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糯一场感冒耽误了好几天, 酆理本来说好回苍城的,也没过去,一直等到陈糯康复, 等这场风波结束才离开。
这也到了一年的年尾。
陈糯和酆理要见面就不容易了, 酆理国内国外跑, 偶尔和褚春晓飞哪个城市谈俱乐部品牌的生意。
就像酆理对音乐只是听个响,陈糯对酆理的事业也只是一知半解。
她偶尔会看酆理俱乐部的直播,行程再忙, 酆理的解压方式仍然和车有关。
修复老摩托都成了俱乐部的一个合集, 有两次酆理前脚下飞机,也不回家, 惦记着员工下乡收的老牌摩托,打算亲自动手拆车。
原本比她晚几个小时飞机的陈糯到家了,没看到酆理, 点开俱乐部更新的系列,对方果然正在直播中, 又是一群嚷嚷这修车不如修的人。
明明酆理也有自己的账号, 却放任账号长草,似乎不想经营个人有关的东西, 和陈糯相关的照片都发在朋友圈。
偶尔陈糯刷朋友圈看到自己的丑照, 差点以为酆理是公开的, 拿对方手机一看, 全是只对自己可见。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的。
今年的圣诞酆理在扬草,陈糯在国外。
俱乐部在扬草的分部开业,连带着扬草的室内场地落成, 至少当地没人说这项运动算不务正业了。
学生酷爱这样的节日,酆理上学的时候圣诞节还不上晚自习, 就喜欢在外面溜达。
扬草的L.N分部来了不少人,二层改成了一间休息室。
一开始规划的面积不够,恰好隔壁裁缝店老板退休不干了,酆理就连隔壁栋也买了。
现在一层通透,和苍城的总部格局差不多,多功能区,修车的一部分,玩乐的一部分。
邓弦靠在二楼栏杆,手上还有一个高脚杯,里面装的却是气泡水,酆理怕她又喝多了。
文身店老板也不介意,看着底下舞池人头攒动,问:“邱蜜连圣诞节都不和你过?”
扬草的冬天外面寒风凛冽,室内蹦迪的穿着短袖,酆理看上去穿着秋装,短款的夹克和新剪的头发相得益彰。
她也靠在栏杆,看着改得几乎全新,却保留了以前部分特别的新根据地,叹了口气:“她忙啊。”
邓弦还记得推送到自己眼前的消息,问:“所以她亲爹呢?”
酆理:“进去了。”
邓弦也看过报道,团伙作案,就是想盯着分一杯,她哦了一声,“真的是她亲爹?”
酆理给她简单说了一遍,大概是陈糯那段时间的夜梦太多,或许江梅花也的确是她们的心结,他们还真的做了一个鉴定。
头发星白的男人的确是邱蜜本人的生父,但不是陈糯的父亲。
邓弦:“都骂管生不管养,生都是妈妈生的,爹有什么用。”
杯子里的气泡水晃着,邓弦和家里关系早就断完了,实际上她妈都不要她。
后来亲戚知道她继承了庆敏戈的遗产,又舔着脸想分走半个门店。
邓弦把人都打出去了。
她以前好歹还要脸,也有庆敏戈这个温温吞吞实际上很有一套的姐姐护着她。
庇佑的人死去,她就会成为新的庇佑者,学徒也是孤苦伶仃的小孩。
邓弦像是把天光云影变成了收容所,不知道想延续什么,或者填满什么。
“你说我们一个个的怎么没一个家庭圆满的。”
邓弦仰头喝完了气泡水,底下舞池的年轻人蹦蹦跶跶,毛色夸张得出门都能随机吓死一个扬草本地大爷。
酆理:“崔蔓不是挺圆满的?”
邓弦点头,“所以她一开始也不和我们混啊。”
她似乎想起崔蔓也有固执的一面,前段时间还抱怨因为酆理人尽皆知的性取向导致她也被怀疑,家里人已经改给她介绍女孩了。
邓弦唉了一声:“人能父母和睦,无病无灾,就已经不错了。”
酆理:“算庆姐有收集癖吧,我们不都是她收起来的。”
邓弦笑了笑,她的头发留长了,一眼看竟然有几分温柔。
酆理想到陈糯偶尔和自己聊起邓弦,问:“没考虑再去谈个恋爱?”
邓弦:“你是和邱蜜太闲操心我啊?”
一秒而已,温柔破功。
今天俱乐部活动,酆理的眉眼经过化妆加工更深邃,她的肤色在人群中都独树一帜,健康又有生命力,就算很多人知道她有对象,还是忍不住搭话。
一晚上还有人看邓弦和酆理靠在一起,问又是什么关系。
姜珞最近被一个合作方穷追猛打,似乎已经快被攻下了,酆理也乐见其成,还给那位追求者提供了不少信息。
“或许吧。”
酆理也不喝酒,驻唱换了一首歌。
褚春晓在楼下和女朋友的同学攀谈,过分纤瘦却没有弱不禁风感的女人和长卷发的恋人站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有人抬头,好奇地看了这边一眼。
“当然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幸福。”
酆理得偿所愿,虽然心理评估还没彻底痊愈,但也算稳中向好,她满意得很。
“这算……”有人给她送水,她示意给邓弦换一杯,“算磁场吧,这样互相影响。”
也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守孝还只是守三年呢。”
邓弦:“你才好孝呢,我和庆敏戈又不是母女,我好歹是个寡妇。”
酆理没见过上赶着认领头衔的,哈哈大笑。
改成休息室的二楼也有台球等娱乐设施,墙上还挂着L.N的俱乐部明星车手照片。
闻月桂和赵雅倪正在扔手球,小型的那种。
一个是机械腿,一个前段时间再次受伤,还吊着手,还要挑战这种活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冲击什么新项目。
边上一群小车手看热闹,未成年人人手一杯柠檬茶,都是褚春晓亲自打的。
这个时候有人带着外面冬夜的寒风推开俱乐部的门,酆理正好转头,陈糯就是这么福至心灵地和酆理对视了。
俱乐部老板笑容顿住,诧异地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层的褚春晓看见陈糯正想打招呼,裹着白色羽绒外套的歌手就上去了。
陈糯边走边摘下头戴耳机,从前的木质楼梯都换成了金属的,这里似乎没了从前的痕迹。
陈糯坐车过来老远就看见了岔路口的L.N灯牌,这一带最近热闹,也有新店铺,都不及这栋楼瞩目。
邓弦也看见了走来的陈糯,咦了一声,“不是说你工作走不来吗?”
陈糯挤开邓弦,很不客气地说:“寡妇靠边站,要么去楼下捞个新对象。”
邓弦:……
酆理的高脚杯装着果汁,陈糯率先检查是酒还是饮料,尝了一口发现是葡萄汁才放心。
邓弦还站在边上,忍不住说:“你也太严格了吧。”
陈糯懒得和她计较,只是微微抬眼,像是等着酆理的反应。
酆理张开手,陈糯扑了过去。
邓弦啧了一声,去另一边看手球了。
也有小车手看向这边,还有人录下了老板被检查的囧样。
酆理像是从陈糯身上闻到了冷风,问:“不是说后天早上的飞机。”
陈糯的耳机挂在脖子,室内穿外套太热,她顾不上脱掉,先贴在酆理的锁骨,感受很久没汲取的体温。
“提前忙完,就来了。”
她的提前必然赶得要死,酆理清楚陈糯的工作状态,也知道她在事业上从不敷衍,既然接下来了就会做好,估计是为了圣诞节。
酆理:“我们反正月底要见面的。”
“邓弦她们都会来看你的节目。”
她指的是跨年的音乐节。
歌单早就出了,这次地点还是在苍城,文身店老板说可以放假两天。
褚春晓也会带上女朋友,据说她还多买了几张票,送给女朋友的朋友。
崔蔓是当天的开场嘉宾,据说主办方是她的粉丝,也要求崔蔓用唢呐结束。
或许是对方给得太多,这两天崔蔓苦练唢呐,酆理都怕她提前发腮。
陈糯:“我想来不可以?”
