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的声音犹如清冽的风,拂散些许盘旋在病房里的紧张焦虑。
刚刚还沉浸在巨大慌乱中的程舒逸瞬间笑开,连声应道:“好呀好呀,我今天就在江城,晚上就过去,卿卿呢?”
“你在江城?”敏锐捕捉到关键词,江宜皱了皱眉。
原来的江宜从不关心娱乐圈,更别提认识什麽明星。
但自从跟宋卿结婚后搬到了云九纾给准备的婚房里,江宜原本严谨到甚至枯燥无聊的生活也开始有变化。
打早晨起手机里的消息就没停过,姚佳瑶和云九纾在大家庭群里刷着屏,引起共同热议的原因是来自于一条狗仔爆料车祸的微博。
这紧张和重视程度惹得对这些不感兴趣的薛静鸢也冒了泡,江宜随意扫了眼那掐头去尾故弄玄虚的报道,没当回事。
可此刻听到程舒逸说她自己在江城时,江宜难得有了几分情绪波动:“那狗仔预告的小镇车祸报道该不会就是你跟听白吧?”
她的问询让程舒逸一愣,有些不知道该怎麽接话。
昨晚弄出那麽大的动静,事情一定是拦不住的,向叶妮已经拟好了通知给程舒逸过目,准备在明天发布司听白受伤的消息。
呆滞也只是一瞬,反应过来的程舒逸嗯了声,笑道:“怎麽可能,听白恋综刚杀青,我们还在休息期呢。”
随口扯了个谎,程舒逸的语气平稳根本听不出有任何问题。
但敏锐如江宜,还是不太放心:“不信你,叫听白接电话吧。”
“遵命,江医生,”程舒逸说完将手机举过去,示意司听白接手。
这麽多年程舒逸早已经习惯了什麽事情都自己扛,虽然身边有朋友,但程舒逸下意识不愿去依靠和麻烦。
当年周昭的事情付出的代价太沉痛,程舒逸也早已经习惯了隐藏伤口。
江宜的这声问,让程舒逸没有来地心软了几分。
看着接过电话后乖乖应声的司听白,她正滴水不漏圆着程舒逸刚刚那句谎。
这般配的默契惹得程舒逸忍不住轻笑起来。
虽然不知道江宜在电话那端说了些什麽,但此刻司听白的回应声软软,像一只乖巧无比的大型犬,莫名让人想摸摸她的头。
这样想着,程舒逸轻勾了勾手指,示意眼前人蹲下来。
听话照做的司听白慢慢蹲过来,下一瞬程舒逸的手就落在她发顶,很宠溺地揉了揉。
江医生的话已经听不清,司听白只觉得心脏在片刻间变得丰盈。
原以为司听白会更好诈一点的江医生失了策,只好叫司听白再把电话递回去。
“你要照顾好自己,听到了吗舒逸?”江宜的声音传过来,司听白举着手机贴在程舒逸耳侧:“你先别随口应了哄我,不为别的,就为你姐姐和卿卿,姐姐马上就醒了,而且如果卿卿知道你出事,她肯定会为你担心着急的。”
宋卿性格虽软,但却不是勇敢的人。
她肯主动跟程舒逸交朋友,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程舒逸。
不想再让宋卿经历一场朋友分别,往日里清冷寡言的人难得有这样话多的时刻。
听着江宜的认真,程舒逸不再用笑和随口许诺来敷衍,而是认认真真地点了头应好。
“江医生对姐姐好负责。”司听白的话有些酸,语气也闷闷的:“那狗仔只捕风捉影讲了几句,就专门打电话来叮嘱。”
她还蹲在程舒逸腿边,抬手柄玩着程舒逸衣服上的纽扣。
挂了电话的程舒逸闻到醋味,伸手抬起司听白的脸颊,垂眸瞧着她认真道:“小狗,江医生有家室。”
江宜对程游历的好和负责,程舒逸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以不断加高的医疗诊断金额,面对宋卿时的细腻负责,是程舒逸不动声色地回报。
“小狗知道,”司听白眨了眨眼睛,嘴硬道:“她关心姐姐是因为她老婆关心姐姐,她是因为关心老婆所以关心姐姐,我吃醋她老婆,自己有老婆还要关心别人的老婆。”
虽然有人对程舒逸好,司听白应该觉得开心才是,但她就是控制不住醋意。
她希望所有人都对程舒逸好,所有人都喜欢程舒逸。
但程舒逸喜欢的只能有自己一个。
宋卿太温柔又细致,还比程舒逸年长。
司听白虽然自信没人会比自己更爱程舒逸,但宋卿的存在总是让司听白有危机感。
听着这孩子气十足的话,程舒逸原本还想板着脸教训人的想法破功,忍不住笑起来:“那怎麽办呢?你去关心她老婆?”
“姐姐!”
程舒逸的话让司听白彻底耍起赖皮来,扑进程舒逸怀里蹭啊蹭:“不管,姐姐不想让我吃醋的话,就给我吃点甜的嘛。”
刺眼骄阳被阻隔在玻璃窗外,空气适宜的病房里溢出欢快笑意。
原本死气沉沉的医院也因为这个耍赖撒娇而变得鲜活。
风过树影,留下沙沙声。
……
……
烈日落在肌肤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即使房间里的空调已经降到了极致,但是片场的环境恶劣,休息室的窗户根本阻隔不了什麽。
盛南辞紧跟在眼前的倔强背影身后,她此刻的火气比外头的太阳光还要盛,但又舍不得对司明裕发泄。
昨晚本就一夜未眠,司明裕的体力早已经耗费到了极致。
现在又要为了司听白的事情忙前忙后。
昨晚的车祸让影视小镇暂停了录制,那条车道上没有监控是个非常适合制造事故的盲区地段。
司明裕亲自见了昨晚节目的总导演,又一一盘查了所有事发时相关的人,可惜的是并没有找出任何可疑的人和蛛丝马迹。
明明这些都是可以交给别人做的东西,盛南辞不能理解为什麽司明裕要亲力亲为。
既浪费时间又自我折磨,眼看着司明裕决定要再次去一趟录制厅,盛南辞实在是忍不住了。
“那个人最会借刀杀人,”盛南辞双手环胸,忍不住嘲讽道:“她都能毁掉跟你的约定,还有什麽是做不出来的?你这样一遍遍查有什麽意义?”
她的话让原本倔强的背影一愣,竟慢慢弯下去几分。
“你要是累的话就去休息。”司明裕的语气淡淡,没有情绪起伏,“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
没有要求你跟着,也没有要你陪着。
言外之意很明显,盛南辞不是傻子,她冷笑道:“是吗?你的意思是我陪着你,倒成了我贱?”
本就一夜未眠,现在又来这个破地方忙前忙后,连杯水都喝不上就算了,还要看着司明裕的臭脸。
“你不贱吗?”司明裕冷淡地转过身,自嘲一笑道:“呵,我也挺贱的。”
这些事情司明裕本可以随便打发给人去做,只要她开口,就会有无数人抢着来邀功讨赏赐。
但司明裕不愿意。
她决定亲自来这个影视小镇,并不是指望能在这地方查到东西。
按照她对那个人的了解,那个人做事必定滴水不漏,绝不会给留下任何抓小辫子的机会。
但司明裕还是来了,她要亲自看一看司听白离开自己后过得是什麽样的生活。
又到底是什麽样的生活,值得司听白不惜忤逆自己,跟自己彻底决裂也要争取到的自由。
媒体镜头下被神化的明星生活其实也并不好过,最起码司听白现在呆着的这个影视小镇是这样。
无法隔绝热光的玻璃,时好时坏的破空调,跟普通人没什麽区别的生活环境和餐食。
一群普通人围着镜头拿着剧本,就可以把另一个普通人造成神明。
司明裕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理解这样的生活,但这却是司听白想要的东西。
“对啊,我们都贱,”盛南辞讽刺一笑,表情扭曲:“所以贱人就该跟贱人在一起才对,你不该奢望跟司听白有未来的,而且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司听白的命一直都跟另一个人挂鈎不是吗?”
这个道理司明裕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她不愿意信,甚至不惜自我欺骗,也要固执地留住司听白在身边。
“你放屁!”
司明裕的声音冷冷,还带着些许怒气。
“司明裕,你知道你为什麽总是被动,那个人总是能拿住你吗?”不理会她的暴怒,盛南辞慢慢往前走:“因为你有软肋,你把司听白看得太重了,重到那个人随便就可以轻易威胁到你,可是她真的会把司听白弄死吗?”
“其实是不会的,因为司听白的命是她为另一个人准备的。”盛南辞抬手抚摸上司明裕的脸颊,短促地笑了声:“你们的大姐不就是因为撞破了这一点,觉得恶心实在是受不了才这麽多年不肯回家吗?她本来才是司家接班人,又怎麽会匆匆忙忙落到刚成年的你身上呢?”
盛南辞看着眼前人,眼神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经常骂司明裕是傻瓜是笨蛋,但其实她自己才是最笨最看不透的那个人。
司明裕对司听白扭曲的情感盛南辞一直都知道,但是她实在是太爱司明裕了。
所以她看不得司明裕受苦,看不得司明裕被折磨,只要有一丁点能让司明裕开心的事情,盛南辞都愿意去做。
就连大姐曾经再三叮嘱过不许外泄的东西,盛南辞也毫无保留告诉了司明裕。
“住口。”
司明裕闭着眼极力隐忍着怒气,她的手攥成拳,指节咔咔作响:“这次不一样了,报道发出去以后,司雪就会暴露到公众面前。”
“那个人一定不会放过念念和我的。”
第142章 揭露,司家三小姐十年前绑架案的真相
这也是为什麽,那篇报道明明都没有发出去,甚至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但司听白还是会受伤害。
只因为程舒逸没有放弃。
她尝试联系江城日报的动作太大,只要跟司雪有点关系的风吹草动就会被那个人警觉,而这件事也已经传到了那个人的耳朵里,所以车祸是警告,想要的并不是司听白的命,而是给程舒逸亦是给司明裕的警告。
可怜的司听白,再一次被当了牺牲品。
看着司明裕冷下去的表情,盛南辞轻叹了声气,慢慢抬手将人拉过来:“阿裕,不要管司听白了,你好不容易拥有……”
“盛南辞。”
被半搂进怀里的人闷闷开了口,语调冰冷听不出情绪起伏。
只一声名字,其中包含的意思盛南辞已经全明了。
“嘘,”盛南辞抬起手抵住她的唇,有些急切地想阻止司明裕的话:“别说出来阿裕,我不想听。”
不想听你说她对你多重要,不想听你还要为她付出多少。
更不想听你说,你从未,从未将我放在心里过。
压在唇上的指腹慢慢挪开,变成一个大大的拥抱,盛南辞抬手将司明裕搂入怀中。
艺人休息室里安静下去,两个疲惫不堪的人依偎在一起,时间静下来,宇宙万物在此刻被孤立。
“做吧。”盛南辞的声音很轻,慢慢妥协后放弃到最低底线:“但我要陪着你,这件事风险大,而且一点要做,就一点活路都别给那个人留,不* 然司听白还是要死。”
即使盛南辞扪心自问自己想让司听白死的期盼不比那个人少,但是这样司明裕会难受。
盛南辞不愿意做让司明裕难受的事情。
自己的想法被讲出来,司明裕省去了开口的必要。
连轴奔波的身体透支消耗到极致,缠绕住自己的这个怀抱温暖又舒适,没由来地想往前靠一步。
慢慢闭上眼睛垂下头,司明裕很长地叹了声气。
谁也没再开口。
只有窗外树影婆娑间,溢进来的几丝光影。
……
……
中午日头多烈,傍晚霞光就烧得有多红。
程舒逸原以为是要去江宜医院去见面,还特意为宋卿定了礼物和甜品鲜花,换掉了病号服简单化了个妆。
看着对宋卿这样上心的人,司听白闷闷吃了好大一口醋。
趁着程舒逸换衣服的空档,司听白难得没有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而是悄悄在身上喷了好几次程舒逸的香水,把身上染得全是程舒逸的味道。
她的小心机根本藏不住,换完衣服的程舒逸被漫天香水味呛得轻咳。
这孩子气的占有欲惹得程舒逸心情大好,出门前主动牵起人的手。
“我都没有收到过姐姐送的花。”司听白低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拉着的手,得寸进尺道:“也没收过甜品!”
刚按下电梯按钮的程舒逸回过头,忍不住笑:“宋老师没有上镜需求,你也没有?”
一句话堵了司听白的埋怨,惹得小狗更加闷闷。
垂下头的司听白摆弄着程舒逸的指尖,在心底默默记仇。
忽而发顶一热,一只温柔掌心落下来,轻轻揉了揉小狗脑袋。
“不要吃醋。”程舒逸说:“乖。”
熟悉的鸢尾香萦绕在鼻息间,司听白眼睛亮了亮,抬起头。
“我忍不住,”司听白眨眨眼睛,轻声说:“而且姐姐你对她……”
“只有你是小狗。”
程舒逸的声音温柔,唇边隐有笑意:“姐姐只爱你一个。”
明明程舒逸只是随口讲了句话,司听白的心情就立马阴转大晴天。
“姐姐不是哄我吗?”这句承诺太难得了,还是在没有任何逼迫情况下,由程舒逸亲口讲出来的,司听白轻声问着:“真的只爱我一个吗?”
看着眼前人几乎是瞬间亮起来的眸子,程舒逸忍不住笑出声。
“只有很乖的小狗才配被哄。”程舒逸轻声道:“而且这句话不是哄你,是承诺。”
承诺只爱你一个,承诺就有你一只小狗。
心脏在片刻间被柔软甜蜜浸透,司听白还没来得及开心,下一瞬那个猜测在她心底冒头。
她看着眼前漂亮温柔的人,抿了抿唇很轻地说:“姐姐,如果有一天小狗带给你的不只有快乐,还有伤害,你会抛弃小狗吗?”
