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化形之后 悬着的衣领犹如一道倒下的残……


    小龙崽一身黑鳞化作蜜色的肌肤, 粗粗短短的四肢化作修长的四肢,胖乎乎的身体化作精壮矫健的身躯,压得猝不及防的钟离棠仰倒在地。


    入目便是饱满结实的胸膛。


    钟离棠:“……”


    通常妖族化形之时, 已会将皮毛鳞片等化作衣裳蔽体, 但显然此刻昏迷不醒的小龙崽是不会的。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沉甸甸的肉i体线条.


    钟离棠平生第一次感到难为情。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接触过。


    费力抽出被压住的双手, 扶在小龙崽的两肩, 试图把他从身上推开。


    推了一下,没推动。


    反而惊动了正在融合精血的男人。


    体内水火两股不同的力量你争我夺,互相吞噬, 又彼此排斥,使得他体温骤升。此刻怀里体温偏低的钟离棠, 与他而言便是能消热降温的救命稻草, 一抓住, 便如八爪鱼一样四肢并用地紧紧缠抱住钟离棠不放。


    还不老实地磨蹭, 企图从钟离棠身上汲取更多凉意, 以缓解燥热。


    钟离棠:“……”


    实在是有辱斯文,太失礼了……


    手摸上他的手臂找到麻筋一按,迫使他双臂松开, 接着抱住他的腰腹,双腿反过来缠住他的腿, 然后使个巧劲, 顷刻颠覆两人的上下位置。


    钟离棠飞快地从他身上起开。


    眼睛不经意地一扫,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样,猛地移开。


    然后褪下外袍,抖了抖,披在他身上, 勉强遮掩住他赤裸的身体。


    方缓缓地长舒一口气-


    “棠棠,难受,嗷呜……”


    小龙崽闭着眼呢喃。


    许是化了形,他清脆稚嫩的声音变成了成熟男人特有的低沉,又因不清醒而有些喑哑。


    他体内属火的本源血脉与属水的上古水麒麟血,彼此间的吞噬之战正进展到白热化的地步,给他造成了巨大的痛苦。


    他本能的呼唤,不是祈求帮助。


    而是仅仅是喊钟离棠的名字,就能给他带来一丝慰藉。


    “雪团儿?”


    钟离棠跪坐到他身边。


    看着他高耸的眉紧皱着,深邃异域的脸上尽是痛苦挣扎的神色。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眨眼间,便湿透了一头蜷曲的黑发。很快,他身上也开始出汗,肌肤像被烤化了的蜂蜜,潮湿滚烫。


    碰一下就能烫红苍白的指尖。


    钟离棠如今即便没了修为灵力,无法探查小龙崽身体内部的情况,也能靠着昔年在荒域旁观胡十四吞噬火麒麟血的经验,猜测个大概。


    无外乎敌强我弱,需要借助外力。


    而这个外力……


    风卷着几瓣凝霜的白海棠花,拂过钟离棠忧愁的眉眼,不由令他想起寒泉的存在,不过下一刻,又在心里否决了。


    寒泉冷意太过,难以把控,一个不慎,可能适得其反,害了小龙崽。


    思量片刻。


    钟离棠拾了几枚江云起用来催动契约阵法的灵石,边回忆曾经看过的阵法书籍,边在自己与小龙崽的身边依葫芦画瓢摆出一个小型聚灵转化阵,先聚天地灵气于体内,通过经脉化为更纯粹温和的冰灵力,再释出。


    周遭的温度一降,小龙崽瞬间好受了些。


    只是这样还不够。


    钟离棠握住小龙崽的一只手,引导转化过后的冰灵力进入他的体内。


    贸然把灵力探入他人体内,若是修为高深者对修为低微者还好,否则便风险极高。因为一旦对方有排斥反抗之意,就可能使得灵力反噬,伤了自己。钟离棠修为高,但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他还不如小龙崽呢。


    “雪团儿,我在帮你。”他微微低头,一缕雪发垂落到小龙崽的鼻尖,“你不要抗拒,跟着我的灵力的运转,乖。”


    许是嗅到他发尾清冷苦涩的熟悉味道。


    又许是那一声“乖”。


    钟离棠的灵力侵入的很顺利,昏迷的小龙崽完全敞开自己,毫无防备,任由泠然的灵力深入他的经脉,引领着他炙热的力量一遍遍运转。


    水火不容,冰火却无比和谐。


    “咳……”


    只是没多久,钟离棠便感到自己的经脉开始隐隐作疼,如落石接二连三坠向冰面,皲裂一般地疼痛,肺腑间也涌上一股熟悉的灼疼。


    既然以身为器,会刺激到体内的火毒自然也在预料之中。


    他咬牙想再坚持一会儿。


    但咳意来势汹汹。


    迫使他不停地咳,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重。


    直咳得他削弱的身子颤抖,眉头蹙紧,眼眸起雾,苍白的双颊泛起病态的红晕,最后哇的一声,咳出一滩红到发黑的血。


    钟离棠没有注意到。


    当他咳出的血落到地上后,契约阵法亮了一瞬-


    即便如此。


    钟离棠还是凭借意志力强撑着。


    他俯身,把微凉的额头贴上小龙崽依旧滚烫的额头,以灵力驱使神识,进入小龙崽的识海。


    因契约反噬,小龙崽的识海一片混乱,天空阴沉,大地龟裂,电闪雷鸣伴随着狂风呼啸。突然出现的钟离棠,恍若这末世唯一的救赎。


    他寻了一处平地,盘腿坐下,又挥了下手,幻化出凤鸣九霄琴。


    双手按在弦上,勾剔抹挑。


    奏出的琴声婉转多变,时而松沉旷远,时而缥缈若仙。正是用了故友所教的鲛人之乐,用琴奏出的效果虽然有所削弱,但也足以惑人心神,能令听者看到此生梦寐以求的景象,从而忽略现实的境况。


