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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陷阱


    时茂是匆匆赶过来的,她说夏福来信,张良与人打斗被误刺了一剑,已是弥留之际。


    张良怎么会与人打斗?他那么温柔的人!怎会又被人误刺呢?然而时茂也说不清楚,夏福的信上并没有交代完全。


    第二天就要回朝了,我心下躁动不安,踌躇几许,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夜下来,人都快要疯了。半夜我冲进赵嘉房间,他看见我的模样吓了一跳,把我拉进怀里拍到:“怀瑾怎么了?怀瑾别哭,有事跟哥哥说。”


    哦,我哭了,我这才意识到。我颤抖着双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是张良要死了。他可是谋圣啊,怎么会死呢?历史上的张良怎么会死?但是夏福的来信是没错的,夏福不是个夸大事实的人,他不会骗我。


    “哥,他要死了……”我哆嗦着说,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感觉。


    赵嘉愣了一下,不明白我口中的他指谁,然而他只是坚定的告诉我:“去找他。”


    “你怎么办?”


    赵嘉道:“父王的人已经在这里了,我很安全,人证物证俱在,我会自己走上朝堂,为自己平反。怀瑾,不知是何人让你失魂落魄至此?”


    顿了一下见我没回答,他继续说:“你如此伤心,想必是很重要的人,你去找他吧,见他最后一面。你已经替我铺好路了,剩下的路,哥哥自己走。”


    眼泪夺眶而出,敲开李徐的门,我命令他让他现在带我去齐国。李徐问明缘由,立即去跟赵熙禀告,说我要立即去齐国见一位挚友,赵熙很通情达理的同意了。


    当晚我就立刻和李徐出发了。


    此去齐国需要五天,晚上不休息,三天就可以赶到。李徐听我任何吩咐,我说不休息,他没有一句多话。


    三天跑死了四匹马,我心下怆然焦急。但是无论如何,哪怕是尸体我也要看到。他应该还没死吧,他应该不会死的,我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第三天的中午到了齐国,这个速度,即便是专门的信使也及不上了。我直奔张良在齐地置办的宅子而去,然后敲开门,里面的人却告诉我张良在学宫里。


    我不疑有他,又带着李徐往学宫赶去,人几乎都要从马上掉下来。到了学宫门口,马都没有完全停下我就跳了下去,李徐连呼小心。


    我往宿舍那边赶去,可是那里没有人。


    我茫然的四处找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童子,那名童子看见我,奇怪的问:“公子不是回赵国了吗?”


    “张良呢?”我问他。


    小童子道:“在六艺堂呢!”


    我脚下一软,连忙往六艺堂赶去。


    六艺堂里,大家都在上课,张良端坐在浮先生身边,含了微微的笑容,看着手中的书卷。我几乎是立刻松弛下来,耳边嗡嗡作响,扶着墙壁都站不稳了。


    “小八?”田升最先看到我,他一叫出来,大家都看向我。大家都是诧异,我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却神奇的没有倒下去,张良朝我走过来,大家都走过来。


    我听见浮先生的声音响起:“怀瑾,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幅模样?”


    这幅模样?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不过也知是灰头土脸满是憔悴。三天三夜没合眼,我眼睛里应该是充满了血丝。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有一双手把我扶住,我闻到若有似无的兰花香,眼泪簌簌而下,我喃喃:“他们说你死了!”


    “什么?”张良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脚下站不稳,跪在地上,嗓子再也发不出声了。


    出问题了!我脑子里警铃大作。


    果然……是个陷阱么?


    大家关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似乎被人抱了起来,是张良,他身上的兰花香紧紧裹着我。


    “她是不是傻了?”


    “叫个医师吧。”


    ……耳边,各位师兄的声音在耳边盘旋。


    我支撑着,抓住张良的袖子:“送我回家,李徐在门外等我,送我回宅子……”


    我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是我知道张良听到了。张良对浮先生说了什么,我也听不清,然后张良就抱着我出去了。


    眼前一片黑,我听见张良和李徐的交谈声:


    “……三天没合眼……赶过来。”


    “发生何事……”


    “……信……你被刺……垂危……”


    耳边他们两还在说,我紧紧抓着张良的袖子,在他怀里睡过去。三天三夜没睡了,熬到现在,再也想不起任何东西,只有睡觉。


    这一觉睡得极其清醒,睡梦里我都在催促自己:不要睡了赶紧起来!在梦里我念到第九十九遍时,猛地醒了过来,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是我在齐国的宅子,我自己的房间里。


    “你好些了吗?”张良坐在床边问我,夏福也在他旁边。


    “你写信给时茂了吗?”我严肃的问夏福,尽管身体已经十分不适了,我仍是强打着精神。夏福摇头。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张良看着我蹙起眉:“赵国发生了何事?李徐不肯说。”


    我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发声,我需要安静的想一想这些事情。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觉得有些……害怕了。


    这次是真的害怕,末日来临的害怕,前途灰暗的害怕。


    只是再害怕,也不会那样失态纠结了,因为我看到,张良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静了一下神,我说了回赵国处理的种种事情,说到自己被张良垂危的消息骗回齐国。


    张良动了动唇:“你……”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沉声告诉他:“不必再说,就算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只有一成,我也会过来。”


    过来看看你,知道你活着,我就会安心。


    但是只有真正了解我的人,才会懂得:就算这个消息被传达得漏洞百出,我也一定会来齐国。


    是时茂。


    “夏福,李大人呢?”我问。夏福说:“去休息了。”


    “叫李大人起来,把所有的人都清点上,我们回赵国!”我沉声吩咐,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夏福看着有些惧怕我。


    张良一只手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下,无法解读他这一刻的眼神,他只是这么看着我,我呆呆看了他半晌,然后有些气馁的垂下头——我终究是败给倡姬了。


    “只要父王还在,我就不会有事的。”我不知是在安慰谁。


    张良默默无语,他大概还在回想我刚刚给他说的那些事情,过了许久,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怜悯。他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姮儿,这回你兄长真是凶险至极。”


    我何尝不知!我不知时茂把我支开是受何人指示,但多半和倡姬有关系。倡姬把我支离赵国,她又能做什么呢?证人和赵嘉已经被春平君赵熙带回王宫,我在与不在又有何关系?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支开?


    一定是后面……有更大的陷阱,非要把我支开不可。


    “公主,李大人说一个时辰内就能出发!”夏福回来说,我挣扎着起来。张良却仿佛刚想到什么似的,神色凝重的按住我:“姮儿,你先不要回赵国!”


