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厚到你这种程度也是不多◎
她在意季昀铮?
放到以前,舒然听到对方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估计会气到到翻白眼,走开不理对方。
她从小被教育待人友善大度,于是屡屡吃亏,在尝过好说话的教训后,她幡然醒悟,不再对她抱有恶意的人耐心容忍。
就像现在对季昀铮。
“把别人的讨厌说成是在意,脸皮厚到你这种程度也是不多。”
舒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神情很是厌烦,让季昀铮又气又想笑。
他只是想过来跟舒然打好关系,没想到一时没控制住,又惹了她反感。
机械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车间的学徒们比较关注以前的带教师傅,很快从其他人那里知道舒羿升职的消息。
季昀铮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自认为不是思想老旧的人,只要舒然回到他身边,他不仅不介意她跟别人结过婚,还会改掉所有缺点,全心全意对待她。
但现实没有给他机会。
季昀铮把这一切归结到舒羿身上,他把舒然看的太紧了。
以前是,现在也是。
但以后不再是了,舒羿要走了。
想到这件事,季昀铮就觉得十分畅快。
舒羿早该消失的。
前世没有舒羿,他和舒然按部就班的恋爱结婚,他们生活的好好的,结果舒羿一出狱,就逼着舒然跟他提离婚,逼着她跟父母断开联系,逼着她考大学,逼着她工作。
舒羿控制欲太强,舒然最后被他逼死了。
重生回来的时候,季昀铮想要改变这一切,他依旧举报了舒羿投机倒把,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功。
之后的一切如脱缰的野马,季昀铮本想改变策略,跟舒羿打好关系,等他再次把舒然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他再出现把舒然带走。
但是他没能如愿,不仅是因为舒羿对待舒然的方式变了,也因为席策远能很好的维护舒然和舒羿之间关系,更重要的是舒然的变化。
现在的她愿意去直面解决遇到的每一个问题,不再像以前那样逃避,也不再责怪自己。
就像现在,她直接把对他的反感写在脸上,毫不客气的指着他的鼻子骂。
这样的她让季昀铮觉得鲜活,觉得陌生,又让他越发好奇。
运输队队长看见接待他们的舒然被一个男人拦住,小姑娘脸色难看不说,还弄掉了吃食,以为她被人刁难,放下筷子走过去。
他走到跟前直接问:“同志,你干嘛呢。”
男人长的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往那一站压迫感极强。
他们常年运输,走南闯北,有时在国营厂里也会看到或听说这种事,单身男人想跟年轻漂亮的女孩处对象,就找机会机会跟人强行搭话。
放往常,他们是不想管的,但谁让他们还吃着人家提供的午饭。
季昀铮也不害怕,瞥了他两眼,发现他穿着运输队的的工服,知道他不是机械厂的,回道:“不干嘛,一个厂的,随便聊两句,你是?”
其他运输队成员饭也不吃了,伸长脖子往他们这边看,看情况不对的话肯定要一块起身。
见影响他们吃饭,舒然也没心情跟季昀铮对骂,把馒头筐交给运输队队长,又拿过他手里的脏馒头,“没事,师傅你先回去吃饭吧,我再去买一个。”
男人看她不打算再说下去,端着馒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赔。”舒然冷着脸,拿*着脏馒头跟言简意赅的要赔偿。
要不是怕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季昀铮肯定还要跟舒然纠缠一会,他笑着递过去粮票和钱。
舒然伸手要拿,他却不放手。
她忍不住皱眉,忽然想到什么,看着他身后喊了句“哥”。
季昀铮笑容僵在脸上,眼里闪过一丝惧怕,立马朝后看。
但身后并没有舒羿的影子。
而舒然已经趁着这个空荡,抽走了钱和票,朝打饭的窗口走去。
季昀铮再次被气笑,反应过来她这是故意吓他呢。
他看着她的背影,郁闷的摇头走开。
舒然重新买了馒头,坐到旁边的位置随便扒了两口饭菜,她忙了一早上,头晕脑胀的没什么胃口,索性停筷安静的等他们吃完。
他们一行人离开食堂时,正巧碰到廖开跟席策远。
舒然停下来跟他们俩打了个招呼,顺手把饭盒给了席策远。
冷峻青年接过饭盒,感觉到里面的份量,就知道她没怎么吃,低声问:“怎么不吃饭?”
舒然忙了一早上情绪不高,但也不想他担心,就说:“仓库那边等着出货,我先带这些师傅们过去,忙完再回来吃。”
听到这个解释,席策远没再说什么,转头跟廖开说了句他不去了。
廖开十分理解,笑嘻嘻的点头让他俩去忙。
舒然带着席策远跟上运输队,他俩走在最后,前面的人偶尔回头望着她。
虽然席策远看上去一副安静沉稳的可靠样,不像纠缠的人,但个人心里的想法谁说得准呢。
不过发现舒然表情逐渐柔和下来,举止也隐隐透着亲昵后,跟对待刚才那人的态度完全不同后,运输队的人便识趣的不再打扰。
后面舒然还在跟席策远说早上办公室陈垚酸舒羿的事。
“这事虽然过去了,但我还是感觉气氛不太对,他们好像对我哥意见不小,你说我要不要请他们吃顿饭,缓解一下关系。”
席策远安静的听着,等她说完,若有所思的问:“他们对你哥的态度牵连到你了吗?”
舒然摇头,“没有呢。”
“那不用管,他会解决好的。”
按照席策远对舒羿的了解,他要是想,绝对不会让尴尬关系持续下去。
要是他没有采取任何缓解的举动,这里面多半有隐情。
舒然扬起眉毛,用手指戳他胳膊,故作生气的指责道:“不是好兄弟吗,听到大家都针对他,你怎么能一点不担心呢?”
她动作轻的像是挠痒痒,明显是在跟他开玩笑。
冷峻男人勾起嘴角,轻抚她的脊背,“你总让他相信你,那你是不是也要相信他呢,我觉得他肯定没问题。”
到了仓库,席策远帮舒然抽验了两箱货,确认没问题后,才开始让运输队装箱。
一行人装了两个多小时,直接过了上班的点,席策远掐着点离开。
到了研发车间,廖开本来在办公室里换连体操作服,听到开门的声音侧头看,见是席策远,赶忙问:
“哥,我听说中午舒然姐在食堂的时候,好像跟机修组的季昀铮吵架了,还差点打起来,她没吃亏吧?”
廖开性格豪放健谈,跟谁都能聊上两句,打完饭坐那吃的时候,听旁边的职工提起舒然和季昀铮刚才在这吵架,还说要不是有人劝架,两人说不定还会打起来。
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廖开回想在食堂外面碰见的时候,舒然脸色确实不好看,将信将疑的过来问席策远。
席策远垂眼看向手里带回来的饭盒。
舒然并没有跟他提起,他也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不过无论是舒然还是季昀铮,争执或许有,到绝对不可能跟人打起来,应该是话传变味,产生了误会。
但她一句都没提。
席策远心头轻落下一颗石子,不沉但有些堵,他淡声回道:“没事。”
“没事就好,早知道我们路上走快点了,碰上肯定帮我姐狠狠骂过去。”廖开嘟嘟囔囔边骂边换衣服,瞥见时间来不及了,骂了两句赶紧走出办公室。
出完货,舒然又留下来清点了一遍货物,确认没问题后才锁门离开。
她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吃了点东西,接几个电话,又赶忙去开会。
台上领导慷慨激昂,直到过了下班点才放他们离开,舒然回办公室拿东西下班,发现陈垚坐在她位置上接电话。
听内容,大概是业务上的沟通电话。
舒然走过去,他挪开位置,并打了个“等一下”的手势。
她耐心等了两分钟。
陈垚挂断电话,先是笑眯眯的问:“你怎么才下班。”
“例会。”
“哦,对对对,我都忘了,你这次是顶的是张辉的会是吧。”
舒然点头,“怎么了吗?”
“就早上那事,我这破嘴比脑子快,把大家都整尴尬了,就挺不好意思的,我不是故意挤兑你哥的,我也不好意思跟他当面道歉,你回去能不能帮我跟他转达一下歉意啊?”
一向嬉皮笑脸的陈垚此时满脸窘态,语气支支吾吾,带着几分央求的意味,像是真的过意不去。
他平常对舒然不错,遇到问题的时候也常热心帮助。
舒然念着他平时的为人,想着她哥也不太在意,于是随口应下。
“没事,我会跟他说的。”
“还有个事。”
舒然疑惑的望着他。
她眼睛晶莹明润,像是一面镜子,映出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
“什么?”
陈垚刚要张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两人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高大人影站在办公室门口,青年眉目俊朗,垂下手沉静的看着他们。
准确来说,是看着舒然。
舒然眉眼柔和,飞快的说了句:“等一下。”
见状,陈垚看看席策远再看看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摆手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机会再说吧,忙了一天,你先下班吧,一会我锁门。”
舒然拿上包,轻快的走出办公室,抓着席策远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问:“你是下了班又从家里过来接我的吗?”
他们开完会快七点,舒然记得席策远今天不值班。
“不是,一直没回去,在车间检查。”
“还挺巧,我也刚开完会。”
其实一定也不巧,席策远今天正常下班,上来发现舒然不在,但她东西还在办公室,他想着她应该没走,就时不时上来看一眼,一直到了现在。
男人寡言的性格,也不会刻意跟她说,只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吃点吧,今天有点累。”
闻言,席策远带她往车棚走,这个方向跟职工食堂相反。
“不去食堂了吗,你要回家做饭,还是到外面吃?”
男人侧头看她,观察到她可能不想回家吃,低声问:“你怎么想?”
“你上班也挺累的,做完饭还要收拾,太麻烦啦,我们去店里吃吧。”
席策远带舒然去了家牛肉汤粉店,两人点了牛肉汤配酥饼。
一口鲜香的肉汤下去,再咬口酥脆的薄饼,舒然感觉自己闷疼的太阳穴瞬间疏散开来。
她笑眼弯弯的称赞:“好喝。”
贵有贵的道理,这家牛肉汤是纺织厂羊肉汤价钱的两倍,不加酥饼,一份都要六毛。
里面的牛肉片份量不少,还有一段带肉牛骨,熬的软烂,咬下去有浓郁的汤汁,配上爽滑的米粉,很是开胃。
看她喜欢吃,席策远就把碗里的牛肉都夹给她。
舒然看了他一眼,筷子挑起一根米粉,奇怪的问:“你怎么不吃?”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看着她,自己却不怎么动筷子。
“你今天,”说到一半,俊朗青年磁性低沉的嗓音顿住。
他想问问她和季昀铮今天怎么了,但又觉得不应该问。
她既然不主动说,就表明不在意,没有提起的必要。
就算是夫妻,也应该保有一些个人隐私不是吗?
“嗯?”
席策远收起思绪,“你今天太累了,多吃点。”
或许真的太累,舒然没察觉出他的异样点头,加快了吃饭进度。
回到家,舒然听了会收音机,就洗澡回房间睡觉去了。
席策远坐在沙发上看书,看似聚精会神的盯着纸页,实则久不翻页。
舒羿从外面回来,一眼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往他身旁一坐,靠在沙发上,把脑袋往后仰,闭着眼睛问他:“想什么呢?”
冷峻青年合上书放到茶几上,站起身说:“出去活动吗?”
对方利落的捞起外套,用行动给他答案。
两人到了昏暗的球场,发现里面的篮球架都被占了。
天不热的时候,机械厂的职工更喜欢打乒乓球跟羽毛球,篮球场来的倒是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他们有时还会带外面的人过来打球放松。
今天虽然没有空架子,但球场里面的架子只站着一个人,可以一起用。
两青年带着球往里去,走到近处,双方会面,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季昀铮满头大汗的站在球架下,连球滚远也忘了捡,直愣愣的看着对面两人。
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他看见舒羿生出的退意在看到后面的席策远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冒出几分怒气,嘴上故作大度道:
“舒哥,一起吗?”
