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佟贵妃就把小安儿骗走了。
没错,小安儿就是被骗走的。
不是被佟贵妃,而是被李舒窈骗着,懵懵然跟着佟贵妃走的。
他虽然喜欢新来陪他玩耍的佟娘娘,却更加不舍李舒窈。
当听说佟娘娘要带他走,小安儿憋气委屈到整张包子脸都是通红通红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紧紧捏着小拳头,眼眶里迅速含了两泡大大的眼泪花,张口就想说:他不想去,他想要跟令娘娘一起。
然而话还未出口,小肩膀就被令娘娘的手轻轻捏了两下。
令娘娘的声音听起来比他还要委屈呢:“哎,安儿,你大概不懂……”
小安儿霎时就懵住了。
他,不懂?
不懂什么呀?
心底很快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好奇。
李舒窈看他憋住了眼泪,便继续抹着眼角演戏,“你佟娘娘的承乾宫里,都没有小宝宝,每天都可冷清可冷清的了。”
她抱紧怀里的小胤禛,“不像令娘娘,令娘娘好歹还有你胤禛哥哥。”
“还有宜娘娘,宜娘娘的宫里也有一个胤祺弟弟呢。”
“只有佟娘娘,她什么都没有……”
小安儿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然后呢。
胤禛背对着坐在李舒窈怀里,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家额娘脸上的表情肯定是要比小安儿可怜上一百倍一千倍不止。
比委屈,阖宫里哪有人能比得上他家额娘呀。
偏偏他额娘的容貌又生得昳丽且清纯,委屈起来,一双水汪汪的杏花眸就彷佛会说话一样,便是精铁做成的人,只叫他额娘看上几眼,也要生出颗柔软的心脏来。
他叹了口气,知道安儿弟弟是留不住的了。
一旁,坐在椅子上抱着小安儿的佟贵妃,面上表情也是如胤禛一般,难以言喻。
她知道李舒窈是心好,想劝得安儿跟她回去承乾宫住上一段时间,以慰藉她没有孩子的寂寞和冷清。
可这话说的,怎么就那么叫人扎心呢?
李舒窈没管两人,继续对着小安儿演戏,没一会儿,小安儿眼眶里含着的泪花也跟着彻底落了下来。
这回不是因为委屈和不舍,而是心疼起了佟娘娘。
原来,原来佟娘娘是个这么可怜的人哇。
比他还要可怜好多好多呢……
于是就这么跟着佟贵妃走了。
安儿去了承乾宫后,李舒窈便第一时间赶往慈宁宫,向老祖宗说明了情况。
老祖宗也确如李舒窈之前所想,并未对此多做苛责。
李舒窈虽然是把安儿送到了承乾宫,到底没有撒手不管的意思。
一连多日,她每日清晨都会抱着胤禛一块儿,去承乾宫陪着小安儿一起用膳,玩耍,到下午才走,去进行自己的社交活动。
另外一边。
赫舍里庶妃刚得了家中回信,尚还未来得及对长春宫下手,便骤然又从宫人的嘴里得知,纯亲王府的小阿哥被送去了承乾宫处。
绕是她这样久经算计的人,面对如此局面,也不禁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
——令嫔是个蠢的吗?
好不容易得了如此殊荣,能够抚养当今圣上,那个早夭幼弟纯亲王遗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她竟然就如此轻轻松松放弃了?
那她这段时间累日的奔波与辛苦,甚至不惜当了出头鸟,引得阖宫不喜,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想叫皇上看到她对无辜幼子的拳拳爱怜之心,从而想起来,她才是太子的亲姨母么?
入宫这么久,太子一次都没来拜见过她这位亲姨母就算了,偏偏还对长春宫如此亲近,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她几次传信回家,好不容易说服家中的长辈,引起了他们对长春宫令嫔的关注和提防,更甚至,拿到了一部分家中安插在紫禁城的人手的支配权。
正要开始设局,偏偏鱼儿自己跑了……
她又如何能够不茫然?
身旁宫女见她捏着信纸,久久不说话,以为她在思考良计,便悄无声息地收拾好了茶盏,正要退出书房。
就听见赫舍里庶妃哑声开口,“这几日,令嫔都去了何处?”
宫女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回答:“回娘娘话,五日前,令嫔同惠嫔,还有荣嫔,端嫔几个,在御花园里办了场规模比较小的茶话会,听说是因为花草房那边培育了几株新植,有……”
“四日前,令嫔去了安嫔处,一呆就是一下午……”
“三日前,令嫔带着大格格,二格格和三格格几人,去了绣房,之后又去了猫狗房那边……听见有鹦鹉学人说话……六阿哥追着一只雪白小狗跑了好久……”
“前儿,皇上招令嫔伴驾,当晚留宿在了乾清宫。”
“昨儿,令嫔带着几位阿哥,去演武场看大阿哥和太子殿下练习骑射,正好撞见了皇上,当晚皇上便又翻了长春宫的牌子……”
宫女事无巨细地将李舒窈这几日的行踪汇报得一清二楚。
听见“皇上”两个字眼时,赫舍里庶妃倏地捏紧了信纸一角,“皇上又招她伴驾了?”
宫女点头:“是。”
“然后昨儿,她又偶遇了皇上?”
宫女继续点头:“是。”
赫舍里庶妃的眼神飘飘忽忽,最后沉着脸把手中的信纸烧了,转而开始琢磨:眼下小纯亲王不在长春宫,而是去了承乾宫。
承乾宫到底是贵妃的地盘,不太好动手,也污蔑不到令嫔身上去,反而容易暴露自身,再伤了赫舍里氏与佟佳氏的交情。
所以陷害令嫔的计划只得先行搁浅,之后再另寻机会。
而她此番入宫的目的其一便是重修太子殿下与赫舍里氏的关系。
太子殿下多在前朝走动,上书房又在乾清宫附近的地界,若无皇上允准,后宫妃嫔轻易不得踏足,所以,只有演武场那边……
赫舍里庶妃心思一动,很快定下了计划。
之后几日,她便有意无意往御花园那边走动,以期望能撞见哪位小阿哥或者是小格格什么的,先学着令嫔的方式与孩子们先打好关系,再通过这些孩子们,达到去演武场偶遇太子的目的。
赫舍里氏的做派很快引起了宫中其他妃嫔的注意。
只大家不知道她的目的在于太子,而以为她是打算通过这种方式,以树立自己温柔贤良的形象呢。
于是众人纷纷都懒得搭理她。
只有李舒窈有些义愤填膺,“孩子,孩子,又是孩子。”
“她想争宠,直接去御书房给皇上送补汤呀,怎么天天围着几个孩子转悠。”
“惹得我家胤禛最近都不爱去御花园玩了,说是每次撞见赫舍里庶妃,都要被她拉着说很久很久的话,理她吧,她就兴奋得好像要抢孩子一样,不理的话又不礼貌,到底是胤禛的庶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佟贵妃和惠嫔几人的耳朵同时一动,“抢孩子,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李舒窈看见她们终于搭理自己了,连忙倒豆子一样如实道来,“就是,胤禛说她很奇怪,明明孩子们是去御花园玩耍的,她就非要带孩子们去别处儿玩耍,一会儿说猫狗房,一会儿又说演武场,还说什么她能送胤禛他们小马,要胤禛他们跟着去看。”
“你们说,胤禛才两岁多一点,能骑得上什么小马,小木马还差不多。”
佟贵妃的眼眸凝了凝,“演武场?”
李舒窈点头,不明所以,“是呀。”
佟贵妃的意识到底比李舒窈要敏锐不少,仔细思索了片刻以后,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李舒窈疑惑:“什么原来如此?”
惠嫔和荣嫔几个,也慢佟贵妃一拍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
惠嫔看向李舒窈,“你想,她姓什么?”
李舒窈:“赫舍里氏呀。”
惠嫔:“那太子的母家姓什么?”
李舒窈:“也是赫舍里氏呀,她是太子殿下的小姨嘛,这不是阖宫都知道的事实?”
惠嫔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无奈了,“那你想,她入宫到现在,太子殿下可有去拜访过她?”
李舒窈摇摇头,“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是,太子殿下到底是储君,她就算是太子殿下的亲小姨,到底没有经过正式册封,难道要叫太子殿下主动去拜见一个庶妃?”
这也不合乎宫规呀。
李舒窈继续道:“等到哪日,她受了正式的册封,太子殿下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去拜见她了。”
“到底在着什么急嘛……”最后这句话是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说出来的。
在场几位妃嫔就当没听见她后面这句话,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
沉默半晌,佟贵妃才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算了,你玩儿去吧。”
李舒窈有些不服,鼓着脸颊,坐在原地就是不肯动弹。
佟贵妃看向惠嫔,惠嫔表情无奈地朝她摆了摆手,荣嫔这时候凑近到佟贵妃耳畔,“算了,叫她听一听也没什么的。”
佟贵妃一想,也是,赫舍里庶妃看起来就所谋不小,若是不叫李舒窈听着,有个准备,来日不小心掉进别人的圈套就不好了。
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李舒窈耍无赖的行为。
径直看向钮祜禄庶妃,“你还在闺中的时候,就与这位赫舍里庶妃打过交道,可知她是个什么心性的人?”
钮祜禄庶妃的用词很言简意赅:“小心眼,手段浅。”
那就是不足为惧了?
李舒窈的眼眸霎时间一亮。
都无需旁人翻译,在场所有妃嫔都从她水汪汪的杏花眸里清楚读出了这一句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学着佟贵妃的模样,揉了揉额角。
这个令嫔哟,真是愁死几个人了。
第132章 第132章没想到吧,难得叫她装……
有过宫斗经验的人都知道,若真是如钮祜禄庶妃所描述的这样,赫舍里庶妃的族人如何会放她这样一人入宫?
后面必然跟着“但是”二字。
于是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候着钮祜禄庶妃接下来的话。
唯独李舒窈一人,所思所想都尽数写在了那张娇艳如秋水芙蓉般的精致小脸蛋上。
钮祜禄庶妃看着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努力憋着笑:“但是很会找角度,属于奇思妙想不断的那一类人。”
李舒窈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
“是不是属于那种,不怕坏人绞尽脑汁,就怕蠢人灵机一动那类型的?”
钮祜禄庶妃往下解释的话顿时一噎,她仔细思量了片刻,发现还真同李舒窈所说的那样。
准备好的腹稿便有些结结巴巴起来,“对,就是,她之前,有一次,那个,诗会的时候。”
佟贵妃叩了叩桌子,“你别急,慢慢说来就是。”
钮祜禄庶妃依言停下,整理了一番语言后,才重新开口,“就是很久之前,我与她一同参加了一个诗会,诗会上要求以‘春’为题来作诗。”
“然后具体其他人作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就记得被众人评点为榜首的那位姑娘,她所作的诗句大体上是围绕‘清明踏春’展开,原也是没问题的。”
“偏偏赫舍里氏‘匠心独裁’,眼见着自己的诗作落后于那位姑娘的票数,便说她的诗句里带了‘明’字,是为,是为……”
后面的话,钮祜禄庶妃说不下去了。
其他妃嫔眼明心亮,当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纷纷都有些不敢置信,“那合着,以后清明节大家都不过了,先人祖宗也不需要再祭拜了?”
钮祜禄庶妃苦笑:“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诗会的主办人只是一普通小官家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敢叫自己的诗会上出现这样的风言风语,于是当即就判了那位姑娘的票数无效,榜首的位置就这么落在了赫舍里氏的头上。”
“再后来,我还听说,赫舍里氏为了自己榜首的位置能够来得更名正言顺一些,还派人去衙门报了官,说那位姑娘家里有‘通明’的嫌疑。”
“只因为这样一首踏春的诗,那姑娘的阿玛就被夺了官位,险些全家流放。”
钮祜禄庶妃说完,抬头看向佟贵妃:“所以嫔妾说她很会找角度。”
“寻常普通闺阁女子,哪里能想得出来这样阴毒的法子呢。”
不止阴毒,还很出其不意。
毕竟谁能想得到她会在字眼上面做文章呢。
李舒窈也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个时候就有文字狱了啊。
“还有一次……”
随着钮祜禄庶妃的讲述,在场众位妃嫔大体了解了这位赫舍里庶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体来说,就是心思不深,但是不好防备。
因为你永远想不到她会朝着哪个角度入手,去设局,去谋划。
这才是真正叫人头疼的地方。
李舒窈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在场所有人里,只有她一人没心没肺的在左顾右盼,其他人全都皱着眉头,一脸沉思,估计心绪都挂在了赫舍里庶妃一人身上。
她惊疑了一声,“可是,现下她的目的不是很清楚么。”
“就是为了接近太子殿下呀。”
佟贵妃拧眉看她,“主要是,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李舒窈闻言,更加吃惊了,“当然是通过孩子们呀!”
“贵妃姐姐你想,演武场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庶妃,能只身前去么?”
