭泣声扰得司雪心都碎了。
耳边回荡着的司雨的笑声和话语在此刻像隔夜的馊饭,恶心到司雪生理性地干呕起来。
程游历的哀求声还在继续,可司雨却听得厌烦,抬手又扯起绳索剥夺了程游历讲话的权利。
“安静点,吵闹的东西。”司雨抬手轻拍着程游历的脸颊,冷笑道:“你让她们上山前就应该想到的,没人能活着从那座山上下来。”
“没有人。”
残忍的三个字成了压垮程游历心弦的最后一击,素来温柔的人也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听着爱人的呜咽,司雪根本没有在意自己是不是程游历的第一选择,此刻她唯一关注的是程游历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这场祸乱由自己而起,本就不该殃及到程游历,如果不是自己爱上了程游历,也不会把她拽进来,现在连同她妹妹一起……
把亲生女儿拿去血祭,用别人的血脉至亲做软肋,只为了逼出这样一句话。
司雪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司雨的姐妹恩情是多麽愚蠢的一件事。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利用这让自己恶心的东西去换取利益。
“姐姐……”
痛苦地闭上眼,滚落了泪一滴,司雪颤着唇唤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对无辜的人下手,好吗?”
原以为会继续硬气到底的人突然示弱。
司雨表情微愣,旋即笑起来:“你刚刚叫我什麽?”
好久违了的称呼啊,司雨已经不记得上次司雪这样叫自己是什麽时候了。
“姐姐。”
司雪闭上眼,假意讨好道:“我说我知道错了,不要再这样对我了好吗?我好痛……”
看着司雨的笑意越来越盛,司雪强忍着恶心撒娇。
刚刚还暴怒的人在一声声姐姐中平复下来,察觉到语气里的示弱和软,司雨有几分受宠若惊。
即使知道司雪现在多半不是真心,但是司雨还是命人解开了帮助司雪的绳子。
话音落在这里。
司润诺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听了一半的程舒逸看着她的反常,没由来地对接下去发生的事情也提起了警惕:“解开绳子后你看见了什麽?”
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能亲耳听见这段往事。
当姐姐的名字出现的那一刻,程舒逸心中的猜想更加坚定。
她总觉得自己在无限接近一个真相。
一个能揭开许多谜题的真相。
“我看见了…”司润诺整个人都陷入防备状态,喃喃道:“血……好多血……”
第156章 也该让一些声音被听见了
困住司润诺的恐惧和折磨,在旧事重提的这一刻再次将她吞噬。
多年来司润诺游走在各个国家,为了谋生她重拾起画笔,万幸是天赋没有将她抛弃,虽不敌司家富足,但过回以前的奢侈生活也并不是难事。
但是那一夜留下的心理创伤确实无法磨灭的。
不论是身处何方,只要回忆被勾起,无边际的红就会在眼前迸溅弥散开来。
亲口讲出这些时,司润诺甚至还能从空气中嗅到隐隐约约的跨越时空而来的铁锈腥味。
“没事的,都结束了。”
程舒逸看着如惊弓之鸟般缩瑟的人,轻叹了声气,尝试引导着继续:“你将一切都当成幻觉,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在那个不真实的世界里,血是从什麽地方来的?”
根据司润诺断断续续的讲述,程舒逸已经能拼接上许多东西了。
为了把司雪从三水计划里捞出来,司雨花了很大功夫找了人运作。
作为交换代价,司雨亲手策划了那场绑架案,不仅是为了帮背后的那个人做事情,混淆大众关注度,更是为了让司听白能代替司雪顺利死在山上,被一把火焚化成灰后即使上头的人再追查下来,司雪已死,骨灰是化验不出DNA的。
好一招两手准备,即使被运作人算计也仍旧能保证司雪平安。
但程舒逸没想到的是,那个山况图居然是司雪让程游历泄露的,根据司润诺的描述,司雪跟程游历被控制的那一晚,程舒逸正带着周昭上山。
怪不得周昭执意要走小路,怪不得周昭会摔下山涯,怪不得周昭的相机会被抽走存储卡。
原来一切这就是真相。
刚刚还发抖的人再次开口,伴随着她的颤音,程舒逸的思绪再次被拽回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阿雪,你刚刚叫我什麽?”
还沉浸在盛怒之中的司雨被眼前人主动扑进怀里的行为弄得一愣,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欣喜若狂:“再叫一次,好吗?”
原本以为这场对峙会持续很久,毕竟以司雪的脾性她被逼成这样是绝不可能再服输的。
但司雨万万没想到,解开绳索的那一刻,司雪居然会主动对自己投怀送抱。
对,投怀送抱。
手脚被长时间的束缚已经充血酸麻,强压着心里翻涌的恶心和恨意,司雪干脆整个倚靠进了司雨的怀中。
被司雨抓住时,司雪正准备跟着程游历出发去荒山救司听白。
光是联系报社的人还不够保险,司雪有猜到司雨在京城中的眼线,信息泄露出去的那一刻司雪就已经做好了被司雨拦截的准备。
但是司雪没想到,司雨这个疯子居然会亲自带人闯进她跟程游历的家,把她们绑走。
距离被控制到现在,程游历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她的服药时间早已经过了。
被暴力捆绑再加上恐吓,如果再不用药物干预,程游历随时会发病。
为了爱人的健康,司雪不得不虚与委蛇。
“姐姐…”司雪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抿了抿唇:“我知道错了,会叫人上山去把那两个记者解决掉,你不要这样对我,好吗?”
“我不喜欢这样。”
若是此刻司雨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仔细听,其实能听出司雪的假装和强压着恶心的颤音。
但,司雨的理智已经彻底被姐姐两个字给控制住。
她生气的是因为司雪不服从她的安排,甚至为了程游历和司念念不惜背叛自己,把线索泄露给了报社的人,妄想先一步把真相揭露。
从出生起就该被自己支配的妹妹竟然生出了歪心,司雨决不允许。
但一切在姐姐这个称呼被司雪唤出来后,都可以原谅。
于是司雨垂下眸心疼地揉着司雪被捆红的手腕骨:“乖,是姐姐不好,姐姐保证再也不这样对你了。”
光是听着司雨的虚假保证还不够。
司雪抬起眼看向那个控制自己的保镖,轻声道:“那姐姐,你以后也不要再让她们打我了好吗?”
“谁?”听到这声状告,司雨的表情骤然冷下去:“谁打你了?”