    ——前世他杀谢重渊时便弹过。


    不知谢重渊在琴声的影响下看到了什么,清醒后才会那般伤心……


    收回越飘越远的神思。


    钟离棠闭上眼,封住听觉,继续弹奏。


    希望小龙崽听到琴声,能“看”到一些幸福的景象,以平复识海-


    小龙崽确实看到了。


    不过看到的是前世谢重渊所“见”之景。


    与此世迥异的石头建筑门口——高高的塔楼,尖尖的顶,栩栩如生的浮雕,精美繁丽的彩窗,庄严肃穆的十字架……他莫名感到熟悉。


    “哦,伟大的光明神在上。”一个白袍子白胡子的老家伙,双手握着胸口的十字架项链,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对所信仰神明的赞美,才说到关键的地方,“……这位暗黑巨龙先生,你是否愿意接受你身旁的男子成为你的终生伴侣,以后无论生存还是死亡,都将与他同在。”


    光明神的信徒,为暗黑巨龙主持婚礼,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


    但小龙崽知道。


    是“他”觉得龙族的结合仪式太简单了,便学着人类正式一点。


    这一次小龙崽感觉自己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变成了幻象里的“他”,依然无法干扰幻象里发生的一切,但更能体会此刻“他”的心情。


    “我愿意。”


    他迫不及待地点头,甚至因为心中太过喜悦与幸福,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瞧着有点傻乎乎的。


    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可不就是钟离棠。他不再穿着凌霄宗剑修一贯穿的白衣,而是穿着与小龙崽风格一致,大量使用了刺绣、金银与宝石的华丽衣裳。不过太修身了,细腰长腿都明晃晃地勾勒出。


    小龙崽看了一眼,便红了脸。


    目光落到钟离棠脸上后,更红了。


    钟离棠气色红润,眼眸明亮,看着很健康,仿佛他的病已经痊愈了。


    主持的老家伙换了换人称,拿刚刚问过他的内容,去问钟离棠。


    闻言,钟离棠一向神色淡淡的脸上,薄唇弯出一抹浅笑。


    小龙崽顿时心花怒放,等不急听他的回答。


    “棠——”


    下一刻,心口却忽然传来剧痛。


    他低下头,看见银白的凤鸣九霄剑,穿透了他的心脏。


    而执剑的人,正是钟离棠。


    “为什么……”-


    在琴声的安抚下,小龙崽的识海本来已经渐渐平静。


    雷电消弭,阴沉的天降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滋润开裂的大地,使其长出草木,狂风也变得温柔,拂过含苞待放的花,只带走一缕香。


    却忽然急转直下,变得更恶劣了。


    花草树木瞬间枯萎,天完全黑透,地也消失不见。


    钟离棠倏地往下坠落。


    “雪团儿?”


    不知坠了多久,一只巨大的爪子扣住他的腰身。他隐隐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抬起头,只见黑暗中悬挂着一对幽绿的灯笼,忽闪忽闪的。


    “是雪团儿吗?”钟离棠再次问。


    虽然这是小龙崽的识海,按理说除了他,应该不会有别的神识存在。但他不能确定,抓着他的存在,是小龙崽本尊,还是他识海幻化出的一头毫无理智的恶兽。


    抓着他的巨兽,一声不吭。


    飞了不知有多久。


    抓着他的巨兽忽然松开爪子,钟离棠跌落在由一堆坚硬物件筑成的巢穴里,硌得他皱了下眉,“嘶”了一声。


    小龙崽张开翅膀,罩住巢穴,硕大的脑袋低下,用满怀依恋又饱含痛苦怨恨的眼神,深深地凝望着钟离棠。


    他分不清幻象里的幻象,以为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钟离棠欺骗他!杀了他!


    “吼——”-


    周遭太暗,巨兽的眼睛又太大。


    钟离棠看不清他眼里复杂的情绪,倒是借着他眼睛散发出的一点微弱光芒,勉强辨认出了构成巢穴的坚硬物件们,原来是一些金银珠宝。


    待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吼声。


    钟离棠才终于确认,黑暗中的绿眼睛巨兽,就是他的雪团儿本尊。


    “别怕,是我。”钟离棠举起双手,想摸一摸上巨龙的头,却只够得到巨龙的下颌,一片鳞片有他的巴掌大,“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以为小龙崽仍旧神志混乱,认不出人,犹处于紧张不安、极具攻击性的状态,却不知小龙崽已然清醒。


    听到他安抚的话语,巨龙内心冷笑。


    明明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这会却说什么不会伤害他,骗子!


    就像他在地下斗兽场刚破壳的时候,掌柜也曾和蔼可亲,只是没装几天,就因他的不驯服,开始打骂折磨他。


    他以为钟离棠会与众不同。


    没想到也与掌柜一样,迟早会暴露出真面目。


    或许他的好,也只不过是一种更为高明的驯化手段罢了!


    巨龙越想越恨,忍不住龇出比钟离棠腰肢还粗的锋利獠牙,可当抵在身下人脆弱的脖颈上时,又恨恨地发现,自己做不到像初见时那般,可以毫不犹豫地咬下——这一咬,钟离棠必然命丧黄泉。


    “吼——”


    他发出一声更响更亮的怒吼,却是恼怒自己,明明钟离棠对他痛下杀手时都没有迟疑!他为何迟迟下不去手?


