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仍回荡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那气味挥之不去,令人几乎都能尝到空气中金属的苦味。
刚刚的混乱景象已不见踪影,所有的痕迹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分钟内。
相较起来,温简言缓过来所需要的时间都要更长些。
右边的耳朵被枪声震响,嗡鸣难止,几乎听不到太多的声音,太阳穴上的灼烧感仍在隐隐作痛,即便没有真正死亡,但是,死亡实感却并没有得到半分的减少。
“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回休息室休息一下,我不介意。”
梅斯维斯善解人意地开口说道。
温简言将侍者递上来的烈酒一饮而尽,苍白的颧骨上泛出一丝微红,终于显得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他将空掉的酒杯放回托盘上,抬眼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梅斯维斯,嗓音仍然有些沙哑:
“不用了。”
——“继续。”
梅斯维斯缓缓地微笑了一下,“那好。”
光洁如新的左轮被递到他的手里。
“随着局数增加,我们的游戏会逐渐增加一些新的规则,好让它变得有趣起来。”梅斯维斯一边打开弹匣,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首先,子弹的数量将不再仅仅只是一颗。”
说着,他将手探入上衣的口袋,取出子弹。
一枚。
两枚。
两枚枚子弹被压入弹匣。
卡哒哒。
弹匣转动,子弹上膛。
【诚信至上】直播间:
“……两发子弹?”
“不是,哥们儿,你在开玩笑??”
“刚刚六分之一的概率主播都中彩了,现在直接三分之一?你他妈的也太毒了吧!!!”
“当然了,既然死亡概率有所上升,击发的规则自然也会随之更改,”梅斯维斯面带微笑,“从这一局开始,我们可以不再只将枪口对向自己,比如……”
一边说着,梅斯维斯一边慢条斯理地调转枪口,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自己队伍中的一人。
“……”
感受到自己眉心处的枪口,No.8的瞳孔微缩了下,但还是直直站在原处,没有挪动分毫。
梅斯维斯面带微笑,轻飘飘地扣动扳机。
“哒”。
左轮发出一声干瘪的空响。
“哎呀,”梅斯维斯啧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空弹呢。”
说着,他将枪放回桌上,推向温简言。
沉甸甸的黑铁在温简言的面前停下,赌桌对面传来对方的声音。
“我们的游戏有三条新规则。”
“首先,不能向对方阵营的成员开枪。”
“其次,一旦击发的是空弹,且枪口对的不是自己,就要换人开枪,否则即可连发。”
“最后,要么赌局的参与者失去一枚筹码,要么三枚子弹全部用尽,否则的话,赌局无法随意结束。”
温简言缓缓抬眼。
他看向不远处的No.8——对方那张娃娃脸仍旧微微发着白。
他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梅斯维斯:“第一条,你说不能向对方阵营成员开枪。”
温简言的嗓音仍旧哑着,但声线已经冷静下来。
“但是,没有规定不能向对方开枪,是么?”
见温简言如此快速地领悟到了游戏的暗示,梅斯维斯唇角的弧度逐渐拉大:
“没错。”
温简言垂下眼,拿起自己面前的左轮。
枪身还在因刚刚的击发而发着烫,紧贴着他失温的皮肉,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错觉。
他抬起眼,扫了自己身后众人一眼。
再次将枪口对准太阳穴。
【诚信至上】直播间:
“不不不不是吧?”
“啊啊啊啊五分之二的概率,刚刚六分之一的概率主播都中了,这次不是更完蛋!!!”
“救命救命救命!”
手指扣动,温简言猛一闭眼。
耳边传来干瘪的一声响。
“哒。”
是空弹。
灯光下,青年的脸色呈现出失温的白,他的眼睫轻缓地扇了一下,手枪却并未远离自己的额头。
【诚信至上】直播间:
“等等等等,你干啥!!”
“啊啊啊主播你想干什么啊啊啊!!!你疯了是不是!!!”
似乎同样料想到了温简言接下来的举动,梅斯维斯的上半身缓缓向前倾斜,整个人压在了赌桌的边缘,他的嘴唇上卷,露出牙齿,像是渴望着尝到更多血腥味的鲨鱼,一双模样诡异的眼珠紧紧盯着对方,似乎不想错过整个过程中的半点细节。
温简言抬眼,直直地望向他,手指下压。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扣动扳机。
一下子,似乎万籁俱寂。
“哒。”
又是空弹。
【诚信至上】直播间:
“……靠。”
“……谁懂,我刚刚心脏停跳了五秒。”
“不过我差不多理解主播的意图了,这恐怕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现在弹匣还剩三发,其中两发是实弹。
三分之二的概率。
温简言抬起眼,视线直直看向坐在对面的梅斯维斯。
足够赌一把了。
他抬起手,枪口直指对方的眉心。
梅斯维斯面带微笑,身体向后靠去,肢体语言十分放松,就像是自己现在并没有被枪指着一样。
头顶的强光刺眼至极,气氛紧绷压抑到了极致,几乎令人呼吸不畅。
明明时间是相同的流速,但在体感上却好像被拉长了数倍,那恐怖的高压几乎能将一个普通人的心智彻底摧毁。
温简言扣下了扳机。
下一秒,一道几乎令人心碎的、干巴巴的声音响起。
“哒。”
居然又是空弹。
【诚信至上】直播间:
“……”
“我眼前一黑。”
“完了……全完了……”
“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受不了了,主播这究竟是什么运气,上一把是直接一发入魂,这次是连打三发空弹,而且因为他最后一发瞄的不是自己,开枪的权力一下子又回到梅斯维斯手里面了!——他妈的,现在枪里只剩下两发实弹了!!!”
就这样,只剩下两发实弹的枪支被再次传回了梅斯维斯的手中。
梅斯维斯拿起手枪,露出一个微笑:
“承让了。”
……
巨大的枪响撕裂死寂,响彻整个赌场二层。
赌桌之上,温简言这边的血色筹码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啃食,一点点地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他只剩下了最后一枚筹码。
而梅斯维斯仍然是三枚,一枚未少。
上一次,温简言花了差不多五分钟才苏醒,而这一次,他花了十五分钟。
身体比上次更冷了。
四肢变得迟钝而麻木,像是生锈的器具。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生命力被明显蚕食,这一次,温简言已经有了自己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实感——活着的感觉在指尖流逝,呼出的空气似乎都带着来自坟墓的冷意。
“你看上去太糟糕了。”
陈默端详着他,脸色微变。
安辛咬牙点头:“你不能再继续了——你只剩下了最后一条命,梅斯维斯还有三条,情况太差了——你说一句话,我们就立刻结束赌局,无论如何活下来才是第一位的,剩下的我们可以再从长计议——”
温简言的目光迟缓地转了一下,定睛在了闻雅身上,他的嘴唇动了动,嗓音沙哑:
“……过来。”
闻雅的脸色也差的惊人。
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附身向前凑近。
温简言附了过去,低声呢喃几句。
做完这一切,温简言挥开围在自己身边的其他人,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赌场二楼的光线明亮至极,照得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如死人。
温简言扭头看向侍者:“威士忌,两杯,不加冰。”
侍者转身离去,很快端着两杯酒回到桌前。
温简言稳住有些颤抖的指尖,给自己连灌两杯。
“你还好吧?”坐在对面的梅斯维斯假惺惺地问。
青年抬起眼,视线似乎微微有些涣散,他扯了扯苍白的唇角,露出一个微笑,“多谢关心,还活着。”
“就是不知道你之前的提议是否有效?”
温简言看向梅斯维斯。
“我需要休息半小时。”
“当然。”梅斯维斯说。
在队友的搀扶下,温简言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由于状态太差的缘故,他不得不将身体的大半重量交给扶着自己的人。
他侧过头,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无声的字。
动手。
下一秒,虚假的和平被硬生生扯破。
漆黑的唐刀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犹如一道风般轻吻过去,下一秒,只听“咕咚”一声,一名荷官的头颅落地。
与此同时,闻雅制造的泥沼在赌场二层再次出现,被选中的荷官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被吞没。
在杀荷官上,温简言小队的经验可谓十分丰富。
排名越靠前的荷官越难杀,正因如此,他们针对的荷官排名都很靠后,在陈澄和闻雅毫不留手、几乎算得上赶尽杀绝的手段下,对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不过眨眼之间,两名荷官就已经一命呜呼。
“你这是什么意思?”梅斯维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注视着温简言,占比极大的漆黑瞳仁在光线下令人毛骨悚然。
在黄毛的搀扶下,青年侧过身。
他的神色仍旧苍白,浅色的眼珠很平静,轻缓地笑了一下,嗓音沙哑:“这下我们扯平了。”
【诚信至上】直播间:
“等等?”
“我怎么没跟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梅斯维斯有在出千???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发现??”
梅斯维斯脸上冰冷的神色如同面具般撤去,就像一切只是某种表演,他缓缓向后仰靠而去,十分随意地耸耸肩,就像刚刚在他的面前被杀害的并不是自己手下的两名荷官,而是有两只蚂蚁被碾死了一样:
“好吧,很公平。”
“半小时后见。”
温简言冲他笑笑,转过身。
*
在自家队友的搀扶下,温简言再次回到了他们在赌局开始前待过的那处休息室。
刚一进去,先前还勉强支撑着他行动的那股子力气就被抽离殆尽,像是被剪断了线的木偶娃娃,温简言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似乎半分都动弹不得。
“会长会长,刚刚是怎么回事?”
刚一进门,玛琪就一脸茫然地发问,“梅斯维斯——梅斯维斯动手脚了?”
虽然在外面她被那高密度的灵异能量压的十分痛苦,但是,身为一个靠谱的灵媒,如果梅斯维斯真的做了些什么,她还不至于真的什么都发现不了。
“嗯。”温简言掀了掀眼皮,哑声道,“他换了弹匣。”
“……!”
众人皆是一怔。
【诚信至上】直播间:
“我靠,我刚刚切回去看了一下,我虽然没看到梅斯维斯怎么动的手脚,但他当时压子弹的时候,两颗子弹之间很明显是隔着一个空弹匣的,但是你们还记得主播最后开枪时候的情景吗?”
“啊!我靠,我想起来了,最后两发弹夹里全是实弹!!!”
而左轮手枪的击发是一轮一轮转动的,不可能开始时实弹之间隔着一个空弹夹,结束的时候却变成了连着的实弹。
也就是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梅斯维斯将整个弹匣都调换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陈默怔了怔,问。
“在他射杀我之后。”温简言抬起眼,扯了下苍白的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微笑。
不过,这对于他接下来采取的行动,也已经足够了。
在这个副本的赌场之中,被捉到出千就会付出代价——无论对方是赌徒、荷官、还是赌场负责人。
正因如此,温简言的反咬合乎规则,梅斯维斯也就不能对他做些什么。
“所以,你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一点?”陈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
“是的,”
温简言似乎有些疲倦了,他垂下眼,休息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继续说道,
“他出千的能力很强。”
至少略胜于他。
温简言毕竟不是职业的千术师,和不知道在游轮上待了多久、操纵运行着整个赌场的梅斯维斯比起来,在这方面仍是落了下风,正因如此,温简言并没有捉到他出千的那一刻。
但是,他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在那种高压之下仍然足以运作,以至于温简言能在自己被第二次射杀、几乎半只脚踏入棺材的状态下时,依旧能意识到梅斯维斯所做的手脚。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
对他们而言,温简言在赌桌上所展现出来的手段其实已经强的离谱了。
他们在运气上本就逊色于对方,一切或许还能靠温简言在这方面的能力翻盘,他们也将希望寄托于此,但没想到……温简言现在告诉他,梅斯维斯比他还强??
——这他妈的还怎么玩?