她素着一张脸,面容的疲倦清晰可见,明显是熬夜和转场带来的,眼神却盯着酆理,像是要补充什么。
酆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我们天天视频啊,邱蜜老师。”
陈糯:“不一样。”
酆理:“那你睡会吧,眼里都是血丝。”
陈糯:“你呢?”
酆理:“陪你睡。”
一层半开放,也有夜场,二层的楼板都隔音,进入房间几乎听不到楼下的震声,酆理带着陈糯去了二层另一边的房间。
老榆木柜子改成了具有肌理感的木桌,床上还有酆理的睡衣,沙发还搭着她的外套,墙上的海报也很有年代感,只是有了相框。
床头柜是李菟和酆理的合照,陈糯问:“我和你的照片呢?”
酆理:“书桌上不是吗?”
陈糯不满意,走过去调换位置,酆理没问她行李箱在哪里,褚春晓已经给她发消息了,说等会儿送上来。
陈糯固执得酆理站在边上叹气,酆理给她脱了外套,陈糯里面的毛衣都是纯色拼在一起的,让她看上去没那么疲倦了,但也只是看着。
酆理:“还不睡觉?”
陈糯不说话,酆理过去把她捞起:“好吧,给你换衣服。”
陈糯:“我没这么说。”
酆理凑近,碎发垂在她的脸上,陈糯痒得偏头,酆理还要凑近,“你写在脸上了。”
陈糯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在酆理给她换裤子的时候忽然搂住她,俱乐部老板没有拒绝,又说:“本店没有特殊服务。”
二层的窗户比之前开得大,窗帘只剩下一条小缝隙,对面是某家楼顶的菜园,夜里漆黑。
陈糯盯着酆理不说话,酆理很干脆地亲了她一口:“欢迎回家。”
陈糯:“偏了。”
她说亲吻,酆理不说话,只是闭上眼。
这一次亲吻是正的,有人含吮,有人扣手,有人鞋掉在地上,有人要换上的睡裤也落在地垫上。
圣诞夜的L.N俱乐部直播照常,褚春晓和女朋友打完电话,一点多后场子才陆陆续续结束。
小车手们去了酒店,教练们说去吃烧烤,邓弦坐上徒弟的车回家,和褚春晓说跨年见。
陈糯的呼吸撒在窗户上,很快被自己的手抹去,她转身搂住酆理,在对方耳边囫囵说新年快乐。
酆理:“还没新年呢。”
陈糯明显是困迷糊了,还要往酆理手上蹭,改成了生日快乐。
酆理的生日也早过了,她不再纠正,反而问:“那我的礼物呢?”
陈糯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蒲公英的文身似乎变了。
吹散的蒲公英回到最初,像是她们兜兜转转依然在故乡依偎。
陈糯上学一般,工作顶多算中上,性格不算烂,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性格。
她没有彻底颠沛流离,只是被生死大事缠绕。
这一辈子,她只想和酆理缠在一起,度过很多平凡的夜晚,抚摸彼此的肌肤,流连唇齿。
有人一辈子追求爱,也一辈子没得到过。
泛黄的照片被陈糯拿到坟前烧毁,她不喊妈,酆理也不喊。
江梅花不会和老李葬在一起,她没有故乡。
陈糯会和酆理永远在一起,她找到了故乡。
酆理问:“这是我的礼物吗?”
陈糯不用睁眼也能感受到亲吻的热度,她不说嗯,只是说:“明天一起吃饭吗?”
酆理:“当然。”
她们还有无数个明天,包括不限于圣诞、元旦等等节日。
陈糯:“我想吃……”
她困极了,还要贴在酆理的肩窝。
酆理拥住她,喊了声陈糯。
变成带着笑意的小糯。
睡梦中的人像是呓语,说爱,又说喜欢。
酆理贴得更近,轻声问:“爱谁?”
陈糯没有回答,她不厌其烦地问。
最后有人烦躁地转身,“酆理吵死了。”
酆理录了音,心满意足地盖上被子,啄了啄睡觉也蹙眉的陈糯眉心——
“陈糯也不安静。”
第62章 第一页的锯齿蜻蜓
酆理当年走的时候没有说不回来, 她们一开始是有联系的。
只是断联的来得悄无声息,陈糯后来为了工作搬家,才发现酆理的东西少得可怜。
她平时表现出不少爱好, 显示出她生活的并不乏味。
比如和陈糯抱怨的联名皮衣多难买, 叨叨好半天要是能再便宜一点了。
陈糯当时还在调音, 烦死酆理靠过来的重量,说你要买就买,也不差这一百块吧。
后来陈糯才知道那些年酆理节衣缩食, 难得买件衣服。
江梅花没有这些顾忌, 但她的消费观一直固定,太贵的她舍不得买, 还要和陈糯抱怨这么贵又不是金子做的。又大谈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话里话外都是催促陈糯以后找个条件好的。
陈糯左耳进右耳出,酆理人在现场, 坐在一边折收起来的衣服,在江梅花一句奶包你说是吗后重重嗯了一声, 倒也没咬牙切齿, 还附和:“是啊,条件比我们家好多了的。”
我们两个字咬了重音, 陈糯转头, 酆理眯着眼看她, 眼底没有愤怒, 多少还是有些不爽。
等江梅花走了,陈糯就知道自己又要承受江梅花胡说八道带来的恶果。比如被酆理亲得呼吸凌乱,推都成了攥。
不知道江梅花为什么折返, 两个人又迅速分开,互相瞪眼埋怨对方没锁门。
酆理衣服没多少还要装模作样整理, 后来陈糯整理酆理的个人物品,发现她放得最好的都是母亲和妹妹的遗物。
虽然只有一个小盒子。
陈糯还是陈糯的时候见过李菟,也没有和对方说过话。
印象里李菟是个白净的女孩,和酆理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妈生的。
小家伙的照片也笑得露出牙齿,还有一颗小虎牙。
这绝对是一眼就讨喜的面相,和酆理也完全不同。
酆理保存了母亲的一些首饰,衣物似乎当年葬礼就处理了,这些也方便携带。
李菟的东西,她就保留了一个带锁的笔记本。
那段沉浸在和酆理断联恐慌的日子里,陈糯精神恍惚,好在工作没有出错。
她私底下脸色不好,崔蔓也不敢招惹她,委婉提醒陈糯你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还是需要管理表情的。
陈糯回到住所就坐在地毯上发呆,手机仍在一边,和酆理的对话框消息逐渐变成她歇斯底里地发送,陈糯每看一眼都觉得面目可憎。
音乐从前能抚慰她,酆理走后,她发现酆理才能抚慰她。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计算对方留下什么,我又能留下什么。
酆理衣物上的味道都快散了,陈糯把东西搬来搬去,掉出酆理保存的母亲和妹妹的遗物。
李菟的日记本被摔开了,掉出一张塑封的蜻蜓标本,做成邮票模样的锯齿边框,白色卡纸为底,写着日期和名字,还有一句心情——
今天和姐姐出去玩捡到的蜻蜓,已经没有呼吸了。
蜻蜓是怎么呼吸的呢。
陈糯不知道,她做了一番斗争后拿起了李菟的日记本。
李菟的日记本厚厚的,质量也不错,还有多功能收纳册,或许当年这样重量级的本子在学生群体很受欢迎。
酆理连书都不看,似乎晕字,更不会写日记。
陈糯是有文艺细胞的,但让她写日常琐事,她又不会写,歌词删删改改,还会生闷气。
李菟的日记堪比流水账,囊括了记账、打卡等等功能。
陈糯翻两页发现她试图做个芭蕾舞蹈家计划坚持两天就放弃了,还要找个理由说是因为姐姐。
酆理开摩托车送她去跳舞,同学们觉得李菟也应该像姐姐这么酷,跳舞还是差点意思。
小朋友的字方方正正的,偶尔还画一个凤梨代表酆理,补充:我也没有那么喜欢跳舞,姐姐说我还小,不用考虑以后想做什么,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陈糯都能想到酆理说这句话的口吻。
修车店的老板对女儿没什么教育,除却管不住酆理,也有任其发展的意思。
李菟的日记的确看得出她是开心的女孩,也热爱和同学找话题,什么热播电视剧、热播动画都有涉猎,还夹杂着前两年陈糯在粉丝评论了解到的一些小众文学。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生活和李菟比也乏味无趣,对方甚至能把普通的相处写得生动无比。
字里行间全是酆理。
修车被螺丝刀砸到脚大叫的酆理。
带着李菟去蒲公英田埂的酆理,结果还没到气球全飞了。
还让妹妹给自己写错题本的酆理,让妹妹给自己抄作文的酆理。
……
好多,好多陈糯不知道的酆理。
李菟对姐姐的崇拜和喜欢比文字还饱满,冲得陈糯闭上眼全是浮现的画面。
地上还有散落的啤酒瓶,陈糯的吉他丢在一边,手机是一些群消息振动。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见了还在南斗高中的时候,她在超市见到的李菟。
只是这一次她们没有擦肩,初中生妹妹拉了拉陈糯的衣角,一双圆乎乎的眼看着陈糯,喊了声姐姐。
她的校园卡没钱了,问陈糯借。
陈糯平时就面无表情,五官也因为这种冷淡显得无足轻重,一般人很少和她搭话。
她明明注意到李菟是和同学一起来的,拒绝了小朋友的要求,“你问你同学借。”
南斗中学初高中有些设施是共用的,初高中从外表也能区分,陈糯因为常年臭脸,也就钱果然一个朋友。
李菟却爱在校服上别可爱的徽章,她自己一双大眼忽闪,连带着徽章上的黑白眼睛也忽闪,声音软软,“她们有事先走了。”
陈糯这个时候并不知道李菟是酆理的妹妹,这两个人没半点像,豺狼和兔子会是一个窝吗?
