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无限列车


    “走吧,跟紧我。”


    丢下这句话,No.8率先走入了面前的窄门之中。


    在这所谓的“员工通道”内,没有任何光源,四下一片漆黑,投不进半点光亮,但对于No.8来说,这一点却似乎毫无影响,他行动自如地顺着阶梯一路向下。


    温简言紧跟着他,黑暗中,只能听到两道凌乱交叠的脚步声,在空洞的长廊中回荡着。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仍能感受到……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通道。


    空气阴冷而陈腐,脚下的地面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柔软感,踩上去不像是走在实地之上,反而像是走在什么血肉之躯上面似的……说实话,哪怕这里真的有光亮,温简言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目睹这一通道的真实模样。


    “如果是以前,从这里可以去到船上的任何区域,”


    黑暗中,前方传来No.8的声音。


    “但现在不行了。”


    “你上一次离开前造成的破坏太大了,哪怕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里面乱成了一团糟。”


    “怎么说?”温简言问。


    “有的路中间断掉了,有的路直接消失了,也有的通向了别的地方,”No.8说,“哪怕是我都不知道那些道路的尽头是哪里……或是什么。”


    闻言,温简言背后毫无来由地窜过一阵凉意。


    “总之,”No.8继续道,“你最好不要离我太远,万一在这里迷路了,怕是连我都找不到你。”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一刻不停地向下走着。


    每隔一段时间,No.8就会确认一下温简言是否有跟在他的身后,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才会继续前进,黑暗中的道路漫长而复杂,这样的跋涉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前方的脚步声忽然一停。


    下一秒,伴随着“吱呀”一声响,黑暗中裂开一道亮的缝隙。


    一扇门被推开了。


    光线自外面投射进来,不偏不倚地照在温简言的脸上。


    他抬手挡在眼前,早已习惯黑暗的双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生疼,反射性地涌出泪水。


    “……我们到了?”他眯着眼睛问。


    “还没有,”No.8一边向外走,一边回答,“这条路前面不通了,想去负七层,我们需要换一条走。”


    温简言跟着No.8离开了通道。


    身后的门如同有生命般闭合,等他再扭头看去时,背后的墙壁已经恢复原状,不留半点痕迹。


    和负一层相比,这一层的光线更暗了。


    地面以一种诡异的状态弯折着,一端沉入地下,一端则高高翘起,甚至和天花板连成了一体,整个船舱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道卷起了来似的,墙壁和地面上呈现出潮湿的铜绿色,犹如被海水浸泡久了所生出的霉斑,隐隐浮现出人脸般的形状。


    由人体组成的桌椅被牢牢钉死在卷曲的地面上,一部分留在地面上,而另外一部分则反重力般倒悬在头顶。


    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诡异,像是只会最深最可怕的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第几层?”温简言吞了吞唾沫,压下心底渗出的凉意,扭头向着走在前方的No.8看去,开口问道。


    No.8答:“负五层。”


    ……也就是说,还剩最后两层。


    温简言缓缓深吸一口气。


    心知自己这次的目的地就在脚下不远处,他的掌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层汗……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抑或二者兼有。


    他抬起头,却正正和身旁一张呆滞的死人脸孔对视,但是,还没等他挪开视线——


    下一秒,那眼珠突地转了一下,死死地盯住了他。


    “……!”


    温简言心头猛然一跳。


    他能感受到,这一层的尸体和上一层的不一样,它们似乎还未被彻底同化成这艘骸骨之船的一部分。


    “离它们远点。”No.8提醒道,他带着温简言谨慎地绕开那些“障碍物”,一边走一边说,“它们虽然暂时动不了,但还是能觉察到人类的气息的,万一惊动它们就麻烦了……”


    二人贴着墙边,谨慎向前。


    No.8看向不远处,说道:“好了,再从这里下去,前面就是——”


    他的话音猛地中断了。


    温简言一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顺着他目光所及之处看去。


    身材高大的男人静静站在光影深处,一点猩红的火光在他指间明灭,一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灰白色的烟雾袅袅而上,如丝网般升起。


    温简言的心跳瞬间漏掉一拍。


    ——等等,雨果?


    看样子,他似乎早就等在这里了。


    见此情景,温简言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比自己先来到这一层,这怎么可能?难道说……


    还没来得及得出结论,就只见雨果一言不发地迈开了步伐,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


    温简言一惊,忽而对上了雨果的双眼。


    那双深灰色的,郁沉的双眼。


    “跑!!”


    紧张的声音冲破喉咙,温简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扯了No.8一把,然后猛地转身就跑!!


    哒、哒。


    脚步敲击在地面上,均匀而平缓,在一片死寂中回荡着。


    温简言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狂跳——在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中,他没在雨果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彻骨的冷意——从那一刻他就知道,已经没有了任何沟通的可能性,他也别想再靠口舌脱身……


    这一次,雨果不会留手!!!!


    前方的光线迷蒙起来,能见度变得比刚才更低,温简言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收住脚步,抬起手。


    尖锐的痛感慢一步姗姗来迟。


    温简言低下头。


    指尖上凭空出现一条口子,鲜血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温简言汗毛一炸,只觉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四周居然已经布满了灰烟,如同无形的墙壁般向他们压迫人来,这里的每一缕烟雾都强韧如钢铁,锋利如匕首!!


    倘若就这样直直撞上去,其效果将无异于凌迟!!


    哒、哒、哒。


    身后,脚步声仍在一刻不停地靠近。


    不疾不徐,如同猎人接近无法挣脱的猎物。


    ——妈的,拼了!!!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眼一闭,牙一咬,抬起手,猛地向着面前的烟墙撞去!!


    呲!!!


    伴随着尖锐的撕裂声,他手臂上的衣服被无形的力量扯成碎片,下方的皮肉转瞬间被绞烂,血肉模糊、不剩一点好皮,他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变得惨白,喉咙中遏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破碎的惨叫。


    No.8一惊:“你——”


    温简言把剩下的声音硬生生咬回喉咙,垂下的手指颤抖弯起,兜住了一把鲜血。


    他抬起手,猛地将血扬向一旁的长桌。


    温热的鲜血划出一道抛物线,直直洒上由人体挤挤挨挨而成的桌面。


    一张脸孔咯咯转动,它抻长了脖子,嘴巴大张,用青紫色的舌头舔去溅在脸上的血滴——紧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


    构成桌腿的惨白手、腿一同蠕动着。


    构成桌面的人类脊背咯咯起伏,骨骼在发出爆响。


    不过短短数秒,刚才还静置不动,扭曲在一起的血肉长桌就开始挣扎解体!


    它们被鲜活血肉的气味唤醒了!!


    在被唤醒的那一刻,它们似乎就无法再被规则看作是某种“物体”,随着它们的动作,刚才还只是无声从上方浮过的烟雾,此刻却被迫绞缠在了它们的肢体之上。


    泛白的皮肉被割开,却只流出一点青黑色的、粘稠如沥青般的液体。


    但是,这点损伤对它们却是微不足道的。


    尸体们扭动着,身体发出咯咯怪响,逐渐站立。


    不远处,雨果步伐一顿。


    显然,他也没想到温简言会做出如此出乎意料的行为。


    而温简言的动作却也没停,他抬起手,再次将鲜血洒向更远的地方,空气中浮动着粘稠而浓浊的血腥味,哪怕是更远处的、还没有尝到血味的“桌”“椅”,都开始蠢蠢欲动。


    他一边这么做,一边咬牙道:


    “快点,跑!!”


    就这样,不过短短半分钟,整层楼都已经不复安静。


    森森鬼气在空气中爆发开来,气温降低到令人牙齿都开始打战,恐怖至极,也危险至极。


    被固定在上方的尸体失去了支撑,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身上缠上了更多的烟。


    它们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身上散发着血肉香味的人类,迈开步伐,但身体却被烟雾拖累,行动变得迟缓。


    一下子,空气立刻变得澄清了,原本阻挡在他们面前的烟雾大大减少。


    不远处,雨果显然也意识到了温简言的打算——对方深知他的天赋凭依于实体之上,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于是便利用激活利用这一层的其他鬼,让二者彼此消耗,他自己好趁机脱身。


    而烟场已然铺开太大,作为主控人,他不仅不能像往常那样行动,更无法立刻将天赋全部收回。


    雨果的眸光沉了沉,当机立断,抬手掐灭了香烟。


    伴随着火光灭掉,刚刚还密布于空气中的灰色大网不再凝实,而是如同阳光下的晨雾般逸散开来,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一下子,所有的尸体都失去了禁锢,哪怕身体骨骼咯咯变形,但却半点都没有影响它们的速度。


    黑压压、密匝匝,如浪般向前涌去!


    与此同时,新的烟雾在后方的火光中升起。


    这一次,它没有像刚才那样大范围地铺展开来,而是凝成一条尖锐的细丝,如臂使指般向前,穿过密密麻麻的尸体,以一种迅捷无声的灵活钻过它们中间的的缝隙,然后直冲前方的温简言!


    No.8那半张被狰狞脸孔扭曲了,他咬紧牙关,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这边!!!”


    他抬手按在旁边的墙壁上。


    下一秒,一道诡异的暗门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No.8一手拽住温简言,一手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暗门合上。


    烟雾狠狠撞在了墙壁上,散成灰白色的一片——


    它只差毫厘。


    *


    黑暗的通道内。


    窄小的空间内,回荡着浅而急促的喘息声。


    温简言脱力地靠在墙上,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垂下的掌心里黏滑一片,温热的液体还在一刻不停地向下淌着,滴答声连成一片。


    “等等,我……处理一下……”


    他的手太抖了,手腕上的旧伤令他控制不住自己本应十分灵活的手指,只能僵硬地在伤口上划开。


    最后,还是No.8看不过去,上手帮了他的忙。


    他一边给布条打结,一边说道:


    “放心,这里是‘员工通道’,那家伙进不来。”


    虽然他不是人,不需要像温简言一样呼吸,但他的声音依然有些不太稳。


    “至少你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这个。”


    温简言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No.8实话实说。


    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自从上次游轮险些被毁,内部的通道就全都乱了套,只有个别几条还在控制之内,其他的都十分未知——方向未知、出口未知、危险未知。


    如果不是为了躲开刚才雨果的攻击,他们是不会进入到这样的一条路中的。


    可是,在刚才的情况下,他们别无选择。


    温简言:“那……大致的方向你能分辨出来吗?”


    “或许吧,我试试看。”No.8勉强道。


    他扶着温简言站起来,二人就这样在黑暗中向下走着。


    狭小的空间内,血腥味显得愈发浓重,和上次的有人引路不同,哪怕No.8是曾经属于这里的一员,这一次,他走的也十分的磕磕绊绊,时不时就会猛地停下,然后再度折返。


    他们极其缓慢地前进着。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多久……


    No.8忽然停下脚步,他抬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开口道:“是门。”


    “外面是第几层?”温简言勉力抬起眼皮,问。


    “不确定。”No.8摇摇头,“但我们最好在这里出去——如果再往前的话,还能不能找到出口就难说了。”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伴随着“嘎吱”一声响,面前的墙壁裂开一个歪斜的口子,No.8花了一些力气,才将被挤压变形的门从墙上推开。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已经近乎废墟般的走廊。


    空气中浮动着陈旧腐烂的气味,发红诡异的光断续闪烁着,照亮了下方的一片狼藉。


    几乎不需要辨认,温简言也知道,他们现在来到了住宿层。


    深红色的地毯被浸泡得湿哒哒的,两边的船舱门有的紧紧关闭、有的则是大大敞开着,墙壁和天花板上沾满了褐灰色的陈旧血迹,像是发生过一场死伤惨重的大屠杀。


    除了没有尸体之外,一切都和温简言之前来的时候没有两样。


    在布满血斑的墙壁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


    9。


    他们在负九层。


    不出所料,他们果然走到了计划外的层数。


    “住宿区域啊,那还好。”No.8明显松了口气,“据我所知,丹朱女士还没把这里完全控制起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No.8扭头扫了一眼温简言血肉模糊的手臂,由于场面太惨不忍睹,哪怕是他都不由得皱起眉头:“不过,在我们出发之前,你要不要先稍微处理一下?”


    温简言也瞥了一眼,扯了扯嘴角:


    “……好主意。”


    刚才在黑暗中的处理太粗糙了,照这个样子,怕是还没来得及到负七层,他就要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了。


    温简言找了一间舱房走进去,扯下上面还算洁白的床单,用牙齿咬住一端,扯成长长一条。


    他扭头看向No.8:


    “帮个忙?”


    No.8:“……”


    这家伙指挥他上瘾了吗?


    “抱歉,”温简言的脸上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尚未干涸的血留在颊边,他比了比自己伤口的位置,看上去好不可怜,“我实在够不到。”


    “……”No.8阴沉着一张娃娃脸,一边接过布条,一边嘀嘀咕咕,“最后一次。”


    “铃铃铃!!!”


    毫无预兆地,一道铃声响起,打破了楼道内的死寂。


    “?!”温简言和No.8都是一个激灵,他们反射性齐齐扭头,骇然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床铺旁,是翻倒在地的床头柜,一个沾着血迹的老式电话躺在床头柜下方,锲而不舍地发出单调机械的铃声。


    “铃铃铃!”


    那声音一刻不停地响着,在这空无一人、混乱阴冷的走廊中回荡,显得越发诡异可怕。


    游轮上的每一个舱房内都有电话,但在温简言的记忆中,却从未使用过一次。


    这些电话却无一例外都是内部线路,如果铃声精准地在他们的所在的舱房内响起,那就说明,他们的行踪已经被暴露了。


    除非……


    “……”


    温简言定了定神,摇摇头,越过No.8的阻挡,一步步走向床头柜。


    他伸出鲜血未干的苍白手指,拿起话筒,将其置于耳边。


    “……喂?”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了“滋滋”的电流声。


    很快,一道声音从对面传来,哪怕因杂音而显得失真,也熟悉的过分。


    那声音轻的仿佛一声叹息。


    “……好久不见。”


    “会长。”


    作者有话说:


    第682章 无限列车


    “……”


    船舱内,No.8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这段沉默的时间似乎有些太久了,不由有些急躁,他侧目向着不远处的温简言看去。


    只见青年侧对着他,头颅微垂。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握着话筒的手指,沾血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No.8有些疑惑,很想问问,但是,在他来得及说话之前,就只听温简言忽然开口了。


    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对电话那头说:


    “是啊,好久不见。”


    “……苏成。”


    电话另外一端也安静了。


    整个世界似乎都随之死寂一片,只剩下电话那头的“滋滋”电流声。


    终于,对方无声地叹息一声,声音中情绪复杂,难以言说。


    “……你还是回来了。”


    在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才终于下船之后,他却再一次回来了。


    跨越漆黑重洋,回到了这艘承载着无数死亡和鲜血的船上。


    “那是当然,”温简言挑了下眉,语气一如往常,“你不会以为我就那样让你英雄般自我牺牲、趁机把自己干的所有事全都翻篇揭过了吧?——那也太便宜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微妙的停顿,很快,苏成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笑意:


    “的确,看来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短短两三句寒暄,他们似乎一下子就找回了旧时的熟稔,那些争端、对峙和决裂……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如风过尘沙,湮灭无痕。


    “你是通过占卜找到我的?”温简言开门见山。


    想要定位如此精确,时间把握如此恰当,除了占卜之外,再无其他方法。


    “嗯。”


    “除此之外呢,你还看到了什么?”温简言追问。


    电话那头静了静。


    终于,对方开口了。


    “你找到了了结一切的方法。”


    “……没错。”温简言笑了,“不愧是预言家。”


    毁灭诞于初始。


    来处既是归途。


    ——为了就是终结这场噩梦,他必须回到这里。


    苏成:“所以,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温简言:“负七层。”


    电话那头再次安静了下去,温简言知道对面在做什么,于是也不去惊扰,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半分钟过去,苏成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你们对手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你们的想象。”


    “在这里,你们没有生机。”


    闻言,温简言的心不由得沉了一沉。


    “最安全的道路在更远、更深的地方,往电梯的方向走,只有那边才有破局的希望。”


    “好。”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多谢。”


    “如果你能成功脱身的话,我们在负七层会和。”苏成说,“放心,我的处境比你们要好的多——作为代理船长之一,只要是在船上,就没人能奈何的了我——反而是你们,九死一生可能都是保守的说法,我在你们的前路上看到了太多的阴影,务必小心。”


    温简言:“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


    “在船上的这段时间里,你有见到一个,嗯……”温简言微妙地卡顿了一下,“……人吗?”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该如何具体地形容巫烛的存在,就只听电话那边的苏成忽然开口,接着他的话说道:


    “黑头发,金眼睛?”


    那熟悉的描述令温简言一个激灵,倒吸一口凉气:“你见过?!”


