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阿萍是个说起就能起,说睡也能睡的人,从前世的时候就是这样。


    忙得时候,她制定了什么时间起床就能什么时间起床,极限压缩自己睡眠的时间。闲的时候,她也能完全躺下去,在床上一天待十几个小时也不是问题。


    目前禾城百废待兴,阿萍属于是每日睁眼时闭眼前心里都堆积着一堆事情。


    不习惯日程拥挤的人,恨不得有个时光加速器,好更快些恢复自己日程表上的空荡。


    阿萍回到禾城休息的第二天,她就按照自己在深山修行的作息,在天还没亮时就起床了。


    没惊动任何人,阿萍动作极轻的洗漱完,就换上了旧衣带上些辅助工具,就出了房间。


    昨天刚回城,很多事物只是梳理了一遍,没有细看。阿萍这会儿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肥料事件。


    原先在冬日前,阿萍她还打算拿豆渣发酵后作为肥料使用。因为冬日空间密闭,空气流转差,粪肥滋生细菌过多太不卫生了。


    谁知道她刚提出这个想法就被淑娘委婉地提点后打消了念头。


    豆渣也是可以食用的,老百姓们舍不得浪费粮食。


    这个理由一下就说服了阿萍,她想豆渣肥料这件事,还是要等百姓们富裕了再提出来。那时候再提倡着豆渣养猪,大概也是能行的。


    豆渣是不能用了,禾城目前制作的肥料有三种。


    一种,是阿萍前世看隔壁寝室的同学在现代肥料之外,自己堆积的叶肥。一种,是这个时代老百姓做的人粪和畜生肥。最后一种则是她前世在小区里看老太太们为了养花做的肥料,用着些厨余垃圾列如鸡蛋壳果皮菜帮子做的养花肥料。


    老百姓们做的传统肥料,阿萍插不了手,她主要管的是她让人制作的那两种肥料。


    众所周知,肥料的制作过程需要发酵,换做个更明显的字眼形容,那就是沤。


    有了这个过程,堆积肥料的屋子院落中的味道都不算好。阿萍可以说是皱着眉进去视察的。


    她先看的肥料是叶肥,脑中关于叶肥制造过程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大体步骤她都还记得,于是她在院中的角落和房中的缸内都有制作,总共做了一坑两缸三个实验组。


    叶肥大概的制作过程,第一步是收集数量可观的树叶草枝,把它们切碎堆积在一处干净的存放地。第二步是往碎树叶堆里加水,让树叶堆保持一定的湿润,却不可加多水以免过度发酵变成腐烂的垃圾。第三步就是向里面加入作用类似催化剂的其他有机物,像是木屑、牲畜尿液、厨余垃圾等物,之后记得隔断时间翻动树叶堆,让树叶堆内外上下的温度湿度都保持均匀。以上就是制作叶肥的基本步骤。


    没有实验室的环境,在看不到微生物活动的当下,阿萍只能靠自己去估摸着肥料发酵的过程,一坑两缸三个实验组,她都用不同的方式培育叶肥。


    一号缸和二号缸,放在室内避光,三号坑暴露在自然光下。


    一号缸和三号坑翻动频率稳定,且都加入了其他有机物当催化剂,二号缸则没有,它翻动频率低于前两个,且没有加入其他有机物,还比它们都加了些水。


    三号坑的通风比一号、二号缸要好,肥堆也比它们多。


    不同条件下的三个对照组准备好了。


    阿萍也清楚大学生种地笑料百出的故事,她是个养牛的还被牛撅过几次,种地这方面出些滑稽故事,她心里是有准备的。


    进了放置肥料的远门中,阿萍先去视察了一号坑。她用木板搅动叶肥堆去看它的颜色,然后又伸手去拿上一点肥料在手中捏搓感受叶肥的质感。接下来的一号缸、二号缸,阿萍洗干净手后重复了上下两次步骤去检查。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院中的三号坑中叶肥发酵结果最好,气味、颜色、触感都在预料之中。一号缸内的叶肥发酵得满,但总体上也没错,二号缸内的叶肥有腐烂的痕迹,在三个实验组中是垫底的最差。


    检查完叶肥组,阿萍不打算现在就把二号缸里的叶肥丢掉,她还想知道到最后时,二号缸里的叶肥还有没有和用进地里有什么效果。


    有时候失败的实验成果也能给人灵感嘛,这是阿萍一个学校生物系泡实验室的学姐给她的宝贵经验。


    现在一个人在西游世界搞研究的阿萍,她只能尽可能跨系的去模仿自己同一个学校的前后辈们的研究。


    看完叶肥后,阿萍又去看养花肥料,她记得同小区有个老太太和她说过这种养花用的肥料其实肥力并不高,作用和网上便宜买的腐殖土差不多。


    但根据禾城现在紧巴巴的财政状态,阿萍想厨余垃圾也不能浪费就顺便处理了。


    忙活了两刻钟有余的时间,阿萍检查完了自己的让人制作的两种肥料。她走到院子外的地上坐下,也不将就衣裳脏不脏,反正她现在都一股味儿了。


    拿出笔墨纸砚,还有一竹筒清水,阿萍研墨复又提笔蘸墨,趴在地上就开始写起了简易版的实验报告,为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堆肥,留下了第一篇总结。


    这大抵是搞研究人的习惯,不写个实验报告,就会觉得自己实验过程中并不圆满。


    仗着修行了目力好,阿萍顶着暗淡的夜光,趴在了院中的空地上狂写了一打纸。


    写完实验报告后,吹干墨迹,阿萍收起东西,又跑去城墙边去检查城墙修复的程度,等她绕了城墙仔细检查了一圈,时辰便也走到了鸡鸣时分,天色渐亮。


    阿萍拿着不周又去城外把旧地再翻了一遍,顺便又开了几亩的荒。


    就虫子草木的生命也是分,杀小东西的生,这也是杀生。阿萍这也算钻了天道的空子,可天道也没办法,因为再弱小的生灵,它的命也是命。


    其他修行者看不上的三瓜两枣,阿萍本着浪费可耻的思想狂捡。


    等天光大亮,这时阿萍已经从城外的深山里打了两头鹿拖回城主府,在春天还没彻底到来时,她可得抓紧时间打点猎物,给城中众人补充蛋白质。


    她想正式到了春天,她可要摆布春夏禁猎的法律,要给野兽留下繁衍活命的时间。


    人要活着活好没错,但凡事做绝了也不好。


    阿萍返回城主府刚把鹿放进了厨房,她走到院中就对上了从门外走进来的慕容涂。


    慕容涂没想到阿萍会起得这么早,随即笑着走过去打招呼:“主公早。”


    原本他在问好后还想和阿萍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刚靠近阿萍就被她身上的味道熏了个倒仰。


    主公身上那来的粪臭味?!


    阿萍虽然没去检查粪肥的发酵成果,但是肥料堆积的地方都在一处,阿萍长时间在那里走动,身上的衣服到底是吸满了臭气。


    阿萍瞧着慕容涂难看的脸色,笑出了声:“哈哈哈,你没想到大清早就被我臭到了吧?我早起去检查了一番肥料的发、沤得怎么样了,身上带些难闻的气味很正常。我先去梳洗一番,你在书房等我。”


    慕容涂目送阿萍走远,自己转身走去书房时心下惊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起床的。


    感觉在他来之前,她似乎已经干了很多事情。


    不清楚她是心血来潮,还是以后都打算如此。慕容涂在心中暗自决定以后自己起床的时间还要再提早半个时辰。


    总不能主公一个人在城主府忙忙碌碌时,属下却还躺在床上休息。


    于是在阿萍不知情的情况下,禾城由她开头从上到下开启了一场全民内卷。


    在后世以禾城为中心的政治中心内,还流传着一句古话,那就是禾城不养闲人。


    阿萍回房间时,自己去水井里打了两桶冷水,提到浴房洗澡。


    忙着干正事的时候,洗澡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占据她过多的时间。


    等阿萍散着半湿的长发来到书房时,书房里已经坐下了一堆人。


    她进屋后,屋内的所有人站起身向她行礼,再她挥手让众人免礼坐下,自己也走到主位上坐下时,才有机会去观察众人。


    慕容兄弟、淑娘等人外貌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唯有一个人变化大得让人惊讶。


    那就是枭奴,以前看着他,还能从他身上看出几分孩子气。这会儿才一个冬日不见,阿萍看他现在瞧着身形和个成年人也差不多了。


    猿臂蜂腰,浓眉鹰目,小麦色皮肤上带着些细碎的疤痕,身穿一身皮甲,臂上带着护腕脚上踏着长筒皮靴,一副行伍中人的打扮。


    枭奴站在慕容伏罗身边,看起来就比他矮一个头的样子。


    阿萍瞧着他在心里感叹,这孩子长大了,在她无暇照顾他的时候也有好好长大。


    且在禾城管理层开会时,这孩子居然能蹭在慕容伏罗身边,不靠她的关系,自己挤进来。


    阿萍欣慰的目光,被枭奴捕捉到了。他下意识想对自己尊敬濡慕的萍姨露出个微笑,却又觉得眼下的环境里,他不好再做小儿态,便又憋回笑意,肃起了一张脸。


    眼下禾城的管理阶层集合到了一处,阿萍也不废话玩什么寒暄。


    她今日有几件事要和众人说。春耕大事自然要处理,更重要的是她想组建一支商队。


    现在禾城中买卖东西实在不方便,因为没有商人的到来,导致城内的物件金银等东西无法流通。


    要想盘活一座城,除了粮食的储备,商业的繁荣也必须的。


    商队的到来,能方便禾城内外的物资买卖,更重要的是让禾城和外部保持交流联络。


    阿萍想她手上必须有一个商队,不需要挣大钱,赔点钱也无所谓,她需要的是一个灵活的耳目,让她能时刻知晓禾城外面的世界。


    后面好方便她去其他地方抢人,买人,毕竟现在禾城人口真的少得她心颤。


    没有年轻的男女,也就没有孩子的产生,没有新生命的加入,一座城再怎么发展到繁荣,最后还是要死的。


    商队的建设,被阿萍提出后就被大家快速接受。因为阿萍都把话讲明了,他们自然清楚商队建立的重要性。


    他们人是少了点,但城里却有现成的牲口备用。


    提到城内和牛一起买来骡子、毛驴,慕容涂看向阿萍的眼神都不对了。感情他们还在为吃饭问题抠破头皮的时候,她已经把目光投向了禾城的外面。


    他们在纠结节流问题时,她直接冲着开源去了。


    慕容涂悟了之后,向以后禾城的发展猜测,他想除了陆上的商队,怕是以后禾城水上也要有队水上商队了。


    毕竟禾城靠河,船运能带来多少钱,慕容涂以前没接触过,但偶尔听到的传言,他是知道水上商路的暴利的。


    主公眼下不好提出这话,慕容涂干脆地说:“主公,禾城靠河,水上商队是否也要建设。”


    阿萍点头:“那是当然。不过现在没条件去组建,等忙完春耕,再组建人手一点一点地修复城外的码头。”


    “暂且修复扩建码头,我们去收过路费。”


    这好!


    淑娘立刻跟上谈话的节奏说:“这样的话,小食摊子、客栈都要布置修建好。我算了算材料,木材是山上就有的,这大头节省了,其余我们就能少花些钱。”


    阿萍:“嗯,那等春耕的事情忙完,这事情就交给淑娘你了。”


    现在城内能用的人才少,阿萍琢磨不出来该让谁负责商队的组建事物。慕容涂?他身体不好可别给累死了。慕容伏罗?他看着就不了解经商的事情。


    最后她把目光投向在场的曾伯、王叔和枭奴三人。


    她在想这三人得不得用。


    考虑的目光仿佛有实体,让被阿萍目光笼罩着身体的三人浑身僵硬,他们在等待也在期待着能分到自己身上的事物。


    枭奴不是一个惯于沉默着等待答案的人,他主动为自己争取:


    “主公要是放心,可否把组建商队的伙计交给诚郎,他嘴紧又为人老实,正适合干这样的活。让慕容涂叔叔为主指点,诚郎为辅在外代领商队活动,您看这样可以吗?”


    他称呼她为主公,而不是萍姨,就是说他打算公事公办。


    阿萍看向他:“你为什么不自己上呢?”


    枭奴,说:“当然是因为我想成为骑兵,守卫禾城。这是主要原因,再者就是我的私心,想着诚郎性格合适,就把他推出来。我年纪小,若是说了什么不周到的话,希望主公和大家能多多提点我。”


    小小的少年一个昂首挺胸地站在众人面前接受审视,硬生生把他旁边的曾伯、王叔两个大人称得黯淡无光。


    阿萍看了眼慕容涂,想他若是掌管大局,只指点些重要的关窍,倒也不是那么累。


    她想明白后,对枭奴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面对下属,无论事情讨论的结果是决定好了还是没决定,领导者的态度最好是让人看不清的。


    阿萍现在已经具备了主公基础的素质,她哪怕心里觉得这事能成,嘴上也没有明说。


    商队组建的大事在三言两语中画了个大概的轮廓,阿萍就又和大家谈起了春耕的所有细节。说完了这个,阿萍对城内的学堂问了几句。


    她冬日进山修行,便把后续教材的编写交给了慕容涂。大材料她是划定了的,她只管审核的事情就够了,毕竟修行对于她来说是目前重要的事。


    她要有足够的武力去震慑外来者,才能为禾城留下发展的机会。


    先前她让牛圣婴明着来找她,除了是觉得他们俩之间的感情没必要遮遮掩掩,更重要的却是狐假虎威。


    让大众的眼睛看到一些似真似假的迷障,让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有其他修道的朋友。


    更深一点的代表意义,阿萍想这还要等着禾城发展不错,人多起来她才能操作。


    红星照耀下的路线指引是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她从未忘记。


    今天在城主府开了半天的会,决定了今年大半的事物,阿萍就对淑娘提了个私事。


    她想在城主府打通几个房间,弄个大点的空间做她的实验室,她好在里面做些实验和存放实验资料。


    带着众人吃了午饭,各自散去忙事情后,阿萍和淑娘领着几个人在城主府中忙碌,腾出了一个大房间给她做实验室。


    谢谢了淑娘几句,阿萍把众人送离城主府,等到她面前再没有外人时,阿萍一路高兴着跑跳着到她空荡荡的实验室。


    她也是出息了,成了个拥有自己实验室的大学生!


    虽然这实验室很简陋,还在西游,那她也出息了!


    阿萍高兴地倒在实验室空荡荡的地板上四肢不规律的划拉,装作自己是个在地上乱爬的海星。


    她想以后这里不会再空荡荡,她会把里面都填满的!


    阿萍农业实验室今天成立,她要努力种地搞研究啦!


    在地上兴奋了一会儿,阿萍又想她还是要储备些这方面的人才。在酸儒横行的时代,她想要找几个农业人才无异于大海捞针,那么就只能另辟蹊径地捞人了。


    阿萍心想她还得是要去招揽几个道士,不用指点她修行的那种,普普通通炼丹的道士就行,木匠瓦匠做金银首饰的匠人也要。


    这些在封建时代被人瞧不起的专精于奇淫巧技的人才,往往是古代探究科学的先行者,只是当时无人在意他们。


    阿萍看着屋地,难受地叹息:“还是缺人,缺钱,阿萍村官还要继续努力建设禾城啊。”


    在地上摊了一会儿,阿萍爬起来先溜达去了厨房看自己的阿妈。和她聊了聊一日两餐的配置和今天两头路的储存后,她又溜达去了城中的医馆绕着韩大夫与他聊天。


    她这一天忙碌的事情既奇怪又普通,让暗处观察着她行动的牛圣婴满头雾水。


    他觉得她今天忙着的事情都挺耽误修行的。


    关注着那些草芥般的人,能有什么作用吗?他们普通得就像是随处可见的虫蚁一样烂贱。


    他看见阿萍走在外面大街上,每一个在街上走着的凡人看到她都会走过来和她问好。


    那些凡人和牛圣婴往常见过的凡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脸上黑黄感受,看着灰扑扑的没有任何吸引眼球的光泽。


    比起曾经小时候的阿萍,看起来还要丑陋太多。


    但是当他们冲着阿萍笑起来时,牛圣婴从这一张张笑脸中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长得不好看,笑起来时却让妖看着很舒服。


    有一种活跃的生气从他们的笑容中冒出,有那么一星半点像是阿萍的笑。


    牛圣婴还看出他们对待阿萍都很尊敬,这尊敬里没带着畏惧,反而更多是小心翼翼的珍惜。


    仿佛、仿佛阿萍是他们的希望?


    这里老的少的,快死了的和离死还早的人都信任着阿萍。


    牛圣婴歪着头思考,想阿萍想要的就是这样的责任感?还是使命感?


    他不懂,但阿萍如鱼得水的生活,少年妖怪切实看见了。


    他没去打扰阿萍的快乐生活,就这么沉默着跟在阿萍背后。像是大街上的姑娘手上有一条无形的线,像是牵引风筝一般系着少年妖怪,让他只能围绕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牛圣婴以为阿萍终于要从那些俗事中脱身要休息时,她却因为听到的关于牲口的坏消息后,满脸紧张地跑去了关牲口的棚子。


    牛圣婴赶紧跟在阿萍的身后,神色迷茫:“母牛难产,这又关她什么事?”


    第82章


    阿萍对于城中每一头牲口都格外重视,因为它们力气大、使用时间长、死了筋骨皮肉都有用处。她只盼着它们寿终正寝,活着时少病少灾。


    母牛难产这事在她眼里可不是小事,他们禾城弄得那么几头牛都不容易。


    牛都是官府主办买卖发放的贵重牲口,数量有限。他们禾城买这几头牛都是仗着人多从其他城池百姓手中抢来的。


    阿萍赶去了牲口棚里,挥退人群让他们给她让开一条路,她走到了牛棚里。


    等进去了,她才发现韩大夫和他的小孙女杜仲比她早些到场,她有些好笑地看着韩大夫颤颤巍巍地想往牛身上扎针。


    哪怕有四个青年把母牛按倒在地,老大夫也害怕得脸上留着的胡子抖动个不停,看得人好笑。


    阿萍憋住了笑,走过去问众人:“现在是什么情况?这牛生了多久?”


    看到城主来了,棚中几人互相看了几眼,管理牲口的汉子走上前回话:“城主,这牛白天就在生产了。磨了好几个时辰,肚子里的小牛就是下不来。”


    “这样啊,大概情况我知道。”阿萍上前抓住韩大夫的手腕,说:“韩大夫,现下还是别拿治人那套治牛了。”


    韩大夫盯着阿萍,问:“那怎么办,总不能看这牛憋死在眼前吧?”


    阿萍,说:“让我试试。”


    杜仲惊奇地问:“城主姐姐,你还会治牛吗?”