后面还有人排队,一直催促,陈糯拿走李菟手上的香蕉牛奶一起结账了。
她和奶奶生活,生活费拮据,偶尔不吃食堂,三块钱的面包还能吃两顿更是实惠,左右不饿就好了,吃饱也没什么重要的。
陈糯个子在同龄人眼里不算矮,偏瘦还更显高了,李菟跟在她后面蹦跶,在陈糯眼里和跳蚤差不多。
李菟:“我让我姐姐还给你好不好?”
玻璃瓶装的香蕉牛奶比汽水还贵,陈糯也不爱喝。
她难得奢侈喝一次饮料,校园卡还来还去也麻烦,说:“不用还了,就几块钱。”
眼看她要走,自来熟的小妹妹又抱住陈糯的胳膊,陈糯瞥见她的学生牌。
李菟。
哪有人给小孩取这种名字的,弱不禁风,不如改名凶猛的兔子。
“我会还的,我让我姐还给你!”
李菟眨眼,那个年龄的可爱无须粉黛,陈糯觉得她像一些动画片的萌系人物。
“不用,你松手。”
冷淡的学姐依然不笑,看李菟松手后走了,李菟还在后面喊:“我会让我姐还的!”
李菟人缘和酆理差不多,算不上呼朋引伴,也有几个比较好的,酆理偶尔会请妹妹们吃好吃的。
等陈糯走开,其他几个本来走掉的女孩凑上来。
“小菟你胆子好大啊,这个学姐看着不好说话啊!”
“能行吗?”
“你姐姐又不是没有朋友,你干嘛这样啦。”
“凤梨姐姐也不缺朋友吧。”
……
丸子头的发绳都精心捆绑的李菟笑了笑,心想我姐超喜欢她,你们不懂。
陈糯不在意这几块钱,也不好奇对方为什么偏偏缠上自己,更不会追问你姐姐是谁。
她在学校也活得像幽灵,写满了打发时间,如果能不遇见酆理就更好了。
面对酆理,陈糯总有种莫名的警觉和忌惮,像是会被对方拉入无法求生的深渊,身体告诉她离这个人远点。
她当时也不知道李菟是酆理的妹妹。
也没有打算和酆理做朋友。
奶奶去世后,陈糯一个人走完丧葬流程,在殡仪馆见到了坐在花坛抽烟酆理。
小地方没什么夸张的告别仪式,烧骨灰也要排队。
墙上的大屏幕能看到死者的名字,陈糯走出来才看到上面还有个哪里见过的名。
李菟。
她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坐在一边抽烟的长发女生欸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陈糯本来想忽略她的,但场合怪异,她还是停下来,说:“奶奶死了。”
这两天天气很热,酆理穿着黑色的T恤,陈糯穿着白色,她扫过酆理夹在指尖的烟,微微皱眉,又想到这个人是万年复读生,眉头又舒展开。
酆理也没什么心情逗她,声音低低哦了一声,“节哀。”
她都这么说了,陈糯也只好回一句:“你呢?”
酆理笑了一声,“妹妹走了。”
屏幕上的名字是可以看出年龄的,其他老人家都有时代印记的名字,李菟两个字夹在中间,显得突兀。
陈糯直接锁定了名字,问道:“李菟是你妹妹?”
酆理点头,微微抬眼,像是忽略了李菟之前对陈糯的赞美以及我姐真有眼光,“你们认识?”
陈糯摇头,“说过几句话。”
大热天这样的室外很热,酆理却不在乎这些,这样的地点就很清凉了。
她跳下花坛,朝陈糯走过去。
……
陈糯就醒了。
她醒得宛如被电了一样,和她躺在一起的酆理被吓了一跳,“什么情况?着火了?”
一看手机,三点半,她又躺了回去:“你做什么梦了。”
又是一个夏天,陈糯刚结束一场演唱会,酆理来所在的城市陪着她。
室内空调打得很低,两个人挤在一床被子,酆理火热的体温依然能烫到陈糯,所以她要两床被子。
这会陈糯却钻进酆理的薄被,酆理困意未消,也很自然地搂过陈糯,声音带着模糊的困倦音:“做噩梦了?”
陈糯听着酆理的心跳声说:“梦见李菟了,还有你。”
酆理几乎不提李菟,或许提起江梅花的次数都比李菟高。
生母走得太早,不治而亡,她在国外追溯到了母亲的从前,也算圆满。
但李菟却像一个没写完的句号,酆理无法想象她如果可以拥有完整的一生应该是什么样的。
酆理搂着陈糯,似乎想了想,“小菟?她从来不让我梦见。”
李菟对酆理的重要性不需要强调,很多时候陈糯默不作声看酆理,企图探寻她的从前。
哪怕她们比寻常更亲密,也早早组成了家庭,依然躲不过喜欢发酵的好奇心。
如果李菟还在就好了。
日记本里写满心事和快乐的小妹妹,一定很乐意告诉陈糯关于酆理的很久以前。
她跟着酆理长大,几乎也是酆理的一部分。
陈糯没有说话,酆理却感受到了胸口的湿濡,她清醒了几分,惊讶地开了灯,借着酒店的微暗的壁灯看怀里的昨夜造型清冷的大歌手。
酆理伸手捧起陈糯的脸,对方眼眶泛红,颇为狼狈地吸鼻子,酆理凑近,“小菟不会在梦里欺负你吧,怎么哭成这样?”
她的笑都忍不住,陈糯拧了她大腿一下,酆理又开始大叫。
陈糯也不从她怀里离开,她太需要酆理了,或者说从来不是酆理爱她爱到离不开她,而是陈糯离不开酆理。
“没什么,就是她问我借校园卡买香蕉牛奶。”
陈糯贴着酆理,她以前回避依恋,以为自己讨厌肌肤贴近的触感,后知后觉发现这不是厌恶,是怕掉下悬崖的预判风险。
和酆理一起,的确没有风险。
她过去的人生不能归入普通人的范畴,也得到了不一样的未来,陈糯应该满意的,却因为忽然梦见李菟深夜涌上倒不完的难过,最后酆理擦她眼泪都来不及,也很惊讶:“你是会哭成这样的人吗?你是葬礼上都不哭的吧?”
陈糯也不知道,可能是一场演唱会过后的疲倦,又或者是从前堆积的情绪,她鼻子都红了,“我不能哭吗?”