    巨龙干脆换了个杀人法子,高高举起一只爪子,然后猛地挥下。


    却被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握住了爪子。


    那手太小,只堪堪握住一点爪尖。


    “我不是江云起,我是雪团儿的,嗯……”钟离棠听小龙崽喊时还不觉得,自己要说时顿觉羞耻,“棠棠。”


    巨龙的爪子僵在了半空。


    骗子!


    一定是察觉了他的杀意,又想欺骗他的感情!等骗得他放下戒备的时候,就又会干脆利落地一剑杀了他!


    獠牙爪子都是废物点心,幸好他还有一条尾巴,那便勒死钟离棠!


    睚眦必报的巨龙,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然后驱使尾巴缠上钟离棠,却不想尾巴更没用,从细长变粗长,也丝毫不影响桃心尾巴对钟离棠的喜爱,熟门熟路地缠上他柔韧的腰肢,亲热地蹭来蹭去。


    感到背叛的巨龙气昏了头,张嘴朝着自个的尾巴,就咬了一口。


    “嗷——”


    疼得他眼泪都飚出来了-


    巨龙太大了。


    钟离棠只能模模糊糊辨认出他的大致动作,不知道他又自己咬了自己,还以为是契约反噬,造成的识海阵痛:“乖,不疼了……”


    同时心道得赶快想个法子,帮小龙崽抚平识海。


    思来想去,钟离棠觉得他进入小龙崽识海的这缕神识或许可以一用,便一狠心,割舍了神识。


    刹那间,一缕神识化作万千星辰,点亮了巨龙漆黑一片的识海。


    与此同时,钟离棠的身影,也忽然从他的巢穴或者说识海里消失。


    “棠棠!”


    巨龙环顾左右,焦急地大喊。


    不懂怎么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钟离棠就不见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怨恨钟离棠,想着怎么才能杀了他-


    出了小龙崽的识海后。


    钟离棠本来已经做好了忍受神识割裂的疼痛了。


    却惊诧地发现,不禁神识不疼,便连体内的灼疼也跟着消失了。


    他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好,甚至精力充沛到想围着坐忘峰跑两圈?


    钟离棠意识到不对。


    接着,眼角的余光发现练剑台上的契约阵法不知何时不见了。


    而他的后腰右侧微微发烫。


    仿佛那儿,烙印了什么。


    转头查看小龙崽的情况。


    他仍双目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表情虽不痛苦到五官扭曲了。但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丝难受的神色。


    钟离棠皱了皱眉:“不应该啊……”


    融合完了水麒麟血,又被平复了混乱的识海,按道理他该醒了。


    联想到他莫名“康健”的身体,消失的阵法纹路,以及死了契约兽却神魂未伤的江云起……钟离棠有一种不好的猜测。


    难道他们阴差阳错地契约了?-


    光天化日之下


    不好叫小龙崽一直赤身裸i体地躺在练剑台上。


    钟离棠便趁着这会“身体好”,把给他蔽体的白袍,系在他的腰间,然后一手穿过他的腋下,一手穿过他的膝下,试图把他一把抱起来。


    却一动不动。


    “……”


    看来他们的契约并不完整,小龙崽只是替他承受了疼痛,并没有分担真正的伤势,他的身体本质依旧是病骨支离,弱得很。


    意识到这一点。


    钟离棠反而默默松了口气。


    理应他经受的,没道理让别人代劳。


    既然抱不动小龙崽,那便换一种方式。钟离棠先将他扶坐起来,然后把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再使劲架起来。


    只是小龙崽比他高将近一头,体型也大近一圈,说是架,倒不如说是拖,钟离棠就这么半架半拖的,就近把小龙崽送到静室的榻上。


    小龙崽身上原先出了不少汗,一路过来,又不免沾上尘土,黏上花花草草。钟离棠索性打了水,湿了帕子,简单地为他大致擦了擦身体。


    才从静室的柜子里找出一套自己病前的干净衣裳,给小龙崽穿戴上。然后看着他穿起来宽松,小龙崽穿着紧绷的衣裳,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


    一定是小龙崽平日吃得太多了-


    钟离棠最后选择,在通知陆君霆过来的时候,请他顺便带一套衣裳。


    陆君霆不是一个人来的。


    洛如珩也跟了过来,不过一到,就被陆君霆指派去练剑台收敛江云起的尸身了,自个则与钟离棠去书房商讨。


    “江云起这个竖子!当真是无法无天!”陆君霆脸色臭极了,要不是江云起已经死了,真恨不得召一道雷劈死他个孽障。


    当凌霄宗是他御兽宗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陆君霆不敢想,若江云起不是对小龙崽起的歪念,而是对病弱没有修为的钟离棠,此时此刻,他是否还能见到好生生的师弟。


    钟离棠倒了一杯莲子海棠花冷茶,递给陆君霆,让他饮下消消火。


    “行事嚣张,性格跋扈,目无尊长,又不怜弱小。”他淡淡道,“江云起成长如斯,江宗主身为人父,理应占一半责任。”


    先前在沧月的鲛人之歌审问下,管事不仅交代了斗兽场开设的目的,还交代所知的参与贩卖的人员名单,以及幕后主使——江云起。


    若主谋是江云起,似乎一切都能说通了……管事迟迟不敢说出他,是怕说了,回宗后,江宗主定不饶他。而江宗主或许正是发现了江云起做的恶事,急着为他遮掩,才顾不了太多,直接杀了堂主应付胡十四。


    江云起执意要见管事带他离开,也是怕管事撑不住暴露了他。


    一切虽然看似合情合理。


    但又暗藏古怪-


    陆君霆喝完一杯冷茶,火气也没降下去多少:“哼,江宗主溺爱独子,确实远近闻名。但如珩也是自幼被宠大的,怎么没见他长歪了?我看那江云起天生就是个坏种,怨不得旁人!”