    “我确实见过。”苏成。


    哪怕到现在,当时的场景对他而言都历历在目。


    游轮崩毁,漆黑冰冷的海水卷入船舱,冲破龙骨,整个世界都随之摇撼震颤——身为代理船长之一的苏成,命运已和这艘船紧密相连,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和这艘船一同流逝。


    但忽然,一切停止了。


    他愕然抬头,却见到在不远处的废墟里,站着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存在。


    黑发,金眼。


    哪怕拥有符合人类审美的外貌,也能清楚地令他立刻意识到:


    这家伙并非人类。


    对方仔细端详着他,目光中带着冰冷的、没有情感的好奇,带来一种针扎般的危机感。


    几秒之后,他开口了:


    “我会让另外一位暂时醒不过来,抓紧时间。”


    说完,那家伙转身就走。


    但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忽然顿住了,他扭过头,不太放心般叮嘱了一句:


    “别死了。”


    听到这里,温简言不由得笑了一声。


    “是的,就是他。”


    这也的确是他说得出来的话。


    “不过,我也仅限于在船沉的时候见过这一面,”苏成继续说,“,在那之后,他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温简言:“……是吗,好的,我知道了。”


    还没等两人再说些什么,不远处的No.8开了口,声音有些焦急:


    “还没结束吗?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不然的话——”


    话筒那边,苏成也听到了No.8的催促:


    “他说的对,你们该走了。”


    “嗯,等下见。”


    说着,温简言将话筒从自己的耳边放下,但是,放到一半,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将电话放回耳边:“等一等!”


    苏成:“……嗯?”


    “在上船之前,我去了育英综合大学,见到了云碧蓝。”为了抓紧时间,温简言的语速很快。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电流的滋滋声似乎一下子放大了。


    很快,苏成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吗,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是个兔崽子,”温简言笑了一声,云碧蓝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再一次活灵活现地跃入他的脑海,连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她还说,你在武力上打不过她,嘴皮子也不远如我……要是你自作主张以为是你的功劳,她就要跳出来打你一顿。”


    话筒那头。


    黑暗中,塔罗师忽然死死咬住牙关,他握着电话的手指痉挛般收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压制住突然爆发而出的强烈情感。


    “……是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地微微颤抖,强撑出来的平静似乎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听起来不像她——你确定她更想打的不是你吗。”


    “那是当然了,我可没撒谎,”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不信等你下船之后,亲自问问她。”


    电话挂断,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


    船舱内,苏成低头站着。


    他垂下手,缓缓将话筒放回原处垂着眼。


    漆黑一片的房间内,年轻人孤身一人,脚下如被钉死在了原地般一动不动,久久站立,像是已经变成了一座雕塑。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脊背缓缓地弯了下去,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得不堪重负,然后——倾覆般折了下去。


    他伏在桌边,喉咙中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像哀鸣,也像啜泣。


    *


    温简言挂断电话,转过身来。


    No.8:“结束了?”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嗯。”


    “那就快走吧,”No.8有些紧绷地四下环视,催促道,“哪怕丹朱女士对住宿层的控制权并不强,在这里待久了还是危险性很高的。”


    温简言:“好好。”


    在将最后的伤口处理工作简单收尾,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离开舱房。


    “在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也没闲着了一下,找到了一个大概率还能通行的通道,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应该是可以直接从哪里进入到负七层的……”No.8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温简言:“是在电梯的方向吗?”


    No.8步伐一顿,有些疑惑地扭过头:“不……是反方向。”


    “那边虽然那也有路,但危险性太高了,”他补充道,“你忘记了吗?越靠近电梯就越危险。”


    虽然丹朱并未完全控制所有的住宿层,但贯通所有层数的电梯却在她的掌控之下,一旦在那附近被觉察到行踪,他们必将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温简言站住了,摇摇头,冷静道:“我们去电梯那边。”


    No.8:“可……”


    “是塔罗师。”温简言打断了他,“这是他给出的预言。”


    闻言,No.8狠狠吃了一惊。


    “你是说,刚才和你通电话的,是——”


    “对。”温简言点点头,“是他。”


    刚才电话中的,正是No.8口中行迹无踪,神出鬼没的塔罗师。


    那个在丹朱千方百计的地毯式围剿中,依旧无法捉到的第二位代理船长。


    No.8不说话了。


    他审视地盯着温简言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终于,他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好吧。”约葛


    于是,二人调转方向,向着电梯走去。


    越向前走,破败之感就越明显,很显然,楼层越深,船体就越靠近温简言先前离开时的状态,深深的裂隙贯穿地面和墙体,阴冷的海水将地板墙皮都泡得卷翘,从天花板上滴答落下,四下里都是棕褐色的干涸血迹,但却看不到半具尸体,这种诡异之感使得四周的环境愈显阴森。


    很快,紧阖的电梯门就出现在了不远处。


    铁门闭合着,上面遍布锈迹,在微弱的灯光下犹如血渍,一道裂缝横亘在他们和电梯之间,将走廊分割开来。


    No.8远远停下脚步,十分紧张地向着那个方向看了几秒,然后才收回视线:


    “这边。”


    他转过身,手指在墙壁上摸索着。


    可是,忽然,背后传来了一道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


    那声音来的突兀,在空荡荡的死寂走廊中回荡着,令人一瞬间毛骨悚然。


    温简言一惊,危险感犹如针扎袭来,他一个激灵,猛地扭头向后看去。


    怎么回事?!


    雨果已经从负五层追这里了吗?


    可是电梯明明没有移动过,这怎么可能——


    走廊深处,一道人影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


    但奇怪的是……


    那个轮廓温简言并不熟悉。


    个子并不如雨果那样高,肩膀更宽阔,但压迫感却一般无二。


    在那一瞬间,No.8的瞳孔骤然紧缩——哪怕是先前在负五层被雨果堵住的时候,他都从未显得如此惊恐——他声嘶力竭地尖叫道:“她找到我们了,快走!!!”


    说罢,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墙壁,惊慌失措地寻找着门。


    温简言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那道人影吸引。


    光影转移。


    来人的身形终于被微弱的灯光照亮。


    那是一张十分陌生,但又莫名有几分熟悉的脸孔。


    他的皮肤上遍布瓷器碎裂般的裂痕,从脖颈到胸膛的位置大大裂开,里面却并无血肉,而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看起来不丝人类,反而像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温简言只觉得背后窜过一阵战栗,脑海中尘封的记忆被唤醒,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张了张嘴:


    “……你?”


    他在大脑中竭力搜寻着,终于在某个角落中找到了这个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家伙的名字。


    “林……牧野?”


    暗火公会的一员。


    在幸运游轮副本刚开始的时候,祁潜曾在船长晚宴上为他介绍过这个人①,在之后暗火小队遇险时,他和祁潜、安辛三人是仅有的存活者②,但是,在拍卖会被海水淹没之后,这个人就消失在了被封锁的负七层——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祁潜也再也没有提到过对方。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到底是——


    “林牧野……?”


    男人的步伐一顿,那张端正冷漠的脸微微怔了怔,但那一丝情绪很快又消失了。


    “哦,对了,祁潜跟你介绍过我。”


    明明身为暗火的成员,但他提起祁潜的语气却很独特。


    不像是一个下属对于副会长的称呼,反而显得轻慢而随意,像是在形容一个毫不在意的无关之人。


    一股诡异的恐惧感自脊背上攀爬而起,某种不祥的预感却愈演愈烈。


    “不过,我更习惯你们以另外一个名字称呼我。”


    男人居高临下望着他。


    “耶林。”


    梦魇积分榜排名第二。


    暗火公会会长。


    林野——耶林。


    一个巧妙的文字游戏。


    在那一瞬间,温简言只觉得周身的血凉了下去。


    他注视着对方身上空洞的躯壳,回想起自己曾在进入梦魇初期从弹幕上得知的消息。


    有的高级主播,是能够“换壳子”进入副本的——和他曾经用过的伪装不同,这是一种更加彻底、更加高级的分/身,无法识破,甚至连直播间都会被重新分配。③


    而这种服务的价格,是任何一个普通主播都无法负担的起的高昂。


    一下子,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祁潜在幸运游轮号上会对丹朱唯命是从、马首是瞻;在他向自己介绍“成员”的时候,语气为什么会产生那样微妙的不同;为什么在离开负七层之后,祁潜对那名留在封锁层中的队友绝口不提;什么在游轮结束之后,暗火会那样直接地和他们合作、对神谕的绅士下手。④


    一方面,是暗火公会的会长不在,于是祁潜成为公会的直接决策人。


    另一方面,是因为会长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归,所以副本之外的暗火急需立刻削弱神谕的势力。


    以及——为什么在丹朱无法自由行动的前提下,她依然能够如指臂使,轻易掌控整个游轮。


    【对手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你们的想象。】


    “你还在等什么??!”


    身后,No.8尖叫着,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恐惧。


    “门开了,快点跑啊!!!”


    温简言如梦初醒,猛地转过身。


    可奇特的是,耶林只是漠然注视着他们,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一个黑漆漆的通道正在缓缓敞开——但是,在它敞开到一半的时候,No.8忽然不动了,他就这样站在原地,双脚如生根般踩在地上,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喂……喂!!”温简言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臂,“你——”


    下一秒,他的手忽然僵在了空中。


    敞开到一半的门却似乎被什么力量猛地困住了。


    墙皮之下,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蠕动着,顷刻之间,猛地从下方生长而出,细细密密的藤蔓犹如有生命一般死死绞缠,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密密实实地将他们面前的道路牢牢封锁!


    “……”


    伴随着“咯咯”两声怪异的响动。


    No.8的身体在原地不动,但头颅却迟缓地扭转了过来。


    他完好无损的一半面容惊慌而恐惧,而狰狞起伏的另外一半……却带着大大的、诡异的微笑。


    “哦……亲爱的,”No.8缓缓地张开嘴,他的音色和以往一般无二,但语气却相去甚远,带着女性化的轻盈和妩媚,这反差恐怖至极,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别那么紧张。”


    “……丹朱。”温简言僵立于原地,一字一顿道。


    “猜对了。”No.8的另半张脸咯咯笑着,“惊喜吗,亲爱的?”


    “怪不得你能让雨果在负五层提前布局,并且让耶林在这一层找到我,”温简言冷静了下来,他缓缓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哪里。”


    “真聪明。”


    对方咯咯笑着,抬起手,指尖抚过No.8完好的那半张脸。


    No.8的眼珠惊恐转动,视线紧紧盯着在自己脸上移动着的、不受控的指尖。


    “这还得多亏了他……”


    “可爱、天真的小叛徒。”


    他的另外半边脸笑意盎然。


    “居然以为我会允许这种事出现在我眼皮底下。”


    尖锐的指甲一点点地掐入皮肤,黑红色的粘稠鲜血迟缓地流淌下来。


    No.8的脸上流露出极端痛苦的神情,他似乎想要尖叫,但声带却被丹朱牢牢控制,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不过,也多亏了他这么天真,不然的话,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放下警惕呢?”


    温简言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地。


    在他身后,是被丹朱封锁的暗门,唯一的引路者在一开始就已经被丹朱种下了种子、早早掌握,雨果暂未出现,但想必也不会太远,而守在不远处的,则是梦魇所有主播中、仅次于执行者的最强之人、暗火公会的创立者。


    ——【在这里,你们没有生机。】


    “一只小小鸟告诉我……你和塔罗师对话过了。”


    No.8扭曲的半张脸上言笑晏晏,那是丹朱在借着他的身体说话。


    “那家伙真是难缠……”


    “全是因为他趁着我没醒的时候占据了船长室,才害的我被困在房间里出不去——而且还利用和我等同的船长权限藏起来了,简直就像阴沟里的老鼠,真是令人讨厌。”


    她微笑着看向温简言:


    “不过,现在你来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销声匿迹了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探出了脑袋。”


    一个电话被推到了温简言的面前。


    “打给他,好吗?”


    作者有话说:


    ①第550章


    ②第598章


    ③第3章


    ④第652章


    第683章 无限列车


    走廊中安静的令人心悸。


    哪怕不回头,温简言依旧能感受到背后落在自己身上的、如有实质般的视线。


    犹如一把冰冷的尖锥,将他如标本般钉死在原地。


    那是耶林。


    前方不远处,透过No.8被诅咒扭曲的半个外壳,丹朱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她耐心地等待着,也不催促。


    ——因为她的确无需催促。


    哪怕人数差距并不悬殊,但实力对比却几乎令人绝望。


    一位梦魇第三,虽然由于压制暂时无法真身出现,但却依旧是游轮的代理船长,拥有在场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权限,而另一位,则是梦魇第二、总积分排名第二的暗火公会的会长,哪怕在这个副本中的仅仅是他的一个“壳子”,却依旧能扛过游轮的倾覆,可见其实力之恐怖,更别提还有暂未到场、但显然已经站在了丹朱那边的雨果……


    而温简言只有他自己而已。


    形单影只,茕茕独行。


    “……”


    温简言的视线下移,缓缓落在那个被推至自己面前的老式电话上。


    他知道丹朱打的是什么主意。


    想要捉到一个拥有游轮权限的预言家,无异于和一个永远猜得到你第二步、第三步的人下棋。就像是追逐一道影子,捕捉一簇烟尘——与其说是获取信息,不如说……是明牌的威胁。


    她想要塔罗师自投罗网。


    “还在等什么?”见他久久不动作,丹朱也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她蹙蹙眉,用指尖敲打着电话表面的金属壳,“亲爱的,我的耐心有限,尤其在被关在这艘破船上这么久之后更是如此——我建议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的确。”


    忽然,温简言眸光倏地一动。


    “被困在这艘破船上这么久,确实应该不耐烦——所以,这就为什么在我一上船的时候,你就想和我‘谈谈’吗?”


    “换言之,”温简言扭过头,看向丹朱,目光闪动着,“对于成为这艘破船的‘船长’这件事,你真的满意吗?”


    以丹朱的性格,真的会那么轻易地接受成为梦魇傀儡的宿命吗?


    在他通过列车进入游轮之后,在赌场一层就曾和被丹朱控制的电梯员打过照面,她那时的态度虽然强硬,但却并未像现在这样不留活路。


    事实上,是丹朱的行事变得狠辣和激进,是从苏成和他恢复联系才开始的。


    为什么?


    “所以,”


    温简言微微一怔,似乎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他轻轻地倒抽一口凉气,猛的看向丹朱:


    “你……找我,是为了用我和梦魇谈判?”


    到这一刻,丹朱此刻突然采取的行动才终于有了解释:


    在他出现之前,丹朱在游轮内的势力占据绝对的优势,塔罗师哪怕再能躲藏,在她的压制之下也成不了大气候,而温简言这边也同样,丹朱利用No.8掌握着他的动向,单单雨果一人就足够将他们逼至绝境。


    可一旦会和,事件就完全不一样了。


    正因如此,她才选择立刻现身,甚至还动用了耶林这张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处理他都显得有些过于破格的大牌,只为了将威胁彻底掐死在摇篮之中。


    “……”


    丹朱眯起双眼,看向温简言,没有立刻回话。


    但很快,她短促地笑了一声:“有时候,果然还是不能小瞧了你啊,亲爱的。”


    “我的确需要你,无论是获取游轮的全部掌控权,还是和梦魇进行一些小小的、计划外的调整……”


    丹朱笑着,一步步缓缓趋近上前,


    “你不会不配合吧?”


    温简言不躲避,眸光定定落在对方身上。


    “不愿意?”


    丹朱的手指落在他的脸颊上,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移动着:


    “哪怕没了腿、没了胳膊、没了眼睛……也不愿意?”


    她咯咯笑着,眼神和语气一样甜蜜:“当然了,放心,你的舌头我会留在最后的——以防你改变主意了呢。”


    “哦不过,”丹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然语气一转,“如果你真的在我的手上成了这个样子,塔罗师怕也是算的到吧?”


    她把下巴搁在温简言的肩膀上,笑得前仰后合:


    “我想啊,等到那个时候,我也不需要你给他打电话了。”


    听着这句话,温简言只觉得一阵悚然的冷意从背后攀升而起,犹如无形的尖刀抵着他的后心,稍进一寸就能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因为他非常清楚:


    在这种方面,丹朱说到做到。


    下一秒,丹朱的笑毫无预兆地消失了,不过一瞬间,就完成了从春融到冰封的转变,


    “所以,亲爱的,你不是真的有和我谈判的能力。你愿意配合,一切都好说,你要是不愿意配合,那我也就只能粗暴对待你了……听明白了吗?”


    “……当然,”温简言说,“你知道的,我向来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不过,一个乖巧的筹码,总比一个叛逆的筹码要好的多,对不对?”


    在两名梦魇前三所带来的恐怖压迫之下,温简言竭力利用着这些稀少的、几乎很难算得上优势的信息挣扎着,拼尽全力寻求着更多的喘息空间。


    “哪怕你真能这么做,依旧会浪费大量的时间,而在这过程中,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突发的意外……”


    丹朱眯起双眼,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的走向。


    “总之,我可以给塔罗师打电话,也可以乖乖地、心甘情愿地当你的谈判筹码,”见她表情不对,温简言立刻改口,语速加快,“我保证,有了我的帮助,一切都会比你想象中更顺利——而你只需要答应我两件很小、很小的事就足够了。”


    丹朱盯着温简言打量半晌,最终,她还是勉为其难地开口:


    “……什么?说说看。”


    “第一,如果塔罗师能主动让出代理船长的位置,你就留他一命。”温简言说。


    丹朱无所谓地点点头:“行啊。”


    她本就不是嗜杀之人,如果塔罗师不挡她的道,她自然也没必要要了他的命。


    “第二,在一切开始之前……放那家伙走。”温简言扬了扬下巴,指向被丹朱牢牢控制着的No.8。


    丹朱挑眉,意外看向温简言:“……他?”


    “他。”温简言肯定地点头。


    “……”


    闻言,No.8那没被丹朱控制的那半边面孔之上,闪过明显的愣怔,他注视着温简言的方向,神情困惑,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怎么会这样?