    阿萍可不敢保证她会,懂是懂一点没错,她对杜仲笑笑说:“大概知道一点该怎么做,我试试。”


    “先把牛从地上扶起来,人都推开别围着看了,远一些。”


    阿萍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话要说明才能值得动人,光吩咐下去只会让人乱糟糟。


    她伸手指了几个人,给他们派下事情:“你、你去烧两壶热水,拿上洗手的胰子、干净的帕子和铜盆过来。那边两个高瘦的人去找两根粗竹竿和麻绳来。这边靠左站的三个男人过来预备着,等会儿我喊你们帮忙时再过来。”


    随着阿萍有条理的安排下事物,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安静下来。


    阿萍望着牛棚中被扶起来的母牛,她怜惜地上前抚摸着它的脑袋安慰它:“没事的会没事的,你乖乖。”


    被人从小驯养大的牛温顺极了,哪怕它正在受生产的折磨,它也乖乖地被人牵着,沉默地站在原地。


    阿萍看着她脑内飞速运转,回忆着自己曾经在大学里接触过的兽医。


    农业大学里养牲口的学生哪有没接触过兽医呢?现代很多学生等到了大学,选了特殊的专业才第一次接触到大型动物。


    哪怕在入学后就被老师、学长、学姐们带着,学生们管理的动物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毛病。


    母牛难产这事阿萍没遇到过,因为不管是在现代还是西游,她养的牛性别都是公的。


    倒是她记得有学姐说八卦时,给他们聊起过学兽医的学长、和带他的老师遇到过的母牛难产事情和应对办法。


    瞧着禾城里也没兽医,阿萍只好挽起袖子硬着头皮上了。


    大不了就大力出奇迹呗!


    她已经想不起学姐的脸了,但她讲笑话一样说出的事情,她现在还记得清楚。


    因为对城里长大的孩子,母牛下崽这件事在他们心里也是新鲜有钱的。


    等着被她安排着去做准备的人各自把东西带来后,阿萍让他们把东西放在一边后去拦开人群,清出空地且务必让人群不能有人大声说话。


    看热闹这事,阿萍没闲心去管,她现在重点关注面前的怀孕母牛。


    阿萍撸起袖子在铜盆中用胰子、烫水洗了手,才走到母牛身边。


    她让先前四个按牛的年轻人继续按牛。深呼吸一口气,阿萍走到了牛屁股的位置,弯下腰把右手从母牛生育器官的入口探了进去。


    热乎黏腻的手感让人作呕,阿萍努力不去关注皮肤上的触感,用心拿手掌去找小牛的位置。


    小牛的脑袋是摸到了,但是阿萍发觉母牛肚子里的小牛,它一直在往里缩。


    每次阿萍好不容易摸到了点它,这小家伙就往里躲。


    阿萍的手臂已经整个陷入牛身里却还是没摸到,反复折腾了快半个时辰,阿萍放弃了。


    她抽出手看向四周,想找个手臂比她长的人过来帮忙:“我手不够长摸不到牛,谁手长愿意过来帮忙的?”


    她话问出去了,却一时间都没人上前。


    他们全都盯着牛屁股面露犹豫,把手伸进去那里去,未免太不讲究了。


    他们是男人啊,怎么干这种事?


    现场变得沉默下来,就在阿萍要强行命令点人过来帮忙时,最开始管理牲口的那个汉子站了出来:


    “城主,我来吧。”


    这个汉子是第一个回答阿萍问话的人,阿萍对他印象深些,点点头对他说:“好,你挽起袖子先去洗手,待会儿我会教你这么做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走过来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朱大河,被慕容先生分来管牲口的。”


    原来是为了责任站出来的。阿萍想她要给这位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一些甜头,她对走到自己身边的朱大河,说:“今天这事完了,我会传你一门手艺,专门用来治牲口的书。”


    想想她曾经在小河龙王府邸里抄下的书和自己脑中的现代知识,她是能教授给朱大河一门吃饭的手艺。


    这个意外之喜,让朱大河双眼放光,能赚钱的手艺谁不想要呢!


    他立即应声:“多谢城主赏赐,现在我要做什么?”


    两人都没理身边人复杂的脸色,不敢站出来的人,自然就没有获得更多的机会。


    阿萍对朱大河,说:“你先像我刚才一样把手手伸进去摸小牛。”


    朱大河应了一声,学着他刚才看见城主的动作来操作,他手臂比阿萍长一截,不多时就摸到了母牛腹中的小牛:


    “这里,我摸到了,它、它会动!”


    朱大河的惊呼让人群骚动了起来,谁都伸长脖子往里看。


    随即听到他又说道:“怎么回事?这小牛在往回缩,诶呦!我摸到了,它怎么是横着的?!”


    远来是横在母牛肚子里才生不出来,阿萍听到这个消息,吩咐朱大河,说:“你现在摸到小牛了,你试着用手调整下胎位,把小牛转回正确的位置。”


    转?!


    朱大河有些惊慌:“这样,牛蹄子不会划破大牛的肚子吗?”


    阿萍淡定地说:“没事,这个时候小牛的蹄子是软的,不会伤到母牛肚子你小心些。”


    朱大河点点头,他也不知道城主为什么对牲口的事情这么了解,但他知道自己得听聪明人的话。


    接着他又小心地用手给母牛调整胎位。


    他紧张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调整好小牛的位置后,他无措地看向阿萍。


    阿萍:“好了,那就把手拿出来,看大牛自己使劲儿了。”


    “哎!哎!好!”朱大河拿出手站在一边又被阿萍叫去洗手。


    到这里,阿萍因为母牛肚子里的小牛该下来了,谁能想到这头小牛就一点奔生的念头都没有,又往母牛肚子里躲。


    看来这下只能大力出奇迹了,开始物理扯犊子。


    阿萍让男人们把牛方向用绳子缚了,四蹄绑紧在竹竿上,被阿萍喊着口号指引男人们把母牛往地上摔。


    现场变得野蛮又血腥,阿萍没有心软,让母牛结实地被摔了几次,她才又让朱大河伸手去往母牛肚子里摸小牛。


    这次朱大河轻松地摸到了小牛:“近了近了,现在我们要放开牛让它自己生吗?”


    阿萍摇头:“大牛怕是没力气了,我们扯。朱大河你揪着小牛慢慢往前啦,快到出口时,拿绳子栓住它,直接把小牛拉出来。”


    与其大牛小牛一起死,总得要活一头或者死一头。


    阿萍手心冒出一层汗,面上却依旧镇定地看着朱大河动作。


    慢慢地随着他使力,一头身上带着胎衣的小牛,被他从母牛身下拉了出来。


    这小牛出来了,歪在地上没多久,自己就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


    而原本脱力的母牛也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阿萍连忙让人把绳子解开了,放母牛去挨着小牛,引着牛母子回了牛圈。


    太好了,禾城的牛没少,还多了一头,阿萍呼出一口气,这会儿因为心情的原因也不觉得周围的空气难闻了。


    阿萍摁了摁眉心,有些疲惫,觉着自己这次跨专业给牛接生的经历真刺激。


    她笑着围观人给牛接生的人们打了个招呼:“没事了那都散了吧。”


    都人群恋恋不舍地接二连三离开时,阿萍对朱大河,说:“你明日晌午过后过来,我每天花半个时辰教你治疗牲口的办法。”


    朱大河:“好,我记住了。”


    和他说完话,阿萍又安排人送半夜出诊的韩大夫祖孙俩回医馆休息,自己慢悠悠地走回城主府休息。


    这从早忙到晚的充实生活,‘快乐’得让人理智升天。


    牲口棚子里的人群散完了,就剩下个朱大河在棚外打扫。


    这时在暗处蹲守良久的牛圣婴蹿进了牲口棚内。他不理害怕得发抖的凡畜,走到刚出生的小牛面前,弯腰去捏它的蹄子:


    “还真是软的?”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牛圣婴忽地闪身离开追上了离开的阿萍身后。


    今天这堆无聊的琐事里,牛圣婴就觉得阿萍给牛接生这事,他也涨了点稀奇古怪的见识。


    这一点的趣味让他之后对阿萍生活的观察多了些耐心。


    接着他又一次确定了他的阿萍在人群里的特殊。她似乎永远是人群中最聪明能干,最美丽动人,也最特殊的人。


    她在她那间实验室里的忙碌和地里的来回,都是牛圣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最开始牛圣婴真没想到阿萍细皮嫩肉的样子,真能下地干活。可谁能想到才几天,阿萍下地耕种的动作就从生涩变得有模有样。


    等到田地里的水稻开花后,圣婴又看见阿萍做了一件其他人都没用干过的事。


    她在水稻上给它们套上了她用宣纸折叠的小帽子,像是造型奇特的漏斗。


    属于她的那几片稻田,在野外十分醒目。因为她地里的水稻从远处看不像水稻,反而像是一片盛开着白色花朵的怪田。


    阿萍为什么要给水稻戴帽子?又为什么时不时要过去翻动它们呢?


    她的每一个行为,牛圣婴都无法用自己的认知去解释。


    再到后面阿萍去山野中招野稻子移栽到天地里的行为,他也不理解。那些瘦弱的、瘪壳的歪歪扭扭的野稻子拿来干什么呢?


    甚至为了更好地照顾田地,阿萍甚至在田边搭了个草棚住在田边。


    好苦的日子啊,明明她不用过得这么苦的。


    修行的苦吃了,是为了以后变得更强,去叱咤风云。


    种地的苦,一个修行者吃了干什么?他们对于凡间饮食的需求又不高。


    牛圣婴眼中的阿萍越来越陌生,当初那个放牧的绿眼睛小姑娘身影,被面前这个脸朝地背朝天,为五谷研究而日夜操劳的女人代替。


    他更加想要去理解她,了解她在枯燥的耕种生活里的乐趣。去她那个和这世上所有生灵不一样的精神世界看看。


    阿萍在城外看着她的田,牛圣婴躲在暗处看着她,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跟着她地里和实验田里两处跑。


    为她的喜悦而喜悦,为她的失落而失落,去认真理解她口中的话。


    例如好像要高科技实验室、设备啊显微镜啊、谁能赐我一个能上网的手机、啊啊啊杂交好难啊谁来杀了我之类的话。


    大多还是听不懂的,但每每看到她这前脚躺平后脚就从床上挑起的过程,牛圣婴觉得很有意思。他都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抽个时间,学学怎样作画,好留下些阿萍奇怪却有趣的举动。


    牛圣婴尾随阿萍的行为,一直进行得很隐蔽。


    直到有一天他被不知道哪来的野狗下了黑嘴。在哇哇惨叫中跌倒在阿萍眼前,这才暴露了他猥琐地跟踪妙龄女子的罪行。


    阿萍发誓,在她看到熟悉的小黑狗咬着熟悉的少年妖怪的屁股,两者缠斗着倒在她面前时,她的脑中是被惊得一片空白。


    阿萍:“我在做梦?”


    配着耳边呜呜吠叫着的狗叫,和小黑狗挂在小牛精屁股上的画面,阿萍幻想着自己此刻是在做梦。


    因为面前这个画面太梦幻,震得阿萍脑瓜子嗡嗡的……


    她很想装睡,却是睡不着。阿萍冷下脸走过去把小黑狗从牛妖屁股上撕下来,强硬地把二者分开。把他们两个拖行到她搭建在田边的棚子里。


    阿萍双手环抱在胸,盯着眼前被她分开了,却还在互相瞪视的狗与牛:“你们是怎么回事,说说吧。”


    小黑狗不会说话,只气鼓鼓地用右爪子指着牛圣婴汪汪叫,凶得不得了:“汪汪汪!汪汪汪汪!嗷嗷嗷!”


    像是告状,但阿萍听不懂狗语,只能暂时把眼神看向牛。


    牛圣婴委屈巴巴地望向阿萍,说:“我也不知道这野狗为什么来咬我?阿萍,我屁股好痛啊!”


    听着恶妖先告状的小黑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它望望阿萍又瞅瞅牛妖,最终愤怒地又对牛妖呲起牙,朝他扑过去扑咬了起来!


    牛圣婴:“你这死狗得寸进尺了啊!”


    阿萍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脖子,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对着眼前狗牛打成一团的画面摆手:“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谁告诉她,为什么这两只会干起来啊啊啊啊!!!


    第83章


    阿萍第一次处理非人之物的打架,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


    等她把小黑狗和牛圣婴分开后,两方身上都挂了彩。牛圣婴这会儿不仅是屁股上留了个狗咬痕,脸上也被咬了个狗嘴印子,手臂上也留了不少爪印。小黑狗则是被牛圣婴扯点不少狗毛,现在整只狗看着斑斑癞癞。


    阿萍看着这两个成精的家伙,全都在她面前表现得可怜兮兮的,忍不住抬手揉起了额头:


    “你们差不多得了,先回去包扎伤口吧。”


    各自撒些伤药,安静躺平吧。


    阿萍走过去,弯腰先把地上的小黑狗单手抱进怀里,再把牛圣婴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待在肩膀上,搀扶着他。


    她就这样拖牛带狗地架云回到了城主府中,一路上她深深觉得负重前行的自己是个伟岸魁梧的大女子。


    阿萍让牛圣婴趴在自己的床上,转身又去拿了个几个蒲团垫在地上给小黑狗安睡,她才准备出房间去找人拿伤药。


    在关门之前,阿萍又用食指各自指了一下牛圣婴和小黑狗,语气严肃地说:“你们两个可不准再打了哦,要是我回来看见我房间乱了,我就把你们栓起来吊在城墙上!”


    牛圣婴连忙向她保证:“我不会和他打架的,刚才也是他先动的嘴!”


    小黑狗瞪了说话的牛圣婴一眼,又不情不愿地对阿萍叫了一声:“汪呜!”


    这勉强的样子,阿萍看着眼睛疼,索性加快了自己离开的脚步,想着快些去拿了伤药回来,好看着在她房间里这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对方的家伙。


    房间里的一牛一狗听见了阿萍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彼此甩给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扭过头各自都不说话了。


    房间内安静了几息,牛圣婴斜眼去看了地上蒲团上趴着的小黑狗一眼,语气炫耀地说:“你看看你躺地上吧?哪像我睡在她的床上!”


    语气里小鸟抖毛般的嘚瑟,听得小黑狗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甩了甩头,狗耳朵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它真不觉得这头牛妖炫耀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刚才看阿萍的态度。对哦,小黑狗是今天才知道这姑娘名字叫做阿萍。它想它看出来眼前这头神经兮兮的牛妖是阿萍养的了。


    那样的话,牛妖睡个他主人的床有什么了不起?


    搞得它在自己家里,像是没睡过自己主人的床似的。


    在小黑狗眼里就是牛妖在拿它们在家里的正常待遇对它炫耀,这种事可以但没必要。


    它想要是在它家里,它也是睡床上的待遇。


    牛妖拿这种事,炫耀真的傻兮兮!


    小黑狗把脑袋搭在前腿上,闭眼假寐起来,理都不理用话来撩拨它的牛妖。


    牛圣婴被地上的小黑狗忽视了,有些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他趴在阿萍的枕头上,把脸埋上去,看着是安静下来了,实则脑子里转得很快。


    他在想阿萍是从哪里认识这神犬的。


    是的,这狗身上没有血孽,干净得不像话,隐隐地牛圣婴还能从狗身上看到功德金光。


    他想着这世上有名的神犬,就只有灌江口二郎神座下那只。


    阿萍认识二郎神吗?


    那可是个天庭也要对他好声好气的神君。


    阿萍和他扯上关系也好,多、多个厉害的朋友挺不错的。牛圣婴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心里的酸气却冒个不停。


    先是敖摩昂,又是紫色眼睛的凡人小白脸,现在连神君都扯上了,牛圣婴不会怪阿萍太有魅力,反而怪其他人不识相,没看到阿萍身边站着个他。


    为什么他降生得这样晚呢?


    现在天地间都没有多余的位置让妖族上进,他再怎么天资优秀,也无法突破妖族最好的前程。


    妖族最好的前程是什么?


    不过就是盘踞一方自号为王了,这被定死的上限,让妖焦躁。


    牛圣婴闭上眼,抖开床上的被子将自己包了起来。


    唉,他要是再早生个千百年就好了。


    他这头彻底沉寂了,房间内就彻底安静下来。


    另一边阿萍去到医馆找韩大夫开了些外敷伤口的止血药粉。


    韩大夫把装着药粉的几个小竹盒交给阿萍,关心道:“你那受伤了?真的不需要老夫把脉一看么?”


    阿萍谢过他的好意:“不用,不用,这药拿了不是我用,是给我朋友用的。”


    朋友啊……


    韩大夫明白了,这是他不好细问的事,等阿萍接过药,他就转身去院中看药炉了。


    这禾城中的百姓身体亏空严重,他可得好好为他们调理调理。


    阿萍拿着药回了城主府,推门回了房间,发现屋内格外安静。


    床上的小牛精像是裹着被子睡着了,地上蒲团上的黑色细犬看见阿萍回来,对她轻轻摇了摇尾巴。


    以为牛圣婴睡着了的阿萍,她先给小黑狗上了药,才洗手坐回床上,去唤小牛精:“牛圣婴醒醒,起来上药了。”


    被子里几乎是瞬间传出了他的说话声:“我没睡呢。”


    “上药就免了吧,这点轻伤我吃些东西就好了,我想躺一会儿。”


    牛圣婴说话的语气不对,阿萍放软了声音问:“你怎么了?感觉你现在情绪好低落。”


    牛圣婴:“没事,就是想到了点不开心的事情,我闷一会儿就好了。你要实在担心我,就把药给我放在一边,等会儿我看着上点,伤在屁股上,我也不好意思让你给我上药。”


    这倒是,他伤的位置太尴尬了。


    他让阿萍走,阿萍却做不到在自己有好感的对象情绪低落时,把对方丢在一边不管。


    牛圣婴口中的闷一会儿就好,在阿萍心里和让我静静的分量一样,真心地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的含量很假。


    阿萍轻轻拍了拍床上的大被子包,说:“我去拿基本书看,你要是有事就喊我。”


    大被子包静了一会儿,传出一声好。


    阿萍从房间的书桌上找了几本书,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静谧的房间内除了书页的翻动声与细小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时间走到了傍晚,小黑狗走到阿萍身边用鼻子碰碰阿萍的膝盖,就摇着着尾巴跑出去觅食了。


    山里那段相处的时间,阿萍是和小黑狗有些小默契的,心知它是要去野外自己找吃的了,阿萍便没有多担心它。


    小黑狗从房间里消失了,牛圣婴便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个乌发凌乱的脑袋,眼巴巴地望着阿萍,直盯着阿萍拿着书到床边挨着他坐下为止。


    瞧着小牛精哼哼唧唧地蹭坐起,将头挨着她的肩膀:“我说我以后很弱,阿萍你还会喜欢我吗?”