季昀铮话对着舒羿说,眼神却是看向席策远。
112
第112章
◎球是球,人是人◎
球场上四处响着篮球跟地面碰撞声,如同激昂的进攻鼓点。
角落里,季昀铮和舒羿席策远相向而立,硬生生在这气氛热烈的场地里隔出一片冷凝地带。
听见季昀铮厚着脸皮喊自己哥,舒羿嘴角微扬,勾出一抹冷笑,如同一股寒风,吹的人通体冰凉。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手里的球往季昀铮所在的方向砸。
这球来的又重又疾,破空声分外清晰,可见扔球的人火气十足,季昀铮刚想躲开,却发现球没冲他来,而是越过他头顶,精准的投入框中。
篮球穿过篮筐后落到季昀铮脚边,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如他的胸腔里的心跳声。
季昀铮心里发虚,脸色极为僵硬。
舒羿噗嗤笑了出来,“不是要跟我们一挑二吗,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这就吓到了?”
凝滞的气氛被这笑声打破。
他这会变了张脸,笑吟吟的把话递回去。
天知道季昀铮可没想一打二,但又摸不清舒羿的心思,硬着头皮应下来,“这不是随便玩玩吗。”
舒羿扭头跟席策远说:“人家都这么提了,咱们陪他玩玩呗。”
席策远掀起眼皮瞥了眼对面的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三人抢球混在一起,季昀铮顾忌舒羿,不敢跟他们正面对抗,只能被他们压着打。
打了一局,舒羿觉得没意思,把席策远留在场上自己退到一边看着。
他一走,季昀铮又像是活了过来,状态比刚才精神多了,虎视眈眈的盯着席策远手里的球。
两名外形出众的青年一进攻一防守,针尖对麦芒,打的有来有回。
季昀铮看着文质彬彬,身手很是灵活矫健,一个箭步冲破席策远的防御,把球带到手里。
交会时,他故意挑衅,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会赢的,不管是球还是人。”
说罢,他带着球向外绕,
被人当面挑衅,席策远冰冷的俊脸上划过一丝戾气,将球中途抢断,几步上前,腾空跳起,单手将球扣进篮中。
季昀铮沉脸,既懊恼自己失手,又怨恨席策远拦截。
场上目光交汇,季昀铮怒气翻涌,攥紧拳头死死瞪着对方。
席策远又变回冷静的模样,漠然的望着他。
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的都是错觉。
舒羿见他们站着不动,又俯身捞起球朝他们丢去。
这次,席策远不再留守,改成进攻为主,这让季昀铮感到几分压力。
几个小时下来,周围打球的人渐渐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较劲。
季昀铮体力告急,被撞坐在地上后,抓着这个由头下场离开。
舒羿走过来,扔给席策远一瓶梨汁饮料,“呦呵,火气这么大。”
青年没吭声,他发梢热汗浸湿,湿漉漉的头发被抓至额后,露出俊朗的眉眼,仰头把降火的梨汁一饮而尽,“走吧。”
舒羿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两人打球的时候说了哪些话。
他准备开口宽慰好兄弟,也是便宜妹夫两句,席策远看出他的打算,淡声打断他:
“不用说,球是球,人是人,我分的清。”
他不会把舒然当做物件争抢。
舒羿瞥了他一眼,随即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的说:“谁要跟你说这个,我让你拿球。”
晚饭吃的有点咸,舒然口渴,从睡梦中爬起来找水喝,却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一时也睡不下去。
她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听见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外看。
走廊上没灯,唯一的光源就是她家门缝里透出的杏黄色暖光。
舒羿走近后,伸手把她退回门里,当着她的面又把门关了。
这套动作下来,舒然有点懵了,呆呆的看着他们用钥匙开门进来。
“家里人都有钥匙,你一个人在家不要开门。”
舒然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怎么打球打到这么晚?“
“你问他。”
席策远在舒羿后面开口,“没注意时间。”
他语气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舒然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看到他的衣服湿透后,担心他着凉,就没再往下问,而是催促他赶紧去洗澡。
等他进厕所洗澡的时候,舒然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决定问问她哥。
“你们没有在一起打球吗?”
没道理两个人一起打球,一个大汗淋漓,一个清爽干净。
舒羿扭头坐在沙发上闭眼假寐,“我累一天有点困了,待会你自己问他吧。”
他越这样瞒着不说,舒然越好奇。
像跟屁虫一样坐在他旁边给他锤手,软声跟他撒娇。
“你就告诉我嘛。”
俊秀青年翘起嘴角不吭声。
舒然试图跟他商量,“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舒羿抬眼,挑眉示意她说。
“陈垚让我跟你表达一下歉意,方便的话还请你吃个饭,你有什么想法?”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秘密的舒羿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无奈,把手抽出来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没想法,你不要对别人的事这么上心。”
“你又不是别人,我是怕你吃亏,除了今天早上,他们还有其他时候针对你吗?”
通过早上的事,舒然算是看出来了,不止陈垚,连同其他人都对他有怨词,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一天下来,都不太愿意跟她说话,连带着对她的态度都有点冷淡。
虽然知道她哥不是会吃亏的人,不需要她担心,但他们当着她的面都这样,谁知道其他时候会不会更过分。
她护短的模样有些好笑,舒羿忍不住去捏了捏她的脸,逗说:
“哇,我还以为是我让你难做了呢,原来是想维护我,好感动,我谢谢你。”
他这幅不当回事的态度令舒然皱起眉头,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问:
“该你说了。”
舒羿学着她的小动作,歪头托脸慢吞吞的说:“我又没答应你。”
“不理你了。”舒然被他气到,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虎着脸走开。
回应她的只有舒羿毫不掩饰的嘲笑声,回回都上当,怎么这么好骗。
席策远冲了个澡,听到动静穿上衣服从厕所里出来。
“你又逗她。”
舒羿微笑不反驳,黝黑的瞳孔透着阴冷,漫不经心的回道:“便宜你了,哄去吧。”
席策远看了他两眼,“憋什么坏?”
“别管,哄你家属去。”
他们兄妹没事总这样,席策远已经习惯了,摇摇头迈着步子往卧室里走去。
屋里灯开着,床上被子鼓着小包。
席策远想了一下,伸手把门关上,顺便把灯灭了。
下一秒,舒然从被子中露出头来,她既看不见他在哪,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一问:
“你今晚和谁一块打的球?”
黑暗中,青年注视着她,用磁性的嗓音回答:“以前同事。”
舒然本不觉得这个答案有问题,但他的状态跟平时不大一样。
仔细一想,以前同事?为什么不直接说名字呢。
她脑中灵光一闪,小声问:“季昀铮吗?”
提到这个人,舒然有些烦躁。
席策远“嗯“了声,来到她面前,俯身给她拉好被子,让她继续睡。
舒然睁着圆润晶亮的杏眼,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她努力伸长胳膊,想把床边的台灯打开,中途被他扣住。
她拍了拍他的手,“不开灯我看不见。”
“开灯你等会睡不着了。”
两人离得很近,舒然甚至能够听见他的呼吸声,她试探性的用手去摸他的脸。
纤细柔软的指腹从男人湿润的发梢开始,摸到他深邃的眉眼,然后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他微沉的唇角。
“你怎么不高兴,是打球输了吗?”
“没有,都不重要。”席策远握住她的手,他抓的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舒然不认同他的说辞,
“我觉得很重要,你快说为什么不开心,是不是季昀铮欺负你了,因为我中午骂他,他心里不爽就去找你茬,太过分了。”
她气愤的时候脸颊鼓起,眼睛虽然看不见,但瞳孔又大又黑,透着一种鲜活的娇憨感。
席策远定定的看着她,声音格外低哑,“然然。”
“嗯?”
“亲一下。”
舒然激愤的情绪被打断,茫然地睁着眼睛,像在思考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
虽然她一时没能想明白,但还是遵照他的意愿,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男人被她可爱到,肩膀轻颤,忍不住抱住她闷笑。
舒然被他笑声感染,也弯起眼睛,“现在你高兴了吗?”
“很高兴。”
闻言,舒然继续在他脸上落下轻吻。
她无意识的亲昵举动让席策远皮肤滚烫,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后,青年迅速起身,帮她把被子压好,“睡觉。”
等到舒然睡着后,他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隙,让清凉的夜风吹散躁动的思绪。
次日舒然又忙了一天,隔天去到厂里,旁边几个办公室因为年底盘点忙的人仰马翻,她反倒清闲下来。
几批年前的订单在昨天出货,其他订单还没赶制出来。
舒然不用再去开会,不用去车间查看生产进度,也不用像其他人那样出差谈业务,只需要接几个电话,整理一下样品室就行,清闲的让她觉得无聊。
中午,席策远从车间出来上去找舒然,到食堂,廖开已经占好了位置。
这段时间的繁忙工作让廖开的性子稳重了一些,不过在熟人面前,还是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看自己师傅跟舒然一天见不到两次,吃个饭还得看两边情况,再加前两天中午季昀铮跟舒然吵架那事,说:
“姐,我看你们办公室前两天忙的要死,不如你节后调来我们车间办公室里,工作轻松清闲,还能天天看到师傅。”
舒然随口道:“现在每天也能看见啊。”
“那又不一样,我们车间好多技术员的家属都坐旁边办公室呢,不然你也来,省得吃饭下班上下跑了,多好,师傅你说呢。”
廖开嬉皮笑脸的打趣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席策远侧头看着舒然,“都行,看你。”
他一向尊重她的意愿,不想勉强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舒然仔细回想,四车间确实很多夫妻职工,丈夫当技术员、研究员,他们家属坐在旁边办公室,一天下来清闲自在,到点一起去吃饭或回家,工资待遇也不错。
放在之前,舒然或许会喜欢这种理想工作,可现在的她不喜欢。
不过她也没立马否定廖开的想法,回说:“听着确实挺好的,不过我没想过这事,等有机会再看看吧。”
席策远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真的有在认真考虑,当下什么都没说。
等廖开走了,他问:“你想换岗吗?”
舒然:“你忘啦,之前严姐提过让我年后转成业务员,我没想好,还在考虑呢。”
席策远若有所思的点头,“等你想好了告诉我。”
“嗯嗯,你先回车间吧,下午还有个报社过来,我要回去准备材料送去厂办。”
尽管舒然还没想好,不过席策远上了心,抽空去问了转岗到车间办公室的事。
他问的唯一熟悉的人廖主任家属,也是廖开母亲,母子两人性格如出一辙。
“你家属要来?”
她这话一问,办公室其他婶子也凑过来,她们特别喜欢席策远这种踏实稳重的年轻后生,围着他调侃。
“早该来啦,你们年轻夫妻就该一块上班,那句话怎么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在她们调侃中,绕是席策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脸色微僵,耳后一片红热。
廖主任家属看出他的不自然,笑哈哈的驱散其他人,说:“现在没有空岗呢,回头我给你留意着。”
舒然不知道这事,她把东西送去厂办,就被戎雪强留下来应付报社的人。
“厂长等会才回来,报社这些人说话绕来绕去,我跟他们说不来,你不是跟他们打过交道吗,一会你跟他们讲。”
最近三车间主任,也就是戎雪丈夫忽然停职留薪,她暂时没了后台,性情收敛了许多,工作也本分努力了。
她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文化水平,现在照相机对着,灯打着,还要回答报社这些高中生的问题,她心里直发怵。
以至于就算对着稿子念,也说的磕磕绊绊,她怕犯错丢脸,索性让舒然把稿子帮她对好,一会厂长回来直接开始,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舒然本来要拒绝,但田通拿着还剩一大半没对完的问稿对她笑得尴尬。
海市有心要把他们国营厂竖立为全省标杆,报纸宣传层出不穷,几乎每天都有报社过来采访。
不过厂里太忙,大多数时间都是副厂长和李鸣应付他们,光是田通所在的报社就来了几批人。
田通好不容易排上了,来的人又是不熟悉的戎雪,两方一上午都磨合不好,田通就提议把舒然叫来。
舒然知道他约个采访时间不容易,也不会让他难做,帮忙修改了一遍稿子,顺便坐下来帮忙预演一遍。
厂长开完会回来,经过小会议室,听见里面的女声说:
“我们厂目前的重心在于高质量,高标准的完成现有生产……希望通过跟同类型国营厂合作的方式,让市场进行良性的平衡发展,为大家提供更多岗位,为在职工人提供更多福利……”
厂长点点头,也没打扰进入他们,回到办公室坐着。
不一会,戎雪过来说准备工作好了,请他去会议室。
谈话的时候,除了事先准备好的底稿,厂长又加了些自己的想法,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到国营厂负担的责任,以及对未来的发展期许。
报社的人走后,厂长问戎雪:“这不是李鸣写的稿子吧。”
他知道戎雪的水平,也知道李鸣写材料写多了,内容更假大空,落不到实处也没有新意。
今天这份更详细,更贴近民众,也更诚恳,一看就不是他们的手笔。
“李鸣跟副厂长出差去了,今天这份是销售办小舒改的。”
“舒羿吗?”