    “他的确帮了我,但这件事本身和他无关,”温简言强调,“我不喜欢把无关人搅和进来。”


    丹朱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几秒之后,缓缓地笑了:


    “倒也是个有骨气的。”


    “行吧,”她漫不经心道,“我同意了。”


    说完,她向着不远处的耶林招招手,语气懒洋洋的,态度散漫,像是在呼唤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过来。”


    “……”耶林望了她一眼,遍布裂痕、半边空洞的躯壳一步步走近。


    No.8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臂,手指搭在了耶林的掌心之上。


    下一秒,他的指尖破开一道裂口,一条玫红色的、闪耀着鲜血光泽的藤蔓从他的皮肤之下蜿蜒而出,犹如菟丝子一般柔软而又致命地绞缠上耶林的手腕。


    No.8的表情扭曲,脸上闪过痛苦的神情。


    耶林则面不改色,一动不动地任凭荆棘攀爬。


    很快,这场诡异的交接仪式结束了。


    耶林空荡荡的躯壳内,稳稳当当地盛放着属于丹朱的荆棘——这本就是梦魇专为高级主播打造的躯壳,自带着承载的属性——血色的花朵在荆棘之上顺畅无阻地肆意开放着,花瓣鲜红欲滴。


    他垂下眼,望着盛开在自己指尖上的一簇小花,脸上短暂闪过一丝温柔的神情。


    随着丹朱的力量从自己的身体中抽离,No.8的身体犹如失去了支撑,整个人踉跄而倒。


    那张苍白的娃娃脸上,除了尚未完全消失的痛苦之外,剩下的只有茫然。


    他茫然地望着凑近扶住自己的温简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他的喉咙深处,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下一秒,温简言倏地凑近,贴近他的耳边:


    “准备。”


    ……准备?


    No.8愣了。


    等等,准备什么?


    丹朱的意志虽然离开了他的身体,但是对这片区域的掌控却没有半分降低。甚至由进入到了更合适、且并不丝毫抵制她的躯壳内,反而能发挥出更大的力量。丹朱可不傻,正是因为她知道温简言无处可逃,才会状似仁慈地放松一点自己的爪子。


    耶林虎视眈眈,“员工通道”仍被死死封锁,电梯本就是丹朱的领域,从那边逃离绝无机会。


    那这家伙到底是准备——


    还没等No.8的脑子转过弯来,就只见面前的人类青年猛地动了,积蓄已久的力量像是在这一刻集中爆发,他后腿一蹬地,下一秒,No.8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自正面狠狠撞了过来!!


    “噗!!!”


    过强的冲击力压迫着他的胸腹,No.8猝不及防,喷出一口早已含在喉咙里的黑血,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栽倒!


    下一秒,失重攫住了他。


    No.8瞳孔紧缩,惊恐扭头。


    在这一层里,越靠近电梯、墙上地上的裂隙就越多。


    而在他背后的,正是一道横贯地板的巨大裂隙!


    温简言就这样一头把他们两个人一同撞进了裂隙里!!!


    几步远的地方,血色的藤蔓在温简言动作的瞬间就猛地窜出,但是,在来得及卷住他脚腕之前,歪斜的地面就早已张开漆黑的大嘴,毫不留情地将两个人一同吞了下去。


    四下一片漆黑,腥冷的风自深渊底部席卷而来,如同刀割一般擦过两人的皮肤,发出令人胆寒的尖啸。


    下方似乎存在着某种可怖的引力,迫使他们下落的速度加快、加快——再加快。


    在这永无止境的坠落中,No.8死死捉住温简言的手臂,喉咙里挤出变调的惊恐尖叫:


    “疯了吧你?!!!”


    他尖叫着。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他妈的不是你们现实世界!!!!”


    No.8感觉自己都要被逼疯了。


    严格来说,这艘游轮并非某种确切的实体,它只是以“船”的形式存在着而已,但却并不代表这里的一切可以用常识解释,在这里,空间的概念并不存在,这里是无数个区域的交叠,从这样的裂缝中掉进去,并不会像人们惯常以为的那样掉到更下面的一层——不,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而那些“员工通道”,也是为了防止他们这些“船员”跌入这里而存在的。


    ——这里,是真正的未知虚空。


    有去无回、深不见底。


    “……”No.8感受到,人类青年贴着自己胳膊的胸膛着震动,他的声音被狂风吹得破碎,No.8只能依稀辨认出其中的几个字,“……知道!”


    ……什么?


    No.8愣了,他在强大的风压下艰难转动脖子,向着紧抓着自己的人类青年看去。


    对方脸色苍白至极,身体的伤口在下坠中崩裂开来,浓烈的血腥气充溢在四周,但是,他的双眼却在黑暗中亮的惊人,近乎耀眼。


    “我知道!!”


    他一字一顿,大声重复。


    虽然踏上了游轮,但梦魇却无半点动向。


    哪怕和雨果正面对上,满足了一切“被观测”的条件,陷入到和昌盛大厦中一样的的境地,但直播间却并未如常态般开启。


    身为代理船长的丹朱铺开大网,试图以他为筹码和梦魇谈判……


    在这一切的背后,都藏着同一个真相:


    幸运游轮,这个理应是梦魇掌控最深、存在最强的地方——此时此刻,却变成了它自己都难以侵入的无主之地。


    为什么?


    怎么做到的?


    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做到?


    温简言知道答案。因为他向自己见到的所有人询问过那家伙的去向。


    可他却一无所获。


    没有踪迹,没有线索,就像是凭空消失,原地蒸发。


    甚至就连他踏上游轮之后,坠在胸口的心脏都未给出半点回应,犹如无知无觉,无认无识。


    船只已经修补完整,梦魇被排斥在外。


    而温简言曾在育英综合大学建筑裂隙深处瞥见过、那将即将崩毁的建筑咬合重铸的点点金芒。


    ——祂身处何处?


    “?!”


    忽然,No.8惊觉,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在他的身边发生了。


    他们下落的速度不知从什么时候放缓了,身边阴冷呼啸、犹如尖刀般的狂风开始止歇,身周的黑暗像是正在一点点地苏醒过来,从毫无存在感的无边阴影,一点点地拥有形状、体积……甚至是实感。


    怎么回事?


    下一秒,No.8只觉得一阵恐惧掠过自己早无知觉的身体,这种没来由的、无法理解的恐惧攫住了他,在这个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躯壳深处,灵魂在某种原始性的压迫下颤抖、蜷缩,他几乎听到自己牙齿咯咯打战时发出的响动。


    发生什么了?


    是什么在黑暗中苏醒了?


    惊惧之中,No.8慌乱转头,惊慌失措地四下环视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寻找些什么。


    忽然,他的视线猛地滞住了。


    不远处,坠落中的人类青年缓缓仰起头,浅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盘旋的黑暗,那使No.8惊惧莫名的存在却对他毫无影响,他只是轻柔地抬起手,任凭无形的阴影绕过自己的指尖。


    指缝间,隐隐可见点点赤金。


    ——以身化舷桅、以躯为帆舵,以血肉作龙骨。


    在鲜血滴滴的苍空之中,隐约可见他苍白的嘴唇开合。


    似乎在念着谁的名字。


    “……巫烛。”


    作者有话说:


    第684章 无限列车


    这是No.8从未见过的景象。


    在这永无止境的下坠中,点点金芒在流动的阴影中闪烁,令黑暗也拥有了实体和形状,犹如呼啸的狂风、疾驰的巨浪,轻而易举地承托起他们的身体。


    金芒迸发,犹如烧红的火星溅在皮肤上。


    明明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那么久,No.8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疼痛的感觉,但是,那被烧灼的感觉却如此鲜明,犹如利刃般切开了他僵冷的皮肤,烫得他浑身颤抖,几乎要忍不住惨叫出声。


    像是洪水冲破堤坝,卷起沉积的泥沙。


    甚至就连一些早已被遗失、忘却的东西都被翻卷上来。


    阳光的温度、微风的触感、水流的味道……


    “——喂、喂!!”


    No.8花了一阵子,才终于意识到温简言在喊他。


    他有些恍惚地扭过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青年的身边环绕着远胜过他身边数倍的点点金芒,那些令他恐惧和疼痛的火星,对对方却没造成半点影响,反而犹如一条耀眼的、稠密的金色河流,紧紧地、柔软地拥抱着他。


    他的声音刺破狂风:


    “看那边!!”


    No.8怔了怔,扭头向着温简言手指的方向看去。


    此刻,他们坠落的速度已经大大减缓。


    借着四周的金光,他能清楚看到,身边的黑暗中横亘着数道不规则的裂缝,裂缝中隐有微光透出,密密麻麻、螺旋交织的甬道遍布其中,它们被裂缝分割打散,像是一个被摔碎之后,又重新堆起来的拼图。


    No.8定睛看去。


    他从那裂缝中瞥见了熟悉的一隅。


    等等,那是……


    No.8一愣,双眼一点点亮了起来。


    那是游轮内部!!!


    如果是以前的话,坠入这片无底黑暗就等于死亡……或是比死亡更恐怖的境地,但是,由于游轮曾经被损毁过一次,这里内部已经不再像往常那样铁板一块。


    楼层越深,那些横亘于其中的裂缝就越多。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完全可以从这里离开!


    “你能过去吗?”不远处,温简言大声问他。


    No.8扯着嗓子,用同样的音量回答:“应该可以!!!”


    温简言的声音被狂风吹的破碎,“等到下一个裂缝的时候,你就出去!”


    No.8:“好!!”


    丹朱的势力并未遍布整个游轮,越向下,她的掌控力就越弱,虽然No.8并没有什么特权,但作为“员工”,他在这艘船上所待的时间却远胜于任何人,如果他真的想藏起来,那就能不被任何人找到。


    很快,一道裂缝出现在了他的下方。


    No.8伸出手,大声喊道:“抓紧我——”


    但是,这一次,温简言却没抓住他。


    No.8一怔,扭头看去:


    “怎么了?!”


    不远处,温简言浮在半空,他的衣服被狂风吹得鼓起,像是振翅欲飞的鸟,闪烁的金芒环绕着他,穿梭在他的发间、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睫毛上。


    他的眼底也像是落着金光:


    “不用管我!!”


    “可——”No.8张了张嘴。


    “快去!!”


    温简言催促道。


    “……”No.8看看渐渐逼近的出口,又扭头看看温简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下方,那到裂缝在迫近,眼看马上就要到身边了。


    终于,No.8一咬牙,一狠心,整个人向着那边纵身一跃。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体就挣出了那道缝隙,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温简言收回视线。


    他还在坠落。


    *


    黑暗中,没有所谓上下方位之分,在这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坠落中,给人一种仿佛在空中漂浮着的错觉。


    在狂风中,温简言的衣襟被吹乱,河流般的金色碎光汇拢在他的身边,时近时远,时聚时散,在他的皮肤上留下融融暖意。


    温简言抬起手,任凭它们贴近自己的指腹、穿过自己的指间。


    无论温度、还是气息,全都那样熟悉至极。


    像是有谁在空中和他五指相扣。


    他像是被烫到似得撤开手,任凭金芒随着自己的动作四散而开。


    此时此刻,No.8已经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现在被留在黑暗中的,只有温简言和他自己的思绪。


    太多想法、太多念头拥挤在头脑深处,犹如一团理也理不清的乱线。


    在下坠之前,他无暇去细想些什么,毕竟,有太多谜题需要他思考,有太多问题需要他解决,死亡和威胁一波接着一波地追逐着他,令他紧张万分、疲于奔命——也令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的想法抛之脑后,不再受这些混乱的情绪所困扰了。


    直到现在。


    他才忽然惊觉,那所谓的“抛开”,似乎只是一层极薄、极浅的沙。


    只是被风轻轻一吹,就消失无踪。


    而被刻意埋在下方的一切都尖锐、鲜活,没有褪色半点。


    直到现在,他现在似乎依然能够触碰到对方皮肤时那凹凸不平、诡异蜿蜒的咒纹,回忆起粘稠的鲜血流淌过自己皮肤时留下的、灼烫般的温度,感受到鲜活柔软、蓬勃跃动的心脏抵住自己指尖跳动时残余的触感……甚至是那残留在唇面上的,近乎撕咬的吻。


    狂风吹着,吹起温简言的头发。


    呼呼风声灌入耳中,只能听到混乱的心跳。


    见到那家伙之后……之后呢?


    自己会做什么?


    自己会说什么?


    温简言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


    忽然,四周的金芒膨胀一瞬,温简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轻轻向上一托,下一秒,他的脚下就触及到了地面。


    在他脚下踩实的那一刻,四周的金光似乎完成了使命,犹如火星般消散了。


    温简言踉跄一瞬,站稳身体。


    他抬起头,向着四周看去。


    这里很黑,但却并非完全无光——恰恰相反,这里的一切他都看得很真切


    温简言仰起头,很快便找到了光亮的源头。


    金色的脉络在空中延伸,像是一条条闪闪发亮的河流,静静地向着四面八方流淌而去,变成一张巨大的、密密织织的网,轻而易举地将整个世界拢在其中。


    也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将这渐趋破碎的船体粘合在一起。


    “……”


    温简言顺着金河的流向寻找着它的源头,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加快、再加快。


    “巫烛——”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轰鸣,脚下已经跑了起来,大声喊道。


    “巫烛!!!!”


    忽的,他的步伐猛顿住了。


    在点点流淌着的金芒之下,温简言终于看到了那河网的源头。


    男人跪坐于黑暗之中,双臂展开,被金色的线高高吊起,漆黑的咒纹在苍白的皮肤上舒展,犹如大理石像般健硕的半身上浮动着碎裂的、犹如镜子般的金色纹路。


    犹如一尊静默的、被遗忘的神像。


    “………………”


    在那一瞬间,刚才脑海中盘旋着的所有思想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清空了,只剩下一片干干净净的空白。


    温简言在意识到自己脚步动了的时候,就已经冲到了对方的面前。


    “巫烛……巫烛?”


    他蹲下身,脸上是没人见过的紧张和焦急。


    温简言慌里慌张地用双手捧起对方的脸,用手指拨开他冰冷如河流的长发,上下左右地端详。


    巫烛垂着头,像温简言在第一个副本时那样闭着眼,刚才承接温简言向下的力量似乎仅仅只是他意识的一抹残留,而他本人还在不受控制地沉睡。


    金色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体中流淌出来,不知疲倦、永不止息地向外奔流着。


    “喂……喂,你说话啊?”温简言有些急了,他用自己苍白的、沾了血的手指抚摸着对方的眼睑、脸颊、嘴唇,试图用这种方式确认对方的存在。


    “对了!”


    温简言从自己的脖子上把项链一把扯了下来。


    金色的、沉甸甸的心脏在他的指尖晃动着,被他急切地送上前。


    “这个,你快点安回去……安回去是不是就好了?”


    温简言低着头,有些笨拙地将那枚心脏按在巫烛的胸口前,想方设法地试图想将它物归原主,但是,这里面的规则似乎并非是这样运作的——无论他怎么做,对方的胸口却仍然完整,并没有将这个本属于自己的碎片重新接纳回身体的打算。


    “妈的……妈的……”


    温简言咒骂着,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颤。


    “这究竟该怎么、怎么做?”


    他的动作太急促,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自己伤口的崩裂。


    人类温热的、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下,滴在巫烛的胸口处。


    鲜血流淌入裂纹之中,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吮,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温简言怔了下,想到了什么。


    对啊。


    巫烛身上的诅咒本来是用来针对他的,束缚于其上的咒文也正是他的名字,正因如此,源于温简言身体的一切存在——无论是鲜血、皮肉、还是骨头、体/液——才会缓解他的痛苦、恢复他的力量。


    既然如此——


    “看来有的时候还是得用老办法。”


    温简言垂下眼,扯掉了自己胳膊上简单裹缠着的纱布。


    他没收着力,只一下,伤口就跟着崩开,温热的血腥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抬手用完好的那只手卡住巫烛的下颌,捏开对方的嘴巴,道:


    “张嘴。”


    人类青年温热的手指抵开他的牙齿,带着血腥气的指腹压在了他的舌面上。


    “别给我浪费了。”他吸着气,咬牙切齿道。


    更多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腕骨滴滴答答地流淌而下,像是一条条细小的红蛇,蜿蜒到巫烛的肩背之上。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鲜血灌入喉咙之中,温简言只觉得,在自己的手指之下,刚才还一动不动的冰冷的舌尖终于渐渐有了动静,它贪婪地裹住温简言的手指,迫不及待地大力地吸吮着。


    他屏住呼吸,低声唤道:“……巫烛?”


    “……”


    巫烛紧紧闭阖着的眼皮动了动。


    终于,他睁开了双眼。


    那双金色的眼瞳轻缓转动,视线定焦,紧紧锁在了温简言近在咫尺的脸上。


    “你终于醒了……刚才吓我一跳,”温简言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像是有无形的重担卸下肩膀,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巫烛的额头,长松一口气,“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只觉一只手缓缓握上了他的手腕。


    对方的手掌冰冷而宽大,手指修长,不过轻轻一攥,就将他的手腕轻轻松松握过一圈。


    巫烛垂下眼,侧脸贴近他的掌心。


    他用犬齿碾咬着温简言的指尖,仔仔细细地吮这,猩红冰冷的舌尖细细密密舔过他的皮肤,将鲜血一滴不落地卷入口中。


    人类的血沾在他苍白的嘴唇和面颊上,显得诡谲而妖异。


    他的嘴唇湿漉漉的、柔软的、冷的。


    “嘶……”


    温简言一颤,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被啃咬、被舔吮的感觉自指尖传来,指腹被浅浅咬着,并不疼,如果他转动手指,可以摸到对方尖利而坚硬的牙齿,以及柔软的、潮湿的口腔。


    酥酥麻麻的感觉犹如电流,顺着皮肤直窜上去,连到脊椎。


    连带着膝盖、腰眼都开始发软。


    他花了大概半分钟,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似乎……不太疼了?