正在这时,向来甚少说话的孔卫缓缓开口:“……会长。”
几人扭头看去。
“刚刚在第二轮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向我们开枪呢?”孔卫问。
这的确是他们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且不说拥有绝对防御的孔卫了,其他人也都各有其保命手段——既然玛琪说过了,那只是一支普通的左轮手枪,那么,他们是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毕竟,就连比枪支更危险的攻击他们都抗的过,和会被规则切实束缚的温简言比起来,一把小小的左轮手枪对他们是造成不了什么威胁的。
“第一,如果射你们的是空弹的话,”温简言缓缓道,“开枪的权力就会重新回到对方手中。”
而梅斯维斯是亲手换过弹匣的。
对他而言,结局不会有什么变化。
“第二……那把左轮手枪恐怕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无害。”
“还记得被枪指着的那名荷官吗?”温简言像是疲累了,说话的速度很慢,嗓音很低,咬字却一如既往的清晰,“No.8号。”
其他人可能不了解,但是,作为和这位荷官交手多次、胜利多次的温简言来说,No.8号对他而言已经像是一本打开的书了,他早已将对方的表情习惯捉摸的一清二楚,明白对方脸上任何一个细节的变化可能代表着什么样的情绪。
“在被那支左轮手枪指着的时候,他是真的在恐惧。”
而荷官是极难杀死的。
被天赋狙杀是一回事,被一把普通的左轮手枪击杀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也就是说,这里面肯定有些什么猫腻。”
而根据这个副本所曾透露出过的恶意,这个可能性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大,而温简言并不敢赌这个可能。
毕竟,他有两枚筹码所代表的两条命可以用,但其他人可没有。
一旦他判断失误,就立刻会有一人送命。
这个风险是他冒不起的。
“可……那会是什么类型的猫腻?”玛琪露出困惑的神情。
从她的角度看来,枪支上做手脚的空间小的可怜……难道是她的水平太差了,才没有觉察到?
“不清楚。”
温简言喘了口气,他摇摇头,用冷静而虚弱的声音说道:
“不过,我们还有更快的方法知道答案。”
他稍稍恢复了些力气,扶着沙发的一侧勉强撑起身体,抬眼看向闻雅,道:
“请吧。”
闻雅点点头,她闭上眼,手指一动,刚刚还平滑一片的地面再一次变成了柔软的泥沼,下一秒,一道人影被某种无形的力道从中抛了出来,踉跄跌倒在众人的面前。
人影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惊魂未定的娃娃脸。
他惶惑地四下环顾着,身上穿着专属于荷官的制服,因刚刚的泥沼而变得凌乱不堪,而在他的胸口,歪歪斜斜地别着一张胸牌,上面是刺眼的红色数字。
——【No.8】
作者有话说:
“可以向对方开枪”和“空弹换人”的规则灵感来源于恶魔轮/盘赌,一个很有趣的小游戏,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玩玩
——
第612章 幸运游轮
“客人,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的茫然失措似乎只出现了一瞬,不过眨眼间,No.8就已经恢复了寻常的模样,脸上习惯性地扬起了公式化的微笑。
“如果您需要休息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着,No.8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落在后方的陈默等人想也没想,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虽然不知道温简言要捉这名荷官的目的何在,但无论如何,这家伙一定有用。
看着堵在自己去路之上的几人,No.8脸色微沉,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神色,那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上,显现出几分怪物独有的暴戾——即便曾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但他再怎么说都并非人类,甚至还是核心荷官的一员,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轻易任人宰割。
“客人,我建议您再多想想,我承认,刚刚您的确成功杀死了我的一位同僚,但这不代表您这一次仍然能为所欲为。”
No.8面带微笑,继续道。
“——尤其我的主人还在不远处的情况下。”
陈澄拥有损伤自己换取攻击的高爆发天赋,且有着亲手杀死一位荷官的经验,对他来说,成功杀死一名毫无防备、且排名较低的荷官并不困难。
闻雅就不同了,如果让她以杀死荷官为目的行动的话,恐怕落败可能性会大大,不过,特殊之处在于,温简言给她的任务也并非杀死荷官——
而是趁陈澄吸引全部火力的情况下,出其不意地将其中一位带走。
可以说,闻雅和陈澄的成功,很大程度建立在奇袭之上。
而这一次,奇袭显然行不通了。
换言之,杀死No.8不难,但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杀死他,却并不简单——尤其梅斯维斯就在不远处的情况下。
这一次,梅斯维斯恐怕就没有刚刚那么好说话了。
宽敞封闭的包厢内陷入死寂,空气之中似乎酝酿着某种一触即溃的紧绷气息,双方僵持着——陈默等人在揣摩着如何才能迅速无声地灭口,而No.8也做好了死前也要拉人和自己一起下地狱的准备。
“喂。”
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紧张的氛围。
众人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青年神情恹恹地靠着扶手,勉力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几乎没剩什么活气,令人疑心他快要离死不远了。
“干嘛这么剑拔弩张的?”
温简言看向陈默等人:“别堵在那里,他想走就让他走吧。”
……这?
几人一怔,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外的眼神。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们还是听从了温简言的命令,让开了道路。
但是,No.8却并没有夺门而出,反而裹足不前了。
他站在原地,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温简言,看上去反而比刚刚被围着的时候更紧张了,简直可以算是如临大敌。
“……你想干什么?”
【诚信至上】直播间:
“这一幕……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嗯……”
“没打什么主意。”
温简言撑着脸,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想,梅斯维斯应该已经知道,那三名核心荷官的名单是你透露出来的了吧?”
比起赌博出千的手指功夫,温简言更擅长的实际上是心理游戏——虽然只赌了两把,但梅斯维斯这个人的性格特征,他却已隐隐有所觉察。
这是一个极其傲慢、专制、睚眦必报的敌人。
比起简单地胜过什么人,他更喜欢玩弄自己对手,像是猫玩弄老鼠,直到对方奄奄一息,才会大发慈悲地咬断喉咙。
开向No.8的那一枪里没有子弹,但No.8的恐惧绝无作假。
温简言可以负责任地给出保证。
也就是说,在刚刚的那场赌局里,梅斯维斯玩弄的不只有坐在赌桌对面的他,还有自己这位办事不力、胆敢泄露重要情报的手下。
如果No.8没有被他们带走,温简言有理由相信,接下来的赌局之中,每当到了需要向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开枪的时刻,梅斯维斯都会选择No.8——并不是为了杀死他,而是为了享受对方濒死挣扎时所带来的快乐。
被这种人看作是敌人自然可怕,但同样的,他们也无法克制住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意展示自己的掌控欲和施虐欲。
简直就像是一种疾病、一种被写入DNA里的行为模式。
No.8咬牙看着温简言,表情紧绷,没说话。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这个家伙了。
好像无论自己作何反应,对方总有能力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这种能力实在恐怖,以至于No.8宁可什么都不回答。
可这对温简言来说,已经是一个大大的“是”字了。
“我刚刚没有开玩笑,你的确可以随意走出这扇门,”
温简言抬起眼,视线轻飘飘地扫过No.8。
“——在所有人都认为你被‘杀’后,仍能毫发无损地回归。”
在他失却血色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相信你一定能让你的主人相信,虽然你和我们在没有监控的房间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但却依然什么情报都没泄露出去的。“
【诚信至上】
“……”
“行。毒还是你毒。”
随着温简言开口,No.8的脸色越来越差,看上去几乎能和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温简言拼个高下了。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从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
“我绝不可能告诉你任何关于梅斯维斯的消息。”
No.8没说谎。
他之前能给出温简言关于三个荷官的信息,主要是因为一时不慎答应了他的赌局,而输掉之后会被副本规则强制履约。
而现在,在没有规则约束的情况下,他虽然无法再像刚才那样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但仅仅只凭借这点,就让他背叛梅斯维斯,是几乎不可能的——他清楚,在这里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被杀掉,梅斯维斯能对他做的,要远比这个恐怖的多。
但没想到的是,温简言却短促地轻笑一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问梅斯维斯的信息?”
“……”
这下,不止No.8,就连其他人都是一怔。
啊?难道不是?
两人的生死赌局已经进展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梅斯维斯的三枚筹码一枚未动,而温简言却只剩下了最后一枚,一旦他的最后一枚也失去,那等待他的就会是死亡。
在这样火烧眉毛的情况下,将梅斯维斯的其中一名手下绑回来,为的居然不是套信息翻盘?
“我要问的问题和梅斯维斯无关,甚至和这场赌局无关。”
温简言抬起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No.8,明明他的面孔是那样苍白,但眸光却灼灼如寒星,亮的刺目。
No.8的心下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几乎有种想要后退的冲动。
“第一,你作为人类时的身份是什么?”
“第二,你是如何成为荷官的?”
“第三,这艘游轮是从何处驶来,将会归向何处?”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更核心,一个比一个尖锐。
即便青年的语气一如既往,甚至因为虚弱而显得更为柔和,但却丝毫不减其压迫感。
【诚信至上】直播间:
“……我操。”
“谁还记得,上一次主播和No.8赌完之后,很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话,‘你觉得他像NPC吗’……”
“靠,难道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为今天布局铺路了吗?!”
“我更震惊的是,正常人在自己离死不远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这么坚定地执行计划,而不是寻求活下去的出路吗?这是什么级别的全局观啊,战术后仰。”
“……”No.8定定地盯着温简言,眼神疯狂闪烁。
的确,这几个问题都和正在进行的赌约无关,且不会背叛梅斯维斯,可是,对他来说,回答它们的难度却觉不亚于其他问题。
甚至……可能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像是看穿了No.8的恐惧,温简言说:“我不介意告诉你我们的计划——接下来,我们准备杀死梅斯维斯。”
No.8的瞳孔微微一缩,完全没想到温简言会如此坦诚。
“而在杀死他之后,我们会彻底毁灭这艘游轮。”温简言的嗓音很轻,甚至显得有些倦怠,但其话语中信息量的冲击力,却足以令任何听到的人心神震颤。
“你真的想永远待在这艘游轮之上,当它的鹰犬吗?”
青年支着下巴,抬眼看他,眼神似乎能穿透人心。
荷官不是没有合作可能的。
从某种程度上讲……
他们或许同样憎恨这个将他们永远束缚的游轮。
否则的话,露西是不可能在最后关头动摇、甚至被说服的。
No.8的眼神摇晃的更加剧烈,他死死盯着温简言,像是要从不远处人类孱弱的皮囊下,寻找到一点更为坚实、更为可靠的东西。
温简言等待着他。
他有的是耐心。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No.8开口了,他的声音十分艰涩。
“……如果你真的能杀死梅斯维斯的话。”
“那么,可以。”
温简言的唇边溢出一丝微笑:“很公平。”
他眨眨眼:“合作愉快。”
【诚信至上】直播间:
“居然真给他拿下了,我靠。”
“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既然主播对No.8在自己计划内的安排是和副本核心相关的位置,且并不准备改变主意,那他准备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俄罗斯轮/盘?”
很显然,队伍之中的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疑问。
“那关于接下来的赌局,你有什么计划?”闻雅眉头微蹙,问。
温简言看向No.8:“当个好孩子,给我调杯酒来。”
No.8:“……”
他不是刚答应合作没多久吗,这家伙怎么这就开始指使人了?!
温简言露出一副可怜相:
“我再怎么说也还是个顾客吧。”
No.8:“…………”
他阴沉着脸转过身,忍气吞声去了吧台。
【诚信至上】直播间:
“。”
“可怜的No.8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副本开始之后这都第几次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怜爱一个NPC,谁懂啊!!”