刚刚还笑着的人猛地抬起眼,视线扫过刚刚绑来司雪的那群人。
司雪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没……”
将脸埋进司雨的怀中,光是味道和体温都足够让司雪厌恶,她几乎要抑制不住生理的恶心。
尤其是一想到司雨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和抱有的心事,司雪就想吐。
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被司雨理解成了恐惧。
难得司雪肯给好脸色,司雨抓了机会对着那群负责绑司雪的人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还被控制着的程游历再没有出过声,相爱之人的默契无需多言,她听出了司雪话里的恶心,也明白了司雪此刻这些行为的动机。
看着为了自己不得不求饶的爱人,程游历只恨自己的弱小。
发完脾气还不够。
见司雪仍在怀中颤抖,以为人还是在害怕,司雨干脆把那大半的保镖全部赶走了。
黑压压的人群遣散,现场只剩下还控制着程游历的两个人。
“阿雪乖,姐姐把欺负你的人都解决了。”感受着怀里人的颤抖停下,司雨再也抑制不住喜欢,低头轻轻吻在怀中人发顶:“留在姐姐身边吧,姐姐会好好保护你的。”
浅尝辄止的吻发顶根本无法缓解心中疯狂叫嚣的喜欢,司雨的手轻抚上了怀中人的脸颊。
不够,只想要更多。
“那你可以放了…”司雪话音未落,整个人如遭雷击。
吻顺着头顶落在了额头。
司雨,亲生姐姐,正在吻自己。
闭眼虔诚轻吻着的人根本没察觉,怀中人惨白的脸色冷得可怕。
司雪浑身发着抖抬起眼,与被迫跪在地上的程游历对上视线。
她的爱人甚至就在眼前啊,现场还有保镖,可是司雨的动作却越来越猖獗。
明明是姐妹,却要做这样的事情…
在吻即将顺着鼻梁落下的瞬间,生理性的恶心再也抑制不住,司雪猛地推开怀中人,站起身来不住地呕吐着。
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的司雪根本吐不出东西来,她的胃痉挛着,整个人都痛苦地抽搐着。
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还沉浸在主动示好喜悦中的人被这呕吐的声音拽回现实,看着司雪涨得通红的脸颊,司雨只觉得像是被人扇了耳光。
一切都是假的,那声姐姐,那个主动示好全是假的。
看着爱人吐到力竭,程游历开始疯狂挣扎。
就算是今天死在这里程游历也认了,她不想再看司雪这样难受。
为了自己,司雪已经付出的足够多了。
“好一对痴情鸳鸯。”司雨冷笑着,“到这一刻了还在算计我,阿雪,不给你点教训,你是学不乖的。”
司雨抬起手拍了拍,刚刚才被她怒骂着遣散的人折返回来,只是这一次,每个人手中都多了东西。
小臂粗细的棍子比人还高,看着黑压压涌进来的人,司雪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她踉跄着扑过去狠狠推开那两个保镖,抱住颤抖的程游历。
没有得到* 指令的保镖们站在一边,司雨冷眼看着司雪的动作。
亲手扯掉了束缚住爱人嘴巴的绳索,司雪虔诚地在爱人泛白的唇上落下一吻。
包含着无限爱意和亏歉的吻只是蜻蜓点水,却无比沉重。
司雪轻轻抵住程游历的额头,柔声道:“抱歉,是我的爱毁掉了你本该美好的人生。”
明明早就知道了司雨对自己的心思,可司雪却仍旧抱有希望。
她以为自己的忍让,自己的不戳破就可以保留最后一丝体面,能唤醒司雨心中的姐妹情谊。
从不做梦的司雪无比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噩梦。
但黑云一般压过来的影,脱力酸麻的手脚,呼吸急促无法讲出话的爱人无一不告诉着司雪,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木已成舟,司雪只后悔自己没忍住对程游历的爱。
如果当初就知道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司雪一定会忍住爱意,让程游历只是程游历。
而不是以司雪的爱人身份被搅进这场可怕的漩涡。
“不要道歉。”程游历能感受到身体的失重感越来越深,她知道这是病发前的征兆。
今天即使是被司雨放过,自己也未必能活下去。
抬手轻抚上司雪的脸颊,程游历温柔地擦拭掉了爱人的眼泪:“我人生的美好是由你带来的,所以我跟你走。”
爱人的默契无需多言,刚刚那个吻程游历已经明白了司雪的意思。
从出生起就是病体,死亡这两个字伴随着程游历一路生长,老天赋予她温馨的家庭可爱的妹妹,所以剥夺了健康的身体。
在十八岁那年的公开课上遇到司雪讲师时,程游历突然觉得老天奶对自己其实也挺好的。
家庭,爱人,事业,都没有薄待了自己。
一生虽然短,但也足够刻骨铭心。
轻抵在一起的额头分开,司雪牵住程游历的手,一脸赴死的冷漠表情,对眼前人道:“打死我吧。”
“从十八岁那年我就恨上你了,你躺在我的床上对我衣服做出那种事情的时候就该知道的,我们的姐妹缘已断,就算是你今天放过我,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离开你。”
“司雨,我从来没告诉过你。”
“我早就不把你当姐姐了,靠近你的每一刻我都只觉得恶心,参加的每一场家宴我都想吐,去你公司汇报业绩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只有你怎麽还不死。”
“你今天放过我我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离开你。”
深埋在心里的话在此刻如山洪倾颓,最后一丝体面也被打碎。
一字一句落在耳朵里跟耳光一样抽打着,司雨怒极反笑,冷哼道:“好啊,反正你恨我,那我就先打死她,让她去给你开路。”
司雨话音落,原本负责看管程游历的人猛地抓起她的胳膊,硬生生将牵着的双手给分开。
“呵。”
司雪竭力抑制着情绪,装作不在乎道:“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是她的出现才导致我讨厌你吗?”
原本想看司雪崩溃的期待落空,司雨没想到司雪会是这个态度。
她抬手命令那群人停止,双手环胸看向自己的妹妹,期待着司雪接下来的话。
“其实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对我的感情,”
司雪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人:“现在,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就算没有程游历,就算我司雪孤独终老一辈子,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为什麽?”司雨忍不住反问:“为什麽不行?”
现场的气氛压抑得可怕,被架起来的程游历已经彻底明白了这对姐妹间的隐瞒。
这恶心的真相弥散在夜色里,就像司雨的感情一样,注定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因为我们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啊。”
“我这辈子最恨,最恶心的,就是我骨子里跟你流淌着一样的血。”司雪恶狠狠道:“所以不管你会不会杀死我,我都会把我身体里跟你一样的血放干。”
说完,司雪带着视死如归般的决心,慢慢抬起手,狠狠地咬在了自己左手的脉搏处。
这一动作彻底惹怒了司雨。
那被司雨视为红线相连的血脉,居然是司雪最厌恶的。
比起本身被厌恶,这句对血脉的否认彻底击垮司雨。
理智再也不受控制,疯了一般的司雨抢过离她最近的保镖手中的棍子狠狠朝着司雪的手腕砸去。
当疯狂占据上风,得不到的欲念被扭曲。
毁灭是司雨唯一能做的。
所有人都没想过司雨会主动提棍子,更没想过司雨的手法棍棍都不留情。
手臂受到重击滑落,司雨仍旧不满足,她近乎疯了一般喃喃道:“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
挥舞的棍棒在夜色中划出猎猎风声。
沉重的敲击砸在了司雪的腿骨处。
凄厉地嘶吼声迸发,程游历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不住地开始哀求。
这哭声让司雨忍不住兴奋,她下手越来越狠,眼前的血色越来越浓烈。
已经被打到站不住的司雪从始至终都一声未吭。
她平静地接受着司雨带着恨意的虐打,一如这麽多年被迫接纳司雨这恶心的情感一样。
直到晕死过去,司雪也始终紧闭着眼睛。
鲜血在夜色中迸溅,分不清是骨液还是血水蔓延,双腿已无一处好肉。
饶是见过血腥场面的保镖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
泣血般凄厉的嘶吼回荡在夜色中,被迫以跪姿目睹一切的人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犹如凋零的落叶飘下去。
这声惊叫让沉浸在疯狂里的人停了手。
看着已经彻底不再有反应的人,司雨终于从疯狂中醒过来,她丢开了手中的棍子扑跪过去,将分不清是死了还是昏了的人抱入怀中。
低声呢喃道:“这次,你不会再离开我了…”
躲在玻璃窗后的人目睹了一切,也彻底坠入深渊。
安静了,也结束了。
大厅里弥散着死一般的寂静。
讲述完一切的司润诺猛地睁开了眼睛,整个人都发着抖:“再然后,司雨带走了司雪,那个人被丢在原地,我为她叫了救护车,就连夜离开了家。”
自此一别,司家再无司润诺。
痛苦的回忆如蟒蛇般缠绕,逼得人近乎窒息。
饶是冷静的程舒逸也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无尽的冷意蔓延开,“你是说,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那个人是以清醒的状态目睹了一切吗?”