    温简言身上的伤太多了,从腕骨上被捏碎留下的旧伤、到列车冲击中被撞断的肋骨、再到胳膊上被凌迟般细细割开的大片口子——没有药、无法处理、这段时间以来,太多太多的伤口无法治疗,在他的身上累积起来。


    可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只能逼迫自己忽视疼痛,伤痕累累地前进。


    而这一刻,这是温简言这么久来第一次……


    感觉不到疼了。


    “?!”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温简言一个激灵,他猛地将自己的手从巫烛的掌心中抽了回来。


    他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手。


    在尚未干涸的鲜血之下,是一片平滑的皮肤……


    伤口痊愈了。


    看着莫名其妙和自己拉开距离的温简言,巫烛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又想拉温简言的手腕。


    在他伸出来的手臂上,赫然可见更多金色的裂纹——每一道都和温简言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温简言一躲,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死死盯着巫烛,浅色的眼眸深处燃着两团烈火,一字一顿、缓缓问。


    “………………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


    “……”巫烛一顿,眸光闪烁一瞬。


    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得出对方现在的愤怒。


    下一秒,只见人类青年忽然上前一步,将他们二人之间刚刚拉开的距离瞬间缩短,那张生动的、令他神魂颠倒的脸猛地逼近,浅色的眼眸深处盈着光,热烈、尖锐、暴怒。


    “我让你治疗我了吗?”


    没等他回答,就只见温简言猛地抡起拳头,毫无保留地一拳砸上了他的侧脸。


    巫烛被他打的猝不及防,脸向着一侧歪去。


    “我让你给我那场梦、那颗糖了吗?”


    温简言迫近过去,膝盖弯曲,压在巫烛的胸口上。


    “我让你救我了吗?!”他双手扯住对方的喉咙,眼眶在暴怒下不知不觉变得赤红。


    他逐渐声嘶力竭。


    “我让你替我被诅咒、被关押了吗?!!!”


    被压抑、被克制、被刻意忽视已久的汹涌的情感,此刻却犹如凶猛的洪水,不可自抑地冲破眼眶、从喉咙中挤压而出。


    温简言听到自己的声音变调、破碎、不可理喻。


    “我让你——我让你——”


    ……害的我这么动摇、这么痛苦吗?


    “……”


    巫烛任凭他压在自己的身上狂暴地发泄着怒气,那双灿金的双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对方,对这种行动既不反抗也不躲闪,终于,他开了口:


    “没有。”


    “没有。”


    “没有。”


    他回答的一句比一句坚决,一句比一句冷酷。


    他抬起手,固定住温简言的手腕,语气和眼神一样平静,理所当然。


    “还是没有。”


    “……………………”


    温简言忽然猛地停下,咬死牙关。


    他直勾勾望着对方,忽然觉得身上的满腔怒火都被硬生生堵死在了胸口,变成了一团郁郁的、沉重的、火热的东西,上不去下不来,恶狠狠地在他的皮肤下叫嚣着。


    不付诸暴烈不得宣泄、不亲尝血食不得纾解。


    于是,他狠狠地迎头撞了上去。


    不留一丝余地、凶狠地咬住了对方嘴唇。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巫烛以加倍的力度的回敬而来,他狂热地亲吻着温简言的嘴唇,吮着、绞着他的舌尖,迫使温简言的脊背不受控地向后仰着,又被他用手掌用力按回怀里。


    温简言只觉得头晕眼花,嘴唇、舌尖、口腔变得又酸又麻。


    耳边嗡嗡全是蜂鸣声,夹杂着心跳紊乱的鼓点,以及唇舌交缠时发出的潮湿、暧昧的水声。


    他抬起手,用发抖的指尖伸入对方的发间,发狠地收紧,将对方从自己的身上扯了下来。


    “停下……停下!!”


    巫烛喘息着,眉头沉沉压着眼珠,眼底的光烈而深,像是被激起凶性的野兽,肩膀上的肌肉紧绷鼓起,似乎在以极大的力量隐忍着,只有最后一丝理智仍束缚在他的身上,但已经脆弱至极、毫无力量。


    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彻底崩断挣脱。


    “闭嘴,然后——听我说!!”


    温简言垂下潮湿的眼睫,他喘的比巫烛还厉害,喉音哽颤着,几乎很难发出一个沉稳的音节,但还是强迫自己用尽可能冷静的声音陈述着——像他以前每一次一样巧言利舌、讨价还价。


    “第、第一……”


    “我喜欢钱,喜欢享受生活,所、所以,你以后要尽可能搞到我想要的所有东西,最好能让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低下头,把自己的嘴唇压在巫烛的嘴唇上,在对方来得及追上来之前就一触即离。


    “第二,我喜欢漂亮的东西,黄金、珍珠、所有亮的、光的、金碧辉煌的……东西是这样,人也一样,所以你以后要保持现在这样漂亮的样子,别让我厌倦了你,懂吗?”


    温简言把虎口卡在巫烛的喉咙上,迫使他仰头看着自己,也迫使自己注视着他。


    他低着头,眼底似乎含着一汪晃悠悠、软热热的水,但其下,却是雪亮的、充满进攻性尖刀。


    他用指腹摩挲着对方冰冷紧绷的皮肤,感受着那蓄势待发、将他吞吃入腹般的渴望,也意识到自己正也在同样的渴望下微微战栗。


    “第三,不管遇到什么事,以后都要永远听我的……只、只要我发话了,就说东不能往西,说左不能往右——不能拒绝、不能有异议、不能反驳——”


    温简言的喉头颤动。


    他感到,对方的手已经压上了他的脊背,他的指尖冷得他直打哆嗦,但那触摸又烫得他浑身冒汗。


    自己的腰直往下掉,被结结实实地压在对方坚实紧绷的下腹上。


    “说‘好’……”


    “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第685章 无限列车


    时间似乎暂停了。


    似乎只有瞬息一秒,亦或者漫长如一个世纪。


    猛地,温简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在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他整个人被按倒在地!


    “……!”他的喉间挤出一丝失控般的气音。


    四周的黑暗广阔而稠密,像是整个世界都远去了,只剩下上方那双灼烈如焰、几乎要将他吞吃下去的金色双眼。


    “男朋友?”


    巫烛一字一顿、咀嚼着这三个字。


    温简言一怔。


    “不。”


    “不够。”


    巫烛喉结滚动,嗓音嘶哑。


    漆黑长发自他坚实起伏的肩背如流水般倾覆而下,掠过支着的手臂,网住温简言的身体。


    他用视线咬着被自己困在阴影中的人类,像是不啮出血来不罢休的恶兽。


    “不、够。”


    男朋友?


    不。


    这三个字绝不足以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


    以临近疯狂边缘的冲动,巫烛低下头,反复而凶恶地吻着温简言,从渗出细汗的额头,到细腻发烫的耳垂,再到颤抖的咽喉、眼睑、嘴唇。


    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尖刀、如烈火,是狂热的、凶猛的、兼具破坏性和毁灭性的。


    名字刻于彼此的皮肤,伤口烙在双方的灵魂。


    他们注定会纠缠到时间尽头,将彼此吞吃入骨血……绝无分开可能。


    “你……哈哈……”


    温简言被迫仰起头,在急促而紊乱的喘息间,发出破碎含混的笑声。


    “这也太贪心……了……”


    “我劝你最好重新回答,”他沙哑地笑着,手指在对方的肩上收紧,指骨因用力而泛白,“竞争激烈,你不抓紧机会……有的是想——啊!”


    话还没说完,下唇就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温简言吃痛,皱了下眉头。


    “咬人,”他含糊抱怨道,“扣分——”


    下一秒,冰冷的唇就覆了下来,同样温度的手指捏紧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牙齿,露出那讨人厌的、能言善辩的舌头——湿润的舌尖不再受到保护,脆弱无依,软热颤抖,被报复性地吮出齿关。


    来不及吞下的唾液顺着唇角淌下,在脸颊上留下暧昧的湿痕。


    温简言一手勾着巫烛的脖子,艰难迎着他的亲吻。


    四面八方的黑暗挤压而来,像是令人窒息的深海,以一种将他溺毙般的架势吞没了他。


    温简言能感受到,对方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眼神也越来越凶猛。


    他意识到了什么,侧过头,努力避开对方的亲吻。


    “不对……等等……你身上……伤——”


    哪怕在现在这个时候,温简言还保有一点微薄的理智——他能清楚嗅到巫烛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他自己的、巫烛的……


    金色和红色密不可分,彼此交融。


    在那苍白结实的皮肤上,横亘着碎裂般的金色纹路,下方还有鲜血汩汩涌动,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巫烛低下头,啄吻着他抵着自己的手臂,用指腹揉捏着他曾经受伤的地方,“你的血不够了。”


    他的伤太多了。


    哪怕伤口被治愈,但血液却无法在这么短时间内再度泵出。


    他的气息灼着温简言的皮肤,新生的皮肤经不起这么多刺激。


    巫烛抬起眼,低沉的声音带起更多震颤。


    “……喂我点别的。”


    温简言眼神犹豫,挣扎着。


    “就一点。”巫烛抵着他的唇,嗓音低缓,道,“我不多吃。”


    “……一点?”


    温简言的声音软了下去,意志力似乎一点点瓦解。


    “嗯,一点。”巫烛保证。


    侧髋上,深刻的咒纹处散发出灼烫的热意,火焰烧了起来,顺着尾椎噼里啪啦向上攀升——一定是这藏着些什么咒语,让他骨软筋酥,居然也跟着昏了头。


    温简言哑着嗓子:“……好、好吧。”


    就一点。


    一点点……应该没事……


    温简言的上半身不受控地后仰,在对方近乎狂乱的吻下战栗。


    “等一等……”他在昏沉中惊醒,艰难挣出一只手,摸索着解着扣子,动作和嗓音一样发着抖,“等一等!别弄坏了我的衣服,等、等下还是要穿的——”


    发抖的手指从扣子表面滑开,平日里的灵活尽失,显得格外笨拙。


    下一秒,他纽扣崩断,叮叮当当地弹了出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失去束缚的衬衫向着两边散开,露出青年急促起伏的胸腹,大片皮肤自脖颈往下全都变得通红,一路烧到了锁骨之下,柔韧的线条上还残余着未干的血迹。


    靠!


    温简言咒骂一声。


    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懊悔,就只觉阴影凝成的实体从四面八方缠了上来。


    它们拽起青年细白的脚腕,吮住他的小腿肚,勾起他的腿弯。


    冰冷宽大的手掌拖住他失去力量、向下垮塌的腰身,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拉去。


    昏聩而破碎的光影中,温简言向下一瞥,才刚刚窥见一点阴影,他整个人都不由得一个激灵——我草,他都忘了这家伙的——混沌的火烧上了脸颊,他咬着牙,遏制着颤抖:


    “等等,你这样……硬来,我他妈……会死。”


    他抬手抵住巫烛的胸口,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你……你要是敢弄疼我一点,我就杀了你,懂吗?”


    巫烛一顿,他那灼人的视线定在温简言身上,像是要将他的皮肤燎伤似得。


    “怎么做?”他嗓音比刚才更哑。


    “告诉我,我学的很快。”


    温简言用力闭了闭眼,他侧过头,额头抵住了拳头,暖热的颈侧汗光淋漓,喉结上下滚动:


    “你别动——我来——”


    巫烛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动作缓缓向下,瞳孔尖锐地缩紧,胸口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地快速起伏。


    温简言紧紧闭着眼,哪怕这样,他依旧能感受到对方那实质性的注视,他咬紧牙齿,动作生涩,强撑着不发出半点声音——虽说他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但比起巫烛,多少还是稍微强上那么一……


    下一秒,某种冰冷的胶质物裹上手指,顺着手背上的经络导至指尖,顺着掌纹楔入。


    “呃?!”


    温简言猛地睁开眼,惊得瞳孔都大了,愕然地看着巫烛。


    “这样?”巫烛问。


    “……”温简言张口结舌,震惊的瞪着他,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你,你你——”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就猛地一弓,活鱼似得弹了起来。


    “呃啊啊啊——”


    温简言眼前一片眩晕,他真的是死也想不到,那冰冷恐怖、有如死亡化身般的阴影居然还有这种用途……不仅能往外分泌什么,甚至还能活着似的往里面钻,搅得他一下子紧绷起来,只能哆嗦着,一个劲地吸着凉气。


    巫烛低下头,舔着他的喉咙,眼底沉沉一片浓郁的阴影。


    “我说过的……”


    “我学的很快。”


    *


    黑暗如汹涌潮水。


    死寂的大海上,波涛漂浮,看似平静无垠的黑水下方,似乎蕴藏着无尽暗流,骇浪惊涛。


    而在船只的更深、更深处……


    在无人得以窥见的深渊底部,在那仿佛被世界遗忘、只剩下彼此的狭小空间内,却燃着融融的一团烈火,几乎要烧尽一切、焚尽骨血。


    过程远比想象中要困难。


    温简言不受控地哆嗦着。


    他低着头,额头抵在巫烛肩膀上,嗓音不知不觉已经哑的不成样子:“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别别别……让我缓缓……”


    巫烛用手掌托住他的脊背。


    掌心之下,人类青年的皮肤滚烫汗湿,像是有吸附力一样紧紧粘着他,他能触摸到对方的肩胛骨如翼般展开着,在窒息中震颤。


    颤抖弯折的颈骨……一节一节地在皮肉下鲜活滚动着,柔软地向下延伸,在腰部深深凹进去。


    他眼珠几乎金赤,眼底的阴影浓到仿佛溢出。


    几乎要将对方一口一口生生嚼烂,活活咽到肚子里。


    那眼神令人生惧。


    但他的声音却被死死压抑着,低沉沙哑,几乎算的上平和温柔……


    “……这样呢?”


    带着实验性质的探索,周遭的阴影更浓重了。


    “要不要更多一点?”


    手掌下,脊椎骨猛地绷直一瞬,又像是被抽干了力道似的整个瘫软了下去。


    “你他妈的……”温简言咒骂着,声音中带上了哭腔,微微地发着抖,“要不……要不你还是给我个痛快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下一秒,他的声音卡死在了喉咙里。


    倒不是温简言此刻不想说话,是他实在出不了声了。


    黑暗中,流淌着无穷无尽的金河。


    那河流如广袤密网,在天空中织出一条条灿金色的河道。


    但毫无预兆的,河道中涌起暴风,一切都丧失了原本的形状。


    于是,在那摧枯拉朽般的力量下,一切都变得不可理喻,支离破碎。


    人类青年柔白的脊背绷出一条弧线,小腹窒息般收紧,白皙的皮肤上流淌着金河般的汗水,肌肉一阵一阵的痉挛着,隐隐可见下方隆起的轮廓。


    “…………”


    温简言的瞳孔扩散了,喉头失声。


    他耳边隐约听到怪异水声,但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风暴在体内肆虐,势如破竹般摧毁着秩序,拆分,重组着血管、筋络,骨骼……庞大的海浪迎面而来,轻而易举地席卷一切,带来令人惶惑无措的失控感。


    “疼?”黑暗中,巫烛的眸光近在咫尺。


    倒是不疼。


    但是令人难以形容,无法接受。


    “疼,当然疼……”


    温简言咬紧牙关。


    他力竭般仰起头,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用力地深呼吸,吐息潮//热而颤抖,“我说了,如果你弄疼我了,我就……”所以你他妈的赶紧结束——


    “就杀了我。”巫烛咬住他的耳尖,“我记得。”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四面八方的黑暗一拥而上。


    每一缕似乎都有自己的意识,死死吸附在人类柔软火热的皮肤上。


    从颤颤滚动的喉结,到紧绷的腰线,到已经被揉出红印的胸口,无一处被冷落。


    就连蜷缩的脚趾间,都被死死绞缠。


    “——————”


    刺激来的太过强烈,短短瞬息,温简言只觉得眼睑内侧火光四射,他咬紧牙关,身体不受控地弓起。


    呆滞过后,他震惊又茫然地低下头。


    不过一瞥,就又惊慌万分地收回视线。


    耳边传来巫烛压低的询问:“现在呢,还疼吗?”


    四周的黑暗像是海绵,温简言的脱力地陷在其中,阴影密不透风地涌来,在这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漫漫海洋中,一切力量都无法支持,像是一枚被咬榨着的水果,先用牙齿磕破一点皮,然后再细细地,一点不剩地将甘甜汁液吮出来。


    无论是泪水……汗水……


    甫一淌出,就立刻被吃得干干净净。


    “还疼吗?”巫烛不依不饶地追问。


    “不,不疼了!”感官过载带来的感受凶暴远胜于痛苦,这一次,温简言是真的有点崩溃了,他断断续续地吸气,慌张如溺水者,“说真的……要不你还是让我疼吧……我不能……”


    “不行。”巫烛拽着他的手臂,和他接吻,声音如低语,“我答应过你了。”


    “不疼的。”


    青年脱力般后仰着,喉咙到胸膛连成一条完整的弧线,伴随着呼吸剧烈起伏,大片洁白的皮肤汗涔涔、亮闪闪,像是被月光铺满的雪地,让人忍不住想在上面留下几个牙印,印下几道指痕。


    如果找准地方……雪地上就会浮现出红粉的艷色,鲜活颤动的春天一下子就会像是海浪般跃动起来。


    又一次。


    “等一下……”温简言在那过载的感官中挣扎着,他艰难扯住巫烛的手臂,哑着嗓子道,“你说……一点点……我……明明已经,两次,可以了……你不能……!”