即使现在事情尚不明晰。
但司听白的直觉一向很准,一旦那报道被翻出来,外部力量介入进来调查。
那麽当年的事情都会被翻出来,那些给予程舒逸的伤害多半跟自己有关。
如果程舒逸知道她最爱的姐姐,她遗憾的周昭,还有她被迫放弃的理想都是因为司听白。
那她还会……
“小狗要伤害我吗?”程舒逸看着眼前躲闪的人,轻轻向前一步,“那我只好把小狗关起来,好好调///教调///教了。”
原本还忐忑不安的情绪被这句话抚平。
暧昧的情话在此刻变成稳定情绪的安抚剂,程舒逸仍旧笑着,一贯锋利的人难得袒露出的温柔,即使只有一点点都足够让人彻底沉沦。
“小狗不会伤害姐姐。”司听白的语气坚定,认真道:“更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姐姐。”
即使是司听白曾经最为珍惜的家人们也不允许。
没有人可以再给予程舒逸伤害。
“真乖。”程舒逸低头在司听白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鲜活明艳的唇红浸染瓷白肌肤,程舒逸轻声哎呀了下,抬起手想擦拭:“把小狗弄脏了呢。”
“不要,”司听白偏头躲开这个擦拭的指尖,小声道:“我要留着姐姐的痕迹。”
……
……
见面地址被从江宜医院更改到了鹤苑。
司听白牵着程舒逸推开门时,包厢里还出现了另一对意料之外的人。
“哎哟听白宝贝儿!”女人的声音娇又魅,明明是一句普通的唤却变得风情又暧昧:“好久不见啊,来给姑妈好好瞧瞧。”
许是调戏宋卿顺口习惯了,看着比江宜还小十岁的小孩,云九纾下意识又以姑妈自称起来了。
司听白的脑子在瞬间短路,迅速牵紧了程舒逸的手,往人身边缩了缩。
上次见云九纾还是在江宜医院办理盛知鸢入院手续时。
那次对程舒逸情绪影响波动有多大,云九纾的挑衅和风情有多惹火,司听白当然没有忘记,但是现在她不需要这样做了。
甚至迫切地想跟云九纾撇开关系。
“姐姐,我不认识她。”小狗瞬间变得慌张,一张纯良无害的脸上还留着唇印,乖极了:“也不是她的宝宝。”
看着司听白这反应,云九纾瞬间不爽了,啧啧道:“好啊小兔崽子,当初找姥娘帮忙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懂分寸,现在和好了,不要军师了?”
包厢里默默吃瓜的江宜宋卿视线齐刷刷落在程舒逸身上。
尤其是江宜,她捧着水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眼前被调戏的人满脸慌张,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犬。
程舒逸的表情则更是精彩,唇边笑意犹在,但周身的气场慢慢变得淩厉。
该说不说,江宜还真挺感谢司听白的到来,云九纾的调戏重点终于从宋卿身上挪开了。
看样子以后让宜程颂忌惮的存在又会多一个咯,这样想着,江宜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始终沉默着的人身上。
看着宜程颂那张万年冰封的冷酷脸,江宜心满意足喝了口水,轻叹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听到这声幸灾乐祸的宋卿没忍住笑,轻轻扯了扯江宜的衣袖。
“九老板,”程舒逸不动声色地牵住司听白的手,轻轻安抚着躁动的犬:“好久不见。”
很适合寒暄见面的四个字,如果此刻云九纾不是重点都落在司听白身上的话。
那麽程舒逸还真想好好跟云九纾社交一下。
毕竟全江城的私宴都被云九纾垄断在手中,她手里有的八卦和猛料绝不比狗仔手里少。
圈里人都知道云九纾的私宴是最安全的地方,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提镜头了。
所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和交易,也会选择在鹤苑完成。
如果可以跟云九纾成为好朋友,那麽她手里握着的资源,足够让程舒逸在现基础的地位上更上一层了。
商人的劣性在此刻一览无余。
程舒逸的视线落在云九纾身上,意外地与眼前人的视线相接。
只一个视线相接,程舒逸就轻易看破了云九纾此刻的想法。
那天太急太冲动,以至于程舒逸并没有注意到云九纾看司听白时候的眼神。
在此刻看来,似乎和自己看云九纾时的眼神没什麽两样。
这样想着,程舒逸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突然生出了几分好奇。
司听白身上会有什麽是云九纾想得到的呢。
“好久不见舒逸呀,”见人看破自己的视线里的打量,云九纾分毫不慌,抬手落在身侧人的肩膀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爱人,宜程颂。”
没想到云九纾会主动开始介绍人,江宜和宋卿齐刷刷转了视线。
这麽多年的妻妻默契让宜程颂早已经习惯了云九纾的不按套路出牌。
冷淡的女人只是掀起眼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黑色衬衣被挽起袖口,漂亮的肌肉线条象征着力量,长至锁骨的发挽在耳后,英气十足的眉眼间还能窥见几分江医生身上的张扬肆意。
只是比起江医生,宜程颂要多了几分沉稳和深邃。
尽管一句话都没有,但周身强大的气场叫人无法忽视。
司听白看向宜程颂的视线愣了几分,她总觉得这个女人好熟悉。
虽然对这张脸没印象,但司听白可以肯定,这个名字自己绝对听说过。
“这位就是宜上将吗?”
程舒逸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招呼,牵着司听白落座:“之前只听说过九老板有个稳定伴侣,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真容。”
她的视线落在宜程颂身上,毫不保留地打量着。
“程小姐听说过我吗?”一直没开口的人难得接话,宜程颂的眼神也落过来,只是片刻后移到了司听白身上。
小孩攻击性十足的眼眉和周身凛冽的气质,与年轻时候的司雪十分相像。
像到宜程颂都有几分恍惚,忍不住多停留了几分。
意识到那个气场强大的人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司听白也抬起眼,不甘示弱地凝视着。
现场的气氛眼看着要走向社交商务的味儿了。
江宜非常适宜地放下杯盏,轻咳了声:“姑姑姑妈不许打官腔,舒逸是我病人的家属,今晚我本来是要商量舒逸姐姐手术的事情。”
结果现在要莫名其妙弄成什麽社交场所,江宜决不允许,她八万八一顿饭可不是用来讲这个的。
宋卿也点点头,轻笑起来:“舒逸舒逸,快来看看我今天的妆容怎麽样?”
最近宋卿的做饭兴趣又加了一项化妆,她喜欢把自己和生活都收拾的漂漂亮亮的。
而程舒逸也惯着她,大把高奢护肤品送不停,还特意安排邵苏带着明星御用造型妆容师帮宋卿琢磨风格。
“很适合你。”程舒逸轻笑着回答她,在面对宋卿时,不自觉地柔和了眉眼。
饭桌上的氛围瞬间轻松了下去。
但司听白却无暇顾忌周围,她确定自己没见过宜程颂,但是这个名字实在熟悉。
总觉得是在什麽地方见过的。
而宜程颂的视线也时不时会落在司听白身上,两个人默契地视线相接,又不动声色地挪开。
“那我跟听白明天收拾东西就住过去。”程舒逸跟江宜确定着安排:“后天上午的手术吗?”
江宜点了点头,应声道:“上午的,我会降低一切风险,让手术在最快时间结束。”
话题聊到了程游历身上,原本还在跟宜程颂彼此眼神试探的司听白分了神。
“最快只能后天吗?”司听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神色间闪过些许不自然:“明天能做吗?”
那篇报道发布后会带来什麽样的后果,司听白也不敢预估。
之前听程舒逸讲过程游历的病是被人为控制的,司听白没把握排除掉司家人的嫌疑,可是她又想不出来司明裕这样做的目的,更想不出来如果不是司明裕,还会有谁控制这件事。
沉浸在自己思绪纷乱中的司听白并没有注意到。
程舒逸刚刚还温柔笑着的表情已经变了,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些复杂和说不清的情绪。
“最快也只能是后天。”江宜耐性解释了一番病人身体和手术流程,反问道:“为什麽非要提前一天?”
这个问题也吸引了宜程颂跟云九纾,妻妻二人的视线一齐落过来。
“没事。”感受到视线落过来,司听白抿了抿唇:“后天就后天,那我们可以今晚就去医院陪着吗?”
事情没有解决前,司听白决不允许程舒逸再承担半点风险。
以司明裕那个变态对自己的占有程度,她是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的,司听白突然觉得讽刺,这惹人讨厌的占有欲,竟然也能成为自卫的武器。
现在除了利用司明裕去引出背后的人外,司听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当然,”江宜非常爽快答应了,“今晚佩妮值夜班,我叫她给你们安排个高级病房,顺便给舒逸的手重新处理下。”
虽然电话里程舒逸说没受伤,但这手怎麽藏都藏不了。
被这句话唤回神的程舒逸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冲江宜笑:“那我就谢谢江医生咯。”
始终沉默着的宜程颂跟云九纾没再开口,仿佛今晚真的只是一场普通商议程游历病的饭局。
鹤苑的造景贵气,菜式更是一绝。
吃过饭后宋卿舍不得回家,非要亲自送程舒逸跟司听白去医院。
江宜刚还幸灾乐祸的心又死了,磨了磨后槽牙,默默当起了司机。
包厢里随着年轻人的离去而变得沉寂。
坐在主位上的妻妻除了初见时打过招呼外,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状态。
看着门口监控里的四人离去,云九纾才终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索出烟来:“刚刚为什麽不让我问?确定这个小孩就是当年活下来的司三小姐吗?”
“确定,”宜程颂的视线跟随着云九纾,在火机即将点燃时,抬手将人烟抢了过来:“她跟她的母亲司雪,长得一模一样。”
被抢火机的人还没来得反应,在听到母亲两个字后,云九纾满头雾水:“啊?司家三姐妹不是司雨生的吗?”
百年司氏企业是绝对的母系传承。
为了保证血脉的延续,每个继承人都是从最优质的库里筛选基因,由继承人孕育新继承人。
一般都是双生,司听白这一脉倒是少见的三姐妹。
相比起总是在台前露面的司雨,那个二把手司雪就要神秘许多了,饶是今天这麽发达的网络时代,也仍旧找不到一张正脸照。
“司家的秘密大着呢。”
宜程颂丢了烟,抬手将人环抱过来:“不过这个秘密很快就要揭开了,必要的时候,我们得帮这孩子一把。”
“确定当年的事情她没参与吗?”问完后云九纾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蠢,哦了声道:“知道了,那最快什麽时候?而且江小宜医院你派人了吗?别牵扯到她和卿卿。”
这是悬在云九纾心里近十年的石头。
她希望落下来的时候只砸到真正该死的人。
“安排了,都秘密护着呢,”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发顶,宜程颂的声音冷冷:“因为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此刻被圈在怀中的云九纾并没有意识到这句快要揭开的分量。
被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叮了一声。
新进来一条陌生信息。
直到第二天晨起,一跃而上的几条重磅新闻,炸得各大媒体措手不及。
……
……
站在浴室里刷牙的程舒逸拿着手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晚她依着司听白,从江城医院搬到了江宜医院。
贴心的江医生安排了双人病房,手术未进行之前,程游历都跟她们睡在同一个病房。
关于昨晚饭局上司听白的异样,程舒逸并没有多问。
但她知道,昨夜的司听白睡得并不好,甚至是没有睡过觉,因为程舒逸几乎整夜都能听觉到细微的下床声音。
司听白在担心程游历,在警惕病房里会有人出现。
直到看见了手里的热度话题,程舒逸在明白司听白那担忧从何而来。
那条罗月华辛辛苦苦制作出来却被拦下的新闻突然刊登了。
就登在京速报上,甚至还被京城新闻的大v做了网络转载。
但真正让程舒逸意外的是,跟在那条报道下的另一个新闻。
#揭露,司家三小姐十年前绑架案的真相
#司氏老宅起火
第143章 她要回去了,你小心
司家老宅起火?
老宅这两个字唤醒了程舒逸尘封住的一些零星记忆。
当年司氏出事受到冲击,股市动荡资金流失,名下许多产业和房产都被查封,程舒逸没记错的话,这栋老宅子也是当初查封掉的产业之一。
即使后来司明裕接手了司氏,她好像也没有接手收回这套老宅子。
按道理说这套房子仍旧是被查封的上缴的状态,常年无人居住的地方为什麽会突然着火呢?