隐瞒多年的真相终于得知。
程舒逸却没有半分得知真相的喜悦感。
亲眼看着爱人的姐姐当着她的面,打断她爱人的腿。
本就有先天性心功能缺失的程游历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直接吓到晕厥昏死。
怪不得程游历会一病十年,怪不得司雪从此了无音频。
程舒逸不敢想象当初的姐姐有多无助,也理解了司润诺那句,司雪不再是健全人。
“我知道了。”虽然没有听到回答,但程舒逸全部都明白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密密麻麻的细汗,光是听都出了一身冷汗的可怕真相。
亲身经历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呢。
“十年了,”程舒逸默默攥紧掌心,她将口袋里的录音笔拿出来按下暂停键,再抬起眼时,表情冷得可怕:“也该让一些声音被听见了。”
第157章 好久不见
挂在审讯室墙面上的时钟在眨眼间跳转。
十一点。
距离司雨被宜程颂从司家老宅里提审过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小时。
审了一晚上半个字都没有撬出来的审讯员已经被耗尽了耐心,这期间没有新的人证和更多的证据链支撑,而司雪下落也仍不可知。
现在按照规定,时间到,宜程颂必须要放人了。
听到推门声,已经被折磨到崩溃的审讯员求助地望向推门进来的人。
“宜上将,”记录员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面漏疲态:“已经到点了。”
听到这声汇报,宜程颂面无表情地嗯了声,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得到指令的俩个审讯员如释重负,没有半分犹豫地爬起来就走。
审讯室里安静了下去,宜程颂的视线落在了正打量着自己的人身上。
即使坐在刺眼的审讯强光下,司雨的面容仍旧精致到无可挑剔,完全看不出是被审讯了整晚的状态。
“过来。”察觉到宜程颂的视线落过来,司雨勾唇一笑,挑了挑眉:“我要上将大人亲自给我解开。”
她这笑容里挑衅味十足,一副你能拿我怎麽样的猖狂。
“很得意吗?”宜程颂垂下眸,看着司雨晃动着的手。
手铐撞击在审讯椅上,发出铮铮响声。
宜程颂抬头,静静地看着眼前人。
司雨此刻确实很得意,整整二十四小时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套出来。
不论怎麽审怎麽问,司雨都是不知道不清楚无可奉告,要麽就是沉默。
要麽就是无尽的沉默。
不愧是在京城财阀圈里拼杀出来的商人,过人的心理素质和超高的智商。
即使当年遭受重创,司氏如今仍旧是京城财阀之首,当年司雨上位后的决策司明裕沿用至今也毫不过时。
只是可惜,这麽聪明的人有一天也会输给自己的聪明。
“当年用九岁的小孩瞒天过海放走司雪,又害死一个记者拉我下马,给我扣了一个任务疏漏的帽子。”宜程颂没有理会司雨的话,而是坐在了她的对面:“是江钟国的主意吧,当年那个在背后帮你运作的人,也是江钟国吧?”
十年前的宜程颂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她手握战绩又深得人心,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越级三连跳升的一等功。
可一切都埋葬在了那场绑架案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司雨掀起眼皮与宜程颂对视上,神色淡淡。
纵然强光正对着她,手腕脚踝上都是镣铐,她也仍旧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分毫没有被审讯的狼狈感。
“没事,接下来的你就懂了。”
宜程颂曲腿翘起,指节轻叩着桌面笑道:“当年你带着司雪出国,用的是你助理的身份,但两年后你开始很聪明的用了那个死去记者身份打点一切,‘周昭’这个人先是在纽约住了两年,然后又去巴黎,现在定居在新西兰,我猜你这次急着来解决掉司听白,所以留在司雪身边的人……”
“宜程颂!!!”
这个从进来后就一直泰然自若的女人终于失了态。
司雨重重的撞击着手铐,声音骤然大起来:“距离你非法闯入我家将我拘禁和违规审问已经二十四个小时了,我命令你把我放开!”
暴起的人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此刻若不是被手铐束缚,她恐怕会毫不犹豫扑过来撕咬。
“别急啊,你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吗?那就听我说好了,”宜程颂表情不变,仍旧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你以为只需要混过二十四小时就能顺利出去吗?司听白两天里下了七次病危通知,录音中你对司听白做的一切已经构成了故意杀人罪,”
“你确实要出去了,但不是自由。”
“从这个审讯室里转出去,你将会被提到更严格的审讯室里,”敲击着桌面的指节微停,宜程颂忽而一笑:“对了,忘记跟你讲了,江钟国前年已经进去了,现在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是我,送他进去的人,也是我。”
“所以,等下你被转出去,将由我亲自审讯。”
宜程颂每讲一句话,指节就不轻不重地敲击一下桌面。
声声骤响,警钟般萦绕在司雨心头。
“你到底想做什麽?”司雨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恶狠狠地瞪着眼前漫不经心的人:“世界上那麽多人叫周昭,你凭什麽就断定我是那个周昭!?”
自从司雪的名字出来后,司雨的理智就彻底崩溃。
二十四小时的神经紧绷,不论怎麽审讯都无动于衷的人,终于露出了马脚。
宜程颂原本只是想诈一下司雨,结果没想到真的诈出了东西。
申请下司雨的批捕令后,宜程颂特意调出了当年那起绑架案的卷宗。
司家三小姐的死讯几乎占据了当年的全部报道,司听白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的被死亡了,因为没有找到尸体家属也没有一直报案追踪,以至于真正的死者周昭至今仍旧是未销户的状态。
保险起见,宜程颂将周昭的行踪在国内筛查了一遍,发现早在十年前周昭的账户就已经暂停了使用,但奇异的是对比到全球动向中,这个早在十年前就死去的人,却在死后的第三年在纽约有了第一笔消费,并在两年后带着自己的外籍‘妻子’Air移民法国。
“你不该对司听白下那麽重的手,”宜程颂敏锐察觉到门外的声音,低头轻笑:“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你使用的弃子了。”
宜程颂的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就被暴力踹开。
女人的高跟鞋声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地撞击声。
突然闯进来的程舒逸将手中的录音设备甩给坐着的宜程颂,提起手包重重地砸在了司雨的头上。
沉浸在怒气中的人丝毫没有收敛,浑然不顾周围是否有监控。
带着恨意的攻击来得突然,被手铐禁锢住的人完全没有还手的力气,镶嵌着昂贵钻石的包面砸在身上,痛感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
“小何啊,”宜程颂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录音笔,懒洋洋道:“我觉得审讯室的监控好像有点问题啊,你说呢?”
她话音落,下一瞬,四面监控的骤然黑下去。
十一点半。
司雨的二十四小时关押期已经结束,流程上她已经是被放出去的状态。
但是审讯室的门却仍旧紧紧关着。
40克拉E级白钻在夜色中奏响泄愤的战歌。
那支可怜的价值七位数的Lana Marks手包直到最后一颗钻石的脱落,才终于彻底报废。
……
……
有了司润诺的录音和人证,当年那场绑架案被再次翻出来。
官方亲自下场,那位没名没姓埋在她人坟茔中的小记者的死讯终于被公开。
司雪失踪案重启,只是这一次查的罪名是猎清三水计划,由宜程颂亲自负责。
司雨以故意杀人的罪名正式于三天后被刑事拘留,她移交至京城最高检察院当天,宜程颂派出去的人已经开始查找‘周昭’那位外籍‘妻子’Air的下落。
一道道流程呈批下来,后续的进度走得很顺利。
自那晚以后,再没有人见过司雨。
整个八月和九月里司听白进行了多次抢救,平均下来几乎每周都要进一次手术室。
两个月的治疗司听白已经从ICU转出,她的情况基本稳定,只是现在仍旧是植物人的状态。
医生说随时会有苏醒的可能,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醒过来。
司雨的落网并没有让程舒逸开心,她来回辗转在京城和江城里,程游历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司听白丢下的江城娱乐也不能全都给黎姿一个人管。
这两个月里程舒逸恨不能分身,吃饭睡觉几乎都是在飞机上进行的。
一如过去的十年间一样,程舒逸一人撑着江城娱乐。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她频繁出入寺庙时祈求平安的人不再是姐姐。
而是她的爱人,司听白。
当程舒逸登在从江城赶回京城的飞机上时,司听白的病房里多出来个不速之客。
隔着病房门的玻璃窗。
司润诺见到了自己十来年未见的妹妹。
“姐……?”刚从公司开完会过来的司明裕睡眼惺忪,在看清探视窗外的人时,惊得睡意全无。
这俩月里程舒逸需要会江城时,就是司明裕过来看护司听白。
自从司雨落网,上头对司氏进行了大规模的摸底行动。
跟程舒逸一样忙碌的司明裕要边管理司氏,配合上头随时会下达的红头文档,边奔波在京城医院里陪护司听白。
两个铁打的女人谁也不叫苦,暗中较劲着玩命工作,只为了挤出更多时间留在医院。
司明裕怎麽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司润诺。
这声姐的响起,让原本还沉浸在亏歉中的司润诺也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见了自己的另一个妹妹。
记忆里这个从小就被送出国的二妹,是本该拥有幸福人生的自由者。
可是现在司明裕却满脸疲惫,原本明艳的眉眼间有一种始终萦绕着的愁。
“好久不见。”
司润诺抬手擦掉眼尾的泪,轻笑道:“阿裕。”
第158章 姐姐
这声阿裕彻底让司明裕愣住了,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三天没睡够六小时所以出现了幻觉。
不然为什麽会在这里看见失踪了十多年的大姐?