    说罢,拎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饮下,情绪才终于冷静。


    “江云起死在了我们凌霄宗,江天阔作为父亲与一宗之主,肯定会找上门讨要个说法。”陆君霆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师弟可有什么想法?”


    钟离棠反问:“师兄呢?”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道:


    “瓮中捉鳖!”


    “一网打尽。”


    陆君霆笑了:“师弟与我当真默契十足,想法竟是大差不差。”


    “凌霄宗身为仙门第一大宗,江宗主想为一向宠爱的儿子讨回‘公道’,定不会独自登门,少说也会邀上三五个交情好的宗主一道来。”钟离棠也倒了一杯茶,低头抿了一口,“师兄不若推波助澜,帮江宗主多请一些人,到时候也好一道处理了斗兽场的事,省得夜长梦多。”


    陆君霆道:“师弟言之有理。届时,我再让宗里峰主长老们按照管事交代的名单,将那些参与的各宗不法修士抓来,然后当着众仙门宗主的面审问,我就不信他们到时敢不交代出被他们拐卖的人员名单……”


    片刻后,两人商榷完毕。


    陆君霆道:“早些解决,你也好安心养病。”


    说起病。


    钟离棠放下茶杯,在书案上铺开一张白纸,然后边回忆着先前练剑台上的契约阵法纹路,边执笔复绘出来,待墨干了之后交给陆君霆。


    “我对阵法的研究时日不长,目前只略通,尚不精,还请师兄走时将此图交给阵峰的师兄,劳烦其看看,可有为我们解除的法子。”


    陆君霆攥着纸,神色犹豫:“……师弟何必急着解开呢。”


    左右对身体没什么影响,还有人能分担病痛,让师弟少受点罪。在他眼里,钟离棠养了小龙崽又对他那么好,小龙崽代钟离棠受过是应该的。


    “师兄可曾想过,若我不知疼痛疲惫的话。”钟离棠没有指责他的想法不对,而是委婉地说,“岂不是累死也不知道?若是哪天我不慎受了伤,怕是一身的血都流尽了,也发现不了。”


    陆君霆恍然,随即羞愧地低头:“师弟说的是,是我一时想岔了。”


    “无妨,师兄想明白就好。”钟离棠道-


    洛如珩收完尸过来。


    见两人已语毕,觍着脸凑上前,对钟离棠道:“小师叔,您现在可有空帮我看看家里先辈的琴是否能修好?”


    钟离棠见他短时间内就旧事重提,猜想此事对洛如珩应当是件要紧事,便点了点头,左右看个琴而已,也不费什么功夫。


    熟料陆君霆横插一杠。


    “洛如珩!”陆君霆大喝一声,面有怒色,“你小师叔是擅琴,不是擅斫琴!你家的琴坏了,不拿去找斫琴大师修理,却拿来问你小师叔?我是让你侍奉你小师叔,不是让你这孽徒有事没事来劳累你小师叔的!”


    洛如珩被骂得不敢说话,掉头就跑。


    “还敢跑?!”


    陆君霆眉一皱,连与钟离棠告辞都忘了,就追出去要教训洛如珩。


    钟离棠摇了摇头。


    随后拿过托陆君霆带来的衣裳,转身去了静室,为小龙崽换上。衣裳是宗里的体修们一贯爱穿的黑色常服,舒适干练,小龙崽穿上正合适。


    然后见小龙崽还未醒来。


    钟离棠便坐在榻尾,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解开上衣的系带。系带一松,丝滑的白衣瞬间从圆润的肩头滑落,只余两只袖子挂在他的臂弯,悬着的衣领犹如一道倒下的残月,堪堪坠在他腰肢的收束之处。


    就这样,他低下头,扭过身,往下看去。


    只见在大约靠近腰窝的地方。


    一片白净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兽首纹路。


    表情狰狞,眼神凶恶。


    栩栩如生。


    忽然,钟离棠发觉属于小龙崽的那道呼吸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抬头转身,却对上一双瞪得老大的绿眸。


    “……”


    第19章 契约代偿 颈项如天鹅低垂,雪发拨到削……


    找遍识海内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辰, 都找不到钟离棠的身影后。


    谢重渊失魂落魄地醒来。


    一睁眼。


    入目便是一片雪白。


    颈项如天鹅低垂,雪发拨到削肩一侧,半如云团堆积, 半如瀑布垂流, 穿过两扇展翅欲飞的蝴蝶薄骨,沿着婉转动人的脊柱沟, 一直流至腰下臀上, 两个微微凹陷的菱窝之间。


    看得他呼吸停滞,身子也僵在榻上,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目光微移。


    他不可避免地注意到, 钟离棠右侧腰窝附近,那突兀的黑色兽首纹路。再熟悉不过的图案了, 分明是他的兽形!


    居然把他的兽形纹在身上, 还是那个位置, 真是……谢重渊喉结轻轻地上下滚了滚, 然后微微勾起嘴角。


    只是下一刻, 想起被一剑穿心的惨痛记忆,他又赶紧压下了翘起的嘴角,唯有一双幽绿如饿狼的眼睛, 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钟离棠露出的腰背。


    令乍然与他对上眼的钟离棠感到瘆得慌。


    “你何时醒的?”