    我被张良带到了他的宅子里住下来,李徐和夏福仍在府上,府上的一切都仿佛我在时,被夏福井井有条的打理着。


    我起初还不解,夜间床上躺着想明白之后,瞬间被惊得冷汗淋淋。


    “怎么了?”门外张良询问我,我心乱如麻,没有回答他。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失败极了,我不记得这一时间段的历史,我也没有办法再掌控将来的人生。


    正想着,张良就推门进来了,他拿着一盏灯,穿着一身薄薄的单衣。


    我一惊,现在可是冬季,忍不住道:“怎么都不知道穿件衣服?”


    “我不冷。”张良将灯放在床头,在我身旁坐下,我忙把被子上的大裘披在他身上。


    “子房,我好像没有办法了。”我抱着膝,无力的看着外面。


    “我已经让在邯郸的韩国细作帮我传递消息了,先等等,未必就是我们想的那么差。”张良温声安慰,细细的呢喃让我心头一暖。他还是个少年,哪里使唤得动韩国派出去的细作,应当是求了韩国那边的长辈。


    见我不说话,张良又说:“今天浮先生和白生他们还问起你了,他们很关心你。”


    我依然没有说话,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我知道自己的精气神儿已经垮下去了,不知道赵嘉在那边能不能应付下来。


    这一盘棋,已经有了九成的赢面,只盼赵嘉能把最后一成走完,这样还能赢。如果他不能,不光他输了,连我也会搭进去。


    院子里好像突然飘起了柳絮,我看了半天才发现,天上飘的是雪。我掀开被子爬起来,张良愣了一下,看我往外走,他也跟过来。


    “下雪了?”张良的声音在寒风凛冽的空气里越发清凉,他难得带上了一丝惆怅:“齐国冬天从不下雪的,今年居然,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我站在房门口,雪花吹到我脸上,是一种木木的冰凉感。


    在张良这里只待了八天,最坏的情况来了——齐国的士兵开始四处搜寻我的下落。田假领人去了稷下学宫,去了我宅子里。


    李徐知道我的下落,带着夏福来张良这里找我。


    “李大哥,要回赵国了?”我微笑着问:“是接到诏令了?是不是把我抓回去,李大哥又能升官了?”


    我从来没有忘记,李徐忠诚的从来不是我,他忠诚的是赵国。


    李徐依然是没有任何表情,却不敢看我:“大王病危,太子代政,春平君监国,下令招我们在齐国的这一队人回去。诏令上还说……若见公主,以绳束之,带回……”


    张良站在我身前,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夏福老老实实的站在了我身旁。我深呼一口气:“所以李大人这是来抓我的?”


    “李徐刚护送公主到齐国,便和公主失散了,李徐不知公主去向。”李徐诚恳的跟我说,我低着头,笑了,放下心来,问他:“赵国那边是什么情况,我这边得不到消息,太子……是谁?”


    我已经知道答案,却仍然不甘心的想问一句。


    李徐道:“大王忽然病危,春平君等人拥立赵迁为太子,赵嘉公子被囚于王宫。倡后已向齐国国君发了信函,说……公主叛国,齐王若能将您送回,以万金作谢。”


    “明白了。”我笑着说:“怀瑾在此多谢李大人了,日后有缘再见了。”


    李徐对我如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公主……多保重。”


    齐国的宅子被抄了,我在齐国现在只有一个夏福还跟着我,什么都没了。父王的突然病危,在我确定时茂背叛我之时,是我想到的最坏结果。


    父王是我最大的保障,也是倡姬最大的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一败涂地


    春平君赵熙,我的这位王叔,他支持倡姬为后并不是为了讨好父王,而是与倡姬达成了某种协议。父王病危这件事,是因为我给赵嘉找到了翻身的机会,他们被逼急了,不得不出这一招。赵王宫的禁卫军是赵熙带领的,父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招了。


    “你在想什么?”张良问。


    我平静的摇摇头:“我在想,如果我没有执意为嘉哥哥翻案,让赵迁当上了太子,父王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病危了。”


    “多想无益。”张良比我更冷静,他道:“田假如今在满城搜索你,我这里也会很快查到的,我送你去另外一个地方。我已给你外祖家去了信,在他们来接你之前,你先在那个地方躲好。”


    见他如此为我筹谋打算,我感激道:“多谢你。”


    夏福一直沉默的跟在我身后,我转身看向他:“夏福,以后跟着我恐怕有苦头吃了,要不……”


    “再苦,也跟着。”夏福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


    我不再多言,点点头,任由张良带我去他说的那个地方。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这个世界筹划了十年,所有的心血都化为乌有。将来又如何呢?父王已经被控制住了,不知道能活多久,父王死了,赵国王宫就是倡姬的,我和母亲又该如何呢?


    母亲……想到母亲,我便心头隐隐担忧,我眼下是没有任何办法了。甚至想过回赵国煽动大臣们去揭穿父王病危的真相,没有证据,没有人会相信我,我也没有这种声望。而且,倡姬既然能和齐王通信通缉我,赵国那边权柄交接也一定完成的差不多了。


    我以往遇到任何事情总有那么多办法,是基于我赵国公主的身份,是源于父王对我的宠爱。


    如今,一无所有。


    真的,不是心头不恨、不可惜,真的只差一点点,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谁曾想,会败得这么快。


    没有想到的是,张良带我去的是齐王宫,他把我带到了田升那里。


    深夜前去,我和夏福是扮成宦官进去的,田升在他的宫殿里一直候着,见我们过去,他如释重负的样子:“你们怎么来这么慢,我紧张死了!”


    是田升一贯的语气,我牵强的笑了一声,田升立即说:“算了别笑了,笑的丑死了。”


    “我得走了。”张良对我说,他温柔的眼睛里全是担心。我木然的点点头,内心其实不舍得让他走。张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你在田升这里耐心等着。”


    张良一走,我连笑都笑不出来,呆呆的坐在桌边出神。田升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脸色,忍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你真的是个女子啊?”


    点点头,田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好吧……我……你……”他咿咿呀呀了半天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跟我说:“安心在我这儿躲着,没人敢来我这里搜查。”


    田升是个碎嘴,说话停不下来,跟我絮絮叨叨说着他从齐王那里听来的消息。田升说了好久,见我没有反应,就问我:“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


    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田升继续说:“为什么王后那么容不下你?要把你抓回去?你别怪我父王派兵到处搜索你,你母后……我是说赵国的王后递的国书,上面可是盖了赵王的章,我父王不能得罪赵国。总之……我是你师兄,我会保护你的。”


    他说的颠三倒四,我也只是木然的听着。


    田升越说越觉得没意思,就住了嘴。他自然的吩咐夏福在殿里打地铺,自己睡在了地铺上,把床榻留给了我。


    我的心沉入谷底,依然没有任何想法,整个人都再无生气了。


    稷下学宫放假了,项家还没有来人,张良亲自去了楚国,因为我他今年都不能回家过年。马上就到年关了,我每天像个木偶一样在田升的宫殿里活着,除了吃就是发呆。


    “会不会外祖父那边也放弃我了,他们怎么会为了我得罪赵国未来的主人呢?”我问夏福。


    夏福道:“公主,不会的,我没有见过您的外祖父,但我认识缠公子。缠公子一定不会丢下你,一定不会!”