记忆里的司润诺清冷矜贵,肤白若瓷,举手投足间皆贵气,是十分标准的富家小姐气质,就连讲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温柔。
而且眼前这个长着跟大姐一模一样的脸的人,不论是妆容打扮,还是肤色气质都跟十年前完全不一样。
牛仔热裤裹着一双长腿。
裸露在外的肌肤呈现着常年沐浴阳光的健康黝黑,满头长发被烫成爆炸式的卷,散在开肩头如海藻般。
尽管此刻那双眼中隐有泪意,但迎面扑来的却是自由野性的热烈鲜活。
这自由的鲜活烫得司明裕有些晃神,“姐姐你回来了……”
低低地唤了一声,司明裕的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再也发不出声音。
当年把司听白送上那辆通往夏令营的车后,司明裕也结束假期回英国继续学业。
可刚离开不过一周半的时间,她就被司雨紧急召回。
莫名被绑架重伤到生死未卜的司念念躺在ICU,负责家族全部生意链运作的小姨下落不明,本该是继承人的大姐也负气离家出走。
短短一周内发生的突发事件几乎没有留给司明裕适应的时间,刚回国的她就被迫从司雨手中接过了分崩离析的司氏。
那些过往司雨从来没有跟司明裕解释过原委,司明裕也没有问过为什麽,只是沉默地扛下了所有压力。
这一扛,就扛到了现在。
当温暖的,带着姐姐味道的怀抱靠过来时,素来讨厌跟人发生亲密肢体接触的司明裕第一次没有挣扎。
这个在生意场上杀伐果决的女强人流露出难得的孩子气,乖乖地将额头抵在姐姐的肩膀上,默默闭上了眼睛。
“抱歉。”这句欠了十多年的话终于讲出来:“姐姐回来了。”
司润诺默默闭上眼,任由泪水浸透怀中人的西服外套。
当年的事情发生得突然,司雨似乎只是为了找个地方泄愤,直到带着生死不明的司雪离家,她都全程没有进过家门一步。
躲在暗处目睹全程的司润诺头一次恨自己的身体太健康,承受能力太好。
她多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场恐怖噩梦,可空气中弥散着的血腥味告诉她,都是真的。
本就厌倦这样生活又被吓傻了的人根本没有理智继续思考,司润诺脑子里仅有的想法就是逃。
逃得远远的,一辈子不回这个魔窟来。
这样想司润诺也确实这样做了,没有收拾随身物品也没有留下半个字的道别,离开司家的最后一件事,她拨通了救援电话,将程游历送上了救护车。
此后,司家再无继承人。
原以为自己做了正确决定的司润诺在看见憔悴疲惫的司明裕时,被浓烈的内疚和负罪感吞噬。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现在所有拥有的幸福人生,都是从本该自由的司明裕身上偷来的。
“姐姐…”连续两个月的高压,司明裕的心理防线早已经崩溃,她在司润诺的怀抱中卸下大人身份,抑制不住的泣音:“这麽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没有责骂也没有质问。
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关切。
血缘的奇妙之处大概就在于此,即使多年不见,一个拥抱也能恢复如初。
没有回病房的司润诺带着司明裕去了自己开在京城的秘密画室。
虽然当初离开时没想过再回来,这麽多年来,司润诺也确实一直游走在各个国家旅居,但她心里始终有一份割舍不下的惦念,所以在离开家第五年后,秘密在京城买了一方隐蔽小院落。
许久不见面的姐妹二人间仿佛没有任何隔阂。
两盏清茶一缕静心香,飞机在小院落的天空中飞过,姐妹二人彼此讲述缺席的人生十载。
……
……
当程舒逸打着哈欠推开病房门时,午后阳光正好,风过树梢万籁俱静。
病房此刻静悄悄的,从江城带回来的满身疲态在看见床上静睡着的人时全被卸了个干净。
距离司听白出事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从初夏的蝉鸣声中到现在空气里已经有了早秋的燥热。
京城不似江城多雨,热起来就发疯似的升温,这会临近尾夏了也舍不得撒几滴雨点水星子降一降。
而对季节更叠一无所知的少年仍在沉睡。
用梦幻一点的话来讲,那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星星在此刻变成了一株沉睡中的植物,等待着某场春的降临将她唤醒。
但现实一点的讲法却是要家属做好一辈子都无法醒来的准备。
进到病房后的程舒逸将门反锁,踢掉高跟鞋,拆掉脑后的发簪,如瀑长发散下来,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鸢尾浅香。
随手将带来的东西搁在窗边,程舒逸轻声骂了句:“蠢狗,再不醒就秋天了,我可不会养这些玩意。”
昨夜通宵开季度会的程舒逸只在飞机上小睡了会儿。
此刻仍旧困到极致,她絮絮叨叨着慢慢脱掉衣服准备去洗澡。
将耳垂上的翡翠环扣褪下来放在床头柜边上,碎碎念到有些累了的程舒逸俯身吻了吻少年的额头。
这样没有回应的单方面亲吻已经持续了两个月。
“快点好起来吧,我讨厌京城的秋天。”蜻蜓点水般的掠过后,程舒逸抬手拍了拍司听白的脸颊。
两个月靠营养液维系生命的人已经瘦到让人心疼的程度,拿着衣服的程舒逸轻叹了声气进了浴室洗漱。
被困倦裹住的女人并没有发现,在她落下吻时,垂在被角外的指节轻轻动了动。
病房浴室里响起哗哗水声,沉睡的植物渐有复苏迹象。
将洗漱时间控制在最短的时间内,困到几乎睁不开眼的程舒逸爬进了早早被另一个人暖好的被窝。
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的司听白能做到自主呼吸,可各式各样的机能检测仪还是遍布了她的身体。
冷冰冰的导线缠绕,抱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但程舒逸丝毫没有介意,她小心地将额头搁在了司听白的左边肩膀上。
这个位置她可以看见心率检测仪,同样可以看见摆在窗台上那一排排生命力顽强又鲜活的植物。
夏末午后,轻盈阳光溢进来,安静的病房里只听得见碎碎念声。
“我是说你从哪里找到黎姿这个蠢货的?”程舒逸嫌弃地碎碎念着:“这家夥一点美商都没有就算了,签回来的经纪人也一个比一个废物,倒是爱打听八卦和消息,我看她转行去当狗仔更适合。”
“江城的天气也好热,姐姐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吃掉一些粥了,也能简单地跟我交流,今天我来她还问了你怎麽样。”
“等你醒来,我带你去见我的家人。”
“上周带着孟宁九在小镇录总决赛,虽然小爆出圈了,但我觉得这届新秀人一个出圈的都没有,向叶妮还琢磨着做第三季,我看够呛。”
“对了,录完决赛我还顺道去了趟白马寺,我替你挂了签,大吉呢。”
“俞原野的秘密任务出完了,这家夥真是疯了,好悬折了半条命,但你猜怎麽着,我发现她的壁纸是你那个小未婚妻的自拍,我怀疑这俩人关系不对,等俞原野好了我再拷问她。”
“哦还有,虽然新出道的那几个没有能打的,但我还是挑了两个签进来了,江城娱乐需要新鲜血液。”
“……嗯,让我想想再跟你讲些什麽。”
程舒逸的声音小下去,她闭上眼睛将脸颊埋在司听白的肩膀处,很轻地叹了口气:“快点好起来吧,我很想你。”
曾经连多说一个字都算是给对方恩赐的程舒逸,在短短两个月里也练就了大事小事皆会分享的本事。
医生说植物人苏醒的概率看运气和命,可程舒逸最不信的就是命。
这本该就是由自己握着的东西,凭什麽要交给虚无缥缈的命论?