    钟离棠说得不疾不徐,人却飞快地从榻尾站起, 转身走开两步, 拉起衣衫,拂开肩膀的头发,便低下头,十指如飞地系上系带。


    没有听到回应。


    穿戴整齐的钟离棠回首,却忽然眼前一黑。


    竟是谢重渊悄无声息地贴了过来。


    高大精健的身躯投下的阴影, 几乎把他完全包裹。强烈的、无法逃离的压迫感,令钟离棠呼吸困难。他几乎本能地偏过头,寻求光亮与新鲜空气,却嘭的一声,挺翘的鼻子猝不及防,撞到谢重渊坚硬的锁骨。


    “嗷——”


    谢重渊感到鼻子一酸,五官皱起,眼睛也条件反射地冒出泪花。


    “怎么了?”钟离棠后退了几步。


    “没事!”


    谢重渊咬牙强忍着鼻子莫名其妙的酸疼,跟着逼近,迫使钟离棠退无可退,脊背几乎贴在墙上。


    离得太近了。


    钟离棠不适应地蹙了蹙眉,转身想从侧边走出谢重渊的阴影范围,却被他突然伸出的一条手臂拦住。


    “雪团儿?”


    钟离棠谨慎地抬头,却因谢重渊逆着光,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


    “呵。”谢重渊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像是咬着牙,挤出一个又一个字,“叫、我、谢、重、渊。”


    钟离棠愣住。


    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身前站着的男人,是前世那位魔界君主谢重渊。转念想起重生之初,他曾在雪团儿的面前说出过这个名字,又打消了怀疑。只当小龙崽是忽然化形,身心一夕之间由幼稚变得成熟,难免出现认知混乱。以及他可能像胡十四一样,融合了上古麒麟血变强的同时,也接受了精血中的传承记忆,所以性情暂时受到了一些影响。


    “雪团儿这种幼稚的名字,以后你喊一次,我就……”谢重渊危险地盯着他,心里瞬间琢磨出千八百种惩罚方式。


    钟离棠却没有给他机会,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好的,谢重渊。”


    谢重渊一噎。


    随即恼羞成怒一般靠得更近,把钟离棠抵在墙上,右手掐住他的腰,无名指按进他的腰窝,厉声质问:“说,为什么要在这里纹上我兽形?”


    钟离棠有种被大型食肉猛兽咬住脖颈审问的错觉,仿佛一个回答不好,就会被拆吃入腹:“……江云起与你契约失败,但契约阵法似乎并未完全失效……你我可能误打误撞缔结了契约。”


    “不是特意纹的?”谢重渊确实从麒麟血中得到了一些残缺的传承记忆,但那些记忆太过久远,远到关于契约的知识与目前的时代迥然不同。


    钟离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会误会:“当然。修士与灵兽契约之后,修士的身上随机一处位置,会出现契约兽的印记。”


    “……”


    自作多情的谢重渊,掐着钟离棠腰肢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因着契约的关系,钟离棠自然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反而是他,突然感觉腰侧仿佛被谁狠狠地掐了一下,疼得他差点又丢脸地“嗷”了一声。


    钟离棠只是感觉不到疼,不是完全没有感觉。腰间的手忽然收紧还是知道的,看着面目扭曲的谢重渊,默了默,他叹道:“抱歉,看来在你我的契约没有解除之前,你恐怕都要代我受过了。”


    谢重渊方才知道,原来鼻酸腰疼都不是他的感觉,而是钟离棠的。


    怪不得他一醒来,就感觉身体格外虚弱无力,头疼欲裂,体内也火烧火燎地疼,还以为是像上次一样过度消耗导致的,没想到竟是因为契约。


    他不禁阴暗地猜测。


    或许钟离棠是故意趁机与他缔结契约,好让他代为承受病痛的折磨。


    “你能感到身上有哪些不适?”


    所以听到钟离棠关心的询问,他臭着脸道:“哼,我哪都不舒服。”


    “这样啊……”


    钟离棠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光滑的鳞片变成了柔软的卷发,手感非常好:“真是辛苦雪……重渊了。”


    谢重渊比他高,此刻却下意识低头,回蹭他的手心。


    然后又僵住,暗骂自己太不争气了!-


    到底是不忍心看谢重渊难受。


    钟离棠便提出带他去丹峰看看,或许会有丹药,可以缓解他的不适。


    本来要召一只仙鹤代步的,却先被一阵酸言酸语,打消了念头。


    “坐仙鹤的背,坐狐狸精的背,就是想不到坐我的背?莫不是嫌弃我身上没毛,不如他们坐起来舒服?”谢重渊一马当先,大步出了屋子,在空地上变成巨龙。不像小龙崽时短手短脚,肚子鼓鼓,丑萌丑萌的。


    巨龙姿态的他,体型庞大,身姿矫健,威武霸气又不失凶悍。


    正欣赏着,钟离棠发现巨龙幽绿的眼睛,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又一眼。


    “……”


    嗯,看来某龙本性未改。


    他默默走过去,然后便被殷勤的桃心尾巴立刻卷起,小心地放在脖子上,生怕他反悔一样。


    谢重渊磨了磨牙。


    该死的尾巴,又背叛他!让钟离棠坐个背,那是为了快点去丹峰拿药,坐他脖子上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干脆把钟离棠放他头上?