    “小八!你别这样子了!”田升对着我死气沉沉的脸,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抓着我使劲摇了摇:“你回到以前的样子!你不要现在这样,跟个死人似的!你还没死呢!小八、小八、小八!”


    田升一遍遍的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炸的我耳朵生疼。我挪了一点位置,毫无生气的想,不是以前了。


    “别吵了。”我在田升脑袋上敲了一下。


    田升高兴的跳起来,手捂着刚刚我敲的地方,开心的对夏福道:“你看到没有,她敲我了!来来来,多敲几下,给你敲,这次不跟你生气了!”


    ……


    我看着田升大笑的样子,我知道他拼命的想让我开心,我道:“我每天都在害怕,怕万一到了最坏的地步怎么办?”


    田升大大咧咧的拍拍我:“现在不就是最坏了吗?你要这么想,等赵王病好了,你那个后母就奈何不了你了,到时候他会接你回家的。”


    “不会了……”我呢喃着,父王会死,我无比确信。


    每日都让田升给我留意从赵国那边传来的消息,父王仍是病危着。现在我能想到的最坏的消息是:父王驾崩,倡姬为了抓我回去,拿母亲来威胁我。


    一直到过年,我和夏福都在田升这间宫殿里待着,托田升的坏名声,除了王后没有任何人会来这座宫殿。王后每次来,我都和夏福躲在屏风后面。


    除夕,田升去参加晚宴了,我和夏福待在宫殿里吃着白日剩下的点心。我还记得前两天是我的生日,梦里我又回到赵国,母亲为我过生日的场景清晰得仿佛昨日。


    过了晚上十二点,宫殿外面有了声响,应该是田升回来了。我和夏福来不及去屏风后面,门已经豁然打开,田升冻的满面通红的进来,手里提了一个食盒。


    “为你陪你吃年饭,刚刚在席上,我可就只吃了几口菜。”田升兴冲冲的把盒子打开,里面的菜还冒着热气,田升得意的道:“怎么样,感动吧!有我这样的师兄,是不是感动的泪流满面!夏福,你也一起吃吧!”


    我忍住眼眶里的湿热,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牛肉,喉头仿佛被哽了什么似的。我看着田升,轻轻笑了:“特别感动,谢谢七师兄!”


    这是我第一次正经喊田升师兄,田升反而臊了,闹了个大红脸。


    真是一顿格外凄苦的年夜饭,我心想,不知张良如何了?他去了楚国,他现在有没有吃年饭呢?母亲和赵嘉在赵国也不知如何了?


    新年刚过去半个月,赵国那边终于传来父王去世的消息。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不是不难过,心里难过已经到达了顶点,难过得好像有人在拿剪刀戳我的心窝子,可是就是流不出眼泪。


    “公主,你想哭的话就哭吧。”夏福红着眼睛,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这些年在我面前,仍然和个孩子似的。


    田升在旁边,大气不敢出,想安慰我,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微笑:“我哭不出来。”


    可是我心里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我微微笑着,望着他们。


    三天后,田升把我和夏福带出了齐王宫,马车直直向淄河边行驶而去,然后在庆先生的坟墓前停下来。


    那片树林里有大批人马驻扎,中间一辆大马车,田升带着我走过去。马车上面走下来两个人,是张良和项伯。项伯身量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他还没成年,却出落成了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


    “小姑奶奶,我来接你了!”项伯看见我,咧嘴笑了一声,朝我张开手。


    我扑过去,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四周寂静下来,只有我的哭声,我的嗓子都要哭哑了。


    但是我的眼泪停不下来,所有的忧愁、恐惧、担心全都哭了出来。


    父王死了,母亲和赵嘉状况不明,我失去了所以可以依仗的人。


    我只敢在项伯面前哭。


    “舅舅!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的声音比寒风还凛冽。张良不忍的偏过头,没有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我心生感激,压抑住了哭声。


    田升挠头,茫然道:“我……没欺负她……她前面……都没哭的……”


    “多谢!”项伯一手揽着我,一边跟田升道谢。田升抿着嘴笑起来,在他肩上给了一拳:“有什么好谢的,你小子!不过现在怎么长得比我还高了,皮肤还黑!”


    “军营里风吹日晒,可不就黑了。”项伯说话也变得成熟,声音沙哑沙哑的,是青春期男孩子发育的声音。


    “不能再叙了,赶紧走。”张良没有听到我再发出哭声,转过头来催促道。他俊秀的脸上全是疲惫,这些天的奔走他很辛苦,但是这么个人,即使奔走数十日未歇,却依然是带着淡淡的温柔优雅。


    我往项伯身后一扫,足有五六百人。项伯就点头道:“咱们赶紧回楚国!现在赵国和齐国全部都是在搜捕你的人……”


    话音未落,都城方向居然跑出一支队伍,领头人正是田轸。


    “项公子,张公子,有礼了。”田轸笑呵呵的上来给张良和项伯见了个礼,然后看向我:“赵国公主,你也好啊!”


    项伯刷的一下就抽出了一把剑对着田轸,田轸身后的人也纷纷拔出了剑,田升一见田轸就咬牙切齿:“你跟踪我出来!”


    田轸无视田升,只是对着项伯说:“且听我说一言,倡太后已派出大量人马搜寻公主的下落,并让找到公主的人给她带一句话……”


    倡姬已经成太后了?我心中冷笑,赵迁已经继位了么?田轸的目光又看向我,彬彬有礼的样子:“倡太后说,公主在外游走,莫忘记家中母亲和兄长才好。”


    果然,我攥紧了双手,田轸负着手胸有成竹:“齐国去楚国的必经之路已经埋伏好了赵国的士兵,公主还不如让我擒了送到赵国,还能卖给我一个人情。”


    这话说的无耻至极,田升率先骂道:“你这个……”


    “升弟,你仔细!我还没告发你包庇窝藏之罪!”对着田升,田轸一声厉喝。


    就见到旁边张良和项伯对视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手出手,项伯把我扔给张良,然后迅速的拿下一把弓,搭上一根羽箭射在田轸脚下。


    张良把我抱上马,迅速的离去,身后项伯和田轸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我窝在张良怀里,浓烈的兰花香将我包围,我回头望去,树林里两拨人厮杀在一起,天上又开始下雪了。


    项伯很快就带着人追上来了,之前那辆马车已经被舍弃,大家都骑着马。前两天下过雨,地上泥泞不堪,数不清的马蹄踏过这片土地,泥水被溅起,仿佛笔尖甩出去的墨水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被俘


    “阿缠,送我回赵国。”甩掉不知道第几拨人,我对项伯说。项伯态度决然:“不能!”