“只怕是刚接近,就要被附近巡逻的侍卫发现了。”
演武场不比后宫,到处都是身体健全的男人,若是她被附近的侍卫发现,闹到御前,难免会令皇家颜面受损,到时候就不是关禁闭这么简单能了事的了,多半要重罚。
不仅是赫舍里庶妃要重罚,连带着宫外的赫舍里一族也要受到皇上的训斥。
所以赫舍里庶妃不会走这么一步蠢棋。
而若是想去演武场接近太子,便只有几个小阿哥的门路能走。
现下宫里宫外都知晓,大阿哥和太子殿下与底下的几位小阿哥们算得上兄友弟恭,是难得的一派和睦景象。
平日里,大阿哥和太子若是得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常会让人第一时间,一式几份地送到底下几位弟弟们那儿去。
而小阿哥们呢,也很会体恤哥哥们的辛苦,看见下雨,会叫人送伞去演武场那边,看见天勤,则更是担忧,两位哥哥热坏了身体怎么办?
于是常常各种冰碗甜汤不断,叫大阿哥上回家宴时还似真似假地抱怨呢,说是弟弟们的爱太沉重,令他每日下午骑马的时候,肚子里都咕噜咕噜的,听来全是水声。
惹得皇上和两位老祖宗那叫一个畅怀。
佟贵妃听了李舒窈的话,停下揉捏额角的动作,倏地一下抬起头,表情诧异得不得了,“所以,你是说,她是想让几个孩子带她去……”
李舒窈认真点头,“肯定就是这样的。”
“不然怎么一直说要送马呢,演武场里,除了弓箭和各类兵器之外,最多的就是马了。”
她的心思通透,不比旁人,心肠弯弯绕绕的。
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赫舍里庶妃的目的何在。
佟贵妃未曾想过天真的令嫔还能这么用。
迟疑片刻后,抬手给李舒窈倒了杯茶,“那你说说,她接下来,又会如何筹谋?”
李舒窈想了想,“咱们的孩子,心思都纯粹,一个个脑子又都灵活得不得了。”
“昨儿胤禛还同我说呢,说是近日里都不打算去御花园玩了,显然也是看出了些什么。”
“所以,钮祜禄庶妃没办法通过孩子们去接近演武场的话,那就只剩最后两条路走了。”
听她这么信誓旦旦,妃嫔们一时来了精神,“展开说说?”
李舒窈竖起一根手指,“一,在慈宁宫附近守株待兔。”
“这是你们都知晓的呀,太子殿下和大阿哥虽然学业辛苦,可每日下午都会去给两位老祖宗请安。”
说完,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另一条路呢,就是争宠,皇上早一日临幸她,她说不得就能早一日获封册妃,封妃之后,接近太子殿下的机会就更多了……”
李舒窈说完,在场众妃皆恍然大悟,是这个理儿,没错了。
不等她们开口,李舒窈忽的扭头看向惠嫔,“惠姐姐,你不担心吗?”
惠嫔目露疑惑,“我?我担心什么?”
她是真不太能理解李舒窈指的是什么。
或者说,在场里,没一人能领会李舒窈的意思。
李舒窈自己也是借了穿越的便利,依靠于历史和原小说剧情,才勉强能够猜出几分,赫舍里庶妃这般着急的原因。
不过她不能说得过于直白,便端着贵妃给她倒的茶,坐到了惠嫔的旁边,“惠嫔姐姐就没有想过,赫舍里氏为何会急于在这个时候接近太子殿下么?”
佟贵妃看了李舒窈一眼,“自然是想借着她是太子姨母的身份,求得高位。”
毕竟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有着断不开的联系。
这点,在场众位妃嫔估计都深有领会。
大约也只有母家远在江南,朝中无人可靠的李舒窈,对此才没有半点想法了吧。
李舒窈直接轻笑一声,“可是赫舍里氏是太子的母族,家世煊赫,不论她在宫中受不受宠,都不会影响到太子殿下和宫外的赫舍里氏呀。”
这话倒也是。
李舒窈继续开口,“我其实有个大胆的想法。”
惠嫔已经按捺不住了,早在李舒窈把话题扯到她身上时,她心里就已经有了隐隐的指向和猜测。
锐利的指甲不知不觉间掐向柔软的掌心,惠嫔努力克制心中的猜疑,缓缓开口,“妹妹你有话就直说。”
见她这般,妃嫔里也有政治意识敏锐的,很快猜到了什么。
只那念头浮现水面的第一瞬间,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灭。
不,不可能,太早了。
如今众位皇子还未长成,赫舍里一族怎么敢?
虽如此想着,还是有几人白了面颊。
李舒窈喝了口茶,环顾一圈以后,轻声叹气,“惠嫔姐姐你都已经想到了,又何必妹妹我来点破呢。”
她一贯以温柔的傻白甜形象示人,少有这样语带锋芒的时候。
几根莹白纤细的手指端着温热的白玉茶盏,芙蓉面沉肃微冷,周身气质凛凛地坐在那儿,竟叫人有些不敢直视。
这还是从前那个令嫔么。
佟贵妃几人见此,心中也微微有些骇然。
李舒窈努力憋住欲勾不勾的唇角,心中得意极了。
嘿嘿,没想到吧,难得叫她装了次大的!
第133章 第133章人心竟然能坏到了如此……
正当气氛焦灼之际,唯有清瑶看出了李舒窈凛然面孔下的隐隐自得。
看她努力憋笑,憋得几根端茶的手指都凸出了结节,清瑶表情无奈地拿团扇拍了拍李舒窈,“好了,别闹了。”
“没见几位姐姐都叫你给吓着了?”
李舒窈这才正大光明地乐出了声儿来,“哈哈哈,不枉费我看了那么多话本。”
她端着茶盏又踱步回到贵妃身侧,笑眯眯地把一张白皙秀丽的巴掌小脸凑到佟贵妃面前,“贵妃姐姐,方才有没有被我吓到呀。”
佟贵妃:“……”
她与其他几人,同时舒出一口长气,末了,狠狠地嗔了李舒窈一眼,“你刚刚讲的这些,都是话本里看来的?”
李舒窈眉眼弯弯地点点头。
她没说谎,确实是话本子呀。
只不过,是以她所身处的整个王朝为架构的“话本子”。
一本,这里的人永远也看不到的话本子。
*
赫舍里庶妃原先设想得很好。
却没想到,紫禁城里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两岁,也灵精敏锐到非她一人能轻易忽悠得住。
自那日被六阿哥拒绝后,几位小阿哥和格格们就如同早早洞悉了她的轨迹,不论她如何在御花园里晃荡,都无法轻易偶遇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无奈之下,赫舍里氏只得转换阵地,就如李舒窈猜测那般,直接跑到了慈宁宫附近蹲守。
然,太子殿下出行的排场永远声势浩大,远非她一个还未册封过的庶妃可比拟。
只遥遥见了两回太子后,赫舍里庶妃再想去往慈宁宫附近时,就惊讶发现那边不知何时,竟多了几队巡逻的侍卫人马。
于是蹲守的计划再次落空。
赫舍里庶妃沉思整晚,最后一咬牙,开始成日往乾*清宫那头使劲儿。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后宫里那些原本还平和度日的妃嫔就好似已经洞悉了她的目的一般,竟一改往日的反常,手段频出的与她这位新入宫的妃嫔争起了宠来。
她在御花园里搞月下起舞,那边就有人“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1】
——又是诗啊又是琴的,境界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倍。
她往乾清宫送养生的茶汤,后宫里就有人送自己精心研制的“水果冰碗”。
她前脚送自己绣制的贴身衣物,后脚就有人送柳叶合心的璎珞。
大约是因着那些人比自己更早入宫,送的礼物自然也更合皇上的心意,她如花孔雀一般开屏了那么久,竟一次也未能得到皇上的召见。
反而是……
什么也未做过的长春宫令嫔,半月里竟然不声不响得了皇上足足五次的召见!
赫舍里庶妃妒得眼睛险些都要红了。
若是叫李舒窈得知了赫舍里庶妃对她的妒意从何而来,只怕也要感叹一句:
神如金啊!
皇上为何招她御书房伴驾。
那还不是因为宫外的查探有了结果吗!
——因着有刘嬷嬷出谋划策,皇上派出宫调查的人终于能少走许多弯路。
连日的查探之下,终于有道身影模模糊糊地浮出了水面。
那人便是纯亲王福晋家中的庶妹。
按道理来说,纯亲王福晋的阿玛身为额驸,尚了公主,便不应当有那么多妾室。
可和顺公主的身子不好,生下纯亲王福晋之后,便再无所出,因着心中存了愧疚,对额驸纳妾的行为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额驸闹得不是太过,没有宠妾灭妻的想法,和顺公主也就懒得追究那些有的没的。
一再宽纵的结果,便是家中庶子庶女无数。
后来和顺公主终于厌烦,便带着纯亲王福晋搬回了公主府,也算是与额驸分府别住了。
少了和顺公主的托举,额驸又是个骄奢淫逸的,额驸府里众人的吃穿用度不得不一省再省,到最后,竟沦落到要卖绣品为生的地步。
纯亲王福晋的那些个庶妹,一个个小时候都吃尽了苦头。
再反观纯亲王福晋,因着是公主嫡女,自小便出入宫门,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叫那些庶妹如何不吃醋?
可即便再嫉妒,她们也不敢在纯亲王福晋面前显露出一丝一毫来,反而还要竭尽全力地追捧着。
日子久了,难免就有些人心理扭曲。
偏在这个时候,又传出她被当今圣上赐予纯亲王做福晋的消息来。
一时之间,底下的庶妹们都嫉妒坏了,连着在家中咒骂了数日。
好在,纯亲王不是个身体康健的,于是支撑她们的念想便又成了:嫁给了纯亲王又如何,将来还不是要守活寡?
皇室向来不许和离,圣上也不会允许纯亲王的遗孀再嫁,故而纯亲王福晋的余生,只怕要在青灯古佛下度过,一眼望都望不到头,如何不能算是报应?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不公,眼见着纯亲王的身子一日日衰竭,到最后药石无灵的地步,愿望即将成真的前夕,骤然又传来纯亲王福晋怀了身孕的消息。
于那几个庶妹来说,犹如晴天中的一道霹雳。
经过命运几番无情的玩弄与折磨,终于有人就此生出了一颗歹毒的心。
——若是纯亲王福晋没能保住这一胎呢?
若是纯亲王福晋保住了这一胎,生下来的孩子又遗传了纯亲王的体弱之症呢?
即便是孩子生下来以后康健顺遂,可若是遭遇了意外呢?
就在几人浮想联翩之际,又有人提出了新的想法。
当今圣上和两位老祖宗既然如此看重纯亲王的血脉能否延续,哪怕纯亲王福晋的孩子无法存活下来,圣上和老祖宗多半也会将宗室里其他旁支的孩子过继一到两个至纯亲王福晋的膝下,以免得纯亲王去后多年,而无人供其香火。
也就是说,她们阴暗的愿望注定成不了真。
除非……纯亲王福晋不信皇家,而只信母家,即便哪日要过继其他孩子到膝下,承继纯亲王的爵位和香火,也不愿从皇室宗亲的孩子里挑选,而只愿从她母家,那些庶子庶妹膝下的孩子里挑选。
——以上想法,便是出自一个同样嫁给了宗室做格格的庶妹所出。
她其实心里门儿清,哪怕纯亲王福晋个人意愿执拗,非要从母家挑选孩子过继,圣上和老祖宗多半也不会同意。
唯一能够两全的法子,便是过继她膝下的孩子。
为着这一“伟大”的愿望,几人自纯亲王福晋怀孕起,便接二连三到纯亲王府探望。
常常借着谈天说轶事的机会,暗行洗脑之实。
只洗脑还不够,就连她们送给纯亲王福晋用来绣制幼儿衣物的布料,也基本都是动过手脚的。
那些布料,都被人拿去熏了好几日,能够叫人夜不成寐,精神错乱的西域香料。
这才有了纯亲王福晋今日的偏执和癫狂。
听完梁九功的陈述,李舒窈只觉得遍体生寒。
而被叫来一同聆听真相的清瑶和佟贵妃两人,也不由得抬手搓了搓各自的胳膊。
李舒窈捏紧了手帕,结结巴巴地开口,“就,就因为这些个原因,她们就……就……”
她实在不敢想象,人心竟然能坏到了如此地步。
一旁的高大男子,见她害怕到话都说不明白了,心中有些担忧,便踱步走到她的身后,力道温柔地将她揽入到怀里,“你若是害怕的话,接下来就……”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听着她们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李舒窈不由分说,腰肢一扭,就从皇上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尔后跑到佟贵妃的身边,似寻求帮助一般,抬手挽住了佟贵妃充满香气的臂弯,这才朝着皇上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没说完她们的下场,谁都别想把我赶回去!”
……
第134章 第134章便是贵妃也当得!
她执意要听,皇上也没办法态度强硬地把她赶出东暖阁,眼神无奈地朝她看了好几眼,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佟贵妃把手臂从李舒窈的掌中抽出来,不等李舒窈反应,重新反握住李舒窈的手,安抚性地拍了两下后,语气十分温柔地问她:“真要听?”
