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我捡的夫君称帝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可悲之人自作孽,也是乱世孵化的脏。◎


    她步伐仓惶,背影匆匆。


    叶蓁侧头看向一旁脸色黑沉的少年,问道:“你适才对她做了什么?”


    燕三听到叶蓁的声音,眉间的戾气散了些,“我……”


    他顿住,神情复杂,抿了抿唇,哑声道:“叶蓁,我想先一个人静静。”


    燕三语罢,随手将布袋扔给楚婳,弹了弹红袍上的褶皱,抬腿就朝左道一条小路走去,“谁都别跟来。”


    楚婳接过布袋,茫然道:“这是?”


    燕三抬臂摆了摆手,“随便采的一些野果子,不爱吃就扔了吧。”


    他大步流星,很快就消失在林间。


    容昀朝他的背影哼道:“跟大爷似的,谁理你!”


    楚婳眨了眨眼,抱着布袋子,扭过头,重新将目光落在右道处还尚未走远的蔡家小姐身上,微微蹙起眉。


    容昀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楚婳回过神,眼里过迟疑,“……没什么。”


    她从上次冬猎见到蔡家小姐的第一眼,就一直觉得有些奇怪,那头顶的小字[重生之人]到底是何意……


    楚婳迷惑地摇了摇头,这四个字的内容不在她的认知里面。


    要不要,去找主上或者爹爹问一下?


    霍时洲和她嘱咐过,但凡在别人头顶看到了意外的变数,都要告知于他。


    容昀骂骂咧咧地走到叶蓁身边,“叶姐姐,我们去看比武,别管燕三那小子。”


    叶蓁轻抿薄唇,看了眼燕三离去的路尽头,叹了口气-


    这厢,蔡婷婷匆匆离开了操练场军营,带着丫鬟回了蔡校尉府上。


    她对外称身子抱恙,推拒了所有宴会请帖和好友的邀约,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准府中下人来打扰。


    蔡婷婷低下头,趴在桌上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通红泛起生理泪水。


    想起适才和燕三对峙时受到的压迫感和差点被他掐死的恐惧,心底就涌起一股后怕。


    她前世的夫君是霍家的一位庶出子弟,中原乱战开始后,她和前夫投奔霍家军,那时燕三驻守洛阳皇城,前夫成了燕三手下的一个外兵,而她作为难民,偶尔听别人讲过这位少年将领的传奇故事。


    听说他是混混出身,被霍时洲从洛阳乞丐窝里带回了霍家,成了霍家军的首领之一,极为励志的人生。


    后来这位重情重义的赤诚少年将领,为了给霍家兄弟报仇,为了偿还霍时洲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拼上了整个性命,战死洛阳城。


    洛阳城破那天,蔡婷婷的前夫做了逃兵,而她也跟着前夫流转漂泊。


    但令她没想的是,那混账前夫为了换取钱财,竟然要将她卖给山贼。


    她被贱卖到山里的那天,遇到了正在赶往战场增援洛阳城的霍家军。


    领兵之人正是叶蓁。


    蔡婷婷拼命地向叶蓁求助呼喊。


    可女将军骑着马,高高在上,神情漠然,只是淡淡了看她一眼,便继续赶路。


    那一刻,她恨死了叶蓁。


    不是将军吗?权力那么大!顺手救一救她不行吗?!


    蔡婷婷被关在山上黑屋里十天十夜,哭喊无人应,受尽鞭子的凌虐,她已经快要陷进绝望的深渊里,直到一位蒙面剑客屠山前。


    蒙面剑客救了她,后来又忽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袋银子给她。自此她漂泊乱世,游荡四方,苟活于世。


    九州混战十五年,直到霍家军收复山河,霍时洲称帝,天下迎来太平。


    而那时,蔡婷婷已经颓然老矣,她二嫁了一个老实的村汉,也算安度晚年,直到过世前,躺在热炕上快要闭眼时,忽然想起了年轻时救她的那个蒙面剑客,手指上佩戴着翡翠玲珑环。


    死前她想,若有来世,一定要报答他。


    再睁眼,蔡婷婷发现自己竟然重回了少年时期。


    她狂喜不已,发誓这一世定要做人上人!蔡校尉前世为了巴结霍家,把她嫁给霍家一位庶出子弟,她恨这个混蛋父亲。乱世之中,叶蓁以前没有救她,她恨叶蓁这个装模做样的女人!