    张良护送了两天了,眉眼间已是深深的疲倦,我笑了笑,对他作揖行礼:“一路帮我到这里,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做到这份上,真的已经够了。子房,回韩国去吧。”


    他沉着脸,看起来一点都不温柔了。


    “送我回赵国,让我换我母亲,阿缠你带着我母亲回楚国。”我说,这几天追杀的人都准确的传递了倡姬的意思,她只给了我十天的时间。


    项伯狠狠的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不行!姐姐那边我会再想办法,我一定要把你平安带回楚国。”


    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想不到。我再次对着张良说:“你走吧,走吧,回韩国,不要再管我了!”


    他穿的白衣服上全是污泥,我说:“以后我们再无瓜葛,你回韩国陪陪父母,开春了就回学宫读书,以后不要再提起我了。”


    别让我连累到你。


    “我知道了。”张良拉住缰绳,露出一抹虚无的笑容,眼睛里一点情感也没有。他冲我和项伯一点头,立于马上调转马头:“我走了。”


    一人一马就这么消失在我面前,他走的这么干脆,我反而愣住了。


    反应过来,我坚定的看着项伯,该去赵国了。


    项伯心内或许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他拗不过我。我也很挣扎,做出这个决定。我想很自私的忘掉赵王宫的所有事情,可以去做一个平平淡淡的老百姓,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是母亲,她对我的好……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也是最爱我的人。我知道她一定是希望我跟着项伯去楚国,让我不要管她的死活。


    可是……我好像真的做不到这么自私呢!我只会永远口嗨,说自己一定要自私自私自私,但是到了这种抉择的时候,我的行为总是跟不上自己的语言。


    就这样吧,本来上一世也死了,这一辈子就当多赚了十年。


    等到又一次被人围堵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不过没想到的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人是李徐,他从人群后走出来,我看着这位曾经保护我五年的部下,觉得风水轮流转这句话真的是……一言难尽。


    “李大人,我可以跟你回邯郸,不过天黑之前我要见我母亲。”我远远对着李徐喊道,他这支队伍应该只是个分队,人数并不多,项伯带的这六百人个个是好手,很容易就能突围出去。


    李徐道:“我这就派人回去!”


    我点点头:“此地离邯郸城只有半日路程,我们在这里等着,但是李大人不会趁机叫来增援兵吧?”


    李徐不敢看我,却是认真道:“请公主放心。”


    双方人马就停驻下来,隔着几里路,两边人都是神色紧张的盯着双方。项伯走来走去有些烦躁:“怀瑾!”


    “阿缠!停下吧别走了,晃得我眼睛花。”我微笑道。


    项伯倏地在我面前蹲下,看着我的眼睛:“我们先回楚国,我让父亲派兵去把姐姐抢回来。”


    “阿缠,倡姬只给了我十天。”我说。项家在楚国再怎么风光,也只是臣子,外祖父再怎么心疼亲人,也不会与赵国发动战事。


    这几天在路上听闻,赵嘉已经被他外祖家族的人救了出去,此刻应该是逃往代郡去了。只有母亲还留在那个危险的地方,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的平安。


    日落时分,我看见了母亲和欢娘。母亲面面容憔悴,在对面站着,默默的流泪,看着我只是说不出话来。


    “孩子,你跟阿缠回楚国吧,别管母亲了。”母亲说。


    我低着头,忍了一回眼泪,郑重对项伯嘱托了一番,让他千万把母亲送到楚国。


    交代完,再不和项伯啰嗦,我朝李徐那边走过去。李徐亲自带着母亲和欢娘过来,短暂的交接,我在母亲耳边小声说:“母亲放心回去,孩儿会平安回来的。”


    母亲尚来不及震惊,我肯定的点点头。项伯把母亲接了过去,我被李徐带到了一辆马车前,遥遥一望,看见项伯坚毅的眼睛;又看见夏福搀扶着母亲,我跟吃了定心丸一样。


    “李大人,要绑住我吗?”我笑问李徐。


    李徐亲自撩起帘子,请我上车:“您依然是公主。”


    马车上一应物品都没有,倒是看见一堆麻绳。李徐坐在旁边,取了腰间一个水囊递给我。我默默接过,是羊奶!连日奔波只能喝凉水,吃的也是肉干,我身体早已受不了。羊奶还是温热的,我灌了好几大口。


    心头忍不住嘲笑,这具身体被娇养得太好了,一点点苦都会让□□有不适的感觉。


    “李大人,你现在还是左中郎将吗?应该升官了吧!”我见李徐闪躲的眼神,忍不住道:“用不着这样,你们李家都是忠臣,忠的是君,又不是我。你帮我良多,我很感激你,没有怪你的意思。”


    李徐这才有些放松,他面色有些萎顿,拱手道:“公主宽厚!”


    我看着他,道:“只是闲聊而已,我这个公主恐怕是要到头了,你别来这套,坐好和我聊会。我还有事想问你呢。”


    李徐道:“公主请问。”


    我道:“父王如何去世的?”


    李徐低着头,道:“前方战事公主应当是知道的,赵国对燕国出兵,本已夺去燕国貍阳城,谁知前阵子秦国骤然出兵说是救燕,趁机夺走赵国邺地九座城池……大王本就身体有恙,听到这个消息,怒火攻心病情加重就……”


    战事我知道得少,不过赵燕两国交战是知道的,否则赵嘉也不会被冤枉说与燕王勾结叛国。秦突然攻赵,实是掩盖父王骤然去世的好借口。我离开王宫时,父王身体还算健康,不可能这么快就病入膏肓死了。


    我又问:“那赵嘉呢?当日我去军营时,你是和我一起的,你应当知道赵嘉是无辜的。”


    李徐的头低得更甚了,他道:“当日和公主赶去了齐国,所以当中事由如何我也不知道。从齐国回赵之后,听说了一些,我们找到的……公主找到的那几个证人,在回邯郸城的途中试图逃跑,春平君将他们就地正法了。那个时候大王已经……病倒在榻,难以理事。他们只好先把赵嘉关在了宫里,再后来战事重重,大王便托春平君和相国郭开一起主持国事,同时颁布诏令让迁公子监国……后来的事,公主都知道了。”


    我嘲讽道:“难道你们就不奇怪父王的骤然病倒吗?群臣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吗?”


    李徐道:“所有的武将全都去了战场,唯一驻守都城的武将只有颜聚将军。况且种种诏令皆是大王……先王亲自颁发,上面盖着国主印玺……”


    深吸一口气,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倡姬一定要把我抓回去,嘉哥哥被他外祖家的人救走,难道他们不应该先把嘉哥哥带回来吗?”