李舒窈用力点头。
清瑶帮着扶了扶她发髻上乱颤的步摇,跟着无奈道:“要听,你就安分些坐着吧。”
李舒窈不悦地鼓起颊腮,她哪里不安分了,不就是刚刚听梁九功说话的时候,连着吸了几口冷气,又搓了几下手臂嘛。
心里这么想,她还是把本就直挺的腰脊绷得更紧了一些。
另一边,梁九功说完了话,抬起手拍了两下,屋外便有人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回万岁爷,几位娘娘,这就是那些人重金收购来的西域香料,奴才已经找太医验过了,原本这个香料是为了助眠使用,后却因见钱眼开,配方的人依着纯亲王福晋庶妹的意思,在里头着重加了几种提纯过的香料,这才多了致幻的效果……”
李舒窈好奇地探出脑袋,眼睛很不安分地撇来撇去。
佟贵妃看着那托盘上的东西,沉思了几息,问道:“可查清楚那配方之人的来历?”
梁九功躬着身子回她:“已经查清了,此人就是个普通的商贩,来往京城与西域两地经商已有二十余年,纯亲王福晋的庶妹是三年多前,一次偶然机会碰见这个商人的……”
闻言,李舒窈几人都松了一口长气。
没有更大的阴谋就好。
然而皇上却不这么想。
区区几个女人之间的争斗,竟差点累及他七弟幼子的一条性命,何其可恶!
当即就沉着脸开了口——纯亲王府和和硕额驸府中,所有一应帮着谋害纯亲王小阿哥的从犯,皆处以极刑;疏忽照顾纯亲王福晋和小阿哥者,处全家流放;贩卖西域香料害人者,按谋逆罪论处,即刻斩首。
同时派了人在京城内外四下盘查和收缴,不许有人再售卖此类香料。
和硕额驸骄奢无度,治家不严导致教女不慎,命直接压入宗人府大牢,待查过有无其他犯罪事实后再一起发落。
而纯亲王福晋的那几位庶妹却是不好明着降罪,毕竟涉及皇家隐私,皇上便使人给太皇太后传了话,由太皇太后出面,传召那几位庶妹的夫家命妇入宫,具体谈了什么,李舒窈并未当场见证,只知晓,那日慈宁宫谈话过后,纯亲王福晋的几位庶妹于半月之内,一个接一个地出了意外。
不是染了恶疾被送到郊外庄子养病,就是犯了大错被送往寺庙祈福反省。
其中提出计划并购买香料的那个庶妹则下场最为凄惨,被夫家的人撞见与情郎私通,受了好一顿鞭刑之后,又被关入柴房,不许饮食,说不清楚最后是饿死的,还是伤势过重失血而亡,亦或者是被什么的小动物啃食……
以上几人的下场都是佟贵妃派她母家之人特意打听而来。
清瑶听完之后,当场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李舒窈也是被吓得不轻,但她毕竟是现代穿越过去的,还未穿越之前,刷小视频的时候也曾刷到过各类惨案,什么分尸啊,汉尼拔啊,灭满门啊,杀妻之类的。
是以很快就缓了过来。
不仅一点没往心里去,甚至还能云淡风轻地安慰起了清瑶来,说那人死得不冤,想想小安儿,想想慈宁宫里到现在还神志不清的纯亲王福晋,还有一些因她所为而被纯亲王福晋祸害得不轻的宫人,以及被她蒙蔽至今的夫家。
李舒窈愤愤地说道:“还好刘嬷嬷醒悟得及时,偷偷跟老祖宗告了状,要不然小安儿估计也要被害没了。”
作为揭发者,刘嬷嬷和几个暗中照顾保护小安儿的宫人都受到了老祖宗的表扬和嘉奖,各自都领到了丰厚的赏赐。
其中刘嬷嬷作为头功,甚至还惠及了家人,皇上特准刘嬷嬷的儿子入宫领了蓝翎侍卫一职,也算得上是平步青云了。
论完功,则轮到了李舒窈几人。
李舒窈还表现得有些不敢置信,因为她感觉自己也没做什么呀。
不过就是送去了一箱玩具,又陪着安儿玩了一下午加一个白天,第二日小安儿就被佟贵妃抱走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安儿不是住在承乾宫,就是惠嫔的延禧宫,或是安嫔的景仁宫……
——大抵是因为之前轮着照顾胤禛的时候照顾出了经验,这回都不用李舒窈开口,几位与她交好的妃嫔就默默给自己排好了顺序。
今儿你带,明儿我带,若是时间不够安排,则多匀两天时间给佟贵妃带。
和谐得不得了。
有时候都叫李舒窈怀疑,自己穿的是不是一本正经宫斗小说了。
皇上看她露出个诧异的小表情,忍俊不禁,抬手就刮了下她秀气直挺的鼻子,“怎么,不想要赏赐了?”
李舒窈连忙谄媚地把自己往他怀中窝,脑袋枕在他的臂弯上,俏声问他:“那皇上预备怎么奖励嫔妾呀?”
皇上露出个沉吟的表情。
安儿被他后宫的这些妃子轮着照顾了这么些天,身子骨日益好了许多,小脸不再苍白,食量也不再小得跟刚出生的雏鸟一般,小手小脚慢慢长出了力气,上回看见他的时候,他都能独立攀爬完御景亭的整个阶梯了。
性子也活泼开朗了很多,都敢与胤禛和胤祉一道,抱着他的小腿撒娇要玩具了。
一点儿没有从前容易早夭的模样。
叫皇上越看越是欢喜,这段时间私库大开,宫中每位妃嫔都受到了规格不等的赏赐。
但在皇上心中,头功者唯令嫔一人尔。
若不是令嫔叫人送去的玩具送到了纯亲王福晋的心坎里,若不是安儿小心翼翼玩拨浪鼓的姿态太过于叫人心疼,使得刘嬷嬷终于承受不住,对苏麻喇姑完完本本地袒露了所有的隐情,之后又因令嫔而指明了查探方向。
只怕到现在都不一定能查出个结果呢。
毕竟在这种情况之下,谁会去怀疑天然与纯亲王福晋站在同一战线的母家?
虽是阴差阳错,但安儿到底是受到了令嫔的“福泽庇护”。
其他妃嫔都已受到嘉奖,为他前后忙碌了近两个月之久的佟贵妃,他则另有安排。
眼下就剩李舒窈一人还未受到褒奖。
他原本是想升她妃位,但又怕她晋升过快,底蕴不足,乍然成了出头鸟,来日针对她的明枪暗箭源源不断怎么办?
所以妃位只能缓缓图之,他此番过来,便是想问问李舒窈,有没有别的特别想要的奖励。
李舒窈静静听完皇上的话,心中很是感动。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穿越之前,她是个乖乖女,虽然对爱情也存着些好奇之心,但奈何现实里从来没有遇见过合眼缘的人,又自觉还小,应该以学业为重。
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她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便是为了平安富贵地活下去,而成了眼前之人的妃子。
说得难听一些,叫事权从宜。
而换个好听点的说法……
额,没有什么好听的说话,她能想到最好听,最嘴硬的解释,便是她也想尝试一下何为“先婚后爱”。
但是指望一个帝王的“爱”……
她很多时候都觉得,还不如指望天上哗啦哗啦往下掉金子呢。
于是就这样没心没肺的过了三年,期间其实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眼前这位帝王对她展露的关怀和怜爱,但那些都被她认定是因为沉迷“养成”而投入的沉没成本。
唯独到了这个时候。
夜色沉寂,屋内只他二人,她安静乖巧如猫咪地窝在他的怀里,一边分神听着烛火时不时响起的啪嗒声,数着时间,一边听他音色低沉地解释,话里话外无一不是为她着想,甚至还絮絮叨叨地为她铺平了之后的道路。
什么过几年,等到胤禛再大一些了,就封她为妃,到时候若是她不喜欢“令”这个字,也可重新挑选好听的字来做她的封号。
什么“昭”字就不错,封嫔的时候他就曾犹豫过这个字,只是担心这个字的含义过重,怕她压不住。
过了一会儿,又说希望她能再生一个如她一样美貌如花,性格娇滴滴的小格格,这样册封昭妃更加名正言顺。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不老实的大手摸了摸她软滑的小肚子,没等李舒窈抗议和开口,男人忽而又变了一幅腔调,“但其实,若你不想,不生也行。”
免得再如怀胤禛的时候那般,会因脸蛋和身材变得圆润而不开心,不肯吃饭,还背着他躲起来偷偷掉小珍珠。
总而言之,他的令嫔已经为他生过一个孩子了,又满心满眼地都是他,不论他提什么要求,她从来无有不应。
就连此次立功,都从未想着为她那单薄的母家向他提过什么要求。
要仪容有仪容,要规矩有规矩。
上能孝顺老祖宗,下能照顾年幼的皇嗣,又与其他妃嫔相处和睦。
皇上怀抱佳人,在心中简单地盘算片刻,越盘算越是心热。
只觉他的令嫔就犹如是上天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若是家世再高一些,再早上几年遇见,便是贵妃也当得!
于是又把怀中表情懵然无知的李舒窈又抱紧了几分,另一只手握住李舒窈的手,呈十指交扣式,语气里带着如毛头小子一般的激动和兴奋,声震如雷:“要不然还是不拖了吧,朕明日就封你为妃!”
李舒窈遽然瞪圆了一双眼眸:“啊?”
第135章 第135章谁来惹了她,她只会毛……
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李舒窈不懂,李舒窈震撼,震撼到心中才刚弥漫起来的感动一下子荡然无存。
她隐约觉得面前人的姿态有些熟悉。
顿了顿,颇有些艰难地自他怀里抽出一只手,伸到他的后背,轻轻地拍了两下,“皇上,夜已经很深了,要不然先睡吧。”
睡一觉,明天说不定就清醒了呢?
该说不说,小胤禛和他汗阿玛确实是有一些相像的。
与她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陷入自己的思绪,然后也不知是脑补了些什么,等回过神来就是这个样子。
又激动,又兴奋,还夹杂着几分感动,活似她又做了什么壮举一般。
皇上被她这一拍,拍回了几分理智。
只是身体上的反应比较慢,大掌紧紧捏住李舒窈的手腕,薄唇微动,语气沉得不像话,“你不愿意?”
李舒窈:“……”
冤枉呀,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李舒窈眨眨眼睛,正要开口。
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骤然减轻,环抱着她的高大男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也是,你胆子一向很小。”
所以不是不愿意,是不敢。
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执起李舒窈的手,放到唇边轻吻,“那就等到大封后宫的时候,再晋你的位份吧。”
不然两次都是单独晋封,都不用猜,就知道后宫里有些人肯定要嫉妒疯了,于李舒窈和胤禛的安全也是不利。
李舒窈又眨眨眼。
嗯,好叭。
她已经习惯了。
她换了个姿势,继续窝在男人的怀里,“皇上,嫔妾能要几个戏班子进宫唱戏听吗?”
话本她已经有些看腻了,想看能动起来的戏班子,就当是看电视剧了。
皇上闻言,有些诧异,问她这回怎么不要厨子了?
李舒窈有些不太好意思,“因为,大江南北的厨子,嫔妾都已经要过一遍了呀。”
她这张嘴,也算是尝过天下所有美食的嘴了。
而且她有些三分钟热度,要了厨子回来,吃上几天,就差不多厌倦了。
吃来吃去,最习惯的还是偏甜口一些的江南地方菜系。
这点也算是原主与她的相同之处吧。
她既有所求,处于感动状态中的皇上自然莫有不应。
想了想,犹觉不够,还是重拾了旧话题,“或者,朕给你阿玛一个闲散的职位怎么样?”
先干上几年,然后就寻个由头,调回京中升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样,等到胤禛再大一些,他就能顺理成章给李家抬旗,叫前朝后宫再无一人能说他的令嫔家世不显,来位不正。
李舒窈一听就使劲摇头,“不要不要。”
“皇上,嫔妾的阿玛没有什么大能力,当不好官的。”
“而且他平生志愿,是能够教书育人,当官的话……也太难为他了。”
清朝跟现代不一样。
国之下还有家。
在原身的记忆里,李家其实也挺乱的。
简而言之就是她的这个小家,其实是一个很大家族的旁支一部分,早些年因为原身的阿玛胸无大志,早早与其他族人分了家。
这几年,因为她入宫当了妃嫔,李家的其他分支和主系得知消息,又蜂拥围了上来,隐隐已经有了以她家为李氏主家的意思。
人一多,事情就容易变得复杂。
为了那些人不打着李舒窈的旗子在外招摇过市,她阿玛和额娘已经算得上是殚精竭虑,每月一封的家书里,字词逐渐从文雅变得粗俗,前几个月的某封家书中,她阿玛居然还用上了“他老子的”“狗玩意儿”这类话句。
足以见得,那些族人有多么不省心。
若是这个时候她阿玛再当了官,过些年升调至京城,其他李家人还不得乐疯了啊?
怕是李氏家主的位置都要拱手让给他阿玛来坐了。
还有就是过些年,等到紫禁城里的小崽崽们全都长大,说不得就会像历史上那样,又来一次九龙夺嫡什么的。
到时候,她阿玛就会被人自动划分为胤禛一党,哪怕再是不愿,也会被形势所裹挟,不知不觉加入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党争里面去。
然后再一斗输……岂不就闯下了塌天大祸?