将No.8支使离开之后,温简言才扭头看向黄毛:“在我们先前赌的过程之中,梅斯维斯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有。”黄毛回忆了一下,点点头,“在你们赌的过程中,他确实看上去……越来越像当初的卡尔贝尔了,但是程度非常低,我依旧无法定位他的心脏。”
这应证了温简言一开始的猜测。
和人进行赌约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履行梅斯维斯身为管理者的权能了,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会不自觉地逐渐变得越来接近他本源的状态——也就是当初变成肉山的卡尔贝尔。
他们的方向对了,但速度却不够。
很显然,仅仅只是赢的话,对梅斯维斯的冲击力并不够,只有输才能让他暴露出自己心脏的位置。
三枚筹码的约束不仅仅是针对温简言的,而是对赌局双方都有用。
一旦将梅斯维斯削弱到一定程度,他就能得偿所愿。
温简言点点头,对黄毛说:“在你开始定位到他心脏时,就咳嗽一声,心脏模糊成型时,咳嗽两声,一旦咳嗽到了三声,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立刻动手。”
众人点头。
“除此之外……还一件事我想你们需要知道。”
黄毛犹豫了一下,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什么?”温简言问。
“船已经重新开始运行了。”黄毛咬咬牙,道。
他很久之前就已经观察到这一点了,但是,当时的赌局正在进行之中,所以他并没有机会将这个发现告诉温简言。
“难道有人违背规则?”陈默皱起眉头,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怔,“还是说……”
他猛地扭头看向温简言:“看一下积分余额。”
温简言打开后台,瞥了眼。
“你猜的很对,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在看到上面大幅度缩水的数字之后,他眼神一沉——如此高昂的代价,没人不会感受到强烈的心痛。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
“啊??”
“不是,啊???”
“我靠梅斯维斯这个贱东西!!积分!!那么老多老多的积分!!我心死了。”
但温简言也不过只是叹口气,似乎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一局面:“我们一开始的赌约就是这样——我押上的是所有身家,赔命只是俄罗斯轮/盘这个游戏品类所自带的附加代价罢了,只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它会按局结算。”
“事已至此,惋惜也没用了。”
温简言摇摇头。
他早已习惯了,自己似乎命里就存不下什么东西,到手的也迟早会溜走。
也就走了一次运,结果一睁眼却换来了一张梦魇直播间的卖身契。
“时间差不多了。”
温简言看向陈默:“扶我一把。”
在对方的搀扶下,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脸色仍然差的可以——这短暂的休憩时间很明显对他来说没什么太大用处。
在离开包厢前,他经过了吧台,探身捞过了No.8手中尚未完成的鸡尾酒,抬头一饮而尽。
温简言将空掉的酒杯塞回到No.8空悬的手里:
“谢了,很好喝。”
他笑着眨眨眼,“下次再给我调酒吧。”
【诚信至上】直播间:
“……”
“他妈的,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这么轻易地释放魅力,主播能不能收敛一点啊!!!”
“好恨,我又不争气地心动了……该死的骗子!”
*
直到温简言再次坐上赌桌,几人才终于想起来——刚刚由于被黄毛带来的重磅消息打断,他们居然一时忘记了追问,究竟温简言接下来准备如何获胜。
“已经休息好了吗?”
梅斯维斯面带微笑。
“是的,”温简言笑了一下,虽然脸色看上去和他的话语完全相反,“承蒙关照。”
“既然如此,那我们开始吧。”
梅斯维斯道。
温简言:“我想,这一局让我来上弹似乎更合适。”
梅斯维斯哂笑一声,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以。”
他将左轮和弹药放在桌面上,由一名荷官端给了温简言。
或许是因为体力和生命力都大大流失的缘故,温简言的手指难复先前的灵活,只能速度很慢地、一颗一颗地将子弹按入弹匣。
【诚信至上】直播间:
“快快快,录屏了没?”
“录了录了!!”
“赶紧的,逐帧慢放,我必须要看到主播有没有做手脚,以及是怎么做手脚的!”
子弹上膛结束,左轮卡哒哒地飞速旋转,又被“咔”地一声合上。
【诚信至上】直播间:
“……我看完回放了。”
“啊?什么情况?他好像真没做干什么。”
“嗤,想想也不可能,对面可是有梅斯维斯盯着呢,以他的眼力,但凡主播做些什么,他是不可能放过的——更何况主播的速度还这么慢,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作弊的机会。”
“不是,哥,你是真的一点千都不准备出啊?!”
由于上一把是梅斯维斯先开枪,于是,在这一次,先开枪的人换成了温简言。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沉重的铁块,打开保险栓,抬起手——
枪口直直对准坐在对面的梅斯维斯。
这下,不只是直播间,就连在场的所有人都暗暗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确实没想到,温简言第一发就敢瞄对方。
要知道,这个游戏的规则之一是:只要空弹,就要换人。
一旦温简言第一发没有击中梅斯维斯,接下来他需要面对的,就是五分之二的中弹可能。
而以温简言的运气……
五分之二已经非常可怕了。
梅斯维斯看了眼正对自己眉心的枪管,神情平静。
温简言冲他笑了下。
然后手机下压,扣动扳机。
“砰!!!”
下一秒,巨大的枪声响彻整个楼层。
余震蔓延至每个人的心头。
坐在赌桌对面的梅斯维斯脸色有些恐怖,在他的眉心正中,一个没有流血的血洞正像是有生命般蠕动着,一点点地重新生长在一起,他那张和人类十分相似的面孔此刻变得微有几分怪异——整个画面看上去是那样的诡谲异样,仅仅只是注视着,就令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不过短短几秒,梅斯维斯额头上的伤口就已经消失不见,几乎令人疑心刚刚的枪声是否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但是,桌面上,梅斯维斯面前的三枚筹码却缓缓消失了一枚。
没错,温简言的确击中了他。
梅斯维斯第一次中弹了。
“咳。”
背后传来了黄毛压抑的咳嗽声。
温简言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梅斯维斯,他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虚弱,从表情上几乎很难看到端倪。
“谢天谢地,看来人总不能一直不走运……”
他笑了笑,抬起眼,将手中仍然在发烫的枪管放回托盘之上。
“——好了,让我们来开始下一局吧。”
作者有话说:
第613章 幸运游轮
【诚信至上】直播间内,观众们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赌局之中缓过神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赢了?”
“是,不是,怎么赢的啊?”
“我刚刚把录屏重新逐帧逐帧看了一遍,也没找到他在哪里做了手脚……”
“难道真是时来运转了?”
“其实也不奇怪吧,毕竟现在换成两颗子弹了,就算主播真是靠运气打中了也很正常,人总不能一直就这么霉下去。”
“对别人可能不奇怪,但对主播……嗯……懂得都懂哈。”
在观众争论不休之际,尚在发热的左轮已经被重新端回到了梅斯维斯的手中。
根据规则,只要游戏双方有任何一方被击中,或是子弹用尽,本局游戏就要结束,开始新的一局。
梅斯维斯深深看了一眼温简言,伸手拿起左轮。
他打开弹匣,再次上弹。
一枚。
两枚。
“等一下,”温简言的眉头蹙了一下,说道,“之前的那枚子弹还没有退出去。”
梅斯维斯转动弹匣,最后“咔”的一声合上,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缓缓抬眼看向温简言:
“我知道。”
“别忘了,我们的游戏会逐步升级。”
在梅斯维斯第一次向弹匣里塞入两枚子弹的时候就说过的话,只不过,当时众人对此并没有太过注意。
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但很可惜,这些规则并不是我来制定的。”
【诚信至上】直播间:
“等一下,我操。”
“我突然反应过来了,原来之前那条把子弹打光就能结束一局的规则是为了铺垫这个的……”
“所以,如果想要下一局的生存几率更高,就最好别把子弹留存下来。”
“……日了,这规则不是在逼迫参与游戏的双方向着己方开枪吗?”
六发弹夹,三发子弹。
梅斯维斯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左轮,然后缓缓抬起手,枪口径直指向温简言的眉心。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啊啊啊不是,你也来?”
“我感觉我要被这局吓出心脏病——!”
“……”温简言的眼睫微微眨动一下,缓缓抬起眼,看向直指自己眉心的枪口。
他的瞳孔在强光下缩成针尖,越发显得虹膜色浅,凉薄如雾。
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不远处,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砰砰,砰砰,血流的声音在耳边泵动,一下一下地砸着太阳穴。
他们咬紧牙关,空气中的氛围几乎变得令人无法忍受。
“哒。”
干瘪瘪的声音响起。
……谢天谢地。
是空弹。
明明下半场开始不过短短数分钟,氛围已经紧张到令人窒息。
由于第一发是空弹。
于是,第二次开枪的枪权由梅斯维斯转让给了温简言。
梅斯维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筹码,抬起眼,冷淡地注视着温简言将左轮拿走。
由于这一轮他没有出千,所以,这把就真的变成了单纯的运气游戏。
第一发击中对方的概率有二分之一,这已经很高了,而就算真的开出空弹导致枪权转让,他也不会因此丧失所有胜算——这样总体算下来,他第一发直接瞄准温简言的话,胜率是要远高于二分之一这个数字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选择这样的策略。
那么你呢?
梅斯维斯缓缓抬眼,意味深长地看向坐在赌桌对面的温简言。
这一次,你会选择什么样的策略呢?
或者……
如何作弊呢?
梅斯维斯都眼睛一眨不眨,本就远超常人大小的瞳仁像是鹰隼,又好像是高精密度的相机,将对方牢牢捕捉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尖锐的牙齿抵住下唇,露出饥饿而贪婪的微笑。
他不放过温简言的任何细微举动、以及可能从中泄露出来的任何蛛丝马迹。
赌桌对面,面色苍白的青年垂下眼,抬手拿起桌上的左轮——沉重的枪械令现在的他有些不堪重负,手指被压得稍稍下沉了一下,几乎险些被重新拽回桌面上。
但他掂了下手中的左轮,很快重新适应了它的重量。
是想通过摇晃枪支来听子弹在弹匣的位置?还是想通过枪身微弱的重量改变,来判断子弹的方向?
梅斯维斯眯起双眼。
很可惜,二者都是不可能的。
这把左轮从构造上虽然是普通的左轮,但却能杜绝其他所有人用任何手段窥其内部。
规则是不允许作弊行为存在,所以,正如同不能有人看清子弹上膛时的内部结构一样,也不会有任何一方能感受到枪支中子弹上膛与否的区别。
这对梅斯维斯反而不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在赌场里浸淫这么长时间,且作为已经脱离寻常身份的“管理者”,他的所有感官都远胜于人类,没有人比梅斯维斯更清楚左轮的重量、更能听清里面子弹在摇晃时发出的细微响动。
如果枪支本身不是在规则上无法作弊的话,没有人能从他的对面活过一局。
赌桌对面,青年适应了枪支的重量,他抬起手,漆黑的枪口直指自己的太阳穴。
这倒也正常。
毕竟,梅斯维斯所按入弹匣的三枚子弹是连着的,所以,在第一发确认是空弹之后,第二发也是空弹的概率要比实弹高——高一点,但不多。
梅斯维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坐在赌桌对面的温简言,等待着。
“哒。”
空弹。
梅斯维斯有些遗憾。
这一发空弹对温简言的影响似乎不大。
他的动作没变,眼睫半垂着,表情平静如潭水。
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并未移开,反而开始再次施力——
【诚信至上】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快要疯掉了。
“啊啊啊啊!你等等你等等你又在干什么啊!!”
“不是,不是,这一把一共就三发空弹匣吧?而且已经击发了两次了,我应该是没记错的吧?”
“哥,哥!我喊你哥了,我求你你别发疯啊啊啊啊!”
“剩下的几乎全都是实弹了,大哥你清醒一点,怎么可能一连三发全是空弹啊!”