程舒逸快速漱了口,扯过洗脸巾敷衍蹭着脸,顺手点进了那词条。
相关词条是由官博报道出来的一则新闻,发布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一般被官方账号曝光出来的事件都不会被压热度,所以短时间内起火这个词条的热度迅速猛涨,此刻正盖过了其余娱乐新闻稳稳钉在热搜榜单第一位上。
但程舒逸还是敏锐意识到了不对。
即使再不压热度,能在半小时都不到的时间就能扩散到这样的程度,这则新闻背后一定是有推手在做的。
对方应该是娴熟老手,不然不会操作的这麽顺利。
官博的报道没什麽看点,蓝底通报,只是基本介绍了火势和伤亡,在报道出来时老宅子里的火势就已经控制住了。
程舒逸点进相关词条,看见了一些视频和图文。
曝光的视频里被烧得乱七八糟的院落中明显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那被查封的宅院起火报道里却并无人伤亡。
这场火起的奇怪,不为伤人,似乎就是想点燃些什麽。
程舒逸带着满肚子疑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才发现,司听白不知道什麽时候伏在程游历床畔睡着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
都已经上午了太阳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冷白调调的天空底色溜进来把房间也弄成不太开心的阴。
趴着睡去的人背脊紧绷着,仿佛随时都准备着坐起来。
阴恻恻的光影垂在司听白的侧脸,那抹不开心的阴在她眼眉间晕开,原本鲜活快乐的小狗此刻看起来灰扑扑的。
原本满肚子的疑惑在这一刻被压了下去,现在比起刨根问底,司听白更需要好好休息。
程舒逸看向司听白的视线不自觉地变得柔和,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昨夜司听白像小孩子一样闹觉,总是不安稳。
几乎是每隔半小时就会下床看看程游历的状态,时而检查窗户关好没,房间门反锁没有。
尽管她的动作已经足够轻,甚至根本没有弄出过响动,但程舒逸全都清楚。
这几天司听白的精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或者更早一些,从司听白在做决定将自己的身世公之于众时,她心就已经开始拉起紧张的防线。
那篇关于身世的报道一经发布,就意味着司听白决定站到与自己家族的对立面,她要挑战和面对的人,是与她有着同样血液的家人。
这对于才刚十九岁的人来说,未免有些太过于残忍。
程舒逸心疼的叹了声气,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准备为司听白披件衣服。
可她才刚迈出腿,睡着的人瞬间就惊醒了。
椅子受到撞击在地板上发出刺耳拖拽声,尚未睁眼的人条件反射地弹起。
“谁!”司听白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布满红血丝。
警惕环视一圈在意识到出声的人是程舒逸后,原本竖起来锋利的刺又软下去。
“姐姐……”
看着程舒逸满眼心疼,司听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下头轻声道:“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病房里此刻安静极了,只有程游历仪器的声音在滴滴答。
无声的压抑弥散在空气中。
明明紧绷着的人此刻状态更糟糕,可她却下意识还要来关心自己,程舒逸的心疼几乎要抑制不住。
“笨蛋。”
程舒逸抬脚朝她走过去,将紧绷着的人慢慢拉入怀中:“困为什麽不去床上睡?”
入怀是一抹凉意,长时间久坐让司听白的关节变得有些僵硬,拥在怀里硬邦邦的。
整夜不睡又高度紧绷,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受不住的。
程舒逸低低叹了声,忍不住用手开始轻拍着怀中人的背脊。
她才十九岁,不该生活的这样累,程舒逸忍不住怜惜,更多的是内疚。
被拥紧的人将头轻轻枕过去,那带有柔和鸢尾浅香的纤细单薄肩头成了司听白的依靠。
“我不困姐姐。”司听白轻轻蹭了蹭程舒逸的肩颈,扬起脸强撑起笑意:“刚刚只是趴了一下。”
她的故作轻松格外惹人心疼,尤其是那双熬红的眼睛。
程舒逸抬起手挽了下司听白的发,柔声道:“睡一会儿吧,刚好我也有点困,就当是陪我。”
虽然是夏天,但室内空调开得很低,指尖滑过脸颊程舒逸被冰了一下。
心头的疼惜被这凉意无限放大,程舒逸难以想象司听白过去经历了什麽,在如此糟糕的坐姿和环境下,都已经困到睡着却还是对声音如此敏感和警惕。
感受到程舒逸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司听白轻轻笑起来:“好哦姐姐。”
自从昨天威胁完司明裕后,司听白心里就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担忧。
她确信司明裕会按照自己说的去做,但这件事会带来的后果,司听白不敢预估。
那人始终躲在暗处,她的眼线和手段不容小觑。
现在程游历的手术日期近在眼前,这个关键的节点上,司听白能做的只有时刻警惕着变动。
这矛盾是由自己引发的,那麽引发的后果也该由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小狗。”
捕捉到司听白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坚定,程舒逸表情变得严肃:“不论接下去要做什麽事,都别对我有隐瞒。”
虽不知为什麽司家那被查封多年的宅子会离奇起火。
但程舒逸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她总觉得似乎有什麽事情要发生。
现在唯一让程舒逸在意的,一个是姐姐,另一个就是司听白。
昏迷十年的程游历在医院有江宜的人手照看,程舒逸并不担心,但是司听白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
还没等司听白回答,房间门被敲响。
几乎是瞬间,程舒逸感受到刚刚放松警惕的人又紧绷了起来。
像一只警觉的犬,时刻都在等待着反击和战斗。
“程小姐您醒了吗?江医生说需要开个小会,”病房门被轻轻敲响后,薛静鸢的声音响起:“关于明天手术的一些须知,您现在有时间吗?”
在听到薛静鸢的声音后,司听白绷紧的身体慢慢松懈下去,再一次将头抵在程舒逸的肩膀上,仰脸瞧她的下颌。
“哦好,我马上过来。”程舒逸虽然应了声,视线仍旧落在司听白身上。
即使是温柔的程舒逸也颇具压迫感。
司听白知道自己试图逃避的动作被看破,于是点点头:“我答应你姐姐。”
太多次的撒谎已经练就了司听白,做出这声承诺时她脸不红心不跳,表情依旧纯良。
“承诺了就作数了,如果你再敢耍我一次,”程舒逸轻轻抬起手抚上怀中人的脸颊,声音冷下去:“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你。”
司听白点头如捣蒜,连连应声:“知道啦姐姐。”
得到眼前人的许诺,程舒逸暂时选择了信任。
明天就是手术了,程游历能不能醒过来就看这关键的一次。
程舒逸的重心本该全部放在姐姐身上,但此刻她却更加担心司听白。
直到亲眼看着司听白乖乖躺到床上后,程舒逸才终于走出病房。
本就安静的病房变得如死一般寂静。
静静在被子里等了许久,司听白再次坐起来。
她的手机贴着口袋在震动,不断有新消息进来。
大部分自于司明裕,夹杂在其中的一条陌生号码的来信格外吸引了司听白。
她抬起手将信息点开,简短的十个字映入眼帘——
【念念,她要回去了,你小心。】
……
……
会议开了无数次,各项风险经过反复排查。
终于迎来了程游历二次手术当天,窗外的天气仍旧没有好起来。
烈烈夏日几乎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暑气,即使气温仍旧高的吓人,阴恻恻的云层翻涌就是不见有雨落下。
几乎是一夜未眠的程舒逸坐在家属等候区,忍不住地反复深呼吸。
与过去那麽多次独坐在长夜中盼天明的胆怯不同的是,这一次程舒逸更多的不是紧张无措,而是期待。
因为有双温暖的手臂正环绕着她的腰肢,变成底气撑着她。
司听白的身上总是有股好闻的清冽冷香,少年人独有的鲜活与医院的死气完全不同。
“舒逸呀舒逸,”宋卿提着保温盒,看着几乎是要将彼此揉入到骨血中的二人,忍不住打趣:“第一次见你等手术时,不再是低落的了。”
程游历入住到医院后,也经历过几次急救波折。
每一次宋卿见到的程舒逸状态都差到离谱。
即使是再骄傲锋利的人在病房外,在死神面前都不过是普通的人类。
但这次,宋卿很庆幸程舒逸不再是孤立无援的,她身后有一双手拥抱着她。
“宋老师好,”司听白先一步打招呼,冲宋卿礼貌轻笑着。
“卿卿。”程舒逸也抬起头,对打趣自己的人勾起笑意:“你怎麽这个点过来了?”
一般宋卿出现的点都会是在江宜工作结束时,而今天又是工作日,宋卿的到来让程舒逸更意外了。
“当然是陪你咯。”
宋卿在程舒逸身侧坐下,将保温桶给打开:“我猜你没吃早餐,来尝尝我新研究的小蛋糕。”
蓝莓酱的清香溢出,驱散了些许医院内的压抑沉闷。
程舒逸的眼睛亮了亮,语气里满是惊喜:“这个酱不会也是你自己做的吧?”
“对呀,快尝尝看。”宋卿忽而一笑,温柔道:“就是医院设备有点简陋,等姐姐出院后去我家,我给你做更好吃的版本。”
敏锐捕捉到了些什麽的司听白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卿,视线里满是感激。
她猜测昨夜应该不只有自己没睡成,宋卿和江宜多半也没有休息。
感知到视线,宋卿拿起一块小蛋糕抬起眼,迎上了司听白的视线:“听白你也尝尝看,不要太担心,没事的。”
别有所指的三个字,回应了司听白眼神里的感激。
昨夜散局后,云九纾曾特意去过一趟江宜和宋卿的家。
她叮嘱过宋卿,最近这几天要多跟江宜呆在一起,最好是一起搬到医院去住下,能不出医院就不要出医院。
上头接到过不少虚假捏造出来的对江宜医院的举报,目的是为了逼医院整修停业。
但好在医院是由宜程颂亲手批办的,所有递上去的手续都被宜程颂压住了。
暗地里有人使绊子,医院外说不定也有人在盯梢。
敌不在明,程舒逸姐姐的手术一点岔子不能出,云九纾第一次那样严肃的对江宜下命令,要她保证程游历能醒来。
所以昨天都已经回家了的江宜和宋卿又被云九纾派人护送回了医院。
“谢谢,”司听白双手接过蛋糕,由衷道:“谢谢您,也谢谢江医生。”
二人这样的客气疏离,让程舒逸意识到有些不对,可当程舒逸再抬起头时,宋卿又开始招呼程舒逸尝别的口味。
漫长难捱的手术时长在甜品的抚慰下,过得格外快。
当那闪着红光的三个字灭下去后,手术门被推开了。
尚在昏迷中的程游历被推出来,江宜抬手摘掉了口罩,淡声道:“手术很成功。”
简短的五个字驱散了盘旋在等候区的压抑。
程舒逸紧绷着的心弦彻底松懈,她转过身埋入司听白的怀抱中,再也抑制不住喜悦的泣声。
成功。
久违的两个字,程舒逸等了十年。
回应她的是司听白轻轻地拍抚,悬在心头的那块巨石松动。
司听白抬起眼望向窗外阴恻恻的天气。
那久压在云层之下的暴雨,正在等待一场风的搅动。
贴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轻震了一下。
司听白没有理会,她弯腰,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第144章 你终于来了
长久无人回应的手机屏幕亮至熄灭。
紧紧拉着屏蔽帘的房间里那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吃掉了,面对面坐着的人谁也没开口,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闭空间中,无声压抑迅速蔓延着。
直到一星火点子擦亮夜寂,燃烧后的尼古丁腾升。
“下一步。”盛南辞的嗓音干涩微哑,带着些许疲倦:“想点哪儿?”
老宅的火是引子,但是起到的效果似乎并不显著。
那新闻放出去两天了,非但没有引起关注,就连关于司听白身份的那篇报道也被人给秘密处理了。
现在网友的重心点都偏娱乐化,只靠一把火和一则新闻,是根本掀不起司明裕预期中的风浪程度。
毕竟这事往大了说是涉及到十年前的旧案。
但往小了说,其实也不过是司家的家事而已。
甚至还是一件发生在十年前的家事。
沉默着的人叹了声气,慢慢倾身向前,抬手接过盛南辞手里的烟,“就点在司氏吧。”
司明裕的声音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被交换过来的烟蒂还沾着另一个人的体温,薄薄轻烟从她的唇齿间溢出,在黑暗中飘出一条平直的线。
既然家事不能引起轰动,那麽就在公事上来一点震撼吧。
“你疯了!?”
原本还懒散瘫坐着的人瞬间弹坐起来。
这句话不亚于平地惊雷,炸得盛南辞理智全无:“司明裕我警告你,我是不可能同意你这样做的。”
老宅是司雨的秘密产业,点了就点了,盛南辞一点不心疼甚至还觉得不够。
可是司氏不同,现在司氏的一砖一瓦都是司明裕亲手打造的。
她独自在多少个长夜里熬过来,从濒临破产的境地拽回成如今的欣欣向荣。
现在居然要为了司听白,轻飘飘的毁掉。
“我没要你同意。”司明裕淡淡呼出一口烟圈,抬手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簌簌白灰落下:“这是通知。”
新闻被压,报道被撤。
事情发酵到现在,那个人仍旧不肯露面。
就连百年老宅被毁她都能沉得住气,家族荣光在那个人眼里狗屁都不是,既然她不在乎,那麽干脆全毁掉好了。
这样想着,司明裕深吸了口气,直接将那刚燃不久的烟掐在了烟灰缸里。
下一瞬,房间里的灯被啪地按开。
盛南辞动了脾气,平日里明艳张扬的笑颜在此刻阴沉的可怕:“司明裕,我怎麽觉得你在布一盘更大的局啊。”
从成年礼上任由司听白叛逃离家时,盛南辞就已经觉察出了不对。
以司明裕的性格和对司听白的占有欲,她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司听白离* 开她那麽长时间的。
可是过去的那一年里,明明司明裕有无数次可以抓回司听白的机会与理由,但她却从来没有行动过。
不论司听白是不惜破坏世交毁掉联姻,还是违背家训公然抛头露面出道成团参赛,现在更是为了程舒逸不惜跟她翻脸。
但司明裕一次都没有生气过,甚至连半分失控都没有。
她的情绪简直稳定的都已经不像个正常人了。
当一个人早已经习惯了掌控另一个人,并将对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那她怎麽可能会允许自己的所有物被打上别人烙印的呢。
盛南辞眯着眼睛,试图从司明裕脸上瞧出些什麽来。
但很可惜,司明裕仍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疏离冷漠冰山脸。
“你想多了。”司明裕语气淡淡,指尖无意识又把玩起掌中的玉石。
这是块上好的翡翠料子,被精心雕刻成锦鲤的形状,那尾鲜红游鱼在指尖中活过来,却怎麽也绕不出那指尖。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盛南辞试探无果,转身又坐回去:“当初的司氏闹出那麽大的动静,后面是怎麽稳定下来的,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懂吗?”
当年十八岁的司明裕被迫终止学业,被司雨强势逼着回国,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被推到台前接手家业。
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司家大姐在二十岁那年带着足够的钱负气出走。
至今没人知道她为什麽会离开家,也没人知道她现在的具体定居地。
司明裕这个原本被丢在国外当成二把手培养的棋子一夜间被扶正,所有的压力全都落在她的肩膀上。
这一压,就是七年。
七年里司明裕没能睡过一个好觉,就连生病也是插着滞留针处理工作。
这些苦都是司明裕独自吞下去的,却真真切切疼在了盛南辞的心里。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司明裕拿她自己去冒险的。
现场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互不相让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轻轻地叩响。
瞬间的警觉,盛南辞皱着眉望过去,没好气地问:“谁?”