“不是,他妹妹。”
“严梅那的,不错……”
戎雪不知道他口中的不错是在说谁,也没问,帮他把东西拿回办公室,倒杯水就继续自己的工作。
田通跟着舒然一块离开厂办,“今天谢谢你了,回头报纸出来我请你喝汽水。”
舒然笑吟吟的应下来,把他们送到厂门口,正巧遇上去外面谈业务回来的舒羿。
“上来。”舒羿把她往前带了段路。
回到办公室,陈垚坐在工位上,埋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看见他们尴尬一笑。
三人相视无言,气氛异常静默。
直到下班,其他人都没出现过,陈垚见他们要走,忙拿着包跟上去。
“舒哥,一会方便吗,想请你吃个饭。”
俊秀青年似笑非笑,“方便是方便,不过要请也是我请你们,现在他们人也不在,不如下次再吃。”
这话的意思是婉拒,下次请办公室里的人一块去。
“不不不,我请,就咱俩,”陈垚不死心,说完感觉不对,又补了句,
“不是,舒然也一起去吧。”
两人的目光共同投向一边的舒然,等待她的回应。
这种情况,让舒然有种她才是饭局关键的既视感。
她张嘴,毫不迟疑地选择得罪陈垚,站在哥哥那方,“下次吧。”
舒羿心情大好,俊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手落在舒然脑袋上揉来揉去,跟陈垚说:
“她不去就不去吧,我请你,走吧。”
被落下舒然满脸不可置信,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明白她哥为什么突然改口。
陈垚也没搞清楚状况,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舒羿走了。
两人在国营饭店开了个包厢,陈垚本打算把之前寄存的好酒打开,但舒羿说自己不喝酒,他只能作罢,以茶代酒道:
“前两天那事,真对不住,当时没想这么多,就这么随口一说。”
舒羿面色如常,抿了一口茶水,“你根本不为这事吧。”
陈垚苦笑,“是,我直说了,我想跟你去外地。”
【作者有话说】
113
第113章
◎怎么换人了◎
昏黄朦胧的灯光打在角落里的男人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瘦长。
舒羿骨节分明的手指的轻叩杯壁,抬眼跟对面坐着的陈垚对视,漫不经心道:
“我也是听厂里的安排,去外地这事我说不上话,你得跟主任提。”
这话听不出反对还是赞同,陈垚摸不透他的想法,试探性的说:
“我想着提前跟你知会一下比较好,别到时又出现什么误会。”
舒羿淡笑:“本来也没什么误会,工作上有点分歧很正常,反正都是为厂里好。”
他把私人不满说成工作分歧,一副不计前嫌的态度,让陈垚放下心来,想着他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为难自己,心情瞬间放松,当喝酒一样跟他碰了碰茶杯:“是,都是为厂里办事。”
两人也没喝酒,边吃菜边聊天,陈垚只觉得舒羿确实有能力,又见多识广,跟他从话不投机到交浅言深。
陈垚最后越说越兴奋,脸赤红一片,把椅子挪到舒羿身侧,跟他分享几个消息:“三车间停职在家的那个主任曹炜,这回肯定回不来了。”
说着,他伸手比了个“六”的手势,“吃原料差价吞了这么多,现在厂里瞒着,只说他失职,估计过段时间就要被处理。”
陈垚吃了口花生米,小声道:“都照他这样吞,迟早得垮。”
舒弈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
上一世他出狱的时候,海市国营厂就因为内部原因走向下坡路,最后被蛀之一空,全体工人被迫下岗,给他们补了极少一笔钱,厂子就被卖给一家民营企业,原领导层下岗再就业后赚的盆满钵满。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视而不见,有人默不作声,有人得过且过,或许也有人站出来发过声,但有些事不会因为个人的参与改变最后的走势。
陈垚不能,他也不能,也不想。
舒羿站在楼下,抬头望向二楼,家里没有亮灯。
青年拿出兜里的奶糖,指尖拨开糖纸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完全不足以代替刺激的烟草味,他机械性的咀嚼着,一颗又一颗,直到太阳穴传来丝丝痛意。
舒然看见他木然的站在楼下,感觉有点奇怪,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哥。”
后方突然晃动把钱洁吓一跳,连忙刹车,还没来得及说话。
舒羿快步走过来,朝钱洁笑了笑,敲着舒然的脑袋说:“急什么,差点把别人带摔了。”
“不好意思啊。”舒然转头跟钱洁说。
钱洁摆摆手,“没事,我骑的慢。”
因为婚期将近,钱洁父母要给她置办东西,家里车不够用,张辉又每天出去,也需要用车,没办法,钱洁只好来借舒然的自行车。
舒然当然一口答应,钱洁请她吃了顿饭,这会把她送回来,就准备走了。
“车我先骑走了啊,争取后天就还你。”
舒羿:“不着急还,需要帮忙就尽管开口。”
钱洁打量了几眼青年,觉得他笑得异常和善,想着他没因为前几天的事不满,人还算大度,便对他们说:“那我不客气了,明天见。”
她一走,剩下舒家两兄妹,舒然盯着舒羿手里吃剩的几张糖纸,疑惑问道:“哥,你怎么不上去。”
舒羿想给她一颗,但兜里空空如也,糖全被他吃完了。
他抚平糖纸,几下折成一只小纸鹤,放到她头上,随口扯了句谎话,“没带钥匙。”
舒然嘟囔,“让你不带我一起去。”
清瘦男人轻笑,捏住她脸颊肉,故意说道:“小气鬼,你之前不也没带我去。”
“什么时候?”舒然把他手扯下来,两人上楼时,她走在后面,本想像小时候一样,抓着他的衣服,让他负重走。
结果楼梯下来一个人,舒然脸皮薄,怕同栋邻居看见说闲话,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老老实实的走在后面。
倒是舒羿,察觉她收手的动作,主动把袖子递给她。
舒然一下高兴起来,几乎是被他一步步拽上去。
他感慨了一句:“要是还像小时候一样就好了,走到哪都可以提着你。”
“我又不是包,怎么能每时每刻提着呢。”
舒然说完,青年不知想到什么,噗嗤笑了出来,抓着她一顿揉搓。
她果然看错了,她哥怎么会不开心呢,他简直不要太开心。
之后连着两天陈垚神采奕奕,一改之前摆烂的工作状态,不再跟舒然和钱洁插科打诨,而是热火朝天的联系采购商,闲暇时间全守在生产线检验订单产品的进度和质量。
等到领工资的这一天,销售办的*几个业务员都没出外勤,坐在办公室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舒羿提出晚上请大家吃饭,陈垚当即应声,其他人也没推辞。
蒋林如今只庆幸外派的不是自己。
他之前也出过公差,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没有家人和朋友,时间一长就格外想家,那种感觉不好受。
至于副主任的位置,他姑父是厂长,以后总还会有更好的机会。
钱洁和张辉喜事将近,又借了舒然的车,自然不会驳她哥的面子。
他们正商量着去哪吃,严梅带着舒然从会议室回来,表情难得轻松。
“厂里效益不错,年后要再招几个业务员,你们要是有认识的,觉得合适的人选,让他们早点去厂办报名。”
舒然想着刚才听到的事,不自觉蹙起眉头,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位置上,连钱洁跟她说话都没听见。
见状,钱洁碰了碰她的手肘,“想什么呢。”
对上她乌黑晶亮的眼睛,舒然想到接下来要通知的事,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梅喝了口水,清嗓继续朝下说:
“还有个事,厂里觉得分厂那边的业务员少,打算再安排一个人过去。”
陈垚眼睛一亮,可算等到消息了,不枉他这两天找关系疏通,他伸长了脖子,仔细听着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张辉,你是苏城人,对那边熟悉,厂办那边安排你跟舒羿一起外派,节前把手里没完成的订单整理整理,交接给其他人……”
这话好似晴天霹雳,让钱洁和陈垚同时愣住,不可置信的望向张辉。
怎么是你!
张辉看上去也有些意外,给钱洁递了个安抚的眼神,随即答应下来。
“搞错人了吧。”陈垚嘴快,又立马改口说:“不是,我意思是,张辉后天不就结婚了吗?厂里让人家小两口分居两地不好吧。”
钱洁没理张辉回家再说的眼神,直截了当的询问:“能自己选去不去吗?”
严梅也知道他俩就要结婚,叹了口气,“你俩商量商量,不行再去找厂办看能不能换其他人。”
百思不得其解的陈垚又挺直了腰杆,期盼的望向张辉。
他一言不发,低头整理着桌上散乱的单子,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事跟蒋林没关系,他气定神闲的喝茶,抖开报纸翻阅。
张辉的沉默不做声,令钱洁越发气愤,她知道在人前闹起来不好看,硬生生压下火。
舒然注意到她气的发抖,抓着她的手,问了几个业务问题,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陈垚看看张辉,又看看舒羿。
俊秀青年倒是十分坦然自若,直直对上他的视线,不像是他背后使绊子的做派。
等到结完工资,下班铃一响,钱洁拽着张辉急匆匆离开。
走了两人,蒋林也说自己临时有事,晚上的聚餐被推到明天。
趁着舒然下楼去找席策远,陈垚走到青年面前,故作忧愁的问道:“舒哥,这怎么办。”
舒羿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等他放弃呗。”
钱洁一改在对象面前伏小做低的态度,强势说道:
“哪有刚结婚就分居两地的,你去找厂办的人,让他们把外派的人改成陈垚,他想去就让他去。”
“我不想放弃。”
听见钱洁的勒令,张辉放软语气跟她解释:
“我十几岁就来了这边,跟家里人分开八九年了,趁这个机会,回去陪他们一段时间,最多两年就调回来了,两个地方离的这么近,我放假就回来这边。”
钱洁正在气头上,语气极为冷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回苏市不是一天两天了,等你调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把话放着,我不接受刚结婚就分开,要么你去厂办让他们换人,要么别跟我结婚。”
她说完,骑着借舒然的车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到家就闷头哭了一顿。
陈垚先是拎着糕点去了趟严梅家,她被孩子闹得心力憔悴,也没功夫应付他。
之后他又去到相熟的厂办职工家里探口风,对方跟他打太极,实在没办法就说了句:“厂长指派的,我们也没办法。”
晚饭又变成舒家兄妹和席策远买菜回家做饭。
付完菜钱,席策远顺手把剩下的工资上交给舒然,她笑吟吟的收下,说了句俏皮话“结婚挺好的,能拿两份工资。”
舒羿听不得这种话,“什么话,我以前亏待你了?”