    “嘉公子那边已派人追捕,只是代郡路途遥远且地形险恶,恐怕再难追回了。”李徐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垂下头:“……至于为何这么大肆追捕公主,是因为倡太后说您盗走赵王宫的一件至宝……这,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但是有诏令下达,我们只能听令行事。”


    我点点头,事情大致跟我前面想到的差不多,至于剩下的疑惑,只能倡姬告诉我了。


    我径直被带去了倡姬的宫殿,倡姬正在用药草泡手,我在大殿前面跪着,双手都被绑了起来。宫殿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倡姬只是先不慌不忙的做完了自己的事情,然后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坐在我面前,终于不再是那种伪装出来的和善温柔了。


    她在笑,稳操胜券,那是长期压抑下爆发出来的得意。


    倡姬稳坐着,笑道:“终于把你抓回来了。”


    我也是微微笑着,平静的说:“母后要是想怀瑾,直接说就是了,怀瑾无论去了多远,都会回来看你的。”


    倡后一愣,站起来笑着点头:“不错,这个时候了还这么镇定自若,我倒有些敬佩你了。”


    “是我应该敬佩太后,”我甜甜一笑:“这么多年在赵王宫里委曲求全,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大权在握了,怀瑾真是佩服之极。”


    啪——脸上突然狠狠的挨了一下,眼前闪着金光。我心道,我在她面前尚且是孩子的年纪,居然也对我动手。


    眼睛尚且模糊着,就听见眼前的倡姬厌恶的说:“我不喜欢看你这么笑,真恶心,只有你父王才爱看你这幅装模作样的脸。”


    一下子撕破脸皮,我心想,她已经是这个位置了,确实没必要和我来这些虚的。因此我直接道:“彼此彼此,你以为你以前装出那样和顺的面孔,我就不恶心吗?”


    脸上又是一巴掌,鼻子有液体滴滴答答的流出来,我缓了缓,看见地板上有血。我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问:“平心而论,我和我母亲以前对你还算不错,从来没有像宫里其他人一样瞧不起你,唯一算得上过节的,也不过是我拿弓箭吓你女儿,可后来我也跟你道歉了……”倡姬的敌人从来都是王后和赵嘉,她费尽心思抓我,是我唯一想不通的。


    “若不是还想着从前你和你母亲对我还算客气,今天进我宫殿的该是你的尸体了。”倡姬冷冷道,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有时候也挺想不通,项芷那样的女人,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女儿。人人都说你天生神童才智过人,可那又怎么样呢?如今还不是乖乖跪在我面前了。要不是你一意帮着赵嘉,我也许还真能容下你,可你非要和我作对,逼我们走上绝路!”


    “你们……”我冷笑道:“是你和春平君吧,我倒是很想知道,母后是如何跟赵熙勾结在一起的?您是以权势诱之还是美□□之呢?”


    倡姬额头上青筋狠狠跳动了一下,没说话。


    我有些害怕,害怕受到皮肉之苦,同时开始后悔刚刚这句话了,被打蒙了脑子也不清楚了。


    有半晌没说话,许久,倡姬的声音有些模糊的从头顶传过来:“诏令在哪里?”


    “什么?”脑子一瞬间的混乱,宫殿里的蜡烛一闪一闪的,我骤然间清醒过来,诏令!原来是为了诏令!


    “你父王临死前说,当初派你出宫调查赵嘉时,给过你一道诏令。”看清楚了倡姬的脸,从我这个角度,她美艳如昔的脸有些扭曲。她的嘴一张一合,仿佛是恐怖片里的基调:“把诏令给我。”


    我低声笑起来,原来是为了诏令,各种关节一瞬间想通了。


    父王当初确实给了我一道诏令,不过那个诏令上写的是无论我找没找到证据,都将赵嘉无罪释放,带回赵王宫,仅此而已。也许是父王临死前发现了什么事,为了恐吓倡姬他们,故意说我身上有一道诏令?


    我越笑越大声,父王啊父王,我是该感谢你呢还是该怨恨你?如果不是这道诏令,我就不会被倡姬满世界追捕;如果不是这道诏令,我今天也就没办法活着走出去了。


    我觉得,真是,太好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身体的痛苦


    “你笑什么?”倡姬冷冷的说,我笑的喘不过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心里想。我抬头看着倡姬,笑道:“你别想知道诏令在哪里,我不会说的,就算你把我关进诏狱,我也绝不会告诉你!”


    倡姬又举起手,想打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下来,她和善的笑了一下:“诏狱是吧,不着急,我这就送你进去。”


    她叫了一声,宫殿外面戌守的禁卫军就进来架起我,倡姬笑道:“你一定好好好想清楚啊,你可能不怕死,但是你母亲恐怕没时间了。”


    我目光顿时阴冷下来,倡姬笑道:“别这么看着我,小孩子这么看人一点都不可爱了。”


    “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倡姬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无所谓的道:“几滴鸠毒罢了,能撑个……三天?两天?我也不知道那杯酒到底放了多少量。”


    远远的,都能听见倡姬的笑声,我气到极致,可是全身都被束缚住了,没有力气骂人。我被架着带到了诏狱。


    我故意的,来到这个地方。


    各国的诏狱位置不同,赵国的诏狱在王城外十里的地方,虽然也是重重把守,但是比起赵王宫来说还是容易进去的。如果被关在王宫里,外面的人想进来真是难如登天。


    我被单独关进了一个牢房,牢房里狭小逼仄,没有任何可以御寒的衣物,整个空间里充斥着血腥味,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惨叫声。


    哪里受过这个苦?缩在角落里,我瑟瑟发抖。


    一边是初春的寒气,一边是对母亲的担心,她怎么样了?鸠酒有解药吗?古代能不能洗胃呢,我没有什么医学方面的常识,我好怕,怕她死。


    也怕现在的这个地方。


    我心中默默的念着,希望项伯赶紧来救我。这是我提出回赵国救母亲,和项伯商量出来的办法。主动走进诏狱,好方便项伯找到我。这是个一个笨办法,但是也想不到别的出路了。


    鼻血早就止了,我被关进来的时候,身上的绳子被解开。牢房中蜡烛没有,窗子也没有,一片漆黑,我不敢乱动,怕有老鼠之类的动物。


    不知道待了多久,又冷又饿,眼前终于有了光线和声音。


    “公主不能进去啊!”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然后就是无数的脚步声。


    周围终于被照亮了,我看着牢房外面的人群,是赵瑜。她前呼后拥的,穿着洁白的狐裘,手上抱着一个暖炉,捏着鼻子看着我。


    “不是要审她吗?我从来没有看见审犯人,你们快审吧,我可是从被窝里爬起来的!”赵瑜娇俏的说,我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旁边的人说了几句,然后把我拉出来,拉到另外一个大房间里。这个屋子面积很大,屋顶处是一排窗子,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刑具,地上有一条排水沟。