    阿萍,问:“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头小牛犊不应该是一直自信地将头高高昂起,骄傲得不得了吗?


    牛圣婴避过了阿萍的问题:“你就说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眼睛瞳仁的颜色很深,是非常纯的黑色。望着人像是磁石般带着致命的吸力,牵着你的注意力去与他持续对视。


    阿萍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关于他变弱后,自己会不会继续喜欢他的问题。


    她想只要牛圣婴不去干些烧杀抢掠丧尽天良的恶事,她会继续喜欢他的,无关强弱。


    或者说他变弱了,她或许会很喜欢。


    因为这样了,那她的地位就永远在他的上面,成为亲密关系中真正的掌控者。


    阿萍盯着面前故意在她面前装柔弱的少年妖怪,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对你的喜欢无关强弱,隔开我们的只有善恶观的差异。你只要别做恶,一直喜欢我,那我就会同意地一直喜欢你。说实话你要是变得弱唧唧了,我在上面压着你,感觉也不错。”


    上辈子她的想法还没那么强势,但这辈子的家庭观念。阿萍从小看着阿妈古兰当家做主的样子,她其实在两性关系中期望着自己能做上位者的那个。


    牛圣婴装柔弱失败了,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咦了一声没在说话靠在阿萍怀里:“我长记性了的,不会再做些你忍受不了的事情。我会永远喜欢你的,这点我能做到。”


    阿萍应了一声,随小牛精靠着她,另一只手抬起,继续看手中的书籍,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直到牛圣婴忽地坐起来。


    他大叫了一声:“不对!”


    没等阿萍问他什么不对,就放心牛圣婴快速在床上坐起,他挺直腰背把阿萍揽进怀里,让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


    她听见他说:“这床上的姿势,应该女的靠着男的,刚才我们搞错了!”


    阿萍:“噗!”


    差点憋不住笑,她想他居然在纠结这个?


    装柔弱装着装着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应该让伴侣依靠的男性吗?


    阿萍宠溺地望了牛圣婴一眼,无所谓地靠在他怀里看书。


    她不和他在这上面争。


    什么老公老婆的词在现代人眼里已经发展到不靠性别分,而靠气场分了。


    一人一妖又靠在一起好一会儿,一直到阿萍忍不住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血腥味。


    她皱着眉对牛圣婴,说:“你屁股上的血越流越多了,真的不考虑让我给你上药吗?”


    牛圣婴:“我没事。”


    他垂下头不好意思地单手捂脸,说出口的话僵硬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死狗下嘴真狠!”


    阿萍没接茬,只问:“所以你上药吗?”


    牛圣婴:“我是大意了才被咬伤的。”


    阿萍复读机般又问:“所以你上药吗?”


    上药这茬是过不去了吧……


    牛圣婴:“上,你出去。”


    “好哦,你上了药记得把床单被套给我换一下,谢谢。”阿萍起身绕到书桌前放下手中书,转身出门把门关上,背对着门站立。


    她在给好面子的小牛精挡门,方便拦住不知道什么时候觅食成功回来的小黑狗。


    阿萍在门口没站一会儿,就看到吃得饱饱肚皮浑圆的黑色细犬,摇着尾巴回来了。


    她把食指竖在唇边,对小黑狗虚了一声。


    看得懂眼色的小黑狗便蹲在阿萍脚边,一人一狗挨在一起发呆。


    又等了两刻,房间内传来了一声好了的说话声,阿萍才带着小黑狗回家。


    屋内床上的物件都被换了新的,阿萍垂眸向下看,发现牛圣婴连裤子都换了一条新的。


    阿萍没说让牛圣婴坐下说话的尴尬事,她走到他身边引着他靠窗站着。


    她问他:“先前忙忘了,我都没问你来禾城了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面前,反而躲在暗处偷看我?”


    她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了,牛圣婴心里莫名有种终于等到她问这个话题的踏实感。


    “就我新的诡异癖好?”


    脑里转了几圈,牛圣婴只能想到用这么个说法来形容他的所作所为。


    阿萍被他这奇怪的解释给顶了一下:“行吧,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只别再偷看我洗澡就成。”


    这回换牛圣婴被阿萍给顶住了,他对阿萍说起来其他:“阿萍我想回火焰山修行了,这次我会待得很久。最短也是五十年,我们五十年后再见?”


    阿萍,问:“你要闭关修炼?”


    “差不多?”牛圣婴望着阿萍,说:“你的日子越过越好,我总不能还在原地踏步。”


    “你说你爱我无关强弱,我却不愿意当个弱者。”


    阿萍被他认真的目光烫了一下,故作淡定地移开目光,说:“那挺好,强强联合这个词不差。”


    她在这个时候害羞了?他的阿萍啊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害羞,牛圣婴脸上露出了个无奈的微笑。


    他想他是该闭关修行,修为和法身都要变变,不然她身边出现得越来越优秀的人,怕是会把他挤得没地站了。


    他说过的,他不喜欢阿萍可怜他。


    一人一妖站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就语气淡淡地告别了:


    “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这次牛圣婴的离开不再隐藏自己的踪迹。一朵红云就这么从禾城的城主府飘出,在城中所有居民的眼中远去。


    阿萍前脚送走了牛圣婴,后脚就迎来了满脸关切地来找她的阿妈古兰。


    认真地和担心自己的母亲解释完她和小牛精现在的关系后,陪她用完晚饭,阿萍又带着小黑狗去了城外。


    现下田里的事才是大事,其他和田地里的事情比起来都不算是什么大事。


    阿萍带着小黑狗蹲在田里,招呼它低头去闻水稻。


    等小黑狗闻完水稻后,阿萍才问它:“小黑狗,伟大的小狗神,你能闻出水稻雌蕊和雄蕊不同的味道吗?”


    水稻的雌蕊和雄蕊原谅她实在分不清,所以她选择急病乱投医!


    小黑狗发誓在它漫长的狗生中,从来没有面对给这样无理的要求!


    但是,这个女人都称呼它是伟大的小狗神了!!!


    它就得让她见识一下神犬的伟大!——


    阿萍望着小黑狗严肃地用它黑色的鼻子嗅闻水稻,用力得小鼻孔每次都一鼓一缩。她便憋着笑,又给小黑狗吹了些彩虹屁。


    虽然阿萍相信科学,但在她自身科学知识储备不足时,她也会求下神的。


    于是一人一狗就在田里溜达到了天黑。


    而阿萍的彩虹屁没白吹,伟大的小狗神,颤抖着绷紧爪子,用它的指甲尖为阿萍指明研究的道路。


    阿萍熬了一夜,让她为难了好一段时间的课题得到了解答,她知道了水稻的雄蕊雌蕊之别。


    她高兴归高兴,却也没忘记揉着努力得把自己鼻子都闻肿了的小黑狗的脑袋,夸奖:“谢谢小狗神,小狗神今天又庇护了一个努力生活的人真厉害!狗狗真棒!”


    鼻子痛痛,但被夸得骄傲地挺起胸膛的小黑狗:“汪!”


    那是当然,它可是条好狗!


    第84章


    小狗的鼻子是闻肿了,但阿萍收获了新知识呀!


    天亮,她摘下两根水稻带着小黑狗架云回城。把带花的水稻放进了实验室里,阿萍并不急着立刻研究,她先带着辛苦‘劳动’了一夜的小黑狗,饱餐一顿。


    她喝着豆子混合着麦麸熬的粥,而小黑狗低头大口吃着肉。


    阿萍手里的杂粮粥还没有喝完,她手边又出现了一小碗米油。


    古兰把自己从米多放些了的大锅里打出来的米油放在女儿面前,语气心疼地对她,说:“你天天在地里劳作,太累了,快把这个喝了补补身体吧。”


    作为管理禾城大厨房的人,古兰不会大吃大拿的捞油水,但是多吃点干饭,舀一两碗米油,她也是做得出的。


    所谓米油,就是煮大锅的粥水时,表面流动的一层黏滑细腻的液体。这是在老人眼中,粥水的精华,就和他们看豆浆熬好后上面浮出的第一层油皮的评价一样,都是普通人家养身体的好物。


    这点东西拿了也不会伤筋动骨,阿萍不是个严苛到拧巴的人,她笑着接受了母亲的好意:“谢谢阿妈。”


    古兰问她:“今天还要去城外看地吗?你累了这么多天,要不今天就回来好好休息一天?”


    阿萍想到今天的事情,她要是留在家里休息半天也可以:“好,听阿妈的。上午我去实验室忙完,下午就好好休息休息。”


    “诶,这就好。”说服女儿休息一天了,她又看向脚边吃相凶狠的小黑狗,问:“阿萍,这狗是怎么来的?这小家伙看着像是个打猎的好手!”


    小黑狗这时候正好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块肉,它听见自己被人夸了,立刻直起身坐正,叫了一声:“汪!”


    “哟,还听得懂话啊,你?”古兰弯腰摸了几下狗头。


    阿萍笑着看着母亲与小黑狗的互动:“它啊有主,大概是空闲的时候和我玩得开心,所以有空就来找我玩,把它当做成一位小客人就好。”


    古兰收回手看着小黑狗屁股上摇晃的小尾巴,说:“这样啊,那……”


    她的话未说完,就看见阿萍食指朝天上一指,又微微摇头。这下古兰明白这条黑狗,来历也是有得一番讲究。


    古兰叹了口气,收起阿萍和小黑狗面前吃干净了的空碗。她想她这个女儿怕是永远回不到人群里了,身边总是会出现一些非人之物,大抵这就是她的命吧。


    母亲叹气的原因,阿萍猜得到,但她也不可能因为母亲对她的心疼而走回头路。


    她蹲下身抬起双手挼狗耳朵,视线从敞开的窗户望向天空,语气幽幽地说:“迟早有一天……”


    小黑狗听不懂她这句掐头去尾的话:“呜?”


    “没什么。”阿萍收回视线,双手拍了拍狗脸颊,问:“小狗,你要陪我去实验室,还是要自己去玩?去休息?”


    狗眼中出现思考的神色,小黑狗嗷地叫了一声蹭了蹭阿萍的腿。


    这是要陪她的意思吧?


    真是个贴心的小宝贝。阿萍站起来,低头和它,说:“东西也吃完了,那我们走。”


    一人一狗出了厨房,去向实验室。阿萍在门口换了双鞋,也给小黑狗擦干净爪子,他们从走了进去。


    虽说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无法保证实验室的无菌标准,但是这样做了也能有个心理安慰。


    阿萍研磨铺纸,站着在桌子前对着稻子开始写资料。


    带字带图的把自己学到的水稻知识记下来。


    水稻和其他植物没什么区别,开了花里面的构造都有。


    普通植物开了花,花里都具备着萼片、雌蕊、雄蕊、子房什么的。这样的基础生物姿势阿萍具备,但水稻的花实在小,阿萍便分不清它的雌雄蕊。


    她用手指头小心的分开稻花,好看清楚稻花的构造画图,名称也就按照她记忆里的基础名词抄录。


    水稻花的雌蕊要比雄蕊矮小太多,藏在花苞内处,阿萍瞧着上面沾满的花粉,暗自点头,觉得自己人工授粉做得不错。


    她记得水稻花是两性花,是可以自花授粉的植物,因为它体内具备雌雄两套器官。


    阿萍边绘图边努力去回忆自己在学校展馆里看到的资料,她想杂交水稻的出现,好像是找到单性的野稻子和现有的稻种结合,产生的。


    那她在今年第二次播种水稻时,可以试试让她收集的种子发芽。


    不过,两株水稻杂交时,她应该要去掉两性株里的雄蕊吗?


    笔下顿住,黑点就在纸上晕开。阿萍连忙抬手,心里有些犹豫的她迟迟下不了决定,干脆就打算下次播种时就多做几组实验对照。


    还是城里人手太少,要是人多,阿萍她就可以让更多人可以和她一起实验,而不是把实验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


    再烦恼现在解决不了的烦恼,也无用,阿萍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下自己今天学习到的新知识和关于实验的灵感。


    脑中知识面的贫瘠,让思考变成折磨,学习变得痛苦。


    阿萍边在纸上狂写狂画,另一只空着的手却在头上乱抓,只把自己抓得满头乱发,像丛杂草堆。


    好不容易写完实验总结,阿萍盯着一头乱发躺在地上,眼神呆滞。歪了一会儿后,她伸手把一直躺在地上乖噜噜地小黑狗薅过来,埋头在狗肚皮上狂吸:


    “好累啊啊啊啊!”


    “好麻烦啊啊啊!”


    “我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搞什么研究啊啊啊啊!”


    又是一通崩溃的尖叫三连,吓得被她吸的小黑狗僵住了尾巴无措地去舔阿萍的脸。


    好在阿萍只是习惯性的尖叫,不把气憋在心里。


    她在枯燥乏味的种地研究中,偶尔也会想走走可恶的捷径。比如说暂时丢下所有的研究,外出杀杀杀的修行,等到拳头硬了后抓些神仙让他们对着水稻变变变。这样农作物不就增产了吗?杂交水稻不就出来了吗?


    可她再妄想也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是邪道。


    她既然想在西游世界里为人挣命,那她主要的研究就不能依靠神佛的神秘力量。不然借用了这些上位者的力量,人类是直不起腰的,反而会道心破碎彻底重复于神的力量。


    阿萍要让凡人看到自己种族的力量,他们能靠自己走出来,而不靠求神拜佛。


    阿萍躺在实验室的地板上日常发完疯,顶着一头乱发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决定找回自己的自信,带着小黑狗溜达去了牲口棚。


    检查完牲口们的健康,阿萍又怒拌了好几大桶饲料,做完自己专业内的事物,阿萍又走到朱大河面前,提前给他授课,通过人与人之间俗气的比较,阿萍满血复活又找回了自己的自信。


    七混八混的时间过去,阿萍又安排了人去她的试验田看守,便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床下躺着的小黑狗同样也睡得呼呼。


    等到第二天天亮,阿萍又沉下自己体内那颗年轻的心。


    搞实验做研究,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外行看着很容易,动嘴就能指点江山。内行在研究之路上每走一步,便会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对未来未知的庞大而恐惧。


    阿萍不知道天才们在这个时候是什么样的想法,但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是震撼于前路未知的深渊的。


    对,是震撼,而不是怕。因为阿萍不是从零开始的研究者,在杂交水稻这条路上早有无数个一二三。


    阿萍每每心生退意时,就会拿前辈们的背影安慰自己,特别是那位走在这条道路上最前面的那个袁姓老人。


    回忆着杂交水稻之父研究之路的困难与他奉献人民奉献国家的一生,阿萍就不觉得自己烦恼的问题是什么大事了。


    比起大佬,她就是个小卡拉米。小卡拉米杞人忧天个什么劲儿呢,老老实实研究得了。


    一天天时间过去,阿萍扛着农具带着不周,每日在实验室与天地中来回。


    偶尔在田坎上行走时,当她瞧着跑在前面路上、翘尾巴的小黑狗时,也会想这样的田园生活也不错。


    时间到了夏至,今年第一波稻子就到了收割的时间。禾城的地理位置不错,阿萍问过城中老人,他们这里稻谷可以一年收两次。


    早稻收割结束,晾晒、留种结束,计算收成时,阿萍负责的那几亩地的收成要比其他百姓的地多个七八斤的收成。这点小小的收成让她高兴得笑迷了眼。


    比起风力、水力、昆虫的授粉,她这人工授粉要更成功,稻谷瘪壳少。


    可试验田的做法不能大面积在百姓的田里普及。因为作为修行者的阿萍和凡人老百姓的精力值不一样。


    粮食在城中宽阔的空地上称重时,也到了阿萍这位城主,正式在禾城百姓面前亮相的时候了。


    早前大家虽然都默认她是禾城城主了,可到底是缺个仪式。


    阿萍也想趁这个时候,整肃一下禾城的规矩。


    生活越来越富,有时候并不意味着和平,随着肚皮吃饱了,人心也会跟着浮动。


    而她是个习惯把丑话说在前头的人。


    阿萍出现在人群前,她将修为运转在体内,确保自己说话的声音能有话筒向外扩散般的效果。


    她面对禾城中的老百姓们笑了笑,才发表自己的讲话:


    “我,阿萍,一位女性修行者有幸获得父老乡亲们的信任,建立禾城,我就要让大家有房住有田种,有衣穿有饭吃。大家受欺负了,我会为大家出头,大家生病了,我会给大家找大夫医治,我作为禾城的城主愿意为城中百姓的幸福生活奋斗终生!”


    说完自己身为城主会承担起的义务与责任,阿萍又说:“禾城在今天引来了第一次收成,那作为城主,我也要给你们讲讲禾城的规矩。”


    “从今年起,禾城的农税在五年内十税一,你们地里每收成了十筐粮食,我只收一筐。五年过后农税十税二,希望大家都能努力种地,你们种得多,自己收得更多。商人的税,等以后禾城繁荣起来,我会再颁布!”


    她知道税收这个问题是老百姓最关心的,她就先把这个讲了。


    看到城中百姓因为农税之低而骚动,阿萍又咳了一声示意人群安静:“好了,知道你们高兴,你们的高兴留着回家高兴。现在我们说说禾城的律法。”


    “现在禾城初建,律法也简单,就几条,我希望大家记住!”