所以不论工作多忙,程舒逸都会每周挤出时间来陪司听白过周末,跟她分享生活里发生的细枝末节。
奔波在人前生活里的程舒逸像是铁打不坏的精钢之躯,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也是站在时间轴轮里捡碎片的采集者。
日子一天天过。
她将司听白缺席的时间一点点收集回来,拼凑完全再讲给司听白。
像是细心栽种一株小植物,倾尽心血和爱意。
可人到底的血肉铸造的,最后一丁点精力也榨干的程舒逸昏昏沉沉着睡去。
其实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讲给司听白。
比如这两个月来程舒逸只有躺在司听白身边时才能短暂睡个好觉。
比如最近江城娱乐新签进来的艺人其实有很多,程舒逸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的吃完过一顿饭了。
比如那个录着司听白声音的玩偶已经被程舒逸贴身带着有了体温,每次深夜情绪失控时,那是唯一能让程舒逸冷静下来的稳定剂。
还有许多比如。
但已经跌进梦中的人大方又小气,并不愿意拿出来分享。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心率检测仪的声音,但这却是能让程舒逸睡着的安稳。
不知疲倦的烈日炙烤着大地,温度烧得多高,霞光就蔓延的多红。
急促的铃声将沉浸在梦中的人拽出来,彼时已近黄昏。
“喂?”迷迷糊糊睁着眼睛的程舒逸应了声:“我是程舒逸。”
电话那端的人讲了句什麽,还未从困倦中清醒的人听得并不真切,只嗯了声。
“我说,”宜程颂的声线清冷,但语气里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司雪找到了。”
这次终于听清的人啊了声,登时困意全无。
下意识抬手打开了身侧的灯,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只温柔掌心从身侧覆盖过来,替程舒逸格挡了骤然亮起的强光。
这熟悉的动作让程舒逸的心跳慢了半拍,手一滑,电话扎进了枕头里。
电话那端的声音再听不真切。
覆盖在眼睑上的掌心温暖,清冽嗓音回荡在病房间,跟梦一样。
少年人缱绻低声唤着:“姐姐。”
第159章 不论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
通常情况下人是不太能感知到心脏跳动轨迹的。
但在此刻这算不上安静的响着仪器声的病房里,程舒逸却奇迹般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阵强过一阵,杂乱无章近乎疯狂的跳法,整颗心似乎迫切地想穿透胸腔跃出来。
压在眼睫上的指尖轻柔,泛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似乎是在耐心等待掌心下的双眼适应强光,所以那掌心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不曾变过。
可程舒逸并不是什麽耐心的人,她抬手攥住遮在眼睑上的腕骨,用了几分力气拉开。
入眼是少年人苍白的脸颊,那双清淩淩如镜子般的眼眸纯粹,漫天霞光在此刻仿佛都跌了进去,分明已是早秋,程舒逸无端从中品出了几分春色。
“姐姐。”看着怀中人满眼的欣喜和震惊,司听白宠溺轻笑:“你醒啦?”
她的话语轻松,若不是此刻她的面色仍旧泛着病态的白,这声轻问听起来就像只是在某个平淡的午后,彼此相拥入眠,在日落时分醒来的爱人调情。
“狗东西。”
这声姐姐唤得程舒逸没由来软了心,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旋即又红了眼眶:“什麽时候醒的?”
若不是此刻强光亮着,心率监测的仪器声滴滴,程舒逸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这株被医生委婉表达等不来春的植物,在初秋时节醒了过来。
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司听白醒来时自己的反应,但真的在听见那声熟悉又亲昵的姐姐时,程舒逸除了眼泪,再落不下其它。
狂喜,惊讶,愕然,化作潺潺小溪流,从那汪干涸湖泊中流淌而出。
感知到温热散在肩头,原本覆盖在眼睑上的掌心向下,薄凉指尖轻拭掉那抹残泪。
“别哭,姐姐。”司听白的心都要跟着程舒逸的眼泪碎掉了,她温柔哄道:“有我在呢。”
所有的记忆都断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司听白念着程舒逸的名字跌进无尽黑暗中。
那独留程舒逸焦急等待的两个月里,司听白跌进了唯有她一人的空间。
四周黑黝黝的泛着土腥味,身上裹着脏兮兮的泥点子,她一遍遍徘徊在没有尽头的路上走啊走,可是不论司听白怎麽尝试都走不出去。
那个空间里没有光也没有程舒逸。
曾经有好多次司听白在黑暗中碰壁到力竭,她也曾有过不愿再继续走下去的念头。
但就在那无边黑暗即将把她全部吞噬时,潜意识里又念起了程舒逸的名字。
很神奇是,每当司听白感到脆弱崩溃的时候,程舒逸的名字就是司听白会在心底反复念起的三个字。
一如十年前独自接受心理治疗那样,程舒逸这三个字早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字符。
这次,程舒逸仍旧是撑着她走出黑暗的灯火。
“混蛋。”
程舒逸以前从未发觉过自己的眼泪能有这样多。
泪腺像是感知到了温柔,积压的情绪崩溃爆发,蹭过眼尾的指腹轻柔,却怎麽也阻不断泪流。
“坏东西,”程舒逸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些,可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撑满她整颗心,“你真的,很坏。”
这柄锋利的刃也被霞光浸得柔软,司听白为人擦拭着眼泪,低声道:“嗯,我很坏,是不听话的坏东西,所* 以等我好起来,就要拜托主人把我变乖。”
她的声音温柔,掺在霞色里蔓延着无边暖意。
原本冰冷的病房也变得有温度,不再是夏的狂热也没有秋的燥,而是独属于春的柔。
司听白不厌其烦地擦拭着眼前人的泪。
那被情绪冲垮的理智在这柔和中慢慢静下来。
“你最好祈祷自己快点康复,”程舒逸终于得以控制泪,她抬手按了床头铃,慢慢坐起身来:“所以你是什麽时候醒来的?”
哭过的嗓音有些哑,上扬尾音中透着几分魅,讲不出的性感。
司听白摇了摇头,很轻地笑:“你在我肩膀上睡着的时候。”
她也不知道为什麽要摇头。
明明不是表达否认的意思,但肢体却不自觉想做出动作回应,就像主人一抬手,小狗就会自觉将脑袋蹭过去。
司听白以为这辈子都无法走出去的黑暗,在她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撞击挣扎下,终于漏出了破绽。
醒来前率先恢复的是嗅觉,然后感知到那熟悉的,让人能安心的鸢尾香。
靠在肩头熟睡的人很小心,即使是睡着状态也仍旧保持着警惕,在心底反刍过无数次的姓名终于变成活生生的人出现在眼前。
在那刻司听白是恍惚的,上一瞬还陷在黑暗中头破血流的人下一瞬就看见了光。
若不是能听清程舒逸清浅的呼吸声,司听白还以为自己死掉上天堂了,不然怎麽会看见心中所想。
“狗东西。”程舒逸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开始起身穿衣服:“既然醒了,那就想着怎麽还债吧。”
她现在有许多话想骂骂司听白,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司听白的身体。
医生来的很快,程舒逸正盘头发间,主治医师就推门进来了。
司听白的情况特殊,植物人的苏醒三分看呵护,七分看运气,更多全靠患者的求生意志。
那三分呵护照顾已经被程舒逸做到了极致,万幸是运气也终于眷顾。
而刚刚苏醒的司听白状态很好,能感知到外界的刺激也能讲话自主表达意识,像这样强烈的生志,饶是从业多年的医生也有些惊叹。
初步检查还不能完全判断,刚刚醒来的司听白需要做更详细的全面检查。
电话打给司明裕叫来签字,等在检查室外的程舒逸才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接到的那通电话。
司雪找到了。
没有形容生命状态,那是不是说明司雪还活着?
脑海里一闪而过姐姐的笑颜,片刻犹豫,程舒逸再次拨通了宜程颂的电话。
“舒逸?”
这个点接到电话的云九纾有些疑惑,过去两个多月里,程舒逸从未主动联系过。
突然打来电话,云九纾没由来地有些紧张,她小心吞咽了下试探问:“是听白醒过来了吗?”
那场局由程舒逸带来的录音完美收网。
被提升到最高审判院的司雨苦撑了一个半月,整个人被折磨到精神恍惚实在是受不了了,才终于给出了司雪的下落。
云九纾鲜少有用动物形容人的时候,但在知道司雪下落的那一刻,她还是没忍住怀疑司雨是千年狐狸的化身。
原以为只用了周昭身份打点一切的宜程颂派人在新西兰查了快两个月,几乎将这个国家都翻遍也没找到下落。
直到司雨松口,她们才知道,司雪早已经在司雨出发前就被秘密转移到了南美洲西北部的国家厄瓜多尔尔。
派去接司雪的人已经传回信息。
司雪的生命体征依旧平稳,只是自腰以下的躯体全都没有知觉,空荡的两条裤管让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女人眉宇间凝结着解不开的愁。
审批抓捕她回国的流程已经在走,因为十年前并没有直接证据能指认司雪参与过三水计划。
所以合法手续最快也得十月才能彻底将人接回。
而那个被关押在监狱里的司雨仍旧幻想着解决掉司听白后,在那个永远是春天的国度里,搭建一场新的幻梦。
可是秋过以后是寒冬,司雨再也等不到春。
在听到云九纾声音时,程舒逸微愣了片刻,但还是冷冷嗯了声:“醒了,刚进检查室,做初步的身体评估。”
“真的吗?!”