她们俩在江城的行程是绝对保密的,就连居住的酒店也是司家自己的产业。
能准确敲开这扇门的人,只有司家的人。
难道是那个人?
盛南辞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沉默着的司明裕,在对方脸上看见了同样的警惕和瞬间的绷紧。
一时间空气也变得凝重,没人开口讲话。
但那声敲门的动作似乎只是为了通知,因为下一瞬,酒店门就被从外面给打开了。
原本坐着的盛南辞瞬间直起背脊,整个人进入戒备状态。
不同于盛南辞的过激,司明裕仍旧把玩着指尖的锦鲤,视线紧紧盯着那被一点点打开的门。
如死水般的眸子在看清楚来人时,几乎是瞬间活过来,飞旋在指尖的游鱼停滞,司明裕站起来了。
“司听白?!”
盛南辞没忍住叫出了声,原本紧绷的神经松懈,立马表露出攻击性:“你来干什麽?你怎麽会找来这里?”
“你为什麽还不离开江城?”没有理会盛南辞,门被关上,来人摘下口罩,露出那张带着些许稚气的精致面容。
司听白盯着正看向自己的人,语气不算好:“是想呆在这里跟我一起等着被控制吗?”
自从那天在医院见过后,司听白再没回复过司明裕发来的讯息。
即使那些讯息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吃饭和多注意身体,但司听白知道那篇报道发布了,也知道司家那处被查封的老宅,那个‘囚禁’着司听白度过青春期的地方是被司明裕亲手烧毁的。
所以在亲耳听见程游历手术成功,又哄着为程游历提心吊胆一整夜的程舒逸睡下后,司听白才独自从江宜医院溜了出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司听白的确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了解司明裕一些。
几乎是没费力气就准确找到了司明裕的所在,甚至准确猜到了司明裕的下一步动作。
而冷了一整晚脸的人却像感知不到被讨厌了一样,司明裕忽而一笑,轻声唤:“念念,你是怎麽知道我在这里的?”
司明裕没想过司听白会出现,更没指望过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她。
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人像一束光,点亮了司明裕颓然了整整两天的心。
“别扯开话题,”司听白皱着眉,表情有些不耐烦:“我要你做的东西你已经做完了,现在你应该回你的京城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大姐的短信像一记警钟,提醒着危机时刻会降临。
原本想靠着那篇报道引发点风浪的计划失败,司明裕点燃的那场火释放出的信号让司听白意识到了不对。
“我正在做我该做的事情啊。”司明裕温柔一笑,下意识朝着司听白靠过去:“我不会离开江城的,我要保护你,保护我的念念。”
她的眼神炙热,尘封许久的冰山被炙热的爱火灼化。
滔天爱意被隐忍在朝着司听白走的每一步里,脚步微停,司明裕前进到进无可进的距离,隐忍而又痴迷地瞧着眼前人:“念念,你是在担心我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司听白忍不住皱了皱眉,冷声道:“我为什麽要担心你。”
这冷静的声音刺破了司明裕的幻想,刚刚还炙热的眼神慢慢冷了下去。
司明裕表情里一闪而过的失落,但转瞬又重新勾起笑意:“放心吧念念,这件事你什麽都不用管,我会帮你……”
“你?”司听白不屑地轻笑了声:“你拿什麽帮?你连司雨真正在意什麽都不知道,以为烧个宅子就可以激怒她吗?”
她的态度恶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盛南辞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开口道:“司听白,你有什麽资格说你姐?”
原本在司明裕身上堆积的满肚子火气正愁无处发泄,盛南辞终于找到了情绪宣泄点。
“连一篇报道都发不出去的人,你就有办法激怒司雨吗?”盛南辞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这麽多年你也不过是躲在司明裕的羽翼下才过的滋润,你不要每次都是一副谁欠你什麽的样子,真正亏歉的人应该是你司听白。”
房间里最后一丁点温馨体面也被这句话给残忍扯破,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不就是要引她出来吗?”司听白冷冷勾唇,眉眼间满是狠厉:“我早就已经做了。”
她的这番话落在盛南辞耳朵里就跟小孩逞强没区别,盛南辞忍不住讽刺大笑起来:“你?你有什麽本事?”
“我能有什麽本事?”
司听白仍旧是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不过是发了张图而已。”
早在那天威胁完司明裕发布报道后,司听白就已经先用自己的微博账号发布了照片。
从不在互联网中有痕迹的司雪,第一次露出正脸照。
那张封存住所有童年美好的写真照,照片中的司雪明艳动人,依偎在她怀中的司听白稚气天真。
那条微博司听白并没有让黎姿操作,所以也没有登上热搜,更没有掀起什麽水花。
可是图已经在司听白粉丝群体中扩散,甚至有不少听白的雪用上那张图去做头像。
而大姐发来的那条短信,正是那图引发的。
盛南辞带着困惑从黑名单里把屏蔽的司听白账号拉了出来,她并没有转发相关报道,最新一条博文的配图已经被屏蔽了。
但是点开评论区,热评第一的粉丝头像正是司听白小时候的照片。
“你…”盛南辞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下一瞬手机被夺过去。
司明裕看着被扩散的图,评论区全都是夸奖,有对司听白的也有对司雪的。
那被司雨视若珍宝,吝啬到连一张背影都不愿流露出去的底片,就这样被司听白公之于众。
“念念你……”司明裕没想到司听白会把事情做的这样狠绝。
她几乎是半点生路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我说过了。”
司听白没有理会眼前人的震惊,只是又重新戴上口罩:“我从来不需要谁的保护,我要得到的东西,我自己就能做到。”
如果那篇报道不是被司明裕拦下来的,司听白也没想过要拉司明裕入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司明裕不仅入局,甚至还想要操控后面的走向。
“现在,我的诉求说完了。”司听白戴好帽子口罩,冷漠地转过身:“如果你真的想保护我,那麽后面的事情你不许再插手。”
在得知周昭是间接为了自己而死,程舒逸的所有苦难都由那起绑架案开端时。
司听白就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
她不在乎会付出什麽代价和后果,只是由她而起的事情,就该由她而结束。
“念念——”
司明裕反应过来刚预劝阻,可回应她的是干脆利索地关门声。
一如来时的潇洒,少年走得决绝。
……
……
程游历的手术很成功。
在术后第三天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但是太长时间的卧床和被无数次手术透支过度的身体,让她不得不继续呆在ICU里,短暂的清醒后,再次陷入沉睡昏迷。
但江宜说康复期在一周到半个月,所以在这个期间程游历随时还会再次醒过来,并且随着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程游历的状态也会越来越好。
会逐步恢复原有的身体机能,直到能正常交谈。
她的话取代了窗外的太阳,即使江城持续了长达一周的糟糕天气,也仍旧没有影响到程舒逸的好心情。
这段时间程舒逸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在照顾程游历身上,并没有注意到网络上的信息更叠。
司家老宅的火起的突然,通报过后并没有详细一步的深入调查。
那天的警告似乎起到了作用,司明裕果然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但司听白知道,她还是没有离开江城。
距离大姐发的那条短信已经过去了一周,这一周里司听白的生活如常,每天除了陪伴程舒逸外,偶尔还会处理工作事宜。
少女宇宙的录制还在继续,只是司听白从最开始的主题舞导师变成了出道夜的加盟嘉宾。
又是一个坏天气,黑沉沉的云重到几乎要垂到地面上。
“江宜说我们可以多跟姐姐讲讲话,”程舒逸更换着无菌服,表情里是难以掩饰的期待和兴奋:“她说多休养,姐姐有机会恢复到正常交流的状态。”
站在玻璃外面的司听白点了点头,眉眼温柔:“真好,一切都在好起来。”
“是的,一切都在好起来。”
换完衣服的程舒逸忍不住抬起手,对着空气捏了捏。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不能直接碰司听白的脸,只能轻声说:“乖乖等我出来。”
ICU的探视一次只能进一个人,所以每次司听白都会在门口等待程舒逸。
“好,”司听白轻声应道:“我等姐姐。”
更衣室的门里落下遮挡帘,程舒逸推门进入ICU。
当亲眼看着程舒逸的身影消失,原本该等在门口的司听白却转过身,头也没回地走了。
她的手机合时宜的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但司听白没有理会。
医院坐落在市中心,从后门绕出去会是一片难得的清净之地。
当心里默数到第七十六步时,一束刺眼强光从身后穿透司听白的背脊。
呼啸的风声混杂着油门失控声击打着司听白的耳膜,急促刹车响带动的狂风卷起少年衣摆。
强光就定在身后,车辆与肉身保持着不到一掌的距离。
只要司听白再往后一步,或者那车往前滑动一分,就会径直从司听白的身上碾过去。
刺眼的车灯未被熄灭,紧绷了这麽多天的精神在此刻被放松。
少年转过身,面向停在身后一步之遥的那辆车。
连阴了半个月的天气此刻终于有了变化,天边乍然出现的闪电撕破云层。
与主驾驶上的人对上视线。
司听白勾唇一笑,冷冷道:“你终于来了。”
第145章 就准备了这点东西吗?
被推开的车门里徒然蹿出好多个黑影来,与乍起的风一起朝着站在原地的人扑过去。
降下雨来几乎是在一瞬间里发生的事情。
惊闪撕裂天际,黑压压的云层不断下坠着扩散将日光吞吃了个干净,世界骤然变成黑色调,豆大的雨滴重重砸下又被狂风拍得乱七八糟。
目的达到后的车裹在雷声里,轰隆一阵走远了。
空气里的糟糕味道被雨滴溅起的土腥味冲散,砸在玻璃窗上的雨滴飞溅四溢,碎裂成渣。
轰隆——
几乎将天给劈开的那道雷光映亮黑寂,惊得室内人忍不住分神。
“姐姐啊,这场雨终于是下来了。”程舒逸回过头,视线落在身侧人的脸颊上,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就等这场雨过,你会跟着天气一起好起来的。”
她的语调轻柔,回荡在病房间。
但能回应她的只有仪器运作时发出的声音。
那占据面颊四份之二的面罩供着氧,被氧浸润的唇泛着病色的灰,长久未见阳光的肌肤白得像瓷器,衬得眼眸更加黑亮。
被各式各样细线缠绕着的人似乎并没有被雷声惊扰,只是很轻很轻地眨动着眼睛,微微张开了唇,似乎想讲话。
“江医生说你醒来的时间将会逐渐增长且稳定的,”程舒逸看出程游历的渴望,耐心地解释着:“但因为太长时间的昏迷导致各项功能退化,初次开口时可能只会发出单音节,无法做到连贯的表述,但是姐姐不要担心,江医生还说随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总有一天会恢复到最开始的健康状态。”
虽然程游历现在还是无法做到脱氧自主呼吸,但她已经可以睁眼睛了,也能听清外界的声音。
感知到被捧在掌心中的指节动了动,程舒逸知道这是程游历的回应。
病房里静悄悄的,雷声暴雨被阻隔在窗外,恶劣天气分毫没有影响到室内的温馨柔和。
“姐姐,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哦。”
“姐姐,这十年变了很多,我没有再当记者了,而是转行成了经纪人,我现在可有钱了,等你好起来我带你环游世界。”
“姐姐,你总说我心是野的,想象不到我以后的生活怎麽安定下来,但是现在定下来了,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
“姐姐,等你能转移到普通病房后,我就介绍她给你认识。”
“姐姐,虽然这麽多年我一直都习惯了独身,也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跟任何人再有亲密关系,甚至难以做到允许另一个人走进我心,但她的出现让我意识到,难捱的时候不一定要苦撑,还可以选择依靠。”
“姐姐,她的年纪不是很大,但是是个非常清醒理智的小孩,她比我想象中要更加勇敢也更加有担当,我也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爱她。”
程舒逸的语调轻柔,聊起司听白时,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被捧在掌心中的指节轻轻勾了勾,程舒逸抬头,看见氧气面罩下的人微微勾起的唇,连单音节都无法发出的人,艰难启着唇。
很轻很轻的唇动,程游历在尝试讲话。
虽然没有声音出来,程舒逸却读懂了。
刚刚还含着笑的明亮眼眸几乎是瞬间被泪意侵占,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滴与窗外的雨丝一起簌簌落下。
轻轻地啜泣声回响在病房间,床上的人艰难动着指节。
察觉到这个动作,程舒逸慢慢弯下腰去,将身段放到最低用脸颊去贴着程游历的掌心。
那还佩戴者心电监护仪氧饱和度夹的指节努力地抬起来,很轻很轻地拭去了泪滴。
这滴落在眼角的残泪等了十年,终于被人拂去。
尽管还是上午,但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被温馨病房隔绝着的雷声伴着暴雨,正不知疲倦地砸向大地。
……
……
噼啪雨声碎裂在车玻璃上。
被踩到极限的油门带动着发动机振鸣着,疾驰在高速上飞奔的车似离弦的箭,在暴雨中横冲直撞。