酆理:“那我陪你一起哭吧。”
这还能陪?陈糯又被她逗笑了。
她问:“你妹妹问我借卡是让你还我的吗?”
酆理都不知道有这事,她只知道自己喜欢陈糯被李菟知道,这小孩没少从她这里蹭点零花钱。
她又笑:“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陈糯躺在床上,被子又被蹬开了,她依然有些抽噎,“要是……”
酆理:“别没完没了的啊,我困死了,小菟也真是的,托梦不找我找你,为什么啊。”
陈糯:“谁让你喜欢我的。”
她也可以自然地回这样的话,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但她得到的也不是偏爱,是竭尽所有。
酆理又闭上了眼,陈糯却不困,她问:“她日记本里的蜻蜓标本是你做的?”
酆理睁开眼,喂了一声:“你怎么还偷看小女孩的日记本?”
陈糯的嗤笑在深夜清晰可闻:“你没看过?上次我递给你后你在房间偷偷哭。”
“我没偷偷哭!”酆理又坐了起来,陈糯靠着枕头,有恃无恐地和她对视。
酆理摇了摇头,陈糯盯着她的脸,想到那年酆理闷声抽烟的模样,勾过酆理的脖子,自己也凑过去,吻了吻酆理的嘴唇。
酆理:“然后呢?”
陈糯:“什么然后?”
酆理都不困了,“你把我叫醒就是亲这一口?”
陈糯抿了抿唇,“我都不知道你会做标本。”
那张蜻蜓标本确实好看,陈糯想到小时候自己完成标本作业,都是最低分。
她很早失去父母,也尽量不依赖奶奶,生活也有无法个人完成的事,也有困惑。
她不认酆理是姐姐,却不否认对方是很好的姐姐。
酆理看了她小半分钟,看得陈糯都烦了,才伸手抓住陈糯要拍她的手,说:“明天回去做,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糯:“就你给小菟做的那样的,有锯齿的。”
酆理不算一个精细的人,倒了回去叹气,忆起当年标本描边的痛苦,“当初用尺子波浪线那头给我裁晕了,你能不能要求简单点?”
陈糯:“不能,我也想要一百分。”
陈糯从来不追求满分,她不算优质偶像,因为没什么正能量和大道理,她和粉丝的交流也都是做你想做。
或许也有她人生没有父母束缚的缘故。
但她也会遗憾题纸之外实践课的分数,和偶尔脆弱想要依靠的瞬间。
酆理:“小菟给你托梦就是让你折磨我的?”
她唉了一声,背过身去,“不体贴。”
陈糯从背后抱她,“那现在要我体贴体贴你吗?”
酆理抓住她的手,亲吻落在陈糯的手背,“满分作业身体偿还,不道德啊。”
第63章 第二页的玫瑰心愿
酆理醒来后开始捣鼓锯齿蜻蜓的做法。
她们住在某个中部城市的高层酒店, 今天下雨,窗外看出去雾蒙蒙一片。
酆理头更痛了,嘀咕了一句我上哪找蜻蜓去。
她手机上还有李菟日记本的扫描件, 是年初的时候陈糯问她要不要电子化的。
这年头谁也无法保证物质的就能长留, 陈糯从不询问你是不是想妹妹, 只是把本子递给酆理,说这样可以随时随地看。
酆理躺在沙发上看了半天,看都到中午了, 正打算下楼看看酒店绿化区有没有可以捡漏的昆虫尸体, 没想到陈糯起来了。
对方拖着身体,不知道是半夜的主动造成的疲惫还是工作导致的, 去洗澡还差点被台阶绊倒,骂了一句脏话。
听得酆理乐出声,“我录下来发网上了啊!”
陈糯开了电动牙刷没上牙膏, 声音伴随着嗡声:“你没事干就替我完成直播指标。”
她又想起之前因为邱蜜生父的新闻联系上她的二宝养父母,她又问酆理:“你要不要去看看二宝, 他在这边上学。”
酆理趴在沙发上, 长发都快垂到地上了,“不是很想看。”
陈糯哦了一声:“那就不看呗。”
她继续刷牙, 正好梦见李菟给了她灵感, 她想着下次新歌可以用上。
陈糯陷入深度思考的时候很容易忘我, 回过神沙发上躺着的人又蹭过来了, “我听说你这些年都滴滴上坟的?”
这是她们上大学的城市,昨晚演唱会陈糯还邀请了之前亭台间的旧友,结束之后又聚餐到好晚。
酆理不能喝酒, 找酆理喝的都被陈糯挡了回去,聚餐聚出了结婚摆酒的感觉。
某种程度这里的确算是除了扬草她们第二扎根的城市, 演唱会审批通过的时候陈糯还松了一口气。
酆理清楚她对这个地方的怀念,但陈糯和旧友重逢,酆理在这里断得干净。
陈糯:“你走之后我也开始忙了。”
她对江梅花观感复杂,自杀死掉的女人多年后还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也不知道她是否见到了真正的邱蜜。
“有时候想,来都来了。”
酆理下巴靠在陈糯肩上,镜子里映出两个人靠近的身影,陈糯刷完牙发现酆理还赖着不走,“干什么,你给我洗脸吗?”
酆理:“半夜不是我给你洗澡的,谁洗着洗着睡着了?”
陈糯和酆理斗嘴一向有来有往:“你不给我洗还谁给我洗,都说了不来了你还要来,你不是戒烟戒酒戒色吗?”
去年L.N俱乐部团建,老板致辞的时候追光打过去,她正在和女朋友吵架,吵得直播间观众都在解读唇形。
酆理明显比陈糯嘴皮溜,陈糯最后忍无可忍,拽住酆理的项链,把人扯了过去,追光落下正好接吻,满场惊呼。
“你在这里我戒得了吗?”酆理打了个哈欠,还真的要伸手给陈糯洗脸。
陈糯把她推开,“我今天没事可以瞎逛,你也是后天飞机吧?”
两个人依然难以实现天天睡在一起的目标,陈糯表面说自己可以为了酆理可以割舍事业,实际上她和事业难分难舍,酆理也不需要她为自己付出多少和过去称量。
她得到了想要的回应,只会更珍惜聚少离多后在一起的时光。
酆理:“那就给你妈上炷香吧,顺便看一眼她拼老命也要生的小孩。”
她被陈糯推走,也只是倚在门边,酒店套房设施一应俱全,不再是从前的顶楼老破小,也没有了厨房里絮絮叨叨的妈。
酆理忽然想不起江梅花什么样了,只记得她那过分烦人的声音,“你妈喜欢吃什么来着?”
陈糯:“什么你妈,又不是我妈。”
她满脸水珠,想了一会看向酆理:“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她爱吃什么了?”
江梅花这人复杂得很,陈糯敢说随便拎出街上一个中年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也不能说这类人不自爱,人到中年为了一亩三分地不撒手的情况也很多。江梅花甚至还有对爱的追求,不然也不会又和小区搞手机的贴膜的男人狗狗祟祟看对眼。
她一辈子都在追求被喜欢,也就是这样才导致她后来斤斤计较,寻求庇护。
陈糯不恨她,也无法抹灭江梅花对她的影响,之前还有一首新歌叫梅花。
知道内情的崔蔓对陈糯自虐剖伤的本事表示敬佩,又说搞艺术的可能都需要痛苦做养分,那你再忍忍吧。
两个人出门前思考半天。
陈糯:“不是乳鸽吗?她之前老买乳鸽。”
酆理:“那老李爱吃的。”
陈糯一边看酆理戴项链一边想,“那是八宝鸭?”
酆理:“我们家什么条件,天天八宝鸭啊?”
陈糯:“铜勺饼。”
酆理:“老李爱吃,我不爱吃,你吃一口。”
失忆的人记性也不错,陈糯满脸茫然,“那我们住在这边的时候呢?”
