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


    楚婳抓着阿娘的衣服,整个人都藏在阿娘身后,只朝外边儿探出头,露出一双乌溜溜的杏眸。


    她微微抬起眼,怯生生地去瞅楚元默。


    老师、怎么会是爹爹呢?


    楚婳长睫扑闪,有些迷茫,又觉得有些陌生,躲在阿娘背后不敢出来,心下慌乱,只觉得离奇梦幻,还不大能接受这件事。


    叶澜萱无奈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抬眸看向面前的白衣男子,轻声道:“她身子好多了,你今日可有空?带孩子出门逛逛?”


    “有。”楚元默上前一步,桃花眼中光彩熠熠,温声道:“有的。”


    一贯清冷的男子露出了明艳的笑容,恰如冰雪落在初春的梅花上,渐渐消融,化成了暖袖里的春水,温温柔柔,宠溺得叫人心头发烫。


    叶澜萱和楚婳皆是怔了怔。


    凉亭内。


    霍时洲站在桌前,手上的折扇已然合起,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


    他的目光落在楚婳那颤颤巍巍的兔子发髻上,唇瓣微微勾起,狼眸里泛起点点笑意,如平静的潭水里荡漾片片涟漪,翻涌出了怜爱与缱绻之色。


    燕三也不研究棋局了,放下黑子,垂下头低声道:“楚姑娘醒了,主上不去看看吗?”


    霍时洲敛眉轻笑:“现下她与双亲团圆,不该是我打扰的时候,就让他们一家人多相处一会吧,你们谁也别过去。”


    “诺。”燕三抿了抿唇,似懂非懂。


    岳知想了想,道:“这几日姑苏的公文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新上任的知府也逐渐熟悉职务,主上也不用继续操心这些了,今个儿阳光明媚,天气难得的好,待会儿主上要不带楚姑娘去泛舟?属下听说虎丘的荷花池开得甚美。”


    霍时洲笑了笑,道:“好。”


    那厢,叶澜萱见着了楚元默对婳儿的态度,心下松口气。


    纵然她与他有许多的恩怨纠葛,但总归不是关孩子的事情。


    在孩子面前,无须相处得那般难看僵硬。


    叶澜萱转身摸了摸女儿的脸蛋,笑道:“婳儿,别躲着啦。”


    楚婳乖乖点头,温温吞吞地从阿娘身后走出来,紧张地盯着鞋尖,朝楚元默福了福身子,“老、老师。”


    小姑娘的态度依旧恭敬有礼,只是比先前多了几分疏离。


    楚元默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随即又扬起笑,温声道:“婳儿今日想去何处?我陪你。”


    楚婳小手从后面攥住阿娘的衣服,抬起眸子,神情求助。


    楚元默也不由自主地看向叶澜萱。


    叶澜萱被这一大一小盯着,扯了扯唇,“园林、横塘街、平江路、虎丘塔,这些地方你们都可以转一转。还有几日就要跟着霍家军去洛阳了,临走前好好玩一玩姑苏的山水,日后若是思念了,也能在回忆里找寻故里的风景。”


    楚婳心生感触,乖乖点头。


    楚元默心下一叹,微微颔首。


    两个玉雕还是看着她,大的清冷温柔,小的依恋乖巧。


    叶澜萱心尖微动,鼻尖酸涩,忍住眼中的热意,哑声道:“早些回来。”


    楚元默抿了抿唇,“澜澜不去吗?”