他嘴硬心软,说完又给了她一份工资。
舒然这回不仅没拿他的钱,还把她跟席策远的工资反手塞给他:
“够了,你的钱留着攒老婆本吧。”
这就是一句玩笑话,主要是因为舒家过年过节的礼品节货都是舒羿置办,加在一起花销不小,舒然想给他手里留点钱。
舒羿面色不虞,“早着呢。”
看他吃瘪,席策远弯唇轻笑。
他一笑,这两兄妹又把矛头对准他,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席策远无奈投降。
回到家里,舒然看着沙发上给钱洁准备的新婚礼物,情绪低落下来。
“厂里这次怎么都不询问个人意见,直接做决定啊。”
舒羿和席策远同时说道。
“你怎么知道厂里没提前问呢。”
“或许问了。”
舒然叹气,反复整理这份礼物。
摘菜的舒羿看见,说了句:
“你这礼物不一定能送出去。”
言外之意,他们可能结不成婚。
“真要那样的话,那就当新年礼物送给她。”
第二天钱洁肿着眼去厂里站好放假前的最后一班岗,也不搭理张辉,显然是还没谈拢。
她心情不好,其他人也不想打扰她。
节前的最后一天,整个办公室死气沉沉,聚餐时大家全揣着明白装糊涂,该吃吃该喝喝,努力冲散沉重的氛围。
饭局快要结束时,钱洁主动开口提起,“我跟张辉后天结婚,大家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吃一顿我的喜酒。”
张辉以为她想明白了,心下松了口气。
婚事主要是钱洁娘家出力操办,她要是坚持不松口,这婚结不了。
他陪钱洁一起,端起杯子敬其他人酒,
舒然看出钱洁在强颜欢笑,心里也不是滋味,抿了几口酒,辛辣刺激口感冲得她舌头发麻,酒气从鼻腔里漫出来,呛得她咳了几声,白皙无暇的皮肤通红一片。
舒羿坐她旁边也没制止,只在她放下酒杯后,帮她换了杯白水。
节前最后一顿,几人足足喝了三斤白酒。
舒然头昏昏沉沉,冷风一吹就走不动路,被提前来接人的席策远带回去。
她趴在青年背上,嘟囔说:“结婚后不会开心的,会后悔。”
席策远停下脚步,神色有些凝重,“你后悔了吗?”
她没有再说话,沉沉睡过去。
白酒度数太高,舒然只喝了一点,就昏睡了一天,醒来时见天还黑着,还以为刚到家。
卧室门外传来舒羿和席策远的交谈声。
“杭市啊,风景不错,去一趟也行。”
“你要不要一块去逛逛?”
“算了,我还有事,你们两个去吧。”
舒然推开门,哑着嗓子问:“去哪?”
两青年齐齐看向她,舒羿挑眉,“呦,哭包醒了?”
舒然一脸懵。
席策远直直从舒羿脚背上踩过去,绕到橱柜边,冲了杯蜂蜜水给她润喉咙。
“去杭市玩。”
舒然眼里亮起眸光,脸上绽出灿烂明媚的笑容。
“好啊,什么时候。”
席策远:“后天吧。”
“那天不是除夕吗?不用在家守岁吗?”
“没事。”
“你天天到点就睡,怎么守岁?”舒羿托着脸,笑眯眯的逗她。
以前小时候,每年除夕她都说自己要守岁,一到点就困的不行,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委屈的不行。
舒然白了他一眼,“烦人。”
“昨天抱着我嗷嗷哭的时候怎么不嫌我烦。”
“我才没有。”舒然毫无记忆,坚决不承认。
她自己也不确定,转头跟家属求证,“没有吧。”
席策远想到昨晚她喝醉了抱着他们嗷嗷哭也觉得好笑,偏头道:“嗯,没有。”
舒羿笑:“就知道你不承认。”
他拿出相机胶卷在她眼前晃了晃,“我都拍下来了,回头洗出来挂在墙上。”
舒然作势要抢,他立马抬手,看她努力踮脚还是够不到的样子笑得不行。
下一秒,胶卷被席策远抽走,笑容转移到舒然脸上。
舒羿也不生气,走到一边,仰着下巴,从兜里摸出另外一卷胶卷,得意洋洋道:“防着你们呢。”
*
钱洁结婚这天,舒然早早到了现场,给她送上一件红色的棉袄和毛衣。
“哪来的,这比商店里卖的还好看。”
钱洁看见礼物却很是高兴,忍不住拿起来在身上比划。
“棉服我妈自己做的,毛衣是我婆婆织的,特意给你做的红色。”
“阿姨手艺真好。”
舒然笑眼弯弯道:“我们一起祝你新婚快乐,顺风顺水,百年好合。”
“谢谢。”钱洁知道舒然妈妈手艺好,不然也不会一年四季变着花样给她做衣服。
今天送她的这两件,看着更是用心了。
舒然见她面色憔悴,拿起桌上的眉笔给她勾了勾眉尾,让她看上去精神点,又用手帕擦去过重的腮红,给她用棉签涂了点口红。
改完妆,钱洁看上去好看不少。
舒然自己穿着半新不旧的蓝色棉服,扎了个简单新奇的两股麻花辫。
她长的漂亮,妆画的好看,清新气质看着像未婚的小姑娘,屋里的女孩们围着她问头发怎么扎的,妆怎么画的,有些胆大的,还央求她帮自己也画个妆。
钱洁笑呵呵的帮她回绝,“画,帮她们画丑点,不然抢了我风头,外面人分不清谁结婚。"
一屋子人笑作一团。
等时间到了,男方那边来接新娘去婚房。
舒然跟在钱洁后面走出来,看见来人不是张辉。
陈垚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咧着一口白牙朝他们笑。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好几次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钱洁平静的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吃完红糖鸡蛋后,在众人的祝福和欢呼声中离开。
舒然离开走出弄堂,对巷口等着她的席策远说:“我好像还没醒酒,出现幻觉看错新郎了。”
“应该不是幻觉,刚才你同事让你哥帮忙把人叫去另一个地方吃饭。”席策远边说边给她戴上帽子和手套。
“新郎怎么换人了。”舒然有些恍惚的说道。
114
第114章
◎你们俩还挺合适的◎
钱洁结婚临时换了个新郎,许多事都要重新操办整理,绑着红花的收音机、缝纫机、被子等新婚物件一样样搬上板车,带上宾客一起往外走。
重新吃饭的地方不近,席策远骑车带着舒然跟在众人身后,一直到饴糖厂的筒子楼。
远远看见几个帆布搭起来的棚子。
陈垚亲戚通知的急,人来的少,家里住的又是筒子楼,直接在楼下支起棚子,又挡风又体面,酒席摆了几桌,从亲戚到邻居,都在为他家忙前忙后的张罗。
到底是太过仓促,局面显得有些混乱。
大部队一到,陈垚父母忙空出手来接。
为首的就是他们从未谋面的儿媳妇和亲家,两人紧张的直擦手汗。
两方四手相握寒暄了几句,见钱洁不是想象中的难缠性格,便不再紧绷,欢欢喜喜迎人上楼进门。
舒然本想跟着,可搬运陪嫁的人还没出来,围观的人就从屋里到门外堵的水泄不通。
还有些没挤进屋里的小孩哭闹着看不见,家长忙捂住他们的嘴,“人家结婚呢,哭可不吉利。”
说完,将他们或抱或举起,越过众人头顶,在高处往里看,让舒然本就不明朗的视野愈发堵塞,任她如何踮脚仰脖也看不见分毫情况。
直到席策远垂首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闻言,舒然杏眼一亮,看了眼他宽阔强健的肩膀,有些犹豫迟疑说道:“小孩才这样,而且我也不轻。”
“试试。”男人已然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望向她的眼里满是期待和鼓励,跟以往稳重板正的模样大不相同。
舒然被勾的心痒,绕到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骑坐在他肩膀上,手搭在他颈间。
等她坐稳后,男人没用任何助力就轻松起身。
舒然一下成为全场最高,视线豁然开阔,跟屋里的钱洁撞了个眼对眼。
钱洁刚敬过茶,蓦地看见骑在家属肩膀上的舒然,憋着笑朝她眨眼。
触到她打趣的目光,舒然耳朵瞬间红透,别开脸跟席策远说话,“重吗?”
席策远被她捧着脸,清亮狭长的眼眸专注的望着她,注意到她担心的神情和嫣红的耳廓,忍不住蹭了蹭她的手,“不重,很轻。”
微凉的湿润唇瓣擦过她的手心,留下一片酥麻。
许多人太多,空气流通不畅,舒然脸忍不住发烫,缩手抱他的脖子,“快结束了,我们下去吧。”
席策远:“那好吧。”
两人下去没一会,楼上的人散了,空闲的桌椅很快坐满。
菜上齐后,陈垚挽着钱洁喜气洋洋的挨桌敬酒,他咧着一口白牙,叫人叫的亲热,任别人往杯子里多少酒都一口闷。
钱洁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见他像个愣头青一样猛喝不止,顾不上矜持,猛掐他胳膊。
也不知道陈垚是没感觉到疼,还是在装傻,硬是不看她。
钱洁没办法,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到他俩,警告性的说:
“你少喝点。”
闻言,陈垚笑裂了脸,“就这一次,以后都听你的。”
钱洁哼声道:“随你便,喝吐了我才不管你。”
“肯定不会。”陈垚揽住她的肩膀,朝其他桌走去。
“来来来,叔婶,谢谢帮忙,多吃点,吃好喝好啊。”
……
最后来到舒然这桌时,两人已经满脸通红。
一桌人看她俩喝的差不多了,招呼他们坐下吃点。
饭菜不算好,也算不上差,其他桌吃的一片狼藉,舒然这桌坐的全是机械厂职工或职工家属,大多都不差这口吃的。
女同志坐一起唠家常,男的坐另一边喝酒,饭菜没怎么碰,看上去还算规整。
钱洁挤开一屁股坐在舒然旁边,嗓音沙哑,“饿死了。”
她穿着收身的毛呢外套,胳膊不干抬,只能夹到近处的花生米。
舒然给她夹了菜,又用干净的碗勺盛了碗鸡蛋甜汤给她。
“还是你对我好。”钱洁顾不上形象,直接捧着碗喝。
不少人齐齐看着她和陈垚。
毕竟都是一个厂里的职工,平时看钱洁和张辉出双入对,两人的婚事板上钉钉,临了临了,新郎换人,大家都有点好奇心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一边心不在焉的闲聊,一边用热切的目光偷瞄他们。
钱洁和陈垚发现后也不尴尬,该吃吃该喝喝,周围人叫套不出话,便不再关注两人,将目光和话题转向机械厂的效益和年后安排。
桌上的气氛逐渐哄闹起来,钱洁才有时间跟舒然咬耳朵,她俩刚低下头要说点什么,周围八卦的目光再次聚拢过来。
钱洁桌下的手拍了拍她的腿,面不改色的说:“看你没吃多少,再吃点啊。”
舒然立马领会她的意思,“吃饱了,我想去个厕所。”
“厕所不好找,我陪你去吧。”
这边用的都是公共厕所,又偏又远,女同志搭伙上厕所也正常。
陈垚起身让她俩出去,路过席策远后面,舒然顺手把挎包挂他脖子上。
走远后,钱洁戳了戳她的腰,“看不出来啊,席工那么正经稳重的人,大庭广众的,还能让你骑他头上。”
就知道钱洁出来会调侃,舒然用力揉了揉脸,想掩饰自己的害羞,“没骑头上。”
“行行行,没骑头上,但骑脖子上了。”钱洁想到那一幕,笑得合不拢嘴。
“别说我了,你怎么回事,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钱洁叹了口气,“就,就那么回事呗,”
张辉一定要调回家乡,并劝说她过两年也找机会调过去。
“你知道最气人的什么,他说我家里负担重,跟他结婚后,正好离的远远的,省得被家里人三天两头索要钱要粮,他居然一直这么看我和我家。”
钱洁抓紧舒然的胳膊,红着眼眶,哽咽道:
“虽然也是事实,我家兄弟三个,就我一个女孩,爸妈和兄弟从小到大一直欺负我。
但最后他们全选了下乡,留城的是我,
我家条件不好,可我说要结婚,他们居然给我置办了缝纫机当嫁妆,那东西不便宜,也不知道他们攒了多久。
我是家里得利的那个人,我觉得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钱洁怕哭花脸回去不好看,尽管努力忍着泪意,仍是蓄了满眶泪。
舒然很是心疼,拿手帕一点点吸掉她眼里的泪花。
女人吸着鼻子说:“我特别生气,当时就跟张辉掰了,走的时候,他没送我,我有点难受,在路上走了很久,然后遇见了陈垚。”
他问钱洁出什么事了,脸色怎么怎么难看。
钱洁要面子,说了好几遍没事,他还一直问,她控制不住朝他发火。
“说了没事,你听不懂人话啊。”
骂完她有点后悔,抹抹脸说:“后天你该干嘛干嘛,别来吃席了,看见你就烦。”
陈垚嬉皮笑脸的说:“那不行,我不来,你们酒席都开不了桌。”
钱洁吼他:“开不了桌就不结了,不结了行了吧。”
男人一愣,“张辉那个王八蛋去外派,不想跟你结婚了?”