"蜜蜜啊,那会有什么吃什么啊,"酆理倒是记得江梅花在她开超市的时候爱捡水果,学江梅花说话,“买点水果就好了,西梅、蓝莓什么的,哎呀草莓也太贵了。”
陈糯被她掐嗓子说话恶心到,啧了一声:“你怎么不说带点梅花呢。”
酆理半天没扣好项链,看了眼窗外,“什么季节,哪来的梅花,你去看梅花倒是差不多。”
陈糯被她逗笑了。
“一般带什么贡品就带点什么,”酆理看了眼崔蔓回的消息,这人专业的,说有些东西下面也收不到,给酆理看笑了,“我们能去看就不错了,别忘了她之前怎么说的。”
陈糯:“也没办法,没有她我回不到你身边的。”
她语调缓缓,酆理凑近,吊坠撞在陈糯的身上,陈糯搂住她脖子,贴了她一会,“走吗?”
酆理:“你以为我不愿意,很勉强?”
最近酆理身体的各项指标趋向正常,她的身板抱起陈糯也轻轻松松,只是女朋友死要面子,不要被她抱。偶尔瞧见酆理俱乐部直播的露骨评论又面容扭曲,在酆理眼里宛如呲牙的小猫,很容易被提溜走。
陈糯:“不是吗?”
她也知道酆理总是为她着想,“你不想去也不用勉强的。”
酆理:“谁说我勉强了,我这么多年没去,看看也没关系。”
“反正家里已经有一位女鬼了,江梅花变鬼骂我不许和妹妹搞在一起,你也会帮忙的吧?”
说得像是酆理怕鬼一样。
陈糯想了想还蛮好笑的,“她早就知道我不是邱蜜了。”
酆理背着她出门,套房隔壁住着陈糯团队的人,正好想问她们吃什么,看见这一幕哑口无言。
昨天的演唱会酆理坐在前排,她的外形是个各方面的万一挑一,挑明的关系在演唱会互动环节定格到酆理的时候和音乐节重合,这一次陈糯没有跳下台,反而是酆理挥动手上的荧光棒,没有说话但做的手势也算回应。
“你们要出门?”工作人员问。
陈糯点头,酆理问:“要请假吗?”
那倒是不用,陈糯就这么被酆理背着交代完事就走了。
她们先去了江梅花的墓园。
现在公墓管理也很现代化,门口扫码输入名字就能知道逝者在哪一排哪一个位置。
酆理和陈糯也没待多久,实在是无话可说,离开后又去了陈糯说的二宝在读的培训班。
今天周日,小孩在商场学滑冰,酆理和陈糯站在二楼,陈糯给酆理指了半天还是搞错了,还是对方现在的养母提醒的。
陈糯的尴尬难以掩饰,酆理对小孩不感兴趣,哪怕那也是老李的小孩。
小孩的养父母是高校老师,走的程序也都正规的,还很不好意思收陈糯的钱,瞥见站在陈糯边上看外貌很有压迫感的酆理,难以想象这两人以前是一家人。
酆理不怎么问,基本是女人在和陈糯说话。
边上的咖啡店也能看到冰场的现状,上初中的男孩看上去个子挺高,皮肤也不白。
这么远酆理看不见长相,看对方养母给的照片,看这小子和江梅花长得如出一辙的眼睛,顿时更没心情吃甜点了。
陈糯还在说话:“之前都是她打的钱,您也不用拒绝。”
“怎么好意思,我和我先生工资也够的,你们……”
对方很有礼貌,陈糯现在和私下也不一样,酆理端走陈糯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巴菲,问陈糯:“你要滑冰吗?”
陈糯拒绝,正好不远处是最近新开发的飞车项目,酆理问:“那我们去玩别的?”
等陈糯和对方养母分开,酆理才有些意外地说:“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居然和这样岁数的这么好说话。”
陈糯:“你这是吃醋?”
酆理:“不是吃醋,是委屈啊蜜蜜。”
她手搭在陈糯肩上,“我怎么就没这待遇呢?”
她们俩现在财富自由,人生像是彻底走出了多年前破败潦草的困境。
酆理有自己的伙伴,也有一群喊她师父的小鬼头成天在微信烦她,陈糯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好像……
是一个句号画到最后了。
陈糯演唱会的宣传铺天盖地,边上还有大屏打卡,商场也有路人认出了她。
如果只是陈糯还不好认,但是酆理更出挑,就像地标了。
她们赶在粉丝围上来之前离开,又排了很长的队伍去坐游乐设备。
这像是改良的过山车,速度却很慢。正逢一天的日落,光芒撒在城市,底下的建筑和人都变得很小。
陈糯刚想说话,不知道酆理从哪里变出一朵玫瑰,“没有蜻蜓,也可以做成标本。”
腮帮子泛酸的人问:“锯齿呢?”
她还是想要和李菟一样的,或许是复刻对方写在卡片背后的心情——和姐姐一起我好高兴。
她现在和酆理在一起,也很高兴。
酆理的身影被落日的橙光笼罩,她眉毛蹙起,口气也不善:“要求这么多,哪有一模一样的。”
陈糯眼神瞥她:“所以小菟是特别的。”
酆理不知道她还在梦里见了什么,语调上扬:“那肯定啊,她是的宝贝妹妹,请问你是哪位?”
机械的装置似乎和夕阳同跑,下沉的时候她们的头发飞扬在一起。
陈糯语调缓缓:“你这辈子有且只有一位的老婆。”
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这种,勉强学会回答依然不看另一个人。
这个时候第二圈加速,前排有人大叫,也有人紧握手。
酆理却吻上了陈糯的唇。
一个吻像是环绕夕阳一圈,停下的时候不少人在拍照。
也有人问是不是在录节目,陈糯的脸都染上了红晕,她之前众目睽睽表达算病急乱投医,酆理却擅长在众目睽睽回应她。
亲吻的人脸皮很厚,问:“我批准你的求婚了。”
陈糯:“我没求婚。”
酆理点头,“好吧,那就下一次。”
她还要抽走陈糯手上和落日一个颜色的玫瑰,陈糯不松手:“不是送我的吗?”
酆理:“送合法老婆的,你是吗?”
陈糯:“你外面还有?”
酆理:“很遗憾,不敢有。”
两个人吵了一路,不知道刚才那一幕后面一排乘客拍到上传,同城日榜都有关键词。
连熟人都被夕阳剪影下的玫瑰和亲吻感染,发微信给当事人。
[崔蔓]:求婚了?
[金娉]:还挺浪漫。
[褚春晓]:一朵玫瑰太少了吧?
[邓弦]:什么时候摆酒,我想吃席,别搞什么自助婚礼。
[姜珞]:在国外办吧。
……
陈糯很少做手工,也不知道酆理除了修车居然还有擅长的手工。
当晚她晒出了自己的锯齿玫瑰标本,像是回应——
我是特别的。
第64章 第三页的如果当时R1
001.
陈糯被闹钟吵醒, 她像平常一样转身,伸手去摸床上的手机。
按照酆理和她住在一起早上健身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来了, 会提前拿走陈糯的手机。
没有人伸手, 也没有人给她关掉闹钟, 陈糯眯着眼想,酆理死哪里去了?
铃声怎么不对,酆理给我换的?
陈糯摸到了手机, 没有睁开眼就发现触感不对。
这不是她的手机!
也不对, 陈糯猛地坐起,看了眼周围。
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打的家具还是棕黄色的,顶柜上还有好几个挂钩。
床头的台灯是小时候的塑料款,边上的椅子放着衣服和吉他。
陈糯茫然地看了看手机, 很多年的款式,屏幕右下角有碎裂的痕迹, 她之前嫌弃去店里买贴膜太贵, 一直凑合用。
屏保的时间……
这是她高二的暑假,这一年她还是陈糯, 不是邱蜜。
陈糯不懂怎么一觉醒来回到多年前, 她也睡不着了, 起床看了看房子。
奶奶的遗像摆在客厅的桌上, 促销的泡面堆满厨房的柜子,台面干干净净,房子里能卖的家具都被她卖了, 如果不是她年龄还小,或许房子都能卖了。
社区关心偶尔会送来一些米面粮油, 陈糯都不太能用到。
她的食欲没有在青春期暴涨,化为深夜的琴弦,多年后以成人的视角看,陈糯还是觉得自己太无聊了。
回到过去她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更不想吃方便面。
陈糯在老房子转悠半天,发现自己想的还是酆理,酆理和酆理。
酆理的号码是空号,那是多年后的酆理。
酆理从前的号码……
陈糯在手机短信里寻找,希望自己以前不要删得太干净。
她找了半天没找到,打算出去吃顿饭,正好碰见要去补习班的周枫想。
男生和她打招呼,“你出去练歌?”