队伍中的众人也都站不住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安辛在原地踱步,视线聚焦在不远处的赌桌上,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焦躁,“自杀吗?”
陈澄没说话,只是无声垂下手掌。
“冷静。”
闻雅单手抱着胳膊,声音虽然仍然保持平稳,但手指已经深深陷入了皮肉之中,似乎在遏制着自己的某种冲动。
“相信队长,等他的指令。”
所有人全都死死盯着温简言的动作,额角因压力而渗出了冷汗,他们和温简言合作的时间足够长,他们清楚对方不会在赴死局毫无准备,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因此提心吊胆。
温简言抬起眼。
落在扳机上的手指毫不犹豫地下压。
“!!!”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温简言的背影上,呼吸在他手指下压的一瞬间齐齐陷入停滞。
“——哒。”
空弹。
居然又是空弹。
“……”
在第三发空弹落实的瞬间,梅斯维斯的瞳孔紧缩了一瞬。
什么?!
他的上半身前倾,就连刚刚一直在把玩着筹码的手指都停下了,双眼死死地、几乎难以置信地盯着坐在对面的温简言,目光尖锐到几乎能将他整个穿透。
如何做到的?
怎么可能?
身为赌场的负责人,梅斯维斯对自己的眼力有足够的自信,不会有人在他全神贯注的情况下还能逃过法眼。
可是……他完全没找到对方作弊的任何迹象。
温简言抬起眼,直直看向对面神情阴沉的梅斯维斯,他轻笑了下,嗓音一如既往的虚弱:
“哎呀。”
“真是抱歉。”
【诚信至上】直播间:
“……赢了?”
“……啊?我没看错吧?真的赢了?”
“好不真实……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主播你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霉比吗……怕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吧?”
别说观众,就连其他人都愣住了。
诚然,这两局的结果在概率上都并非完全不可能。
可问题是,只要和温简言一起下过本的,都清楚他平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运气。
别说是这样极限的、和实力无关的运气局了,就算只是下难度最普通的副本,在各种小概率事件的叠加下,他们也总能会被逼到最困难的境地中。
而这次……他居然真的开始接连走运?还是这种搏命级别的运气?
这简直难以置信。
赌桌上,赌局仍在继续。
温简言抬起枪口,漆黑的枪口纹丝不动,指向坐在赌桌对面的梅斯维斯。
他笑了下:“承让了。”
梅斯维斯没说话,脸色却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他直视着对着自己的枪口,目光冰冷。
“砰!!!”
枪声响彻整个赌场二层,震耳欲聋。
桌面上,梅斯维斯那边的血色筹码开始缓缓消解,最终只剩下了最后一枚。
枪声的余震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着,所有人都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下意识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温简言。
青年纹丝不动。
他的脊背挺直,并不回头,在无法控制的疯狂激流之中,如同那唯一屹立不动的礁石。
“咳咳。”
有谁咳嗽了两声。
现在,温简言仅剩一枚筹码,梅斯维斯也同样。
在其中一方大大落后于另一方的情况下,在场的局势被莫名其妙地重新扳平。
此时距离下半场开始也不过仅仅去了几分钟罢了。
而现在,所有人却都像是从地狱之中走了一遭,身上的肌肉因过度的紧绷而发热,脊背上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将衣服牢牢黏在皮肤上,十分不舒服。
“还剩最后一局。”
望着坐在赌桌对面,脸色苍白的可以,几乎有些摇摇欲坠的人类青年,梅斯维斯脸上露出了虚假的微笑。
“怎么样,还要继续休息一下吗?”
温简言恹恹抬起眼:“不用了。”
他扯了扯苍白的唇角,短促地轻笑了一下,明明语气很平静,也没什么敌意,但听上去,莫名就显出几分似嘲似讽的意味:“都到这个时候了,也就没必要拖延时间了,不是吗?”
梅斯维斯的眼神毫无温度,但笑容弧度却缓缓拉大:“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吧。”
由于双方都只剩下了最后一枚筹码,那么,只要谁赢下了这一局,就相当于获得了整个游戏的胜利。
这次又轮到温简言上弹。
崭新的两枚子弹被再次填充进弹匣,加上之前剩下的两枚实弹,一共四枚。
要知道,弹匣也一共也不过有六发。
现在居然要被填入四发子弹。
到现在,这场赌局几乎已经被玩成了某种自杀游戏。
这一次,温简言的第一枪终于不再是对着自己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枪口,直直地指向对面。
他并不迟疑,而是直接扣动扳机。
空弹。
【诚信至上】直播间:
“……”
“行,完了。”
没错,这下真的完了。
现在枪里还剩下一发空弹,四发实弹。
想要在这一轮里活下来,简直就是地狱难度。
梅斯维斯深深注视着温简言,许久之后,他才探身前去,拿起那只左轮。
到现在已经没有冲着别人开枪的必要了。
他举起枪,直直指向对面。
温简言心头一跳,抬起眼,正对上黑洞洞的枪口。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啊啊啊……我已经不敢看了……”
温简言身后,所有人的身体都紧绷如弓弦。
他们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温简言的背影,静静地等待着。
只要温简言给出任何一点信号。
任何一点——
但温简言没有。
梅斯维斯的嘴角拉大,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下压,左轮转动——
“咯。”
枪管发出怪异的声响。
梅斯维斯一顿,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左轮,几秒之后,他才发出一声怪笑。
“哈哈。”
他打开弹匣,向外一倒,一枚被卡在枪膛里的子弹叮当落下,咕噜噜滚开了。
——卡膛了。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
“这……这是枪卡弹了?”
“这他妈得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吧,而且这不还在和管理者博弈的规则管控之下吗?按理来说主播是绝不可能对枪做什么手脚的啊!”
“主播就算是真出老千了,能出到这个程度吗?我觉得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了,这完全进入到玄学范围了……”
“我操,等一下,前面的提醒到我了……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似乎被某一条弹幕的内容点醒,有观众恍然大悟。
很快,在几分钟之后,一段切片被发入了直播间里。
只不过,和绝大多数观众们想的不一样的是……这并不是一段发生在二人博弈过程中的切片。
而是发生在下半场开始之前。
视频中,青年站在包厢门前,面色被灯光照的十分苍白,他探身过去,从No.8号手中接过尚未完成的鸡尾酒。
视频的播放速度一下子被调慢了。
镜头定焦、放大、再放大。
青年纤细的尾指半勾着,一只藏在掌心内的玻璃管随着他的动作倾斜,澄黄粘稠如蜂蜜般的液体滴答落下,在鸡尾酒表面激出小小的涟漪。
“啊?不是?他滴到酒里的东西是什么?”
“我认不出来……”
“我也,这是什么道具吗?系统商店里有卖过这个东西吗?”
“没有,绝对没有,不然我肯定有印象的。”
就在这时,有观众如梦初醒:
“我靠,我想起来了,我在这个副本里见过!”
“啊?哪里?”
一张图片被发送至直播间内。
有点模糊,似乎是直播截图。
镜头里,温简言神情沮丧地转身从扭蛋机前离开,而在他的身后,扭蛋机的表面贴着规模怪样的贴纸,上面的图片是一管装着金色药剂的小小玻璃瓶,一旁写着最终大奖的名字:
【lucky liquid】。
“啊?”
“啊?!”
“等一下,可我记得他不是没抽到吗?而且他后续我记得也没再去负三层继续扭蛋了吧,毕竟他当初都把福利层给全端了——”
“对,就是那一次。”
“啊?”
“你们不记得了吗,在最后离开负三层的时候,童谣在温简言的提示下,抓了三枚扭蛋离开,而这三枚她最后全都留给了主播,到现在为止,他只用了前两枚,而最后一枚扭蛋之中得到的道具却始终没有使用过。”
镜头的调速已经回归正常。
温简言抬起头,将鸡尾酒一饮而尽。
“谢谢,很好喝。”
青年笑着说道。
由于画面放大的缘故,他似乎正在看向所有观众,细长的眼睫上下一眨,藏住下方孩童般的狡黠。
“我说他之前为什么让No.8调酒,且在那个情况下还有心思跟人打趣……”
“怪不得他在中场休息的时候看上去完全不着急,明明就只剩下一枚筹码了,居然还有心思劝No.8和自己合作,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人都傻了,哥们你是真能藏啊。”
那枚未能成功击发的子弹咕噜噜地滚到桌子的一角,撞在边缘,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温简言轻巧收回视线,目光投向坐在桌子对面的梅斯维斯。
强光透过眼睫落下,在眼底映出斑驳的阴影。
没人比他对自己的运气更心知肚明。
他不是疯子,更无意搏命。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胆小鬼,如果没有活下来的把握,他绝不可能坐上赌桌的一端。
可以说,温简言之所以会选择和梅斯维斯赌,正是因为留有后手——他清楚,在梅斯维斯这种赌场管理者的面前出千是几乎不可能的,对方的手段和眼力不会比他差,并且由于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身份,或许还要更胜一筹,那么,他唯一能“操纵”的,就只有自己的运气。
前两局的输是正常的。
这也是他一开始就已经料想到的。
温简言需要更多证据来证明赌局输赢和梅斯维斯之间的关系,也需要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将道具生效的所有时间都利用起来——只要他下一局输掉必死无疑,那么,接下来每一局都只会赢。
同样的,他也不能提前给队友透露这一底牌。
梅斯维斯是一个过分优秀的赌徒,一旦队友的表情和反应泄露玄机,被梅斯维斯提前觉察到情况,对面就有可能拖延时间,一直拖到道具时效耗尽。
不过,刚刚开枪居然没有击中梅斯维斯,还是令温简言感到震惊。
他不确定是因为道具生效的时长快到了,还是自己所需求的、能撬动局面的幸运程度已经超过了道具所能提供的极限……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很不妙。
“这种意外情况并未出现在规则之中,不过,我的确已经开过枪,并且未中了,所以……”
梅斯维斯将左轮放回桌面上,向着温简言的方向一推,他那张刚才还阴云密布的脸上,再一次缓缓浮现出一个微笑:
“该你了。”
“……”
温简言的目光下垂,落在了桌面上的那把左轮之上。
明明事情向着期望的方向发展,但是,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犹豫。
诚然。
这个时候他最该做的,就是在道具效用过时前,向梅斯维斯开出最后决定胜败的最后一枪——可问题在于,就算他的使用道具“作弊”的行为完全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但梅斯维斯绝不可能对此毫无所觉,作为对赌场最了解的管理者,他怎么可能会就这样轻易地将最后一发的枪权拱手相让?
掌心之中不知何时渗出了冷汗。
梅斯维斯这么做是为什么?
他是否留有后手,或者知道什么自己所不清楚的情报?
还是说,这只是一种心理策略?
毕竟,拖延的时间越长,这一枪越久不发出,他的胜算就越低。
“…………”
在梅斯维斯还有三枚筹码,而自己只剩一枚筹码时,温简言都未感受到如此强的压力。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赌局,要么掀翻赌桌。
二者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梅斯维斯看上去仍有余裕,道具也显然有了失效的迹象,而黄毛也不过只模糊定位了到了对方心脏的位置,并未等到梅斯维斯彻底暴露时刻的来临。
且场上还有其他三名荷官。
无论选择哪一个选择都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好像是蒙着眼站在悬崖前的人,不确定向哪边走会坠入深渊。
空气中,某种紧张的氛围在酝酿,压得人近乎窒息。
终于,温简言动了。
他探身向前,握住了那只手枪,将它再一次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该怎么做?
是继续赌局——还是……杀?