云九纾没按耐住喜悦,连声道:“还在京医吗?我马上过来!对了,司雨已经判……”
未说完的话被直接挂断,程舒逸的态度冷硬,敌意明显。
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的云九纾不怒反笑,抱着手机不断顺着气。
虽然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该落网的都落网了。
宜程颂那道莫须有的处分也已经被申请重新核查,一切都是原本计划里最完美的样子,但这两个月里云九纾并不曾真正的开心过。
江宜和宋卿不止一次旁敲侧击着问过司听白的状态。
因为计划隐瞒的亏歉,江宜每每面对程舒逸时都无限自责。而程舒逸的态度也很冰冷,除了医生病人间的交流外,再没有多的信息透露。
这件事江宜小两口是被迫卷进来的,云九纾一直很发愁怎麽缓解关系。
直到这通电话的到来。
现在司听白醒了,那麽一切事情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也不枉费从不信鬼神的云九纾这俩月里天天拜佛求神。
“谢谢老天奶。”云九纾双手合十,虔诚地念道:“还请您继续庇佑,务必保佑这孩子平安啊。”
……
……
九月过半。
秋意刚冒头,就带来了一段绵长雨季。
不记得是什麽时候哪一棵树开始有叶脱落,满街梧桐叶染满秋色。
这时下时断的雨季,持续到九月尾,晚夏的最后点热才终于全部散去。
到底是年轻,司听白的身体恢复状态好得惊人。
除了每天积极配合治疗和检查,只要闲下来她就会开始做康复训练。
医生说在土里被深埋的那段时间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不可逆的损伤,若是不及时干预,随时会出现再次昏迷的状态。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司听白每天都会谨遵医嘱,乖得不像话。
自从跟司明裕聊完,原本定下的南半球环游画展被司润诺取消,这个被迫漂泊十年的人,突然有了想安定下的想法。
照顾司听白小分队里有了司润诺的加入,让原本默默较劲的两个人都能轻松一些。
程舒逸还是来回辗转与京城与江城,每一个周末,不论日晒风吹还是暴雨如瀑都不曾阻挡过她的脚步。
司明裕也仍旧公司医院两点一线,从不落下任何工作日里能单独陪着司听白的机会。
饶是再后知后觉,司润诺也能品出几分这俩人间的火药味来。
尤其是每个周五时,就是小病房里硝烟味最重的时刻。
直到九月尾巴,司听白的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出院的健康状态,在又一个周五里原本暗中斗着的两个人彻底翻了脸。
提着洗好的新鲜水果从复健室内接回司听白的司润诺在距离病房只剩两步路时慢下了脚步。
因为裹着火药味的争执声正从小病房里溢出来。
“姐姐来了!”听见程舒逸声音的司听白抑制不住兴奋,刚预备往前跑,就被攥住了手腕。
司润诺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嘘,里头不太平。”
她的话音刚落,司明裕破防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这个人前体面的司氏继承人难得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不是,程舒逸。”
司明裕被眼前人的嚣张气笑了,讥讽道:“我希望你搞搞清楚,司听白是我妹妹,为什麽要跟你回去?”
自从司听白可以出院的消息一传出办公室,就迅速落在了远在江城的程舒逸耳朵里。
这个只在周末有时间过来的女人第一次在周五的傍晚出现了,可一出现就是以嚣张的主人姿态要带走司听白。
好不容易等回了大姐,盼一场姐妹团聚的司明裕怎麽可能同意程舒逸的建议。
两个暗地里斗了快三个月的傲慢女人,终于将战火转移到了台面上。
“要搞搞清楚的人是你司明裕才对吧,”程舒逸单手托腮,漫不经心道:“我是司听白的爱人,爱人住在一起有问题吗?”
“你!”
司明裕被那句爱人身份噎得一愣,好悬一口气背过去:“她才十九岁,你都三十了,你觉得你们俩之间能用爱人这个身份来形容吗?”
“不然呢?”程舒逸轻叩着桌面,反问道:“那你说,能做尽一切亲密事情的关系,不是爱人,难道是亲姐妹吗?”
眼看着火药味越来越浓,没由来地想起曾经的那场交易。
司听白没有再听大姐的话,径直推开了病房门。
寸步不让的两个人被这声动静吸引,同时转过了头。
而被两双眼睛盯上的视线重心,司听白的眼睛从推开门的那一刻就落在程舒逸身上。
距离上个周末才过去不到五天,但司听白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虽然对眼前人争执的原因还不清楚,但程舒逸眼中的坚定就是司听白勇敢的决心。
“我跟你走。”
这四个字充满孩子气,却又带着少年人坚定不移的真心。
像是觉得这四个字的分量不够,司听白抬起脚朝着程舒逸走过去。
少年意气如骄阳般炙热鲜活,字字句句皆诚意:“程舒逸,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选择的机会了。”
“不论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
第160章 让过去,过去吧
“司念念!”
一直被忽略在后面的司明裕没忍住,低声怒斥道:“你在说什麽东西?”
“没听清吗?”听到答案的程舒逸得意一笑,冲司明裕挑了挑眉:“乖小狗,再告诉她一次。”
这声乖小狗就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揉了揉司听白的发顶,她的心瞬间变得软软。
“好的主人。”司听白终于肯将视线分过去,转瞬即逝的笑意变成严肃冷漠:“我说,我要跟程舒逸走,她去哪我去哪,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再把我们分开。”
“没有人。”
少年嗓音清冽,回荡在病房中格外坚定。
但字字句句就跟刺一样扎在了司明裕的心上,她费力深吸了口气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哎呀好了好了。”司润诺即使出现,提着水果当和事姥:“我们念念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阿裕,就让念念她自己选吧。”
从程舒逸在听完那些糟糕过往后对司听白做出的维护行为,以及司润诺从宜程颂口中听到的那晚和当年程舒逸两次自身上山营救司听白的事情后。
司润诺对程舒逸这个跟自己一样大的妹媳,叠满了滤镜。
强势,果决,有头脑。
即使遇到再危机的事情时能迅速做出正确且高效的应对反应。
永远清醒永远理智,永远是能好好解决问题的那一方。
这样的女人别说司听白了,就算是同龄人的司润诺碰上了,她觉得自己都未必能不动心。
聪明又有手段,更别提那作为程舒逸人格魅力加分项而存在的美貌,惊为天人的一张脸,看谁都跟看垃圾似的眼神,永远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可这样的掌控者却会为了司听白而失态。
“姐!”司明裕有些挂不住面子,冷着脸道:“怎麽连你也护着她!”
没想到司润诺会帮自己讲话,程舒逸轻笑着拍了拍司听白的狗,嗔笑道:“好狗,真乖。”
被拍拍头的司听白丝毫没有往日被人触碰时的厌恶感,甚至还主动贴着程舒逸的掌心蹭了蹭。
“你看啊姐!”司明裕快要被气死,嫉妒疯狂啃食着她的心:“她根本就没有把念念当人对待,这招式,训狗呢?”