为了她和平安宁的晚年生涯着想,李舒窈誓死不会同意让她阿玛如朝为官的。
就简简单单地当个夫子也挺好。
自然,她的这些顾虑不能一一讲给面前的男人听。
于是她挑着捡着一些李家的烂事儿说了。
“……自小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天天招猫逗狗,横行霸道,上回在闹市里骑马,伤了好几个摊贩,然后被我阿玛大义灭亲直接扭送到衙门去了,他阿玛和额娘就在我们家门前闹了三日,还扬言说要入京来告状……”
“……还有一个,在赌坊输了一万两,不敢回家,找我阿玛借银子,我阿玛说没有,他当即就冷了脸,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什么闺女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他们就忘了根了,还说什么哪日我要是在宫里惹了祸,不还得他们这些族人一起想办法?”
“哦,对了,还有好多人上门来问我阿玛,有没有什么门道,能叫他们的闺女参加小选时,直接留在宫中伺候,或去乾清宫,或来嫔妾的长春宫……”
宫中小选是每年一次,所有包衣出身的女儿家都要参加,落选之后会被送回家中,而通过小选的也不一定能够幸运地留在宫中。
其中容貌颜色上佳的,可能会被赐给宗室哪位王爷,或者前朝得力的官员做格格。
容貌不佳的,则会考校是否有所长,若擅女工的,会被分配去绣坊,记性好的,会被分去太医院做挑选药材等工作,若厨艺好,则会被分去御膳房等等。
最后被筛下来,又无姿色,又无所长的,则会全部送往内务府,等调教一段时间之后,再行分配差事。
但这其中还有不同。
全权看家中有没有势力,内务府有没有人,亦或者家中使得银子够不够了。
所以李舒窈觉得原身的经历也是蛮神奇的,明明容貌姣好,偏偏没被分出去给宗室做格格。
明明家中也没花多少银子,偏偏入宫之后就被送去了乾清宫附近的宫女所。
明明她穿越过来之后,只想着安分做个宫女,养老渡日,偏偏被分去了御膳查房,还被皇上看上了……
说句实在话,她都不明白自己这际遇怎么来的。
所以面对原身阿玛和额娘在信中的吐槽,她也不知如何做出回应,憋了半天,才在信中简单写了几句话: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然后她阿玛估计就更气了,气得第二个月和第三个月一封家书都懒得给她写。
到了第四个月,随着一封薄薄家书而来的,是一整套四书五经,还有些别的,足足三四十本之多。
李舒窈瞬间就懂了,这是嫌弃她文化低,遣词造句都对仗工整都做不到,要她好好看书,别整天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册子了……
李舒窈话到这里,抱着她的男人愈发沉默。
过了好半晌,才皱着眉开口,“家中子弟都这样不成气候,你阿玛就更应该严加管教才是。”
李舒窈摊摊手,语气委屈得不得了,“可是皇上,嫔妾的阿玛已经跟他们分家了呀!”
“这还能怎么管,都已经是两家的人了。”
“可即便如此,血缘关系到底是牵扯不断的。”
李舒窈不解地眨眨眼。
说到底,她还是对古代的家族文化了解不深。
皇上看她这样,就知说了也是白说,于是叹了口气,“罢了,此事朕会派人过去解决,你就别多想了。”
李舒窈鼓起腮帮子。
她本来就没有多想呀。
皇上又道:“听你说起,你阿玛的平生志愿是教书育人,那朕给他开个书院怎么样?”
李舒窈继续用力摇头,使劲摇头,摇得她都有些头昏眼花了,才晕乎乎地一头砸进皇上的胸膛里,她像是八爪鱼一样用力抱紧他:“不要,也不要。”
“您看嫔妾就知道了,阿玛他虽然会教书,但自知学问不深,在家中也只是教一教周围邻里的孩子,让他们能识得字,懂些道理罢了。”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她阿玛只能教小学。
皇上却偏偏要开个大学,让他阿玛去教一整个大学的人,想想就可怕。
这不要,那也不要的。
皇上的心里忽然就憋起了一股气,抬手就往李舒窈的腰线以下,某处位置用力拍打几下,表情满是不悦地说道:“你如何就知道你阿玛的想法了?”
“知父莫若女,嫔妾就是知道!”
“而且皇上,您只看嫔妾什么样,就知道嫔妾的母家是什么样的了,若是嫔妾的阿玛当真学问高深,怎么会允许我成日里看话本子呢,又怎么会允许我什么杂书都看呢?”
这话当真是有些道理。
皇上一时也被忽悠住了,有些犯为难,“那朕要如何嘉奖你才好?”
李舒窈的眼珠子转了转,“皇上,您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去大草原了呀?”
因为胤禛还小,之前佟贵妃拟同行妃嫔名单时,十分冷酷无情地划去了她和荣嫔几人的名字,所以此次同行的妃嫔之中,位份最高的莫过于惠嫔。
往下就是钮祜禄庶妃,赫舍里庶妃,以及两位草原来的贵人,并五六个常在答应而已。
穿越之前和穿越之后,她都没有去过大草原呢,也没有摸过马,当下有些兴致盎然,清亮的小尾音往上扬了扬,似带着钩子一般。
心眼子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叫人如何看不出来?
皇上当即就调笑着问她:“你会骑马?”
李舒窈一顿,摇摇头,“不会,但是皇上,去草原又不用骑着马去,嫔妾完全可以到了草原再学呀。”
“去叫草原上的王公大臣都看一看,朕这样一个骑射武艺样样精通的帝王,所纳的妃子是如何连马都上不去的?”
李舒窈:“?”
奇耻大辱!
她抿了抿唇,再不说话了,眼角微红,杏花眸仁里慢慢浮现出几分水雾。
而后气呼呼地坐直身子,“皇上是在嫌弃嫔妾?”
皇上饶有兴致地伸手弹了弹她脸上鼓起来的脸蛋肉,“是又如何?”
李舒窈霎时间更气了,但她也想不到能够如何。
捏着拳头在男人身边转来转去,就是不肯正眼看他,只给他留下一个河豚般圆乎乎的背影。
她皱着眉思索半天,委屈巴巴地发现。
没办法,完全没办法,她就是一团棉花,谁来惹了她,她只会毛茸茸地走开……
第136章 第136章他一向是最乖的小宝宝……
李舒窈到底还是没能求得皇上心软,答应让她此次一同随行。
理由很简单,三藩才刚平定不久,西北那边还乱着,准噶尔,加上沙俄,几方势力轮番割据。
这样的情况之下,她若是强行跟着去,只怕皇上也放心不下,必要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届时,周遭都是身高力壮,留着大胡子的王公重臣,她看了能不害怕?
……
李舒窈还当真不害怕。
不过就是草原汉子而已,她在现代的时候,什么样的人没在小视频里面见过?
区区几个壮汉。
切。
不过……
李舒窈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她是想去草原上玩耍,又不是想跟着去开会。
清清澈澈的大学生,可受不了这种社畜的苦。
于是此事很快翻了篇。
河豚收起了气性,眼看着外头夜是真的深了,李舒窈又立马化身成为勤劳的小蜜蜂,忙前忙后地铺好了床,眼眸亮晶晶地挽着皇上的手,一同躺下。
当两具身子一同陷入柔软的被褥里时,男人还有些心猿意马。
以为他的令嫔是终于想通,难得愿意主动一回了。
谁知身旁人却很快没有了动静。
他按着如鼓的心脏等了一会儿,成功等来一道细微得几乎要听不见的轻鼾声。
皇上扭头看去,对上李舒窈的睡颜后,“……”
沾枕就能睡?
别说,令嫔这入睡的速度,叫他都有些羡慕了。
……
几日之后。
送走前往草原那一众浩浩荡荡的人马,整个紫禁城仿若忽然空了不少。
李舒窈牵着胤禛的小手,没回长春宫,而是去了隔壁翊坤宫闲坐,顺便让两只小崽崽交流一下感情。
纯亲王福晋的事情了结没多久,康太嫔病逝,身子才刚好转一点的纯亲王福晋在康太嫔的丧仪上哭得昏天暗地,几次晕厥过去,*只在慈宁宫养了两日,就被老祖宗派人送回了纯亲王府。
顾念到纯亲王福晋此时有心也无力照顾好安儿,老祖宗又下令,将安儿送到了寿康宫,以后就交由太后来抚养。
李舒窈没想过,剧情都偏离成这样了,寿康宫居然还是如历史上一般,多了一只小崽崽。
只是不是清瑶家的胤祺,而是纯亲王府的小安儿。
……其实这样也好。
清瑶和胤祺不用母子分离了。
至于安儿,他被宫中的妃嫔轮着养了这么长时间,亏虚的身子已经基本好得差不多了,只体型与胤禛相比起来的话,还是有些显小。
太后很是心疼,恨不得一日九餐地喂他吃东西。
吃得他都有些害怕了。
从前是额娘不让他吃太多,说是这个伤身,那个伤胃的。
可太后娘娘喂了他这么多,怎么就没事?
安儿想不明白,自己一个人琢磨了半天,得出来一个结论,肯定是因为皇伯伯宫里的食物,跟他在纯亲王府吃的那些食物不一样!
他之前跟着胤禛哥哥的时候学过,人是人生的,小猫是大猫生的,小猪是大猪生的,小牛是大牛生的,而粮食,都是从大地里长出来的。
他看过猫狗房里面的大猫生小猫,同样一只大猫,生出来的小猫有白色的,黑色的,黑色白色一起的,还有黑白黄三种颜色都混在一起的小猫。
那自然,粮食也能不一样。
生在宫里的粮食,跟生在纯亲王府的粮食不一样。
所以他吃宫里的不会痛痛,吃再多都不会痛……
好吧,也是会有一点点痛的,但那是因为肚子装不下了才会有点儿痛,走一走就能变好,不痛了。
吃纯亲王府的粮食就不行,会痛,还会病。
所以!
三头身的小团子,奶呼呼地盘腿坐在床上,捏紧两只小拳头,暗自下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决定——
以后绝对不能吃纯亲王府的任何食物!
任、何、食、物!
……
李舒窈与清瑶坐在一块儿。
两只小崽崽则被她们放在了房内正中间的一块大地毯上,四周零碎着许多玩具和吃食,点心和水果什么的。
胤禛早已经过了爬行的年纪,而胤祺却是因为人懒,许多时候能爬的话,绝对不站起来走。
偏偏跟着胤禛一起玩的时候,会自动脱去身上的惰性,都不需要人搀扶,双手往地上一撑,小屁股一撅,便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而后……
姿态熟稔地走到胤禛身后的小桌子处,圆脑袋往前顿了顿,用作头刹。
两只小肉手端起一盘点心就走回到胤禛身侧,把整个盘子往哥哥的方向推,“吃。”
胤禛脸上满是无奈,他把推到他胸口处的白瓷盘子往外推了推,指着地上的拼图,“哥哥不吃,哥哥还没拼完呢。”
“你怎么不给哥哥找拼图了?”
胤祺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端着盘子放回去,才重新走回到胤禛身侧的图片堆里,小手随便捏起一块就递给了胤禛,“锅锅,给。”
胤禛接过去比对了半天,“不对,不是这块儿。”
胤祺点点头,又捏过去一块,胤禛接过,继续比对,继续摇头,“也不是这块儿。”
胤祺白乎乎的小脸蛋上没有一丝不悦,很听话地又捏过去一块。
李舒窈戳戳清瑶的手背,小声,但是很自豪地说道:“怎么样?”
清瑶无奈地嗔她:“也亏你想得出来这个主意。”
从前孩子们玩得拼图大多是九块的,后来随着孩子们年纪增长,李舒窈让人分别做了十六块和二十五块的拼图。
但依旧比不上孩子们长大的速度,于是拼图的数量一变再变,前段时间玩得还是四十九块的拼图,这段时间就能玩九九八十一块的拼图了。
每次看着孩子们安安静静,脑袋凑着脑袋地趴在地上拼拼图,妃嫔们都要夸赞李舒窈有办法。
只……她们也没想到,李舒窈竟然“有办法”到了这种程度。
“一千九百三十六块拼图,便是我们这些大人也要拼个好几天的,你竟也能忍心拿给胤禛玩,就不怕这孩子把眼睛拼瞎了都拼不完么?”清瑶轻轻摇着团扇,一边朝着李舒窈露出个不赞同的表情。
然而话刚说完,她就快速意识到了这话里的不对,赶忙“呸呸”了几声,“瞎说的,都是瞎说的!”
什么眼睛瞎啊不瞎的,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清瑶拧着眉头,对自己很是不满。
一边“呸”着,一边抬手在自己殷红的唇瓣上拍了几下。
李舒窈连忙伸手拦住她,“哎呀,做什么呀,我知道你是随口说说的,我又不会当真的啦。”
趴在地上的胤禛仿佛时刻关注着两位额娘的动静一般,也跟着抬起了脑袋,对着清瑶眯起眼睛,眉毛弯弯地一笑,“宜额娘,没关系的,胤禛知道您不是那个意思。”
他说完,斜眼看了一下李舒窈,“反正比我额娘好,我额娘最会为难小孩子了。”
重生这么久,他已然习惯了孩子的身份。
前世的那些记忆也早在不知不觉间消弭了大半,若是不仔细深思回想,常常他都要以为自己的重生不过是做过的一场春秋梦罢了。
李舒窈不悦地眯起眼睛瞪他。
胤禛“嘿嘿”一笑,很快又把圆脑袋低了下去,继续分辨胤祺递过来的拼图碎片。
李舒窈冷哼一声,有些不开心地看向一旁的闺蜜。
清瑶一看她这表情就知要遭,舒窈这是生气了,若是眼下不能立时哄好,之后要想哄好就难了。
于是一瞬间“胤祺”上身,端茶,扇风,递点心,言笑晏晏地讨饶了好一会儿,才叫李舒窈因为不悦而高高撅起的唇角舒缓了弧度。
彼时胤禛手里的拼图已经多了十几块了。
算得上是很快的进度。
叫李舒窈还有些担忧,万一哪天胤禛拼完了怎么办,她还能真搞出数量一万多块的拼图?