    他寻了她三日,知她不想见他,也知婳儿昏迷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坐视不管,如此定是躲在水榭里。


    是以他也在耐心地等她出现,两人能再次相见谈一谈。


    可即便他知道她不会离开孩子,但心中隐约还是有些害怕。


    他对她的行踪再算无遗策,对她的性子再了如指掌,也依旧不敢轻易放下心。


    叶澜萱对逃跑这事太过执着,楚元默心中已然产生了阴影。


    楚婳也幽幽唤了一声,“阿娘。”


    嗓子软糯,鼻音里满是依恋。


    虽然这个爹爹是她认识的老师,可是她最依恋的人还是阿娘。


    楚婳长大的这些年,不是没有想过爹爹是什么样子,她也曾期待过自己有爹爹的时候。


    现下诚然,她很喜欢墨先生,可那只是对老师喜爱,对美人的欣赏。


    她见到父亲的那一瞬间,心中与其说是欢喜,不如说是茫然更多。


    任何时候,只要阿娘在,她就安全感十足。


    叶澜萱摸了摸女儿脑袋,柔声道:“婳儿,娘这几日有些累着了,今个儿想休息一个午后,下次再陪你玩与你逛街,好吗?”


    楚婳咬了咬唇,听到阿娘疲惫沙哑的嗓音,便不忍心让阿娘继续陪着自己了,她昏迷的这三日,阿娘劳心劳神,很是累了。


    小姑娘犹豫半晌,纠结道:“那我今个儿、不出去了。”


    叶澜萱摇摇头,“不行。”


    楚婳愣了愣。


    叶澜萱柔声道:“婳儿躺了多日,要出去走走活动胫骨,才能有助于身体的恢复,娘是大夫,这是为了婳儿好,婳儿乖,听娘的话。”


    女儿的病症不仅仅是身子弱染了风寒,还有便是受惊得了心病的原因,总是窝在家中不利于恢复,出门晒晒太阳,见见人看看景,也能去去病气。


    楚婳微微抿唇,在阿娘温柔又坚定的态度下,她点了点头,“好,我听、阿娘的。”


    叶澜萱勾唇一笑,捏捏小姑娘的肩膀,“婳儿真乖。”


    她哄好了女儿,抬起眸便见楚元默轻蹙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


    叶澜萱眯起眼,走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沉思,“怎么?你不想照顾婳儿?”


    楚元默回过神,心中的那抹怀疑还未生出,就被女子不悦的声音给打散,他怔了怔,道:“没……”


    叶澜萱嗓音瞬间沉了沉,“我这三日照顾孩子这般久,如此辛苦,也不见你来看看,或者帮帮忙?”


    楚元默哑然。


    叶澜萱见男子模样清冷、态度温和,而且也不反驳,她心下忽觉有些别扭。


    这也确实不能怪楚元默,她一直在想法子躲着他。而且没有她的准许,楚元默便只是个外男,是见不到闺房里的婳儿的,更别说亲自帮忙照顾了。


    叶澜萱自知理亏,努力忽略心中的羞耻惭愧感,继续摆着冷脸。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底复杂的精光,冷哼一声,语气染上了难过:“楚元默,你就从来没有心疼过我,也从未想过我累不累。如今婳儿病好了,你都不愿代替我照看她。”


    她故意将话说成这样,即便聪慧如楚元默,只要是有了羁绊、有了杂念、有了牵挂,定是无法清晰准确地察觉到她的意图。


    果然,楚元默神情愣了一瞬,眸中闪过心疼,清冷的嗓音沙哑了一瞬,“澜澜,我今日带婳儿出去,我会照顾好她,你在家中好生休息,但……不要乱跑,好吗?”


    楚婳也愣了愣。


    爹娘在她面前吵架了。


    好像是阿娘突然不开心了,虽然爹爹没说什么重话。


    不过,楚婳是站在阿娘这边的,她抓住阿娘的袖子,表示自己只听阿娘的话。


    可又忍不住抬眸去看墨先生的神情。


    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墨先生。


    老师在她印象里一直是清清冷冷、不苟言笑的冰美人,雪山顶上的高岭之花。


    现下居然露出如此脆弱又小心翼翼的神情,低声下气地去询问一个人。


    楚婳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想法,极为肯定的想法。


    她想,墨先生,一定很喜欢很喜欢她的阿娘。


    定是喜欢极了,才会这般温柔得不像话。


    叶澜萱闻他言,咬了下唇,心下有些动容。


    她轻颤着长睫,深吸一口气,避重就轻,没有回答楚元默,而是牵着楚婳的手,将楚婳送到他面前,哑声道:“婳儿,交给你了。”