    排水沟里的血是血水。


    我被扔在地上,听见赵瑜抱怨说自己裙子脏了。旁边就立即有人给她脚下铺了一层柔软的稻草,还给她搬了一张桌子过来,赵瑜远远的坐着,支着头看着我这边。


    有两个狱卒过来,在我脚边停下,迟疑的看着赵瑜身旁的一个宦官:“真的要用刑吗,她……她是公主……”


    “她不是公主,她是个犯人!”赵瑜抢白说,她的惬意流于表面不加修饰。她欢快的说:“母后已经让熙王叔把她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了,她不是咱们赵国人,她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


    我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双手被绑住吊了起来,身上只穿着单衣,他们从排水沟里舀起一桶血水泼在我身上,恶心的我想吐。但是寒冷让我浑身僵住,连吐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这时突然有一丝庆幸,幸好我这幅身量只是个小孩子,不至于受更坏的屈辱。


    一个狱卒拿了根手臂粗的棍子,从我后面重重的的打下来,我紧紧咬着牙,没叫出来。大概打了足有一百多棍吧,我都觉得整个后背没有知觉了。


    “你怎么都不叫?”赵瑜银铃般的声音传过来。


    我心说,我会记住的,记住你和你母亲。


    赵瑜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无聊:“就这样吗?我听赵熙叔叔说,不是有什么割鼻子砍膝盖刺字的刑罚吗?”


    我霎时不寒而栗,然而身旁的那个狱卒吞吞吐吐的说:“这个……拷打犯人都是从棍刑和鞭刑先开始的……这她都还什么都没说,怕万一打死了……”


    “我想听到她叫出来,不然,好没意思。”赵瑜似是撒娇。然而她身旁的那个宦官低声道:“公主,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地方又脏又冷,不是您这种贵人该待的。”


    “再待一小会!”


    我身上又被泼了一桶冷水,紧接着,一条鞭子甩到我背上,我差点惊呼出声。由于受力面积的问题,实际上被棍子打的那种疼是可以忍的。但是鞭子实在抽的太疼了,而且上面似乎撒了什么东西,伤口处火辣辣的。


    又是一鞭子甩过来,我来不及叫唤,鞭子开始密集的抽打,每一下都是皮开肉绽。我起初还咬牙忍着,后面实在忍不住开始求饶,可是赵瑜笑的很开心,拍着手让他们继续。


    痛!痛!痛!痛!痛!我心里叫着父王、叫着母后、叫着项伯、叫着张良……有没有人能来救救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不如让我直接死去吧!


    不要再忍受这种疼痛!太痛了!太痛了!母亲,你快来救救我!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让我死!不如就这么死去!


    每一鞭都疼得我死去活来,一会儿冷汗一会儿热汗,我叫不出来了,哀呼不出来了。不如告诉他们诏令在哪吧……拧什么呢?我想说我愿意告诉他们,可是我说不出话。


    眼前开始恍惚,恍惚是父王把我抱在怀里逗弄,母亲在一旁绣花;好像是在齐国的六艺堂里,我在和师兄们一起打闹;恍惚田升死皮赖脸的问我:我想吃你家厨子的红烧鱼;还看到项伯在屋里恶趣味的数金子,夏福在旁边和时茂拌嘴;我还看见张良,他牵着我,走在淄河边上,微风吹来他身上幽幽的兰花香……


    死了吧,我觉得,再也感受不到尘世间的痛苦。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被人解下来,像条狗一样的被扔在地上。也不知道赵瑜走了没有,周围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在说话。


    “唉,你说大公主小小年纪,怎么这么……”


    “别说这些!”


    “好不说了不说了,要不要把她抬进去?”


    “放这儿吧,明天早上还要接着审呢……唉,二公主太可怜了,都是骨肉,何必这么狠……”


    “嘿,不是公主了!你没听到刚刚说嘛……”


    ……耳边时而安静时而吵闹,那两个人的声音逐渐我也听不到了,地上一滩血,好像是我的。我躺在自己的血里,心想,现在什么时候了?


    恍惚中,有人给我盖了东西,给我手上呵着热气,我眼前被血糊住,只看见一个一团黑影。


    是幻觉吧,好像是母亲。


    “母亲……”我用尽全力叫了一声,那人轻声哭了起来。


    压抑得很低的哭声,却是我很熟悉的声音:“公主,对不起……对不起……”


    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见到她了。


    时茂,她好像哭的很伤心。我想问问她,当初为什么要骗我呢?把我骗到这种地步,还在我面前假惺惺……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吗?既然做了坏人就千万别有良心,自己多痛苦啊,我想。


    “公主,我对不起你,你恨我吧,下辈子我再还你……”我听见时茂走时这么说,我心想,我哪还有下辈子啊。


    不过这么死去,醒来是不是就回到现代了?


    忽然不想叫项伯来救我了,他这么闯进来万一被抓住了,岂不是像我一样,也要被用刑,多疼!


    一阵儿清醒一阵儿昏迷,我依然趴在之前的地方,没有人再来看我,也不知黑天白夜。


    冷、痛、饿……


    各种各样的痛缠绕着我,我想死,死了就再没有痛苦了。可我又想,不能死,得活下去。凭什么被人这么欺负,你得欺负回来,怎么能这么窝囊的死了……


    耳边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我又想起了张良,我在想我是不是喜欢他啊?但是总觉得不能吧,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聪明的孩子,我内心是个老女人诶。可是我听到他要死的时候,那些全部涌上来的情绪……我是真的喜欢他吧,我从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啊?我又觉得,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我是个颜狗……


    又有人来了,我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是不是又要打我了?身体被人翻了一下,我被人抱起来,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痛!然而,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兰花香。


    “姮儿……”我又听到张良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好像很不开心,我想问问,可没力气说话;想看看,眼前也一片模糊。


    耳边还有项伯压抑的低沉怒骂声:“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


    细细碎碎的声音,好像来了很多人,一只温柔的手在我脸上抚摸着,擦掉我脸上的血水。感觉到腾空被抱起,我混乱的脑子终于有了些清醒,是项伯来了!


    可是张良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他回韩国了吗?


    我闻到了外面的空气,意识到他们把我带出了诏狱。因为空气是清新舒服的,不再充斥着血腥味!


    “快点快点……”怎么还有田升的声音,我心想。然后听到田升在骂人:“怎么还用刑了!我砍死他他们全家!黑心的毒妇……”


    “快走!不然等会就来人了!”