这跟叫她绣清明上河图有什么区别?
*
翊坤宫里和乐融融。
其他未能伴驾随行的妃嫔宫里,则显得异常冷落。
安嫔和端嫔因为早早歇了争宠的心思,不管其他人如何想的,宫门一落钥便熄灯休息。
敬嫔坐在榻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赫舍里庶妃临走时,对她投来的嘲笑奚落的眼神,手里的丝帕被拧了又拧,喉头哽着一口气,如何都咽不下去。
承乾宫的珠算声啪嗒啪嗒响了一整晚。
翌日,李舒窈带着胤禛前去请安时,表情颇为稀奇地看见佟贵妃的眼下挂了两团青黑,一看就是昨儿个夜里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佟贵妃姐姐这是……恋爱脑犯了?
皇上才刚走呢,就想成了这样?
带着一脑袋胡思乱想,李舒窈牵着胤禛走到众妃嫔的最前端,引着其他人一起同佟贵妃见了礼。
佟贵妃闻声喊了起。
李舒窈起身的一瞬间,把手中牵着的小团子甩了出去。
胤禛就似和她已经配合过千遍万遍,丝毫不慌张的三两步“哒哒哒”跑上前,双手抱住佟贵妃的膝盖,仰头就开始撒娇:“佟贵额娘,胤禛好想你呀。”
那副憨态,把荣嫔身侧的胤祉和长生看得一愣一愣的。
——因着皇上此行将大格格和二格格一同带走了,无人能够镇得住胤祉这只小魔王,长生自一出钟粹宫的大门,就死死攥住了胤祉的一只小手。
胤祉想要甩开他,他却张口就是:“二姐姐叫我看好你,不许你闯祸。”
“你若是闯了祸,二姐姐不仅要打你,还要连着我一起罚。”
“好弟弟,算兄长求你了,你就安分一些,等到二姐姐回来,你再随便闯祸,好吗?”
胤祉不解的同时大为震惊,这是他那个乖巧得如同鹌鹑一样的哥哥能说出来的话?
什么叫做“安分一些,等二姐姐回来了,再随便闯祸?”
也不想想,二姐姐回来了,他还能到处肆意玩耍,随便闯祸吗?
还有,他又不是傻子,二姐姐的拳头有那么大,那么硬,一拳头下来,他整个脑袋都是嗡嗡嗡的,所以怎么可能会为了一时的玩耍,而主动去讨打呢?
二姐姐在的场合,他一向是最乖的小宝宝好吗?
胤祉到底年纪还小,没能听出来长生话中腹黑的意味来。
荣嫔忙着整理仪容,一时间倒也没有听到兄弟两个的对话,待回过身来,看见两个小小的崽子手拉着手,站在一处儿,安安分分地等着她这个额娘一道出门,心肠瞬间软得不像话……
说回正题。
胤禛没管身后的兄弟会如何看待自己。
他与自家额娘一样,早在踏入承乾宫正殿的第一时间,就敏锐察觉到了佟贵额娘厚厚妆容之下覆盖着的两团青黑。
不知道是触发到了什么,脑子里瞬间想起来,上辈子他的佟贵额娘,为了能诞下她和汗阿玛的孩子,哪怕身子不适合有孕,也极力忍受着,喝了数不尽的药,受了数不尽的苦,没承想,拼了一条命生下来的八妹,未到两月而早夭。
彼时佟贵额娘的身子已经彻底坏了,太医院的院判直言道: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救。
自那之后没多久,佟贵额娘也离开了他。
在他看来,佟贵额娘若不是深爱着他汗阿玛,怎么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为他诞育皇嗣呢。
他早该想到的,汗阿玛一走,阖宫最不能适应的就是他这位佟贵额娘。
所以他昨天不该傻乎乎待在翊坤宫玩拼图的,应该多来陪陪他这位佟贵额娘。
若是有他在,佟贵额娘也不至于辗转了一整夜而未能入睡……
正想着,忽而听见他的佟贵额娘朝着他家额娘的方向,满脸欣喜地开了口,“对了,舒窈你晚些时候别走,与我去趟书房,我好像解开你上回留下来的那道算术题了。”
胤禛:?
李舒窈也:?
第137章 第137章“这样的福气,还是给……
猜错了佟贵妃眼下青黑的真相,母子两人都很尴尬。
但仔细想想,李舒窈自觉自己也没做什么呀,不像她家那只崽崽,她手腕才刚刚使出一点点力气,他就迫不及待地甩开她的手,直直奔向他佟贵额娘的膝盖了。
还仰着小脑袋,故意用小奶音软乎乎的撒娇卖萌……
李舒窈越回忆越是想笑。
但还是表情十分克制地朝着佟贵妃屈了屈膝,“嫔妾知晓了。”
语闭,稍稍拿出了一两分慈母心怀,朝着佟贵妃脚下的小团子招了招手,“胤禛,不许胡闹,来额娘这儿。”
好,真是好啊。
他又成了“胡闹”了……
小胤禛立在佟贵妃脚下,咬了咬嘴里几颗软软的小乳牙。
正要回身走回到自家额娘身边,圆乎乎的身子骤然一腾空,是佟贵额娘把他抱了起来。
李舒窈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那可是……被她家严嬷嬷喂到胖若两人的胤禛啊。
佟贵妃就这么单手把他抱起来了?
还丝毫不费什么力气的样子。
身后的妃嫔纷纷落座,李舒窈也很快回过神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佟贵妃把胤禛抱起来后,没假借她人之手,直接将胤禛打横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一边温声询问其他妃嫔这几日的近况,一边将这段时间的安排一一吩咐了下去,手里也没闲着,给胤禛又是喂点心又是喂蜜水的。
很快将小崽子哄得眉开眼笑的。
几乎要忘记自家亲生额娘是谁了。
一直到佟贵妃给众妃嫔开完了早会,把他放到地上,他还脑子里一片晕乎乎的呢。
只知道乐呵呵地跟在佟贵妃身后,亦步亦趋,佟贵妃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李舒窈嘟了嘟唇,跟着佟贵妃走入承乾宫的书房以后,十分看不过眼地把小跟班崽子推到了一边,尔后接过佟贵妃递过来的宣纸,敛眉细看了起来。
胤禛被他家额娘这一堆,推回了一半的理智。
扬起脑袋看看他家额娘,又看看佟贵额娘,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后面的辫子。
李舒窈很快看完了佟贵妃的解题步骤。
有些拜服。
这其实不是一道多难的题,但却仅限正在经历高考的学子能够不假思索地借助公式解出来。
而脱离了高考的大环境之后,很多人的智商水平基本都会经过一次断崖式下跌。
再看自己刷过的题时,常常还会疑惑,这是她能够解出来的题?
李舒窈那日也是随手一写,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写的题干是不是对的。
佟贵妃算完了一本账册,眼睛一扫,看见她写在宣纸上的题目时,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致。
只讨教了李舒窈几个基本理论,就让她离开了。
李舒窈把贵妃答过后的宣纸放回桌上,随手抽了另一张空白的宣纸,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套了几个公式,得出来的结论与佟贵妃一模一样。
她眉眼微讶地看向佟贵妃。
佟贵妃却是对她纸上写的几个公式更为感兴趣。
李舒窈:“……”
哇塞,天生的数学圣体诶。
佟贵妃生在清朝真是可惜了。
若是换个时代……
李舒窈只是想一想,就立时毛骨悚然地划去了这一可能性。
还是算了吧,她得感谢佟贵妃生错了时代,生错了时空。
若是放在自己那个世界里,只怕广大莘莘学子的刷题量还得往上继续升。
思索间,佟贵妃已然看完了李舒窈写的那几个公式,甚至都不用推演,就想明白了里头的逻辑。
朝着李舒窈一挑眉:“居然还有这般化繁为简的思路,舒窈妹妹当真是叫我惊喜呀。”
李舒窈连忙摆手:“不不不,还贵妃姐姐更厉害一些,只靠着那几个基本的公式,和一把算盘,就算出了正确答案。”
说来有些难为情。
别看她替佟贵妃算了几年的账册,至今为止,她却连算盘都不会打呢。
而佟贵妃却能靠着一把算盘,完成了那样复杂而又繁琐庞大的计算量……
李舒窈表示:贵妃不愧是贵妃。
她是真的心悦诚服了。
地上的小崽子不懂两个额娘在互相夸些什么。
撅着屁股,十分努力地蛄蛹上一把椅子,双手撑住桌沿,大大的黑眼珠子直勾勾地往宣纸上看。
入眼就被一大堆看不明白的符号晃花了眼睛。
依稀只能辨认清楚几个数字。
小崽子默默又爬下了椅子。
嗯,相比起九章算术,还是佛学更有意思一些。
*
皇上不在紫禁城的日子里,整个后宫算得上是风平浪静,其乐融融。
只这平静很快被打破。
才刚过去一个月,佟贵妃就骤然得知了皇上的銮驾已经班师回朝的消息。
消息与皇上的銮驾启程是同一时间出发的。
便是皇上的銮驾再慢,也不过两日就能抵达紫禁城。
于是后宫很快又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清理打扫的宫人。
两日后,銮驾抵京,于下午时分到达宫门。
佟贵妃带着一众妃嫔在宫门口迎接。
趁着皇上还未下轿,李舒窈悄悄把自己往清瑶的身后藏了藏。
引得清瑶好奇看她。
李舒窈伸手捏住她的袖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好像……这段时间有点儿胖了。”
清瑶仔细打量了她片刻,表情沉静地摇摇头,“没有呀,哪里胖了,我可一点儿也看不太出来。”
李舒窈勾着她的手,借助袖摆的遮掩,把清瑶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摸摸看,是不是凸出来了一大块?”
“还有我这个脸,胤禛说我的脸圆润了不少。”她又低下头,引着清瑶的手摸向自己的脸颊肉。
清瑶手指头微动,捏了两下,后知后觉,“好像是……你脸上的肉肉确实是多了一点儿。”
她眼神逐渐带上几分怀疑,“你是不是……有了?”
李舒窈立马摇头,“没有没有,我已经招太医看过了,没有怀孕。而且皇上走了一个月,走之前只翻了一次我的牌子,那晚我们又什么都没做……”
她是这么计算的,距离她上一回承宠,大约是过了差不多五十天的样子。
若是有孕,那怎么也该接近两个月了,太医不可能摸不出来。
她又没有偷人,不存在怀了一个月身孕,而太医把不出喜脉的情况。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她是真的变胖了。
这个认知叫她有些心虚,毕竟也是昨晚,她抱着胤禛入睡时,胤禛的一句玩笑话,叫她忽的想起来,皇上临走之前同她说过,要想他。
不说想到寝食难安的地步,至少也要每天想他七回八回的。
而她这个样子,哪有一点点思念过他的痕迹。
说是他一走,她就将他抛之脑后了还差不多。
……如何能不心虚呢?
李舒窈想了一夜,才想出来一个算得上机灵的鬼点子。
就是迎接圣驾的时候,她往清瑶的身后躲一躲,不叫皇上看清楚她的正脸就行了。
皇上回宫的第一晚,基本是去贵妃的宫里。
第二晚要么是去惠嫔的宫里,要么是来她这边。
她从今天这一刻起,就不吃饭了,饿一饿,怎么也能把自己弄得憔悴一些,好去皇上面前交交差吧?
李舒窈如实把自己的打算同清瑶说了。
倒没说皇上要求她要想他之类的腻歪话,只说了自己的打算。
清瑶听完之后,直接朝她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用手掩住口唇,低声问李舒窈:“你这是什么争宠的手段,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李舒窈:“……”
冤枉啊,清汤大老爷的。
她哪里是想争宠啦。
李舒窈记得脸颊都红了,正想开口同清瑶解释,就闻见人群前头传来一阵嘈杂。
纷纷杂杂的环境中,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尤为特殊:“令嫔,到朕这儿来。”
……哦豁,完蛋。
她估计要没了。
都不用按下静音键,李舒窈已然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磨磨蹭蹭地从清瑶身后走出来,低着脑袋,一步步挪动到人群的最前边,明黄色身影的跟前。
皇上早在銮驾上的时候就看见李舒窈了。
他视力好,只一眼就看出了李舒窈的身形与一个月前的区别。
心中也曾惊疑不定,令嫔这是……有了?