女人顾不上纠正他的说法,低头痛哭。
“诶诶诶,你别哭啊。”
“再哭巡逻队要把我抓走了。”陈垚手足无措的哄着她,谁料钱洁哭得更大声了,周围路过的人纷纷看过来。
陈垚腰越来越低,蹲在她面前,低声商量道:
“别哭了。他不跟你结,我跟你结行不行。”
听到这,舒然睁大眼睛,“然后呢?”
钱洁嘟囔道:“然后被好心人以为是流氓,抓派出所去了,出来的时候,他说回家准备准备,今天就变成你们看到的这样。”
我也想了,他气张辉抢了他的外派名额,跟我结婚是在报复堵气,但临时取消婚事,亲戚朋友那里交代不过去,索性跟他结婚,稀里糊涂的过吧。
反正,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跟谁结不是结,对吧?”
钱洁语气故作洒脱,看向舒然的表情却有些迷茫,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她不知道冲动答应结婚后,该如何面对陈垚,以及怎么跟他相处。
最关键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还是错误,未来会不会后悔。
舒然不赞同“跟谁结婚不是结”的说法,不过钱洁现在急需别人的肯定,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否定钱洁。
她先是给了钱洁一个暖烘烘的拥抱,然后说:“我觉得你们俩还挺适合的。”
钱洁瞬间被这句话吸引,迷茫哀伤转变为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惊恐,“我和他,合适!?”
“不合适吗?”舒然无辜的眨眨眼睛,丝毫不管自己的话会给人造成什么冲击。
“你俩同龄,还都是海市人,都有职工户口,工资稳定。”
舒然先掰着手指头说了几个牵强的理由,等钱洁放松下来,才认真说道:
“你在他面前不用收敛脾气,想骂就骂,想哭就哭,他不仅不生气,还会想尽办法哄你逗你,不受气不憋气,这不是很好吗?”
钱洁的性格急躁敏感,陈垚开朗懒散,两个人像冤家似的,时常斗嘴。
大多时候,两人吵完都心情不错。
偶尔她说不过陈垚,生闷气的时候,他还会递台阶给她下,或者道个歉。
舒然说完,钱洁没立马吭声。
舒然便以为她听进去了,轻咳了两声,本想再继续说点什么,结果钱洁悄悄摸摸在她耳边说:“你哥来了,他好像在瞪我。”
其实她什么都没听进去,望着舒羿身后跟来的人,木着脸迈腿朝他走去。
舒然看见来人,发现是张辉,下意识抓住钱洁的手。
“没事。”女人僵硬的笑了笑,她和舒羿相互错身,走到对方原本的位置上。
俊秀青年走近后,阴沉沉地盯着她衣服肩部的水迹。
而钱洁面对面与张辉交谈。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舒然紧张的盯着张辉,思考要不要站在近一点的地方。
万一熟人看见还能解释两句。
可舒羿不仅拽住她,高大身体还严严实实的挡住她的视线。
“路上碰见了,他跟了我一路。”舒羿掏出手帕在她肩膀上的水迹上反复擦拭,直至那点水被他擦干,随即将手帕往路边的垃圾堆一扔,又把她的衣服前前后后拍了一遍。
舒然没留意,一直歪着脑袋想看钱洁的动静。
等青年终于从面前挪开,舒然发现,远处两人正在激烈的相互推搡。
像是没谈拢,开始上手了。
她怕钱洁吃亏,忙拽着舒羿去支援。
115
第115章
◎又懒又作◎
也不怪舒然紧张,结婚前夕临时换新郎的事少有,她印象中的张辉虽然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多大度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挑着钱洁结婚这天赶来见她。
尤其是见面后,两人间的气氛不算愉快,要是被熟人瞧见,回去指不定要怎么传呢。
舒然越想越紧张,越紧张跑的就越快,还不忘拽上舒羿。
高大男人只由她拽着跑,却也不算配合。
一截短路让舒然跑出负重几公里的架势,头发松散了不说,还累的气喘吁吁。
跑近了才看见钱洁和张辉推着一个信封,还伴着争执的声音。
面对钱洁,张辉既愧疚又气愤。
愧疚自己没跟她商量就做出离开海城的决定。
气她不愿为他妥协,气她这么快找下家,气她找的人是陈垚。
他承认今天来是带了着隐晦的心思,毕竟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钱洁说结束就结束,说换人就换人,他怎么可能轻易释怀,他冷着脸把信封塞到钱洁手里。
“就当这么多年的补偿。”
钱洁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脸色发青,胸口剧烈起伏,抬起手把信封往他怀里一砸,瞪着眼,咬着牙骂道:“我有手有脚有工作,会自己挣钱,不需要你在这假模假样。”
舒然没想到会是这种争执,一时有些尴尬,连忙刹住脚,推开几步拉着舒弈挡着他们的身影,不至于让人一眼看见他们两人。
“我假?我有你假吗!”张辉心里压抑的火气窜到脸上,两颊肌肉快速跳动,像一头忿怒的野兽,拽住钱洁的胳膊。
“你跟陈垚能这么快搅和在一起,以前没少背着我相处吧。”
听见这种话,在场的舒家兄妹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
钱洁红着眼睛,望着眼前的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说不清是伤心还是失望,张开嘴想要回击,发出的却是哭腔,她难堪的别过脸,肩膀轻颤。
舒然又气又心疼,把她从张辉手里解救出来并拉到自己身后,准备帮她回怼出气时,钱洁扯了扯舒然的衣角,不想她为了自己跟张辉争吵。
舒然开口的动作顿了顿,声色俱厉,“你砸到我了,给我道歉!”
在场的人都被她这番言论震了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张轻薄的信封。
这东西是张辉拽钱洁的时候落下的,还刚好掉落在舒然脚边,被她拿来充当发难的借口。
她这么一掺和,紧张敌对的气氛瞬间消退。
张辉无语的掀了掀嘴皮,说了句“对不起”。
舒弈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俯身捡起信封,走过去塞进他胸前的口袋,语气散漫:“自己的东西收收好,再砸到其他人,可就没我妹这么好说话了。”
明明是关切玩笑的口吻,张辉莫名觉得这话像警告。
原因是对方虽然在笑,可眼里没什么笑意,只是唇角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透出些许阴湿的恶意,让人不寒而栗。
张辉忍不住心生戒备,但再一看那张脸,分明笑得亲切友善,没有半分刻意虚伪,仿佛刚才的阴湿恶意只是他的错觉,
舒羿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音量说:
“别说让自己后悔的话。”
“怎么都在这站着?回去吃饭啊。”身后传来的男声张辉和钱洁身体一僵。
舒然回头,看见是陈垚和席策远,一颗心不由提起,她身旁的钱洁连忙转身,用手背抹去眼眶内的湿意。
舒羿没受半点影响,手搭在张辉的肩膀处,神色自若的说:“你不是说一定要当面祝贺他俩吗。”
陈垚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酒桌上喝了不少,出来上厕所正好看见钱洁的背影,当即笑眯眯的大步跑上前来,注意到钱洁红的不正常的眼眶时愣住。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喜极而泣。”钱洁瓮里瓮气答道。
陈垚不信,一边手足无措地给她抹眼泪,一边环顾四周寻找罪魁祸首。
随即看见被舒羿身形挡住,脸色僵硬的张辉。
四目相对,陈垚立马反应过来,开口却是憨厚实诚的话。
“辉哥也在啊,刚才离得远都没看见你,在这站着干嘛,走走走,跟我们回去吃饭,今天我可得好好敬你几杯,让我有机会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舒然自觉站到席策远旁边,边和他说小话,边看着陈垚以一副哥俩好的做派,打的张辉措手不及。
钱洁也被他不要脸的发言惊住,悲伤情绪荡然无存,甚至有些羞恼。
她轻轻踢了脚陈垚,“说什么呢?”
陈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梗着脖子喊:“我哪说错了?你不就是很好的很好的媳妇吗?”
钱洁被夸的脸红,疯狂踩他的脚。
“别说了,闭嘴行不行!”
“怎么不能说,我就说,你不仅工作努力,还特别孝顺父母,勤俭持家……
见他还是没完没了的絮叨,钱洁一急,狠狠捶打他的背,“跟别人乱说什么呢!”
陈垚疼得龇牙咧嘴,看着她止不住的笑,“行行行,不说了,我知道就行。”
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张辉心头,那感觉就像是苦涩混着辛辣,让他浑身难受又刺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恨不得立刻戳瞎眼睛,捂着耳朵逃离这里。
事实上,张辉确实这么做了。
他绷着脸把钱洁拒收过的信封交到陈垚手里,艰难吐出一句话,“礼金,酒我就不喝了,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先走了。”
在其他人开口之前,极快的消失在这对新人眼前。
陈垚:“哪有来看人结婚,连句好话都没有就走了的。”
钱洁却放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又飙了出来。
“怎么又哭。”陈垚挠了挠头。
钱洁没忍住,又锤了一下他,“看不出来喜极而泣啊。”
她侧头对上舒然关切的目光,吸了吸鼻涕,笑着说:“这次是真的。”
从厕所回去的路上,钱洁和陈垚走在前面,嘲笑他说:“拼酒的时候,不中途上厕所才算有真本事。”
“我本来也没想上啊,谁让你们一直不回来,席工看着舒然的位置频频走神,都没心思陪我喝酒了,我这才陪他出来看看。”陈垚嘟囔了句。
钱洁转头看了眼舒然旁边低着头听她讲话的冷峻男人,“啧,还挺粘人的。”
舒然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跑过去和她走在一起,剩下三个男人跟在后面。
许是解开了心结,钱洁回去后放开了许多,不再端着矜持,大大方方的和亲戚朋友喝成一片,就连舒然也喝了几杯。
婚宴结束后,她坐在自行车后座,风一吹,头晕的厉害,骑到一半,怎么都不愿意再坐在自行车上,而是耍赖要人背。
席策远只得把自行车扔给舒羿,让他推着两个自行车,自己背着舒然走。
回程还剩下十几公里路,舒然喋喋不休的的说着话,最后成功把自己哄睡。
睁眼的时候,她还趴在席策远背上,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她酒醒的差不多了,仍是不想坐在自行车上,也不想下地走路。
可她又实在心疼席策远,脸在他颈间胡乱蹭了蹭,“很累吧,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
听出她的语气中的疲乏,席策远把她往上掂了掂,“不累,快到家了,你继续睡吧。”
舒羿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们一眼,“我累,推了一路,我手都酸了,谁过来替我?”
听到这话,舒然叹了口气,从席策远乖乖背上下来。
自行车到了席策远手上,舒羿活动了一会手脚,转入逗舒然。
她本来就走的不情不愿,被他耍了几次,郁闷的停下脚步。
等舒羿来到她面前,她一把扑到他背上。
舒羿噙着笑,一边抱怨她懒,一边左右摇晃假装要甩掉她,她果不其然缠得越发紧,细长的腿勾在他腰间,手抱着他的脖子,可怜巴巴的为自己辩解,“天要黑了,我看不清路。”
“又懒又作。”青年背着她慢腾腾的往前走。
舒然本意也没想让他背,就是想报复一下他刚才戏弄自己,但趴在他背上,就生出一股怀念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
旁边的两个青年同时发出疑问:“嗯?”
“距离你上次背我,已经过去半年了。”
半年前,她夜里高烧不退的时候,她哥也是这么背她去的医院。
舒羿不为所动,追问道:“哦,上上次呢?”