    楚元默点头。


    忽然,叶澜萱抬起眸子,伸手攥住男子的衣袖,眸色深深,“你若对她不好……”


    “不会。”楚元默握住女子的手,紧紧禁锢,温声道:“这是我们的孩子。”


    他用的力气有些大,叶澜萱蹙眉,“松开。”


    楚元默桃花眼里升腾起弄弄的偏执之色,呼吸重了点,克制般地松开她的手。


    当着孩子的面不能太过放肆。他垂眸,轻声道:“对不住。”


    叶澜萱朱唇微抿,嘴角紧绷,没有再说什么。


    楚婳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阿娘松开,下意识地去抓阿娘。


    叶澜萱眸中闪过动容,忍着喉头的干涩,柔声道:“婳儿和爹爹出去玩吧,记得早些回家。”


    楚婳听着阿娘的语气,鼻子莫名一酸,胸口涨涨的,但她还是乖乖点头,跟在楚元默身后离开了。


    一大一小,两步一回头。


    叶澜萱无奈,心口酸涩难耐。她狠了狠心,闭上眼睛假装打哈欠,转身进了房。


    楚婳和楚元默看到女子的样子似是困倦至极,这才收回视线,不敢去打扰她休息-


    当楚元默带着楚婳走到凉亭时,众人倒吸一口气。


    岳知眸中闪过惊艳,燕三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姑娘。


    楚婳白皙的额前梅瓣花钿朱红艳丽,飞仙髻灵动如玉兔,一袭缇色拖地似清雾笼泻的轻纱襦裙,层层淡粉绢纱裹着胸,宛若一朵盛开的荷花,天然娇艳,广袖绣着的蝴蝶金丝线,衬得小娘子似要振翅而飞。


    许是因病初愈,她黛眉上笼着轻雾,似蹙似颦,一双秋水横波的含情眸子,浅靥漾着淡淡的愁。


    霍时洲淡淡一笑,垂下眼,掩住自己灼灼的目光。


    小娘子娇身盈盈一袭披帛,飘在腰肢后随风而起,纤细的臂膀被轻纱朦胧地包裹,像只脆弱精致的玉人儿。


    楚婳进了凉亭,刚踏上台阶,眼前便多出了一只手。


    她微微一怔,看着这熟悉的大手,掌心纹理清晰,手指修长干净,她心跳骤然加速。


    楚婳气息乱了一瞬,缓缓抬起眸子,对上了霍时洲缱绻幽深的狼眸。


    霍时洲垂眸凝睇她,眉间痞气温柔,眼中含着笑意,“婳婳,来。”


    楚婳小脸微红,轻咬朱唇,抬起胳膊正要把手搭上去。


    她身侧却忽然多出来了另一只手,挡在她和霍时洲的中间。


    楚婳眨巴着眼,侧眸抬头。


    楚元默正静静看着她,耐心地伸手递着,语气温和,“婳儿。”


    凉亭石阶前,风有一刻的静止,气氛逐渐凝固。


    亭内,岳知和燕三对视一眼,一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个幸灾乐祸地翻了个白眼。


    而楚婳,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只手,神情呆呆。


    身边的两位男子都在静静等着她做决定,究竟是要握住谁的手。


    楚婳纠结地蹙起眉,一个是爹爹,另一个是心悦之人。


    选哪一个都会对另一方不好。


    怎么能、这般为难她。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想阿娘了。


    而她沉默着不动作也不讲话,两个男人倒是依旧耐心地抬着手。


    楚婳如站针毡,额头薄汗。


    半晌。


    霍时洲低低一笑,勾了勾唇,对楚元默道:“老师,还是我扶着小师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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