    “若是城中有任何犯法的人,全部严办!”阿萍先警告了一下百姓们,才又说:


    “禾城律法,第一条,无故杀人者,杀无赦,弃尸荒野;第二条,无故伤人者和盗窃者,重者削一指,轻者拘十日,连犯四次者杀无赦。;第二条,无故欺负孤儿寡母老弱者,不论年龄都杖五惩罚,关三日不给水米。连犯三次者削一耳,关三日不给水米。若两耳皆被罚没者砍手作罚,关十日。;第四条,邻里以十户人家为一组,推选一人为户长管理,十户人家相互监督,若有作奸犯科者、未有证明陌生人出现,邻里众人必须向上举报,若有隐瞒,被发现后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者每人罚十杖,户长杖十五。”


    阿萍上辈子对自己国家的法律都了解浅薄,让她给禾城制定法律,她就只能参考残酷的古代法律,从中吸取经验抽那么几条出来用。


    她制定的条例是严苛了些,但她从小为了家里多些劳动力,而冷下心肠往家里买奴隶时,通过管理那些人的过程,她明白了武力和鲜血的震慑力,比温和宽容要有用得多。


    法律约束的从不是君子,而是小人。


    而小人多禽兽不如,畏威不畏德。


    阿萍今天张嘴说的话,没和任何人透露,只透露一丝信号让身边人知晓。


    阿萍不想理会别人的劝解,她认为法律的威力就在于严苛与不容情。


    的确和她猜测的一样,她这话说出口后,现场为之一静。低税的喜悦被禾城新法的严厉镇压,散了一半。


    见人群害怕起来,阿萍的目的就做到了。为了以后的事业,她的心肠在该硬的时候,就会一直硬下去。


    她作为禾城城主发表的讲话结束,下去撸狗了,在她之后第二位发言的慕容涂只好头疼地上前去给主公收拾烂摊子打圆场。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欢喜多些,还是烦恼多些。


    以前遇上的上峰都是爱惜羽毛,对外形象宽容慈爱,只会把得罪人的事情推给属下去处理,让属下去得罪人。


    等属下得罪人过多,犯了众怒,上峰就可以合理地把得罪人的属下斩了,还众人一个公道。他就依然是宽容慈和的大人,都是属下误会了他的意思,为难于下。


    那是慕容涂熟悉的主公模式,像现在这位女主公这样商量都不和他们商量,只头铁地把得罪人的事自己做完的类型,他还是第一次见。


    前者与后者两个类型,慕容涂说不上谁好,但是阿萍这样不推锅的行为,让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多了一些。


    “还真是个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下属添麻烦的主公。”慕容涂发表完他的讲话,在百姓面前唱完了红脸,低声笑着说这这话走下来,和嫂子淑娘挤挤眼。


    让她接他的力,继续再唱两句红脸。他们总不能让禾城的老百姓认为他们领导层全是些严酷官吏。


    哥哥的嘴,慕容涂是盼不了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嫂子身上。


    就这样阿萍唱了白脸,她身后接连两个下属唱红脸,总算让禾城的百姓们接受了禾城的新法。


    禾城,在城主代领着下属们,在建城第一次丰收发表讲话为开始,禾城开始了属于它的新篇章。


    而在三年后,慕容涂在阿萍手上拿出一类增产的新良种之后,终于恍然大悟了她态度强硬的底气来源于何处。


    百姓们啊,他们单纯极了,当然会愿意听能让他们吃饱肚子的人。


    慕容涂在那里佩服着他们跟随的、能随时随地创造奇迹的主公。他却完全不知道风轻云淡在众人面前亮出新良种的主公阿萍,她私底下有多崩溃!


    阿萍运气很好,莫名其妙就搞出了水稻的新种子,但问题是她搞出的不是真正的杂交水稻。而是低低低低到不知道突破什么下线的稻种,只能每亩地增产个两三斤的产品。


    是的,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的稻种,阿萍心里觉得这种子在现代拿出来会被导师嘲笑的研究结果。


    天啊,谁知道她在现代只是个养牛的小女孩!


    成果没达到阿萍的预想,但三年的研究时光总算也没有白费。


    她第一次的研究成果,稻种被称为禾城一号,但她私底下却将它起名为子涵一号……


    因为要是可以,阿萍真的特别想给在现代她就读的大学里的、隔壁系的老师托梦:


    “明明都是杂交水稻的种子,老师你看看我家子涵怎么会弱成这样?!”


    她这个梦做得很好,但别做了,在西游世界里阿萍就是个搞农学研究的孤岛……


    她只能边抱着她家子涵哭边嗷嗷叫着继续研究。


    第85章


    “啊!!!———”


    平常的一天,平常的禾城,在城主府里平常地传出女人的尖叫声。


    无论是城里巡逻的骑兵,还是吃早饭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人被这声音影响到自己现下正在做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这声响彻禾城的尖叫声,来源于他们的城主。


    想想这是城主为了研究增产的良种,而养成的习惯,他们就觉得这尖叫声听多了很悦耳,她要是喜欢半夜叫也没关系,他们爱听。


    因为伴随着这尖叫,他们总会在某次播种的时节到来前,收到城主府下发的新良种。


    有的人家分到的良种可以让地里多几斤粮食,有的人家分到的良种则是地里粮食会多几十斤。


    这都是运气,根据发放良种的士兵来说粮食产量的不稳定,这都是因为城主的研究还不成熟。


    百姓们不懂,但想想每次地里多收获个几十斤粮食的人家都不固定,他们也就信服了士兵们的说法。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从鹿关改名为禾城起,最艰难的几个年头被百姓们熬过去了。


    虽说是艰难,但在禾城建立第三年开始,禾城主发下来的新良种,让他们每每都对明年充满期待。


    一个能时不时拿出新种子给百姓的城主,在这些一辈子都离不开土地的老百姓眼中和神仙也差不多了。


    只要一到城主府发放种子的时间,便会有许多老百姓自发地带上香烛贡品,在城主府的墙边磕头祈祷,今年自己家能分到肯长的种子。


    禾城百姓的日子是有了期待了,但身为禾城城主的阿萍,她的日子却每一年都有相似的痛苦。


    五年时间够让人干很多事。禾城里的商队组建了起来,总共十人由诚郎带队。;禾城里的军队组建起来了,三十人的队伍由慕容伏罗和枭奴管理。;到禾城里的商人增多了,水路的、陆路的都有,全住在城中唯二的两个客栈。


    阿萍和她手底下的人马,总算在五年之内盘活了禾城,与诸多事物齐头并进的还有阿萍的子涵。


    是的,不知不觉中她实验室钉在墙上的木架子上已经堆满了一面墙的子涵。


    子涵稻种们排排站在木架子上,年复一年嘲笑阿萍的无能……


    阿萍能怎么样?她不能怎么样。植物学的奥妙,让她在五年之内拥有了无数个痛哭流涕的夜晚。


    因为她家的子涵们真的不争气!


    阿萍对外拿出的增产种子是她最后的倔强,因为其余的种子各有各的缺陷。


    有的子涵不增产就算了,它还玩产量倒退。还有的子涵更是离谱,它直接开花不接种,不挂谷的稻子和野草有什么区别?!


    今天开始研究的阿萍,她依然是以在实验室里尖叫、发疯地到处乱爬作为开端。


    因为不把坏的情绪抒发出去,阿萍觉得自己将会变成第一个西游世界产出的变态科学怪人。


    日常发完疯,阿萍躺在地上,扬起唇角咧开嘴吹飞挡在自己脸上的发丝。


    偶尔她也会苦中作乐地想,这世界上大抵也只有她一个本科学历的学生,能在实验室里解放自我尽情发疯了。


    哪怕,她发疯的这个实验室是野生实验室没有官方认证的那种。


    好吧,也不是偶尔苦中作乐,阿萍她在年复一年的研究中,给自己个外号,种子大j院的妈妈桑。


    她家子涵们不走自攻自受的个人婚姻关系,通通去乱搞,她就要把这世界上所有的田地,全部变成混乱的大j院!!!


    人类的快乐多源于低俗的享乐,阿萍因为研究产生的痛苦,就靠这么点低级笑话取乐了。


    做新稻种培育的研究第一步,先要在实验室乱爬尖叫,像一只奇行种蜘蛛精一样,四肢并用地在天花板、墙壁、地上三百六十度乱爬。第二步,就是在研究前和水稻子涵们上思想教育课,争取物理不能变异,那就以情动种。


    “要知道你们这些种子,生出来呢就是为了讨人喜欢的,既然是为了讨人喜欢呢,你们就不能矜持。多去谈些朋友,多去生些孩子,你们也不用担心孩子多了养不大,我们人会帮你们养的,妈妈桑这点可以给你们保证。”


    尖叫结束、对子涵们的pua结束,阿萍就开始复习自己整理出来放在实验室上的资料。


    发完疯后精神极度兴奋,正需要学习来镇定情绪呢。


    人嘛,就是贱。不学习会发疯,学少了在发疯,学多了也差不多就疯了。


    阿萍苦苦和杂交水稻这个课题死磕了五年后,总算知道曾经学校里种地的同学们,他们的情绪为什么两极化严重了。


    农学生的情绪阈值多只有1-100这两个数字上,而基本没有任何的中间值。


    因为他们在面对自己经常性、以人意想不到的角度、花式暴毙的论文与课题时,情绪不是处于1的看淡红尘心,就是100的想炸了这个破学校的知识暴徒心。


    也是,阿萍现在的心理已经完成了跨系研究的成熟转变。从前世看戏的管我屁事,到如今的读书人发疯不是发疯,而是行为艺术的乐观。


    咸鱼升级了呢,从黏锅的青涩咸鱼变成眼睛里闪着诡异光芒的咸鱼了呢。


    伴随着自己脑袋里八倍速疯狂滚动的废话文学进行时,合上了门,阿萍带着不周和自己的专属时尚单品,架云去了城外自己偏僻的试验田。


    试验田的位置变动,是阿萍为了避免自己田里的水稻因为风力授粉的原因而污染实验结果。


    而专属于阿萍的时尚单品,则是耙犁。


    想想她这么年轻就拥有了耙犁这两样组合,等她再活个几百年,那岂不是耙犁世家就在手了。


    阿萍到了自己位置偏僻的试验田,日常种地的时候,在自己心里冷笑,她年纪轻轻就用上了奢侈品了呢,真了不起。


    耙犁怎么不算奢侈品呢?在普通百姓家中一耙(犁)传三代,人走耙(犁)还在,耙犁世家通过自己较硬的品质和风靡大众的口碑,让它成为了百姓家中普及率最高的好物。


    日常检查水稻生长情况的阿萍,她看着自己手上拿的农具,想其实她也不想这么时尚的,她挺其他突然蹦那么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


    “城主时代变了,你用这个吧!”


    然后那人就不由分说强塞给她辆拖拉机或者播种、收割机之类她都不挑的。


    现在年年的在地里苦熬,就让她很容易回忆起从前。从前她还在大学里读书时矫情个什么劲儿,学长学姐邀请她坐学校里的机器,她矜持着拒绝,现在好了她梦都梦不到它们了。从机械化农业生产的美梦中醒来,阿萍面对的只能是手中冰冷的耙犁世家……


    这该死的人生啊啊啊啊!!!


    一上午的忙碌过去了,阿萍从地里站起,拉了拉头上下滑的草帽,提了提下滑的裤腿,双腿上挂着泥巴就要架云回城。


    已经混成种地老手的阿萍,她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农人了,干农活的动作利落多了,也不用把一天的时间全耗在地里。


    她的日程表,在上午种地,下午处理城中事物加修炼,晚上再去地里遛达一圈,其余时间她不在地里的时间,她的宝贝田地都会有人轮班看守,避免意外毁坏她的研究成果。


    今天日常种田任务打卡完毕,阿萍架云回了城,刚在城主府院中落地,她就被淑娘给抓住了。


    阿萍看向她,问:“淑娘,有什么事吗?”


    淑娘面上表情既愁又喜:“主公,诚郎带了一批投靠禾诚的难民来。”


    “什么?!”


    诚郎回来了?阿萍对这个消息感到惊喜,他可是在一年前就出去经商了,消息传来得断断续续,阿萍还以为他带着她的钱被妖怪抓走了呢!


    却没想到这孩子还从外面给她捞人回来了,也不知道有多少,阿萍面露喜色:“都在大堂,那我现在就去,也不知道这批人里有多少青壮?”


    “等等,主公你就打算这样去?”淑娘抓住阿萍的手臂一拦。


    眼前的黑发碧眸姑娘已经肤白貌美容色耀人,但是却一副农人的打扮,脚上带泥,身上还能闻见土腥味儿。


    淑娘可不愿意让主公以这副模样去见外人。


    他们禾城老百姓是怎么看阿萍都觉得她好看,她弄什么造型都别有一番风味,就连她的尖叫声听了都能夸她身体好嗓门洪亮。


    但外人呢?


    淑娘可不想主公被人轻视:“主公先随我去浴房梳洗一番吧。”


    阿萍不解道:“可前面还有人等呢,要不我办完事再洗?”


    淑娘拒绝:“不行。他们等就等,是他们求着禾城收留,又不是我们上赶着求他们留下。主公身份贵重,合该让他们等着,让他们急。”


    这话说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阿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对于政治方面的往来是十窍通九窍的类型,所以她选择听下属的建议:


    “那么我洗快点,淋浴吧。”


    淑娘:“嗯嗯嗯,我们走。”


    阿萍心里笑着淑娘哄她就像哄孩子一样,行动上却任由淑娘拉拽她。


    可等她真正到了浴房,看到里面挽起袖子严阵以待的阿妈古兰,耳边听见哐当一声木门关闭的声音,回头瞧见和此刻自己阿妈相同气势的淑娘,阿萍呆了。


    这形式不对啊?


    阿萍一边阻拦两人的动作,一边语速极快地拒绝:“停停停!不要不要!阿妈住手,姐姐饶命!我现在真的已经过了需要妈妈姐姐帮忙洗澡的年纪了,放过我吧!”


    可惜她再怎么推辞,还是被二女剥光按在浴桶中洗刷刷。


    又要说了阿萍是修行者,她怎么会反抗不了两个凡人呢?


    但别忘了,古兰可是阿萍的母亲呀!


    俗话说得好,修为不同,但是血亲辈分高者,所以攻守之势异也。


    被身边两位岁数高于她的女性按着搓澡洗头,阿萍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这二人手中的一块人形海绵,被狂压狂搓。


    还真是要庆幸修行了,皮肤上搓不出皴来,不然阿萍觉得今日她必会羞死在浴房内。


    阿萍白皙如羊脂软玉的皮肤被搓洗得泛桃花粉,又被细细抹了香膏,头发被初步擦干水分后,用投入兰草香料的香炉熏干。这么一通操作下来,阿萍从头到脚都香喷喷,散发着金钱堆积而出的雅致。


    换上干净的亵衣里衣,阿萍看到淑娘小心端出来的托盘上的华贵衣物,她又呆住了:


    “这看起来这么贵的衣服,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买的?”


    禾城,穷成这样子,那么奢华的一套衣服拿来的钱买的?阿萍想不通,她没记得自己批过这比钱啊?


    淑娘看到阿萍脸上纠结得几乎快皱成一团的五官,笑了:“主公是没给自己花置办衣服的钱,但你批过一笔给属下们置办衣物的钱。我们穿着普通的衣服就行了,但是主公面子却不能丢,大家省些钱又凑了些钱,一套华服一套首饰钱,还是能给得起的。”


    正提溜着女儿长发的古兰在淑娘说完话后,接嘴道:“是这个理。你成天胡服布衣打扮得灰扑扑,哪有主公样子?买衣服的钱,你阿妈我也凑了,你安心穿。”


    “你们……”阿萍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努力在心中说服了自己。这个时代背景下,老大穿着随意,小弟们也丢脸,她就入乡随俗吧。


    不过嘛,阿萍向淑娘和母亲道谢后,说:“这先斩后奏就一次了啊。正式场合需要的衣服有那么一两套就够了,多了就奢侈了,我们禾城可不玩纸醉金迷那套啊,我们……”


    她话未说完,就被古兰、淑娘齐声补充了:“我们是为百姓服务的守护者!”


    小小的浴房里三个女人一起笑了起来,笑完就开始梳妆打扮。


    在城主府的大堂内,慕容涂和诚郎坐在一处。


    他们的对面坐着个瘦弱的男人。男人面颊下陷,脸色蜡黄,神色瞧着还有两分坚毅,多的却是霜尘满面的劳苦味道。


    慕容涂边饮茶边借着饮茶的动作去打量身边的诚郎。


    说实话他这次突然拉人的举动,挺让他觉得不舒服的。


    现在禾城情况刚变好,慕容涂想要增加城里人口,眼前这帮背井离乡逃难的人并不在他预想的范围之内。


    禾城现在地广人稀,田多空房子多,他们可以凭借这点去拉附近几个城的百姓。再或者去买些壮年男女的奴隶,他们来了就能干活多好。


    眼前这些人,不是禾城不收,而是慕容涂觉得他们会是目前禾城的负担。


    他们是要多花些水米药材养他们个几年,才能得用的人口。


    想到这里,慕容涂暗暗瞪了诚郎一下,亏他还觉得他老实,没想到他也是个能给人添麻烦的。


    面对小慕容叔叔的瞪视,诚郎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慕容涂,低声骂他:“臭小子,你可真会给我们添麻烦。”


    诚郎受了这骂,面上丝毫不恼。他是老实却不是傻,他也知道禾城眼下需要的是什么人口,但在路上遇到了就是缘分。


    他领回来这些逃难的人,他看他们饿成这样子也团结着,人群里的男人护着老人女人孩子们,齐心协力着呢。最重要的是,诚郎看见他们这帮人不吃人,要是有人来他们这抢孩子老人,无论抢的是谁家的,他们都会帮忙。


    这样的人,诚郎想萍姨要是遇见了他们,有能力也是会救的。


    他是她养大的孩子,总要除了亏盈,去考虑些旁的东西。


    诚郎小声回慕容涂,道:“叔,他们看着品行还成,只是运气不好遭了难。我想萍姨会愿意帮助他们的。”


    慕容涂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第86章


    诚郎对慕容涂说出的真心话,堵住了他后续的‘说教’。


    自从萍姨胆敢凭借一人拖着他们几个不顶用的孩子,和慕容氏争夺禾城、哦,不,称呼它的旧名鹿关城成功,诚郎就知道他们的生活改变了。


    萍姨人很好,善良温柔慈和,任何美好的词语,都能用在她身上。她身上燃烧着理想的火焰,这火焰灼热的温度熔化了她对俗事的欲望。


    诚郎还记得他们这群低贱的人,第一次遇见萍姨时的场景。


    她是那么的高贵,也是那么的美丽。在他们灰扑扑的世界,她像是一轮耀目的红日,既威严又温暖。


    她灼烧焚毁了恶人,却愿意伸手去救助他们这些被当做恶人根苗的孩子。


    母亲带走了姐姐妹妹,因为她们是,相同的,丢下了他们,这些父辈罪恶结出来的种子。


    要不是她的善良,诚郎想他们兄弟为了活着依旧会走上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生活。


    他们低贱,没错,但再低贱的人也想活。


    哪怕是作为厕鼠一样生活。


    可是就在他们都在彷徨时,萍姨收留了他们。枭奴一直教导他们要记恩,诚郎也一直贯彻着大哥的教导。


    也是因为他们的记恩,枭奴现在成了禾城里颇有名声的小将,而他成为一个地位重要的商人,而慧郎在他们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在学堂里读书。


    眼下他为禾城带来了很多‘累赘’,一年的时光未见,诚郎也不知道萍姨变了没有。


    对人的价值,她是否会冰冷的审视?