盖住头的遮挡麻布套剥夺了视觉,车内的氛围压抑到极致。
看不见的眼睛放大了听觉感官,司听白甚至能清晰听见暴雨砸在车窗玻璃上的声音,她此刻宛若一只被烫熟了的虾子,紧贴着蜷缩在车门边。
从那人出现到自己被绑上车,全程一分钟不到。
快到司听白甚至没能看清楚那群人是从什麽地方靠过来的。
被控制是瞬间的事情,那砸在后背上的重击让司听白在片刻间失去了知觉,这种奇异的感受莫名勾起了她当年的记忆。
当年被绑架时就是这样,明明被司明裕送上的是通往夏令营的车,可坐在车上的却不是同龄小孩。
车门关得震天响,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小小司念念就像此刻这样,被不知道从哪来蹿出来的一群黑衣人给控制住。
浸透满药物的麻布片堵住她的口鼻,接着后脑一痛,瞬间失去知觉。
再醒来时,能感受到的就是无尽黑暗。
头上的棉布袋剥夺掉可供呼吸的清醒氧气,反剪在身后的手腕骨被粗粝的绳索勒红,那一瞬间里甚至感觉不到害怕。
司听白尝试着挣扎了下,她用自己的指尖去勾那绳索。
在指尖触及到绳结的瞬间,司听白愣住了。
这熟悉的绳结系法引得回忆如山洪倾颓,刚刚还尝试挣扎反抗的动作停滞了。
裹在暴雨中前行的车辆分毫没有受到影响。
滚轮碾碎水洼,偶尔飞溅的水渍撞到车门上,司听白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把她头套掀开吧。”
女人的声音淡淡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落在蜷缩的人身上的视线冰冷,仿佛在盯一团死肉。
距离将人绑上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那张被全网流传的照片被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清理了,司雪的脸暴露了,嗅到味道的疯狗在暗地里蠢蠢欲动。
而干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个疯狂挑衅作死的贱人始终蜷缩在一团没有挣扎过。
光看现在这躺在地上的摸样,还以为她死了。
女人的话音落,司听白感受到自己被提了起来,下一瞬遮挡被去除,车内的光影落入眼眸中。
裹着烟味的强光刺激的眼睛,司听白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些许生理泪水来。
如果不是认得这声音,司听白还以为自己又要遭受一次当年的感受。
可偏偏,这个声音的人她忘不掉。
“好久不见啊,”司听白死死咬着后槽牙,冷笑道:“母亲大人。”
眼前的女人端坐在皮椅之中,那双与司听白一样的上挑微扬的狐狸眼中写满了厌恶。
年过五十的女人保养的极好,锋利的五官准确到一丝细纹都没有,交叠的一双长腿被脚上的猩红鞋面称得格外白皙,眉宇间的狠厉与疏离强势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慈祥。
回应司听白这声不知死活挑衅的是身侧人猛地一踹,刚被扶起来的身形再次摔下去。
明明该是最亲密无间的血缘关系,可是却吝啬到连平等对视的权利都不肯给予。
司雨瞥了眼宛若死狗般匍匐在脚边的人,淡淡呼出一口烟圈,抬脚踩在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背脊上。
“是好久不见了。”
压在背上的脚不断用力,高跟鞋跟嵌入背脊里,恨不得在肌肤上凿一个洞来。
司雨的声音冰冷:“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
她指尖微伸,轻轻点了点烟身。
裹挟着烫人火星的烟灰簌簌落下,灰白色的雾落在司听白的脸颊上。
这张被无数粉丝称为造物主恩赐的脸颊,被当成了烟灰缸。
感受到脸颊上载来烧灼感,难闻的尼古丁味道充斥着鼻腔,司听白从未如此厌恶过烟味。
“其实当年那场绑架案,是你做的对吗?”司听白不屑地冷笑了声,讽刺道:“十年了,这个绳结我已经会解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瞬,猛地重压落在被交叠的手腕上,死死压住背脊。
又一只脚落了下来,压得司听白几乎要无法喘息。
当隔着车窗玻璃对视上司雨脸的瞬间,司听白就已经预感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会不受控制。
但她从未想过,当年那场浩劫,竟然是自己亲生母亲赋予的。
怪不得,自己会被消除掉关于绑架案的全部记忆。
可是精神上的记忆是可以被洗去的,但身体上的痛却是永恒。
那个困住司听白的死结,在每个睡不着的夜晚都会被司听白翻出来反刍。
感受到女儿带着仇怨的视线,司雨非但没有被刺痛,反而挑衅地勾起唇,“你这些年被司明裕养的太好,她太骄纵你。”
司雨长腿轻抬,用鞋尖勾起司听白的下巴,逼着地上的人与自己对视。
三个孩子里,司听白是最特殊的,却是最像自己的一个。
那双几乎跟自己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狐狸眼,漂亮到让司雨觉得恶心。
但凡这张脸不是像自己,而是像另一个人。
司听白将会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可是她的基因偏偏就出了错,这张像自己的脸就是罪孽。
司雨嫌弃地甩开脚,对压住司听白的那个人使了个眼神。
下一瞬,被五花大绑的司听白就被翻了个面,粗粝的大掌探入口袋开始翻找。
完全失去行动力的司听白冷笑了声,任由着藏在口袋里的东西被掏出来。
细微到只有半个指甲壳大小的监听设备被从司听白衣服口袋里掏出来摔在地上。
“费尽心思逼我出来,”司雨的视线暗了暗,表情并没有变化:“就准备了这点东西吗?”
长腿微抬,鞋尖狠狠落下去。
设备顷刻间报废,实时同步的监听骤然断开。
第146章 别留这条命到明天(一更)
那尖锐的电流声在耳麦中炸开,受损后的设备发出强烈警告声几乎要穿透耳膜的刺。
放置在司听白身上的主设备被暴力摧毁,被迫中断的连接方受到了轻微的影响。
但车内的氛围并没有随着设备被摧毁而有半分改善。
反而变得更加压抑。
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司雨的火气更加大。
她盯着试图用装死来逃避的人冷冷一笑,这没有半分笑意的声响回荡在车里,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感。
“司听白。”
司雨的声音在头顶扩散开,回荡在车厢里,刺激着司听白的耳膜:“先别装死了,把话说完,我不会吝啬送你上路的。”
被强压在地上的司听白死死咬着牙,压在背上的那只脚不断往下加深着力气,仿佛想要穿透背脊踏过内脏一般,猛烈的钝痛霰雾弹一样扩散开。
但司听白此刻顾不上身体的难受,她只觉得心在被淩迟。
当年那场摧毁掉好几个人生的绑架案,始作俑者居然是这个被自己唤作母亲的人。
怪不得那场绑架案会成为程舒逸的执念,怪不得司听白总是寻不到自己缺失的记忆,原来这麽多年那笼罩在头顶的阴霾从未散去过。
“啧。”
司雨的耐心告罄,冷冷抬起眼:“弄出点动静来。”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地落在站在司听白身边的人上,轻一挑眉。
压在司听白身上的那只脚挪开,浑身肌肉的女散打员扯着捆绑住司听白的绳结,将人给拎了起来。
被当成玩具一样摆来摆去的司听白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她死死咬着牙,平静地接纳着母亲给予的一切。
下一瞬,司雨如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动静。
绷紧的肌肉化作武器,猛地一记重拳准确砸在了司听白的胃上,这一拳力道大到几乎要将五脏六腑给震碎。
早上被程舒逸强迫吃下去的那点东西早已经消化完了。
无法翻涌出东西的胃挣扎着,脆弱的部位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生理性的干呕声溢出了牙关。
看着那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痛到扭曲,瞬间大汗淋漓的人脸色如死一般惨白。
司雨刚刚还阴郁的脸色好转,那双堪称妩媚绝色的桃花眼中竟流露出些许兴奋来。
虽然司雨总是厌恶甚至憎恨司听白的那双像自己的眼睛,可此刻那双眼紧闭,精致漂亮的脸承受不住痛意而流露出的崩溃,宛若有了裂痕的美丽瓷器。
这股子脆弱的痕迹,竟意外的与另一个人相似。
透过眼前司听白的痛苦脸色,司雨开始在记忆里欣赏着那个人当时的脆弱。
很多年没看讲过了,仅那一次的扭曲与狰狞,把所有骄傲尊严碾碎后露出来的乞求。
每一帧都美好到司雨反复咀嚼,竟没忍住地轻笑了出声。
受到猛击的胃久久并不能平静,司听白难受地不断干呕着,在听到这声笑意后,她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这个从上车后就一直冷着脸,几乎将杀意写在脸上的女人,居然笑了。
在看见自己痛苦到扭曲的表情时,她流露出的不是一个作为母亲该有的疼惜,而是……
兴奋。
是的兴奋,眼神里甚至还闪烁炙热又疯狂的喜悦。
察觉到司听白的难受会让司雨开心,那尽职尽责的散打手再一次出拳,快准狠地砸在了刚刚的位置上。
什麽都吐不出的器官痉挛着,司听白再也抑制不住呕吐的欲望,竟生生呕出了一口血来。
血色飞溅到了那猩红鞋面上,幽暗的车厢内弥散着血腥味。
被搞脏了鞋子的司雨也不恼,笑意更甚:“还不想开口吗?”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孩,司听白的身上有着与那人如出一辙的韧性。
“呸。”司听白和血吐出一口唾沫,不屑地冷笑道:“你就这点手段吗?”
刚刚心头那点来自母亲赋予的失落在此刻彻底消散,几乎是瞬间,司听白竖起尖锐的利刺,她看向眼前人的视线中再无半分敬畏之心。
当司雨不配再被叫做母亲,那她是什麽呢?
司听白想着,轻蔑地仰起头。
血色弥散在她的唇边,如瓷一般莹润的冷白肌肤上沾了红,那双邪气的桃花眼被称得更加妖冶。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东西,就必须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司听白的声音轻佻又傲慢:“不然我死了,也一定有人会送你下地狱。”
即使司听白此刻完全处于劣势,但她却分毫没有流露出狼狈感,这两拳反而彻底激发出了她藏匿的暴戾。
刚刚还试图用装死来逃避的人仍旧是那残败躯体,却莫名像是被换了魂魄。
这与那人的一点不像将司雨从回忆中拽出来,她看着大胆挑衅自己的人,冷冷笑道:“你有什麽资格跟我交易呢?”
一个此刻连自由活动都做不到的人,死到临头了还敢这样胆大包天的挑衅自己,司雨没觉得意外,只有可笑。
“你对司雪做了什麽?”
司听白没有顺着她的话讲,只是盯着她的眼睛:“既然当年绑架我的主谋是你,那麽对外界散出司雪被绑架的也一定是你,真正应该在大众面前成为受害者的司雪呢?她现在在哪里?”
她这一点恭敬都没有的话惹了提着她的人,那女散打刚想再次出拳警告,一口和血唾沫直接吐到了她的眼皮上。
“你算个什麽东西?”司听白恶劣地舔了舔唇,冷笑着说:“需要狗干活的时候你主子自然会发话,在此之前都给我跪好了。”
看着浑身戾气的人,司雨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对于这个从十年前就被当成弃子对待的女儿,司雨总是连眼神都吝啬给予。
但她现在才惊觉,这三个孩子里最锋利最像自己性格的,居然是个随时等着被销毁的弃子。
“看来司明裕除了娇惯你外,也没少教你东西啊。”
司雨慢慢靠倚回椅背里,单手托腮玩味地看着司听白:“这麽会猜,还有呢?反正车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我恩准你死前多留点遗言。”
司雨倒是好奇,这个早在十年前就被毁掉了记忆的人,会如何一点点拼凑出当年的东西。
“其实当年你就没准备让我活着下山吧。”司听白盯着司雨的眼睛,表情变得玩味:“所以你杀了那个试图救我的记者,我猜周昭不是自己跌下悬崖的吧,而是你推的。”
以程舒逸的描述,周昭的性格沉稳,不是冲动的人。
那麽一个专业过硬经验丰富,能在上山前那短短一小时里安排好所有救援物资的职业记者,又怎麽可能会那麽巧的就丧命在了山崖下。
还偏偏丢了自己的底片和存储卡,被程舒逸保留下的那什麽都没拍到的残片,其实不是巧合,而是司雨故意留的挑衅。
在过去听到关于周昭和自己那起绑架案时,司听白总是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但是在摸到那个绳结时,一切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为什麽没有伤害抱着程舒逸的我呢?”司听白看着司雨玩味的表情,忽而一笑,淡淡道:“让我猜猜看,是因为程游历吗?”
“程游历是你的爱人,对吗?”
听到这句猜测,司雨的表情闪过一丝不屑,旋即疯狂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尖锐又刺耳,回荡在车厢里令人毛骨悚然。
司听白平静地看着她,表情里满是厌恶。
“你脑子倒是比我想象中要灵活。”司雨渐渐止住笑意,啧啧了两声摇头道:“只可惜,全错。”
听到全错两个字时,司听白忍不住皱起眉。
不对吗?
那为什麽程游历会给自己那麽强烈的熟悉感。
明明是在记忆里没有的人,为什麽看见她就会头痛呢?
“我明白了!!”
刹那间,某个猜测在脑海里闪过,司听白忽然捕捉到关键,“程游历不是你的爱人,而是司雪的。”
怪不得会觉得熟悉。
怪不得看见程游历的时候总是会出现生理性的头痛,那段被挖掉的记忆在感知到熟悉的人时,突然鲜活了起来。
“住口!”刚刚还猖獗笑着的人被触了逆鳞。
司雨的表情骤然冷下去,不屑道:“那* 个东西怎麽可能配得上爱这个字,她生来就是低贱的,低贱的人,怎麽配跟我的阿雪放在一起!”