    而重活一世,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想要复仇,就要依附更强大的男人。她知道未来九州诸侯的胜者是霍家,而霍时洲是未来的帝王。


    她开始做打算,费尽心思终于融入了皇城贵圈,而正当她打算接近霍时洲时,却发现霍时洲与京城格格不入,不参加诗会宴席,不与少爷和贵女们来往。她根本无法接近他。


    如此,蔡婷婷只好接近更加平易近人的霍云书,散播流言,为日后做打算。


    她懂得这个计谋的妙处,看似微小,但是当她这几年搭上自己的清誉名声,世间广传她是霍时洲青梅的流言蜚语后,介时霍时洲弱冠之年娶妻,为了舆论和安抚蔡校尉,霍家一定会给她妾室的名分。


    同时,她还想到了燕三。那位传奇励志的少年将领,若是她这辈子有他的保驾护航,定然能在乱世前期活得风生水起,就不会落到前世那般任人欺凌的下场。


    于是蔡婷婷先霍时洲一步,在贫民区救了九岁的燕三,想让这个少年为她所用。果不其然,她通过燕三拒了蔡校尉的配婚,终于可以知道点霍时洲的消息了。然后她为了给减少那些妾位的争夺者,慢慢除去从燕三身边打听过来的女子。


    计划就这样顺利的进行着,就等日后所有的布局收网。


    本该如此的!


    可将军府忽然来了一位前世她听都没听说过的楚姑娘。


    先不说她连这位楚学士千金一面都见不到,根本无从下手。


    而楚元默就是个疯子,八年前,她亲眼看见滕家被他毫不留情地整垮。


    蔡婷婷不由想到后果,自己若是招惹他的女儿,恐怕会尸骨无存。


    本想着争取到霍时洲的妾室之位,计划还是能顺利进行。


    可现下,竟要从长计议了。


    蔡婷婷没料到燕三在霍家军生活的那段日子里,还是对霍家产生了感情,更是对霍时洲忠心耿耿,一如前世那般!


    她现在连套话都套得艰难,这个小白眼狼!


    蔡婷婷眸光一凝。


    今日彻底和燕三闹掰,他这条路是走不了。


    而霍时洲那边……


    蔡婷婷一想到这个人,心底就油然而升起无尽的惊恐。


    冬猎狩场上,男人狼眸狠厉,眉间染着浓重的戾气,当着所有京城权贵的面,毫不留情地射杀闵正崇院长与其次子,血溅白雪。


    那一瞬间,寒风刺痛骨髓,蔡婷婷跟其他贵女一样,吓得跌倒在女眷席上,浑身颤抖,喉咙仿佛被阎罗王扼住,又冷又疼。


    她只觉得这个男人太恐怖,她只想赶紧远离这个可怕的杀神。


    蔡婷婷不经想,若是他发现了她散播的谣言,若是他知道了她对霍云书做出的那些小把戏……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是没见过刀光剑影,前世乱世漂泊,她见过太多血腥的场面。可唯独这个男人周身凌冽死亡般的气场让人胆寒,以及他那双寒戾的眼睛能直接震慑人的灵魂。


    蔡婷婷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她能控制的人。


    她连燕三都无法掌控,何况是比少年城府更深更危险的霍时洲。


    蔡婷婷脚底生寒,僵坐了半刻钟,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用钥匙打开机关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本手札,在燕三和霍时洲的名字上划上一个叉。


    她死死地啃咬着指尖,眼中满眼着恐惧。


    在霍时洲怀疑发现她过往的小动作之前,她要给自己定好全身而退的计划,最好能找个新靠山。


    她虽是重生了,可这十几年来也是被所在深闺宅院中,处处受限,蔡校尉连霍家内部核心都进不去,更别说这个渣爹待她还百般苛刻,根本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要不是前世她是洛阳难民,亲眼看着燕三守城、听着他的传闻,否则也不会了解燕三。


    等等……


    蔡婷婷的目光,蓦然落到纸页里澹台瑕三个字上面。


    她前几日偷听到,蔡校尉和邱家家主的谈话,似乎澹台瑕来了洛阳,准备和葆徽郡王联手。


    蔡校尉如今在霍家讨不到好处,更是被霍家青年一辈挤压的没有位置。他现在已经投奔葆徽郡王一脉,准备和谢氏里应外合,看准时机给霍家背后捅一刀。


    蔡婷婷想起来,前世九州能与霍时洲势均力敌的诸侯,便是澹台瑕。


    澹台瑕和霍时洲杀的两败俱伤,而她若是投奔澹台,用她了解未来历史的能力给澹台瑕提个醒,那天下局势是否就会改变了?


    要知道前世九州混乱了十五年才得以统一。


    而这辈子才过了一年!胜负未定,局势尚可以扭转!


    蔡婷婷咯咯笑起来。


    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讨好霍家?蠢货!霍家军上辈子和澹台拼得你死我活,连她这种身远在山村的人都能清楚,可见澹台瑕对霍时洲的威胁有多大。


    当晚。


    蔡婷婷闯进了蔡府书房。


    家仆人心惶惶,只知道蔡校尉在书房发了一通火气,原本文文静静的蔡小姐竟敢直接顶撞父亲,然后一切归于平静。书房的灯彻夜亮着,蔡氏两人在里面密谈了一整夜-


    铜锣大街某处幽暗的巷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巷口深处有一座废弃的宅邸。但过往之人无一不绕道而行。