    面对慕容涂这个叔叔,诚郎可以说些‘大话’,但在之后等待的时间里他的心和此刻与他们同坐在大堂内的难民首领顾昱一样忐忑。


    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审判者的到来。


    上了两壶热茶,茶水的温度从热到冷,他们终于等来了城主。


    比起诚郎,流民顾昱的反应更加剧烈。


    他几乎是在看见院中人影出现时,他便立刻上半身上前倾,手抓紧扶手,一副欲要从椅子上提前站起来的模样。


    顾昱看见走在最前方引路的女人。她长相不错,但因为脸上的伤疤显得暗淡,本应让人害怕的狰狞面孔,却被她眉眼间流露的坚毅压下。


    而在她身后缓步前进的华服女子,却让顾昱看了一眼后垂眸不敢再看。


    他看见了她如雪般白皙的皮肤上,乌发、碧眸、红唇,三样最浓最艳最动人的色彩在其上交汇,美得动人心弦。


    头戴嵌宝石朱砂玉珠木冠,插葫芦双蝠簪,锤流苏金花钗,立白玉蟠桃纹玉梳,耳垂明月珰。


    脖带金项圈,腰坠禁步璎珞香包华宝无数,碧色流光锦缎外罩金色纱衣,挂无色绕白锦披帛,脚踩云锦嵌玉履。


    一位光华流转明丽动人的女子,出现在了大堂内等待的三人面前,也走进了他们的心间。


    顾昱觉得他仿佛是看见了壁画上的九天仙女,让人不敢多看,怕冒犯了天人。


    不说外人,禾城自己人慕容涂和诚郎都差点认不出眼前缓缓朝他们而来的华服丽人,是他们的主公(萍衣)。


    该说,人还得靠衣装。所有人都知道阿萍漂亮,却只有在今天才发现她是如此地光彩照人。


    诚郎单纯地只是觉得萍姨这位长辈容颜才学都分外出彩,而慕容涂却是望着阿萍愣了许久。


    他觉得主公仿若变成了凡间一座会动的女神像。


    是,不该再看了。慕容涂视线在身边两人身上流转,最后他也颔首垂眸,不再去看逐渐朝他们逼近的女人。


    这三个男人心思各异,都没察觉到向他们走来的淑娘与阿萍的小动作。


    她们其实一直在边走边‘聊’。


    淑娘现在要不是为了维护阿萍的主公形象,她很是想转身去给阿萍一胳膊肘:“主公,你的动作不要这么僵硬,你脸上的笑容都僵得假住了。”


    听着身边人的低语,阿萍也细声细气地回道:“我倒是想大方,可是你看我身上挂满的都是钱,我哪敢乱动。”


    淑娘,无奈地斜了她一眼:“那我们走快点,到了座位上坐着!”


    阿萍急道:“你以为我不想吗?这裙子拖地了,我要是走快了,怕是这一次了了,就将这布料给挂烂了。”


    她还是识点人间烟火的好吗?


    这样丝滑轻薄的料子又不经洗,怕是搓两回这衣服就旧了。


    谁挑的款式,居然是曳地裙啊!!!


    男人们礼貌着低头,他们就没看到淑娘与阿萍在嘴上的极限拉扯。


    淑娘认为他们禾城再穷,也供得起自家主公的几套衣服。作为城主阿萍有几件华服换着穿怎么了?这算什么奢靡?


    年华正好的小姑娘成天灰扑扑,多难看?


    阿萍朴素很好,但太过节约看着也让人着实心疼。


    而阿萍呢,她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惊喜地装扮自己。


    前世,她不可能穿着高跟鞋和晚礼服拌饲料铲牛屎。而且对于普通人来说晚礼服和高跟鞋等衣服鞋饰,他们日常生活用不到。


    今生,在家里时服饰是胡服,到了妖怪洞府倒是穿上绸缎了,阿萍却没有心思装扮自己,因为在她眼中当时作为一件‘礼物’的她来说,主动装扮自己是一件既愚蠢又可悲的事情。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她离开洞府时,都没有带然后华裳宝钗,只带了些实用的东西走人。


    现在一步一挪,慢吞吞行走的阿萍,她的意识上是接受不了自己作为一个‘贵人’行动。


    好不容易她慢吞吞小心翼翼地挪进了大堂又坐下,听着诚郎的汇报和名叫顾昱的难民头领回话。


    阿萍听了两人的回话,弄清楚了现状。


    这批难民主要由顾家村和赵家村两村二百来个村民组成的逃难队伍。


    他们原先是住在北边的人家,同他们一道的逃难队伍,只有他们被诚郎说动了,跟着诚郎跋山涉水来了禾城。


    二百多人的吃喝,这一路下来,这趟诚郎赚到的银钱和带回来沿路贩卖的货物都填了进去。


    估计这孩子还可能赔了不少,不然他不会低着头和她说话。诚郎这孩子和枭奴,他们小哥俩跟着阿萍养成了习惯,和人说话时,都喜欢仰着头。


    阿萍抬手欲要去拍这孩子的头顶,却发现他们两人坐得很远。


    长大了呀,她在心里重复。


    阿萍止住自己的动作,外人看来她只是手臂带着繁复的衣袖,在桌上略微滑动了那么一小下。


    诚郎小时候被阿萍带着在山林中生活了很长一段时日,阿萍的言行举止他极为熟悉。


    瞧见她眉目间流动的情绪,他就知道这件事他没做错,他是被萍姨认可了这次他独立坐下的举动。


    一个不带责备的眼神,就让诚郎心中重新升起勇气。


    他起身对着阿萍行了一个大礼,说:“这是小的路上带来的自北方而来逃难的人,瞧着他们品性好。哪怕看着他们是拖家带口,携着些老幼,我想他们在禾城也是能开荒种地,明后年能给城主交税的。”


    诚郎的称呼卑微陌生,阿萍听着不舒服,却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些人是他带来禾城,天然对着他就有一股依赖性,若是他再表现得与禾城之主亲密,也怕那些人觉着自己有了依仗,欺负禾城本地百姓。


    这二百多口人,可是现在禾城人口的两倍,还有余。


    阿萍动动嘴唇想要说话,却注意到慕容涂的眼神示意。


    于是她转而低头饮茶去了,等着属下们打配合。


    “呵,这就是你带着这二百多累赘前来禾城的原因?禾城缺人,缺的是干活的青壮,而不是需要我们抚养长大的幼童与需要调理养护的老者!”


    来了,这毫不客气,若刀锋划面的话。


    这样一来,他们两个是打算把好人的活计交给自己来做了。


    阿萍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一动,她抬头分别望了慕容涂、诚郎一眼,脸上做出思索的表情。


    顾昱却不知道他们在做戏,一路的逃难而来的压力,几乎压弯了这个年轻人的脊梁。


    他面色惶恐地在众人面前跪下:“求求城主收留我们,我们吃得少能干活,只要每日给我们一碗稀粥,今年开完地无论豆子还是红薯,我们都能给您交上税。顾家村和赵家村里女人会纺织,老人们也能干些编织、木匠的活!”


    这时,他也顾不上冒犯不冒犯了,颤抖着抬起头去看那位坐在主位上锦衣华裳的女子:“小人给您磕头了!”


    他头磕得用力,只一下就被阿萍起身按住了肩膀:“别!”


    她演不下去了,阿萍受不了在穷人面前干端架子的事:“我留下你们可以,给你们和本地人相同的待遇也可以。但你们这群人中不能有任何作奸犯科之辈、偷鸡摸狗之徒,禾城法律严苛抓住了,定是要狠罚的,你可懂?”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顾昱感激地点头。


    他们这帮人若不是为了诚郎口中的分田分房子,他们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跟着他来禾城。


    这一路上再有家底的人家,都几乎耗尽了家财,现在离开禾城,他们又能往哪里去呢?


    商人惯是花言巧语之人,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们又哪里会抱着微小的希望来投奔禾城。


    现在看禾城女城主和男管事的大人,他们两个人的态度。顾昱再不懂,也是知道他们这帮人被诚郎这个奸商户拖来当做试探上位者态度的货品了。


    可恨啊!还取名诚字,顾昱这会儿是觉得诚郎的名字讽刺极了。


    幸好禾城女城主心善好说话,他的头磕对了人。


    顾昱连连对座上的禾城女城主保证:“我们都是老实的庄户人家,怎么敢干坏事,您说的话我会带给乡亲们听,我保证我们绝不会在禾城作乱!”


    “人还算聪明,盼着你们知晓知恩图报的道理。”慕容涂明白阿萍心软,做不来冷脸的事,那就让他来。


    她只管菩萨心肠,怒目金刚就交给他们来做。


    为了自己跟随的主公,他们下属就该为主公解忧。


    慕容涂想,他觉不会让任何人害到禾城的利益,损到主公的形象。


    诚郎年轻,手段稚嫩,就这样的人还想周全大事,枭奴看错人了,他并不能和兄弟联合,在禾城形成一股势力。


    阿萍瞧着眼前被淑娘扶起来后,局促不安站在这里的顾昱,她想对他们的敲打足够多了,便说:“你们跟着这位女子下去,她会安置你们,等在禾城休息了几日,正式在禾城安家落户,那时禾城就会分给你们田地。”


    淑娘行礼,领了任务:“是。”


    顾昱给在场的人们各自弯腰抬手行礼,就迫不及待跟着淑娘离开了。


    等着淑娘带着人消失在阿萍的眼前,她的肩膀就耷拉了下来,不再维持正襟危坐的模样。


    阿萍对慕容涂开玩笑,说:“你看你挺不错的一个人,却总是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吓唬人。曾经吓唬过我,现在又吓唬别人,你是不想要名声了?”


    慕容涂不在意地轻笑:“主公取笑我了。主公心善,有些话不好说不好做,当然就要由属下代劳。只要您以后不会把我推出来顶罪就好。”


    行,又被这人拿话刺了,阿萍摇摇头看向诚郎:“好孩子,你一路来辛苦了,这次给禾城带来了那么人口,萍姨给你记上一功。现在和我们说说你在外面的见闻吧,早说完你也好早点休息。”


    诚郎道了一句不敢,他得了从小在他们兄弟心中位置和母亲一样的萍姨的夸奖,他心里就觉得很满足了。


    所有路上的风霜雨雪,生意上遇到的明枪暗箭,都融化于她的几句关怀中。


    诚郎笑了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阿萍,详细地把他一路的见闻与留心收藏的情报,对他们细细说来。


    这边忙着开会,那边领了安置难民活计的淑娘带着顾昱回到了,这帮人暂时休息的空地。


    她和他两个人,正好装上古兰给难民们发放粥水的现场。


    粥里不敢放豆子与肉,就怕这些饿狠了的人吃了胀肚,一不小心就送了性命。


    眼前的空地上,一边是古兰带着人正把锅里大米与小米熬出的养人的粥水分发给难民,一边是韩大夫带着孙女杜仲并着几个学徒,他们在给生病的难民们把脉看诊。


    淑娘不意外古兰的操作,她们两人这几年在阿萍的手下共事,彼此都清楚对方是雷厉风行的性格。两相搭配着干活都是默契十足,她只对着着古兰竖起大拇指,又收到了古兰这位主公母亲的得意眼神,一切就在不言中了。


    站在淑娘身后的顾昱,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画面。他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直到把自己的眼睛揉红了,他才确定眼前的画面不是什么妖精使出的骗人术法。


    禾城真的派人来照顾他们了!


    不仅给他们饭吃,还给他们看病,这禾城的城主是菩萨转世吧?她一定是活菩萨,顾昱和在远处喂儿女喝粥的妻子对上了眼,彼此脸上都露出了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他这是带着乡亲们赌赢了一次,再不用逃难,路上担心了匪盗,又担心妖魔了。


    淑娘当然瞧见了身后顾昱的表情,她善解人意道:“顾昱你先去吃东西吧,吃完东西后你和乡亲们说一声后,我再带你们办理落户禾城的事情。”


    顾昱感动着却又怕耽误事,问:“这不好吧?多耽误您办事?”


    淑娘,摆手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这有什么,这几盏茶的时间也办不完事,安心且去吃你的。”


    “哎,那小人就去了。”顾昱确定了淑娘不是客气,急忙就奔去家人身边坐着。


    他家小儿看见父亲过来了,连忙把自己的碗捧到他面前,说:“父亲,吃、吃粥,可好吃了!”


    顾昱摸摸大儿子头,看向妻子,见她正给怀里的幼女喂粥水,忙说:“巧娘,你别顾孩子了,你自己也吃些。”


    巧娘笑着看丈夫一眼,说:“我早吃过了,你快看看勇儿吧,他手都举酸了。”


    “好孩子。”顾昱低头假模假样地接过儿子手中的粥碗,嘴唇在碗沿沾沾就算自己吃过了。


    他看向妻子,小声和她问完自己不在时的情况。


    等听完了妻子说的是禾城人主动来照顾他们这群流民的,顾昱差点感动得落下泪来:“咱们是遇上好人了啊。”


    巧娘点头:“可不是这样吗?我们今年要努力种地,多收获些粮食也能报答禾城大人们收留我们的恩义。”


    顾昱用力点头,附和着她的话,说:“是得这样,到时候我多种地得些粮食,你多纺些布,都给城主。”


    看了病,肚子里又装了粮食,顾、赵两村人的心也安定了大半。


    都不用淑娘多招呼,他们都排着长队,等着前面那什么做登记的官,给他们刻户籍本本。


    第87章


    禾城人口一下子激增了二百有余,却不影响禾城的小吏们做人口登记。


    因为禾城的城主阿萍她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不论是实事还是美梦,她都敢往大了做。


    城中专门用于编写城中百姓户籍的钻洞木板、木质活页夹在仓库里是多多有余。


    这个时候拿来给流民们登记,都消耗不了仓库库存的三分之一。


    领头老大这似乎早有准备的安排,让下头的小弟们在面对突发情况时,一点也不惊慌。


    总共来为顾、赵两族人登记的小吏共有三人。


    一人在前头根据百姓的口述,还有自己的肉眼辨识,为其家庭成员,在木板上书写人员信息。如年龄、体貌特征等信息,他争取用最精简的文字描述最详细的内容。


    他这边写了相同样式的两份木板后,一份让登记百姓家每个人手指蘸上印泥,在登记着各自信息的木板上按上手印,留在他这里。而另一份写着相同内容的木板,则传给第二人。


    第二个人手上拿着笔刀,记录着百姓户籍信息的木板到了他手中,他便熟练且快速地跟着木板上的墨字,雕刻。


    字全刻完了,他便吹去木板上的木屑,将它递给第三个人处理。


    第三个人,也是处理户籍登记的最后一个小吏。他负责往凹下的刻字上填充墨色,然后再用木质活页夹,将这整个家庭的户籍卡在一起,形成一册。


    三人组成的流水线工作模式方便快捷,且是每件事都有指定的负责人。每人都知道自己负责的内容,干起活来的速度,找着感觉了速度就更快了。


    在顾昱吃饭的时间内,淑娘瞧着她叫来的三个小吏干活干得麻利,正好顾昱也吃完了饭,她就招呼他道:


    “你且在这处让领了户口本的人家在你身边聚拢,我现在去找城中户长,好让你们知道以后有事找谁理。”


    顾昱连连点头,说:“您去,您去。”


    他边招呼着乡亲们,边想不知道这户口本的怪名是谁先在禾城叫出口的,还挺附和那物件的用处。


    顾昱稀奇地看着身边乡亲们摆弄手中刚拿到的户口本。木片碰撞的哗啦哗啦响在他的耳边,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听见安稳生活,在向他靠近的脚步声。


    这次他等待的时间不长,很快看见淑娘带着一帮男女走了回来。


    顾昱打量着这些禾城本地人,他心里暗惊心想怎么禾城除了是个女人当家做城主,怎么户长里也有女人?


    这里又不像是外面乱糟糟,女人也要去外抛头露面。


    这个发现,让顾昱越发觉得禾城与外面不一样了。


    而且那些被喊来安排他们的户长人群,顾昱瞧他们中无论男的女的,脸上精神气都不错,背也不弯着,瘦归瘦,瞧着却有个人样。


    这世道能让人活出人样的地方就是桃源,顾昱的心在他进入禾城后每一次自己听、自己看中,和脚下这块土地越靠越近。


    淑娘一行人为了处理流民安置的事情忙到深夜,到了晚上他们也不挪地方了。忙到头晕眼花的淑娘又让户长们去招呼流民们出来吃禾城的大锅饭。


    是的,这几年过去,禾城还是吃大锅饭的处理。


    阿萍曾经在第一年地里所有庄稼都依次丰收后,动过让城中百姓回家各吃各的心思。但她这个心思很快就被她打消了,因为禾城需要消费。


    大众都知道在封建时代中,粮食、布匹等物都可以当作钱来使用。


    粮食除去交税的那份,剩下的在百姓手中的粮食,他们不一定舍得吃舍得花。只会尽可能囤着,以备应对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产生的不时之需。


    这样禾城的消费能力就下降一大截。


    作为领导层的阿萍他们,不是面向商队消费的大户,那城中百姓的散户的消费就不能再降了。


    阿萍见多识广,她知道真正聪明不自傲的商人,他们很重视金钱,哪怕是几枚铜板在他们眼中也是钱。


    如果禾城只能提供路过的商队们歇脚食宿,长此以往禾城就真的变成了商人之间的落脚地,而不会愿意在禾城中盘桓。


    一个商业流通不舒畅的地方,阿萍是不会让这句话出现在禾城上的。


    禾城负责了城中百姓的食宿,那么他们就能攒下积蓄,去向外消费。滴滴点点的布匹、粮食,虽少却能让商人心中对禾城有个能挣到钱的印象。


    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让他们心中生出禾城是个可以销售商品的地方,路过这附近那就顺便去瞧瞧。


    可不敢小看顺便二字,这两字需要很多年的培养才能扎根于人们心中。毕竟这世上还有一个道理叫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深夜,空地上垒起土灶,又架起几口大铁锅,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大摞一大摞的陶碗瓷碗。渐渐地伴随着锅中白色的水雾升腾,在场所有人都闻见了空气中弥漫的豆粥香气。


    在这粮食的香气中,众人仿佛还闻见了一股来自荤腥的独有香气,鲜极了那味道,裹挟着葱姜的香气霸道地侵占人的鼻腔、肺腑。


    顾昱原本正低头翻阅自家的户口本的,年轻时他家里有过几个钱,所以他也识得几个字。


    禾城中原有的户长不够用,他和另外几个男女便被淑娘赋予了户长的工作。


    他们顾赵二族刚住进了禾城分配给他们的新房子,屁股还没有在椅子上坐热,就又被叫出来吃饭。


    虽然不知道禾城人为什么要聚集在一起吃饭,但是两族人在逃难过程中每家每户的粮食都所剩无己,能有不要钱的饭吃,他们当然是高兴的。


    顾昱出门时,顺手就把自家的户口本拿在了手上,此刻他正借着火把的光亮在翻看了。


    他家的户口本中,属于他的那块木板被盖上了一个稻穗样式的章子,他是怎么看都看不厌。


    原以为自己进了禾城就变回老百姓了,却没成想他还能在身上挂着个活。


    哪怕不如小吏,但户长这个身份在老百姓眼中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身份了。因为它起码能和官家黏上点关系,有些依仗。


    顾昱正爱惜地翻动属于他的那页户口木板时,他耳边听见了儿子拼命咽口水的声音。


    在这丝动静的引诱下,他也情不自禁地也咽了一下口水。


    空气里的荤腥香味,不是肉,怕就是鸡蛋了吧?