陈糯学习一般,上心程度也一般,考试只要不是最倒数就好了,周枫想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清楚陈糯周末的习惯,又看陈糯没有背着吉他,似乎有些困惑。
陈糯:“吃个饭。”
她没有和男生一起走,率先离开了。
扬草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都在修路,陈糯走在人行道,还能听到修路的挖掘机轰轰。
她兜里就没多少钱,转悠半天还是没有食欲,最后晃倒了和酆理录节目去过的面线馆。
还没有到饭点,店里没什么人,陈糯随便要了一份,没过多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李建骢和老板很熟,说:“老样子。”
多年前的老板看上去年轻许多,假装看店里电视的陈糯微微偏头,看了眼斜对角的男人。
还活着的老李。
老板:“你女儿呢,又不在家里一起吃饭?”
李菟去世都有段时间了,丧妻丧女的男人在街坊里也不算什么好名声。
酆理以前就调侃过,她和老李才是命中有父女缘分,不然怎么能惨成这样。
成为俱乐部老板的女人不怎么喝酒,被崔蔓爆料私下烟酒都来的陈糯喝酒宛如喝水,问了一句现在呢。
穿着最新款夹克的女人亲亲热热凑过来,说现在不惨啊,甜的嘞。
同桌的崔蔓习以为常,又补充一句不要说什么先苦后甜,我们不吃这套。
一起聚会的还有L.N俱乐部的小车手,也都起哄说我们才不要吃苦,只要甜。
酆理现场发了红包,她在那方面暖场一流,和陈糯不咸不淡地过日子依然大部分时间留在扬草。
每年清明看老李和李菟,看她早逝的母亲,撺掇陈糯去给她爸妈扫墓,说我也要见见。
陈糯披着邱蜜的皮不怎么好意思去,酆理脸皮厚,说那我去就好了。
陈糯盯着老李看了半天,送面过来的老板问陈糯,“怎么了?”
李建骢也注意到了,男人的修车店就开在不远处,看瘦弱的女孩仓皇地转头,也很疑惑。
南斗也没有校服,老板娘结合酆理的前科和陈糯的岁数,和李建骢小声说,“别是你闺女欺负人家了吧?”
酆理的外形在同龄人中就很抢眼,只是她向来欺负男的,李建骢给她处理过不少这方面的矛盾。
男孩子的家属大部分觉得丢人,也不怎么会说。
酆理道歉敷衍但理由充足,说都是他们起头的。
她的身材和身高在这方面很有优势,结合蔑视的眼神,异性缘一点没有,饶是李建骢没这么前卫,都觉得酆理估计只会和女孩好。
酆理哪里会真的欺负女孩,李建骢到底还是偏心,也没有特地问,只是多看了陈糯好几眼。
陈糯也注意到了。
她对老李印象不错,比起江梅花过分鲜明的母亲形象,李建骢对女人来说是阶段性丈夫,酆理也在深夜和她吐露过父亲的自私,比如和江梅花好,比如之前的山盟海誓。
子女在长辈的感情里找寻可能性,发现感情很难长久。
搭伙过日子大于一切,生活里没有多少浪漫和激情,老李这样的也算不错了,至少比虞微微和邓弦的父亲好。
但酆理还是会想父亲,特别在得知李建骢的从前后。
前段时间老李的朋友,也是给变成邱蜜转学的那位叔叔还来过俱乐部。酆理那天喝了一点酒,抱着陈糯撒娇,路过的褚春晓都觉得这画面太不好看。
陈糯不爱吃面线,来这里纯属追忆。
李建骢看她眼神躲闪,以为老板娘说的是真的,坐到了和陈糯平齐的位置,问:“同学,你认识我女儿?”
陈糯想了想还是点头了,结果李建骢不问了。
很快摩托车声音由远及近,陈糯背对着门,一口面线还没吞下去,就听到了熟悉的嗓音,酆理很不耐烦,问:“什么事情啊非得我来这里,不是都和你说了我今天很忙吗?”
李建骢:“你能有什么忙的大事。”
酆理刚想说话,余光瞥见了隔壁桌的女孩,欸了一声。
李建骢:“你欺负过她?”
酆理:“什么意思,她和你告状?”
酆理顾不上老李的警告,坐到了陈糯身边,还对同桌的男人说:“叔叔,你能做我爸爸那边吗?”
那男人也是这条街的,李建骢叹了口气,似乎拿酆理没办法。
天气已经很热了,在学校酆理好歹会顾忌老师,周末基本穿背心,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渔夫一样的衣服,有种破破烂烂的时髦,穿着也不难看。
陈糯之前没有以欣赏的眼光看过酆理,现在也没有如酆理想象的那样对她不爽。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扫过酆理的眉眼,酆理都觉得怪异,“你家不在这边吧?”
陈糯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发短信?”
她记得酆理是下午发的,后来她们故地重游,酆理在陈糯死去的国道上回顾,陈糯判断她现在的忙估计是要打横幅。
酆理:“什么短信?”
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她们差不多大,酆理总是更成熟一些,现在陈糯的身体住着的多年后的灵魂,眼神更气定神闲。
十八岁的酆理看她,觉得陈糯好像变了。
陈糯:“你不是有事和我说吗?”
酆理坐在她身边,面线馆的空调和风扇一直开着,室内却因为食物的热气难以降温。
酆理心想到底是谁泄露了秘密,难道她知道我要和她表白?
不可能啊,明面上大家都知道我喜欢的是……
陈糯吃面没吃几口,注意力都放在酆理身上。
体育生女朋友这年身体健康,也没后面支离破碎的重组,更不会养生。
陈糯越看越是怀念,也懊恼自己错过了和酆理最好的时光。
酆理被她看得很不是滋味,这是她和陈糯距离最近的一次,没想到不是剑拔弩张,对方也不像是讨厌她。
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想了一会才问:“谁和你说的?”
陈糯:“你管谁和我说的,你想和我说什么?”
就算表白,谁会在这样的面线馆表白。
酆理手机还有她朋友的消息,大家都聚在一起给她出谋划策,问她去哪里了。
酆理:“你晚上有空吗?”
陈糯:“我要是没空呢?”
她这人很爱唱反调,酆理观察陈糯这么久,也知道陈糯的脾气,哦了一声,“那空出来。”
陈糯:“不空出来,你在这里说不可以吗?”
酆理:“不行。”
陈糯碗里的面线看起来更多了,酆理的心动也和面线一样繁殖,她咬了咬牙,不知道自己表情很像威逼利诱:“你一定要来。”
陈糯:“不来。”
她憋笑很辛苦,酆理:“你不来我就和周……”
陈糯:“我不喜欢他。”
酆理:“什么?”
十七岁的陈糯穿衣服都往深色系穿,不像酆理深色皮肤还要穿亮色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酆理略微激动一些隔壁的老李都怕有人报警。
陈糯低头,筷子戳进加的炸蛋,她的心仿佛也变成了蜂巢状,“我说我不喜欢周枫想。”
酆理喉头一紧,这段时间她和陈糯一来一往纯粹是别人眼里的情敌,虽然也不是谁都相信,至少明面上这样。
酆理计划用这理由把陈糯约出来,现在好像……
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的短信还在草稿箱,编辑了一夜目前还没有发出。
横幅还在邓弦那里,刚才邓弦还在群里抱怨太土了,虞微微说还好,像大□□中了五百万的风格。
结果陈糯说不喜欢周枫想?
酆理眼前一黑,身边的人撑着脸欣赏坐着都很惹眼的女高体育生,头侧过去,发尾扫过酆理背心裸露的皮肤。
有人浑身一颤,有人笑着低声说:“你确定你喜欢的周枫想?不应该喜欢我吗?”
酆理想:我在做梦吗?
002.