一瞬间,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尖。
然而,待到他下了銮驾,亲眼见得李舒窈当着他的面,毫不自知地往宜嫔的身后缩了缩。
喜悦之情霎时又荡然无存。
黑沉着一张俊脸,连半分的思索都不用,就想明白了李舒窈一系列反应之后的缘由。
这小妮子,怕是这一个月以来,一刻钟都未曾思念过他吧?
枉他远在千里之外,还一边处理朝事,一边为她担忧,若她实在不能够适应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是好?
……不会半夜里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吧?
如是这番。
这才紧赶慢赶地接见完了诸多王公大臣,定下平定准噶尔的事宜之后,一刻钟都不容缓地起驾回京。
她却给了他这样一个……大惊喜。
李舒窈还不知道,只是下轿,到众人行礼,到她被传唤上前的这短短几分钟里,皇上的脑海中已经飞速浮现了这么多道心绪。
她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行完礼后,便大大方方地抬起脑袋,朝着面前人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颜,“皇上,您终于回来啦!”
她这一笑,反倒叫男人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下她颜面了。
于是只点了点头,朝她伸出一只手。
李舒窈连忙握了上去。
忽而觉得背后一凉,好像有什么人在瞪着她一样。
李舒窈想了想,哦,多半是赫舍里氏吧。
她也是习惯了,毕竟自打赫舍里氏入宫以来,到现在,瞪她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次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身上又不会掉一块肉。
……不对,若是真能掉一块肉的话倒还更好了,也就不需要她之前躲躲藏藏的,像过街的小老鼠一样。
皇上一手牵着她,另一只手还牵着佟贵妃,就这么在众妃嫔的注目下,缓步走进了宫门。
*
圣驾回京,自然有数不清的大臣要接见,以及无数的折子等待批阅。
是以皇上很快松开了两人的手,先是朝着李舒窈瞪了一眼,才看向另一边的佟贵妃,温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带着众位妃嫔先回去吧,晚上朕再去看你。”
李舒窈一猜就是这样,表情丝毫不见怪。
佟贵妃却是掩着唇笑了一下,旋即俏皮地对皇上说道:“不辛苦,都是臣妾应该做的,”顿了顿,她继续说:“表哥晚上去长春宫吧,就当做是替臣妾,去看一看胤禛。”
皇上并未当即应允下来,而是目露疑惑。
佟贵妃便给他解释:“表哥忘了?这几日月底,正是清算内务府账册的日子。”
她的地位早不需要通过皇上翻她牌子来体现了。
平时与皇上的相处也大多如此刻一般,轻松又随意,想说什么就能说些什么。
李舒窈一听,立时苦下了一张俏脸,小心翼翼地挪动到佟贵妃的身侧,拉着她的手,“贵妃姐姐,不,不行的。”
她都不敢想,若是今天晚上皇上真来了她这儿,明儿起来她要面对多少的风言风语了。
贵妃表情一怔,有些想不明白,如此大的恩宠,舒窈怎么说不要就不要?
这也就是舒窈了,要是换做了旁人,她还未必肯让出这个机会呢。
李舒窈没多言语,只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另一边的皇上却快速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没想过,堂堂一介帝王,居然沦落到要被两个宫妃轮着推来推去。
是不是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有心苛责两句,然而眼帘不过一掀,就看见他家表妹眼下不浅的青黑痕迹,一看就知是多日劳累,夜不能寐导致。
想到表妹为他矜矜业业操持了多年宫务,一时之间,再多苛责的话也难说出口。
于是只能表情沉沉地看了眼面前二人,袖摆一拂,“罢了,朕今儿在乾清宫里歇着就是。”
李舒窈与佟贵妃对视一眼,齐齐朝着他的背影屈膝行礼,“臣妾/嫔妾恭送皇上。”
*
是夜,从李舒窈口中得知她推拒了皇上的经过,清瑶吓得连团扇都拿握不住了。
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朝着李舒窈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你胆子也太大了。”
李舒窈“哼哼”两句,继续同手里的荷包较着劲。
清瑶凑过来看她,“还有,你怎么想起来绣荷包了?”
李舒窈叹了口气,“送给皇上赔罪用的。”
“赔罪?”清瑶挑眉,“你说错话了?”
李舒窈:“应该说是做错了事,更为妥帖一点。”
清瑶有些没想通,李舒窈只得把前因后果通通解释了一番。
到底是她与皇上之间的闺阁话,说到最后,她还十分难为情,脸颊红得如同落日晚霞一般。
清瑶静静听完,叹了口气,“说起来,皇上还是偏疼你多一些。”
她这话倒没有什么拈酸吃醋的意思,毕竟,若她是个醋性极大的人,当初也就不会把李舒窈推荐到御膳茶房去干活了。
李舒窈听着她这话,忽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狗狗祟祟地往清瑶身边一靠,“你也想要吗?”
她指的是皇上的偏疼。
清瑶手中的扇子也跟着停住,顺着李舒窈的话想了想。
帝王的宠爱本就虚无缥缈,她又不是如李舒窈这样心大的人,若皇上当真这样对她,她说不得哪日就真的沉陷下去了。
届时……
清瑶果断摇头,“算了,这样的福气,还是给你吧。”
李舒窈:“……”
第138章 第138章不会是,要封妃了吧?……
李舒窈熬了一夜,方才费劲巴拉地把荷包做好。
交到严嬷嬷手里时,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趴在被子上,嘴里还不忘含含糊糊地喊:“送,送去乾清宫……”
严嬷嬷有些好笑地接过荷包,收入袖中,扯了扯李舒窈身下的被子,见扯不动,无奈地重新拉过一床被子给她盖上,灭去屋中的烛火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寝殿。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严嬷嬷便指使了一个长春宫里腿脚最快的小太监,叫他带着李舒窈好不容易绣好的荷包到乾清宫外去候着,务必要在皇上下朝后的第一时间将荷包交到他的手里。
等李舒窈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困意弥漫的脑子里完全没有与昨夜有关的任何记忆,直到用完早膳,她才模模糊糊想起,自己昨晚上好像做了个荷包,要给皇上道歉用的。
只是……去哪里了?
不会是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掉到床底下去了吧?
李舒窈面色冷静地把人全都遣了出去,胆战心惊地在殿内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昨晚亲手绣的那枚荷包。
……这就奇怪了。
她明明记得她做荷包了呀。
总不能是大梦一场吧?
一直到下午,她心里都惦记着这件事。
连胤禛小崽崽都看了出来,他额娘心中许是揣了一个不小的秘密,不然怎么会忧心忡忡到连严嬷嬷端来的点心都不吃了?
一时之间,玩具也不想玩了,弟弟也不想逗了。
三角饭团一样,盘着腿在原地坐了一会儿。
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走向他额娘,卖萌一样把自己的脸蛋往李舒窈的脸颊边贴了贴,用软软的小奶音问:“额娘,你怎么不开心了呀。”
李舒窈一怔,双手下意识抬起,护着他窝进自己的怀里后,抱了抱他,才开口:“额娘没有不开心呀。”
胤禛:“额娘骗人,额娘的眉毛都卷到一起了,就是不开心。”
李舒窈还想辩解:“额娘没有不开心,眉毛也没有卷到一起……”
她还没说完,小胤禛抬手很有气势地直直指向桌上的琉璃杯,“那额娘怎么连牛乳茶都不喝了?”
李舒窈闻言,抬头看去,就见旁边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盘子点心,和一杯散发着淡淡茉莉花香的牛乳茶。
李舒窈:“?”
她十分嘴硬地继续狡辩:“额娘不喝,是想把牛乳茶留给胤禛喝呀。”
开玩笑,她和皇上之间的闺中事,怎么能说给一个两岁多的小崽崽听呢?
只怕她说了,小崽崽也不能够理解,说不得还会吃他自己汗阿玛的醋,质问她,为何只给他汗阿玛做荷包,不给他做,难道他不是她最爱的小崽崽了吗?
李舒窈才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不过,胤禛这么一提,她倒是忽然有了几分灵感。
于是手上抱崽的力道紧了紧,压低声音问向怀中的小崽崽,“胤禛能不能帮额娘一个忙呀?”
胤禛目带怀疑地看她,显然是不相信她之前说过的话。
李舒窈没心情同他解释,不等他开口回答,直接把他半抱着推到地上,穿好鞋,牵着他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待到了殿内,她把只有两岁多,身高只及她膝盖的小胤禛往床前一推,“胤禛帮额娘一个忙,钻到床底下去,看看床下有没有东西好不好?”
胤禛听完,一双乌黑的圆眼珠直接瞪到了最大,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我吗?”
李舒窈点点头,再次把他往床前的方向推了推,言简意赅,“对。”
胤禛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指向自己的短胖手指微微发颤,“我?”
“对!”
胤禛:“我?”
“我堂堂一个皇子,额娘要我去钻床底?”
李舒窈纳闷,胤禛才只有两岁多,居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个多么尊贵的宝宝。
该说不愧是皇家出来的孩子么。
想她两岁的时候……
算了,她几乎也快想不起来,两岁时候的她是什么样的了。
李舒窈轻轻抿着唇,蹲下来,试图把地上的三头身小团子往床底下塞。
嘴上不再说话,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胤禛,是的,没错,哪怕是天潢贵胄,堂堂皇子,小小的时候也得听额娘的话,叫他钻床底,他就得钻床底。
没得商量!
小胤禛只得憋屈地捏紧了两只拳头,体力不如人地被他额娘就这样塞进了黑漆漆的床底下,只留下两只脚脚被李舒窈一手抓着。
李舒窈一边塞,一边还问他:“里面有东西么?”
胤禛的小奶音慢吞吞传来,“……没有。”
“你再仔细看看呀。”
小胤禛憋了憋气,小奶音听起来很是郁闷,“太黑了,看不清楚呀。”
李舒窈有些犯了难,这里又不是现代社会,没有手电筒,她总不能点根蜡烛塞床底下*去吧?
万一点着了什么东西,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小崽崽不也很危险?
想了想,李舒窈又道:“你用手摸一摸呢?”
小胤禛:“……”
他只能听话地用两只小胖手在床底山乱摸一通,除了光滑冰凉的地板砖外,什么都没能摸到。
无法,李舒窈只能提着他的脚脚,把他从床底下拉了出来。
得见光明的第一时间,胤禛就朝着角落处的落地铜镜奔去,摸摸脑壳,摸摸鼻子,摸摸下巴,摸摸胸口,看了看手,又拍起了衣裳,从领口一直拍到衣摆,再把衣摆扎进腰带里,拍起了里头穿着的嫩黄色中裤。
李舒窈看得有些好笑。
胤禛什么时候这般洁癖了?
而且,她的寝殿,严嬷嬷恨不得一天派人打扫三四遍,是连床底的地板砖都会安排人一日一清洗的那种。
毕竟皇上来长春宫的次数不少,严嬷嬷和长春宫里的宫人也不敢不细致。
李舒窈走过去,表情很无奈地在小胤禛的脑袋上戳了两下,“小气鬼,喝凉水。”
胤禛百般不服气地朝她吐出舌头,摆了个鬼脸,“哪里有额娘会折腾人!”
一听这话,李舒窈当即气呼呼地鼓起了脸,“你再说一次?”
话音还未落,眼前就飞快滚过一道圆胖的身影,明明是个胖嘟嘟的小孩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迅捷的反应,都不等李舒窈弯腰去抓他,他就已经跑出了寝殿,溜到外间跟两个弟弟继续玩耍了。
……
一直到了晚上,李舒窈才从严嬷嬷的口中得知了荷包的去处。
她当即松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还好,不是丢了,而是被严嬷嬷送去乾清宫了。
动作无声,却叫小胤禛瞬间解码了他家额娘一下午心不在焉,反应异常的源头所在。
好哇,原来额娘是因为找不到她给汗阿玛做的荷包,才叫他去钻床底的!
他堂堂一个皇子,居然……
哼!
气死他了。
这回,说什么也要额娘跟他道一百次歉,他才会原谅额娘……
胤禛还在心里发着没用的誓,另一边,放下心头大石的李舒窈终于一身轻松。
她把紧挨着自己的小团子往边上一推,嘴里很不负责任地吩咐道:“胤禛你今晚跟胤祺睡吧,额娘去翊坤宫找你宜额娘说话去,太晚就不回来了,你照顾好胤祺啊……”
说着,声音逐渐远去。
被丢下的小胤禛还维持着被人嫌弃推开的姿势,两只乌漆嘛黑的眼眸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家额娘怎么……怎么用完人就丢啊!