    听说,这座荒废的屋宅曾经死过人,现在被贴上了封条,百姓们都称它是凶宅。


    落日时分近傍晚,如血的残阳之下,随着乌鸦森森叫唤,凶宅愈发得死寂沉沉。


    行人匆匆路过,看也不敢一眼,忙揣着买来的东西离开巷子。


    而凶宅昏暗的房间里,一人躺在摇椅里,一人坐于冷炕上。


    “公子,接到暗卫传书。”张伯倒了杯茶,淡声道:“刘颖去了。”


    澹台瑕神情恹恹,没骨头似得仰靠在躺椅上,嗓音淡漠无波,“嗯。”


    半响后,他慢慢起身,赤脚下榻,踝腕苍白劲瘦,缓步走到冷炕边,坐在张伯的对边。


    张伯看他衣衫单薄,起身给他披上外袍,“初春尚未变暖,公子保重身子。”


    澹台瑕垂眸斟茶,嗓音平静,没有什么起伏,“这乱世蹉跎,人生便如炼狱般。”


    张伯重新坐下,“公子,她死前想见你一面。”


    澹台瑕面色平淡,连头也没有抬:“为何?”


    张伯摇头,“不知。”


    刘颖身体油尽灯枯,浑身僵死,她生前被历阳王刘杰、也就是她的父亲,下了致命的西域蛊术,此毒令人疯狂暴躁,死后光鲜亮丽,犹如魔魅。


    张伯叹了口气:“公子不该带她来洛阳,当初也不该带她回澹台族。”


    刘颖想让澹台瑕帮她复仇,这郡主真真痴心妄想,他与她平生素不相识,又凭什么替她复仇。


    刘颖来了澹台族后,没有了从前荣华富贵的生活,连给她洗脚的婢女都没有,她便在澹台族闹得厉害,甚至因为不满澹台瑕对她的无视,她竟勾结澹台族五长老陷害澹台瑕,最后澹台瑕已然不耐烦了,便将她关了禁闭,直到他动身来洛阳后,才把她放出来。最后澹台瑕将刘颖带出徐州,扔到了洛阳城外的一所荒山别院里,便没有再理她了。


    张伯道:“她在徐州给公子添了太多麻烦,现在人死在洛阳城外,也就罢了,若是真进了城,定会耽误了公子。”


    澹台瑕勾起唇,“张伯,你不懂。我为何会带她来洛阳。”


    张伯怔了怔。


    澹台瑕眼里没有笑意,嘴角弧度浮蔓着一丝恶意。


    带刘颖郡主到洛阳来,不是为了帮她复仇,而是将她放在城外,让其自生自灭。她那么蠢,一定猜得到他在嘲笑她即使来了洛阳又如何,霍家军就在眼前又如何,刘颖依旧无能为力、渺小至极、懦弱,根本没有能力报仇也不敢去报仇。甚至,连皇城的大门都进不去。


    郡主出生高贵,一生顺风顺水,视人命为草芥,认为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满足她的要求。而他设下的这一计,让其在澹台族感受无依无靠的无力感,又让其在洛阳皇城前感受到自己的弱小,想必她死前,清醒地认知了自己,心中定然很丧败。


    澹台嘴角勾着讽刺,“有时候,让一个人轻易地死去,反而不会让他吃到苦楚,只有在他的心上割伤那么几道口子,才是真正的惩罚。”


    张伯低叹:“公子啊。”


    澹台瑕冰凉的手指捏着茶杯,垂下凤眸,眼尾泛着一抹颓靡森然。


    自他十四岁那年被澹台族接回徐州后,那些暗无天日里,他们每一刀都割在他的手腕上,后来他们没有能力伤他了,他便开始自己割自己。每划一刀,心里都痛快至极。


    他一生都要被家族使命的牢笼囚困,戏台上唱尽人生冷暖又如何,他对外只能是冷酷决绝的王侯。


    澹台瑕眉宇间染上疲惫。


    张伯温声道:“公子,去里间歇息罢。”


    澹台瑕摆手拒绝,语气轻慢:“拿些酒来。”


    张伯面色担忧,“公子……”


    澹台瑕道:“孤不想说第二遍。”


    张伯无奈,只好拿了一壶不那么烈的杏花酿。


    澹台瑕斜靠在冷炕上独饮,睨着窗外萧瑟的初春之景。


    渐渐的,他面上染了丝醉意,恍惚间想起了和刘颖仅有的一次见面。


    是可悲之人自作孽,也是乱世孵化的脏。


    他那时讥讽:“你身上的毒是你亲生父亲下的,你一生的孽是你自己造的。多少苏南冤魂死在你的手里,你死后大概会下十八层地狱罢。”


    “我不要啊啊啊!”刘颖尖叫着,咆哮着:“你杀得人也不少!”


    他勾起唇道:“是啊,我早已准备好下地狱了。”


    他要带着澹台族攀登皇权的牢笼,而这一路上铺满了沉沉污垢和累累血骨。


    他生性癖洁,最是嫌脏。


    可他这一生却从未走出过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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