    “可是。”


    巫烛低下头,咬着他的锁骨。


    眼瞳如线般收紧,犹如尝到鲜血滋味的恶兽。


    “我还在第一次,没结束。”


    温简言:“……”


    他此生从未如此后悔过自己的一时昏头。


    他早该知道……


    他早该知道!!


    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剩一片混沌。


    有形无形的一切都随之颠倒。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世界无所谓天,无所谓地,更无所谓过去与未来,人类或神明。


    在这场仿佛永无止境的盛大祭祀中,人类青年像是一只等待被屠戮的漂亮羔羊,又好似被荆棘穿刺、生挑到空中的濒死天鹅。只要荆棘稍微一动,天鹅就又会歇斯底里地挣动起来,因一连串的——和疼痛大概率无关的——奇妙连锁反应而哆嗦战栗,最后不得不蜷到黑暗中声声哀叫。


    哪怕那黑暗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温简言抽泣起来,可怜极了。


    “巫、巫烛,哥……亲爱的……宝贝……我们正常一点好不好……我们好歹……好歹第一次,剩下的……以后再——”


    他想尽办法,费尽心机地说着好话,以求摆脱现在的困境,但他很快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鼓唇弄舌,都完完全全不顶用——到了最后一句,他的尾音剧烈一抖,哆嗦着上扬起来,又被硬生生吞没进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妈的……


    温简言绝望了,他望着头顶晃动的天光,挣扎着把手指塞进牙齿间,咬紧了,好把所有被迫发出的声音吞回去,但很快,他的企图被巫烛发现了,对方毫不留情地制止了他近乎自戕般的行为。


    “会受伤。”巫烛哑着嗓子低语。


    他将自己的手指抵在温简言的齿列。


    “可以咬我,不会受伤。”


    巫烛俯身亲他:


    “而且我喜欢。”


    在重新被黑暗缠绕起来前,温简言眼泪滴答,忍不住抽噎:


    “你……呃呃……变态啊!”


    作者有话说:


    后面的内容其实很久之前已经写好了


    最后还是决定给大家补上来吧,之前被替换的那段就放下一次的更新里。


    第六百八十六章


    游轮地下层负九层。


    走廊中,光线一片昏沉,地面上,敞着巨大的一道口子,横亘于墙壁之上,贯穿整个地面,几乎要将整条走廊都从中撕裂。


    裂缝之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空间。


    没人知道下面究竟有多深、又藏着些。


    “………………”


    狰狞的荆棘悬于空中,堪堪悬停在裂缝上缘。


    狭小的空间内一片死寂,四下里,空气如同凝滞一般压抑,似乎连时间都变成了流动的实体。


    正在时,不远处的电梯之中,忽然传了“叮”的一声响。


    伴随着腐朽的金属响声,电梯门在不远处缓缓敞开,露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雨果从中缓缓走出。


    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如灰烬般沉寂,但即便如此,在目光落于走廊中央那道人影上时,雨果不由得露出一丝愕然的神情:


    “……耶林?”


    耶林的目光转动,没有感情的视线落在雨果身上,只象征性点点头,以作回应。


    “恢复原样了?……不对。”


    雨果扫对方那尚未被天赋副作用侵蚀的样貌,视线在身上的裂纹上停留一瞬,忽然意识了,皱皱眉,道。


    “容器?”


    “嗯。”耶林冷淡地应了一声。


    雨果的目光闪动了一瞬。


    环视一周,眨眼间恢复了冷静,几乎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真正需要关注的现实上:“匹诺曹呢?”


    “掉下去了。”


    停留在裂缝上方的荆棘缓慢柔软地收了回去,从耶林容器的孔洞之中,响了丹朱的声音。


    “……掉下去了?”雨果脸上的冷静神情裂开一道缝隙,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耶林和丹朱二人,冷声问,“意思?”


    “字面意思。”


    丹朱的声音暗藏冷意。


    ——差一点。


    差一点,能将捉住匹诺曹了。


    但,实在没,对方会在那个节骨眼上做出如此令人难以象的选择……简直无异于自杀!


    “下面有?”雨果问。


    丹朱阴沉道:“不知道。”


    些裂缝在游轮崩解时产生的,黑暗中另外一个空间——无法了解、无法探知、更无从深入——哪怕作为游轮的代理船长,丹朱对那之下的存在也一无所知。


    可以,温简言正正好选择了一个无论谁都无法触及的地方,然后一跟头栽了下去。


    “我现在找不在哪了,”丹朱的声音中再也找不刚才的从容,反带上了几分令人脊背发凉的怒意,“实话,我知道在哪,也没手段把拽出了。”


    “或许死了。”耶林忽然开口,以一种漠不关心的语气道。


    “不,不可能。”丹朱断然反驳。


    如果匹诺曹死了,会第一个知道的人——不那个有预知能力的塔罗师,哪怕势力被排除出艘船的梦魇,也不可能如此安静。


    “……”


    雨果一言不发,垂下眼,目光落入那道深渊之中,不知道在思考些。


    “不,倒也不完全没有办法。”


    忽然,丹朱的话锋一转。


    雨果眸光一动,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丹朱:


    “……?”


    “首先,我得接受现实……按照现在的情况,捉匹诺曹不可能的事了,”


    不短短几分钟,丹朱的嗓音似乎恢复了习以为常的柔软和妩媚——和以往一样:灵活善变、精明世俗。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变更策略了……”


    “之前艘船把梦魇挡在外面,我乐见其成,所以一直没出手改变些,但现在看,没有梦魇加入场局破不了的……一旦主动权被对方取得,我会满盘皆输。”


    雨果的脸色逐渐难看:“要重新和梦魇合作?”


    “啊。”丹朱笑盈盈地回答,对立场的转变不觉丝毫不妥,“放心,的短暂变节不会带任何后果的——再了,既然之前能和我合作,之后也能继续和梦魇合作,对不对?”


    所谓底线正如此。


    一步退,步步退。


    “……”


    雨果没有接话,只死死地盯着丹朱,眼神变换莫测。


    “暧,真一如既往的老古板,人要多学会变通,才活的长久嘛,”丹朱轻笑一声,对的不配合似乎并无所谓,“总之,接下的事参与或者不参与都无所谓。”


    血色的枝蔓被盛在破损的容器内部,血色的花朵无声绽放。


    危险至极、也妖艳至极。


    “我一个人足够了。”


    *


    温简言从没,之前编造的每一个谎言、开出的每一个空头支票,会在现在个时候、以种形式报应在的身上。


    于,作恶多端者终于遇了的滑铁卢。


    世界被抛诸脑后。


    在仿佛被宇宙遗忘的一隅,发生的事无论有多无序、多疯狂,也无人知晓,无人洞悉。


    黑暗中,时间消亡、声息俱灭,只剩下没有尽头、也没有边际的混沌。


    温简言几乎错觉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


    被无情残酷地绞榨和索取着,水源源不断地从每一个毛孔中渗出,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然,每当以为无法被挤出更多、吮出更多的时候,总会十分之惊恐地意识——


    错的。


    温简言向自恃忍耐力强,毕竟在副本里,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也都咬牙熬去的,别影响智谋发挥了,连逃跑也没落下半步。


    但,人的忍耐力总有限制的。


    当从各个角度、各个位置、各种手段一遍遍强行推高的刺激,无限制地推进堆叠之后,恐怖远远超神经能承受的极限了。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黑暗中,青年哆哆嗦嗦往远处爬,阴影中,一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毫无预兆地伸了出,将那截满深深浅浅牙印的细白脚腕轻松攥住,稍一使力,简简单单地扯了回去。


    “为不行?”巫烛低下头,冰冷的黑色长发垂落下,和皎白的皮肤勾缠,嗓音低哑,带着难掩的热意。


    在怀中人紧绷的脖颈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吻:“明明答应教我的没有都教完……”


    “巫、巫烛我*****!***!”温简言骂,嗓音哑着,气息断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要稍微溢出一点,立刻被吃的一干二净。


    踹出去的脚被握住,冰冷的手掌印在火热潮湿的皮肤上,掌纹贴合、紧扣,仿佛天造地设。


    温简言俯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咬在巫烛的肩膀。


    牙齿深深陷入紧绷坚实的肌理。


    齿列下,强健的肌肉骨骼彼此咬合,在撕咬中剧烈一颤,下一秒,金色的纹路在人类生机的哺喂之下,随之再度勃发出恐怖的、近乎非人的爆发力。


    粘稠的、有如蛇影般的黑暗攀附上,深深压入皎白的皮肤,直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高热的红。


    直受戕害者浑身哆嗦,再也无力咒骂。


    狂乱中,一切爆发至。


    风暴被推至顶点后,只剩下兽与兽撕咬血食。


    蔓延于漆黑天空的金色血河奔涌着,金色的火花迸发震颤,所有的秩序都随之被破坏、吞噬、直被侵蚀的一干二净。


    终于,凝成实体的黑暗不再凶暴。


    四下一片死寂,如静水深流。


    轻柔缓慢流淌着,慢慢被禁锢吞没的人类,淌白润战栗的皮肤,贪婪地吮尽最后一丝水分。


    “……”


    人类青年半睁着眼,如濒死的天鹅半垂着雪白的脖颈,瞳孔仍涣散着,但去依然在阴影淌时抖了下。


    巫烛低下头,将仍在痉挛的身体圈进怀里。的上半身上,那些金色的碎纹似乎正在一点点收敛消弭,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触目惊心。


    在的肩膀、手臂、胸膛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牙印和抓痕。


    巫烛细细地蹭着温简言的脸,亲的嘴唇,接着,不厌其烦,发出啾啾的声音,像餍足的大型野兽,藏也藏不住的喜爱满溢出。


    在的亲吻中,温简言涣散的神光终于渐聚。


    “……”


    张张嘴,愣没在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温简言咬咬牙,缓了五分钟,才终于发出第一个沙哑的、颤抖的、几乎完全听不出原本音色的音节:


    “……滚开。”


    “吃一点”“不多吃”……全放屁!


    推着巫烛的脸,竭力和对方拉开距离。


    被推开之后,巫烛不得不停止了亲吻。


    垂下眼,目光落在温简言横裎着的身体上,重重地抚落满深深浅浅牙印的肩头。


    “——?!”


    下一秒,温简言似乎突然感受了,整个人弹动了,抬头,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潮乎乎地贴在脸颊上,眼眶微红,浅色的眼珠像浸了水,惊恐地看向对方:


    “……干?”


    巫烛舔舔下唇,露出一点尖利雪白的牙齿,眼神清晰露骨。


    “做梦!”温简言瞳孔地震。


    在对方那热度未散的视线中,未消退的、鲜明的记忆潮水般涌,腰不由自主地塌了下去,因真实的危机感开始发抖。


    抬手抵住巫烛的肩膀,强行将对方从身上扯开,整个人都几乎要在愤怒中炸开了:


    “……妈不要逼我和刚在一分手!!”


    早该知道,和非人类交往不会有好下场……


    一轮差不多快要了半条命,再一轮?


    那不如直接死了了!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巫烛清楚的。


    周遭蠢蠢欲动的黑暗被重新收了回去,十分遗憾地偃旗息鼓。


    温简言咬牙切齿:“放开我!”


    巫烛乖乖松开手。


    温简言抵着地,艰难地撑上半身,才爬几分,手臂开始哆嗦。


    温简言:“……”


    靠,太丢人了。


    但都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晃了半天才勉强把发软的膝盖控制住,一点点、缓慢地爬了。


    刚一身,觉得有在往下淌。


    “…………………………”


    ………………不,开玩笑的吧?


    温简言瞳孔放大一瞬,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几乎不敢相信刚才究竟感受了。


    “抱歉,没忍住。”巫烛诚心诚意道歉,“我处理。”


    处理?


    处理?


    没等温简言得及把问题问出口,感身周的黑暗毫无预兆地聚,阴影的触手灵活强健,轻易举地钻入软热的、被使用度的地方,将本不属于那里的存在尽数导了出。


    “!!!”


    在温简言反应之前,脱力般重新跪坐了下去。


    压出红印的膝盖颤颤抵着地,以为挤不出的水又被逼出一点,在刚刚渗出的瞬间,被立刻吞吃殆尽。


    处理了吗——确实处理了;


    希望么处理吗?——完全不。


    “……”温简言咬紧牙关,闭上眼,恨不得将刚才发生的事直接从的脑海中彻底抹除。


    了,以后再账。


    硬生生忍住所有呼之欲出的怒火和诅咒,扭头,气急败坏地追问:“我衣服呢??”


    阴影向着远处一带,乖乖将衣服推了回。


    温简言开始穿衣服。


    巫烛在的背后,注视着的动作,那如有实质般的目光落在青年背对着的脊背上。


    清瘦凸的脊椎骨、洁白的皮肤、肆虐的指痕和牙印……所有疯狂的痕迹,全都被一点点升的布料尽数遮住。


    被一遍遍凝视的人类青年动作一动,侧头,咬牙道:


    “再看我把眼睛挖出。”


    于,巫烛乖乖收回视线。


    老实的不像话,似乎将温简言之前的第三条原则牢记在心。


    但只有温简言清楚,家伙只被喂饱了之后装模作样舔舔的手,摆出一副迷惑人的温顺模样罢了,一旦给找机会,会立刻露出不知餍足的獠牙——刚才发生的事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恨恨磨了磨牙齿,脑海中开始思考反制的所有措施。


    “……对了,”忽然,温简言似乎了,整理衣服的手指顿住了,侧了侧脑袋,语气仍然有些生硬,“有个。”


    没完全转,只半侧身,心脏形状的碎片出现在摊开的掌心里,被向前递了递。


    “安回去。”


    温简言硬邦邦道。


    “……。”巫烛专注地看着。


    温简言一怔:“……?”


    皱眉,下意识摇头:


    “……我不知道做。”


    巫烛站身,走上前,抬手,包住了温简言的手掌,将向着的胸膛拉近:


    “没关系,我教。”


    青年温热的指尖颤了下。


    像被引了不太好的联,反射性地把手向后缩了缩。


    但,巫烛没松手,只仍然持续地将向着的胸口拉近。


    终于,对方的手腕不再抵触。


    握着心脏的手掌贴合在了的右边胸口。


    “像样……”


    伴随着动作,苍白强健、肌理蓬勃的宽阔胸膛上,那些金色的纹路释放出炽烈的光。


    巫烛嗓音微哑。


    “继续。”


    温简言只觉的指尖深深陷入温赤的火焰,只觉得,那枚在掌心之中的坠链的温度正在飞快升高,变得灼热滚烫……不眨眼间,如同某种生物般活了,抵着的手指,地跳动。


    感觉太奇异,温简言不由定住了。


    终于,的掌心毫无障碍地贴合在了对方的左胸,中间不存半点隔阂。


    “……”


    温简言看向手的位置。


    不知道不的错觉,掌下原本冰冷的皮肤,似乎恢复了些许的温度,在那胸腔的深处,传稳定的,如鼓点般的心跳。


    砰砰、砰砰。


    温简言猛地抬头,视线锁定巫烛的脸孔,也顾不上先前刻意挂上的冷淡面具了,有些紧张地追问:


    “……好了吗?样?感觉?”


    巫烛没有立刻回答。


    垂下眼,似乎在思考着。


    祂的胸腔里空了太久太久。


    丢失了心脏和记忆的神,拖着祂空空荡荡、残缺不全的身躯,带着满腔的怒火,和对整个世界的复仇渴望,如幽魂般在世间游荡。


    直有一天……


    一滴鲜血落入唇上。


    一道名为谎言的真相在耳边响。


    “……”


    巫烛垂下眼,凝视着面前的人类。


    所有的记忆都在的躯体深处复苏。


    湖面下、镜面内,夹杂死亡和恐惧的吻……黑暗里、坟墓外,青年咳笑着伸的手。


    ——命运自对视始。


    巫烛的手指依然压在温简言的手背上,下方的心脏砰然作响,温度灼人,几乎要将彼此都燃烧殆尽。


    轻声地、缓慢地回答道:


    “……失复得。”


    第六百八十七章


    忽然,一阵无形的震颤掠漆黑的天空。


    似乎觉察了,巫烛眸光一冷,抬头。


    上方,金河密织,结成庞大的网络,向着四面八方输送去,但,不知道不错觉……和刚才比,那金色奔流的速度似有凝滞。


    “……发生了?”温简言问。


    “有人在试图打破封锁,”巫烛回答的言简意赅,“和外部重新建立联系。”


    闻言,温简言微微一怔,眸光一动,快反应了。


    ……丹朱。


    裂缝之内并不属于游轮,哪怕身为代理船长之一,怕也无法再寻觅的踪迹。


    显然,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船长地位稳固、并在此基础上抢夺更多特权才丹朱的核心诉求——于,在意识边条路走不通之后,对方立刻转换了策略——冲破封锁,重联梦魇。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令人敬佩的高效。


    温简言:“会成功吗?”