*
事实证明,用荷包来道歉还是很有用的。
是夜,乾清宫那头翻的是承乾宫的牌子,没来李舒窈这儿,她便去了翊坤宫,与清瑶说了好久的话,当晚直接宿在了翊坤宫。
翌日,皇上翻的是延禧宫的牌子,去了惠嫔那儿。
第三天才轮到李舒窈的长春宫。
正在众人都以为,皇上第四晚会去翊坤宫,或者钟粹宫时,皇上却一反常态地连着三日都宿在了长春宫。
直把李舒窈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神,次日就在给佟贵妃请安时,被通红着一双眼睛的赫舍里庶妃明里带笑,暗里藏刀地嘲讽了好几句。
说得李舒窈就跟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一般,魅惑得皇上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记了。
还不等李舒窈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佟贵妃和清瑶几人迅速冷了下脸。
都不用李舒窈自己出场,只佟贵妃一人就把心有不甘的赫舍里庶妃给按了回去,叫她喜提三日禁闭和二十遍宫规。
许是请安之时产生的风波被人传到了乾清宫皇上的耳朵里,这边李舒窈才刚回到长春宫,另一边,赫舍里庶妃的三日禁闭就被皇上给延长到了半个月。
李舒窈还有些不解,赫舍里庶妃虽然为人有些嚣张,性格又不好,可她到底是太子殿下的亲生小姨,便是为了太子殿下考虑,皇上也不应该对赫舍里庶妃这般不留情面才是。
最后还是消息灵通的清瑶给她解了惑:“她呀,跟去草原的时候,为了争宠,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被皇上察觉,惹得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若不是顾及赫舍里氏和太子的名声,早就发落她了。”
“偏她还不知悔改……”
清瑶“啧啧”两声,没继续往下说。
李舒窈已然懂了,“哦,难怪,那天在宫门口迎接圣驾时,她瞪了我好几眼。”
清瑶直接嗤笑出声,“我也看见了,要不然怎么会去打听草原上发生的事?”
李舒窈凑近过去,还想跟她叭叭几句八卦,外头忽然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浑身上下都带着喜悦。
刚进入稍间,就冲着李舒窈和清瑶接连磕了几个响头,那声音,听得李舒窈脑门都跟着痛了起来。
他却恍若未觉,好似脖子上的是颗铁做的脑袋似的,“恭喜令嫔娘娘,恭喜宜嫔娘娘!”
“还请两位娘娘往外去接旨,是乾清宫的梁公公亲自过来了!”
话刚说完,又往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下。
李舒窈和清瑶两人同时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不等开口。
外面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地响起,像是出了什么大喜事一样,嘈杂,喧嚣,又混乱,无数个人同时窸窸窣窣地说起了话,还夹杂着几道哭泣的声音。
严嬷嬷早在小太监进来磕头时就朝外跑去了解情况了。
她很快又跑了回来,满脸含笑,身上带风。
不由分说就过来给李舒窈和清瑶穿鞋。
等两人被推着到了外面,院子里已经密密麻麻地跪倒了一大片人,有长春宫的,也有从隔壁翊坤宫赶过来的,人人都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梁九功手拿一个托盘,上头摆着两道明黄色的圣旨,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他笑盈盈地开口:“恭喜两位娘娘,还请两位娘娘接旨。”
李舒窈和清瑶对视一眼,两人的心脏都跳得飞快,似乎是已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不会,不会是,要封妃了吧?
……
第139章 第139章“你这话也太贫了。”……
等梁九功宣读完圣旨,李舒窈和清瑶还维持着屈膝下蹲的姿势,久久回不过神来。
梁九功估计是看惯了这种场面,脸上笑容分毫不减,双手捧着圣旨,对二人温声说道:“令妃娘娘,宜妃娘娘,请接旨吧。”
李舒窈和清瑶这才恍若大梦初醒,低头谢了恩。
一直到明黄色的布帛捏在手中,李舒窈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就这么封妃了?
不是明年才是康熙二十年么,怎么忽然提前了?
送走梁九功,回到寝殿,李舒窈不敢置信地把手中圣旨展开,看了又看。
她这些年已经逐步习惯繁体字了,只眯起眼上下扫了扫,准确从一大堆夸耀之词里挑拣出了重点——只是先行宣旨,明年八月才是册封大典。
……那看来不是出错,一切走向还跟历史一致。
李舒窈看完了自己的圣旨,又偏过身子去看清瑶的。
看完了清瑶的,扭头问严嬷嬷:“这次封妃的,还有谁呀?”
严嬷嬷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李舒窈还以为问完以后,要等严嬷嬷出去打听才有结果呢,谁知道严嬷嬷张口就能回答:“此次与两位娘娘一同受封的,还有惠妃娘娘,和荣妃娘娘。”
说完,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大门口,见无外人,凑近到两人身边,对着李舒窈小小声说道:“此次册封,娘娘当为四妃之首。”
而后又看向清瑶:“娘娘应是在四妃之中,排序第三。”
清瑶一怔。
没等她说话,李舒窈迫不及待地开了口,“那最后一位是谁呀。”
严嬷嬷:“荣妃娘娘。”
荣妃在几嫔里面,算得上是不争不抢的典范。
许是跟在皇上身边太多年,膝下又有二子一女,且都平安康健的抚育到了现在,荣妃对于恩宠一事愈发不上心,不管皇上来不来,日子都一样的过。
每日里不是忙着给长生做药膳,就是忙着教导二格格琴棋书画,其余剩下的时间里,不是在叹气,就是在揍小胤祉的路上……
叫李舒窈有时候都怀疑,荣妃不是不想争宠,而是一个胤祉就完完全全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白天揍完胤祉,晚上与其劳心劳神地伺候皇上,倒不如盖上被子舒舒服服地睡个大觉。
李舒窈点点头:“哦。”
她猜荣妃对于什么妃位排序,可能也不会多么的上心,有就很好了。
倒是惠妃。
李舒窈没忘记,惠妃膝下可是有个大阿哥的呢。
身为皇长子的亲生额娘,却连四妃之首的位置都没能坐上去,惠妃看得开,被原小说作者强行加给惠妃做亲戚的宫外纳兰家不一定能够看得开。
李舒窈心里盘算着,改天该往延禧宫走走,探探惠妃的口风才是。
之后便是清瑶。
李舒窈倏地扭头看向身边的闺蜜,“清瑶……”
她话还没出口,清瑶就似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之前怔愣的表情已经完美收敛,叫李舒窈再看不出丝毫端倪,她云淡风轻地摇着手里的团扇,声音很是温柔,“排在第三已经很好了。”
李舒窈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太舒服,总感觉自己是抢了清瑶的。
愧疚之情一点点染上精致的眉目,叫清瑶看得心头又是一软。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没办法对舒窈生出任何负面的情绪,先前听见严嬷嬷话的时候,她倒是没有什么不服不忿的思绪,毕竟皇上对舒窈的偏疼她也看在眼里,心中早有准备。
她唯一贪恋的是,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会不会仅次于舒窈之后?
就如舒窈之前说的,是人都有一颗想要上进的心。
如今后宫虽然平和,可,有时候在某一些方面,她们这些妃嫔之间还是有些小小较量的。
从前舒窈还未入后宫的时候,妃嫔之间的较量基本发生在去给先皇后请安的时候,这个说她得了皇上什么赏赐,那个说皇上这个月来了她这儿几次。
这个说皇上夸她姿容雅佳,那个说皇上夸她身段轻盈。
翻来覆去,很没意思。
后来舒窈也入了后宫。
原以为世祖爷时期冷落后宫,独宠一人的场景会再次重现,妃嫔们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谁知……舒窈竟是那样一副天真烂漫,纯然无害的性子。
似乎完全没有心眼子,妃嫔之间拈酸吃醋的阴阳话,她永远只能听见第一层。
今天这个说皇上去看她的时候,见她又瘦了,担心问她是不是吃不习惯御膳房的菜。
明明是在自夸身材,舒窈却凑上去就道:“是吧是吧,你也觉得御膳房这段时间的菜不好吃了对吧,好像说是来了新的厨子,有些摸不清楚我们的口味,哎,我都有些想念以前的伙食了。”
以前,的,伙食。
明眼人都知道,舒窈还未单独受封为嫔之前,是在乾清宫的后围房里住着的。皇上宠她,甚至允了她一日二餐都从乾清宫的御膳房传菜。
那位暗里自夸的妃嫔一听她这话,当时就气得鼻子都险些歪了。
却也不敢说,乾清宫的御膳房比不得后宫的御膳房,嘴巴蠕动了半晌,只能干巴巴吐出来一句,“是嘛,呵呵,这样啊。”
过两日,听见有人夸耀说皇上送了她几盆她最喜欢的菊花,是在夸她有气节。
舒窈上前就是一句:“气节吗?气节的话,不应该是送你竹子?”
……
如是这样的场景发生得多了之后,旁人再在舒窈面前说话,都要仔细地掂量再掂量。
不是怕话不好听,是怕话太复杂了,令嫔听不懂,回头不还是自己受气?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令嫔恐怕是个面上白净软和,内里又黑又硬的黑芝麻冷面馒头。
可时间久了,大家基本都能看出来,什么黑啊白啊,软啊硬啊的,这丫头哪点都不沾,单纯就是个分不清楚敌我,看谁都是好姐妹,给点吃的就呵呵乐,不给也没事的傻大妞。
谁还会再花心思去跟她斗呢?
不仅不想跟她斗,与她待在一块儿,很多时候连话都不想多说。
——于是,后宫难得迎来了好几年的风平浪静。
只在今天,稍稍露出了几缕裂痕。
意识到自己心情起伏不定,清瑶停下摇扇的动作,捏了捏李舒窈的手腕。
李舒窈当即会意,朝着严嬷嬷摆了摆手,严嬷嬷便蹑手蹑脚退出去了。
李舒窈问清瑶:“怎么了?”
清瑶摇摇头,有些难以启齿一般,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嗓音无端有些沙哑,“就是,其实还是有点儿难过的。”
“领旨的时候不觉得,严嬷嬷说的时候,就有一点点的难过,不过后来很快就想开了,惠嫔,惠妃姐姐这些年对我也算不错,她膝下又有个大阿哥,而我的胤祺才那么小。”
“别说第三了,便是敬陪末位也是应该的。”
“我难过是在于,刚刚我的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点点,真的就是一点点,没有很多的,就是一点点不怎么甘心的想法。”
“我就觉得我有些对不起你和惠妃,荣妃姐姐……”
李舒窈听得一脸懵。
啊这,她不过就是跟严嬷嬷问了几句话,清瑶心里怎么就天翻地覆的了?
她越听越不对劲,等到清瑶说出“对不起”几个字时,她忙不迭握住了清瑶的手,“那你怎么说的话,我岂不是更对不起你们了?”
“我,我还德不配位呢,不对不对,好像不是这个词,是什么来着?”
“反正就是,我入宫时间太短了,根本就没有资格坐在四妃之首的位置上。”
“我刚刚心里还琢磨着,改天该去给惠妃姐姐赔个不是才对……可是吧,我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又觉得,好像我也没做错什么呀。”
李舒窈表情无辜地抿了抿唇,说到底,她这个四妃之首的位置,又不是她偷来骗来的,那不是皇上自己要这么封的么。
而且她觉得自己很听话呀,入宫这么久了也没害人,还帮了皇上很多的忙呢……
清瑶露出了个难过的表情,摇摇头,对李舒窈说道:“不是,我倒不是难过这个。”
她说:“我是难过,我居然会生出那些不甘心的想法,好像,我好像有点儿贪……”
明明已经很好了,入宫短短几年,就超过了宫中绝大多数的老人,她竟还觉得不够。
李舒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自谦环节呀。
她还以为……是那什么,两人抱头痛哭,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不配,然后明儿就要手拉手去跟惠妃和荣妃谢罪了呢。
虽然她前思后想,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配了。
其实清瑶的情绪很好开解。
李舒窈轻咳一声,“我没有觉得你不对呀。”
“我从前说过,人都是要上进的嘛,不上进,为何要入宫呢?”
“不上进,为何要科举,为何要做官呢?”
“你看,皇上的心愿还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呢,难道他也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他也是贪婪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舒窈还记得,压低了嗓音,凑近到清瑶的耳边快速说完,尔后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向大门口和窗户方向,见没有人偷听,这才松了一口气。
晃了晃清瑶的手,她继续说道:“人之常情啦。”
“而且,只有道德水准高的人,才会这样时常反思自己。”
“换一个旁的什么人,好比,就好比赫舍里庶妃,别说妃位了,就算是给她一个后位,她也不会反思自己配不配得上,说不得还会嫌弃怎么不早点封她呢……那才叫贪,你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李舒窈未尽的话,最后还是被清瑶抬手堵回了肚子里。
清瑶秀丽的眉眼之间,已然无了之前的伤感和怯弱,反而有些无奈。
小心打量了下四周,抬手就在李舒窈的额间“狠狠”戳了几下,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这话你也敢说!”
李舒窈很不服气,“她都敢这么想了,我怎么就不敢说了?”
话是如此,声音倒还记得压得低低的,若不是清瑶近在她咫尺,怕是根本听不见她在叫嚣些什么。
像是只刚生下来没两天,眼睛都还未睁开呢,就朝着主人亮爪子呼呼叫嚷的小奶猫一般,毫无杀伤之力。
清瑶叹气:“你啊。”
李舒窈笑眯眯地指向自己:“我啊。”
清瑶不说话了。
心里虽然觉得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顺着李舒窈的话,往深想了想,然后,“噗嗤”一声,还是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一边笑,一边对着李舒窈嗔道:“你这话也太贫了。”
李舒窈:“……”
如何呢,哼!