当司雪的照片在网络上扩散开的那一刻,是司雨对司听白的杀心腾升到最极致的时刻。
这麽多年司雨甘愿舍弃一切,甚至在正值壮年时退位让贤,放掉了整个家族的荣誉,她几乎牺牲了一切荣光,只为了保全那个人。
可是这一切都被司听白给毁了。
这个早该死在十年前的弃子,要不是这条贱命里有那个人基因,要不是这条贱命还没到该死的时候,司雨怎麽可能容忍她活到现在。
可是司听白呢,她却一点不知道感恩,反而利用自己公众人物的身份,肆意传播着司雪的照片,让司雨藏在心底的珍宝曝光在大众面前。
“你话太多了。”司雨摇了摇头,冷笑道:“你该明白,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淡淡一挥手,没有再给司听白反应的时间。
女散打一个手刀劈在了司听白的脖颈上,瞬间晕厥的人如落叶般飘落。
“开快一点。”
司雨冷冷盯着昏过去的人,眼神里满是杀意:“别留这条命到明天。”
第147章 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你
暴雨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样强的降雨几乎让江城的整个交通路面都陷入了瘫痪,江城高速公路管理部门刚刚发了通知,采取临时封闭措施以确保行车安全。
江城变雨城,骤然黑下去的天在暴雨肆虐中仍旧没有亮起来,这样糟糕恶劣的天气总是格外让人心烦。
站在床边的女人烦躁地揉了一把长发,将指尖刚点燃的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不知道为什麽,从第一声惊雷骤响时,司明裕的心脏猛地传来了尖锐的刺痛感,随着雨势愈来愈大,这积压在心头上的烦闷痛感就越来越强烈。
她总觉得这样强烈的不适感是因为发生了什麽。
而上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感受还是在十年前,她亲自将司念念送上去夏令营的车。
每每回想起在得知原本该去夏令营的司听白被绑架的那一刻,司明裕都会坠入无限自责的深渊中无法抽离,这些年她用旁人不能理解的,近乎疯魔的偏执手段将司听白留在自己身边,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份变质情感里有几分是因为愧疚而加重的。
轰隆——
随着又一阵雷声落,黑沉沉的天被闪电劈开了一道口子,司明裕的心脏猛地一窒,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痛感,整个人跌坐了下去。
“阿裕?”听到这声响动,原本浅睡的人被惊醒,盛南辞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你什麽时候起来的?”
自从上次司听白找过来警告威胁了一番后,司明裕就彻底失去了再靠近司听白生活的权利。
她派出去守着江宜医院的人全都被另一批背景更深的人给驱逐了。
司明裕想不明白,司听白是什麽时候跟军区的人创建上联系的,为什麽那位大名鼎鼎的宜上将会亲自拨人去保护那个医院。
发给司听白的信息没有被回复过,黎姿这个眼线没了效果,就连司明裕派去暗中保护的人也只能在医院两公里外徘徊。
明明知道司听白此刻身边危机四伏,但司明裕却连靠近的办法都没有。
纵然她有通天的本事,但江城不是她的权利重心,办起事来总是阻碍重重。
“怎麽脸色白成这样?”盛南辞看出了不对,零星困意瞬间吓没了,赤脚跑过来:“司听白真的出事了?”
没有犹豫的一句脱口而出,盛南辞反应过来后有些心虚地咬了咬唇。
听出这话里的不对来,司明裕猛地抬起头,盯着眼前人:“什麽意思?”
“什麽叫真的出事了?”看着眼前人的躲闪,司明裕猛地抬手掐住盛南辞的下巴,逼人直视着自己:“你大姐跟你说了什麽对不对?我的念念怎麽了!”
这样强的心悸感让司明裕愈发不适,能让她有这样强烈情绪波动的人,除了司听白外,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本就下床着急的人穿着堪堪蔽体的短睡裙,赤脚踏在地板上,脚尖泛起凉意。
这样粗暴的钳制让盛南辞有些紧张,司明裕鲜少会对自己有情绪起伏的时刻。
但每一次都跟司听白有关。
“够了司明裕,”盛南辞厌恶地偏开头,甩掉了桎梏:“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司听白做了什麽吗?她泄露了司雪的照片,把司雨费尽心机藏起来的宝贝公之于众,你以为司雨会放过她?”
盛南辞是昨天接到的司雨回国信息,大姐再三逼迫着她回家去,远离司家这摊烂泥。
就连原本留在江城治疗的盛知鸢也被早早以家宴为由头接回来京城盛家。
早在司听白决定将当年绑架案再翻出来时,盛家就敏锐嗅到了危机,所有人都以为绑架案是关键,但那场精心策划的绑架案不过是为了压制另一件事。
那件事几乎折了大半个司家,让百年基业一夕之间濒临破产,到最后司雨能用的法子也不过是在上头彻底关注下来前断尾求生,舍掉一切逃离。
十年了,没人敢翻这件事出现。
随着司雪的了无音频,这件事也一直不了了之着,但并不意味着那件事就过去了。
现在被翻出来的绑架案已经被上头重视了,再加上司雪的长相曝光跟司雪有关系的司听白也被推到了明面上,此刻的黑云压城其实也早早笼罩在了司家头顶上。
盛南辞深知自己留下来会面临多大的风险,但是她舍不得让司明裕一个人面对。
“你的意思是,”
会过意的司明裕只觉得累极了,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的声音沙哑,一双眼睛早已经布满血丝:“司雨带走了念念,对吗?”
窗外降下惊雷一阵,惨白的闪电光劈裂天际,映出屋内死一般的寂寥景象。
盛南辞无法再次欺瞒,默默地闭上眼点头:“我大姐说,司雨的人今早就已经到江城了。”
……
……
“所以司听白呢?”
失控的怒斥伴随着雷鸣,回荡在办公室里。
程舒逸的情绪已经崩溃到了极限,她看着眼前面色沉重的人,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涌,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江宜,你知道我有多信任你吧?”
一直守到程游历睡着,程舒逸才终于从ICU里出来。
空无一人的走廊静得可怕,程舒逸没有看见跟往常一样乖乖等着自己的司听白。
不知道是窗外恶劣的天气影响,还是一路回到病房都没有看见熟悉身影时的不详感,程舒逸一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
就像心脏中最重要的某一瓣被蛮力剥离,顿顿的痛觉弥散着。
直到在床头柜上看见司听白写下的纸条时,程舒逸只觉得窗外的每一道惊雷都砸在了自己身上。
现在又亲口听到江宜说司听白跟着云九纾和宜程颂去冒险,这场局早已经布下,而日日跟她们生活在一起的程舒逸却成了局外人。
看着眼前失控的人,素来张扬桀骜的江宜难得好脾气的任由人指着鼻子凶,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麽开口解释这件事。
也是到出事的那一刻江宜才知道,云九纾跟司听白一直是合作状态。
但她没想到司听白会做出这麽危险的事情,更没想到她做这件事前居然是瞒着程舒逸的。
现在程舒逸的情绪近乎暴走边缘,江宜不敢再多说司听白身上的监听设备已经被发现了,更不敢说,司听白此刻仍在那被封锁的高速路上,生死未卜。
“舒逸,你先冷静一下。”
江宜抿了抿唇,生平第一次对人产生愧疚感:“我姑姑是宜程颂,她的名字你肯定不陌生,你放心,她的人一直在贴身保护着司听白,所以肯定……”
“肯定?”程舒逸讽刺一笑,看向江宜的视线变得冰冷:“你拿什麽肯定?”
现在司听白音频全无,程舒逸放在她手机上的定位停在病房里。
除了留下的那张纸条外,司听白什麽都没有带走。
明明病房里的什麽都没变过,这一周以来每天都是这样过的,可偏偏司听白就在今天出了事。
更讽刺的是,这件事程舒逸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不敢给你很绝对的保证,因为现在我也联系不上我姑姑姑妈她们,这件事我没有提前告知你是我不对,我也没想到她们最终的目的是这个,”素来话少的江宜努力解释着,可是话语总是无力,她垂下眸,叹了声气:“抱歉啊舒逸。”
虽然最开始照顾程舒逸是云九纾的安排,但是这麽多天的相处,宋卿早已经把程舒逸当成了好朋友,而程舒逸对宋卿的耐心与真诚也被江宜看在了眼里。
这个在媒体口中冷血狠心的大经纪人,其实比谁都要心软和温柔。
守着唯一亲人的程舒逸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依靠的人,现在又因为自己间接牵线导致她们的危险合作。
想到司听白现在可能正面临威胁,江宜没由来地有些自责。
“所以江宜,”程舒逸竭力隐忍着火气不对着江宜发泄,双手攥成拳,指节被捏得咯咯作响:“你在里面又扮演着什麽角色呢?”
这场看起来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的局。
程舒逸却一无所知。
她被司听白瞒着,看着司听白跟云九纾装不熟,现在就连最被程舒逸信任的江宜也是抱着目的靠近自己的。
说不出的失落感夹杂着情绪零碎,程舒逸只觉得可笑。
这句话把江宜堵得哑口无言,她心虚到不敢看程舒逸,如果最开始没有交心,或者一开始没有抱着目的相识,江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
“算了。”程舒逸叹了声气,累极了般叹道:“江医生,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姐姐的照顾,等她的病好,我会给你送锦旗的,好好感谢您的医术高明。”
说完,程舒逸决绝地转过身就走。
这半年的相处亲近,被这句话迅速拉远,江宜只觉得心堵得厉害。
她从来不屑于对宋卿以外的人倾注过多的情感,但这一刻,江宜对程舒逸满是愧疚。
“舒逸。”
江宜站了起来,冲着那决绝的背影道:“司听白现在还在离江的高速上,但是路全封了,如果你想出江,我知道一条不用上高速的路。”
没有回应她的示好,程舒逸的身影早已经走远。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却丝毫不影响女人扎入雨中的决心。
被隐瞒和背叛的刺痛感短暂被程舒逸抛出脑后,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静静地等待着回响。
那只不听话的小狗,再一次违背了主人的命令。
程舒逸在心里默默记下,等这次事情解决,她绝对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轻饶了这不听话的贱犬。
“我在江宜医院。”
电话被接通的瞬间,没给对方讲话的机会,程舒逸的声音冷得可怕:“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你,但我要你现在来接我,我要入京。”
第148章 把她处理掉
暴雨不停歇,平日里人潮拥挤的路面此刻变得空空荡荡的。
打完电话后的程舒逸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给即将结束秘密任务的俞原野发了条短信,做了最坏的提前预告。
现在程游历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江宜说能做到开口讲话只是时间问题,也许一周后,也许就在明天。
正在好起来的程游历是程舒逸在这世界上唯一放不下的,此刻这份牵挂被转移给了最好的朋友。
发完信息后的屏幕灭掉,空荡的病房里压抑到让人有些窒息。
即使此刻窗外电闪雷鸣着,但独站在窗边的程舒逸从未觉得世界如此安静过。
在司听白决定发表那篇报道时,在司家老宅着火时,程舒逸就已经料到那藏在黑暗中的过去要被揭露了。
出于理智她现在应该留在江城,亲自下场将这趟水给搅浑,以她的能力和司听白的名字足以掀起一场不小的舆论,添在履历上又会是个闪光点。
她做事素来果决,只要能达目的,付出一些小代价也无妨。
但这一次程舒逸不敢了。
她的人生的泉眼早在十年前就被封死了,如今这死水一般的生活是因为司听白才活过来的。
所以她不敢再冒进也不敢再试险。
如果达到目的要付出的代价是司听白,那麽程舒逸甘愿撤出这盘棋。
这代价太大,程舒逸已经不年轻,她付不起了。
窗外的暴雨此刻每一滴都砸在了程舒逸的心脏里,她望着眼前被雨水模糊的天与地的分界线,长长地叹了声气。
灭掉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只响了一秒的电话被挂断。
程舒逸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来了。
江城多雨,底盘低的车根本不敢开出门,一辆纯黑坦克300就这样冲破雨幕疾驰而来。
站在台阶上的程舒逸神色漠然,看着那冲自己而来的车停下。
“麻烦。”
缓缓降下的车窗,露出主驾驶位上女人不羁的脸色。
几天不见那挑染狼尾被改成了新的颜色,烈火似的红在雨天里灼烧出个洞来。
姚落河瞥了一眼程舒逸,有些不爽地偏头挑衅:“怎麽,要我来公主抱你吗?”
虽然电话那端没答应,但程舒逸知道她一定会来。
眼前这张又臭又拽的脸在暴雨中也变得可爱起来。
刚准备抬脚,车窗被彻底降下来,远远地朝着台阶上掷出一道抛物线。
下一瞬车窗就被升上去了。
看着被甩到台阶上的黑伞,程舒逸忽而一笑,刚刚的阴郁心情好转了些许。
“好稀奇,你居然也有求我的一天?”
看着在副驾驶上落座的人,姚落河没等人系好安全带,猛的一脚油门冲出去,揶揄道:“我以为程大经纪人无所不能呢。”
早已习惯好友脾性的程舒逸不恼也不气,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系好安全带后幽幽道:“术业有专攻,我想不出来有谁比你更适合干这件事。”
按照江宜的说法,宜程颂的人这段时间一直守着医院,能在那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司听白带走,那麽对方的势力必然不小。
而现在的司家是司明裕掌权,没有司明裕的示意是不可能有人敢对司听白动手的。
既然不是司明裕,那麽就剩下一个人了。
听着程舒逸简单讲了些故事脉络,姚落河挑出关键词:“司雨?”
“你认识?”程舒逸看向姚落河,眼神里有几分期待。
司雨这个人早在九年前就没有了在外界的行踪。
她在正盛年时退位,把家业丢给年仅十八岁的司明裕后宛若人间蒸发,当年在商界还掀起过一阵唏嘘。
程舒逸之所以打电话给姚落河,不仅是因为她掐着姚落河的软肋,更是因为姚落河在京城的人脉关系网。
这位大小姐性子古怪,但莫名的好人缘,她出手阔绰又玩得开,所以在各行各业里都有关系。
听着姚落河的语气,程舒逸只觉得燃起了些希望。
“不认识。”姚落河摇了摇头,淡道:“但接触过她妹,司雪。”
她的语调淡淡,却如平地惊雷般炸开在程舒逸脑海,“谁?”