这个被迫一夜间长大的人,在拥有家人依靠后开始渐渐袒露出些许藏匿的童真。
就连司明裕自己都没有发现,即使十年未见,她也能自然又亲昵地唤一声姐。
原本剑拔弩张的病房里因为这几句斗嘴而变得活泼。
司润诺突然有些恍惚和感慨。
如果没有那夜变故,她们三姐妹的关系肯定会跟盛家姐妹一样好。
被同个模具刻出来,都是得不到母亲疼爱,注定要作为工具存在的彼此更能懂得爱的珍贵。
可是那一切都在那个晚上毁掉了。
但幸好,现在似乎还有补救的可能。
从那天在病房外重逢,把过去的黑暗揭露给司明裕时,司润诺曾偷偷观察过妹妹的表情。
一瞬间的惊讶厌恶与错愕,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别样情愫。
这几天的相处司润诺敏锐地感知到了司明裕对司听白的情感已经严重超出了姐妹间的情谊,也读懂了那天没读出来的别样情愫。
想来这个从小得过司雪关照和司雨青眼的小孩早已经被扭曲的家训侵蚀,亲自经历过母亲与小姨那场血腥的司润诺决不允许悲剧再一次发生。
万幸是司明裕比司雨要强,不论是生意场的手段还是面对自己情感的控制。
但毕竟是从小被灌溉的潜移默化,想要彻底劝动并非一朝一夕。
所以此刻的司明裕面对司听白时仍旧有着强烈的占有欲,但司润诺有信心能扼杀这欲念。
“阿裕,”司润诺很轻地唤了声,耐心道:“年岁未必是阻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更重要的该是真心和良心才对,我们作为家人,需要筛选掉的是不怀好意的人,而不是用以为念念好的名义,阻止她的幸福。”
“你觉得呢?”
被这番话给架起来的司明裕有些语塞,她视线落在司听白身上,不自觉想起了母亲和小姨。
轻叹了声气,司明裕点点头:“我没有要阻碍她幸福,但我……”
“对呀,”司润诺没给司明裕但是的机会,轻声道:“家人应该是底气,而不是成为对立面的死敌。”
“你觉得呢?”
一连两个你觉得呢,程舒逸看向司润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外和惊讶。
在经历那麽糟糕的事情后果断斩开一切选择重生,拼命逃离后现在却又能为了妹妹留下来。
让她厌恶逃离的是家人,让她牵挂不舍的还是家人。
被彻底劝没声了的司明裕终于松口,但看向程舒逸的眼神仍旧充满敌意:“我告诉你,江城的分部很快开业,我以后去江城的次数也会很多。”
“欢迎啊。”程舒逸体面地勾唇,指节轻轻掐把玩着司听白的耳垂:“我跟念念,随时都欢迎二姐你的到来。”
“!!!”
被比自己还要大三岁的人叫了姐,司明裕刚刚平复下去的理智再次暴走,咬牙切齿恨恨道:“程舒逸,我跟你势不两立。”
眼看着刚安抚好的人又失控,司润诺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明明都是三十和奔三的年纪了,这俩明争暗斗互相较劲的人,看起来还没有被摸摸头的司听白沉稳。
司润诺轻叹了声气,眉眼间满是宠溺的笑意。
“随你的便。”
率先站起身的程舒逸轻拍了把司听白的脸颊,柔声道:“走啦小狗,我们回家。”
她的动作潇洒又干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司明裕。
转身跟两个姐姐挥挥手算作别,司听白欢快地小跑追上去:“回家咯!”
刚刚还欢快的氛围随着俩人的远去,登时变得冷清。
司明裕有些痛苦地叹了声气,一直垂在身侧的掌心才终于慢慢展开。
“姐。”司明裕很低地唤了声,语气里凝结着说不出的难过:“我刚刚是不是,差点又失态了……”
自从听着司润诺讲完母亲和小姨的事情,司明裕就再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她的脑海里总是不自觉会浮现出很多东西,以至于梦境总千奇百怪。
可那些奇怪的梦却总是重复上演着。
一瞬是孩提时期,夏日温暖的午后,司雨温柔地对小小的司明裕说,以后司念念的一切都属于司明裕,司明裕可以掌控司念念的一切,妹妹生来属于姐姐,这是家族里默认的规则。
一瞬却又变成黑夜,司明裕看着满手鲜血的自己和奄奄一息的司听白,想要做点什麽时,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司听白已经没有了意识。
数不清被这来回交织的梦境吓醒了多少次,独自清醒在深夜的司明裕再无睡意。
“没有。”司润诺看着妹妹泛白的面颊,轻叹了声气:“慢慢来,不要对自己太苛刻,这不是你的错。”
完全陷在情绪里的司明裕渗出满头细汗,再讲不出话来。
安静下去的病房让人窒息,司润诺轻叹了声气刚预仔细劝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问。”
盛南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可以进来吗?”
没费多大力气,司润诺认出了眼前人,点头客气道:“当然,不知道盛二小姐来做什麽的?”
司听白住院和出院的信息都锁的很死,外界几乎听不到一点风声。
但这个时候盛家的人是来干什麽的?
司润诺没猜出个所以然,视线落在了已经走进来的人身上。
“我来找人。”
盛南辞目光灼灼,从进门后眼神就再没从司明裕身上挪开:“找一个躲我很久的胆小鬼。”
她一字一句讲的坚定,脚步也落得急切。
刚刚浮现在司润诺心里的那丁点子困惑也消散了,旋即轻笑起来。
幸好,一切都不晚。
……
……
日子一入秋,就过得格外快。
转眼翻篇到了十月,江城的风中有了第一波烤栗子的甜香气。
被程舒逸带回江城的司听白仍旧没法子复工,她的身体尚在恢复期,医生说万事都要多注意。
所以四舍五入,司听白只是换了个地方住院。
但是住在江城的司听白明显要比在京城时候快乐了。
比如程舒逸的工作尽量都安排在江城,她们每天都可以见面,每晚都可以睡在一起。
短短两个月,司听白觉得自己就像患上了严重的肌肤饥渴症,她迫切地需要那抹鸢尾香来缓解心中的焦躁和欲念。
可偏偏江城医院的医生看不懂司听白这个年纪的活力,再三叮嘱程舒逸,情况没有正式稳定前,尽量减少亲密行为。
那句尽量减少在程舒逸耳朵里就是一刀切。
所以不论司听白怎麽讨好耍赖,撒娇求饶都没用。
抱着睡,搂着睡,亲亲贴贴都可以。
但是总是在进行到更深入的时候,被程舒逸拒绝参与,眼睁睁看着程舒逸亲自解决。
作为病号的司听白只能忍受着老婆睡在身边自读,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的无助感。
司听白切实体会到了报应这两个字。
过去在那间小黑屋里对程舒逸做的限制口口行为变成回旋镖,扎在了司听白身上。
除了这方面外,司听白在别的地方还是很开心的。
比如孟宁九经常会在工作结束后来看司听白,带来一些江城娱乐的八卦和圈子里发生的趣事儿。
不属同个公司的江雪宁行程满满。
但只要闲下来就会在小群里面打语音打视频,分享生活,调侃司听白只能呆在病房里。
不知道是从谁那边传出去的司听白生病,在乌镇拍戏的江雪宁得到了消息,还特意抽空来了次江城医院。
有了朋友们的调剂,司听白的生活终于不再只剩下枯燥和无聊。
今年是司听白来江城的第二年,上一个秋被无尽的工作给淹没,而这一个,她终于有了时间和闲心静下来好好体会。
江城其实是座极具有烟火气的城市。
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江城抬头四面皆是耸立的信息大楼,可垂眸,却能在小巷长街中找寻到几分家的归属感。
每每趁着程舒逸忙工作时。
闲下来的司听白就会独自一人戴着口罩帽子的遮挡溜去江边,有时是在老街里徘徊,或者独自漫步在布满霞光的环道。
她试图从脚下走过的每一步路里去感知过去程舒逸成长的路径。
偶尔路过学校门口,司听白会忍不住慢下脚步。
那些从校园里涌出来活鱼似的少年人们身上自带着光芒万丈,她们鲜活又生动,踏着放学铃声在话语欢笑间跑远。
原地停脚的司听白会忍不住在人群中脑补出程舒逸小时候的样子。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司听白还是有几分嫉妒。
当司听白才刚睁开眼感知这个世界的第一缕光芒时,小小的程舒逸已经见识过山河百川的辽阔了。
年长者永远要快一步,被时间拽开的差距是不论年下者怎麽追逐都无法填补的。
而司听白能做的,只有故地重游。
走过幼时程舒逸走过的路,见一见那自己未曾参与过的少女时代。
在到达江城的第一个周末。
程舒逸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医生说司听白的状态已经彻底平稳,留观过整个十月后,将不用再住院。
自从司听白醒来后,程舒逸没有跟司听白提过司雨,而司听白也默契地没有过问。
就连那天发生的事情,司听白也试图一起蒙混过关。
但就在昨天,程舒逸接到了宜程颂打来的电话。
司雪已经被接回了京城,她的身体情况远比预想中还要糟糕。
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落了残疾,日复一日的被司雨禁锢,让原本鲜活的人已经变成了一滩死水。
面对审讯员的问询时,司雪无法出声,只能做到点头和摇头当回应。
关于司雪的后续量刑一时间没法很快出来。
司雨当年手段做的干净,几乎没给司雪留下任何脏痕迹,甚至还不惜把抹不掉的几条罪名安在了自己身上。
但是司雨就不一样了。
她对司听白做下的事情不可逆,当年跟宜程颂结下的旧仇已深,余生恐怕都出不来了。
这些事情程舒逸一直没有跟司听白讲过,她怕刺激到尚在恢复期的人。
但更让程舒逸为难的是不知道怎麽面对程游历。
“姐姐?”