    心里刚这么想。


    桃心尾巴像是故意与他作对,又卷起钟离棠,然后把他放在了头上。


    谢重渊:“……”


    但坐都坐了,总不好再把钟离棠移开,仿佛他多在意一样。


    “吼——”


    黑色巨龙在心里给自个的桃心尾巴记了一笔账后,仰头长啸一声,展开庞大而光滑的皮翼,轻轻一振,便嗖的一下,冲上了苍蓝天空。


    还炫技似的,忽而陡峭爬升,忽而俯冲之下,忽而又螺旋翻滚的。


    撞碎了白云,搅乱了清风。


    钟离棠迫不得已抱住谢重渊的右犄角,以稳住自己。转个头,避开迎面的风,便能看见谢重渊的左角。


    那曾经断了的地方,因化形重新焕发了生机,如春笋一般,在漆黑坚硬的旧土悄然萌发,冒出圆圆短短的芽儿,瞧着分外可爱。


    钟离棠忍不住空出一只手,摸了摸。


    不像成熟的右角又尖又硬,还有环脊。这稚嫩的新角表面有一层很短的茸毛,摸起来软乎乎的,还有点温热,仿佛茸毛下有热血在流动。


    谢重渊却被他这突然一摸,吓得一激灵,猛然提速,飞得快如流光。


    钟离棠拂开眼前纷飞的乱发,喊:“慢点飞——”


    “这就怕了?”谢重渊哼笑。


    钟离棠:“……”


    身为剑修,昔年出行多是御剑。有时遇到危机,比这飞得更快更险的时候不是没有,所以怕倒不至于。只是他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经受了如此高速的飞行与来回翻转后,该气血上涌,肺腑不适了。


    果然。


    谢重渊笑不出来了。


    他胸口忽然发闷,喉咙也有了痒意:“咳,咳咳咳……”


    往日看钟离棠咳的时候还不觉得,今天自己亲身体验了一遭,方知多难受。咳得他想停都停不下来,五脏六腑都在疼,还有什么往喉间涌。


    “咳——”


    谢重渊咳出一道长长的火焰。


    色泽灰暗。


    明明是火,却给人阴冷之感,仿佛是什么至邪至恶的东西。


    钟离棠瞧见后,眉头微蹙。


    书里也是这般,随着逃出封印的小龙崽的成长,他喷出的火焰色泽与温度也会出现变化,但真正的蜕变,还是在食了精血化形之后,从普通的灵火变成有腐蚀性的灰焰。


    现在看来,异火应是与谢重渊如今的躯体一样,受到了血灵珠特性的限制。因为真正的异火,色泽幽黑如墨,除了腐蚀性外,还拥有剧毒。


    咳出一道火焰,宛若咳出了一滩淤血。


    谢重渊顿时感觉好多了。


    只喉间还有些痒意,时不时地轻咳一声。


    怕再那么难受,谢重渊终于放慢了速度,慢悠悠地飞到丹峰。


    一落地,他的桃心尾巴就殷勤地把钟离棠放下。离开时,尾尖儿还不舍地蹭了蹭钟离棠的腰。


    刹那间,谢重渊感到腰间起了一阵酥痒。


    “?”谢重渊。


    他狐疑地又用尾尖儿,轻轻地戳了戳钟离棠的腰肢,然后他整头龙过电一样抖个不停,克制不住地放生大笑。


    “哈哈哈,咳,我知道了,哈哈哈,你居然怕痒,咳咳咳……”


    第20章 怎么解契 一身松松垮垮露着胸肌的织金……


    过去钟离棠一些略微异样的反应, 如今可算有了答案。


    钟离棠着实没想到,连“痒”这一感觉,都被契约转移给谢重渊承受了, 不禁无奈地扶了扶额。


    他有些部位确实怕痒, 寻常触碰还好,就怕一些突然地轻轻触碰, 尤其是谢重渊这样用尾巴尖儿轻轻触碰的。


    而谢重渊发现了他这一秘密,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


    一玩便上瘾了,拿尾巴尖一戳,再戳。


    然后只见黑色巨兽趴在地上抖起来, 又笑又咳的,不时有灰色的火星从他嘴里冒出, 一落地, 便腐蚀出一个个窟窿。


    忽然, 谢重渊敏感地察觉到一道视线。


    他立刻不玩了, 也不笑了, 仰起头,冲着一处树木掩映之处,喊:“谁?滚出来!”


    钟离棠闻声,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依旧穿的一身灰扑扑的江潮生走了过来。


    “见过仙尊大人。”江潮生对钟离棠行礼后,一脸无措地解释, “我是出来寻找兄长的——我出去方便了一下, 回去便发现兄长不见了。”


    他神色有些焦急,又有些无奈,仿佛对坐忘峰上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江云起死了。”谢重渊一想到江云起,就恨得牙痒痒,不禁冷笑。


    江潮生一脸震惊:“什么?!”