“司雨的妹妹司雪啊,”
姚落河瞥了眼满脸疑惑程舒逸,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傲慢的女人流露出不解的神色,于是好心情地开始讲故事:“这事得过去有十多年了吧,当年我有部片子取景在京城赌///场,那天也是巧,我跟我朋友定好的包被另一个人抢了,对方来头不小又挥金如土,要搞什麽大生意,我朋友不敢得罪就跟我商量,所以我就换了个场子,对间就是那大人物,这事儿我记一辈子。”
原本的场子被抢,姚落河本身满肚子火气,结果准备的钱还不够。
那是这位大小姐二十多年挥金如土的人生里第一次意识到,钱外有钱。
“等等赌场?司雪?”程舒逸将这两个名字拼凑到一起,脑海里的疑惑更甚。
司家早年做房地产起家,后面又赶上潮流跻身科技发展,许多业务对接的是国商,这麽根正苗红的家业,什麽样的生意需要在那个地方谈?
程舒逸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瞬不对,没由来地再次想到那场绑架案。
当年外界传出去的被绑架者明明是司雪,为什麽出现在那破败的茅屋里的却是年仅九岁的司听白呢。
“是啊,”姚落河慢悠悠道:“这种大家族做脏生意很多的,在圈子里不稀奇。”
“那后来呢?”程舒逸对这个隐瞒越来越感兴趣了,她追问道:“后来你又再遇到过吗?”
“没了。”姚落河说:“那天拍完我就没去了,这个题材还被你老板训了一顿,罚了我半月生活费。”
原本提起来的期待又落下去,程舒逸总觉得自己就快要接近真相了,可是真相却又藏在那些纠缠不清的影影绰绰里,她只能捕捉到点什麽,但并不能彻底看得真切。
当年那场绑架案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呢?
为什麽司雨要带走司听白?
为什麽偏偏一定要是司听白?
程舒逸长叹了声气,将视线转移到了窗外,就在这时车身忽而晃动了下,惹得姚落河低声骂了句脏。
“他爹的,”姚落河盯着刚刚几乎贴着车身抢跑过去的另一辆车的屁股怒骂道:“这麽窄的路都要别?看姐过弯拉爆你。”
雨天高速路封,要想以最快的速度去京城,这是唯一的路。
这样恶劣的天没有人愿意出门,可统一时间里两辆车却同时在小路上交汇。
察觉到身后被甩开的车有猛追的趋势。
盛南辞冷冷一笑,低骂了句:“不识好歹。”
被突然提高的车速,砸在车窗上的雨点噼啪作响,飞溅起来的泥水污渍毫不客气地砸向后车。
这条车道只容许一车压头超前,无声的较量和竞速开始了。
“抓着手扶,安全带拽紧点。”姚落河一脚油门踩到死,迅速换挡提速低笑道:“姐要开始飞驰人生了。”
天似乎破了个口子,暴雨仍旧未停歇。
驶出城区的车辆先后绕进小路里,离弦的箭一般追逐着首位,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
当过完最后一个卡口后,沉默的车厢内终于有了声音。
“家主,”瞥了眼昏倒在地上的人,女散打谦卑问询道:“您现在要回老宅吗?需不需要通知二小姐?”
原本闭目养神的女人掀开眼皮,冷冷道:“呵,你觉得呢?”
再次回到京城,司雨分毫没有被勾起回乡的情义。
她在这座城市里拥有的东西已经成了过去,而真正属于她的人远在异国他乡。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这惹祸的麻烦给处理掉。
瞥了眼还在昏死状态的司听白,司雨眼神里腾升起了杀念。
公然放出照片挑衅的司听白和那个放火烧掉宅子的司明裕,这俩只养不熟的东西早已经在背地里是一夥的了。
这个在高位上稳坐多年的女人自认为掌控着一切,到头来却被自己的女儿捅了一刀。
司雨自认为对每一个孩子都尽到了母亲该有的职责。
赐予她们生命,又恩赐她们富足的生活。
可到头来却养了一群白眼狼。
长女司润诺,这个应当继承家业也是被司雨最寄予厚望的存在,却叛逃离家至今音频全无。
次女司明裕,原本被当成下一个司雪培养的小孩,享受了司雨最多的陪伴和关心,虽然屈指可数但已经胜过其余小孩,但她却为了司听白放火烧了老宅。
而司听白就更不用说了,她的基因和存在本该是最珍爱的独一份,可结果呢,那双跟自己一样的桃花眼就是罪孽。
但凡司听白的脸长得不这麽惹人讨厌,说不定她会是最受宠爱的。
只可惜啊……
“去荒山。”司雨盯着司听白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唇边泛起笑意:“把她处理掉。”
江城的雨并没有下到京城来。
即使在高速上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狂飙,但抵达京城时也已经是傍晚了。
甩干了雨水的车身汇入繁华车道里,被夜色吞噬。
第149章 让我死个明白吧,妈妈
“骟他爹的,这破车终于是被咱们给盯着到京了。”
云九纾皱着眉扯掉耳朵里的麦,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狠心,司听白可是她亲生女儿,她不会真把司听白弄死吧?那我要怎麽跟宋小卿交代?”
原本死寂的氛围也随着云九纾这碎碎念的怒骂而变得活跃了些。
当司听白身上的监听设备被掏出来时所有人的心一紧,最后的提示声定格在司听白被威胁的时刻,没人知道她接下来会遭遇些什麽。
守着屏幕前的设备员面露愁容,着急的尝试着二次链接,整个办公室里弥散着死一样的沉寂。
但是设备被摧毁的非常彻底,二次链接始终都没有做上。
整个监控室里的氛围跌到冰点,直到五个小时后,司雨的车在城区监控里露面。
此刻四面的大屏上都投射着司雨这辆车的影像,守着监控的警察们已经开始往各个卡口下放人。
“诶,你说她是怎麽发现的?那半个指甲大的设备都能搜出来,”云九纾还是不能理解,转头对身后始终沉默着的人问:“她不会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吧,可是这事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还会有谁知道呢?”
秘密放出那张照片并且扩散,以司听白一个人的力量还是有些薄弱。
但司听白并不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
在江宜组织的那场沉默的晚宴后,云九纾就收到了司听白发来的底牌。
那张她有且仅有的跟司雪合照,成了云九纾跟宜程颂心甘情愿配合她计谋的诱饵。
直到现在云九纾都忘不了她在看见那张照片时的激动。
那个被云九纾在暗地里苦苦寻了十年的人,终于漏出来完整的长相。
而那张照片也成功让压在宜程颂心头的巨石终于有了要下坠的迹象,现在的宜程颂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而是手中握着实权的上将。
所以报备,审批,走流程,当上头盖着章的,允许对逃犯司雪的批捕文档发下来后。
司听白才将照片发布到了网上,掀起她们计划的第一步。
只是文档部分,云九纾私心对司听白做了隐瞒,就连当年那件事也没有告知给司听白。
现在各方面都准备就绪,只等司雨的车驶向她的最终目的点,实时布控的人将她们一起捕获,那在暗处藏了十年的秘密啊,终于要得见天光了。
云九纾碎碎念着吐槽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转过头才发现,宜程颂的表情格外严肃。
本就挺拔健硕的身高被威严的军服包裹着,一双长腿优越,宁人难以挪目的美。
女人神色专注,单手环胸,细长指节微曲抵在唇边,盯着监控的眉眼格外清冷。
即使这个人已经伴随着自己过了半生,但云九纾仍旧随时都会被迷住,她永远忘不了初见宜程颂时的惊艳。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写在第一眼的。
而云九纾看见宜程颂的第一眼时,就产生了强烈的征服欲。
她要这个美丽强势的女人,独属于自己。
虽有波折,但最终得偿所愿。
“在看什麽?”云九纾眼神里的戾气弱下去,不自觉柔了声音:“她人都已经进入我们管辖区了,所以不用太担心。”
在司雨没从高速上下来前,整个监控室的氛围都格外凝重,但是现在好了,司雨出现了,她们随时拥有抓捕的权利。
这场局已经成功了。
“我觉得事情没那麽简单。”宜程颂蹙着眉,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你说司雨她那麽精明的人,怎麽可能这麽轻易就把自己曝光在了我们的视线里呢?”
如果她的警惕性真的这麽低,那麽过去十年里又是怎麽做到一丁点生活痕迹都没有的呢。
而且现在更关键的对象始终没有出现,司雪至今没有暴露过。
宜程颂总觉得事情不会完成的这麽轻松。
“别多心了,”察觉到妻子的异样,云九纾难得温柔,她温柔地挽起宜程颂的肩膀,轻声道:“你太紧绷了,司雨现在已经在我们的监管视线里了,只等她停下,我们立马派人抓,好吗?”
轻拍着臂弯的掌心温暖,宜程颂紧绷着的神情终于松懈,她点了点头应道:“好。”
不管怎麽说,司雨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鼈,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饶是她有通天的本事,也飞不出这京城。
“车停了!”
监控员的一声惊呼,将刚刚才被安抚平稳的情绪瞬间点炸。
宜程颂看着司雨的车在司氏大楼前停下,她伸手接过监控员递来的对讲,“通知医疗队,车上有伤员,全体抓捕组就位,目标已出现,随时动手。”
她的指令刚刚下达,原本潜伏在司氏附近的特种部队们开始活动。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紧绷在一个地方,监控室里的无数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屏幕。
随着抓捕组的小心移动,那辆车却对外界在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仍旧停在原地。
没有人开车门,也没有人下来。
打头阵的特种警员围着车,几人交换了个视线后,其中一个抬手搭上车把猛地将门拉开,已经上膛的枪械迅速对准车内——
空车。
在看清车内的布局后,几人愣在了原地。
这是一辆无需人驾驶的车,代替驾驶位存在的屏幕上是早已经设置好的路线。
从高速下来后的第一道监控盲区前开始出发,目的地定在了司氏,途中故意设置了好几个监控点,现在程序指令完成,车也停下来了。
警员绑着对讲的特种小队队长端着枪,愣住了:“报告上将,车里没人。”
她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回荡在监控室内,瞬间让所有人的期待都落空。
“怎麽可能!”云九纾忍不住惊呼出声:“那辆车明明是我们盯着入城的,从第一个监控记录下来后,就再也没挪过视线。”
宜程颂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按照司雨那老狐狸的性格,这样的车恐怕不止一辆。
果然,其余监控点位也陆陆续续传来了汇报。
像这样的定点自动行驶车辆分别停在了,司家老宅,司家庭院,盛氏集团,甚至还挑衅地停了一辆在京城公安门口。
从入城起的那一刻,司雨就已经做好了十分周密的反侦察准备。
她准备了无数量□□,当她下高速的那一刻,被设置好路径的‘替身’□□辆开始分头行动。
随着分区蹲点的越来越多汇报信息反馈回来,‘冒牌司雨’如雨后春笋般,被抓了一辆又一辆。
云九纾听得怒火中烧,忍不住骂:“这人属耗子的吗?全城跑啊。”
“恐怕真正的司雨压根就没进过城。”宜程颂盯着屏幕,表情越来越严肃。
如果不进城,那麽司雨回来的目的是什麽呢?
躲藏了十年的人突然露面难道就是为了带走司听白吗?但她明明可以用母亲的身份去带走司听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越来越多的疑惑盘旋在心头。
宜程颂一时间根本无法分析出司雨的真实目的。
“通知各部门注意,”宜程颂按下对讲,冷声道:“留少量人蹲守外,全城搜捕司雨,务必确保她手中人质的安全。”
夏夜无风,燥热空气中正酝酿着危险气息。
这场从江城带过来的风暴,终将要落在京城。
……
……
即使已经是夜半,但山顶的气温并不比山下低到哪去,迎面扑来的风里都是热意。
原本就候在山顶的人恭恭敬敬地拉开了车门,迎接着司雨下车。
优雅下车的女人环视了一圈,满意地轻笑出声。
即使十年过去,这座山仍旧是荒废无人开采的状态,绝佳的毁尸地点。
“把人弄醒了拖下来。”司雨随意一摆手,另一边车门被拉开,被捆得紧紧的人就跟个麻袋似的被抬下来。
被毫无防备地摔下去,痛感顷刻间袭遍全身,司听白皱着眉闷哼出声,轻轻睁开了眼睛。
几乎是瞬间,司听白就认出了此刻的位置。
她看着眼前那个傲慢的女人,从她身上看不见半点爱的余温,只觉得陌生。
“这一次又准备把我关多久?”司听白掀起眼皮,冷笑道:“还是想再一次把我打到断气?”