“忘了。”舒然想了一会,实在想不起来上上次是什么时候。
“没良心。”
舒然不服气的揪了揪他的头发:“那你说。”
俊秀青年垂下眼睑,踢开地上的碎石,漫不经心道:“我也忘了。”
“我就知道!”女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莹润水亮的杏眼转望向推着车的男人,准备问他上上次背自己是什么时候。
她还没开口,席策远已经看出她的意图,并答出她要问的问题。
“半个月前。”
舒然摇头,“不是这个。”
席策远:“?”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问什么,感觉无论问什么,他都答的出来,思来想去,她问了一个最刁钻的问题*。
“你今天跟我说了几句话?”
不是她跟他说了多少,而是他跟她说了多少。
席策远听到这个问题,脑子迅速过了一遍今天的记忆,却没有回答。
“这都答不出来,看来你一点都重视我。”舒然故作伤心。
惹得舒羿哼笑,扭头跟兄弟说:“过分娇纵是在害她。”
席策远淡淡瞥了眼他,漠然道:“那你把她放下来。”
舒然瞪了他一眼,紧紧抱住下方人的脖子,质问道:“你到底跟谁一伙的?”
舒羿耸肩摊手,“看到了?不是我不放,是她耍赖不下来。”
他说着,舒然故意拆他的台,松手从他背上跳下来,快速坐上席策远推着的其中一辆自行车后座。
席策远把另一辆自行车车把还到舒羿手上,带着舒然驶离他身侧。
等两方拉开一段距离,舒然朝怔在原地的青年招手,“快点回家啦。”
舒羿低笑一声,骑车跟上他们。
这会年底,各大国营厂都给工人放了假期,以往天黑就变冷清的街道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放二踢脚和挂鞭的大人孩子,四处响着密集的火炮声。
机械厂家属院里也多了些平时没怎么见过的面孔,三三两两聚到一起说话,羡慕的打量路过的职工。
舒然也熟悉这种情况,多是分配到附近农村的知青赶回来过年。
明明是晚饭的点,他们还提着包裹在外面站着。
在这些陌生面孔中,舒然瞥见一个俊雅男人,她觉得那张脸有些面熟,只多看了几眼,就被对方拦住。
第116章 番外一
◎我脑子有病,让让我吧◎
充斥消毒水味的医院病床上,躺着一名瘦弱的女人。
她戴着呼吸机,仪器上显示她的生命体征不是很乐观。
一个冷峻男人走进来,待了好一会才离开。
出去后,他对病房外的另一个穿着西装的贵气男人说:“医生说她情况不太好,你还是进去看看吧。”
舒羿垂着头,深幽的眼眸里看不到分毫光亮,周身气质阴郁,透着由内而外的死气。
他皮鞋里像是被灌了铅,步伐沉重而缓慢。
这么多年,舒羿一直埋头工作,他挣足了钱,给妹妹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但还是阻止不了她的生命体征一点点下降,一天比一天瘦弱。
他把闲暇时间全部耗在这里,无时无刻的害怕,无时无刻的祈祷,希望她能够醒过来。
但他害怕的这天中午还是来了。
他去外地开会,中途接到席策远的电话返回。
他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握起床上女人的手。
舒羿喉结轻滚,嗓音干涩喑哑,“我出了个远门,回来晚了,但我给你带礼物了。
如果你拆开发现不喜欢,我再带你去一趟,你自己挑。”
他这些年给舒然带的礼物,家里她的房间已经放不下了。
……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随着舒羿的低语,病床上的舒然长睫微颤。
她听着舒羿的声音,想要睁开眼睛却无法实现。
周围寂静无声,舒羿表情呆滞,“我好像又逼你了。”
如果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如果他尊重她的选择,如果他没挂断她的电话,她也不会在这躺这么多年。
“对不起。”
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妹妹,这句道歉来的太晚了。
男人垂下头,晶莹的泪珠落在舒然手上,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落泪。
“我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做哥哥的机会,我保证一定比这次做得好。”
舒然听着他话语,鼻子一酸。
她很想告诉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啊,她费尽力气,才让小拇指勉强动了动,紧接着,她的全身各处如同解封一般,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
舒羿感觉到她手指的颤动,一边颤抖的去按呼叫铃,一边抬头看她,刚好对上病床上的女人缓缓睁开的迷蒙眼眸。
她氧气面罩的脸颊苍白的近乎透明,蓝紫色血管清晰可见。
舒然眼前一片模糊,只虚弱无力的蜷缩手指,勉强握住他的手指,就又闭上了眼睛。
这让在外人面前一向表现风轻云淡的舒羿慌了神,紧握住她的手,又被匆忙赶来的医生清出病房。
面对席策远的询问,舒羿有些魂不守舍,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红着眼,哑着嗓子说:“好像醒了。”
冷峻男人怔忡,不自觉重复,“醒了?”
许久后,医生才从病房里走出来,对上他们紧张的眼神,他点头,“有恢复意识的迹象,具体情况还得观察,你们多跟她说话。”
这天起,舒羿放下了手头所有工作,专心在病房里陪着。
就连离婚后各自组建了家庭的舒家父母,听到消息都来看望了两次。
那天的睁眼像是幻觉,舒然没再对舒羿的言语有过反应。
有时,席策远会来替换他,好让他处理公司的紧急情况。
清晨,鸟雀争先恐后的鸣叫着,病房内,男人打湿毛巾,给床上的舒然擦拭脸颊和手掌。
做完这些,他拿起床边柜上的报纸,给她读了个早报。
“个体劳动者代表大会……”
舒然听到一阵磁性低沉的嗓音,好奇的睁开眼睛,她费劲的眨了眨眼睛,才聚起涣散的瞳孔,看清守在床边的是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
他看着她,叫来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
等那群人走后,他又回到了床边。
舒然想要说话,但发不出声音,她有些着急。
男人看出她的想法,低声安抚她:
“你睡了很久,刚醒说不出话很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舒然还是有些不安,望向他的眼神茫然,嘴唇动了动,发出短促的声音。
男人低头,耳朵靠近去听。
“谁?”
他愣住,又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平静的介绍自己。
“我是席策远,你哥的朋友,替他临时看护你。”
舒然盯着他吃力的回想,隐约记起有这么一个人,于是朝他轻轻一笑。
“谢谢。”
过去那些记忆她全部记得,却对记忆中,除了舒羿以外的所有人感到陌生,并且觉得恐慌。
这种恐慌随着舒羿的日夜陪伴冲淡不少,对这个世界和这些人有了基本的认同感。
身体状况正常一些后,舒然开始做复健,陪着她的人是舒羿,她抓着他的手,慢慢尝试站立。
复健是极为痛苦的过程,她失败一次又一次,最后勉强在舒羿的保护下成功一次。
开始学走路的那天,男人无声站到她背后,看着她汗津潮红的后颈,打颤的四肢,手指无意识抚过她病服下的纤瘦脊背。
舒然膝盖一软,下一秒被他勾住腰抱到怀里,听见他说:“今天训练量够了,我带你回去。”
“才刚开始。”
对方漫不经心道:“不用这么努力,就算以后站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你。”
舒然沉默了一会,“可我不想在轮椅上坐一辈子。”
她说完,感觉到后方人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他把脸埋入她颈间,过分亲昵的举动让她有些无措,反思自己是不是语气过重,试图弥补。
她偏头,跟脸色不悦的哥哥商量:
“今天再练最后一次好不好。”
她想要重获的心过于坚决,舒羿只能依言站到前方。
她满头大汗,抓着扶手,吃力迈动双腿,如幼童般步履蹒跚,不断跌倒又爬起。
明明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却像是漫长到没有尽头。
舒羿僵站着,终于熬到她结束复健,立刻把她抱坐上轮椅,推回病房。
中途要经过楼梯,他们在那碰到拎着水果的席策远。
“好巧,你怎么在这。”舒然高兴的朝他招手。
她知道他是来看自己的,但复健室和病房完全是两个方向,怎么都不该在这碰见。
席策远半蹲下来跟她讲话,“想着你们复健完应该快回病房了,就在这等你们。”
她跟席策远开心的分享自己的复健表现,没注意身后舒羿的脸越来越沉。
席策远倒是发现了,主动中止了这个话题。
舒羿抱着她走在前面,席策远拎着轮椅走在他们身后。
舒然无数次回头看他,最后索性趴在舒羿肩膀上,歪头问他。
“重吗?”
两道声音同时回答:“不重。”
“不重。”
舒羿意识到她不是在问自己,神色越发沉郁,加快脚步回到病房。
席策远没待太久,水果放下没多久就走了,之后来看望的次数越来越多,待在病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舒然和他越来越熟悉,时常好奇地询问他的生活和工作。
这天,席策远给舒然带了排骨粥和清炒时蔬,味道很香,勾起了她腹里馋虫,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她还跟他约好,明天由他来陪自己做复健。
舒羿听到后没说什么,等席策远走后,拿起一个苹果,用勺子慢慢刮出水果泥喂到她嘴边,她有些吃不下,摇头婉拒,“刚才吃撑了。”
之后舒羿笑了一声,把她抱到床上,手按在她柔软的小腹上轻轻打圈。
过于舒适的力道让舒然有些犯困,她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躺平任由他揉按着肚皮。
醒来几个月,她也长了点体重,但还是瘦。
吃撑后,肚子上有一片小小的突起,舒羿半只手就能盖住,雪白细腻的皮肤被他揉的发红发烫,舒然有点不自在,身体背对他蜷缩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了手。
舒然以为结束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怎么吓成这样?”舒羿似笑非笑把她蜷缩的身体掰向自己,调整为半靠在床上的姿势。
拿起新苹果,用勺子剐出苹果泥,做出投喂的动作。
舒然这次没有推拒,张嘴吃了几口。
把舒羿哄高兴了,他也就不再强迫她。
次日复健时,舒羿还是来了,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舒然听从席策远鼓励,站立的时间不断延长,倍感惊喜的为自己鼓掌。
全程旁观的舒羿看得出来,她喜欢席策远陪她复健和吃饭,不似在自己身边的紧张害怕,她在他面前更加轻松自在。
比起舒羿,舒然确实更喜欢席策远陪在身边。
复健摔倒时,如果是舒羿在旁边,多半会当场抱起她放回到轮椅上,然后让她明天再练。
但如果是席策远,则会把她扶起来,鼓励她再来一次,等练习结束,她累躺在病床上睡着时,他再用药膏轻轻擦拭她的膝盖。
等到能够脱离扶手的那天,舒然指挥舒羿站在尽头。
她如第一次学会走路,摇摇晃晃的走向他。
她走过长廊,笑眯眯扑进舒羿怀里,他愣了一下,眉眼间盘踞多日的阴翳一扫而空,低头珍重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没等舒然躲开,又搂住她的腰在原地转圈。
康复出院那天,舒然回到家,看到满满一房间的礼物。
那是她昏睡那些年里,舒羿从各地带给她的礼物。
她兴致勃勃的拆了一天,晚上喝了点桌上给她庆贺的酒。
没多久困倦来袭,跟席策远道别完,早早洗漱完回房间睡下。
她走后,席策远时不时走神,频频看向她的房门。
舒羿忍到极限后,在桌下不客气的踹了他几脚,“你们早就结束了,以后离她远点,我看着糟心。”
“不行,我想和她有个新开始。”席策远直白的陈述。
气氛有些凝固,舒羿靠着椅背,抿了口酒,说:
“她人虽然醒了,身体还是虚弱,以后得好好养护,孩子就别想了。”
“没关系,我有个养子。”席策远也没想过孩子的问题。
“她脱离正常生活太久,工作也不太可能。”
“我可以养她。”
“她心智还停留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怯弱又娇气,私下毛病一大堆。”
……
“我不在乎,我只要她。”
舒羿托着脸,“啧,最主要的是,我就一个妹妹,不想她离开家。”
席策远面不改色,“要是她想离开家呢?”