    顾昱猜测这吃食里,说不定还放了猪油,不然味道怎么会那么香?


    他想这荤的菜一定是给淑娘和小吏们吃的。又看见自家小儿拼命咽口水,把嘴唇抿得水亮水亮的,他想要是户长能有份吃,他就把他的那份荤菜留给妻子孩子们。


    顾昱不再翻看手上拿着的自家户口本,他靠过去爱怜地揉着长子的脑袋,又摸摸幼女的脸颊,等着饭好了去排队领饭。


    顾昱的小儿子在等待过程中,被空气中逐渐浓郁的鲜香气,诱惑得口水直流。嘴中的唾液充沛过头了,便一直顺着他的唇角落下,让大人们看了一阵好笑。


    顾昱看不下去,正笑着想用袖子给儿子抹一把嘴角处的口水,却听到旁边一句来自陌生男子善意的笑语:


    “别馋了,那蛋花汤有孩子们的一份。”


    顾昱顺着说话声看过去,正对上今天他新认识的几张面孔中的一个。这个男人也是户长,还是位禾城本地人。


    他记得这个人的名字,朱大河。


    顾昱笑着和他打招呼,问道:“朱大哥好,你刚才说的这汤有孩子们的一份是怎么回事?”


    朱大河脸上带着两分骄傲地说:“你们既然在禾城安了家,禾城十岁以下的孩子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每餐都能分到一碗野菜蛋花汤。”


    “这么好的吗?”顾昱觉得不可思议,心想要是每天都有蛋花汤,那吃大锅饭也没什么不好的,随即恭维道:“还是禾城大气,城主是个好人,让我们每家都有蛋花汤喝。”


    朱大河哈哈一笑,又说:“那是,我们城主可是修行之人。不过我提醒你最好让人知道,禾城专门发给老人、孩子喝的蛋花汤,可不能让眼皮子浅的占了,超过三次,那强占别人家蛋花汤的人,就没得喝了,还会被拉出来在人前点名批评!”


    说完,他又瞥了一眼顾昱的妻子,说:“这规矩听着严苛,但是如果有老人孩子的家里,孩子年纪太小和有体弱多病的人,这汤也是能分着喝的。”


    “谢谢朱大哥提醒,等我家在禾城稳定下来,我一定请你喝酒!”顾昱的道谢发自真心,他想得亏自己和心好的朱大哥多说了两句,不然这禾城没写出来的规矩,他们又从哪里知晓呢?


    他道完谢后,就匆匆忙忙地去和乡亲们说明了这条规矩。


    因为他们路上面对苦难时再怎么团结,他们也是各自清楚村里有些小家存在着矛盾。


    等顾昱把顾赵两族人嘱咐了个遍,自己领了豆粥回来,她妻子和孩子们已经吃上了饭。


    他们家有两个孩子,自然就分得了两碗野菜蛋花汤。一碗让儿子配上豆粥吃了个干净,碗里就剩下些姜块。另一碗,舀出些汤汁混合着粥水喂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剩下碗里的干的菜叶,被顾昱强行用勺子赶进了妻子巧娘的碗中:


    “我不爱吃这个,你路上又要赶路又要喂孩子,身子实在亏空得严重,你快点补补。”


    闻言巧娘沉默着,红着眼睛低头,动作凶狠地往嘴里塞野菜碎。


    似乎只要是吃得凶些,她心里就能少些因为丈夫去吃儿子碗里剩下姜块的酸痛。


    她要赶紧养好身体,既然在以前那么苦的日子里他都拉着她活下来了,那么现在日子眼看就要好了,她更要好好和他一起活下去。


    一天吃了两顿饭,虽然都是粥水,但顾赵两族人都撑圆了肚子。夜里众人各自回到了自家分到的房子里休息,迎来他们长久疲惫生活中,第一次放下心来的长觉。


    禾城入夜后城中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只除了城主府内点着灯,城墙上染着篝火。


    书房内,阿萍和淑娘说着明天开荒地的仪式,还有地开在哪处的布置。


    在屋内几盏油灯的照耀下,书房内不断传出纸张翻动的声音。


    好不容易列好了后期几个月的计划,淑娘忍不住向阿萍提问:


    “主公,你为什么一直把分给女子的田地,划得比男子少那么多呢?”


    阿萍停下翻动纸张的动作,语气沉静地说:“因为现在让她们和男人拥有同等数量的田地不是好事,因为她们保不住。”


    淑娘下意识地反驳道:“不是还有主公您在吗?您也是女子啊,理应……”


    “理应什么?”阿萍抬头直视淑娘的双眼,打断了她后续未说出口的话:“我是所有女人的亲妈吗?要照顾她们的方方面面。东西我全给到位了,她们保不住,还要我出面为她们冲锋陷阵?我是好心的城主,不是随叫随到的神明。”


    淑娘又些不解又有些不服:“可是可是,您都支持女子当官的呀。”


    阿萍没因为淑娘的态度,而改变自己说话的语速,她继续语气平稳地说:“我支持同为女子的你们当官,是因为我推你们一把后,你们能自己站稳位置,护住自己的东西。”


    “你们努力读书认字,努力强身健体绕着城墙跑步,这都是你们自己努力做到的事情。你们是幸运的女人,而我是有幸帮助你们的女人。而现在城中的普通女子她们有什么?你告诉我,淑娘。”


    淑娘沉默了,阿萍又说:“你之前的意思已经透露出来了,我觉着你大抵想说她们有我这个女城主。我也和你说过,我和她们是陌生人,非亲非故。”


    “她们来了禾城,有我在一天,她们就有平等的和男子一样读书习武的机会,这就是我对于女子们的作用,也就是有我在的意义。”


    “努力、勇敢的人才能拥有权利,为自己挣得尊严。”


    她叹了一口气,目光炯炯有神地望向淑娘,说:“你也有读史书,你可知书上出过几个出彩的女人?女子们不能只想着依靠强悍的女子首领,她们也得自己立起来,在女子首领的代领下形成一股男子无法忽略无法打压的力量,她们才能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尊严。”


    淑娘因为阿萍这番话陷入沉思,良久她理解地点点头,说:“主公,是我太急了。我之后会留意城中聪明的女子,提拔提拔她们的。”


    听了她这话,阿萍脸上露出个欣慰的笑:“你听懂我的话了,真好。”


    “我当一天主公,就意味着女子在禾城读书、选官、招工方面拥有和男子一样的权利。我代表的是公平。”


    阿萍也想给禾城的女孩子们分多多的地,但现在还不行。对于农耕文明来说,田就是家里的命根子,而冒然触动了这命根子,阿萍是知道那些老虎男人和伥鬼女人发作起来有多团结又有可怖。


    慢慢来,现在还不能着急。


    第88章


    送走淑娘后,阿萍洗漱完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眠,她不停地在床上转身。


    脑中繁杂的思想促使她保持清醒。


    阿萍无法暂时把今夜的谈话抛之脑后。她是知道每个时代下的人们思想的局限性的,可是来自身边人的突然冒出话语却让她心里煎熬。


    禾城管理层核心的几人,除了淑娘有着对田地的敏感和阿萍藏在心里对田地的在意,总的来说大家是没有田的。


    慕容涂与慕容伏罗两兄弟,他们是蛮族,发家靠的都是牲口三件套,马牛羊。它们三类畜生吃的是草,又不需要人专门去种植。这就导致游牧民族出生的他们从根本上就没把土地放在心上。


    因为对他们来说人、马、牛、羊这三样东西才是重中之重。


    这就扯到蛮族为什么难打了和汉蛮差异了。


    汉化不够的蛮族,遇到可能打不过的强敌侵犯,他们收起帐篷,骑马带着妻儿,赶着牛羊就能随时离开。他们对自己居住的土地,很难有深切的感情,毕竟他们日常的生活是随着水草的变化迁徙。


    而汉人他们祖祖辈辈、一年四季都靠着自己脚下的土地生存,一年的多数时间里,他们都能从地里种出庄稼饱腹。


    土地是不会骗人的,他们辛勤耕作,就能有粮食养护家人,这样的观念伴随着土地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血脉流传,土地是他们立身之本。


    阿萍两辈子各当了一次汉人,一次蛮人,两种思想经常会在她脑子里打架。


    再加上上辈子的专业和这辈子的跨系研究,阿萍心中对于土地的感情是复杂的。


    她似乎越认同自己城主的身份,越是要为人族挣命,她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带着锁链在时代飓风中起舞的蝶。


    变革当然好,可是每一次变革都是需要小心谨慎的。成功了是商鞅,失败了是王莽,成功一半是张居正,成功吊着晃荡是王安石。


    阿萍不知道吗?她知道,因为她读过很多书。


    “还是需要逼她们发出声音。”阿萍叹息着从床上坐起,推开床边的窗户,眼神幽幽地望向天上的星星。


    她给了禾城姐妹们与男人公平竞争的机会,也在她们的前路上丢下钱、权的饵料,希望她们能尽早发出自己的声音,跌跌撞撞地自己爬起来向前走。


    阿萍不能牵着她们的手带着她们往前走,只能当座矗立在前边像是块写满功绩的石碑一样,让她们在赶路时,抬头能望见方向。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责任越大权利越大,权利越大责任越大。


    听着像是车轱辘话,但是怎么读都有道理,就像阿拉伯数字的九,人从前后两个角度看都会认为自己眼中看到的是正确的,从而开启九六的数字之争。


    阿萍对责任和权利的关系,她是信任后者之人,她现在心烦的是自己眼中看到的九和这个时代人眼中看到的六能不能相容。


    阿萍望着月亮,伸手出窗外感觉自己捧了一把月光,虚无缥缈得就像是她现在的位置。


    走在西游世界的改革之路上前方无人,后无来者。一旦她倒下,她的政策就会全消。


    淑娘心中的不贫,她懂,她心中的不安却不能被人知晓一分一毫,只能坚强的往前走。


    心中似有所感,阿萍取出放在枕下的不周双剑,拿着它们从窗户向下跃出,落在院中。


    阿萍想今晚自己大概率是睡不着了,哪怕睡着了也睡不舒服,干脆起来在院中练剑。


    她想为人族沉寂的命运求变,也不想放弃自己的道。


    其他修炼杀生道的前辈有谁,阿萍她不知道,当初有试探着旁敲侧击问龙子,他却闭而不言。


    凭借这点阿萍就明白修炼杀生道的前辈们下场应该都不好,他们修道的成果在众生眼中都是不可提之物。


    那她还要去斩人吗?阿萍不想,她想斩业。


    而斩业的一剑,她注定挥得不像是斩人一样畅快,因为她需要等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看见成果。


    这是阿萍选择的道,因为她妄想鱼与熊掌兼得。


    那今夜折磨得阿萍夜不能寐的思想是她该受的,以后说不定还有跟多难熬的时间,要她一个人渡过。


    阿萍舞了一夜的剑,直到东方既明,她才收剑吐出自己心中堵着的一口浊气。


    她想改革哪有不挨骂的,做领导的哪有不挨骂的,她现在做着领导又在悄摸改革,是要被人骂。新旧思想都会骂她才对,新的嫌弃她不够激进,旧的嫌弃她太过心急。


    阿萍心想骂就骂吧,只要不是舞到她面前,她就不管了。


    赶着提水回浴房淋浴梳洗了一番,阿萍振作精神拿着昨晚自己写的《禾城男女土地划分规划书》,和赶来的禾城领导层的人们商讨,确定其中细节。


    阿萍边和下属们商议,边窥看着曾伯、王叔他们的脸色。


    她有些庆幸于自己选出来作为禾城老百姓代表的两个男性,他们不了解政治,也不清楚读书人的把戏。这让他们听着因为家里有女人就能给他们多分地的消息,乐得脸上开了花,愉快地投了赞同票,在计划书上按了手印。


    等到禾城领导层所有人按了手印,阿萍和淑娘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们分给女子的地虽少,却增加了不少保障女子土地所有权的法律。


    她们写明了的几个条例,一是分给女子的土地,全权归属女子本身,不属于娘家也不属于夫家。;二是她的土地只能由她的生出来的子女继承,或是被她收养的子女继承,不允许任何形式下的转赠与买卖。;三是女子若无任何子女,死后土地收回。


    这两条法律看着是保护了女子的土地所有权,却又条律比男子土地法严苛,露着不公。却是阿萍思考后拿出最大程度避免了女子分到土地后,被‘自愿’放弃的盾牌。


    阿萍希望能刺激平民女性对政策心生不甘,对她心生怨怼,从而促使她们向上爬,为自己争权夺利!


    假如你们生活在黑暗中,那我就让你们看见一丝阳光,让你们不在愿意忍受以前的生活!


    阿萍拿着印满大家同意指印的计划书垂下眼,掩饰住自己眼中起伏的情绪。


    她知道她颁布了一条不完美的政令,还是有着很多问题的政令。


    但她不想反悔着去修改它,她希望禾城能养出一批不认命的平民女性,爬到她面前,‘逼’她拿起笔去修改政令。


    阿萍和淑娘在计划书上留下的小心思,瞒不过慕容涂。比起妻子提出的建议,自己全部无条件说好的慕容伏罗。慕容涂看不懂这条政令颁布的意义,他只是相信着面前每一次决定都会让他感到惊奇的主公。


    一册有瑕疵的计划书,在禾城领导层流转一圈。在一方不知,在一方默许的情况下于阿萍开田仪式结束后的傍晚颁布。


    对阿萍眼中的小改动,却在这个时代老百姓眼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官兵下保护的两个小吏宣布完禾城新土地法后,禾城本地百姓和外来的新禾城百姓都炸开了锅。


    他们聚集在空地上迟迟不愿意离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议论:


    “翻天了!这地那有不给家里,只给女人的,女人她一个人耕得动地吗?!”


    “这女儿都是要嫁出去的,给她们地不是以后就带出去了吗?这样女儿少的人家不是亏了吗?”


    “我看是城主是个女人,她自家没有兄弟,她就不知道挂记家里人!”


    这些是是反对的声音,很多很大很密集。当然,在这些声音下面,还有一些小小的、暂时被掩盖住的声音:


    “什么?城主真好,我们女子也能有地了。土地精贵,有它傍身以后谁也不会小瞧我了。”


    “原来除了哥哥弟弟,我们也能有土地!”


    “是呀是呀,以后我要在我的土地里种很多豆子麦子,这样以后家里不给饭吃,我饿了就能自己煮饭喂饱自己了。”


    主流下出现这两种大声音,但除开它们还有一些声音因为阿萍颁布下的这条政令催发。


    一个叼着草杆歪在树干边上的女子,她脸上带着些高兴又带着点不服,表情瞧着便格外奇特。


    她看向旁边手拉手,高兴得围坐一团的姑娘们,说:“你们想得真美,我倒是觉得以后我们的苦日子来了!”


    正高兴着的姑娘们闻言纷纷皱眉,朝泼众人冷水的姑娘。


    有人不服气对她,说:“虎妮,你说什么呢?!难不成城主给我们分地还分错了?!你这人怎么那么不知道感恩呢?!”


    虎妮呸地一声吐出嘴中叼着的草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说城主分地不好,那些小吏们嘀咕的条条框框让地的确被我们拿到了。但家里啊,你们自己想!”


    姑娘们面面相觑,不解地问:“家里怎么了?”


    虎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身边的姑娘们几眼后,她耐心地说:“这些地要是城主没多嘴说什么只给我们女的,那这地发下来后是不是就归家里!”


    “这大馅饼家里吃不到,只有我们吃到了,家里人不嫉妒死我们,特别是家里那些宝贝蛋子!在长辈眼里屋啊地啊可不都是他们宝贝蛋子的。”


    想想,她说得的确是这个理,当即人群中有几个姑娘就白了脸。


    其中一个白脸扎着小辫的姑娘,说:“那我把家里的地让给哥哥弟弟们行不行?”


    她这话刚说出口,就被站她旁边的另一个姑娘反驳:“你没听到啊,刚才官的话说出口了,我们的地不能买卖,送人,给了我们的就是我们地!你想犯法吗?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想想家里对男丁们的偏心,再加上法律严苛的规定不准她们‘自愿’给出土地,这就让姑娘们顿时失去了刚刚获得土地的喜悦。


    这时,刚才阻止身边姑娘说出让地想法的姑娘,她咬牙对身边的姑娘们,说:“大家都别怕!想想我们城的城主也是姑娘,要是我们在家中被打骂了,就去告状,她一定会管的!”


    “嗤,你们就不能靠一下自己吗?”虎妮笑着看向说话的女子,说:“婉娘你这细胳膊细腿能在被打被关几天后跑出家里?你在讲什么笑话!”


    婉娘被虎妮的话堵得生气,她瞪了她一眼:“这有什么不敢,我看你是没有去禾城逛过!”


    虎妮:“逛什么逛,这才一天啊!”


    “你没去打听,难怪你不知道了。这禾城可是允许女子读书习武的,再说现在禾城还包百姓的吃食。我们只要在地里种出了粮食,以后未必不能自己养活自己。”


    婉娘的眼神坚定,她说着说着忍不住踮起脚,越过人海去看远处被官兵们保护的两个小吏。


    可惜她个子太矮了,看不见小吏,只能看到官兵手上拿着的长枪的枪尖和红缨。


    她眼明耳尖,她刚才在人群挤满上前之前,看见了小吏中有一个是女子!


    她没有梳着繁复的发髻,也没有穿着华贵的衣裳,但婉娘就是羡慕她,也嫉妒她!


    明明个子那么矮小,声音也细细的,她却能和男人们咆哮着说话。男人不如她不服她,她也敢红着脸去争辩,她手一挥眼睛一瞪,身后的士兵就拿长枪去指对她欲要抬起手的男人。


    真好!真好!她也想成为一个小吏!


    婉娘的父亲是个老童生,他宁愿教家里的痴儿弟弟读书,也不愿意让她靠近书房。以前婉娘不服气却没办法,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在禾城看到了机会!


    这条法律,在婉娘眼中是很奇怪的。因为它既给了女子土地却透着些别扭,可你说它不好,它却又保障了土地是落实在女子手中的。


    婉娘猜测这说不定是个机会,女城主再向她们发出隐晦的信号!


    她再招呼同为女子的人去她身边,更深一些婉娘觉得她是在鼓动她们去和男人争!


    争什么?当然是权利啊!


    想到以前见过的官老爷的姿态,婉娘心中一片火热,她也想被人敬畏讨好!被人看在眼里!


    她更想对家里爹娘喊话,让他们看看自己,她才是家里最出息的人,让他们来关心自己,别去看家里那傻子了!!!