    “不会。”


    巫烛回答道。


    的语气果决冷漠,“做不。”


    真正阻挡梦魇的,的血。


    金血源源不断涌入船体,既稳定其存在的粘合剂,也控制无法移动的枷锁和禁锢,硬生生将梦魇逼出船外,迫使无法回原本最该在的地方。


    如果在之前么做的话,丹朱尚有机会……毕竟,当时的巫烛身无力量,躯体残缺,仅有的鲜血也全部用浇灌船体了。


    但现在,情况改变了。


    可温简言紧皱的眉头没有放松,追问:“那呢?对有影响吗?”


    的确,巫烛现在恢复了不少。


    但据温简言所知,对方被切割、被用作副本炉心的碎片可并不仅有已知的那几片,更何况,“幸运游轮”副本本针对巫烛所设下的、无法离开的陷阱,哪怕现在重新获得了心脏……但温简言猜测,对方距离完全恢复恐怕有着非常大的距离。


    巫烛低下头。


    本握在温简言手腕上的手指忽然施力,将拉得更近了些。


    垂下眼,随着视线落在温简言的面孔之上,在那一刻,那谈及其人时冷硬残酷的眼神瞬间融化了,像灼热的溶金般将拥住,像蛇身热情致命的紧缠:


    “……关心我。”


    用鼻尖蹭着温简言的脸颊,语气难掩微醺般的甜蜜。


    温简言:“………………”


    都跟!!


    *


    丹朱睁开双眼,有些惊愕地看向虚空之中。


    的确没有……居然失败了。


    垂下眼,似乎在感受着些,随着时间的推移,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作为游轮上唯二的代理船长之一,和游轮之间一直有着某种“连接”存在的,不,由于另外一位竞争者的存在,一直无法正式担任船长,所以,种“连接”松散模糊,时有时无。


    正因如此,才能感受那个“第三方”的存在。


    那位“神”的意识并不一直在,甚至可以,祂在用全部的力量抵挡着梦魇的,以至于二者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


    丹朱正利用了二者之间的制约关系,才在段时间里摆脱了梦魇的控制,并着重发展的势力。


    现在……


    似乎有改变了。


    “祂”不仅仅彻底苏醒了,其力量更大大膨胀,甚至远胜从前!


    以至于现在哪怕丹朱要再将种平衡打破,重新将梦魇引入进,难度都变得大了。


    “……”


    丹朱的眸光微微闪动,表情阴晴不定。


    偌大的、血色花朵彻底覆盖着的房间内,气氛似乎也随着心情的改变发生了变化,空气变得越发粘稠凝滞,像无法流动的、深绿色的池水,腐尸香气浓重几乎令人难以呼吸。


    但快,丹朱像了。


    抬头,向着不远处看去。


    耶林站在一旁,那张和记忆中相似的俊朗脸孔之上遍布瓷器般的裂纹,一双空洞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正像的身体和样貌在被天赋侵蚀、扭曲前一样。


    的声音一瞬变得甜蜜。


    “牧野……”


    叫的不耶林的代号。


    那个曾经的、只属于两个的爱称。


    荆棘蔓延的手臂撑着床面,丹朱缓缓身。


    “亲爱的,个壳子反正也碎的差不多了,”手指轻柔缓缓攀“壳子”的脸颊,女人的双眼如烟如雾,声音里带着和动作不符的残酷,“看在我老交情的份上。不如用帮我最后一个忙吧——样?”


    *


    “咔……咔。”


    细微的碎裂声从上方的黑暗中传,似乎有崭新的力量加入了对抗之中——可一次,的目标不再冲破巫烛的封锁,针对整艘游轮的自杀式攻击——甚至不惜玉石俱焚。


    原本稳定的金色河道出现了波动,宽阔的河流分裂出更细的脉络,向着远处破损的船体输送去。


    “……”


    望着头顶的黑暗,巫烛的眉头皱。


    毕竟,不同于和对面孤注一掷的攻击者,除了抵抗梦魇之外,必须要保证游轮不沉没。


    ……既然温简言不让沉没,那不能沉没。


    巫烛面无表情,眼底冷芒闪。


    下一秒,头顶的金色的河流倏地蓬勃,犹如决堤般奔流!


    “等……!”


    的手臂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捏了,对方冷静的声音在的耳边响。


    巫烛一顿,扭头看去。


    只见温简言站在的身边,一眨不眨地盯着,语气平淡地道:


    “由去吧。”


    巫烛一怔,似乎没对方会给出样的回答。


    允许梦魇进。


    事实上,温简言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维持现状意味着持续消耗,”温简言抬头,视线落于上方汩汩奔流的金河之上,眉头皱着,“难不成要一有机会和做几次补补?”


    “……”巫烛的眸光一动,视线定焦在温简言敞开衣领下那一小片柔软的皮肤上,以及更深的、被阴影吞没的位置,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瞬,似乎真的在思考件事的可行性。


    ……倒不完全不行。


    温简言也只随口一,但下一秒被对方的视线看得背后一毛。


    “……绝、对、不、行!”


    咬牙切齿。


    “能不能认清楚一点,我人,在某些……事情上,人有极限的!”


    刚才被翻覆去地折腾了那么长时间,温简言叫苦不迭,浑身上下没一处不软的,哪怕没受伤,但被度使用和度刺激了么久,某些部位依然无可避免地又热又酸又涨……无论如何,都实在一滴都没有了。


    可不成为有史以第一个x尽人亡的主播!!


    除了对生命安全的考虑之外,有一些十分切实的考量。


    现当下,巫烛必须始终维持着和游轮、丹朱及耶林、乃至于外部梦魇本身的对抗——虽然三者都被迫维持在无法得偿所愿的状态下,但同样的,也意味着巫烛被始终牵制在此处,无法离开。


    温简言此次行动的关键,前往负七层。


    现在,唯一能带路的No.8为自保不知所踪,不属于游轮势力的雨果也在外面,哪怕梦魇无法入侵、丹朱被迫压制,也难达成目标。


    “……”


    温简言的眼神闪烁了一瞬,用指腹摩挲了对方的手臂,将向着身边拽了拽。


    “?”巫烛不明所以,但低头凑近。


    下一秒,只见青年在的下唇上轻快地吻了。


    然后悄悄道:


    “……我当然关心。”


    *


    伴随着咔的一声响,残余力量本极限的壳子崩毁了。


    细密的齑粉窸窸窣窣落下。


    “……”


    丹朱张开手掌,注视着那些粉末从细白的指尖落下,眸光幽深,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思考些。


    然,正在时,船体发生轰隆一声响,似乎有某种无名的震颤自外部压迫。


    丹朱手指一收,抬头,眸光望向虚空。


    身为代理船长之一,十分清楚……有了。


    漆黑如墨的死海上方,空中如伤口般的裂缝间,一颗颗猩红的眼珠如同一串串鼓鼓囊囊的葡萄,生生向下坠着,骨碌碌转动着,在静静浮于海面上的游轮上锁定。


    游轮深处。


    丹朱身,双眼微阖,发出一声浅浅的喟叹。


    下一秒——


    “滋……滋滋……滋滋!”


    在船体的震颤中,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开始回荡。


    一切如往常般运转。


    偌大的主播广场似乎一切照旧,副本仍在一个接着一个地开启、运转、关闭,但似乎有在冥冥中发生了改变……种变化自排名最靠前的几大公会开始,犹如余震般持续向下蔓延,但所有人都默契地绝口不提——主播熙熙攘攘穿梭于广场之中,参加公会、开直播、下副本,在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暗潮涌动,所有人都睁开双眼,竖耳朵,关注着一切可能关注的动向。


    每个人都有着的欲望,打着的盘,等待着的时机。


    直——某一刻。


    偌大的广场上,原本只用显示公会列表、主播排名的屏幕,毫无预兆地黑了下去,下一秒,一行巨大的、血红色的文字在黑色的屏幕上浮现。


    【所有直播暂停,所有副本关闭,所有主播遣返中……】


    所有主播的手机都“叮”地一声响,一条无法关闭的推送,以一种无法忽视、更无法拒绝的方式,十分鲜明刺眼地呈现在了屏幕正中。


    “幸运游轮副本再开。”


    “主播招募。”


    几乎同一时刻,位于不同区域、自于不同公会的人都全部注意了一条信息。


    眼下青黑、似乎操劳度的年轻男人猛地站,下方的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响声,但似乎毫无所觉,只压制着战栗,一把抓电话——


    然,在播出号码之前,会议室大门被猛地推开。


    小女孩轻巧跳下椅子,脸上带着大大的、疯癫的兴奋笑容。


    单手插在口袋里、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年轻人站住脚步,震惊的目光落在广场中的大屏上。


    白发少年扬头颅,纯黑色的眸光望向虚空,像在阅读着除以外无人能解读的讯息。


    ……


    空气中浮动着血腥味,似有低语从远处传。


    一切的一切都诉着……


    吧。


    最后的时机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金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从犹如蛛网般密布整个船体的河道间干涸……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阵冰冷的寒意顺着失去血液支撑的裂缝间侵入,犹如病人濒死的叹息,令人不由自主地感战栗。


    紧接着,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震颤!!


    不那种轻微的摇晃,甚至连地震一次都无法形容。


    像一个沙盒被人拿用力摇动,里面的一切都跟着错位、崩溃、瓦解……


    温简言猝不及防,跟着站立不稳,一条苍白坚实的手臂横了,下一秒,四面八方的黑暗涌了,犹如一个巨大的茧子,将严严实实地裹入其中。


    摇晃并未消失,但却被削成了微弱遥远的震辐。


    温简言抬头,目光越巫烛的臂膀,但视线却被无法穿透的黑暗阻隔,无法瞥见外面究竟发生了。


    “……”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绷直。


    理智告诉,的决定正确的。


    如果维持现状,虽然能获得短暂的和平,但却几乎没有任何完成目标的可能。


    平衡必须打破,梦魇必须回归。


    可……


    所有的行动都会有代价的。


    温简言的目的负七层的画像,将死海古卷和一齐毁灭,将梦魇留在个世界的唯一纽带将断裂——件事知道,梦魇也知道。


    正因如此,在梦魇回归之后,一定会让“负七层无法被轻易触及”。


    将做?


    一点仍谜团。


    “能感受吗?外面在发生?”温简言掐着巫烛手臂的手指下意识收紧,问道。


    “……”


    巫烛静静地侧耳聆听半晌,才缓缓开口,


    “在重塑。”


    梦魇的意志重归巢穴。


    血肉自船体间的裂缝中生长,以可怕的速度膨大,一只只眼珠骨碌碌旋转,随心所欲地改变着一切。


    “以艘船为原型和框架,正在重组船身,用旧有的存在……捏出一个崭新的东西。”


    ……果然。


    温简言将额头抵在巫烛的肩头,呼出一口气。


    和猜的一样。


    平衡被打破必定会有其代价。


    接下梦魇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千方百计地阻挡前往负七层。


    并在此程中,杀死。


    “……副本要再开了。”温简言的声音低沉,凌乱的头发在额前散开,“如果我,我会么做。”


    “希望我的那些蠢朋友别进找我。”


    呼出一口气,直身,


    “但……要不进,不我的蠢朋友了。”


    在去的那段时间里,温简言不没尝试把从危险中推离,只可惜,无论有多努力,都用尽一切办法,找了站回身边的路。


    巫烛没话,只把下颌搭在了的头顶。


    对于所有可能分散温简言注意力的人或者物,都不喜欢——如果不实在无法做,巫烛非常将对方永远地困在黑暗编织出的茧里,让除了之外接触不任何存在的。


    黑暗安全宁静。


    在茧外,震动仍在持续。


    在一切都十分不确定的未知中,似乎只有所处的个狭小空间才安全切实。


    巫烛似乎突然了:“……我可以在的面前亲吗?”


    温简言不假思索:“不行。”


    顿了顿,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不……”


    不?


    巫烛竖耳朵,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接下要的话上。


    下一秒,温简言抬手拉下巫烛的脖颈,在的唇面上漫不经心地舔了。


    在对方身躯紧绷的瞬间,又立刻轻飘飘地撤离。


    咚咚、咚咚。


    或许刚刚回归胸腔的缘故,心脏开始发出无法自控的震鸣,只子,巫烛被勾的找不了北,低下头,在本能驱使下凑上前,渴切地寻找对方刚刚远离的唇。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乱糟糟的呼吸和心跳声。


    青年后撤开,笑眯眯地补充道:


    “如果表现好的话,也不不可以。”


    *


    幸运游轮副本再开。


    短短数分钟内,一讯息如飓风般席卷了整个主播大厅。


    原本只表面平静的局势,几乎在眨眼间变得动荡不安。


    “幸运游轮副本……听吗?”


    句话挂在了每个人的口边。


    对一副本,主播的了解并不多。


    哪怕知情人,对的了解也只仅限于以下两点:


    首先,曾原本属于里,极奢靡,极高端的享乐区域,然,在某一日驶出港口之后,却快异化为了副本。


    其次……


    场异变几乎没有留下活口。


    只有少数几个知情人活着下了船,对于船上所发生的事,全都三缄其口。


    船上发生了?为何关闭、又为何再开?


    梦魇为何会为进行全服招募?


    更重要的……一招募,又为何会拥有如此丰厚、如此庞大的报酬?


    没错,报酬。


    在发送至每个主播私人终端上的招募启示中,将报酬明晃晃地标示了出——天文数字般的积分奖励、令人垂涎的道具特权……些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的诱人利益,在最后的、也最关键的大奖前依然会相形见绌。


    那一张金光灿灿、犹如天堂通行证般的主播解约券。


    获得者可以将梦魇中获得的一切带回现实——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使用时间无限制。


    一奖励没有任何先例。


    主播商店中的解约券虽然能将主播送回现实世界,但也意味着在里为之奋斗厮杀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能买得一奖券的主播,基本上梦魇深深绑定,在里,拥有了在现实世界无法拥有的特权和随心所欲的能力,并无需高频率下本,下,也有了无数的保命手段,对,比放弃一切回现实世界,留在里才最好的选择。


    可以,一奖券的存在改变了一切。


    无数眼红的视线死死地盯住了。


    “——招募……!”


    只听“砰”的一声响,摆放在房间内的圆桌被拍得震了三震,如果不陈默眼疾手快将茶杯拿,势必歪倒在桌,滚至地下摔个粉碎了。


    季观双手撑在桌边,咬牙切齿,蔓延至侧脖的恶鬼刺青随着的动作微微颤动,像活着一般。


    “不完完全全通缉令吗?!”


    “的。”陈默将杯子放回原位,眼底阴云密布,“一点没错。”


    对于其人或许一切谜,但对些知情人,游轮上究竟发生了、梦魇又为会拿出如此有诱惑力的奖励,答案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要温简言。


    一切混乱的制造者、一切矛盾的最核心。


    梦魇最渴望、最仇恨,也最恐惧的存在。


    “个奖项明显针对高级主播设置的。”


    闻雅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优雅。


    凑数的人多了对言反优势,毕竟,只有水混了才好捉鱼,现在种模式对言才最恐怖。


    可以……梦魇次明显动真格的。


    “根据我的情报,神谕全员参与,永昼那边所有的高层也都下场了,”闻雅深吸一口气,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祁潜那边我联系不上,但件事暗火恐怕绝不会放。”


    的确,和祁潜交情不浅,但无论如何,都暗火的副会长。


    早在幸运游轮上的时候在暗火的命令下行事了,没理由在种关键的时刻,为了转换立场。


    “那感情好,”


    陈澄活动了肩膀,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之前看我不爽了——次正好让见识见识,究竟我不靠运气得的个第十!”


    “……真的只有吗?”黄毛在一旁嘀嘀咕咕。


    事实上,在迄今为止见的所有主播里,没几个看陈澄顺眼的,家伙可谓十分讨嫌,甚至在的公会也不受待见,一天晚里蹭吃蹭喝的……


    也自家会长能和玩得。


    不一种臭味相投。


    “啊?!”陈澄猛地扭头,“???”


    黄毛往闻雅的背后一缩,只怂怂地露出半只血红色的空洞瞳仁:“没、没。”


    “……针对高级主播?”不远处,橘子糖神情阴沉地缓缓开口,看向闻雅,牙齿恨恨咬着,“高级主播?!——我不高级主播?!”


    属于的终端被“砰”的一声丢在了桌上,上面屏幕上鲜明显示着四个字:


    【报名失败】。


    “豁,那看梦魇不看得啊。”陈澄挑挑眉,凉凉道。


    “……”橘子糖扭头,缓慢地冲着陈澄露出一个阴恻恻、恶狠狠的微笑,“新人,我现在心情差,我建议不要在个时候刺激我,懂吗?”


    黄毛叹了口气。


    看吧。没人能和家伙相处的啊!


    闻雅及时开口,打断了眼下渐渐剑拔弩张的气氛,扭头看向陈澄,问道:


    “那呢,成功了没有?”


    陈澄耸耸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向上面瞥了一眼。


    下一秒,直身,表情也凝重:


    “……没有。”


    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和橘子糖一模一样的文字。


    【报名失败】。


    “哈!”橘子糖眯双眼,幸灾乐祸般冷笑一声。


    “……”


    陈默和闻雅对视一眼,看了彼此眼底的凝重。


    事情和猜的果然一致。


    “不吧?”注意两人的表情,陈澄皱眉头,“难道梦魇把所有和那家伙关系不错的人都ban掉了?……不至于吧?”