温简言的枪口抬起,直直指向梅斯维斯的眉心。
四目相对。
气氛犹如巨石般压在人的胸口,棉花般堵塞住喉管。
无形的弦紧绷着,似乎下一秒就要从最脆弱的地方断裂。
“……”
温简言嘴唇翕动,轻轻吐出短促的字眼。
——“动手。”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刚刚就已经积压到极限、只待一声令下的压力就立刻喷薄而出!!
数道视线直指梅斯维斯,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杀!
这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也是等待许久的信号。
霎时间,场上的局势骤变,刚刚还勉强算得上有序的一切,毫无预兆地被拉入了无序的混乱之中。
温简言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掌向后一拽,在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过后,他才恍惚瞥见,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眨眼间就被无形的力量碾碎成齑粉。
赌桌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掀翻,椅子碎片散落一地,数道刀痕深陷于地。
而梅斯维斯不知何时已经退后数米,远离了交战区。
“愚蠢。”
梅斯维斯脸上的微笑犹如面具,但是,和毫无变化的面容不同的是,他的身形却开始飞快膨胀。
变得庞大、漆黑、犹如淤泥。
与此同时,剩下的荷官也毫不意外地投入了战斗状态。
“真是愚蠢。”淤泥顶上的那张脸咯咯笑着。
温简言的身体机能已经撑到了极限,在强烈的眩晕下,他的神志几乎断断续续。
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战况已经发展到了可怖的地步。
利刃破开□□时所喷溅出的腥臭血液让空气变得污浊,他听到安辛的箭矢切开空气时发出的尖锐爆响,锁链的铮然碰撞声,四面八方传一片混乱。
轰鸣声、呐喊声震颤冲击着耳膜。
人类的鲜血泼溅在侧脸上,温度短暂地捂热了他的皮肤。
温简言抬起眼。
整个赌场二层已经面目全非。
墙壁上、地面上、到处都是淤泥、鲜血,筹码、以及各种四散而飞的碎片。
刀痕、凹痕,以及烧灼的痕迹四面皆是,几乎无法辨认出这个沙龙曾经的模样。
而温简言则是被留在了相对安全的后方。
他竭力掀起眼皮,眼前金星四溅,视线边缘摇晃发黑——他的体力在刚刚的赌博过程中就已经到了极限,不过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才撑到现在。
温简言花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勉强在一片混乱之中,辨认和分析出了现在的形势。
在下半场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制定过之后的战略:
直斩蛇头,先杀梅斯维斯。
可麻烦的地方在于,那些被留下来的荷官排名都不算低,并且十分难缠,即便他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近身,但还是无法控制地被牵制住了。
陈澄、闻雅、常飞羽被其中一名缠死,陈默用锁链勉力抵挡着一名荷官的攻击,而安辛正在他的背后张弓搭箭——
温简言的呼吸一窒。
这种情况下,他们绝算不上拥有什么优势。
这种苦战持续的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
不远处传来黄毛声嘶力竭的呐喊——
“离地三米!!靠左!!!”
“就是现在,他的心脏在最深处——!!快!!”
温简言的视线聚焦。
不远处,梅斯维斯庞大的躯体之上,残留着巨大的刀痕和深至刻骨的灼烧痕迹,而在缓缓弥合的皮肉深处,他清晰地看到一枚被黑色粘液包裹着的心脏。
——“在赌局进行到最后阶段的时候,无论是谁,只要找到机会,就杀。”
没有思考的时间。
也没有犹豫的机会。
温简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咬紧牙关,抬起枪口。
虚弱的身体被强行牵拉,口腔之中尝到了熟悉的铁锈味。
手指用力按下,扣动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子弹旋转着飞向那枚心脏。
时间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在子弹没入心脏的瞬间,似乎有什么诡异的波纹在空中缓缓荡漾开来。
伪装消失了。
下方被藏起的不是心脏,而是荷官死不瞑目的面孔。
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从三米的高空落了下来。
而在荷官的背后,才浮现出真实的、正在缓慢搏动着的丑陋心脏。
黄毛的脸色猛地白了,他看到了从子弹出膛的全过程,每一帧在他的眼里都像是慢放——他看到在子弹接触到皮肤时,对方身体因冲击力泛起的震颤,以及在那瞬间,从子弹之中释放出的漆黑的、沥青般的物质,它们如同有生命般生长、繁衍、吞吃、而在被那种怪异存在吞吃的过程中,荷官不是没有挣扎,但是,它的血肉挣扎着弥合,但这样的“顽强”却毫无作用。
短短数秒过后,沥青浸没入了他的身体。
荷官抽搐了两下,死了。
玛琪的天赋并没有出错,枪是没有问题的。
真正有问题的,是子弹。
“——!”
温简言的瞳孔骤缩。
他虽然没像黄毛那样看清所有的细节,但温简言却仍能看出来……梅斯维斯是故意这么做的。
三枚筹码尚未全部用尽,黄毛只能对它进行模糊的定位。
而梅斯维斯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将其中一名荷官藏在自己心脏的前方,然后故意暴露出自己心脏的位置,引诱自己开枪。
头脑因运用到极限而模糊,身体机能也无法再正常运转。
即便因此,温简言仍旧听到警铃大作。
他心头一跳,抬起眼,梅斯维斯庞大身躯的下方,淤泥般的表面浮起波纹,那张微笑着的脸再次浮现出来。
已经完全看不到眼白的漆黑瞳仁直直看向温简言,声音重叠着声音,从四面八方回荡着,无穷无尽的压迫感袭来,死死压在了胸腔之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规则的第一条。”
“不得向对方的阵营开枪。”
梅斯维斯笑嘻嘻地伸出手,一条细细的、如同麻杆般的惨白手臂从庞大身躯中抽了出来,拉出不可以思议的长度,按在了已经碎裂的赌桌表面。
——“你违规了。”
废墟中,仅剩的一枚筹码被精准地找了出来,捏在了扭曲变形的掌心里。
“猜猜代价是什么?”
温简言的脸色变得如纸般苍白,瞳孔也在瞬间扩大,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体温一起,飞快地从身体之中流逝,就连呼吸都显得太过疲累,无法做到,黑色的帘幕一点点地遮挡在他的眼前。
“不,不……会长……会长!”
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听在耳朵里却显得是那样的遥远,温简言却已经无力辨认了。
他再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似乎只有咫尺之遥。
时间的流速也跟着变慢了下来,似乎一切都在变得更黑、更安静……让人想要深深地沉入透不进光的漆黑水底,再也不醒来。
直到——
“叮。”
一声细微的声响落下,穿透耳膜,砸入脑海。
“——!”
温简言尖锐地倒吸一口凉气,在强烈的震颤下猛地睁开双眼。
刚刚蒙在眼前和耳边的雾猛地消失,一切重新变得清晰至极。
他听到头顶传来梅斯维斯难以置信的声音——“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有第四枚——”
他看到,一枚漆黑的、在整个副本之中都从未见到过类似模样的筹码从他胸前的口袋中落下,在他面前的地面上飞快地旋转着,在温简言的注视之下,旋转速度逐渐放缓,最终正面朝上,倒在了他的面前。
整个世界都一片死寂。
温简言直勾勾看着那枚筹码,似乎被按下了中止键。
他认出,那是在副本开始之前,丹朱丢给他的那枚黑色的筹码。
由于副本开始后,他就再未见到过任何相同的道具,也就一直没有弄清楚它的真正面值,甚至于淡忘了它的存在……
直到现在。
——“砰!!!”
枪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撕裂了寂静。
在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再一次恢复流速。
“嗡嗡……”耳膜被剧烈的震响冲击,发出尖锐的蜂鸣。
温简言下意识扭头。
黄毛站在不远处,他的眼珠鲜红,一行血色的眼泪顺着眼睑流下,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伤口般的血痕。
他手里握着一把枪。
普通的枪。
一把系统商店之中,用二十积分就能兑换到的手枪。
枪支滚烫,青烟袅袅。
他喘息着,手指颤抖,但手指却仍然死死压在扳机上。
“不——不——不——”梅斯维斯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恐怖,他的声音逐渐升高,变得尖锐高亢,像锥子一样刺痛耳膜,嗓音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凄厉,“我不会,我不可能,我赢了,我明明———”
庞大的、淤泥般的身体中央,那枚心脏上被沥青溶出一个大洞,正在被飞快地吞吃蚕食。
枪是普通的枪。
可子弹却是特殊的。
那正是刚刚被梅斯维斯从左轮中取出、尚未击发出去的那枚哑弹。
它在战斗中被从桌面上掀下去,本该就这样消失不见……
但却无法逃脱全视者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交锋,赢却输。
第二次交锋,输却赢。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发现这种对仗(蹦蹦跳跳
——
第614章 幸运游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梅斯维斯发出凄厉的惨叫。
和怪异的躯壳对比起来,那颗心脏显得是如此的脆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唯一仅剩的人类特征被无情地、飞快地吞吃殆尽。
“啊啊啊……不,不!不可能!我不会就这么——”
淤泥般的庞大躯体剧烈地挣扎着,似乎在试图逃离命定的死亡。
可惜只是徒劳。
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最后——
彻底消失
——梅斯维斯死了。
和他活着时相比,他的死显得是那样的无足轻重。
在心脏消失的瞬间,那庞大的躯体就垮塌下去,在短短几秒内就灰飞烟灭,再无半点痕迹。
最终,面目全非的赌场二层里,只剩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
黄毛的手缓缓垂下来,枪支从他脱力颤抖的手指间滑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震响。
那声音来的突兀,一下子将所有人都从愣怔中来了回来。
他们如梦初醒。
几乎是眨眼间,四散在外的小队成员就立刻围拢了回来,他们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一部分去扶温简言,一部分则是围上了黄毛。
“你感觉怎么样?”
陈默飞快地上下打量着黄毛,不错过他身上一丝的变化,言辞紧迫地追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黄毛似乎还没有从杀死梅斯维斯的巨大震动中缓过神来,只是睁着一双血色涌动的双眼,有些茫然地看了过去。
“喂?”陈默逼近,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焦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非挑战者杀死游轮管理者是需要承担代价的。
而这一代价就连丹朱这种级别的主播都难以应对。
这是他们过一致认同的结论。
按照他们原本的设想,杀死梅斯维斯的,大概率会是陈澄安辛这种最擅攻击的类型,没人能想到,最后给出致命一击的,居然是本该被保护在安全地带的黄毛。
正因如此,他们才更感紧张。
毕竟,论起即时性的保命能力和道具库深度,黄毛是远不如其他几人的,万一杀死管理层的副作用立刻发作,他们很难立刻做出反馈。
“……”黄毛张张嘴,似乎还处于刚才的茫然之中,一时没发出声音来。
在一片混乱中,一道略带虚弱的声音插了进来。
“喂。”
是温简言。
在闻雅的搀扶下,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和刚才相比,他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虽然拥有了一枚额外的筹码,以至于不会在三枚筹码耗尽之后就横死当场,但却也并不能改变前两枚筹码被带走时所消耗的生命力。
但他一开口,其他人就自然地安静了下来。
“别的先不说,”温简言抬起手,轻轻按了下黄毛的肩膀,语气温柔,“做得好。”
黄毛忽得回神。他怔怔眨眼,鼻头尖锐一酸,一下子又落了行红色的眼泪下来。
刚刚的冷静似乎一下子溃不成军。
他抽噎着,把脑袋靠在了温简言的手上。
温简言反手摸摸他的脸,任凭他哭个尽兴。
众人静默地看着他。
进入这个副本以来,黄毛的拼命和强大肉眼可见。
这句“做得好”,他当之无愧。
终于,黄毛从压力下的短暂崩溃中回过神来,他抹着眼泪,离开了温简言的肩膀,对自己刚才的失态似乎十分难为情。
他嗫嚅道:“抱歉……”
“没关系。”温简言适时移开了话题,“好了,说正事,你现在有感受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
“身体上暂时还没有。”
黄毛说。
温简言若有所思——当时在杀死伊顿伊森之后,丹朱看上去也并无异样,虽然不排除是她伪装能力太强的缘故,但考虑到黄毛现在的状况,也基本上能够得出结论,杀死管理层的副作用恐怕并非即时性的,而是潜移默化、循序渐进的。
“好的,一旦发现任何异样,立刻告诉我。”
“好。”黄毛乖乖点头。
“还有一点,”温简言十分严肃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天赋已经透支了,如果再使用下去,可能会出现无法估量的后果——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使用天赋了,明白吗?”