第140章 第140章“大,大哥,你,你是……
一天之间,连下了好几道册封圣旨。
李舒窈也是同清瑶说完话,才知晓,此次册封不止四妃。
皇上还下旨封了佟贵妃为皇贵妃,钮祜禄庶妃为温嫔,赫舍里庶妃为平嫔,底下的一应常在答应多数都往上晋了一级。
并且彻底规定下了,后宫中的位份体制,设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位四人,嫔位六人,再往下,贵人、常在、答应、官女子等不设置具体数量。
与此同时,还调整了每一级位份应有的月银和份例,应住宫殿和伺候的人手数量等等。
佟贵妃、哦不,眼下已经是佟皇贵妃了,佟皇贵妃许是早已经知晓了旨意的内容。
这头各宫才刚接完圣旨,那头就指挥着内务府的人过来检查宫殿和一应摆设,将谕制的统一拿走,将不足的补上。
少数妃嫔还经历了一次兵荒马乱的搬家。
一时之间,倒也无人将重点放在此次册封的内容之上。
还是过了两日,才慢慢回过味儿来的。
只是不等有些人开始动作,乾清宫那边又是几道圣旨连发——
一是下令,由于纯亲王福晋的身体抱恙,无力继续抚养小阿哥,而寿康宫的太后娘娘又对纯亲王小阿哥喜爱得紧,便干脆效仿恭亲王和大格格一样,将小安儿安置在太后的膝下抚养,等纯亲王福晋的身子彻底好了,可随时入宫探望,亦或者等小阿哥成年,有了婚事,再搬回去纯亲王府。
之前只是口头上将小安儿交给太后照顾,此次圣旨一下,便是板上钉钉,纯亲王福晋再在府中如何哭闹,也于事无补的了。
第二道旨意则与宫中所有的小崽崽都有关系,重修玉碟。
自皇上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对玉碟重修,主要还是因为从前宫里的小崽崽数量太少,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序齿什么的也就不太重要了。
而如今,宫中能立住的皇子数量已比一只手掌还多,往后只会更多,眼下不将玉碟重修,之后称呼起来也麻烦。
玉碟一修,李舒窈家的胤禛小崽崽就顺利成了新出炉的五阿哥一枚,胤祺是为六阿哥。
往上,胤祉是为四阿哥,长生是为三阿哥,并且为了称呼统一,将长生另改名为胤初,取起始与希望之意。
另外几道圣旨则和后宫无关,唯一算得上有关联的,便是皇上预备为大阿哥相看福晋了。
此消息一出,惠妃也顾不得再因位份之事而暗自神伤,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相看儿媳妇的事业之中。
李舒窈则是掐紧手指,皱起了眉头,大阿哥才八九岁,是不是……也太早了呀?
*
时光飞逝而过,三四年只在弹指一挥间。
封妃大典进行得很是顺利,没有人找茬,也没有人上门来说些含酸拈醋的话。
李舒窈还觉得有些稀奇呢,赫舍里庶妃不像是个能忍住性子的人呀。
佟皇贵妃许是知晓她心中的疑惑,冷笑着抬起手,遥遥指了一个方向,“要她安分下来还不简单,派人往赫舍里氏传个话就行了。”
“便是为着太子殿下,她也不敢在宫中明目张胆地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
李舒窈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那么懂,但是点头就对了。
佟皇贵妃总不会害她。
四年过去,胤禛已经满了六岁。
又矮又圆的三头身小团子逐渐成长为了小少年的模样,剑眉星目,样貌俊朗,身姿挺拔,不说话的时候,身上贵气十足。
叫李舒窈有时候都恍恍惚惚,这是她能生出来的?
还是皇上的基因实在强大,才叫胤禛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可一开口,内里是个什么模样就全都流露于人前,叫几个与李舒窈私下交好的妃嫔还感慨呢,胤禛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当然,这话纯属开玩笑。
六岁的生辰一过,按照宫中规矩,胤禛就该搬去阿哥所自己住了。
只是皇上疼惜李舒窈,佟皇贵妃也不想胤禛离开后宫,是以生辰宴过去了两个月,前朝后宫竟无一人提及此事。
最后还是一个隶属太子阵营,与宫外赫舍里氏有些姻亲关系的大臣开了口,李舒窈这才迫不及待地把胤禛丢去了阿哥所。
是的,就是迫不及待。
她也是顺心的日子过得久了,几乎要忘记她是穿书而来,清朝后宫又有什么规矩,不然,早在胤禛满六岁的第二天,她就会主动把他打包送到阿哥所去。
胤禛不知道自家额娘这么嫌弃他。
在阿哥所的第一个晚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都没能入眠。
只要一闭上眼,心里就好像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哭唧唧地思念额娘,另一个笑眯眯地嘲笑哭的那个,额娘才不会思念他,怕是早已经乐不思蜀了,且按照他额娘的性子,把他送到阿哥所后,没有三个月只怕想不起来她还有自己这个儿子。
越想越是难过,于是干脆爬起来哭了一场。
哭声不知怎的,惊动了隔壁的安儿和胤祺。
——两人都比胤禛小,一个小五个月,一个小十个月,但因着他俩在宫中与胤禛的关系最好,哪怕还未满六岁,一听哥哥要走,不在后宫里住了。
两个人瞬间哭成了两枚湿哒哒的黏包子。
额娘和皇玛嬷也不要了,只想要跟着哥哥走,哥哥去哪里,他们就跟去哪里,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哪怕那人是富有天下的皇阿玛/皇伯父。
一众大人都被两枚小包子哭得没了办法,只能目露无奈地看向李舒窈。
李舒窈嘴里叼着点心,见众妃嫔都看向自己,不紧不慢地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才开口:“看我做什么,问皇上去呀。”
佟皇贵妃是做不了决定的了,那唯一能下令让安儿和胤祺也搬去阿哥所的人,只有皇上。
众妃这才恍然大悟,两枚小包子也不哭了。
手拉着手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就往乾清宫的方向跑,小小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可怜。
就有妃嫔很于心不忍地跟了上去,跟出好远以后,忽觉不对,往后一瞧……令妃,宜妃,安嫔,还有佟皇贵妃,谁都没有跟出来。
李舒窈和清瑶是纯粹不想去看胤祺和安儿撒娇。
佟皇贵妃则是忙于宫务,没时间跟着。
几个跟出去的妃嫔想了想,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一路跟到了乾清宫,而后就被人拦下了。
之后,也不知两位小阿哥是如何跟皇上商量的,当天下午,就一人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跟去了阿哥所。
一人左,一人右,将五阿哥的院子包在了中间,似什么守护的门卫一般,将众位妃嫔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回去以后还忍不住感慨,几位小阿哥之间的关系可真是好啊,一点儿也不像是皇家出来的孩子……
话归正题。
胤禛其实也很不想哭的。
他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都要娶媳妇儿的人了,不过就是脱离额娘,搬到阿哥所的第一晚,上辈子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可这喉咙怎么就这么酸呢。
他明明白天里也没有吃李子呀。
阿哥所的院子本就不大,彼此之间只有一道矮矮的墙壁隔开。
又逢夜里,万籁俱寂。
所以哪怕胤禛已经拼尽全力忍住了哭声外泄,到底还是被左右两边院子里的安儿和胤祺听见了。
这下更不用睡觉了,被子一掀,衣裳都没穿好呢就往外面跑。
跑到胤禛的院子门口,才被各自的嬷嬷追上,不由分说拉回各自的屋子里穿好了衣裳,几位嬷嬷这才把两位小阿哥送到了五阿哥的院子里,留一边的人看守,另一边的人则是回去睡觉,打算下半夜再过来替换。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坐在床上的胤禛似有所觉,很快用袖子抹干净了眼泪,看向大门,“是安儿和胤祺么?”
他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外面的两个小萝卜头瞬间加快了脚步,噔噔噔就朝着胤禛的床榻奔跑过来了。
胤祺的声音听起来很甜:“是呀,是呀,哥哥我来陪你了。”
安儿的声音听起来则更软一点:“是我,哥哥,我也来了。”
两人就算是在昏暗的屋子里,也犹如白日一般,都不用人点起蜡烛,手拉着手,不知哪儿来的默契,绕过桌椅,绕过柜子,绕过屏风,摸到胤禛的床后,撅起屁股往上一坐,两只手一起胡乱扒拉几下,就把脚上的黑色靴子扒拉下来了。
两人紧挨着胤禛往被子里钻。
胤禛则有些不太适应地扭了扭身子。
胤祺躺下来以后,小手捏住他哥的袖子,“哥哥,快躺下来,睡觉啦。”
安儿也去抓他的中衣衣摆,“哥哥明儿还要去上书房呢。”
说罢,两人一起使力,迫使着胤禛在两人中间躺了下来。
胤禛的脑子乱哄哄的,只有一个想法:早知道会把两个弟弟招来,他就不哭了。
眼下还是炎夏时节,屋子里即便摆了冰盆,也凉快不到哪儿去。
两个弟弟,加上他,还都是男孩,身上都热得不得了。
只是躺下来这么会儿功夫,他额头上就已经出汗了。
偏偏弟弟们还毫无所觉,仍像小时候那样,一人一边地抱住他的胳膊,对着他的耳朵,喷热气说话:“哥哥,哥哥,你期待去上书房吗?我听大哥说,上书房里的师傅,都可严厉了,每日要读书一百二十遍,背书一百二十遍,抄书一百二十遍……”
安儿负责下结论:“好惨的呀。”
胤祺又说:“然后下午,还要练习布库和骑马,还有射箭,有时候汗阿玛来了兴致,就会带着前朝的那些大臣过去检查考校,大哥说他小小的时候,经常被骂哭。”
安儿捏起拳头:“好严格呀。”
胤祺:“还有太子哥哥,之前说过……”
安儿:“咦,太子哥哥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胤祺:“就上回呀,我们去给皇贵额娘请安的时候说的,安儿你怎么脑子笨笨,这都记不住了?”
安儿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不对,不是我笨笨,那次请安我根本没有去,不在场呀。”
“咦,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然后我第二天还去问你,几个哥哥都说了些什么,你跟我说了好长一大堆,你说你已经说完了,原来根本就没说完,你才是脑子笨笨呢。”
“我不笨!”
“你笨,你就笨笨的,比我还笨!”
躺在叽里呱啦吵架的两个弟弟中间,胤禛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
他发现额娘有句话说得很对,人甚至不能共情从前的自己。
……睡觉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想额娘想到哭呢?
这下好了,把两个鸭子一样的弟弟招来了,他俩不吵完这一架,大家都别想睡!
胤禛正幽幽想着,左右两条胳膊忽然被两个弟弟一齐松开。
他俩似已经浑忘了眼下是什么时辰一般,音量越来越高,人也渐渐地从趴在胤禛胳膊上,到坐起来,开始隔着胤禛用两只手掰扯着吵架。、
“好了,别吵了!”
胤禛倒也不愧是当哥哥的,一声令下,胤祺和安儿霎时就闭上了嘴。
只隔着一片黑暗,用眼神相杀……杀了个寂寞。
除了一个模糊的圆圆脑袋形状外,根本看不清对面的弟弟/哥哥是什么表情。
这时候,胤禛还在试图调解:“明儿不是还要去上书房吗,快睡吧,等醒来以后,你俩再随便吵。”
胤祺和安儿想了想,哥哥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一齐又躺了下去,依旧紧紧贴着胤禛的胳膊。
胤禛热得有些受不了了,腾地一下坐起来,跨过安儿的身子,担心压到安儿的手手,只敢蹲在床边的脚踏上穿好了鞋子。
旋即在两个弟弟一声声“哥哥你去哪儿”的呼喊声里,飞快跑到了不远处,属于大阿哥的小院。
大阿哥还未睡,屋中烛火荧荧,听见门外动静,猜测可能是今儿新来阿哥所的几个小弟弟之一,很*快开了门。
“胤禛?”大阿哥有些惊讶,他还以为会是年纪更小一些的胤祺来着。
大阿哥弯下腰,平行直视这个弟弟的圆黑眼珠,问他:“你不睡觉,怎么想起来大哥这儿了?”
胤禛的肚子里还憋着一股气,绷着一张小脸在大阿哥的屋子里走了几圈,眼神梭巡,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找了几圈,没能找见想要的东西,转过身,对着大阿哥问道:“大哥,你今儿不喝安神药吗?”
大阿哥一愣,没说话。
胤禛气呼呼地继续道:“安儿和胤祺不好好睡觉,叽叽喳喳地就跟一千只鸭子一样没完没了,扰得弟弟也睡不着,所以才想来找大哥要碗安神药……”
他话还没说完,大阿哥就带着几分急迫打断了他的话,“没有。”
“我已经好几年不喝那东西了。”
“胤禛你听大哥的话,以后,若是你有睡不着觉的时候,可唤太医来检查身子,针灸,食疗,或者别的什么治疗方法都可以,可万万不能让太医给你开安神汤,知道吗?”胤禛的话,不知是戳到了大阿哥何处,向来沉稳冷静的面庞上,隐隐染上几分急切。
两只大手也牢牢地扣住了胤禛的两条细胳膊,好似他不答应,他就不会放过他一般。
胤禛只觉得,脑子里似有什么惊雷轰的一声炸开来。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小孩子,历经两世,他只用一眨眼的功夫,就敏锐察觉出了大阿哥这几句话里隐藏着的意思。
身上汗毛瞬间直立,声音颤抖:“大,大哥,你,你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