    婉娘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变成了一块热碳,她收回远望的视线,看向虎妮。


    这个麦色皮肤,发髻也梳得像是男人一样的姑娘。


    在逃难前,村里的姑娘其实都瞧不起虎妮,因为她皮肤不白腰也不细,还没有裙子穿。可是在逃难后,她们看着虎妮力气大能打跑来占便宜的男人,还能抓野物吃,她们就开始羡慕她了。


    活得不像女人,又不能变成男人那又怎么样,她能吃饱活下去就很让其他姑娘羡慕了。


    婉娘对虎妮这个人的观感是复杂的。


    因为在逃难的路上,在遇到禾城商队前,为了一口粮食,不少女人都出卖了自己。好的不过是让男人摸几下又过过嘴瘾,坏的呢也就是她这样了……


    婉娘失身于遇见禾城商队的三天前的中午。


    她被骗,或者不应该说骗,她自己心里也有些预感。


    她被娘带到了树林子里,她挣扎的手被娘按住,那天中午天空和枯树叉在她的眼里晃动了很久很久。


    也是在那天晚上的夜里,婉娘吃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完整的鸡蛋,是她娘‘背’着爹给她的。


    一个鸡蛋,就是买她贞洁的钱,她就只值一个鸡蛋和半袋麦子。


    似乎狠心了一次,之后婉娘眼中的天空与树枝又摇晃了很久,直到禾城商队的人收留了他们,婉娘眼花的病才好。


    婉娘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天上不动的景色,她望着虎妮的脸,和她说也是和身边的姐妹们说:


    “城主给我们女人发了地,我们以后也能养活自己,我们可以去考官的,城主都能是女的!我们也行!”


    “虎妮,我相信过两年城主府也会招人的,你也去读书吧!”


    虎妮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读书?!”


    她可是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人啊!


    刚想说婉娘你疯了,虎妮又想起她的遭遇,觉得不应该拿疯这个字眼形容她。


    动动嘴唇虎妮应了声:“好,我过几天去学堂里看看,读书要的钱多不?”


    虎妮的问话,让其他姑娘也竖起了耳朵,期待婉娘接下来说的话。


    婉娘,说:“我问了禾城本地人,禾城学堂不收钱,去报名就能读。是他们不好意思和孩子一起读。”


    她只说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中的一部分。


    其实婉娘知道些更详细的事情,因为禾城一个好色的户长靠近了她,她让那个男人摸了几下手,她恭维了几句话,就从那蠢货里套出了很多东西。


    禾城哪怕是户长也有识字要求的。户长要会认会读百家姓,会写会认一二三这种百以内的数字,每年禾城会抽查两次,累积三次不合格的户长会被换。


    婉娘认为自己不傻,认字一定能认很多,她要把官做在户长上面!


    婉娘和虎妮说完话,她没理周围欲言又止的女孩子们,她只不舍地望着人海中小吏被淹没的方向。


    那是她的目标。


    禾城今日颁布的田地法,让所有人在晚上吃饭时都还在讨论,特别是年纪大的男人和女人们。


    因为他们都认为把田地给了女人就荒了,是浪费!


    空地上的讨论与婉娘一家无关。婉娘的父亲,那个考了一辈子的老童生,在有了片瓦遮天后,又重新拾起了读书人的身份。


    他觉得有功名在身的自己,和那些庶民蹲在地上吃饭实在不雅,就让妻子和婉娘去外面,把饭端进家里来倒进自家的碗里吃。


    今夜,婉娘和母亲带饭回来,倒进家里的陶罐里,婉娘母亲在分饭的时候,婉娘去还碗。


    等到婉娘回家,家里所有人都吃完了,留给她的只有一碗稀粥,清得和刷锅水一样的粥。


    耳边听着父亲之乎者也喋喋不休的抱怨,他叫骂着禾城牝鸡司晨,骂城主不懂政务,轻视土地这些。


    总之婉娘越听越气人,她喝完自己婉里的稀粥,故意顶撞道:“城主不行?我看是父亲您不行吧?管他男的女的,有用的就是城主,父亲您考了这么多年却还是童生啊~”


    这个拖长尾调的啊字气得婉娘的童生父亲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你这逆女现在还敢顶嘴了?!我看不给你上上家法,你是不知道什么是为人子女应有的孝道!”


    “魏氏,给我上家法!”


    随着他一声令下,婉娘看见她母亲又解下裤腰带朝她走过来,而她那傻弟弟正笑着拍手,等着她挨打的好戏。


    婉娘和往常一样没有挣扎,她低着头让母亲靠近,却在她把裤腰带往自己手上捆时,抬起了头,问母亲句自己一直很想问的话:


    “娘,爹每一次打我都打得好疼啊,你为什么不拦一下呢?”


    她知道母亲柔弱,拦不住父亲打她,但是象征性地拦一拦也好啊。


    陈氏拿着腰带的手一顿,声音里透着十分的怯懦:“我拦了,万一你爹打到我呢?”


    这个回答是婉娘没想到,她懵了一刹后突然很想笑,面上她也的确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这个回答真好,太好了哈哈哈哈!”


    婉娘笑着落泪的癫狂样子,吓住了她的父母,他们楞楞地看着她:


    “魏氏,婉儿是发癔症了?”


    “我、我不知道啊!”


    婉娘笑完,边落泪边第一次反抗了家法。


    她趁着远处拿着竹尺的父亲还没有走近,她狠心用力一脚踹向母亲的肚子,把她踹翻在了地上。


    婉娘在从家里跑出来前,真心实意地对躺在地上哀嚎的魏氏道谢:“娘,我谢谢您了,您刚才说的那句话是自您生我下来后,第二次在这世上帮我了!”


    说罢,婉娘就提起裙摆转身不要命地向外奔跑,她拼尽全力不要命地跑着,直跑到城主府的门口,被守门的官兵抓住。


    她指着身后慢她一大截的父母,说:“我家里想抢我的地,还辱骂城主!求城主为民女做主!———”


    第89章


    禾城建成第六年,也是禾城第一次颁布土地法的初年,禾城迎来了第一次面向大众的公审案件。


    这是对于某顾姓一家四口的审判。


    顾家夫妇被其亲生女儿状告他们抢夺她的土地,并且私下用恶毒的语言辱骂城主,这两项罪名。


    要知道禾城刚发布律令,夜都还没过就发生了这件恶事,于是眨眼间顾家四口人就先被带进城主府内连夜审讯。


    关了一个晚上,等第二天在城内最大的空地上,禾城面向大众把顾叔徹与顾魏氏进行审问和判决。


    顾家夫妻俩当然不承认他们私下辱骂城主和预谋强抢女儿名下土地的事情。


    但很可惜他们却忘记了自家有个傻儿子。


    顾叔徹和顾魏氏两人的儿子顾长生是个痴儿,但他不是那种全然疯了的痴,他更像是如孩童般的傻与倔脾气。


    顾长生在其姐顾婉的引导下,复述出了顾叔徹在家中私下叫骂城主的内容,和他经常殴打辱骂顾婉的事实。


    顾婉拿着痴儿学不会撒谎的理由,在禾城领导层面前站住了脚。


    她在告父母告赢了的同时,也影响了后续禾城的建设,这是顾婉没想到的后续。


    阿萍原想着禾城的发展还要慢慢来不着急,却不想发布条律的当夜,就有这么一件大事撞到她面前。


    她之前也说过,改革的事情要慢慢来,谨慎地变,却没成想世情却由不得她慢。


    就像她想的一样,阿萍知道主持变法的人就会挨骂。私底下怎么来的她管不着,但是现在不是舞到面前,正好给了她机会。


    阿萍想该轮到她收拾人了,把先前划开的缝隙撕得再大一些。


    于是在城主出面干预的情况下,同年禾城陆续又颁布了几条新的律法。


    当日的审判结果,顾叔徹被判杖十,拘十日,顾魏氏判杖三,分给顾家的土地被没收一半。


    在案件结束当日,禾城又颁下一条新的条律,禾城为保护女子个人安全,允许成立女户。


    同年,禾城又分别颁下另外两条律法,妇女保护法与承认妇女拥有对子嗣的监管权。


    骚扰妇女、伤害妇女的行为,根据施害者行为的轻重,都有不同程度的惩罚。


    允许妇女和离,三岁以下的小儿自动被判给母亲,五岁以上的小儿由其自选跟父母任何一方生活。且无论小儿是判给父母哪一方,另一方都有对孩子的探视权。


    在男性送上把柄,还是底层男性的情况下,禾城的新法颁布得很快,就算百姓中仍有议论,在禾城领导层强势的推行下,这些新法还是顺畅地在城中施行。


    阿萍如她所说把口子撕开得大了些,压灭了城中议论最多的那阵子,阿萍抛出了自己要给新粮种的消息。


    这次预备着要出现在大众面前的禾城八号,虽然种出的稻米口感粗糙,但每亩的产量能多个十斤左右。


    她抛出的这个话题,很快压下了百姓对于前所未见新法的讨论,纷纷聊起了禾城每年拿出的不同良种,期待着水稻播种期的到来。


    阿萍用不周开的地,是碾碎了里面的草根、树根、石头,但这些杂块还是需要老百姓们自己搬出田地丢掉。


    为了播种季的到来,禾城的百姓们为了明年全家的口粮,这个时候都不打算去关注新法了。


    也是在现时代的观念里,女性都不算是个完整的人,也不承认她们有独立生活下去的能力,所以禾城的新法在许多人心底都是无人支持的空中楼阁。


    这种普遍的社会观念就像是阴云般笼罩人心,让促使新法成立的人,他们的心头也跟着压上了一层朽布。


    禾城城主府,是阿萍居住休息的地方,除开她休息的地方,整个城主府已经被阿萍改造成了政府办公区的配置。


    书房是议事办公的地方,被阿萍用两扇屏风隔开办公区域。


    议事的地方放着配套的座椅,需要下属留下办事的地方,阿萍让人按照人头打造了一批现代办公室内的桌椅,供他们使用。


    今日和往日一样,上午的办公时间结束,人们接二连三地向外走去城主府的食堂内吃,向外走的人潮中,却唯有一人还在座位上磨蹭。


    此人就是淑娘,她等到所有人离开后才从装作忙碌的写写画画中抬头,看向上位整理报表的主公阿萍。


    这段时日城中变革的缓慢,让淑娘心里觉得处处不得劲,内心深处颇有一种她们好心喂了驴肝肺的气恼。


    为什么法律都颁布了,大多数姑娘还是不愿意从家里走出来?!


    她是女的、城主也是女的、小吏中也有女人,为什么她们就不敢为自己拼一次呢?!


    淑娘现在想想自己质问阿萍后又被她反驳的话,她就觉得自己脸上臊得慌。


    现在这样的场景,让她觉得自己为同性鸣的不平,都是浪费她的心力。


    这也不敢,那也害怕,满心只想依靠别人的人真的好蠢,尤其是发现这些人还是和自己一样的女人,淑娘就觉得很窒息。


    她不停瞧着阿萍,企图能从自己跟随的女性主公脸上找到一些相同的情绪。


    可惜,很遗憾,淑娘没有从阿萍脸上找到一星半点的沮丧和愤怒。


    似乎她很早就料到了现今的画面,禾城颁布的新法,一百个女人中才有七八个人响应,自己从家里搬出来当家做主。其余的女人,她们依旧是听话且乖顺的。


    淑娘等着,等到阿萍忙完了所有的事,她才上前对她说出自己的迷茫,和对阿萍情绪稳定的不解:


    “你为什么能一直这样平静,不会失望不会伤心呢?”


    她问了自己想要问的话,阿萍也回答了她:“因为我知道男女平权这件事很难立即见效,现在才是几个月,后面我们还要等很多年,也许是十年,还有可能五十年上百年也说不定。”


    阿萍垂眼看见淑娘在身侧握紧的手,她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淑娘,人类的历史很久很长,漫长到我们不知道开头是怎么样,也看不见未来怎么样。但是我们知道历史上现今有明确记载的女性首领的数量是零。”


    她想起码女性的王者现在是没有记载的。


    “男人作为得利者压在我们头上千年,凡人里男人压在女人头上,妖精里男妖压在女妖身上,神仙里还不是男仙势力大过女仙。他们束缚我们压迫我们迫使女性养成柔顺的性格,他们花了多长时间?上千年。他们用了多少手段?爱情、金钱、教条、太多太多了。我们不可能用几年功夫就取得胜利,这场战斗是很漫长的战斗。”


    听完阿萍说的话,淑娘有些沮丧:“这也太久了,不能快点吗?这样的不公平忍得让人烦躁,她们就不能有点骨气吗?”


    这话说得过了些,阿萍轻轻拍了一下淑娘的手背:“你这话说得过分了,大家都是姑娘,这些刻薄的话少说。”


    “我们愿意帮助那些姑娘,不是为了让她们在接受我们帮助的同时,还要忍受我们的指责。她们已经够可怜了,不能让她们再在我们这里忍受痛苦。女人之间的怨恨,比男人与女人之间怨恨要更重更深。”


    阿萍握住淑娘的手,对她许诺:“我们慢慢来,我向你发誓,我只要活着一天我就愿意为人,为弱者的幸福奋斗终身。我们两个现在在禾城掌握实权的女人,只需要继续做好事,活得幸福,让禾城中的女人们都看到,她们生活中的另一条路,另一个选择。”


    “我们要在我们或许有一天不在了的情况下,让我们的理念有机会能一直传下去。人都会死的,只有理念与意志能在时光中长存。”


    阿萍话说得平静,安抚了淑娘的心火,却又让她感到酸涩,她扯了扯嘴唇,露出个微笑,说:“听起来这事还要一直办下去,漫长到我死了都还要继续,有些累啊。”


    阿萍笑了笑,应声道:“是这样没错。这世上有强就有弱,我们人因为有道德所以违反了弱肉强食的天道法则,为了保持我们这样逆反的性格,思想就要代代相承下去。”


    “那不成另一个孔圣人?”被阿萍开解后的淑娘开玩笑。


    看淑娘不再皱眉了,阿萍也松开她的手,笑道:“难哩,未来说不定孔夫子也有被骂得难听的时日,我们怕是要被骂很久才能有好听话听得一日。”


    淑娘又笑了,直说:“主公说笑了,这世上又有谁人敢骂孔圣人?”


    阿萍听了这话但笑不语,她是知道在她老家的那个时空,孔老夫子因为后世他那被扭曲的学说也是挨了很多年的狠骂。


    就是说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时代角度。


    阿萍对淑娘,说:“好了,你也快去吃饭吧?不然厨房里的好菜就要被吃完了。”


    淑娘问她:“主公你要一起来吃吗?”


    阿萍摇头:“你去吧,我要去城外逛逛。”


    等淑娘离开书房后,阿萍才站起身看着四下无人,自己站在原地伸了个大懒腰,她想去城外山林里逛逛,最近属实累得不想见人了。


    阿萍架云来到了城外后却并没有去山林里闲逛,而是溜达溜达着来到了自己现今发展到百亩的试验田。大片的试验田,这一块那一块的位置不同的分散着,在天空上看着像是纯绿色颜料里被溅上的一些浅色墨点。


    她蹲在田坎上望着自己的试验田,心里想现在的产量还是不够。


    风吹过山林,树丛发出沙沙的脆响声,牵出风声中一句女声:


    “教育和农业这两块基石得处理好,完成之后的人**发还有操作的余地。”


    禾城的稻花香伴随着禾城城主的研究,年复一年的在禾城空气里飘荡。


    时间走到禾城的第十个年头,禾城内每年推出的新稻种都稳定增产,产量都比外面的种子种下后收获多。


    在一次次播种与收获里,禾城增加了税收,百姓们家中囤积的粮食也没减少,使得百姓们家中的新生儿也跟着多了起来。


    百姓们吃饱了些,就有关心其他事情的闲心。在这样的环境下,禾城第十年推出了禾城第一届科考。


    这可是件新鲜的大事奇事,百姓们从来没有听见过还有这样选拔人才的方式,纷纷都涌去告示栏上看热闹。


    看得懂字的百姓去读告示,看不懂告示的百姓则有守在告示旁的小吏们为其解释纸上写下的内容。


    “禾城于六月七日八日两日开科取士。本次农科、工科、军科、文科都招人,反是年满十四者,不论男女,不拘相貌身高,只要身家清白自身无犯重罪者皆可在本月之内报考,考费只需十文。”


    为百姓们解读完告示上的内容,小吏们又说:“从今日起到月底,一月的时间内都是报名时间,所有人都可去城主府前厅的窗口处报名。本人去带上户口本和十文钱就好了。”


    现今禾城人口四百有余了,中层的官员缺、底层的小吏也缺。阿萍预备着这次的科考招满六十人之后,禾城今后每六年考一次,那时将名额压缩至二十人。


    先取量再取质,她是这么想的。


    城内因为城主府招人的事情而沸腾时,阿萍正带着禾蓁在城外踏青。今日她难得有空闲又遇见接下来几个月为了选拔人才,城主府又是可预见的忙碌,她便把禾蓁带到了外面玩耍。


    她以前教给枭奴他们的知识,轮到禾蓁时,她只会教得更多要求得更严苛。


    因为禾蓁以后继承不了禾城,她也是阿萍意志的继承者。


    枭奴他们眼见着长成了好孩子,但是当今的条件,阿萍不可能放心把核心事业交给他们,因为他们是男人。


    男性是很难理解女性的痛苦,而且男性的共情能力比女性低,学问的事情他们接不了这个担子。


    禾蓁现在看着是个贴心的孩子,阿萍与淑娘公务繁忙,她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最主要是这孩子外向,阿萍和淑娘忙碌,这孩子想她们会主动来找她们两个,还专门蹲点她们空闲的时候。


    这种事情是有规律的,毕竟人一闲下来身边就钻出来一个小可爱,时间长了阿萍和淑娘就都知道这孩子机灵了。


    阿萍不按照古人计算年纪的算法,只算实岁。禾蓁今年六岁,到了记事的年纪,也到了探索世界第一波好奇心旺盛的年纪。


    她应该把她带在身边教导了,如师亦如母,阿萍有点新奇又有点别扭地时隔多年又贴身带起了孩子。


    对于西游时代的阿萍,她眼中的踏青不是带上块布再带上一篮子吃喝去城外坐着吃一下午。


    她难得的没有架云出城,而是带着禾蓁骑马从城门出去。


    阿萍教着禾蓁骑马、射箭、打猎、生火,初步认识山林中可以食用的野菜野果。


    仿若过去的时光重现,恍惚间阿萍觉得在自己身上找到了阿妈古兰的影子,而身边正歪歪扭扭举着小弓箭射野兔的禾蓁,变成了她的年幼时。


    怪不得有人说成长就是一个轮回,阿萍弯腰安慰着射空了禾蓁,在给她摘来一捧红色的野果时,感悟了人生的意义。


    虽然最后禾蓁也没射到兔子,阿萍却带着她去掏了鸟窝,用她掏到的鸟蛋,做了烤鸟蛋吃。


    阿萍和养女倒在河边她们铺开的野餐布上,把烤鸟蛋混合着咸菜架在杂粮馒头里吃,配上蜂蜜水,母女两个都吃得很满足。


    吃饱了,正醉碳水呢,阿萍听见禾蓁弓起身子趴在她的耳边说:“萍萍妈妈,下次我们把外婆也带出来踏青吧?”