“明白。”黄毛再次点头。
他低垂下被鲜血粘成一绺一绺的睫毛,掩盖住下方已经异化成血红色的眼珠,以及不知何时逐渐泛起白翳的瞳仁。
正在这时,陈澄从远处走来,他抬起手:
“喏。”
一枚漆黑沉重的钱币被抛了过来,在空中旋转着,发出“叮”的一声,最终径直落在了温简言的掌心。
“从梅斯维斯尸体之中找到的。”陈澄说。
温简言低下头,打量着那枚古朴的钱币。
这是管理层的信物。
——至此,幸运号游轮三名管理层无一存活,全部死亡。
毫无预兆地,脚下的地板忽然传来震动,船体似乎开始向着一侧倾斜,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在混战中被砸的稀巴烂的各种残骸开始缓缓地向着一方滑去。
众人踉跄几步,才勉强维持站立。
他们抬起头,神情骇然。
“怎么回事?”
“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船沉的速度加快了。”温简言将钱币塞回口袋,说道。
“你早就知道?”众人愕然看他。
“不完全,”温简言摇摇头,“但稍微猜到了一点。”
在将副本搞垮这一点上,没人比温简言更有经验。
幸运号游轮只有三名管理层。
这三名管理层各自管控副本内的不同领域,维持着副本稳定的运行。
只有伊顿伊森死亡时,情况还并无大碍,但是,一旦卡尔贝尔也跟着死去,问题就开始显现了。
之前负七层毫无预兆的崩溃和进水,恐怕并不是因为他们战斗的有多么激烈,或是卡尔贝尔的形态有多么怪异……而是由于第二名管理者死亡之后,却并无挑战者取代他的位置,副本才开始失衡,船体也开始倾斜。
现在,最后的管理者梅斯维斯也死去了。
三名管理层无一留存,副本势必会开始失控。
“好消息是,船还在前进,而且速度比以往更快?”站在窗边的常飞羽收回视线,道,“按照这个速度,我们的存活概率或许比想象中更高。”
……等等。
温简言怔了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下头,飞快地打开了自己的账户。
余额:0
“……”
看着那归零的余额,温简言面无表情。
……怎么办,好像突然有点不想活了。
【诚信至上】直播间:
“……哦对,我想起来了,赌局是实时结算的来着,在梅斯维斯拿走主播的最后一枚筹码的时候,他的所有资产就都被输掉了,而丹朱留给他的那枚筹码顶多只能保命,但不能保住他压在赌局上的积分。”
“……靠,所以说主播进入幸运游轮副本以来……不,是进入梦魇以来,所有的积蓄全没了,是吧?”
“代入了一下,真的怜爱了。”
“操,人虽然活了,但钱一分没剩,我服了,主播刚刚虽然幸运了一点,但也没太多是吧?”
“嗯……怎么说呢,往好处想,至少现在船开起来了,速度还挺快的,照这个样子,在船沉之前到达目的地结束副本还是有希望的……总比被游轮带着沉入深海强吧!!”
对于这一点,温简言本人也很绝望。
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发生在他的身上啊!
天生不聚财是吗?
还真是一分钱都留不下啊!!
他关掉直播间后台,强颜欢笑:“算了,反正是当了燃料,也不亏……”
看着温简言自我安慰的模样,众人都不由得面露不忍。
看着好可怜。
正在这时,下方忽然传来一声怪异的“咯咯”声,将温简言从痛苦的情绪之中拽了回来,他微微一怔,抬起眼,透过落地窗向下看去。
下方是赌场一层,由于这里是正数层,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甲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放眼望去,甲板上已经站满了从海中登上来的尸体,它们摩肩接踵,密密麻麻,最前方的一排已经紧贴上了赌场一层的大门,隔着模糊潮湿的玻璃,能够看到它们扁平模糊、被海水泡得惨白发涨的脸孔,一双双死气沉沉的双眼从外面看进来,看得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咯咯。”
这次,温简言终于辨认出那声音从何而来。
紧闭的玻璃门上,出现了细密的蛛网裂纹,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糟糕,”陈默表情一沉,“看来随着管理层的死亡,游轮抵挡入侵的能力也开始崩溃了。”
“走吧,我们得快点离开这一层。”
温简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荷官!”
在梅斯维斯死后,剩下的荷官就再也没有了继续战斗的理由,它们虽然不会和自己的主人一起死亡,但却也同样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于是,就像在战斗开始前他们猜测的那样,荷官们不再有威胁,它们四散开来,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遁入了黑暗。
可是,在这之中,有一名荷官曾在一切开始之前和他们达成了合作。
No.8.
而他身上有温简言所需要的答案。
“我们得回之前的包厢里去,”温简言语速微微加快,“No.8——”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只听不远处的楼梯口处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哒、哒、哒。”
那脚步声不紧不慢,细细的鞋跟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均匀优雅的声音,即便仅仅只是听着,似乎都能勾勒出来人的身形气质。
“?!”
众人皆是一惊,下意识地扭过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片漆黑的楼梯口处,一抹鲜艳的红渐渐浮现出来。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
伴随着笑盈盈的女声,一道人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妖艳的黑色卷发托着她洁白的脸,眼眸如烟如雾,饱满的红唇含着笑,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是丹朱。
所有人的心脏都是一紧。
而在其中,陈澄的反应是最激烈的,在他下垂的掌心之中,几乎是立刻浮现出了唐刀的虚影。
她看上去仍和记忆中一样美貌。
可是,作为在副本和危险之中浸淫太久的资深主播,他们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丹朱身上有什么和以前不同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与其说是一名美丽动人的女子,不如说一只恐怖至极的厉鬼。
“怎么,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楼下,玻璃碎裂的咯咯声愈发清脆,在无数尸体阴冷贪婪的注视之下,丹朱显得仍是那样的优雅泰然。
“不得不说,你们做的真的很好,”她扭过头,视线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赌场二层,“要知道,梅斯维斯……他可是这三个人里最让我头疼的一个。”
“和伊顿伊森这种可以直接杀死的家伙不同,”
丹朱用手指缠着头发,抱怨道:
“他可是麻烦的很,不和他赌,就完全没有动手的机会,而他的赌局……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四下一片死寂。
丹朱咯咯笑着,扭头看向温简言:
“看样子,你确实有把我给你的道具利用到了极致。”
她缓缓向前走出一步。
这一次,所有人也终于像陈澄一样,嗅到了一股浓烈、如同腐败花香般的气味。
阴冷、恐怖、充满压迫感。
“好了,废话就不说了。
丹朱笑吟吟地看向面前几人,伸出手,“我想,你们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交给我……”
美人媚眼如丝,空中的腐败气息阴冷浓烈。
“或者去死。”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端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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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幸运游轮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整层楼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丹朱用那双烟雾蒙蒙的双眼注视着温简言,面上仍浅笑盈盈。
她看上去和往常相比没什么太多变化,眼底也并无杀意,甚至并未上前半步,仅仅只是站在远处,就足以使所有人冷汗淋漓。
空气中充盈着腐败的花香,并且似乎仍在随着时间推移膨胀着,如同棉花一般塞住人的鼻腔和喉咙,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丹朱的威胁太高,以至于他们无法寻常以待。
这不仅仅因为她梦魇第三的排名,更是因为他们曾亲眼见过她是如何杀死伊顿伊森的——简单、迅速、轻易。
在他们和其他管理层交手之后,才渐渐亲身体会到此举背后的所代表的恐怖实力。
卡尔贝尔的死,是建立在费加洛和祁潜等人的削弱之下的——暗火小队为此付出了接近覆灭的代价,祁潜本人也因天赋的副作用而陷入暂时性的沉睡。
梅斯维斯虽然是由温简言他们独立狙杀,但是,他本人的强大和副本机制高度相关,如果不是温简言赢走了他的两枚筹码,利用规则削减了他三分之二的实力,结局如何仍未可知。
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被耗到了油灯枯尽的地步,温简言甚至因此险些丧命。
就算伊顿伊森是三人中实力最差的,但是,作为管理层之一,他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而丹朱杀死他花了多长时间?
一分钟?还是三十秒?
温简言抬起眼,苍白的脸被强光照亮,他按了下身边陈澄紧绷的肩膀,似乎在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迎着丹朱的视线,缓缓上前一步。
“我想,你要的是这个?”
温简言张开手掌,两枚漆黑古朴的钱币静静躺在掌心之中。
“没错。”丹朱眯起双眼,红唇弯起,露出一个迫人的微笑,“做个好孩子,把它给我——我保你们全员下船,平平安安,毫发无损。”
“可以。”温简言答的很爽快,丹朱唇角的上扬弧度稍稍增加,但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只听温简言继续说道——
“但还不够。”
“哦?”丹朱扬起眉毛,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留在这艘船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取得这三枚信物吧?”
温简言记得,在幸运号游轮变成副本之前,丹朱在听闻游轮可能发生会发生异变时,所作出的平淡反应,以及随口吐出的残酷话语——她对游轮变成副本显然乐见其成。
“祁潜小队去杀卡尔贝尔,是奉了你的命令。”
“而我身上的那枚黑色筹码,则是你为了梅斯维斯的死而布局。”
温简言注视着丹朱,缓缓道。
“这三名管理层的死亡,每一位背后都有你的影子。”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最终会和梅斯维斯对上呢?”温简言问。
“亲爱的,你该看看自己的战绩,”丹朱浅笑盈盈,面庞洁白优雅,在暗处似乎会发光,但却给人蛇蝎般危险的错觉,“成为梦魇直播间的主播之后,八个副本,八个白金……这可是就连我都做不到的功绩呢。”
“你似乎……能够看穿所有虚假的障碍,排除所有的干扰选项,找到所有矛盾中最核心的东西……真是可怕的能力。”
丹朱注视着温简言,似乎要用目光将他拆解。
“你以为梅斯维斯会答应所有人的赌局邀约吗?不不……想要杀死他的难度是最高的,正是因为和他面对面对话的代价也是最大的,想要梅斯维斯亲自下场参与对赌,就必须要通过赌场的至少三层,并杀死获取他信物的三名荷官。”
温简言心下微微一紧。
他想起,在自己第一次提出要和梅斯维斯赌时,对方所做出的回答——“这不合规矩”。
原来是这样。
丹朱脸上笑意更盛。
“所以,在这艘船上能走到这一步的,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神谕那帮神神叨叨的狂信徒吗?”她冷哼一声,娇美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屑,“我可不觉得。”
“当然了。”丹朱耸耸肩,“如果你到最后也没有走到这一步,那也没有关系……”
她用纤细的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咯咯笑了起来:
“毕竟,那枚筹码对我无用,而我恰巧真的很喜欢你。”
温简言:“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总之,我对这三枚管理层的信物毫无兴趣,”温简言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她,“但是,我需要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它们。”
他收集三枚信物的目的非常简单。
如果不这样,他就无法进入到负六层。
从他现在已知的信息来看……幸运游轮十分不简单。
它不仅仅是梦魇主播大厅内的一部分异变而成的,而且所有的NPC都曾是人类,但却没有任何一个资深主播曾在副本中见到过他们。
身为预言家的苏成不惜离开公会、背叛神谕,也要获取通向负六层的通行证。
甚至……
就连巫烛的心脏,也在这艘船上。
虽然他曾在以往的多个副本之中都找到过巫烛的碎片,可心脏的意义却显然不同于其他任何的一部分。
它太关键、太核心,以至于温简言想不到它被保存在这艘船上的任何理由。
温简言清楚——绝非预感——幸运号游轮在梦魇中的地位无可取代,和他所渴望得到的自由息息相关。
“哎呀……明明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向我许愿,”丹朱扬扬眉,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结果反而却更想要得知真相吗?”