    “……江云起罪有应得, 尸身已被妥善收敛。”钟离棠告诉了他江云起的死因,然后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迁怒于你。且安心在丹峰的客舍住上几天吧。”


    “兄长死了,父亲大人合该知道。”江潮生却面色悲伤地恳求,“仙尊大人,可否容我回御兽宗为兄长报丧。”


    江云起死了,钟离棠不觉得江潮生一个养子回御兽宗会好过,便不答反问:“你可想去灵觉寺?若你愿意,我会设法送你去佛子身边做个俗家弟子,御兽宗的人不敢去找的麻烦。”


    闻言,江潮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经历了钟离棠与陆君霆做戏诈他一事,他还当仙尊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光明磊落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从来都是他小人之心罢了。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多谢仙尊大人的好意。只是父亲大人对我有恩,眼下兄长去世了,若我再离开父亲大人身边,实在不孝。”


    江潮生不愿意,钟离棠也不能勉强。


    “报丧一事,自会有人前去。”钟离棠为了避免徒生波折,最后婉拒了他离开的请求,“过几天江宗主会来凌霄宗。届时你可随其同归。”


    江潮生便不再强求。


    一旁的谢重渊不满钟离棠与江潮生说话忽视了他:“咳,还去不去拿药了?”


    钟离棠让他稍等片刻,又问江潮生:“江云起契约不成,留下的契约阵法,反而无意令我们结了契,你身为他的弟弟,可知解除之法?”


    他这一问,纯粹是心血来潮。


    说罢,想起以江潮生低微的修为,怕是还没有习得御兽宗的核心功法,便想算了,谁知——


    “契约了这么强大的兽,您舍得解契啊?”江潮生是真的惊讶了。


    御兽修士对强大兽类的追逐堪称狂热,否则江云起也不会轻易被他鼓动。虽不知谢重渊缘何化了形,但一头小兽短时间内能成长如斯,可见其潜力。而且连元婴修士都强行契约不了的,该是一抹多强大的兽魂啊。


    江潮生垂下眼,眸光闪烁。


    “对啊,仙尊大人您当真舍得?”谢重渊说得有些阴阳怪气。


    明明他觉得契约像狗链子,打从心眼里厌恶,才会在被江云起强行契约时,无比抗拒,甚至宁死也不屈从。与钟离棠误打误撞结契后,替他承担病痛,也非常不习惯“自己”的虚弱。


    可当听到钟离棠比他还急着解契时,心里忽然就不高兴了。


    “对,不舍得。”钟离棠淡淡道。


    谢重渊刚要得意地笑,就听他又道:


    “——不舍得你受束缚,也不舍得你吃不该吃的苦。”钟离棠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便这么说了。他想,这或许就是《灵兽入门》一书上说的,灵兽养久了就会如同家人,再舍不得其吃一点苦受一点罪。


    谢重渊却想歪了,心中一甜,差点咧嘴笑了出来。还是拼命回想幻象中自己被杀的一瞬,才没真让嘴角翘起来。


    令钟离棠没想到的是。


    江潮生最后犹疑了一会儿,还真地拿出了一张解除契约的阵法图。


    “我……以前凑巧看兄长画过,就记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钟离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原以为江潮生是个被欺凌的小可怜,现在看来,或许是他看走眼了。


    御兽修士的契约事关重大,该多凑巧,才会叫他给看见并记住呢。


    “多谢。”钟离棠收下阵法图。


    江潮生连忙摆手:“也是为兄长赎罪,当不得仙尊大人一声谢。”


    然后便辞过钟离棠,老老实实地回客舍呆着。


    钟离棠与谢重渊便去丹峰峰主常在的丹房找他,但是那儿地方小,可容不下谢重渊的巨龙形态,所以他依着麒麟血传承记忆中的化形讯息,把鳞片幻化成了衣裳,是照着幻象里的“他”幻化的。


    一身松松垮垮露着胸肌的织金玄衣。


    为了搭配,谢重渊还把宝贝的金项圈取出来戴在脖子上。


    “怎么样?”他朝钟离棠挑了挑眉,“比之前那身黑衣好看吧?”


    钟离棠:“……好看。”


    嗯,雪团儿当真是偏爱金子,连幻化的衣裳都要有大片的金色纹路。


    进了丹房,丹峰峰主果然在。


    “劳烦师侄给他看看。”钟离棠指了指谢重渊,“他吞噬的水麒麟血,与他属性不合,也不知是否会留下什么隐患。”


    丹峰峰主便给谢重渊把脉,又用灵力把他浑身上下探查了一番:“师叔放心,他现在的身体好得很。”


    然后有些好奇地问:“不知师叔哪来的麒麟血?可还有多余的?”


    要是有多余的,他愿意用全部家当换一滴,好拿来研究炼制新丹药。


    钟离棠摇了摇头:“只此一滴,还是妖王前辈留下的。”


    一听是胡十四的东西,谢重渊顿时感觉像吞了苍蝇,怪恶心的。


    他的五官倏地皱成一团。


    钟离棠还以为他又因为契约不适了,忙问丹峰峰主可有药缓解。


    “回小师叔,弟子这儿丹药有的是。但恐怕对他都没用啊。”丹峰峰主忧愁地摸了摸自己的胖肚子。


    钟离棠:“嗯?”


    “因为按照您的说法,根源在您的身上啊。”丹峰峰主道,“而您,是吃不了那些缓解的丹药的。”


    钟离棠身子骨弱,许多丹药因为承受不住药力而不能服用。能服用的,又或多或少与他平日所喝的汤药有冲突,也不能用。


    所以谢重渊不适也只能硬生生地忍着。


    既然钟离棠来了。


    丹峰峰主自然会顺便给他把一把脉,谁知这一看,却吓了他一大跳:“我的小师叔啊,您究竟做了什么?您体内的脏腑怎么伤得如此厉害,经脉怎么隐隐有裂纹?我的天啊,您的灵根也有被阵法榨取之象……”


    一阵痛心疾首之后。


    他说:“小师叔,您得静养!好好地静养,切记以后不能大喜大悲伤了心神,身子也万万再不能劳累,亦或者是借外力使用灵力了。”