不论丢失掉多少段记忆,不论接受多少次心理治疗,但这座山带来的恐惧仍旧是不可磨灭的。
九岁那年司听白也是这样,被五花大绑地摔进了木屋里。
从那以后,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黑暗。
长达一周的监禁和虐打,就在司听白觉得自己撑不住要死了的时候。
一场雨落下,程舒逸来了。
闭上眼前是暴雨击打在眼皮上,可当意识恢复,再睁开眼睛时,她被人搂在温暖的怀抱中。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虐打,也不会再有那个怀抱出现。
当年那场绑架案,真的是司雨做的。
没想到司听白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知死活的挑衅,司雨不屑轻哼:“看样子当年的电休克还是不够,你还能认出这里。”
“电休克?”司听白皱了皱眉,她忽然明白了那段丢失的记忆去哪里了。
“对啊。”司雨居高临下地轻瞥着匍匐在脚边的人,仿佛在看一只蝼蚁:“整整十二次呢,你这条贱命真够硬的。”
当年司听白被那个碍事的程舒逸从山顶上救下来后,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关注了过来。
虽然这并不是司雨的最终目的,但好歹也帮忙转移了部分上头的关注度。
为了让司听白永远闭嘴,司雨不顾医生的阻拦,瞒着司明裕为司听白安排了十二次电休克。
浑身是伤的司听白刚下手术台,就被推进了治疗室。
这个在外界眼中刚刚劫后余生的可怜小孩* ,即使到了亲生母亲身边,也仍旧承受着非人般的折磨。
可惜电疗是有时效性的。
现在司听白还是知道了当年绑架案的真凶,但已经没意义了。
司雨冲站在边上的人一招手,原本等在山上的人迅速围过来将司听白抬起。
“你不是爱惹事吗?”司雨短促地轻笑了声,眼神里满是鄙夷:“那我就满足你。”
随着她的话音落,被抬起来的人跟丢垃圾似的被摔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深坑中。
当年那座关着司听白的小木屋已经被损毁,在小木屋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新鲜的大洞。
“埋了吧。”
轻飘飘的三个字,给一条鲜活生命按下终结的按钮。
当沾着腥味的泥土盖在身上时,司听白已经抬手解掉了绑在身上的绳索。
她浑身是伤,借着月色寻不到伤口,但她能清晰问到些许血腥味。
“所以,我被绑架,被死亡,失忆,其实全部是你做的。”司听白已经感受不到伤心了。
这些曾经最困扰她,让她最想得到解释的真相,在司雨承认的那一刻,都已经没意义了。
司雨是她生物学上的母亲,她赋予她生命,现在她又要收回这条命。
司听白不想摇尾乞怜让她放自己一条生路,她只想知道是为什麽。
为什麽她要这麽残忍,为什麽她这麽恨自己却让自己降生。
“让我死个明白吧。”
接收到司雨指令的人们开始填坑,越来越多的土被盖下来。
站在坑底的司听白不躲也不闪,只倔强地仰着脸,唤了声:“妈妈。”
第150章 她的鲜血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
“死个明白?”听到这声请求,司雨终于肯分点视线给坑底的人了。
即使这个人曾与她共存过同一具身体,共享血液与脉搏,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存在。
但此刻,她要亲手杀死她。
“我想知道我小姨去哪里了,”司听白看着司雨的脸,试图看穿些什麽:“我知道九岁前她最疼我,我知道你工作忙是她填补了我缺失的母爱,在我心里其实她不是小姨,而是我的妈妈。”
这些曾经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再次得知却只能依靠被记录下来的文本。
司听白不敢想象,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写日记,如果当初她不爱记录。
那麽这些曾经拥有过的爱被司雨的那十二次电休克洗去。
她会忘记童年,忘记司雪。
眼前这个人太残忍,她明明才是母亲,却从未给予过母亲该给的,现在吝啬到还要将司听白曾体会过的,如何被爱的感受都收回。
“她不是你的小姨。”
在听见司听白提到童年提到司雪,提到她把司雪当母亲时。
司雨有些恍惚,这才是她让司听白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真正意义。
这个结合了自己与司雪基因的小孩,叫自己妈妈,叫司雪母亲。
她们可以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但……
如果一切真的可以如预料般那样就好了。
看着那双与自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狐狸眼,这个不像就是毁掉全部幸福的根本。
司雨冷着脸,冷笑道:“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司雪的确是你母亲。”
周围负责填土的人手不敢停,她们像是冷漠的填土机器,专心地完成着主人发布的任务。
簌簌砸下来的土块落在司听白的身上,硬邦邦的泥巴砸在身上却浑然不觉痛。
司听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什麽?”
母亲,司雪是母亲。
如果司雪是母亲,那麽司雨……
“你是她的卵子,由我孕育出来的生命。”在聊起司雪时,这个冷血的女人终于露出了点难得笑意,但瞬间又暴怒起来:“如果不是你这双眼睛!如果你长得像她!如果你能再讨喜一点!说不定她就不会这麽讨厌我了!都是你害得,都是你!”
回想起当初对司听白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时的期待,再到看见她这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时的失望。
刚生产完的司雨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孩子。
她为了让司听白能平安降生,不惜冒着三十岁高龄的风险,从培育到保胎,她用尽了手段。
这个本该是计划外的小孩,明明带着使命却尽不到她应该的责任,那麽她就不配活着。
“可是她是亲妹妹啊!”司听白接受不了,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
这太荒唐了。
如果不是从司雨口中说出来的,如果不是自己即将要死了司雨没必要骗自己,这些话是即使被当成玩笑讲出来也会觉得荒唐的存在。
可这偏偏是真相。
“对啊,她是我的妹妹,所以她生下来就是归我所有的,”司雨的笑意渐渐变得扭曲,她陷入自己编织的梦境中沉迷:“我们的血脉是老天恩赐给我们的红线,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这个道理,我也教给了你的二姐。”
这是小时候的司雨从母亲那里听到最多的话。
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司雨跟着母亲学管理家族,而司雪则是跟着小姨学如何用手段把脏钱洗干净。
司家是百年基业不假,但随着转型和与国商接轨,经济利益的一压再压,人的野心却是填不平的无底洞。
当原有的利润被大打折扣,还想要维系富足的大家族生活,就必须扩充新的路径。
从司雨的小姨开始,这根正苗红的百年世家开始游走在界线边缘,捞一些见不得光的钱。
幼年时期的司雨亲眼看着母亲是如何掌控着小姨的人生,这种绝对的掌控与归属感让司雨对原本纯洁的姐妹情谊开始变质,最终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司家从来都是两姐妹,一人掌权一人拓路,一明一暗,相互配合着让家族不断壮大。
直到母亲和小姨上了年纪,终于退位。
二十二岁的司雨接手了母亲的家业,同样接手了本该属于她的司雪。
司家原本的家族理念是姐妹齐心,但随着时间的迁移,被不断扭曲的家族观念最后造就了悲哀。
在司雪正式搬到老宅,与司雨同住的第一晚,她被司雨试探地吻了一下额头。
虽然是蜻蜓点水的吻,但那眼神里的爱意实在炙热,浓烈到即使是未经历过情爱的司雪也看出来了。
那强烈的爱意不是姐姐在看妹妹时该有的。
当发现姐姐对自己抱有别样想法的司雪第一反应是逃离。
姐姐就是姐姐,是不能再有别的关系。
可是家族的利益绑住司雪,让她不得不妥协呆在司雨身边。
接手家族后的司雨继承了母亲高智商的灵活头脑,她带着司氏继续拓宽更多的生意路径。
而司雪,则是为了搞到更多拓宽路径的钱而藏匿在黑暗处游走在界线边缘疯狂捞钱。
新接手家业时工作繁重,巨大压力让司雨并没有做出过任何越界行为,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司雨站稳脚跟后开始培育新的继承人。
一切都是按照原定的路线在发展,司雨再没有过的越界行为让司雪慢慢放下心中的芥蒂,司氏也在姐妹俩人的带领下越来越壮大。
原本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平静过下去时,意外出现了。
司雪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新来公司的总助很爱笑,刚离开大学的青年人身上有着无限活力,她的出现犹如一束暖阳,让司雪萌生了想要安稳一点的念头。
多年来的平静生活让司雪误以为司雨已经放下对自己的执念,可是当她说出有喜欢的人后,那个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狠话的姐姐,疯了似的砸毁了眼前所有可以破坏的东西。
就连二人幼年期一起亲手捏的那个花瓶也被摔碎成渣。
所有藏在暗处不可示人的阴暗心思得见天光,原本平静的姐妹关系随着花瓶的破碎也彻底决裂。
这一次的司雪没有再选择忍让,她有了喜欢的人,也在司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和睦相处了快三十年的姐妹俩撕破脸。
司雪冷冷甩下一句:“我帮你做完最后一笔生意就会撤出司氏,钱我一分不要,家产给你,让我走。”
但那一次司雪并未能如愿,因为她们的母亲去世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姐妹间的生疏与隔阂,临终前的司母拉着女儿的手,逼她们发誓不会离开彼此。
这段没能破裂的缘再次被续上。
只是司雪搬出了老宅,离开了司雨的生活。
也是在这一次,司雨萌生了用手段绑住司雪的念头。
每个继承人都会在最佳年龄培育后代,而作为二把手则是会存储基因,以防突发情况出现。
司雨用手段得到了存储基因,借着培育后代的理由,在孕中期逼着司雪回老宅。
那是姐妹俩第一次谈心,善于伪装的司雨流着泪跟司雪道歉,她将那年的吻和那场火气解释为冲动,并且保证不会干扰司雪的恋爱,也答应会慢慢让司雪从地下洗白上来,她们一起掌管司氏。
看着为了家族而付出的姐姐,司雪再一次心软,选择了相信。
她在司雨孕晚期搬回了老宅,并且主动承担了一些对司雨的日常照顾,即使是孕中,司雨也并未停止过工作。
姐妹二人的默契和齐心,让司氏一点点走向壮大。
司雪的这点心软,也让司雨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只是可惜,司听白的降生并没有达到司雨想要的目的。
那双与司雨如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时时刻刻都在嘲笑着司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本是在满怀期待中降生的生命成了一颗恶果,也是扎在心头的肉刺。
所以司听白从出生后就被司雨丢给了保姆照顾,司雨对她就连见一面都吝啬,就更别提肢体接触和给予爱了。
这个计谋失策,司雨又开始谋划新的方法,她自己需要管理企业培养司润诺,也让司雪开始管教司明裕。
她试图用共同养育继承人为借口,换取更多跟司雪的相处时间。
但司雪并没有听从姐姐的安排,她建议司雨或许可以允许有一个小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是非要像她们一样过安排好的人生剧本。
于是排在中间的司明裕被司雨优待,甚至恩准她出国去自己想去的学校。
在每个人都按照安排往更好的方向成长时,那个被遗弃在老宅的小孩也在一天天长大。
司念念在没有爱的环境里顽强生长着,直到会走路那年,在司家年夜家宴上,跌跌撞撞扑进了司雪的怀里。
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眨呀眨,刚尝试学讲话的小孩咿咿呀呀着能发出的音节是ma。
本该是交给司雨的那声妈妈,被司雪先一步听见了。
缘分也就此开启。
当得知司雨一次都没有管过这个小孩时,司雪有些内疚,她以为是自己不肯搬回老宅的事情惹了司雨对这个地方厌烦,所以连带着司念念被一起嫌弃。
所以司雪主动跟司雨说,她愿意培养司念念以后接手自己的工作。
这样被安排的人生或许并不是长大后的司念念想要的,但比起被遗弃在暗无天日的老宅里,这已经是司雪能为她想到的更好的未来。
并不知道司念念真实身世的司雪对司念念视如己出,这让司雨再一次看见了希望。
随着司念念一天天长大,她活泼可爱,机灵嘴甜,总是会在家宴上逗得满桌人笑个不停。
有了她的存在,司雨开始每周都办家宴,原因无它,只是为了多靠近一点司雪。
原本按照这个方式生活下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司雨深知司雪的脾性,她坚信只要司雪跟这个孩子的感情越来越深,她们的关系羁绊也会越来越深。
但是幸福总是有拐角。
就在司雪准备最后一次交易结束就彻底洗手结束时,出事了。
她去过的那个赌场因为包厢的问题,底下人跟人起了争执留了痕,不久后原定的交易人落网,连带着司雪这条线也一起被上头的人给盯上了。
如果只是补钱就可以填平的事情,那麽司雨不会有任何犹豫,她愿意付出一切换司雪平安。
但这件事发酵的比想象中还要大。
政界关系更叠,江家的势力越来越大,而与江家原本是亲后又成仇的宜家出了个黑马,宜家长女的羽翼日渐丰满,危机感日益增强,被江钟国暗地里推起来的继承人江严急需政绩来稳固身份,所以江严揪死了司雪这个过失,三五日便一纸传讯将司雪带走。
但因为没有实际证据和准确关系,所以司雪每次被带走后又会被放回。
来回的折腾让司雨敏锐嗅到了不对,她决不允许自己最在乎的妹妹成了她人迁升路上的血祭。
通过厚礼,司雨见到了真正掌权者,江钟国。
她答应了江钟国的要求,并且保证会帮他达成目的,作为交换代价,江严将要停止对这件事的追查。
后来就有了司听白被绑架的案件出来挡枪,转移集中在司雪身上的注意力。
这个本来就已经成了弃子的小孩,终于有了用处。
被绑架只是司雨设局的其中一步。
她将司听白囚禁在山顶的那一周,是为了看外界对这个案件的关注度。
一旦上头真的罚下判决令,那麽司雨将会命人点燃那塌毁掉的茅草屋,在一场大火中结束掉一切。
骨灰是测不出DNA的,只需要烧得干净一点,保留下的残灰少一点,那麽九岁小孩的骨灰跟成年人的骨灰也不会有什麽区别。
而司听白已经去往夏令营,她失踪的那一周正好补上这个时间差。
当司雪被绑架的第一声谣言传起来,并且迅速吸引了各大媒体报社时,司雨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命人上山去点那座破茅屋,把一切都结束。
夜风习习,司雨的话冷极了,纵然是夏夜高温,司听白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司听白艰难地吞咽了下,彼时黄土已经没过了她的腰际:“为什麽最后死的人还是司念念,而不是司雪呢?”
沉溺在回忆中的司雨垂下眼,冷冷一笑:“这就要问那个爱多管闲事的贱人了,她先一步泄露了我跟阿雪的计划,赶在我准备好的媒介去时,先一步叫人找到了你。”
虽然司雨没有提名字,但是司听白还是知道了那个‘贱人’是谁。
打了个哆嗦,司听白没由来地觉得发冷:“所以你对那个人做了什麽?这个故事里也没有再出现司雪了,她现在去哪里了?”
“做错事的人,就要付出代价,”司雨的笑意忽而变得扭曲,她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看夜空,又似乎在透过夜空之外看自己的回忆:“我真的很爱阿雪,但我发现,比起她平时的温柔和叛逆的时刻,我更爱的,还是她伤痕累累时的求饶。”
“她的鲜血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
那从骨缝中迸溅出的血色飞溅到脸上,是绝望时刻开出最颓靡的花。
恍惚间,司雨再一次感受到温热,她抬手轻擦下,视若珍宝地抿入口中。
只有在那一刻,她才真真正正地得到了她的阿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