    “虽然我也不相信……”


    闻雅深吸一口气,


    “但事实似乎正如此。”


    着,拿出手机,将屏幕打开摆在桌上,会议室的其几人也同样么做了。


    上面全都显示着“报名失败”四个字。


    “……啊?”橘子糖一脸的难以置信,“不,么输不的吗???”


    哪怕对于梦魇,都新的下限了——比真的亲自下场进行干预,显然更喜欢以一种更为阴损的方式,高高在上地俯瞰众生——那些陷阱、那些恶意,一般少摆在明处,只有在最后时刻,才可能撕破伪善的外表,露出滴血的獠牙。


    除非一次,梦魇除去“绊脚石”的心从未如此迫切。


    “……”


    子,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极压抑的死寂之中。


    知道,温简言此刻在幸运游轮上,并即将面临可能有史以最可怕、也最致命的追杀,然此刻却无计可施。


    直——


    橘子糖开了口:“那看,我只剩最后一个选项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一次,的语气沉,冷,没有一点笑意。


    抬头,向着坐在角落中一言不发的白雪看去:


    “?”


    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要进入一个不被允许的副本、突破一个没有可能的限制……唯一的方法,改变其事件的概率。


    只有白雪才有样的能力,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闻言,所有人都扭头,顺着橘子糖的视线向着房间的角落看去,在那里,坐着一个发色皮肤几乎白至透明,几乎要融化进空气中般的少年,一言不发地抬头,缓缓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眸。


    “……”


    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应道。


    “可以。”


    *


    梦魇留给众人的时间并不多。


    仅仅只有十分钟。


    只要倒计时一结束,幸运游轮副本会开启,所有参与招募的主播都会一并被投放。


    虽然时间短,但却并未浇灭主播高涨的热情。


    无限制的解约券没人能拒绝的了的诱惑。


    狂热的、近乎癫狂的浪潮在眨眼间席卷了整个主播大厅,贪婪和渴切在每个人的眼中燃,一路烧了心底。


    白雪抬头,纯黑色的眼中毫无杂色,犹如两个黑漆漆的死寂空洞,没有任何光能从中逃逸,的目光刚刚落入虚空之中,眉头猛地蹙。


    “了?”橘子糖始终关注着白雪的状况,见反应不对,便急忙上前一步,“遇状况了吗?”


    “……不,不个问题。”白雪眉头蹙着,雪白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线太多了。”


    一次,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撼动。


    比以往庞大百倍、千倍的数字在的眼前流动,度恐怖的信息量冲击着,只要稍一细看,会带近乎疼痛的撕裂感。


    白雪垂下眼,目光落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的指尖微微颤动着,因从未感受的未知发着抖:“我能把全部送进去,对我并不问题。”


    “但,我给不出任何建议。”


    “一次,我看不任何人的未。”


    空气安静数秒。


    哪怕对一点并不意外,但都不由得齐齐一寂。


    “因为在作出一决定的时候,我没有未了。”


    陈默忽然开口。


    现在挡在面前的,名为“梦魇”的庞然大物。


    的阴影自不知多久之前开始已降临,吞噬、侵占、扩张成现在的模样。


    于言,都被操控的棋子,相比,的力量那样的渺小,犹如随时便可碾成齑粉的蝼蚁。


    一场自不量力的自杀式行动。


    “毕竟一次,挡在面前的整个梦魇……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所能运用的一切手段,所能驱使的一切……”


    陈默深吸一口气。“哪怕我可能没有个资格劝,但我要……”


    “现在反悔都得及。”


    “都时候了问?”季观双手抱臂,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废话?”


    陈澄赞许地看了一眼,显然那欣赏种直率的表达方式。


    “所有人都敌人,所有人都能杀,”橘子糖笑嘻嘻地晃动着两条腿,眼底却凶光毕现,像嗅血腥味的豺狼,“种事情多有意思,我喜欢!”


    闻雅睨了一眼,一脸不赞同:“居然会出种话……不会加班加昏头了吧?”


    现在留在里的人,没有一个被叫的。


    自发的、不约同地聚在一切,被相同的目标吸引,被相同的道路呼唤,犹如被行星的重力拖拽。


    此时此刻,不需要更多了。


    陈默定定望着众人,忽一笑:“……确实,人度劳累之后容易胡思乱。”


    表情严肃地整了整衣领:


    “等见了会长,我会让加倍偿我的加班费的。”


    剩最后三分钟。


    屏幕上的血红色数字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白雪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的皮肤本色素缺乏的厉害,一次,的肤色几乎与纸无异了。


    “可以了。”


    静静道。


    众人低头看向的手机屏幕——不知从时候开始,上面“报名失败”四个字,变成了“报名成功”的字样。


    “虽然我看不任何可能性,也无法从那么庞杂的线中理出信息……”


    白雪抬头,黑洞洞的双眼望向众人,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十分罕见的,次的话。


    “但有一点我确定。”


    “如果有条件,请务必、务必待在一。”


    “下一个副本里……”


    “独行则死。”


    *


    【五、四、三、二、一】


    耳边,响了夹杂着“滋滋”电流声的怪异机械音。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甚至断断续续的。


    【欢迎您进入梦魇直播间,下一场直播马马马上开始。】


    巨大的白色空间内,漂浮着无数透明的方格。


    一切似乎和记忆中无甚差别。


    但,在真的看清四周的环境之时,所有主播都不由得浑身一震,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之意窜上了脊背。


    那些大大小小的、冰冷无情的摄像头,不知何时变了个模样……


    全部都变成了血红色的眼珠。


    小的只有拳头大小,大的却足足有数米之高,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大小不一的瞳孔怪异地旋转滚动着,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站在透明隔间里的人。


    既像无声无息的观察审视,也像贪婪急切的饥饿进食。


    失真的机械音,发出高亢的、情感丰沛的呼喊:


    【我的宗旨——娱乐至死!!】


    第六百八十九章


    震动停止了。


    下一秒,在身周环绕如茧的黑暗渐渐散去,刺眼的光线自头顶洒落下,温简言不由得眯了下眼,花了好几秒才终于适应了久违的亮度。


    快意识,此刻正站在一条游轮走廊上。


    里和记忆相差无几。


    走廊空无一人,两边紧闭的金属舱门,那些原本横亘于墙面上的、大大小小的裂缝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像被按下了一键原的按钮,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崭新的状态。


    温简言扭头,在扫墙壁上的数字时,的眸光不由得一定:


    “……一层?”


    身边的墙壁上,赫然暗红色的硕大数字:


    1F。


    “现在能感知个副本的具体构造吗?”温简言问。


    “不能。”巫烛回答。


    抬头,一双深金色的双眼定定看向着空中。


    “在排斥我。”


    之前在“幸运游轮”副本初次开启的时候如此,屏蔽得了的目光,也屏蔽得了的力量,巫烛先前上船之时所能隐隐感应的,不心脏的位置已。


    现在,心脏也已物归原主,条路显然行不通了。


    对于巫烛的答案,温简言也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叹口气。


    “副本开启了吗?”温简言又问。


    “没有,”巫烛顿了顿,“但快了。”


    能感受,那种强烈的“被注视”感暂未出现……但却有着无形的、令厌恶不适的存在在四周汇聚、凝注,犹如某种粘稠的浆液,在空气中流淌,蓄积着力量,似乎在等待着某个爆发的节点。


    “我知道了,那——”


    一边着,温简言一边向前走去,但才刚刚迈出一步,剩下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巫烛:“?”


    温简言沉默着低下头,看向的上半身看去。


    崩开纽扣的衬衫下摆散开着,下方大片小腹,微冷的风拂,在那片被暴露的皮肤上激了一层鸡皮疙瘩。


    “………………”温简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似乎在隐忍着,“我之前不告诉,不要弄坏我的扣子!”


    巫烛自知理亏。


    “对不,没忍住。”


    上前一步:“我——”


    回复实在有点似曾相识。


    温简言一个激灵,猛地后退半步,提高声音打断了:“要干!!”


    巫烛指尖盘旋一缕影子:“……新衣服?”


    温简言看了看的指尖,又看了看巫烛身上剪裁合理、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衣服,不由得静默一瞬。


    原家伙的衣服都么搞出的。


    的声音像从牙齿里挤出似得:“不要。”


    一身上的衣服有可能会由巫烛的一部分凝练成、那东西会在接下的时间里裹着、时时刻刻紧贴着的皮肤,甚至可能随时随地活动……温简言浑身不自在。


    深吸一口气:


    “把作为备选项,实在不行再。”


    温简言接连翻了两三间舱房,总找了不知道哪个主播在上一次留下的一件衬衫。


    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


    温简言抬手,将身上那件皱皱巴巴、满血迹的衬衫脱了下。


    身上被留下的印子太多,太密了,之前在船底的时候几乎无光,现在在光下一看,简直触目惊心,从喉咙肩膀,再胸口、小腹……舒展的上身几乎找不一处完好的地方,牙印叠着牙印,指痕重着指痕,皮肤犹如被肆意使用的画布,因底色于白皙显得越发刺眼。


    温简言低下头,在灯光下皱眉打量着的上半身。


    摸了摸的侧腰——个指印应该刚开始的时候留下的。


    有里,里……


    一些记得请,一些记不清。


    绝大多数的记忆都模糊在那灼热的黑暗、晃动的天光中了。


    温简言抬手蹭了胸口一侧、在微微渗血的牙印,手指刚一碰,不由得“嘶”了一声,眉头不受控制地猛地一蹙,忍不住低声骂道:


    “狗吗?”


    咬得人真痛。


    巫烛站在温简言的身后,目光胶着在的上半身上,金色的双眼灼热如熔岩,喉结不规律地上下滚动着,尖利的犬齿似乎再一次隐隐发痒。


    “……我帮治好。”


    的声音哑着,压抑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


    在重新获得心脏之后,巫烛能做的不再只“转移”了。


    准确,之所以“转移”不“治愈”,因为心脏和力量的缺失,在温简言和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时,巫烛完全可以直接将的身体复原的。


    上前一步,低下头,吻在温简言的肩头。


    下一秒,那些深深浅浅的红色从青年白皙的上半身上褪去,被蹂躏多的雪白皮肉重新变得柔软光洁,一点点变回最开始的模样。


    “别忘了,有的。”温简言瞥了一眼,补充道。


    在巫烛身上留下的痕迹不比对方少。


    温简言不信巫烛没有处理些皮外伤的能力,但对方却似乎并没有个打,反像看不见似得大大方方敞着,犹如佩戴勋章般肆无忌惮地展露出现。


    但一次,巫烛没像刚才那么听话了。


    摇摇头:“不行。”


    温简言一愣:“……?”


    巫烛显然铁了心的不准备配合:“我喜欢,要留着。”


    回答得泰然自若,毫无羞耻。


    温简言:“……”


    该死的非人类,没底线没道德,没皮没脸!


    虽然巫烛不在乎,但可不能让对方么去见人……


    直接跟告诉和家伙不久前酣畅淋漓地大做了一场有分别?


    温简言脑子一转,似乎了。


    叹口气,勾了勾手指:“。”


    巫烛眸光一动,目光凝注在温简言的脸上,顿了顿,但顺从地低下头,冰冷如水的黑发顺着肩头流淌下。


    温简言的手指挑开的领口。


    “?!”


    巫烛显然也没会么做,不只呆愣了一瞬,对方微冷的手指顺着皮肤的纹路轻缓滑了进去。


    温简言垂着眼,手指快找了巫烛左边胸膛的位置,然后,俯下身,把嘴唇贴了上去。


    张开嘴,牙齿浅浅叼一点皮肤,用齿尖轻轻磨了磨,然后猛得施力,狠狠咬下!


    温简言能感受,在牙齿陷入巫烛皮肤的瞬间,对方的肌肉几乎立刻紧绷了,坚硬得几乎有些硌牙。


    嘴唇下的胸膛急促伏着,心脏的跳动紊乱剧烈。


    直尝了滚烫的血腥味,温简言才松口。


    自下上地抬眼。


    青年眼眸轻巧弯,眼底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喏,可以留着个。”


    探出舌尖,慢悠悠舔了舔唇角金色的鲜血。


    “好吧?”


    *


    直播大厅内,大大小小的无数屏幕照常亮,无数画面在黑暗的空中旋转,每一块屏幕内都一个崭新的小世界,以活人血肉为饵料,最终将一切都变成注意力和流量的养分。


    忽然,在某一刻,所有的屏幕整齐划一地黑了下。


    取代之的,【直播暂停】的字样。


    “回事……?”


    望着面前一张张黑下的屏幕,观众愕然呆立,面面相觑。


    “那边直播间开着吗?”


    “关了……关了,全都关了。”


    种情况从未发生。


    哪怕偶尔会有直播间因不可抗力掉线,也会快重连,更不可能像现在样——所有信号全部断联,所有直播间一齐下线,放眼望去,无一例外。


    有史以第一次,整个直播广场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无形的恐慌开始蔓延。


    “直播没了?”


    “直播会没了?”


    “那我办?”


    无措演化为动荡,动荡激化成暴乱,一切都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直播呢,快点开始直播!!!”


    在一切变得无法收场之前,忽然,那些黑掉的屏幕之上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


    【超大型副本筹备中】


    【请您耐心等待】


    【暂定主播名单如下】


    紧接着,一连串耳熟能详的主播名单,开始以列表方式在下方滚动播放,子吸引了观众的全部注意力。


    “雨果?丹朱?!!不吧,俩现在居然下副本???”


    “有谁?”


    “!!!橘子糖,陈澄……等等,塔罗师?那家伙不早死了吗?为里会有的名字?”


    “我靠我靠我靠,究竟恐怖阵容,前十总动员吗?”


    “不只,一眼扫去有好多熟悉的名字,只要有名有姓的主播几乎全都在,我的妈呀!”


    列表滑最末端,一个谁都没的名字跳了出。


    犹如一滴冷水落入热油之中,子,本被推最高的气氛炸了开。


    “匹诺曹?”


    “我没看错吧……匹诺曹?!!!”


    “的直播间不在久之前关闭了吗?回事,梦魇找恢复直播间信号的办法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刚才的低迷一扫空,不短短瞬息之间,直播广场上的氛围变得空前火热,恐慌空虚被兴奋和期待所取代,哪怕现在面前的每一张屏幕上都空无一物,但却每一个观众感无聊。


    难耐渴望、兴致勃勃地等待着。


    快,直播间倒计时开始了。


    【10、9、8……】


    每个观众都选定了要观赏的视角,找了所期待的主播。


    一道道饥渴的视线凝注于屏幕之上,像要将其烧穿一般。


    【……3、2、1】


    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一个名为“???”的崭新副本开放了,漆黑的屏幕之上,画面接二连三地亮。


    血红色的标识在副本名下方闪动着。


    大厅难度等级:???


    历史最高接速度:???


    观看价值:???


    “为了您和人的观看体验,请各位观众遵守直播间内规则,禁止——禁止——禁止传播任何——滋滋——言论,一旦发现,立刻封禁。”


    *


    陈默睁开双眼,坐身。


    四下环视一圈,意识正身处一间十分狭窄的单人舱房内。


    窄窄的水手床,光洁的舷窗,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熟悉,几乎让人有种时光倒流般的错位感。


    翻身,走下床。


    与此同时,手机开始叮叮当当地响了。


    陈默低下头,打开群聊。


    【闻雅lilith:在哪里?报定位。】


    【定位】


    接下,进入一副本中的众人逐一将定位发了出,陈默也同样。


    快,一个接着一个的红点出现在了空白的地图之上。


    在看清全貌之后,陈默只觉得心脏狠狠向下一沉。


    红点分散地落在地图四周,只意味着一件事:


    之间的的位置离得远。


    在进入副本前,白雪那如诅咒般的告诫似乎再一次在耳边响:——【独行则死】


    一次,副本甫一开始……


    最不愿意见的事情出现了。


    梦魇将彻底分开,打散了。


    深吸一口气,快稳下心神:


    【陈默(诚信至上公会事宜请联络,24h在线):先找和距离最近的人,一切等会和之后再。】


    在地图上,距离最近的季观和黄毛,除了俩以外,其人全都在地图的其方向。


    【闻雅lilith:@莫挨老子我去找】


    【莫挨老子:OK】


    【绝情煞星傲血帝王:哦呦,我好像和@白挺近的?@白一行动?】


    【白:不要。】


    【绝情煞星傲血帝王:?】


    【莫挨老子:嘻嘻,嘴贱没人爱。】


    【莫挨老子:……有,恶心的网名?能不能换了?】


    【绝情煞星傲血帝王(陈澄):我喜欢,管得着吗?】


    没等陈默再在群聊里些,耳边传的熟悉的叮咚一声:


    “欢迎主播进入???级副本【幸运游轮】,本次副本为不限时型悬赏副本,完成悬赏任务,即可获得相应奖励,主要任务完成,副本将自动结束,请主播努力争先,夺取大奖!”