“那我也有办法。”
说着,舒羿端起酒杯碰了碰席策远面前的杯子,微笑道:“你也知道,我脑子有病,让让我吧。”
席策远抬眼看向舒羿,没忍住打了他一拳,“死性不改。”
舒羿没躲,血顺着嘴角淌下。
骂的没错,他就是一个死不悔改的混蛋,在她昏迷时哀求反省,等她醒来后出尔反尔,依旧放任自己不正常的占有欲,死死攥着她不愿放手。
117
第117章
◎她应该是屋顶上的那只乌鸦◎
面前男人长相文气,穿了件立领长外套,戴着皮手套的左手挡在舒然面前,“这位同志,你认识季昀铮吗?”
对方说出这个名字后,舒然恍然大悟,总算知道那股诡异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这个人长得像季昀铮。
她转头望了眼席策远。
高大俊朗的青年也垂眼看着她,哪怕是听到季昀铮的名字,也并未露出厌恶的态度,冲她沉静的点点头。
舒然这才回应拦下他们的陌生男人,“嗯。”
男人注意到她全程的神色变化,目光转向席策远,笑着朝他打招呼:“我是季昀铮堂哥季哲,想问一下他住处在哪。”
虽然这不是季哲第一次来海城,但上一次为了找离家出走的未婚妻周时盈,没怎么跟堂弟交谈,自然也不清楚堂弟的具体住处。
加上机械厂放假,厂里值班的人也都不知道季昀铮的去向,他只能来家属院这边等着。
刚才舒然经过的时候,只不过多看几眼他,他便肯定她一定认识季昀铮,这才把人拦下来询问。
听到季哲的名字,舒然皱起眉头。
季哲这个名字,在她和季昀铮那个梦里,是她哥的头号劲敌。
她下意识回头寻找舒羿的身影,找一圈没找到他,才想起来他把他们送到家属院门口就骑车回爸妈家了。
她不由松了口气,幸好不在。
她担心没有周时盈,两个人还会因为其他原因结仇,最好永远互不相识。
“不清楚,你再问问别人吧。”
尽管席策远和季昀铮曾是一个办公室的职工,知道季昀铮缠着舒然。
后面还住在同一个家属院,却也没对季昀铮太过关注,自然也不清楚他具体住址。
季哲见他神色坦荡,不像说谎的样子,客套的说了两句,退开半步让他们通过。
走出一段距离后,舒然又回头看了一眼季哲。
他似乎又拦下一个人交谈,那人手指着岔路口给他指路。
舒然是希望季哲赶紧找到人离开,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跟舒羿次日碰上了。
席策远原本打算趁着过年放假,带着舒然去外市玩。
不过舒然临时想到两人新婚第一年,他作为女婿必须要去给长辈拜年,便推迟了出行时间。
舒羿早上专门回来送他们去车站,进门发现席策远在打包年礼,而舒然还没起床。
得知他们临时改了出行计划,他把赖床的舒然叫醒,好说歹说都没能改变她的想法,还得帮他们打包年礼。
席策远倒是从舒羿的话里听出点异样,“不方便她回去?”
“也不是不方便,就是没必要,今年家里来的人多,闹得头疼。”
舒羿随手打包几份年礼扔到旁边。
他没细说,席策远却清楚他的意思。
临近中午,骑车三人带着东西回父母家,正巧在家属院岔路口遇见季家两兄弟。
季哲还穿着昨天那一身,季昀铮在阴冷天气里,站在路上格外显眼,
看到舒然,季昀铮眼前一亮,欲说些什么,但看到舒羿也在,张开的嘴重新闭合,倒是旁边季哲自来熟的打了个招呼,“好巧,你们这是要去哪?”
舒羿悠悠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回应道:“出去。”
说了等于没说。
敷衍的语听得季哲嘴角一抽,莫名有种对方不把他们当回事的感觉。
等人走远,他问眼睛转不回来的堂弟,“刚才说话的那人是谁?”
被他耳提面命教训一夜的季昀铮没好气的说:“这你都看不出来,她哥呗。”
季哲嗤笑:“看着挺有意思一人,怪不得你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以前怎么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本事,放着这么多女孩不理,上赶着挖别人的墙角。”
他嘴里的“有意思”绝不是好话,整段话都带着厌恶和贬低的意味。
季昀铮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十分刻薄。
“那肯定比不过你,背着时盈姐跟人搞破鞋,还被她发现把你甩了。”
季哲脸色微变,还要强装大度,摆手用不计较的口吻,“那事是误会,等会我亲自跟周团长解释。”
“你找三,我当三,这就叫报应吧。”
不依不饶的季昀铮直到被他堂哥狠狠踹了几脚才消停下来。
*
纺织厂这片没有机械厂周边设施好,人也不及那边多,却比那边温馨热闹。
他们大多在这边住了十几二十年,周边邻里都认识,看见舒然几个人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回来,纷纷上前打招呼。
“回来了。”
“你爸妈说你们厂今年效益好,瞧瞧还真是,过年发了这么多好东西。”
他们带回来的东西都包着油纸,旁人看只能通过大小形状猜测里面的东西。
里面烟酒糖茶不少,看的人眼馋。
舒然一路笑吟吟的应付过去。
偶尔有几个难缠或是不怀好意的人,都被席策远的冷脸吓了回去,或是舒羿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舒然先回了席家,她哥在楼下看着剩下的东西,她跟席策远拿着一部分东西上楼。告诉席家父母他们中午先去舒家吃饭,晚饭再回来。
陈薇和席长明表示理解赞同,又给他俩拿了点提前准备好的乡下干货,像是蘑菇,木耳,梅干菜,干虾,蜂蜜,花生瓜子,土鸡蛋之类东西带着。
舒父舒母看见女儿女婿回来也很是惊喜,“你哥还说不是说你们俩去外市玩,不在家过年吗?”
席策远:“然然说先在家陪陪你们,过几天再去。”
“懂事了。”舒父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放假就该在家呆着,外面不安全,吃不好睡不好,哪有在家里呆着舒服。”
最后进来的舒羿挑眉说:“你之前让她去大伯家过暑假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以前舒然还在读书的时候,一到寒暑假,舒父总催着她去大伯家。
撇去大伯大伯母想她的理由不谈,还总说过去玩玩还能够见见世面,也不担心她一个人过去能不能习惯,在别人家待的舒不舒服。
舒父语塞,嗫嚅着嘴唇憋不出一句话,没办法,只能把头扭向女儿,干巴巴的问:“你大伯家不就跟自己家一样。”
“一样一样。”舒然敷衍的点点头。
其实她也没去过几回,小时候每次去待个几天就被接回来了,长大后更是没去过,早就忘了在大伯家什么样。
“好不容易放假休息,别说那些有的没的,都赶紧来洗手吃饭。”
因为是过节,李芩做了一大桌子菜,别说是女儿女婿,就算陈薇和席长明一起过来也够吃。
舒父一边询问席策远工作,一边用公筷往女儿女婿碗里夹菜,直到他俩碗里堆的满满当当才停下来。
舒然微微一笑,慢吞吞吃了几口饭菜。
李芩给三个孩子各盛了一碗汤,笑眯眯的说:“我可不像你爸这么偏心。”
言下之意是舒晓彦偏心女儿女婿,她不一样,她还记着儿子。
舒羿转头正对上席策远的暗示目光,开口扯了两句闲话,把父母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舒然挑葱挑累了,把那碗满是葱花的饭菜推给席策远,之后没再说话,走的时候倒是说了几句。
他们年礼带的多,还有奶粉之类的营养品,这东西市面上少,家家户户都紧缺。
李芩想着他俩刚结婚,让他们带回去自己用,之后要是怀孕有孩子,大人小孩都用得着。
舒然:“策远哥特意换票给你们买的呢,早晚泡点喝,对身体好。”
一说是女婿的心意,李芩又偷偷问了句:“策远爸妈有吗?”
“都有,那些干货和土鸡蛋是他爸妈带给你们的。”
“那就好。”李芩彻底放下心来,转念又说,“不行,你等会,我也得给他们送点东西。”
她把酱肉,腊排,香肠,腌菜等东西一股脑往篮子塞,篮子肉眼可见变得沉重。
舒然试着提了提,发现篮子重到自己两只手才能提起。
见女儿拎起来吃力,李芩绕过她喊来席策远。
席策远走到厨房,看到鼓鼓囊囊的篮子,说太多吃不完,随即从里面提了几样,“这就够了。”
李芩拗不过他,从篮子里拿出一些,剩下大半筐强塞到他手上,“就这样,少了难看。”
虽然她跟陈薇是十几年的朋友,平时也不在乎礼多礼少,但现在成了亲家,女儿在人家那里生活。
回礼太少,人家刚开始不在意,若是长此以往,说不准会生出矛盾。
事关女儿的幸福,李芩不敢马虎。
舒然哭笑不得的让席策远收下。
舒父把他们送出门,叮嘱他们后天早点来拜年,舒羿打岔说不来也行。
“他们放假在家又没事,过来做个见证怎么了。”
说是见证,又不说具体什么事,惹得舒然路上一直在猜。
席家父母在家等了他们一下午。
陈薇看见他们拎回来的东西后,惊说:“你妈也太实诚了,给这么多怎么吃的完。”却忘了自己给舒家送去的东西也不少。
“慢慢吃,这些东西都能放。”
知道他俩要在家里待一整个春节,陈薇高兴的不得了,拉着舒然到处挑看。
一会让她挑晚上想吃的年夜饭菜色,一会让她挑喜欢的毛线颜色,一会又让她挑布料,说要给她做春装。
两个小时下来,舒然陪她聊的口干舌燥,陈薇却是越聊越兴奋,席家父子拦都拦不住。
要不是还要做晚饭,只怕能再跟舒然聊两小时。
晚上的年夜饭不仅有鱼虾,还有蒸了几只蟹,席父拿出放了七八年的黄酒,隔水温热到合适温度,配着蟹肉入口,味道鲜美可口,令舒然食欲大开,饭后不得不外出散步消食。
路上的炮仗声此起彼伏,舒然玩心大发,买了两盒二踢脚和摔炮,找了片开阔的空地,燃放时犯了难。
从小到大,她从没自己没点过炮仗。
于是变成席策远拿着二踢脚,等她点燃引线后扔出去,听它两次爆响和升空,绽出绚丽的火花,映亮他们盈笑的眉眼。
两人一点一放,很快消耗完一盒二踢脚,转而去玩着最简单的摔炮。
中途舒然不小心把摔炮掉在地上,在席策远脚底下炸开,看到他惊退半步后,她笑弯了眼。
接下来舒然就一直往他脚下扔,不知不觉把他逼进一个死角,掏空装有摔炮的盒子后,她转身就跑,被高大身影一把捞回,青年英俊脸庞迎面压下来。
“你故意唔。”
直至临睡前,舒然嘴巴仍在肿痛,脸埋进被子里,任席策远怎么说都不理他。
冷峻男人耷着眉眼,窝在她留出一小片床沿位置,一点点把她连人带被子抱到怀里,低声说:“我看看严不严重,要不然去医院?”
被子里人扭了扭,继续沉默。
房间里一片静寂,席策远轻手轻脚的揭开被子。
窗外的炮仗声突然再度密集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舒然脑袋从掀开一角的被子里冒出来,脸上挂着轻快明媚的笑容,对上方愣神的男人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席策远嗓音喑哑,视线停留在她红肿的唇间,“不气了?”
舒然轻吻了吻他的脸颊,“辞旧迎新啦。”
*
大年初一,舒然换上新衣服,和席策远跟着她爸妈回乡下拜年,刚进村口,就看到陈安,或者说随二爷爷的姓,已经改名成席安的身影。
席怀莉看到舒然牵着陈安过来,打趣说:“我说他怎么吃完早饭就到家里来,等了没一会又跑去村口,我和其他小孩怎么都叫不走他,原来是在等你们,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小孩。”
席安被说的脸一红,害羞的往舒然身后躲。
旁边人纷纷附和着夸他乖巧懂事。
舒然摸摸他的头,在其他人不再关注他时,悄悄跟他说:
“以后别等了好不好,天这么冷,冻坏了怎么办。”
席安轻轻歪头,“那天暖和了呢?”