酆理回到天光云影的时候邓弦在吃炒酸奶,庆姐还在楼上纹身,后院瘫着好几个人,虞微微问:“你去哪里了?我们气球都打完了。”
要表白的人心情复杂地看着满地的表白用具,邓弦还开了几条彩带,是挺喜庆的。
连庆敏戈看了都羞耻的横幅扔在地上,酆理排练好几次的表白全面泡汤,她说:“取消了。”
邓弦:“什么取消了?”
虞微微不明白,“她说不来吗?”
邓弦:“你不是知道她住哪里吗?反正一个人,我们冲到她家去。”
送走客人的庆敏戈听到这一句无言半晌,心想这是哪门子表白,这分明是抢劫。
酆理长发都被风吹散了几分,她倒在躺椅,发出哀嚎,邓弦安慰她:“你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瞥了一眼坐在一边倒茶的女人。
天光云影是个老院子改的门店,老板身体不好,文身技术在小地方又走在潮流前线,也算赚钱。
邓弦一开始是真的想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多了别的心思。
虞微微察觉到她的失神,悄悄看了庆敏戈一眼。
文身店老板问酆理:“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酆理:“她说让我一个人去。”
邓弦:“挺好,那我晚上和虞微微看电影去了。”
虞微微好奇地问:“她怎么和你说的?你不是说没发短信吗?”
酆理郁闷得很,陈糯说完就走了,那碗面线满满当当,也不知道她吃饱了没有。
“在面线馆碰见了,她说的。”酆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几个人听了来龙去脉,邓弦骂了句这人比你会装。
虞微微想了想说:“她是不是知道你要表白啊?”
只有庆敏戈说恭喜你。
酆理:“恭喜什么?”
她有种微妙的输感,“她是不是故意炸我?”
庆敏戈早就过了青春期,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纹路都格外温柔,“你都要追求人家了,是没有一丝对方会喜欢你的想法吗?”
酆理:“那这也太容易了。”
她忆起陈糯之前的态度,“这不可能吧。”
庆敏戈的眼神带了些许意味深长,“那你喜欢挑战高难度的。”
第65章 第三页的如果当时R2
003.
酆理思考不出结果, 愣是在天光云影熬到了晚上。
虞微微知道用不着她,拒绝和邓弦看电影,说要去约会。
邓弦只好晚上在天光云影画图纸, 送酆理出门还要贴在她身上假装亲密。
一出门就松开手, 酆理说:“你当庆姐是白痴吗,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什么意思?”
邓弦踮脚拍了拍酆理的肩,“她装不知道,还好你有喜欢的人了。”
“快点谈上, 这样我就可以借口失恋住进来了。”
酆理不太理解这个逻辑, 在昏暗的天光下开车走了。
老李中午吃线面晚上吃烧饼,手机里是网恋对象的消息, 问李哥我们是下周见面对吧。
李建骢捧着手机打字,正好听见熟悉的引擎声,他的女儿酆理开车而过, 隔壁邻居捧着饭碗感慨:“你家酆理真是一点不着家啊。”
瞥见李建骢的晚饭,女人又叹了口气:“你凑合吃饭, 女儿也凑合, 偶尔还是要下厨的吧?”
实际上两个人吃饭冷清,酆理也逃避在家, 她总会想起李菟, 难受空旷的三楼。
李建骢和她提过有一个交往的对象, 说不会领证, 酆理说随便你,她心有郁闷,不知如何排解爱海枯石烂和爱柴米油盐的矛盾。
夜幕下酆理改装过的车车灯抢眼, 很快消失在街头,李建骢回复江梅花:下周日。
那边的人说:好, 我明天就去老家,把女儿接过来后一起吃顿饭吧。
陈糯和酆理约好晚上见面,她让酆理一个人去,自己下午依然无所事事,在街上晃荡。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也不太所谓。
这个时间节点她也是孤身一人,就算再往前移动十年,陈糯依然是跟着奶奶长大孤儿。
她庆幸自己是在这个节点,如果奶奶还在,她指不定会舍不得,也会想哭。
陈糯没有开自己被酆理嘲笑过的车,从下午走到黄昏,在天快黑的时候走到了目的地。
酆理比她快一步。
十八岁的酆理倚着她酷炫的摩托车站着,路灯下老长一条,车上捆着气球,也不知道一路过来不知道收割了多少视线。
有些人美不自知才美丽,酆理知道自己外形不大众,却依然自信。
陈糯看她,很多时候不懂她为什么有源源不断的活力和精力。
这也导致她错误判断她和酆理的感情,七年后才明白酆理也会筋疲力尽。
她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另一个世界。
路上车很多,水田倒映着夜晚的星星,夏天好热,不知道什么虫子一直在叫。
有面包车开过,副驾驶坐着一个抱着小狗的女孩,路过陈糯的时候狗叫了一声,声音飞到酆理那边。
低头看手机的酆理抬眼,正好看到慢吞吞朝自己走来的女孩。
陈糯头发到肩,发尾不平齐,还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酆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陈糯不应该开车来的吗?
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近,远处加油站都成了她的背景,再远一点是漫天的繁星。
夜晚没有蝉鸣,酆理却莫名耳边嗡嗡嗡,好像听到了不存在的声音。
那是什么。
心跳声吗?
她也等不住了,她从来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她喜欢迎上去。
路过天光云影的时候庆敏戈把扎好的气球花递给酆理,说祝你成功。
酆理都怕开车太快这捆胖乎乎的气球飞走,这时候她看看陈糯,焦急地解开车把上的气球绳。
陈糯依然不急不慢地走着,风吹着她普通的白色T恤的下摆,她看酆理阔步走来,气球捆在一起,像是捧花。
面对面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十八岁的酆理眼神很亮,二十八岁的酆理陈糯没有见过,她在大洋彼岸的环岛赛场九死一生。
但三十八岁的酆理她肯定能见到。
眼前的酆理问:“你车呢?不会被交警扣下来了吧?”
陈糯:“我开车的话怎么坐你的车?”
酆理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
陈糯伸手,“气球不是要给我的吗?横幅在哪里?”
酆理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有横幅的?”
十七岁的陈糯灵魂何止十七岁。
她从一张皱巴巴的布料被酆理摊平仿佛熨啊熨,经年累月,嵌在灵魂的孤傲也会定向消失,她的眼神在看酆理的时候尤为不同。
崔蔓还转发过这组照片在聚会的时候点评,说真是惭愧啊,原来爱真的能让死人诈尸。
被骂死人的陈糯看向酆理,俱乐部老板盯着照片发呆,说我的唇钉歪了。
陈糯在桌下踹她一脚,酆理只好回复,没说错啊,你不是死人诈尸是什么?
现在的陈糯没死,也没有诈尸,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所改变。
或许邱蜜还是死了,江梅花没有带上女儿,和老李分手。
或许邱蜜没死,江梅花带上真正的邱蜜做酆理的妹妹,和老李在一起。
或许,没有那么多或许,陈糯在和酆理在公路星光下对视,说我就知道。
酆理骂了句脏话,“所以你知道我约你出来是什么意思?”
陈糯:“不是改成我约你了吗?”
她捏着气球,风也吹着气球,人的刘海也飘飘摇摇,陈糯看着酆理,欣赏对方稀有的羞涩。
陈糯心也软糯,在酆理说我们要不要谈恋爱的时候摇头。
“不谈。”
酆理差点咬到舌头,“那你还让我说?!”
陈糯:“你不是精心策划吗?又是气球又是横幅的,是鲜花太贵所以不买了?”
“没考虑过我不答应?”
她平时在人群里沉默寡言,除了钱果然没人和她走在一起,酆理想破脑袋也不懂她到底喜欢周枫想什么,平时冷脸的人眼底含笑,看得酆理更想拥有了。
“不答应我就追到你答应。”
陈糯:“怎么追?”
酆理不知道怎么说,陈糯也猜到,她当然领教过酆理的死缠烂打。
比起这样的追,眼前人在生活的浸润才最可怕,让陈糯熬了七年,差点油尽灯枯。
过了半天,酆理说:“在学校,有的是机会。”
陈糯哦了一声,“那不用这么麻烦,我答应你。”
酆理:“太草率了吧?”