    “悬赏任务发布中……”


    【匹诺曹】


    【目标位置:不祥】


    【任务完成状态:未完成】


    哪怕早已猜个副本重启的目的,在真的看一悬赏的时候,陈默不由得心脏一紧。


    深吸一口气,打下一行字:


    【陈默(遵纪守法公会事宜请联络,24h在线):谁见会长,谁第一时间发定位,明白吗?】


    【闻雅lilith:收。】


    【我的发型真的酷炫:收。】


    没等所有人都一一回复,只听“叮咚”一声,耳边再次响了梦魇冰冷无情的金属音。


    “次要任务发布中……”


    下一秒,新的消息内容从每个人的手机上弹了出,一次,接连数个悬赏名。


    那每个人的代号。


    下面附着相对应的悬赏积分、高额的奖品名单。


    甚至——实时位置。


    没有感情的机械声仍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如此冰冷,带着令人不寒栗的恶毒,在每个人的耳边铮然作响。


    “完成次要悬赏,即刻获得主要悬赏的相关信息,数量有限,先先得。”


    “………………”


    注视着手机上鲜红刺目的文字,陈默瞳孔猛地紧缩,只觉得一阵寒意直窜上脊背,令背后一阵冰冷。


    一次副本,变成猎物的不仅仅只有温简言……


    有。


    梦魇让变成了全服公敌。


    第六百九十章


    “……果然匹诺曹。”


    注视着手机上的终极悬赏,一名身穿劲装的主播缓缓开口。


    抬头,看向不远处一名身材高大、神色阴戾的男人,问:


    “副会长,我接下做?”


    “……”


    祁潜站在门口,闻言扭头,舷窗外的光落在毫无情绪的侧脸上,留下一条明暗分明的界线。


    在身后,暗火公会的数名成员秩序井然,等待着的回答。


    一共六人,全部都精英。


    安辛也在其列。


    双手抱臂,倚在墙上,半张脸浸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露出微微紧绷的下颌。


    快,祁潜嘴唇翕动,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字眼:


    “等。”


    “可,”刚刚问问题的那人犹豫了,开口道,“会长那边……”


    “带队的会长副会长?”不远处,传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众人皆一肃,齐齐向着声音传的方向看去。


    靠墙边的位置,安辛不紧不慢地直身,那张向玩世不恭的脸进入光线之下,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令人无法看清的真实情绪。


    “进了副本,究竟准备听谁的?”


    “……抱歉。”发问的暗火成员脊背一凛,低下头,咬牙道歉,“我,我没有质疑领队决策的意思。”


    祁潜却也并没有发难的准备,只冷淡地抬了抬手,示意并不介意。


    “梦魇只给了目标对象的红点,可并没有告诉我每一个红点坐标指代着具体哪一位目标。”


    祁潜漠然的嗓音在房间内回荡着。


    “对上橘子糖?白雪、陈澄?”


    前两位的赫赫凶名几乎人尽皆知。


    一个专攻PVP的嗜血疯子,一个邪门至极的灵媒,剩下那位虽然在名号上不如两个,但其锐不可当的势头、充满攻击性的高调作风,依旧令人无法不忌惮。


    一时间,整个舱房都静了下,几人表情一沉,对视一眼,没人接话。


    “对了。”


    祁潜的目光在身上扫一圈,短促地笑了一声,但声音中却并无笑意。


    “先按兵不动,”


    收回视线,再一次扭头向着舷窗外看去,嗓音平静冷漠。


    “——让其人去触个霉头。”


    ……


    长深的走廊上,一道孤零零的纤细身影正在快步向前走去,忽然,猛地收住了脚步。


    不远处,乌泱泱的阴影缓缓逼近。


    一共五人,身高长相各不相同,但眼神中却带着十分相似的悍利,行动悄然无声,一看知其长于战斗,训练有素。


    闻雅站定,眯双眼,缓缓扫面前几张陌生中隐带着熟悉的面孔,道:


    “……雇佣兵?”


    “不愧闻小姐,”为首的一名雇佣兵缓缓笑了一声,“没了么久记得我。”


    闻雅不动声色:“我上次合作的愉快。”


    “自然,永昼的结款速度我也满意。”另外一人笑着插话道。


    “只可惜,我改换了公会,”闻雅幽深的目光静静落在对面数人身上,语气依旧平稳,对周围暗潮涌动的危险气氛似无所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现在永昼接洽人的联系方式推给。”


    “那不需要了。”为首的雇佣兵笑容加深,“我次找闻小姐有其的事。”


    在话的同时,其余四人也在缓步向前,的脚步无声,唯有暗沉沉的阴影在其脚下迫近,自四面逼。


    闻雅在原地站立不动。


    狭窄的走廊中,气氛不知何时压抑极致,一点点逼近爆发的临界值。


    “……无论做,”闻雅的目光缓缓扫几人,仍然没动,旋涡中央,那道纤细身影定定立,在四面压的庞大黑暗的对比之下,显得犹如渺小脆弱,“我都建议放弃个法。”


    “抱歉,办不。”雇佣兵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眼底闪动着危险的光,“不,看在我往交情的份上,如果闻雅小姐愿意放弃抵抗,我倒不不可以留一条性命……毕竟,我真正的目标上面那一位,不。”


    哪怕嘴上么着,但四周包围的架势却并不像要放一马的样子。


    “……”


    注视着向着逼近的男人,闻雅忽然开口道,


    “我猜,选择我,因为我在整个地图的最边缘,附近红点最少,并其人都没有赶救援的迹象,对吗?”


    “……”


    见对方冷静头的模样,不知为何,为首的雇佣兵小队队长步伐一顿,心里忽然浮现出一点不祥的预感。


    闻雅猜的没错。


    之所以选择一红点为目标,因为的附近空空荡荡……除此以外,几乎所有的红点都分散在地图的另外一端,并在向着犯反方向靠拢。


    雇佣兵如此。


    比虎豹,更像豺狼……狡诈功利,精于计,比和敌人中的精锐硬碰硬,更愿意追逐队伍中掉队的那一个……毕竟,付出更小的代价收获最大的回报的事,没道理不去做,不吗?


    “队、队长!”忽然,背后传队友暗藏惊疑的呼喊。


    雇佣兵队长:“了?”


    “看!”


    那人将刚刚刷新的定位界面朝向。


    和上次查看时一样,其的红点依旧在地图的另外一段,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及时赶,一切看上去似乎都没——


    等等,不对!


    雇佣兵队长的目光一凝,视线聚焦在中间那片本该空空荡荡的区域。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里居然多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窄小的屏幕之上,那个红点以五秒的速度闪动着,每闪烁,在地图上的距离缩小一截。


    一阵古怪的寒意自的脊背上升。


    明明哪怕加上那个飞快赶的红点,所面对的也不区区两个敌人,现在将其中一人围困,又已在行动前守住了咽喉要道,并提前摸清了可能的退路。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占据了绝对有利的地位才对。


    几乎不瞬息之间,那个红点逼近布置着岗哨的位置,闪烁了,顿住了。


    ……虚惊一场。


    没等松一口气,但下一秒,那个红点居然再一次动了!!?!


    可——


    雇佣兵队长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屏幕,攥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手背上暴几道青筋。


    “没猜原因吗?”前方,被围困的闻雅微笑着,神情娴静,姿态悠然,“那好吧。”


    “——反正马上要见了。”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只听不远处传“咚”的一声响,像重物坠了地。


    几人几乎立刻抬头,向着声音传的方向看去。


    骨碌碌。


    一颗头颅从黑暗中歪歪斜斜地滚了出,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断续淋漓的血迹。


    停了下。


    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面容。


    ——正布置于不远处的那名岗哨。


    “……不好!!!”为首那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爆发一声近乎惊慌的惊呼。


    闻雅抬头,向着黑暗中看去,唇边带笑。


    语气平静,对着人问道,“我记得,您也在做雇佣兵的生意吧?”


    “有熟人吗?”


    伴随着金属拖拽的声音,一道幼小的身形自黑暗中显现。


    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手上拖着几乎和等高的长刀,刀刃上的斑斑锈迹凝练如血,刀尖刮擦在地上,发出极尖锐,极刺耳的声音。


    “有有。”


    懒洋洋的童声响。


    “但都死的差不多了。”


    “您杀的?”闻雅问。


    “可能,我哪有那么分。”对方咯咯笑了两声,“——我顶多杀了一半。”


    “……“”雇佣兵的队长再也没有刚才的冷静自持,浑身的肌肉紧张绷,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几乎能嗅身上逸散出的恐惧气味——如果最害怕遇谁,那除了橘子糖之外怕没有再也第二个,除了以外,哪怕其任何一个前十,都不至于像现在样恐慌……橘子糖对于其人只凶名赫赫已,对于,则亲眼见证了其凶名的崛。


    “撤。”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单音。


    “别啊!”橘子糖笑嘻嘻地拎刀,锈蚀冰冷的刀锋反射出带血的红光,“陪我玩玩再走嘛!”


    “快撤!!!”


    “——!!!”


    忽然,雇佣兵队长骇然低下头,只见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柔软粘稠的泥沼,似乎意识了,猛地扭头,向着站在不远处的闻雅看去——那家伙!!


    刚才看似在和谈话周旋,实际上却将撤离的路线提前封死了!!!


    只见对方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只优雅地微微偏头颅,看向不远处的橘子糖,“别担心。”


    语气温和:


    “会留下陪您的。”


    *


    另外一边。


    伴随着“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沉重的白铁锁链被缓缓收回陈默手中。


    在脚下,歪斜倒着几具尸体,空洞洞的眼珠张开着,无声望向空中。


    的胸前被破开几个大洞,滚烫的血液和碎肉残片密密铺在走廊中的地板和墙壁上。


    “接下呢?”季观喘着气,身上透着一层热汗,强健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着,伴随着气血涌动,自脖颈始的恶鬼显得越发活灵活现,眼珠似乎都在跟着一同转动——身上的其地方都溅着血,唯有恶鬼所在之处一片干净清洁,像落在上面的鲜血被一滴不剩地舔食干净了一般。


    “继续前进。”陈默将锁链绕在手腕上,冷静道,“杀掉所有拦路的人,直和其人会和。”


    “有地方不太对劲。”


    与此同时,黄毛收回视线,犹豫了道。


    “?”陈默问。


    “里除了我三个之外没有别人了。”黄毛道。


    “?”季观上前一步,追问道,“确定?”


    “当然了。”黄毛有些不满地眨眨眼,的眼珠呈现出诡异的猩红色,在看向某一方向时,似乎带着某种令人寒毛直竖的穿透力,“不相信我?”


    “没个意思……”


    季观被看得背后一毛,忍不住后退一步——的天赋灵视,天生在方面被别人敏感些——搓了搓的手臂,避开黄毛的视线,“总之用天赋的时候别往我个方向看。”


    陈默掏出手机,打开界面。


    快,抬头:“恐怕确实如此。”


    手机中显示的地图比象中要小,检查了刚才所有人的往行动轨迹,在十几分钟前,代表着橘子糖的红点和代表着陈澄的红点有着短暂的相交,但二人却并未会和,各自向着反方向走去,根据之前的经验,游轮本身不止一层的。


    那么有可能,被分散在了不同的层数。


    “等等,可……我记得游轮地下一共十八层,”黄毛倒吸一口凉气,表情绝望,“我可找啊!”


    “不,那之前了。”


    陈默摇摇头,将手机塞回了口袋,十分肯定地道,“在副本重启之后,虽然名字同为游轮,但内部的格局完全改变了。”


    “如果场地真的像我上次的时候那样大的话,梦魇没办法开启现在样的逃杀模式的。”


    陈默。


    足足十八层,别找不彼此了,其主播估计也找不。


    “再了,如果真有十八层,”季观耸耸肩,抱着胳膊道,“信不信梦魇会让我每人一层,绝对没有碰面机会?”


    “……”


    其余两人沉默一瞬。


    以梦魇表现出的尿性,会么干的可能性确实大哈。


    “所以我估计,次的游轮应该只有两层……最多三层。”陈默垂下眼,若有所思道,“不会更多了。”


    扭头看向黄毛:“能找电梯的位置吗?”


    “我看看……”黄毛抬眼,猩红的血光在眼球深处游荡着。


    快,收回视线,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方向:“有,在那边!”


    *


    近乎狂欢一般的氛围充斥在整个直播广场上。


    一次,整个广场之上只有一个副本在进行,除此之外再无其——事实上,也不再需要其副本分散的注意力了。


    所有看的、所需的,全都能在一个副本中被满足。


    每一个屏幕内都转动着五光十色的画面,刺激着观众的神经,挑动着的情绪,让的兴奋值一波又一波地向上推高。


    “我靠!!佣兵的内部血拼,牛逼啊!!!”


    “不愧橘子糖,真的,永远能找最刺激的分尸方式,纯纯的暴力美学,太爽了太爽了。”


    “闻雅那边也一样,的风格好神奇,我几乎没在梦魇里见,行动又冷静又周密,好像情况都能,无论意外都能润物细无声地兜住底子,实在太让人放心了。”


    “没错没错!”


    “橘子糖在前面暴力收割,闻雅在后面冷静布局,简直无敌!”


    “哦!”“嘶!”“哎呦!!”


    伴随着鲜血喷洒、头颅斩断,一连串刺激的惊呼在屏幕前响,观众的双眼紧紧黏在屏幕中刺激的画面中,甚至舍不得分神半点。


    “种全服通缉的戏码居然能被推得么势均力敌,甚至被通缉者有种隐隐占据上风的态势……真没啊!”


    “追杀的人呢,个强一点救呗!”


    “暗火那边呢?下场了没有?


    “没有呢,妈的,一群老阴比,准备等着坐收渔利呢,不要脸啊。”


    “会长耶林呢?不管管?”


    “不清楚回事,反正耶林和丹朱那边的直播间都黑屏,一直都显示着‘等待中’,也不知道情况。”


    苏成的直播间也同样“等待中”的字样,显然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开启了。


    “神谕呢?”


    “别提了,神谕那边我都没去看的,那边主心骨前几个副本被匹诺曹清了个干净,全辅助打打,虽然现在能占据榜单第一,但基本上可以气咯,玩不的。”


    “最重要的问题了,我最看的匹诺曹呢?”


    匹诺曹的直播间,哪怕放在前十里也所有观众最期待的,几乎所有矛盾旋涡的核心,也将一切视觉奇观推向最高峰的关键人物。


    可,的直播间依旧维持着黑屏状态,甚至连“等待中”三个字都没有。


    “啊啊啊啊,匹诺曹,我要匹诺曹!!”


    “快点把匹诺曹端上给我,没有匹诺曹的直播间看我要死掉了!!!”


    “妈的,梦魇不在虚假宣传,副本都开始多久了,我连匹诺曹的半个影子都没见!!!”


    正在观众一片哀嚎之际,忽然,有异况出现了。


    “诶,陈默那边回事?”


    “不知道,但停下了,去看看。”


    偌大的屏幕上,伴随着无数目光投注于其上,其中的画面变得越越清晰。


    无形的摄像头自上下地俯视着走廊。


    在电梯前的平坦空间内,两方人马对峙着。


    忽然,有观众眼尖地认出了站在陈默对面的几名主播,不由得有些吃惊:


    “等一等,那——”


    “神谕。”


    陈默挑挑眉,缓缓念出了对面几名主播所在公会的名称。


    冷静的视线缓缓从不远处几人身上扫,道,“我以为件事不会再参与了。”


    “……至少不会以现在种方式参加。”


    “哈哈!”季观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确实。”


    抬抬下巴,道:“不应该找几个大腿抱抱,给出谋划策,做做预言的吗?”


    如果匹诺曹的崛哪一方势力被打击最大的话,除了神谕之外再无第二家了。


    先在预言家上的垄断被打破,然后被好公民公会以无差别吸纳新人的手段窃取积分,公会本为数不多的战斗形主播和几位核心骨干,也全部都一一折损在了温简言的手上。


    甚至可以,现在神谕虽然仍然维持着丰厚的家底,可,却也只剩下了一个往日辉煌的空壳子。


    “……”


    不远处,几名神谕主播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沉静,但却似乎并未被对方的挑衅话语影响。


    季观被那没有情绪的眼神看得毛毛的。


    蹭陈默的耳边,压低声音,声音像从牙缝中挤出的:


    “喂……”


    “我感觉对面气氛有点不太对……”


    “嗯。”陈默简短地应了一声。


    的右手无声垂下,沉重的白铁链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压低声音:“所以,准备好。”


    “——先下手为强!!!!!”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铁链划出一道沉重的弧度,裹挟着千钧之势,向着前方疾飞去!!!


    季观眸底狠色一闪,下一秒,狰狞的恶鬼自的颈后缓缓爬出,青黑色的诡异色彩在的皮肤上蔓延,飞快将正常的肤色侵蚀结束殆尽。


    不转瞬之间,空气中的温度飞速下滑,一股森森鬼气开始蔓延。


    “……不,不对!”


    忽然,身后传黄毛陡然提高的声音,瞪大双眼,死死等着神谕众人所在的方向,声音因恐惧变调失真。


    “等,等——”


    的声音没得及彻底发出,不能再话了,像被死死缠住,硬生生扼住了一切声响。


    下一秒,无形的细丝从空中垂下,将犹如玩偶般吊。


    在那血红色的诡异的视界里——


    在神谕众人的身后。


    一个头戴兜帽的人定定站着。


    兜帽下,一张端正、称得上英俊的脸。的面容没有半点血色,瞳孔呈现出一种怪异冰冷的灰白色,脸上没有半点人类的情绪波动,在的脖颈位置,则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口,苍白的皮肉翻卷开,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那张脸黄毛十分熟悉。


    正神谕的副会长,梦魇前十之一,一个被系统下结论确定死亡的人。


    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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