    钟离棠垂下眼,避开丹峰峰主郑重的目光。


    今生意外频发,他未能静养。


    而前世,他起初的几年一直呆在坐忘峰静养,所以身子要远比现在好很多。还是直到听说好友净心失踪的消息,他心怀愧疚,拖着病体离开凌霄宗四处寻找,在途中因劳累与反击欲杀他的魔族,才使得火毒发作。


    犹记得当时,他毒发盲了双眼,只能就近找上御兽宗寻求帮助。


    还隐姓埋名,装作散修。


    本想买一只仙鹤,载他回凌霄宗,谁知竟撞上江云起欺辱一头刚化形的兽……回忆到这里,钟离棠猛然发觉,那兽的遭遇似乎与书上所写的谢重渊的经历极为相似,可他掐指算一算时间,却对不上,许是巧合罢了。


    他当时为了救下那兽,不得已暴露了身份。


    然而不久,他体内的火毒再次发作,病得厉害。好在陆君霆收到消息接他离开前,他强撑着在昏倒前,留下了为那兽赎身的灵石……


    只是转念想到地下斗兽场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钟离棠就不免隔着一世,为那兽担忧。


    哪怕前世地下斗兽场的事并未暴露,他不知晓。哪怕他被带回凌霄宗后,昏昏噩噩地卧床了许久,无力操心别人……


    发觉钟离棠走了神,丹峰峰主稍稍提高了音量。


    “小师叔!您真的不能再把弟子的话当做耳旁风了,您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了啊,否则的话……”


    未尽之语,皆在他骤然感伤的眼神里。


    谢重渊不由地心中震动。


    想起先前昏迷时,他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热得快要炸了的时候,是忽然出现的一丝冰冷,救回了他。他不懂,明明未来会冷酷地杀了他的人,现在为何要费心费力地救他?又是珍贵的麒麟血,又是冒着死亡的危险-


    稍后,离了丹峰。


    钟离棠与谢重渊又去了一趟阵峰。


    阵峰的修士们,虽然拿到契约阵法图纸研究也没多久,但是因着宗主要求,又事关仙尊大人,故不敢懈怠,几乎一峰的修士都在埋头钻研。


    以致他们来时还真有了点成果。


    “这种契约真可耻!完全是契主对契约兽单方面的压榨与奴役啊。”


    “伤,只让契约兽承担。契主还能反过来摄取契约兽辛辛苦苦修炼的修为,如此一来,契约兽几乎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炉鼎啊!”


    “琢磨出这种卑鄙契约的人,简直就是阵修的耻辱啊,其罪当诛!”


    阵峰修士们义愤填膺。


    待到钟离棠拿出江潮生给的阵法图后,又纷纷闭嘴,干脆利落地拓印了好几份,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师兄,此阵可能用来解除我们的契约?”钟离棠问。


    阵峰峰主拿着图纸,低头看得认真:“师弟稍等片刻,且让我仔细瞧上一遍再说……这块阵纹与契约阵法外圈右上角的一块阵纹对上了,嗯,不错不错,两者的作用相反,正是互解之象……”


    忽然,他皱起眉,“咦”了一声。


    钟离棠问:“怎么了,师兄?”


    “我们平日所用的文字,是只要识了字的人都能看懂,那么像契纹阵纹这种东西,便如同加了密的文字,若非有心钻研,是看不懂的。而加密,各宗甚至各人,都有各自的习惯与特色……”阵峰峰主怕钟离棠这个剑修听不明白,还特意举了通俗易通的例子,为他细细解释。


    然后指了一处阵纹给钟离棠看。


    “喏,师弟你看这块,就有仙女观的影子。但是要想知道这块阵纹具体是什么意思,还是得请教仙女观的修士……”


    仙女观么……


    钟离棠若有所思。


    “这解契阵图看起来大致可行,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与阵峰的弟子们再研究研究。”阵峰峰主最后给出了答案。


    钟离棠问:“不知需要多久?”


    “两三天足以。”阵峰峰主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钟离棠点了点头,对这个时间还能接受,之后又请阵峰峰主推荐了几本阵法书籍,虚心求教了他自学阵法后遇到的一些困惑。


    然后便携谢重渊与阵峰的一众修士们告辞,不再打搅。


    而自离开丹峰便陷入沉默的谢重渊,待回坐忘峰后,终于开了尊口。


    “我不急着解除你我之间的契约。”谢重渊忍不住说。


    言下之意,是可以缓一缓。


    钟离棠道:“嗯,我急。”


    好意被拒绝,谢重渊一脸郁闷,不开心几乎要从绿眼睛里溢出来了。


    钟离棠垂眸想了想,解下腰间的白玉令牌给他:“我去书房看会书。你若是无聊,便去库房转转吧,若是看上什么,尽管拿去。”


    他如此大方,谢重渊才不与他客气。


    一进了库房,便如老鼠进了米缸,挑挑拣拣了不少耀金、月银、明珠、宝石……随便哪一样都是有价无市的稀罕宝贝,偏他一拿就是一堆。


    末了,瞧见多宝格上放着的冰灵兽的躯壳。


    谢重渊不禁动了歪念。


    钟离棠不是不让他吃么,那他偏要吃!


    可是他伸出的手,却在指尖碰到冰灵兽微凉的绒毛时猛地停住。


    僵持了几秒。


    谢重渊恨恨地收回了手,抱着一堆金银珠宝出了库房,嘴里嘟囔着:“我才不是怕惹他生气……死了那么久的东西,我傻了才会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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