“是的。”温简言说。
“那真是可惜了。”丹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温简言,在那一瞬,那双细长双眼深处的迷蒙烟雾似乎尽数散去了,只剩下一片黑暗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可怕空洞。那是只有死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亲爱的——合作,或死?”
她缓缓上前一步。
“很可惜,这两个我都不想选。”
温简言微笑了一下。
他刚刚还很虚弱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现在!”
“砰!!!”
身后,整个赌场二层的落地窗都在一瞬间爆裂开来,飞溅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在温简言走上前的时候,他顺势遮挡住了丹朱的视线,并且给了其他队友准备逃跑路线的信号——丹朱堵住了通向地面的唯一通道,但是,那包裹着整个赌场二层的落地窗却并未设障。
在落地窗炸开的瞬间,闻雅向着赌场二层内部丢去一个道具,烟尘炸开,与此同时,陈澄抄起温简言的腰,陈默捉住黄毛的臂膀,孔卫揽住玛琪的肩膀——众人默契至极,也迅速至极,他们并不准备和丹朱进行正面冲突,而是集中所有能力,只做唯一一件事:
撤离!
也不知道温简言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下令的时间显然算得精准至极。
在他们落地站起,开始向电梯狂奔时,赌场一层的玻璃发出“咯”的一声刺耳震响,下一秒,本就已经千疮百孔、岌岌可危的大门碎成了碎片,无数被海水浸湿的惨白尸体涌入进来。
一抹血红色的身影自烟雾中款款走出。
“……”
丹朱站在失去玻璃遮挡的赌场二层时,面无表情地垂眼看去。
下方已经变成了一片尸体的海洋,再也没有了温简言等人的半点踪影。
空气中,浓郁至极的花香和潮湿的海水腥气混合,发酵成腐败而危险的气息。
“最后还是变成碍事的东西了啊。”
丹朱唇边不知何时再次带上了懒洋洋的妩媚微笑。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垂在肩膀上的漆黑卷发,声音宛如叹息:
“可惜,我本来还真的挺喜欢他的呢。”
*
温简言一行人冲入了电梯之中。
在整个赌场一层即将被从甲板上涌入的尸体吞没的前一秒,电梯门缓缓关闭了。
狭小的金属盒子开始缓缓向下运行。
整个电梯内,只能听到众人的粗重喘息。
“见鬼……!”常飞羽喘着气,惊魂未定,“现在我们不光是要面对一艘快要沉的船,快要完蛋的副本,还得面对一名梦魇第三的追杀?”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何止是霉,简直是霉上加霉!
哪怕他进入梦魇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如此极端的情况——!
“那接下来呢?”闻雅扭头看向温简言,“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他们现在多少有点进退两难了。
三名管理员死亡,意味着整个副本的崩溃迫在眉睫,可是,三枚信物中他们却只有两枚,另外一枚在丹朱手上,所以他们也无法进入到负六层,解决副本的核心。
温简言靠在电梯壁上,在刚刚的交涉中,他已经耗尽了本就不多的体力,原本就已经苍白到极点的脸色,现在看上去更是难看的像是死人。
他喘匀了口气,抬起眼,道:“活着。”
“……”众人皆是一怔。
“别忘了,这个副本的结束规则是什么。”温简言说。
幸运号游轮,是非开放式限时副本。
只要存活至航向结束,副本就算通关。
“我赌输掉的八十亿积分,已经全部成为了游轮前进的燃料……它现在正在全速前进,如果燃料足够,它就能带我们行至航线终点。”
“丹朱比我们更需要这三枚信物,”温简言撑着墙,勉力站起身,为了保存体力,他说话速度很慢,“而且必须要赶在副本结束之前。”
由于幸运号游轮的特殊性,温简言不确定在副本结束之后,它是否还会不会重置。
但无论是重置还是不重置,丹朱此前的所有布局都将失去意义。
她也将失去达成自己目标的最好机会。
而只要撑到通关,他们就能活着回到主播空间——全须全尾,毫发无损。
“所以,”温简言抬起眼,眼神冷静至极,“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只有一个:活着。”
由于剩下的一枚硬币在丹朱手里,所以,只要丹朱不合作,温简言就无法进入负六层,也无法接触到他想要得到的信息。
只要丹朱意识到,她是无法从他们的尸体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就不得不被迫重新思考谈判的可能性。
话是这么说,但是……
这真的有说起来那么容易吗?
电梯仍在持续向下。
“叮。”
电梯门敞开了。
“负十六层到了,请小心脚下。”电梯员道。
“走。”温简言说,“去接季观。”
由于身体情况的限制,季观自从赛马场之后就再也无法参与他们的行动,被迫留在安全处等待。
而现在,在管理层死亡,船只失衡的情况下,船上已经不存在安全区,他也担心丹朱会找到他,利用他的安危来挟持他们。
一行人离开电梯,来到了负十六层。
脚下地面的变化无法再被忽视,至少倾斜了差不多三十度,有的船舱门大开着,杂物从高处咕噜噜滚向低处,整个走廊之中到处都是杂物。
“小心,这一层不安全。”玛琪忽然开口。
空气中浮动着令人寒毛直竖的怪异阴冷,隐隐能嗅到浓烈的血腥味。
温简言的步伐猛地一顿。
他用余光看到,自己左边大敞着的舱门内,地面上横着一具尸首,地面上满是粘稠的鲜血,而一名身披黑袍的“住客”正直直站在尸体旁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住客”缓缓扭过头。
原本覆盖在脸上的黑色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属于人类的五官。
但是,那青白的皮肤、空洞的双眼,诡异的微笑,却明显是属于厉鬼的特征。越夏朸木各
“……!”温简言猛的收回视线。
和他猜想的一样。
“住客”和管理层之间有着微妙的平衡,在所有的管理层全部死去之后,“住客”的管束也会因此消失。
它们之前还无法直接对人类下手,需要从卡尔贝尔的拍卖会中购买“拼图”,而现在,束缚消失了,船上的所有人类都变成了它们的追逐的猎物。
温简言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快走。”
众人跑了起来。
在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的尸体。
那些尸体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脸孔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漆黑的窟窿——和他们先前在拍卖会后台找到的残骸一模一样。
黑暗中传来了沉重拖沓的脚步声。
似乎是嗅到了他们身上活人的气息,开始再一次行动起来。
众人夺路狂奔,一口气来到了季观的房间所在——好消息是,船舱的房门仍是紧闭着的,并未受到攻击——他们都是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打开房门,冲了进去。
孔卫抄起无法行动的季观,将他扛在肩上。
“外面究竟怎么回事?”季观失去了视觉,无法行动,可以说是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即便如此,透过舱门渗透进来的可疑气息,以及船体的倾斜程度,他仍然能感受到有什么地方出了变故,“是发生了什么吗——”
“等到安全之后再说。”温简言急急道。
一行人冲出船舱,回到了走廊,毫不停留地奔向电梯。
正在这时,倒在前方的一具尸体忽然抽搐了一下。
温简言反射性地抬眼看去。
只见尸体的肚子鼓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下方蠕动着、挣扎着、企图破体而出。
这一幕实在有些眼熟,温简言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想起来了什么。
在伊顿伊森死后,他的尸体似乎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是丹朱!”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尸体的肚子炸裂开来,一道诡异的影子从中缓缓站立,熟悉的腐败花香如同炸弹般充溢在整条走廊之中。
那怪异的影子凭空站立,明明没有五官,但却发出了熟悉的“咯咯”笑声。
“逃到这里来了呀,小老鼠们。”
温简言一行人紧盯着它,缓缓后退。
这显然是丹朱天赋的表现出来的某种形式。
忽然,温简言觉察到,自己的衣角被玛琪用力拽了一下。
他一回头,只见玛琪白着脸,指向他们的身后。
一具、两具、三具……
所有的尸体都开始产生了类似的变化,诡异的凸起开始自他们的腹部鼓动,似乎正在孵化着什么东西。
前方,“丹朱”的影子优雅地迈出尸体,向着他们缓缓逼近——后退没有意义,那边尸体的数量更多。
“你不会以为,只要离开了我的视野范围内,我就会找不到你们吧?”“丹朱”的影子咯咯笑着。
“砰!”
“砰!”
背后的尸体接二连三地炸开。
“你们逃不掉的,”“丹朱”的影子微微歪着脑袋,“不过,因为你们逃跑这件事让我很生气,所以,我会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
“第一个……就从你开始好了。”
“丹朱”的影子抬起手,手指直直地指向队伍之中的一人。
陈澄。
“我亲爱的、亲爱的背叛者。”
陈澄的瞳孔一缩。
下一秒,陈澄下意识地反击。
但是,可是,无形的东西怎么能被刀刃捕获呢,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痛苦的嘶叫从他的喉咙之中发出,诡异的条条痕迹在他的皮肤上鼓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
“陈澄!”在他身旁的闻雅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但是,他人的关心对他无济于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澄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脸色眨眼间就变得青白,似乎承受着无法形容的痛楚。
“我给过你机会了,”气息阴冷如尸体的女人影子款款向前,咯咯笑着,“所以,现在我会一个一个地杀死你身边的所有人——并且我保证,这个过程会很慢、很慢、非常痛苦。”
毫无预兆地,丹朱的影像微微扭曲了一瞬。
“咦?”
她发出疑惑的声音。
下一秒,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撕扯,那刚刚还站在原地的影像被扯碎了,散开成了一片烟雾。
众人一惊,反射性地抬眼看去。
只见一名住客站在刚刚孵化出丹朱影像的尸体前,它的脚下,尸体的头颅被踩碎了,琥珀色的、散发着异香的粘稠液体顺着地面幻化流淌。
众人皆是愕然。
“……哈、哈……”
陈澄喘着气,脸色稍霁。
与此同时,黑暗之中,更多“住客”的身影浮现出来,但是,和那些夺取了人类躯体的存在不同的是,它们的脸上仍然戴着漆黑的面具。
刚刚踩碎尸体头颅的“住客”走上前。
见它接近,众人身体反射性紧张起来。
而温简言则站在原地未动,似乎长长地松了口气。
长久紧绷的状态一松懈,他的身形因此晃了晃,熟悉的虚弱感再次袭来。
“住客”一大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他。
他用另外一只手摘下面具,露出苍白俊美的面孔。
“……”
巫烛垂眼看他,眉头缓缓蹙起:
“你很虚弱。”
“我知道。”
温简言借着他的力道稳住身形,他有些疲倦地掀起眼皮,斜斜瞥了他一眼,道。
“——你比我想象中慢多了。”
“嗯。”
巫烛应了声。
“中间遇到些阻碍。”
他摩挲了一下温简言手腕的内侧,不动声色承接住温简言身体大半的重量。
“但我处理好了。”
不知道是身体的虚弱令温简言多少失去了判断能力,还是太过关心问题的答案,他没太注意到两人距离的拉近。
得到答案,温简言缓缓呼出一口气。
在和梅斯维斯赌博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一旦管理层全部死亡,船上秩序也就会尽数崩溃。
正因如此,温简言才会在与梅斯维斯的赌局开始之前,让原本能派上更多用场的巫烛离开。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任务。
诚然,巫烛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副本中倍受制约。
但是……他能同化、吞噬、抢夺副本中“住客”的身份。
在普通主播无法触及的领域,他能鲸吞蚕食其他灵异存在,利用副本逐渐壮大自身。
温简言清楚,他们迟早会和更高纬的存在对上,所以,他才必须提前对此做好准备。
丹朱是可怕的威胁没错。
但是,对于温简言来说,还有更恐怖的敌人仍潜伏于暗处。
——那是操控一切的梦魇本身。
温简言:“所以,你那边现在整体进度如何?”