司听白连续唤了三声,才终于将程舒逸从思绪中拽出来。
“啊?”反应过来的程舒逸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病房,有一瞬间恍惚:“就快到了,前面第三间。”
难得的休息日。
程舒逸兑现着曾经许给司听白的承诺,她带着她来见自己的家人。
自从因为上次司听白的涉嫌闹翻,程舒逸跟江宜的关系跌倒冰点,不再是能彼此玩笑的好友,而是又变回了普通的医患。
程游历的病情在经历手术后有所好转,可她病的时间太久,日常生活仍旧无法脱离仪器。
江宜曾经很委婉的表示过,程游历的生命就像一张已经被打磨到很薄的膜。
千万不能再给任何一丁点外界的刺激,否则随时都会有碎掉的可能。
程舒逸不敢再奢求更多,能醒过来已经是万幸,眼下的每一天她都努力珍惜着。
可是现在……
“姐姐你还好吗?”司听白看着程舒逸的脸色,她并不知道程舒逸刚刚的呆滞是因为司雪,还以为是对接下来要见家长而紧张,于是安慰道:“姐姐你别担心,我嘴甜人乖会来事,我觉得程游历姐姐一定会喜欢我的。”
同样是第一次见家长,司听白却表现得感觉不到任何恐惧。
尤其是在得知了程游历曾是自己小姨的爱人时,司听白才终于明白为什麽每次见到程游历总会觉得头痛了。
原来冥冥之中,自己与程舒逸的缘分在这麽早就已经定下。
“会的。”
程舒逸整理好思绪,轻轻勾了勾唇:“开门吧。”
不同于司听白那个病房里摆满绿植游戏机的生活气,当程游历病房出现的瞬间,司听白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
——静雅。
月白纱柔了秋日暖阳,摆放在阳台处的兰花开得正盛,桌几上还铺着几幅未写完的大字。
在听见开门声后,原本正坐在窗边看书的人抬眸望过来。
一双秋水杏眼,弯弯柳叶眉,身上雾蓝的长裙与瓷白肌肤相应,光是一个眼神就能带来无限安宁。
“姐。”刚刚还心事重重的程舒逸在进门的瞬间切换表情,笑眼明艳看不出任何异样:“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提着东西跟在身后的司听白礼貌地鞠了一躬,抬头时灿然一笑。
“你去陪姐讲话,”程舒逸轻拍了拍司听白的脑袋,交代道:“我去洗个苹果来削。”
接收到任务的司听白连连点头,乖巧应好。
程舒逸的短暂离开,司听白大着胆子朝着坐在阳台边上的女人靠过去。
虽然表现得毫不怯场,但其实司听白早就在网络上斥巨资九十九买了见家长秘籍指南,仔细学透了。
数据里教的放到实际上时,司听白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听见了程游历的声音。
“你是,念念。”
没有片刻犹豫,在看清眼前人长相的瞬间,程游历下意识唤出了声。
即使沉睡十年,昔日小孩已经成长为大女孩了,可程游历仍旧一眼就将人给认了出来。
没想到会被先一步叫出小名,司听白微怔片刻,旋即涨红了脸颊:“对,我是司念念,阿程姐姐好……”
“嗯?”
在听到这声久违了的称呼时,程游历的笑意微僵,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叫我什麽?”
病房里原本欢快的氛围突然冷下去。
尽管眼前人仍旧在笑,司听白却再不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喜悦。
甚至,还意外读到了些许难过。
司听白有些不能明白,明明一眼就将自己认出来的人,为什麽会听见这声称呼时而难过呢?
按道理说,记得过去的人不应该更快乐吗?
洗完苹果出来的程舒逸,看着瞬间变了态度的姐姐,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
同样不明所以的司听白摇了摇头,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第一次流露出没有经过伪装的乖顺。
你们刚刚聊了什麽……”程舒逸不解的嘟哝着,将视线转移到程游历身上时,刹那间变得慌乱:“姐?你怎麽了姐?”
笑意还僵在唇边的人明明什麽都没变。
可眉眼间的那抹温柔却瞬间消散,被称呼勾起来的往事纷至沓来,程游历无法抑制地掉下泪来。
阿程…
阿程……
司雪以后再无人唤阿程。
这个称呼程游历已经十年没有听过了。
久到她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听见。
可此刻却被另一个小孩叫了出来,不知道为什麽,程游历总是能在司听白身上看见旧人的影子。
“没事。”程游历强撑起笑意,抬手拭去眼角的残泪:“就是眼睛有点累了,你们不要这麽紧张嘛。”
她的声音仍旧温柔,回荡在病房里,只是刚刚的温馨已不在。
“是这个称呼的原因吗?”司听白有些歉疚,小声道:“抱歉姐姐,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脱口而出这个称呼,我不是故意……”
眼看着活泼开朗的小孩变得胆怯内疚,程游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更努力笑道:“念念我真的没事,你不要自责,跟你没关系的。”
这笑意落在程舒逸眼里,没由来地有些刺痛。
聪明如程舒逸,她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原委。
司听白的那句阿程姐姐,无意间勾起了程游历对过往的记忆。
该怎麽跟她将,她的爱人已经被磋磨成了……
于心不忍的程舒逸皱着眉,轻叹了声气:“姐,念念她什麽都不记得了,当年她被我从山上抱下来后,就失了忆。”
刻意不提司雨的名字,也不提司听白失去记忆的真实原因。
尽管知道司雪回国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但程舒逸总觉得不该是现在。
光是一个称呼都能勾起泪来,真正得知的那一刻,程舒逸不敢相信程游历会怎麽样。
“我真的没事。”程游历抬手擦拭掉泪痕,冲司听白招招手道:“念念快过来,跟我聊聊你跟舒逸之间的事情吧,别聊以前了。”
这样的话题转移即使有些生硬,但当下三人谁都默契地没有拆穿。
一直陪着程游历到她该休息的时候了。
程舒逸才带着司听白离开。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程舒逸很深地叹了口气。
即使在生意场上已经足够做到游刃有余,但面对亲姐姐时,程舒逸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藏不住心思。
就连一丁点谎言也会变得忐忑不安。
正当程舒逸要被这乱情绪折磨到崩溃时,她转头想回去坦白些什麽时,却意料之外的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姐姐,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司听白抬手将人抱紧,轻声道:“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会比锋利的真相更好。”
虽然程舒逸现在仍旧不太会把烦心事主动分享。
但敏锐如司听白,她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从自己醒来后程舒逸只字不提的司雨,到担任慈母身份的大姐回到生活里,再到面对自己时竟然学会隐忍克制的司明裕。
司听白不问,但是她什麽都知道。
司雨的落网肯定会连带着翻出司雪,以司雨的疯狂与偏执,能留住司雪这麽多年,肯定是用了非人的手段。
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姨恐怕早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摸样了。
所以司听白一次都没主动问过程舒逸有关司雪。
没有记忆和只能死守着回忆。
这两者其实差不多可怜,但也有着不同的好处。
前者若能向前看,就不会现在过去,后者若是沉睡在过去,就可以避开失望的现实。
程舒逸没想过自己会被抱住,也没想过司听白能全部读懂。
素来苦撑习惯的人跌入温暖的怀抱中,再也忍不住的情绪崩溃,微小哭声决堤。
司听白耐心轻拍着怀中人的背脊,安抚道:“阿程姐姐一定不会怪你做这个决定的,她其实都知道,你为了让她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不要太欺负你自己了,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