    各种嘈杂的声音,好像还有赵嘉。


    我感觉到自己被抱上了马,一阵颠簸,我只觉得痛的仿佛快要死去了一般。我窝在身后那人的怀里,兰花香格外浓郁,是我熟悉的味道。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喉咙处终于能发声了:“……别……离开我。”


    没有听到回应,我终于失去所有意识,昏了过去。


    过往如走马观花一样在眼前一幕幕放映,我知道自己还在昏迷着,我手里紧紧拽着一截柔软的布料,迷糊中有点想不起是谁,只是直觉的觉得不想放开,不想松开。


    “我姐姐怎么样了?”朦胧中是项伯的声音,听的不太真切。


    “快不行了,把她叫起来!”这个焦急声音的是赵嘉。


    “不行,她都这样了,让她睡会!”这是田升的声音。


    我很想知道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可是就是醒不过来。这时一只手在我额头上探了一下,温柔的指尖拂过我脸上的皮肤。


    痒痒的,我咬着牙,让自己醒过来。


    一睁眼,看见眼前是一间简陋的房间,张良坐在我旁边,项伯、赵嘉、田升都在房间里站着,看见我醒来,都围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落水


    最先对上张良的眼神,他温润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怜惜和不忍,我看向赵嘉:“我母亲呢?”


    赵嘉一愣,抿着唇:“在旁边的屋子里。”


    “带我过去……”我掀开被子,还没站起来就倒下了,身上各种伤口都开始剧烈疼痛。项伯和田升都冲上来想扶一把,我扶着张良的胳膊让自己站了起来。


    其实走每一步路都很痛,但我尽量装着没事的样子。出了房门,我发现这是一间驿馆,楼下全是穿军甲的士兵,看服饰,有齐国的、有韩国的、还有楚国的和赵国的。


    到了隔壁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欢娘的哭声,我在门口一下愣住了。


    身上的衣服都是换过的,看不见伤痕,只是袖口和领口都遮不住。我回头看了一下,只有田升身上披了一件貂裘,不由分说让他脱下来给我,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推门进去。


    母亲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面色白的跟纸一样,呼吸很急促。夏福把她扶着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手臂上,欢娘泪眼婆娑的给她喂药。


    “母亲!”几步走过去,我在她旁边跪下。


    欢娘看见我起来,都是惊喜不已,欢娘上下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上来看看我的伤。然而顾念到母亲,又忍着心疼收回了手。


    母亲见到我,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我赶紧上去抓住,她的手凉得和冰块一样。母亲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赵嘉忙过去,让夏福起身,他自己坐下在母亲背后使劲的顺着她的背拍打。


    “有没有医师!叫医师来!”我回头看着项伯。项伯黯然的低着头:“医师看过了,走了……”


    我忍不住抽泣:“那母亲怎么办啊?舅舅,母亲怎么办啊?”


    “项姨撑到现在,就是在等你,她有话跟你说!”赵嘉有些着急,一只手把我拉过去,贴在母亲脸边。


    “母亲!”你别死啊,我流着眼泪,有些恨自己为什么前世没有一点医学知识呢?


    母亲紧紧抓着我的手,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几乎都让我觉得有些疼。我在她床边,满脸都是泪水。


    “怀瑾,怀瑾……孩子……”母亲艰难的叫着我的名字。


    我不知倡姬说的鸠酒是一种什么样的毒,但看母亲的症状是呼吸衰竭的样子。我屏住呼吸,凑过去,只听母亲说:“孩子,你跟着阿缠回楚国……你外祖父和你舅舅们……会看顾你……”


    “你自小就心大……从前没关系,有人护着你……往后不行了……”母亲咬着牙撑着精神说,她的脸开始变得灰败,她说:“往后不要再去外面了……你是个女子……以后都在闺中……不要出去了,外面……乱……”


    我伏在她手上,哽咽难忍。


    母亲又看向赵嘉,赵嘉赶紧应道:“项姨,我在。”


    “嘉儿,你是男人,项姨干涉不了你什么……但是,千万千万……不要让你妹妹再陷入到你们的……”母亲突然痛苦的说不上话,只是紧紧拽着赵嘉的袖子,眼睛死死盯着他。


    赵嘉眼泪簌簌往下落:“我知道,都怪我,今日的局面都是因为我。我跟您保证,我一定会护住怀瑾!”


    “阿缠……”母亲缓了一口气,看向跪在我旁边的项伯,她道:“姐姐是回不去楚国了……要……要父亲别伤……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怀瑾……带她到楚国……”


    项伯砰砰砰磕了几个头,额头上都肿了:“项家的男人都是汉子,一定会保护好家里的女人,姐姐放心。”


    母亲想坐起来,赵嘉便把她拉起来靠着自己的胸膛上。母亲朝我伸出来,想拉我过去,我忍着一身的疼痛坐起来,靠在她怀里 。


    母亲终于心满意足的呼出一口气,一下一下的摸着我的头。


    “你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母亲就是死了……也闭不了眼睛啊……”母亲的手垂下来,不再动弹了,欢娘和夏福都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我趴在母亲尚有余热的身体上,痛到了极致,心理和身体的极痛。


    “母亲,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好想你能陪在我身边,哪怕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要你在旁边站着,我就觉得我还是有一个家的。你要是走了,我累了痛了还能去哪里呢?连个归处都没有!没有家了……我以前为什么不多陪陪你呢!我为什么要离家那么远!我他妈的为什么啊!我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我母亲死了。”我也不知是在喊赵嘉还是喊项伯,只是呆呆的望着母亲的尸体。


    “怀瑾!”项伯把我拉进怀里,我靠在他身上,看见门口守着的张良和田升,我眼前一片白茫茫。我倚着的这个胸膛也在颤抖,雨点一样密集的眼泪打在我额头上,可是项伯死死压抑着哭声,他只是紧紧抱着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有没有文字可以形容这一刻的心痛啊,我在项伯怀里,哭的惊天动地。我揪着项伯的衣服,恨不得自己也跟着一起死去,悔啊恨啊痛啊恨啊,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啊?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悲痛之后便是母亲的后事,项伯坚持要把母亲的尸体带回楚国,而我希望能把母亲火化。一番争执后,最终还是听了我的意见,我们将母亲尸身火化了。


    我被抓回邯郸之后,张良和田升都各自带了一队人马人找到项伯,而赵嘉是在代郡听说我被擒的消息,带兵过来救我,几拨人在路上遇到就一起了。为了躲开倡姬的追捕,我们绕道从秦国去到楚国,此刻正是在秦国安邑城的一座驿馆里。


    “子房,阿升,你们赶紧回去吧。”我对张良和田升说:“真的不要再管我了,我是说真的,现在已经不在赵国了,我和阿缠应该会很安全。”


    田升傲娇的白了我一眼:“谁稀罕管你,我本来也打算走的,不过项伯这厮邀我去楚国玩。总不能为了你,就不去吧,你多大面啊?”