“那也不用,等人很累的。”
她说完,男孩失望的垂下头。
“只要我们过来,肯定立马来见你。”
“拉勾。”
舒然郑重的和他拉勾盖章。
大年初二,天空飘下蒙蒙细雨,舒然没有听从舒父的意思早早回家,她睡到中午,跟席策远带着简单的礼品回舒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小女孩特有的清脆尖利的笑声。
开门后,一个扎羊角辫,穿着崭新小红袄的小女孩在屋里窜来窜去,看见他们进来,大声质问道:“你们是谁?”
舒父舒母听到声音走出来,看见女儿女婿,连忙跟小女孩介绍,“别叫,这是你姐姐姐夫。”
“然然,还记得她是谁吗?”
舒然满脸茫然,席策远在她耳边说了个名字,“闫月。”
她一脸诧异。
李芩领着小女孩走到她跟前,“这是你小姑的女儿闫月啊。”
几个月前邋遢黑瘦的小女孩,经过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皮肤捂白了,颊边挂起丰盈的婴儿肥,个子也长高了。
她细黄毛燥的头发被两根红绳扎起,穿上了整洁的衣物,整个人看着焕然一新。
舒然感叹了一句:“变化挺大的。”
舒晓彦满脸慈爱的摸着小女孩的头说:“小孩子长的很快的,过几个月你再看他,说不定又不认识了。”
舒羿房间的门从里面拉开,姑姑舒晓华从里面走出来,对着门口的年轻男女露出局促的笑意,
“然然你们来啦?”
席策远跟着舒然叫了一句“姑姑”。
“诶,”身材纤瘦,脸庞清秀的中年女人无措应下,“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没过来,准备的东西也没找到机会给你们。”
说着,她从带来的包裹里拿出一对粉色的双喜枕巾送给他们,“这是新的,来之前我洗过了。”
“谢谢姑姑。”舒然自然的接过来。
“应该的。”
舒然把东西暂时放到房间抽屉了,转头问起舒羿。
“我哥呢。”
“去火车站接你大伯和大伯母去了,”舒晓彦语气一顿,“你要是早点过来,正好让策远和你哥骑两个车去接他们,这会说不定已经接到家了。”
他这话冲着女儿,倒也不是责怪和埋怨,就是习惯性的碎碎念。
舒然嘟囔,“你不也没说什么事吗?”
见状,席策远把话揽到自己身上,“怪我起晚了。”
下雨后温度一降,舒然不想起床,他也没叫她,让她一觉睡到中午,这才来晚了。
“没事没事,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随口一说。”
没一会,舒羿带着舒晓志和俞曼进了门。
三人的头发和衣服带着不同程度的湿润痕迹。
刚才还念叨他们的舒晓彦惊讶道:“这么快,你们怎么过来的。”
大伯母俞曼笑说:“要不说小羿聪明呢,多带了一辆自行车在火车站等着,他带着我,你哥自己骑一辆。
也是我们运气好,晚点雨就下大了。”
舒然跟席策远去给他们拿干毛巾擦身上的雨水。
许是之前结婚没跟他们商量,舒晓志夫妇对她的态度比之前冷淡了一些,好在舒然也不在意。
把毛巾递给她哥的时候,她学着大伯母的口吻,“真厉害呢。”
舒羿眯起眼睛,腾出手掐弄她的脸,似笑非笑道:“托你的福,前几天刚练过。”
他捏着她的脸颊,冰凉的手指紧贴她的皮肤,她冻的一哆嗦,飞快撤开。
舒晓华给他们煮了姜茶,倒在搪瓷杯里,让闫月端给舒晓志夫妇。
身体暖和一会后,俞曼进厨房帮李芩做饭,留下舒晓志和舒晓华说话。
闫月耐不住性子,又开始到处跑,到处翻,扒开舒然房门把手,想趁众人不注意溜进入,被舒羿发现揪着领子丢出去,这才老实了一会。
饭做好后,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聊天,从工作聊到子女身上。
主要围绕舒晓华的三个孩子。
一提起三个女儿小时候,那段被丈夫欺压如噩梦般的日子,舒晓华止不住的掉眼泪。
虽然现在离婚了,托关系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但仅凭她的工作养活三个孩子,还是有点困难。
李芩安慰她,“再难过都能熬过去。
你想想,我当初生然然的时候家里正困难,咱们一大家子挤两间屋子,吃也吃不饱。
那然然生出来像小猫崽一样,家里也没什么东西给她吃,夜里饿得一直哭,我烦的恨不得一头攮死自己。
但你看现在,我和她不都挺过来了吗,现在也工作结婚了,不用我跟她爸操心了。”
话题莫名其妙引到舒然身上,又听母亲提起自己小时候,配合性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笑。
大家一起比惨,舒晓华心里好受许多,“是,那时候小羿也没多大,看你辛苦,夜里还帮你哄然然,我有时候夜里起来,总能看见他抱着然然坐炉子边,一点点给她喂米汤。”
舒羿叹了口气,“那时候夜里要是能睡个整觉,说不定我现在还能再聪明点。”
她幽幽说道:“再聪明就要绝顶了。”
众人被这对兄妹贫嘴逗笑,这话题也算揭了过去。
饭后主动闫月帮着收拾碗筷,舒晓志夫妻俩拉着闫月止不住的夸赞,一会一个机灵懂事,一会一个活泼可爱,夸的她止不住的脸红,手背在身后,一只脚尖原地画圈。
旁边舒晓彦和舒晓华不时的说着什么,一会要闫月给大舅大舅妈拿花生瓜子,一会要她唱个歌。
逗的俞曼笑得合不拢嘴,从包里拿出几件衣服往她身上比划,还有一些糕点吃食。
舒然看出点苗头,抱着热水袋,拉着席策远坐下来,跟他交头接耳:
“好像跟我小时候的待遇差不多。”
席策远低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舒然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舒晓志夫妇俩,“你看不*出来吗?”
那边俞曼拉着闫月说:“月月喜欢这些东西啊,大舅家里还有很多呢,要不要去我们家看看。”
“大伯想过继姑姑的孩子。”舒然附着席策远耳边说出这句话。
青年定定的看着她,眸色黑沉,“他们也曾想过继你?”不是说只是单纯的迁户口?
舒然摇头,“已经过继了,我之前的户口一直在大伯家。”
她开玩笑的说:“我刚上中学的时候,我哥也刚去厂里上班,我那时候脾气渐大,偶尔会跟我爸顶嘴,有一次他气急了,就说要把我送回大伯家,反正已经过继给他们家,让大伯来管教我。
不过现在他没机会啦,我户口落去厂里了,把他惹生气还有很多地方去。”
席策远皱眉,“然后呢,他说了那些话,你怎么样?”
舒然不好意思的说,“然后我就被吓哭了,我妈知道后,解释说把我户口落在大伯家是因为,每家只能有一个孩子留城。
如果不这么做,我和我哥就得走一个,到时候我哥肯定会把留城名额让给我。
那天之后,我脾气也就改好了,我爸也没再说过那些话。”
闻言,席策远沉下脸,他依稀记得舒羿跟他说过,她的户口很小的时候就落到大伯家,留城下乡是后来的事。
“你哥知道吗?”
“我不想跟他说,你也别跟他说。”
“为什么?”
舒然沉默一会,含糊的说了句:
“那天之后,我学到一个词,叫做叫爱屋及乌,我想我应该就是屋顶上的那只乌鸦。”
父母心里,她是过继出去的孩子,或许只是因为她哥的态度表现出足够爱她的假象。
说完,舒然感觉背后凉飕飕,回头看见舒羿吓了一跳,鼓脸说:“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居然偷听我们讲话。”
舒羿挑眉,“难道不是你们俩悄悄话说的入迷,一直没发现我吗?”
“明明就是你跟鬼一样。”看他的表现不像听到他们对话的样子,舒然立马仰起脑袋指责他。
舒羿抬起手,舒然还以为他要打她,又多瞪了他几眼,没想到那只手轻轻落在她头顶上,把她柔顺的头发揉的乱糟糟。
“怎么只会跟我耍横啊。”
*
不等春节结束,舒晓志和俞曼就带走了闫月和她的户口,家属院里陆陆续续有知青回来过年,舒然天天在纺织厂家属院这边,遇见过几次回城过年的的李祺等人。
因为席策远在她旁边,他们不敢跟她打招呼。
有次她自己出来,赶上独自外出,他快步跑过来和她搭话。
“然然。”
“别这么叫我。”
李祺讪笑,“我快要回下乡的地方了。”
“……”
“不说句一路顺风之类的话吗?”
“我们又不熟。”
李祺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想问你一件事,问完我就走,保证以后不再烦你。
你知道苏媛媛去哪了吗,你们俩当初一起进的机械厂,她很久没给我回信了,我问其他人,他们说她被公安抓走了,是真的吗。”
在他说出苏媛媛这个很久没人提起的名字后,舒然也没有太大的触动,冷淡说道:
“不知道。”
她渐渐学会忽视掉那些不重要的人,苏媛媛正是其中一个。
李祺失望离开,来到火车站买回知青点的票。
拥挤卖票处,他看见跟舒然结婚的那个男人,他买了两张后天去杭市的车票。
李祺知道那个地方,他下乡的地方有杭市来的知青,对方说那是四面环山,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以后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去看看……
*
假期最后一天,舒然和席策远从杭市回到海市,去他父母的房子那里收拾东西。
临走前,陈薇给舒然塞了一些商品票和钱。
舒然本来不想收,但陈薇态度坚决,“你跟策远工作都忙,又不在我们身边,我跟你爸没法时时关照你们。
你们生活上别委屈自己,饿了就吃,冷了就穿,累就就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好万事都好,其他有我跟你爸在后面给你们撑着。”
舒然轻轻抱住陈薇,下巴搭在肩膀上,俏皮说道:“谢谢妈,我们肯定会经常回来麻烦你和爸的,让你们看见我俩就烦。”
陈薇被她逗笑,“看都看不够,怎么会烦呢。”
开工第一天,舒然以为自己会神采奕奕的踏进销售科的门,但事实是她连床都起不来,踩着点进到办公室,和脸色红润的钱洁互道新年好,随即萎靡不振的趴倒在桌子。
“今年任务可不轻。”严梅带着厚厚一叠订单推开办公室的门。
接着她花了半个小时,阐述这一季度的工作目标及业务安排。
舒然不是业务员,仍是负责年前的那些工作,整理票据,接打电话,顺便替出外勤的业务员开一个又一个冗长的会议,做完这些,也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
厂里下了正式的通知,张辉和舒羿被派驻到外市,她帮两人订了同一趟火车。
出发那天,舒羿没让她送,理由是:“又不是不回来了。”随即自己去了火车站。
刚开始,舒然每天都能接到他打开的电话,对他的离开还没有实感。
一个月后,海市迎来难得的好天气,温度回升,晴空万里。
舒然把棉衣抱出来洗晒,其中一件棉衣口袋里掉出一个简陋的红纸封。
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张存折。
存折是她的名字,数额不小,足足有一千块,除夕前一天存入。
舒然隐约猜到这是她哥给她的,拿着衣服和存折反反复复地翻看,总算想起这衣服她只除夕的时候穿过一次,这存折大概就是他那天放进来的。
紧接着,她又在红纸封的封口处找到线索,被胶黏住的地方,透出几个模糊的字迹。
【压岁钱】
短短几个字,让舒然眼里浮起雾气。
在舒家结婚或是工作的人不再被父母亲戚算作孩子,自然也没有压岁钱的概念。
舒然已经做好了不再有压岁钱的准备,没想到舒羿照旧给她。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在他眼里都是个孩子。
再接到舒羿的电话,快要挂断时,她小声的说了句:
“哥,新年快乐。”
收了他的压岁钱,怎么都该有一句回应吧。
话筒里传出一阵低笑,“终于发现了?”
舒然吸了吸鼻子,“嗯,不过你哪来的钱。”
“之前剩的。”
“然然。”
“嗯?”
“在我这里,世界是停靠在你屋顶上的乌鸦。”
【作者有话说】
天塌了,之前下班回家太困了,把番外当正文发了,今天才发现[裂开][裂开][裂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