她后退一步,盯着陈糯,“你是本人吗?”
陈糯上前一步,鞋尖抵上酆理的鞋尖,她个子比邱蜜高,鼻子可以贴上酆理的下巴。
凑近的呼吸让酆理下意识企图再退,陈糯却握住她的胳膊,说:“你要不要验证一下?”
004.
第二天邓弦见到酆理豁口的嘴唇,瞪大了眼:“你表白失败还被暴揍一顿?”
酆理蹲在天光云影的院子,吐出一句:“陈糯疯了。”
她看上去郁闷至极,邓弦看她不穿背心,起身却看见酆理脖子的抓痕。
邓弦也蹲了下去,不可置信地问:“你和那个人是真肉搏还是假肉搏啊?”
酆理嘶了一声,她颧骨还隐隐作痛,完全是早上起床翻脸不认人的那位揍的。
按照体力,酆理要制住陈糯不要太容易,偏偏她们一个夜不归宿,一个住到另一个的家。
别人是孤男寡女,她们是心怀鬼胎的女同性恋,酆理发誓不是她主动的,是陈糯先动手的。
她郁闷至极,“都有。”
邓弦又是羡慕又是感慨,“玩这么大,我也想。”
老板捧着搪瓷杯路过,瞥见俩小孩蹲着,问了句你们不怕晒黑啊。
酆理不怕,邓弦乐颠颠地跟上庆敏戈,说酆理痛失清白。
庆敏戈说那为了庆祝中午吃顿大餐吧,邓弦的欢呼都显得太嗲。
酆理掏出手机,老李问她昨晚去哪里了,老李不太管这些,之前酆理熬夜ktv也会报备,昨夜完全是兴奋过度忘了。
她还穿着陈糯的T恤,喜欢的人衣服宽大,穿在酆理身上算偏小一码,愣是把酆理身材勾勒更好。
她回了老李,又收到新消息,来自陈糯——
你在哪里,我们谈谈。
酆理回:在医院,被你打骨折了。
那边的人信以为真,问哪家医院。
她不知道十七岁的陈糯满脑子都是自己手机的消息。
有未来的自己捣乱,她还是陈糯,却什么都变了。
已知的未来或许都改写了。
陈糯本就无人可依,她现在身体还隐隐作痛,酆理几乎搞得她上下都疼。
陈糯也不知道这算搞了还没搞,她有更重要的事问酆理。
她给酆理打电话,那边的人喂都拖着音,似乎很不高兴。
陈糯问:“你爸是不是有女朋友?”
酆理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怎么了。”
那边的女声很是急迫,“你就说有没有,是不是还带个小孩。”
酆理嗯了一声,“是啊,小孩和我们也差不多大。”
这和陈糯手机上的消息对上了,她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见面?”
刚才老李还发消息和酆理确认这事,酆理说:“下周。”
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陈糯沉默半晌,问酆理:“你为什么喜欢我?”
酆理:“你昨天怎么不问。”
她也有怨气,恨自己被陈糯轻而易举勾引,今天对方翻脸不认人,更是让人难以平静。
陈糯:“那你喜欢昨天的我,还是之前的我?”
酆理知道陈糯玩音乐,也知道陈糯会自己写歌词,对方还是有几分文艺调调的,也有怪腔怪调的难缠。
现在就像是难缠的表现之一。
酆理想了半天,说:“你昨天,很奇怪。”
那边的人松了一口气。
正好这两天邓弦在看双胞胎电视剧,酆理脑子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你不会有双胞胎姐妹吧,比如昨天的是你姐姐。”
陈糯骂了句神经病。
这一句原汁原味,酆理觉得没搞错,“那你昨天怎么了,你之前谈过?和谁谈的,这么有经验?”
陈糯咬着后槽牙说:“没有谈过。”
酆理:“无师自通啊,天才。”
她怎么说都让人恼火,陈糯哼了一声,“你跑了又是什么意思?”
打电话还没面对面尴尬,酆理在天光云影晒得头昏脑胀,说:“不是你赶我的吗?骂我变态有病。”
“陈糯,是你昨天让我那么做的,你不会忘了吧,咱俩可没喝酒啊。”
陈糯无法反驳,可怕的是她都记得。
她无言助长了酆理的气焰,酆理喂了一声,“所以接下来呢?我们是什么关系?”
陈糯:“你说呢?”
酆理:“你喜欢我吗?”
那边的人半天不说话,酆理急了,“什么意思,吃干抹净就不认了?”
十七岁的陈糯站在天光云影外,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
明明这里不是酆理的家,她却有种自己要进入对方世界的恐慌。
如果那样的未来是真的,却因为昨天变了。
但来自未来的自己说,和酆理在一起,没有风险。
世界上真的存在没有风险的感情吗?
庆敏戈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女孩,对方看脸就写满倔强,特征符合酆理描述的喜欢的人。
她笑着说:“酆理在里面。”
电话那头的人也听到了,急匆匆跑出来。
陈糯倨傲地站在门口,等着酆理跨步而来,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才说:“万一我死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酆理:……
邓弦也出来了,站在庆敏戈身边说:“你死了我还会喜欢你的。”
老板说:“那也不用。”
酆理:“会。”
陈糯哦了一声,“那走吧。”
酆理:“去哪?”
陈糯:“你衣服还落在我家。”
005.
酆理晨跑回来的时候陈糯已经醒了,她一边脱掉外套去拿换洗衣服,问陈糯:“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会呢。”
陈糯是刚睡回来,她倒在沙发看酆理的背影,问:“你说我们要是当初就一起会怎么样?”
酆理在陈糯眼前走来走去,又顺便给陈糯倒了杯水, “当初是什么时候?”
陈糯的睡衣没换,眯着眼睛看酆理,“我高二的时候。”
酆理:“你那时候不是看不上我吗?”
陈糯:“我说万一。”
酆理:“不知道。”
陈糯:“你就不能假设一下吗?”
现在的酆理不是十八岁的酆理,她在外是别人眼里的俱乐部大老板,再好说话也带着威慑力。
这是阶段性的酆理,陈糯看着她,“我梦见我们有另一种可能。”
酆理抽走她的抱枕,让陈糯靠在自己腿上,她低头和陈糯对视,“高中就在一起的可能?”
她想了想,“那要是你不出意外,我们就这么谈上了,老李还和江梅花一起,那是什么光景啊?”
陈糯:“不存在邱蜜出柜,她也不会这么极端了吧。”
一个假设要推导无数次,还要预设老李长命百岁,或许和江梅花到白头。
她俩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大半天,差点忘了下午要开车去参加崔蔓老妈的寿宴。
酆理:“谁不喜欢大团圆,要是小菟还在……”
她又不敢想象李菟和真的邱蜜相处,那一大家子也太热闹了。
酆理摇头,“现在我就很满意了。”
她拍了拍陈糯的脸,“我去洗澡了,你准备一下,咱俩红包是一个的吧?”
陈糯抓住酆理的裤子,“一起洗。”
酆理不说话,陈糯别过脸,她现在不怎么容易脸红了,今天完全是心虚。
酆理也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把人捞起,低声问:“你确定做的梦是正常的?”
陈糯想要踢她没有成功,等到被温水浇头,有人不给个痛快的折磨几乎要烧穿她的身体,她才告诉酆理真相。
陈糯:“你疯了吧,我……”
酆理把她的话都咽了下去,平静地点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陈糯的胸口,“到底谁疯了?”
陈糯知道她想听什么,她拥住酆理,在她耳边说——
“喜欢酆理。”
她的真心话也有保质期,下一秒就变成了你有完没完。
酆理的浅笑以被捏住的嘴唇为结尾,等到赶到寿宴现场,崔蔓都以为她俩出事了。
崔蔓:“邱蜜为什么脸这么红?”
酆理回了一句没头没尾的:“你祝我和她爱到地老天荒吧。”
崔蔓也想骂她有毛病,但酆理给的红包太厚了,她选择遵从。
除了地老天荒,还加了一句海枯石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