    “嗯?”阿萍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的捏着禾蓁的小脸,问:“蓁蓁怎么想到要带外婆来?”


    禾蓁理所当然地回答:“蓁蓁的妈妈照顾了蓁蓁,蓁蓁觉得蓁蓁妈妈的妈妈也要照顾蓁蓁的妈妈!”


    这孩子话,听得阿萍心里一软,说:“好,下次我们带外婆出来。不过外婆年纪大了,需要妈妈和蓁蓁来照顾她。”


    听到这里,禾蓁突然摇头:“那还是算了,过几次再带外婆来吧?”


    阿萍惊奇于小孩的变卦速度,又问:“为什么?”


    禾蓁的脸突然变红了,红得像是一个小粉桃子:“因为我现在还打不到兔子,外婆吃不到蓁蓁打的兔子,就接受不了蓁蓁的照顾。”


    这思路倒是有趣。


    阿萍轻笑出来,给她说:“你外婆厉害着呢,妈妈这身骑马打猎的技巧,都是她教的。十数年前,你外婆可是在老家出了名的英姿飒爽的大美人?”


    禾蓁怀疑地看向阿萍:“真的?”


    阿萍点头:“真的,蓁蓁你想妈妈就是被外婆养大的。”


    “哦,所以我们家的男人都这样没有。”禾蓁脸上出现了小大人般的表情,她装出平时看见阿萍对待下属的表情,故作冷淡地点点头,说:“那就让外婆再养蓁蓁几年,等到蓁蓁长大了再养你们。”


    阿萍憋着笑,说:“那多谢蓁蓁了,暂时打不着野兔,我们现在摘些野菜回去给你外婆吃,也是你的孝心。”


    禾蓁觉得自己妈妈说得有理,小手一挥:“行,现在我们出发!”


    母女俩在山林子中摘了些鹿耳韭、蒲公英、五指毛桃就踏上了回城的路。


    禾蓁和来时一样被阿萍搂在怀里,被她带着骑马。她很少能和养母长时间这么亲近,她忍不住悄悄去闻阿萍身上的气味。


    她觉得她的妈妈香香的,哪怕今天过后妈妈又忙起来了,她都会记得今天的快乐和妈妈身上香香的味道。


    她的妈妈很厉害,淑姨说她们在干很伟大的事情。


    今日第一次和妈妈一起出城主府的禾蓁,她发现路上所有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母亲,胆子小的为她们让路后会鞠躬行礼,胆子大的会和母亲打招呼。


    而妈妈一个点头和普通的一句你好就让那些人激动得红了脸。禾蓁想起带着她穿梭在山林里连狮子老虎都会回避的母亲,她幼小的心里越发佩服自己的妈妈了。


    不过,就是妈妈能不能不要谁和她打招呼了,就丢给他们一把她们在城外采的野菜。


    这回家的路上,禾蓁眼看着他们的筐子都空了一半啦!!!


    这可是蓁蓁和妈妈一起摘的野菜呀!!!


    小小的女孩皱起眉嘟起嘴,脸色红通通。阿萍瞧着她就觉得自家的粉桃子,脸上的细小绒毛看着扎手极了,变成了颗嘟嘟桃。


    阿萍弯腰在禾蓁耳边哄她:“快别气了,我们还有多的,妈妈不会把蓁蓁的份和外婆的份送出去的。”


    禾蓁气鼓鼓地说:“那我们拉钩钩!”


    阿萍笑道:“好好好拉钩钩,你乖乖地别气了,蓁蓁现在的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


    禾蓁因为阿萍的玩笑感觉更气了,这时她却觉得有道强烈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看。


    小孩都很直接,不大都得回避,禾蓁直戳戳地就回头看了过去,去看谁看在看她!


    蓁蓁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用目光扎了!


    她看过去发现是个长得好看的姨姨在看她,禾蓁一下又开心起来。是漂亮姨姨在看她!


    禾蓁对着陌生的漂亮姨姨露出了个微笑,带着些小害羞,在发现漂亮姨姨回她笑脸后,脸上的颜色越发通红起来。


    正觉得自己魅力很大,迷住又一个漂亮姨姨的禾蓁,她耳边出现了母亲的声音:


    “是她啊?”


    禾蓁抬头看见母亲脸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表情,她看也看不懂,只发现母亲驱马走向了那个对她笑的陌生漂亮姨姨面前。


    阿萍看到和女儿互相微笑的女子,是顾婉。


    她一直记得她的名字,也记得她的勇敢。


    阿萍骑马过去后,从马上下来,笑着对满脸激动的姑娘,问:“顾姑娘,你最近怎么样?生活上有些什么困难吗?”


    顾婉没想到阿萍还会记得她,她望着阿萍碧色的眼睛,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连耳尖也是。


    顾婉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不要回避阿萍的眼睛,说:“很好,我过得很好。有了城主你的赏赐,禾城没有人欺负我。我有努力读书,地我也种得很好了,今年收成不错,我想今年科考我也要参加的。”


    越说越红,顾婉低下了头,她明明想好好和她多说几句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她,自己的话却说得乱七八糟。


    城主,她会觉得自己烦吗?


    阿萍笑了笑,眼前姑娘因为自己的局促脸上露出了天塌了般的表情,逗笑了她。


    现在不好去拉她的手,阿萍想了想,送开右手,只左手抱着蓁蓁,用右手干净的手背,故意地去逗了顾婉。


    她碰了碰这小姑娘的脸颊,笑着和她,说:“顾姑娘,你日子过得好,就可以啦。你是个配得上过好日子的姑娘,你的明天会更好,我期待着在城主府里看见你!”


    顾婉捂着自己被阿萍触碰的面颊,眸中星光点点,望向阿萍:“真的?”


    阿萍点头:“真的,我等着你来。”


    阿萍和顾婉说完这两句话后,便觉得自己找不到和她再聊的话题了,转身从马背上挂着的竹筐里取出了两把野菜递给她,等她接了,说:“这是我今日和蓁蓁在城外摘的野菜,你拿回去吃,我和蓁蓁要回家了。顾姑娘回见!”


    顾婉接过阿萍递给她的野菜,她面露不舍地看着胡服女子策马离开的背影,直等到再看不到她的背影,顾婉才转身回家。


    夜里读书时,顾婉瞧着自己放在书桌上的两把野菜,觉得自己今年必须要考上官了。


    因为她说了,她在等她来她身边。


    顾婉望向桌上油灯的灯芯,对着火焰出神,思绪逐渐飞去了曾经自己一腔孤勇奔向城主府告状的那个夜晚。


    第90章


    “我家里想抢我的地,还辱骂城主!求城主为民女做主!———”


    禾城宁静的黑夜,被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喊声刺破,城主府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顾婉自己都没想到当时自己孤注一掷的赌局,居然赌赢了!


    因为她的求救,禾城上层的大人们都为她这个渺小得像是尘埃一样的女人,动了起来。


    大慕容小慕容两兄弟、淑娘三人都被城主派人去从家里喊来城主府。顾婉被人搀扶着去了城主的书房,她待在干净的房间里,手上捧着热茶,桌上放着点心,所有人都让她别害怕,伤害她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也是在这个房间里,顾婉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了禾城之主阿萍。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生着汉人皮相却带着些异域风情的美人。


    穿着单薄寝衣,散着一头乌发罩着一件素色披帛的阿萍就这样出现在顾婉的面前。


    她没有坐去主位,直接落座在了她的身边。一双碧色的眼眸中流转着真诚的情绪,她关切地看着她。


    顾婉听见她在说:“你别害怕,我在这里。”


    顾婉有些鼻酸,她最想要的保护却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施舍,这个事实让她有些畏缩地垂下头,去抓挠她的手腕,腕上的红痕让她感觉到一阵的痒意,这痒仿若是从她骨头深处爬出来的。


    明明她赌赢了的,此刻应该高兴呀?


    顾婉没等城主询问,自己就把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带着情绪添油加醋的。边说她还边偷看陌生女城主脸上的神色,她也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但绝对不想要的是可怜这点,她却清楚。


    她看见美人城主如春日茶芽尖雅致的绿色眼睛,因为她的述说罩上了一层水雾,在她的眼眶里化作一道细细的溪流。她的鼻尖泛红,嘴唇抖动,很显然她在为她的诉说动情,不是怜悯而是心疼。


    她竟然在心疼自己?


    为什么会心疼她,这样一个陌生人,深夜打扰她安寝的庶民……


    顾婉不懂,她只听她说:“这不是你的错,你做了为自己挣命的大事,你是个勇敢的姑娘。”


    “我会为你做主,你这是踏出了掌控自己命运的第一步,之后的九十九步你都不会再一个人走下去。”


    不是我的错?


    我真的以后不会再是一个人了吗?


    顾婉不敢相信,她有些迷茫,谁会站在她身边呢?


    她做下这样不孝的事情,状告父母,谁会去陪伴这样的疯女啊。


    她静坐着麻木着,直到书房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先是来一个老的她不认识,再是另一个年轻的,她们都聚在她身边为她想办法。等到顾婉被关起来的父母的供词呈上来后,她们教着她如何有技巧的说话。


    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她们保护着她,想办法维护她,被太多好意包裹着的顾婉晕眩着。


    甚至她都觉得那个时候自己灵魂离体了,身体在认真回话,灵魂却早已飘出身体呆滞着。


    顾婉记得她们说完话,还带着自己去厨房吃面。


    她这个时候已经知道城主身边两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年纪大的那位是城主的母亲,年纪轻的那位是城主的副手。


    她们这三位禾城地位最高贵的女人,却在深夜的厨房里为她这个平凡到随处可见野草般的女子忙碌。


    城主在烧火,淑娘在切着咸菜切成肉,古兰在揉面,她们希望着自己吃点热乎的东西,心里能好受点。


    顾婉就在这个慌乱的夜里,与禾城中三位最高贵的女人们一起蹲在厨房吃面。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一碗面就能让她哭出来。


    那天夜里,顾婉和着自己的泪水吃着面条,她想哪怕城主她们是骗她的,只是为了安抚她,等天亮照样会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把她拉到百姓面前乱棍打死,她也觉得值了。


    起码比起鸡蛋,这次她值一碗面不是吗?


    顾婉现在回忆起那个她生命中过得最不安的夜晚,她现在都觉得心里情绪翻涌。


    最后天亮了,顾婉的梦也没醒,城主真的为她做主了!


    是了,孝再大也大不过君权,顾婉以子女身份告父母的案子,赢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顾婉,她站在原地的腿还在发抖,下意识地去寻找人群中那个让她感到安全的人。


    她渴望再次与那双美丽的绿眼睛对视。


    可惜,城主坐在高台上,她看不清她的脸。


    但能看到她的身影,这也很好了,顾婉抬手擦拭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泪水浸湿的脸。


    到此,顾婉的思绪从那个夜晚里抽出,她盯着桌上的野菜看了看,她舍不得把它现在吃了,还是等过几天菜蔫巴巴了,再吃。


    顾婉又望了一眼,自己主动从城主府中说出要搬离时,阿萍听了她以后打算时,送她的毛笔。这笔现在正挂在她书桌上的笔架上,她根本舍不得用。


    算上白日里她对自己说的话,更让顾婉坚信阿萍是在等她的信息。


    她想去到这个世上对自己最关爱的身边。


    顾婉嫉妒着她的女儿,禾蓁生成了她的女儿,她根本猜不出禾蓁的生活会有多好,她只能臆想禾蓁的生活必定是甜如蜜的。


    她心里的羡慕、嫉妒多得让顾婉自己都害怕,她只知道自己要努力备考了。


    抓住这临近的又一次靠近自己机会!


    她为油灯添上灯油,拿着书继续背读起来。


    而在顾婉熬夜苦读的这个夜晚,巧的是阿萍也在想她,想若是这个姑娘努力考上了,她就多给她些机会。


    毕竟她的人生中经受的苦难,是阿萍回忆起来都会心悸的痛苦。


    在阿萍眼中精神上的痛苦比肉体上痛苦更不能让人忍受,更何况这位姑娘忍受的痛苦是这两方面都有的。


    阿萍是坚强,但若要她过顾婉的人生,怕是她在记起前世记忆后也不会想着好好过日子,只会想着把姓顾的那家人全杀了,然后再自杀与这个让人绝望的世界说再见。


    顾婉能活着太不容易了。


    阿萍试着把自己放在顾婉的家庭中,没想太久她就觉得自己的指尖都痛苦得颤抖。


    那是家暴,冷暴力与直接暴力的双重虐待。听完顾婉的诉说,阿萍清晰地意识到来自家庭内部的欺压其实和校园暴力的套路一样。


    这是个整体的链条,施暴者与助纣为虐者,还有被施暴者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畸形生态圈。


    其中助纣为虐者怕是最清楚被施暴者的痛苦,或者说助纣为虐者他曾经就是被施暴者,不过为了逃脱被施暴,他选择了依附施暴者。


    甚至于助纣为虐者比施暴者更看重被施暴者,比起施暴者,他会用尽全力把被施暴者定死在弱者的位置,成为这个畸形生态圈地基,永远被压迫,好以此规避自己被伤害。


    这也是许多女孩为什么会因为家庭而痛苦的根源,因为她们永远是家庭的底层,永无止境地会受到母亲的‘背刺’。


    是女孩为什么比起直接施暴者却更恨母亲的原因……


    阿萍前世看过很多这方面的案例,曾经在她的学校里就发生过一起让她和同学震惊得瞠目结舌的事件。


    一个隔壁系的女同学,在读期间居然被父母摸到学校想强行把她拖回去结婚。


    她们听说那个女同学在面对爸爸叔叔等人的暴力拖拽时都没反应,可等到她妈妈对她说了一句话后,她就疯了,尖叫着倒在地上抽搐打滚,还差点因为急促呼吸而死。


    阿萍记得那位女同学妈妈说的话,几乎全校的女同学都为那话感到了恶心。


    因为她说:“都是为了你好,妈妈爱你才会管你。”


    陌生阿姨的一句话不仅差点逼死她的女儿,还把全校女生恶心得难受了好几个月。


    这还是现代的背景下,在西游阿萍浅薄地能猜到顾婉的处境只会更痛苦。


    因为在封建背景下,孝是真的能逼死一个大活人的,甚至把人逼死了,世上也只会存在着叫好的声音。


    顾婉能进行逃跑这个举动,阿萍是敬佩她的,所以她不会把她放在可怜虫的位置。


    她是平凡的却也是伟大,瞧见光便往光的方向走,她比自己伟大,因为她突破了思想的束缚。


    今天能偶遇顾婉,看见顾婉在好好的生活,努力的读书,阿萍很高兴。


    她觉得自己正在走着的这条看不清未来,也看不到尽头的长路上,在中途看见一朵漂亮的正在盛开的花。


    顾婉的人生很普通没错,她也只是普通的一个姑娘,但她的人生她在乎,阿萍也在乎!


    往深处想阿萍觉得说不定禾城所有姑娘都在乎着顾婉以后的人生会怎么样?


    “还要更努力才行呀!”


    同一个夜晚,不同地位的两个女性抬头望向窗外的月光时,都发出了相同的感叹。


    滴漏中的水点滴流逝,天很快又亮了。


    顾婉昨夜读书读得很晚,却没想到天亮没多久,她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和门外熟悉人声的叫喊声吵醒。


    她穿上衣服慌忙起身洗漱,收拾好自己后推开门,顾婉就看见了虎妮那张傻笑的脸。


    虎妮手中抱着几本书,呲着大牙正对着她笑:“阿婉,禾城要收人了,你给我补补功课呗!”


    顾婉看着她有些头疼,却仍侧身让虎妮进了门。


    谁叫她们两人是邻居,也是第一批禾城独立的女户。


    虎妮这个名字的由来,顾婉作为同村出来的人很清楚,是虎妮的爷爷以为她母亲这胎是男孩,起的虎子,谁知道最后生出来的却是女孩。


    她家人都没心思为个女孩起名思考,虎子改成虎妮就成了虎妮的名字。


    顾婉知道不仅是虎妮的家人,虎妮自己其实也希望自己是男人的。因为她若是虎子就不会遭受诸多的不公。


    但那是过去虎妮的思想,现在顾婉瞧她在禾城看到出路了,反而逐渐认同了自己女人的身份。


    看看她今天的打扮,顾婉注意到她袖口的花纹点缀了,这是以前虎妮身上衣服绝不会出现的花纹,因为她拒绝着那什么,就那个词女性化的装扮。


    顾婉盯着虎妮的衣服,淡淡地夸赞:“你今天这身衣服挺好看的!”


    “是吗?我也觉得我的新衣服好看!”虎妮又呲着大牙笑了。


    顾婉看着虎妮脸上的笑,她闭上眼睛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平静心绪。


    这人笑得也太糙了!!!


    顾婉埋头朝着屋里走:“你快进来吧。”


    虎妮早已经习惯了顾婉她别扭又奇怪的性子,屁颠屁颠就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等顾婉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两人作伴埋头苦读到了中午。


    虎妮回家拿了自己的口粮,二话不说就挽起袖子进了顾婉家的厨房,对此刻在卧房休息的顾婉,喊道:“中午我做饭,做好喊你吃啊!”


    她嗓门很大,顾婉听到了就回了她一句知道了,就歪在床上眯了一会儿。


    等她被虎妮叫起来,坐到桌前吃饭时,顾婉盯着盘子里的炒野菜沉默了,拿着筷子的手颤抖个不停:“这野菜,虎妮你从哪找来的?”


    “在你书房找到的,有点蔫,但炒炒也能吃。”虎妮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笑,可她脸上的表情没挂多久,她就察觉到顾婉的怒气,她疑惑地问:


    “怎、怎么了?这野菜有毒?”


    毒你仙人的!!!


    顾婉怒道:“顾虎妮!!!”


    不知道她为什么大声喊自己的名字,顾虎妮老实地大声回应:“喊我干什么?!——”


    “没什么,你这野菜炒得很好,下次别炒了!”近距离被虎妮的大嗓门震得头晕眼花,顾婉咬牙切齿回道。


    说完话,她就抓紧筷子对着桌上的炒野菜狂吃起来,炒都炒了,她就只能拼命吃了!


    顾虎妮目瞪口呆地看顾婉不顾仪态地狂吃野菜,惊道:“我今天炒的野菜里放仙丹了?”


    她不敢再磨蹭,拿起筷子开始抢食:“你给我留点!”


    “顾婉你给我留点,我不能干吃馒头啊!”


    “顾婉!!!”


    顾婉:“我才不给你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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