    他说完就去找项伯了,拒绝和我说话。看向张良,道谢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只是问他:“你回去之后你父母会责罚你吗?”


    “不会,我是问韩非公子借的兵,我父母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张良温柔的说,我苦涩的笑了笑:“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了。”


    他避而不答,只是问我:“身上怎么样了?”


    小孩身体恢复比较快,这两天伤口差不多都结痂了,只是想起在诏狱,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拉过我的手摸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的放开,解释说:“只是想看你冷不冷。”


    “我不冷。”我也有些生硬的回答。张良弯了弯唇,露出三分笑意:“不冷就好。”


    两人都无话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在驿馆里,大家都在各自清点兵马,赵嘉马上也要和我们分离,我和项伯极力劝他先回代郡,他同意了。


    “怀瑾,哥就不叫你去代郡了。”经历一连串变故的赵嘉脸上也已经有了沧桑,他的双眼不再和从前那样明亮,不过待我却是温暖如昔。


    面对我,赵嘉有些愧疚,我问他:“想好以后了吗?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不知道,代郡是我外祖父的地方,那里有兵马,以后……”赵嘉说着目光稍沉:“以后还没打算好,不过以后有任何困难,记得写信给哥哥。”


    我和赵嘉虽是同父异母,感情却是极其深厚的,共同经历过离丧,两人之间的联系也觉得更深了。


    正说着什么,远处站岗的人打马过来,大喊道:“追兵来了——”


    万万没想到都已经到了秦国,倡姬的人还敢追上来。我们这边有两千多人,且全是骑兵,项伯主张打一场,张良却拦住,意思是先跑,甩不掉再打。


    大家都火速的上马,开始往楚国的方向逃亡,欢娘和夏福坐着车,处于队伍中间。我则被项伯带着坐在马上,在队伍最前面。行经一处平原时,我看到后面乌泱泱的大片骑兵追过来,距离已经相当近了。


    这一路追赶到日落时分,到了一条翻滚怒吼的大河前面停下,大河离地面足有七八丈高,河水流的很急,渡河只有一座桥,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追兵马上会赶上来。


    项伯、赵嘉、张良三人意见一致:战!


    张良道:“田升你先带着姮儿过桥。”


    田升看着后面的追兵很是迷茫,乍一听到张良叫他,忙一口答应下来。


    追兵的速度很快,几乎到了眼前了。桥面不宽,一次只能过几个人,我先让田升送欢娘和夏福过去,夏福却紧跟在我身后:“我和主子一起!”


    来不及了,追兵已到,我看见领头的竟然是颜聚!


    可喜的是,对方的人数并不及我们这边多。


    双方都是骑兵,几乎是立刻打了起来,颜聚却眼明手快的带了一支小队堵在了桥边。河那边田升已经和欢娘过去了,见我这边被阻,项伯和张良几乎是同时挡在了我身前。


    “嘉公子也在!”颜聚看着赵嘉,兴奋的对他的士兵大喊:“捉住赵嘉和赵怀瑾,人人有封赏!”


    颜聚善领兵,是赵国的老将,他把一半的人叫到了桥边堵住去路,田升的人也堵在了那一头的桥口,两边都不敢动。


    双方厮杀起来,一时分不了胜负,我躲在后方不敢妄动。我想这是我至今为止见过最震撼的场面,人都好像不是人了,大家都杀红了眼,不管哪个方向看,全是鲜血和断肢。我看不清谁是谁,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人群中的一抹白,是张良。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杀人的样子,脸上没有了温柔,只有一股杀气,他紧紧抿着唇,下手利落干净,每一剑都是直冲敌人咽喉。这么一个平日里只执笔捧书的翩翩公子,竟然不输给在军营里磨砺几年的项伯。项伯是力量型的人,一剑能挑三个,而张良行动处,却是轻盈灵巧,看着很是优雅。


    是的,优雅。


    我躲在他们身后,即便眼前血海滔天,我也会觉得,安稳。


    “主子,小心!”夏福猛的把我一拉,原来身后有人突破进来靠近了我。原先围着我的人都被打散,夏福拉着我朝桥边赶去。


    桥边颜聚守在那里,拉开了一把弓,看他的方向是瞄准了项伯。我一惊,捡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过去,砸在颜聚脚边。他一看见我,便带着人过来了。他一走,赵嘉便立刻守在了桥边,让我们这边的人过桥。


    颜聚举起剑朝我砍过来,夏福拉着我沿着岸边跑。项伯那边的人一见这边场景,赶紧过来解围。有一个士兵到了眼前了,夏福猛的把我推出去,大喝一声就要冲上去。夏福是不会功夫的,眼看着那个士兵的剑就要穿过他的身子,张良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一剑割开那个人的脖子。


    地上全是尸体,张良拉着我往桥头去,颜聚一剑过来,在他手臂上割出一道伤口。我惊呼:“子房小心!”


    张良和颜聚交起手来,他对赵嘉和项伯喊道:“快送她过桥!”


    然而谁都抽不出手过来护送我,夏福带着我东躲西藏,不知厮杀了多久,颜聚这边的人倒下的越来越多,他终于喊撤退了。


    我沿着岸边往桥头跑,一个士兵却突然提刀砍过来,拦在我和夏福前面,我们躲了好几招。张良和项伯都冲了过来,再次挡在了我面前。


    颜聚的人全都集合在一起往后退,我们这边的人也在陆续过桥,赵嘉守桥很稳,刚刚几乎没有敌军突破过去。


    大家都收起了兵,小心翼翼的撤退,张良和项伯护着我往桥边挪过去,我们站在岸边,身后是汹涌的河水。


    河对岸,田升在大声叫我们的名字。我挥挥手让他别急,我们马上就过去。


    但是,我看见有一支箭瞄准了这边。


    我完全是下意识的,将我面前的项伯和张良分开,然后那一剑穿过了我的胸膛。巨大的冲力把我往后推,我的身体瞬间腾空,项伯急忙抓住我。


    身下的河水汹涌澎拜,掉下去指不定会被这么急的河水冲死!肩头的剧痛让我一瞬间说不出话,项伯死死拉着我,他的力气一只手就能把我提起来。然而又是一支箭射过来,他的手骤然松开。


    “姮儿!”


    “妹妹!”


    “怀瑾!”


    所有的人在叫我的名字,希望能把我拉回去,可是不能了。我极速的下坠,最后一眼,我看见张良不可置信和悲痛的神情,还有夏福毫不犹豫跳下来的样子,因害怕而涌出的泪珠在空中停留了一瞬,我张开嘴,没来得及叫他的名字,就掉进汹涌的河水之中。


    少年篇(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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