巫烛挨着他,温简言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像某种驯顺的大型动物,完全看不出刚刚做出了一脚踩碎尸体头颅的残暴行径。
“算的上顺利。”
“你控制了多少住客?”
巫烛低下头,鼻尖不经意间蹭过青年发稍。
他似乎评估了一下,才答道:
“四成。”
简短问答,寥寥数语。
明明对话中没有任何出格的内容,但就是莫名显得……
有点过分熟稔了?
作者有话说:
第616章 幸运游轮
“喂,前面的,你们还要聊多久?”
不远处,陈澄终于从刚刚被针对的痛苦中缓了过来,他扶着墙壁站直起身体,十分不耐烦地提高声音。
“调情也多少看看场合。”
“……!”
温简言一个激灵,像是被烫到似得后撤一步。
“什么?”
他看向陈澄,眼神惊愕。
“啊?怎么了?”陈澄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惊小怪。
【诚信至上】直播间:
“……”
“内什么,陈澄说话不顾其他人死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看也没人把他的口无遮拦当过真啊。”
“不是,主播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啊?”
“不是,主播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啊?”
“……没什么。”
温简言似乎也反应了过来。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
“什么情况?”被孔卫扛在肩膀上的季观还在抓瞎,“不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季观一头雾水地反复扭头,“谁和谁调情?”
“……没有人在调情,”温简言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杀人的冲动,不过,为了防止对方再问些什么有的没的,他看向孔卫,“你给季观同步一下进度。”
已经至少一个小时没开过口的孔卫:“……”
他沉默地环顾四周,面露茫然。
啊?我吗?
作为一个从没有体验过不善言辞是什么感觉的人,温简言似乎没准备管他的死活,他绕开巫烛——这次甚至还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在那具被踩碎头颅的尸体面前蹲了下来。
他仔细地检查着尸体混乱空洞的肚腹,以及青筋纵横的皮肤。
温简言伸出手,用触摸了一下尸体的粘稠的琥珀色液体,他捻了捻指腹,又低下头嗅了嗅自己暗带幽香的袖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吗?”闻雅问。
“嗯,差不多吧。”温简言没管巫烛伸过来的手,而是自己扶着墙,一点点慢慢站起来。
巫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诚信至上】直播间:
“……不是,这不避嫌还好,一避嫌怎么看着更不对劲了?”
“好一个欲盖弥彰,掩耳盗铃。”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那家伙在被主播避开之后,变得有点……可怕?”
温简言:“我大概知道丹朱为什么能随时找到我们在哪了。”
“为什么?”众人精神一振。
温简言:“丹朱的天赋,大概率是花。”
陈澄很早就说过,他从丹朱身上闻到过很明显的尸臭味,而之后在赌场二楼对峙时,对方身上所爆发出来的腐败花香显然证明了这一点。
尸体的肚子明显空掉了,像是所有的营养物都被汲取殆尽,而从它们破损头颅之中流淌出来的,无论是闻上去、还是触摸起来,都很接近植物的花汁。
“我想,之前在赌场二层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沾上了她的‘花粉’,”温简言一边整理着思维,一边慢慢说道,“我们变成了她授粉的工蜂,我们走到何处,就会将她的种子带到哪里。”
花粉寄生于尸体之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这些尸体在他们刚到这一层的时候还好好的,却在他们离开时发生异变,因为植物需要生长的时间。
与之相比的是,她让陈澄经受痛苦的时候是多么轻易——完全不需要任何前摇,而是直接就能让他痛不欲生。
“……”
听着温简言的描述,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丹朱会说那句话——“你不会以为,只要离开了我的视野范围内,我就会找不到你们吧?”
丹朱……
她的天赋和她本人一样妖艳而致命,像是一朵寄生于尸体之中的腐败之花。
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我们身上都有花粉?”黄毛一脸茫然,“能去除吗?”
“难。”温简言无奈地耸耸肩。
天赋越强,就越难干扰拔除,到了丹朱这个级别,她的天赋已经几乎成为概念性武器了,就连游轮管理员之一的伊顿伊森都对此无计可施,对他们而言更是如此。
“更何况,刚才陈澄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花粉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是附着在我们身上了,很可能已经入侵了我们的身体,只等一个契机,就能生根发芽了。”
“那就糟糕了,”陈默眉头紧皱,“如果丹朱的天赋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我们的性命岂不是已经被掌握在了她的手里?”
“也不能这么说。”
陈澄抱着胳膊,开了口。
身为唯一被针对的人,他对此显然很有发言权。
“如果她直接能远程捏死我们,那我们也不至于活到现在了,她的天赋估计是有距离限制的,只有丹朱或丹朱本人的影像在场,才能激活自己的天赋。”
那么问题就又绕了回来。
他们身上携带着的花粉,会在遇到尸体后自动寄生、生长,一旦丹朱再利用其他尸体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恐怕下手就不会像这次一样心慈手软了。
“游轮上还有任何一个地方没有尸体吗?”闻雅问。
“……”没人回答。
自从三名管理员死去,副本之中规则体系也跟着崩溃了,现在,整个游轮都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住客”们肆意狩猎,而主播也跟着四处逃窜。
真的能有任何一层楼没有一具尸体吗?
虽然还有负十八层、负六层这种其他主播无法进入的核心区域,但其他人进不去,但他们也同样进不去。
“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温简言缓缓开口。
众人扭头看他。
温简言:“负十七层的房间从未开始出售过。”
闻言,所有人皆是一怔。
这……确实。
幸运游轮副本之中,楼层和楼层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等级,楼层越靠下越是如此。假如一名主播住过最深的楼层是负十五层,那么,负十五层之上的地方在非夜间都能任意前往,而负十五层之下的楼层则无法到达。
即便到了昨天晚上,被开放出售的楼层之中,最深也不过只有负十六层。
这也就意味着,除了代表着赌场核心的负六层,和代表着拍卖会核心的负十八层外……
负十七层整艘游轮之上,仅剩的无人之境。
陈默道:“可负十七层我们也进不去啊。”
“……不一定进不去。”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
什么?
几人一怔,下意识扭头看他。
温简言将自己昨天晚上、所有人进入房间之后所做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
“等等等等,会长你能去负十七层的原因是……丹朱也住在负十七层?!”
玛琪瞪大了双眼。
温简言:“嗯。”
众人尽默。
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我赞成,”陈澄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去丹朱住着的那一层藏着……刺激。”
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真好奇那家伙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想想都很爽!”
“可是,丹朱只邀请了你一个人,”闻雅问,“我们也能跟你一起去负十七层吗?”
“我也不确定,但先试试吧。”
温简言说。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在这一层待太久了——这一层的前面还有其他的尸体,万一它们也开始生根发芽了,我们就真的跑不掉了。”
这倒说的没错。
众人对视一眼,转身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温简言稍稍落后半步,扭头看向巫烛:“对了,还有你。”
“除了之前的内容之外,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做。”
温简言避开对方直直看过来的目光,低头看向一旁头颅破碎的尸体。
“如果丹朱在其他楼层感受不到花粉的生长,恐怕很快就会判断出我们的所在之处,我们的行动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
“这些尸体头颅之中的液体,应该同样还有花粉的残留,在我们前往负十七层的时候,你操纵‘住客’将这些花粉散播出去,最好均匀散播在每一层。”
巫烛:“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藏身于黑暗中的“住客”就开始了行动。
温简言点点头,转身准备跟上自己的其他队友。
但他一动,巫烛也跟着走。
“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看着紧跟着自己的巫烛,温简言一怔。
巫烛:“我想。”
温简言脚下一顿,因为刹的太快,因而显得有些狼狈了。
停下脚步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前方——其他人走在前面,警戒着四周,没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简短对话。
“怎么,不行?”巫烛垂下眼,金色的眼瞳定定看着他,在他的眼里有什么直白的、毫不遮掩的存在,令人有种彷佛被咬住喉咙的错觉。
“……不是不行,”温简言看着前方,避开了他的目光,“但会影响效率。”
“你不想我跟着你?”巫烛问。
“不是这个——”温简言下意识反驳。
不知不觉间,他先前和巫烛刻意拉开的距离被重新缩短了,对方的手臂碰着他的,有存在感的目光落在侧脸上,明明以前有过更激烈的接触,但手臂处传来的、隔着衣物的、若有若无的触感,就是令温简言无法忽视,浑身不自在。
他深吸一口气,往旁边避了避,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说了,你这样做很影响效率——”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是一花。
温简言的后背“咚”的一声撞到了墙壁上。
他本想挣扎,可惜,他这个时候现在还是太虚弱了。
生命力的流失令他头晕眼花,膝盖发软,只能借着背后的墙壁,和对方不知何时抵入膝间的腿勉强站立。
下颌被迫抬起。
阴影笼罩而来,嘴唇被用力压住。
“呃……”喉咙间挤出一丝闷喘。
在一片暗沉沉的阴影中,溃散的视野对上了一双暗处发亮的瞳孔。
见鬼!
为什么这么突然?
而且其他人就在不远处——!
被亲吻的震惊、可能被发现的惊慌、大庭广众下的羞耻……无数情绪和想法打做一团,令他的脑子一下子烧断了线,大脑里一片空白。
可是,几乎就在下一秒,将温简言压在墙上的力道消失了。
巫烛向后退开。
这个吻很短,转瞬即逝。
一共只维持了多久——十秒?五秒?还是更短?
失去了被钉在墙上的那道力量做支撑,温简言踉跄了一下,思维中仍然出于过载的空白之中。
但是,在脚触底的第一秒,温简言就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来。
温简言立刻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嗡嗡作响的耳鸣消失了,冰冷的四肢也开始渐渐回温。
等等,这是……
他微微一怔,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看向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巫烛。
巫烛:“现在好多了。”
没头没尾的,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温简言就是莫名知道对方前半句话是什么。
那是见面时,巫烛说的第一句话——“你很虚弱。”
温简言却显得没那么开心。
他反手捉住他,呼吸有些紊乱,他的眼神很冷,像是被激怒了:
“我让你这么做了吗?”
“效率很高。”巫烛说。
“别学我说话!”温简言声音带怒,“以前也就算了,但现在——”
要知道,巫烛所做的并非治疗,而是转移。
他理性分析着自己的不适。
要知道,巫烛的力量虽然在副本中缓慢壮大,但整体仍处于被梦魇压制的状态,他从自己身上转移走的劣势会延续下去,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弥补回来。
无论如何,这么做都是没有意义,得不偿失,且弊大于利的。
盛怒中,面前的巫烛毫无预兆地抬起手,指腹抵着他湿亮的下唇揉了一下。
“……”温简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僵,骂人的话一时噎在了嗓子眼里。
“我现在明白了,你不开心是因为我转移了你的伤口……”
巫烛半眯起双眼,低头凑近,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愉悦。
“而不是亲你?”
此时此刻,刚刚被温简言拒绝的糟糕心情,此刻已经完完全全恢复了。甚至远远超出了预期。
“……!”
温简言瞳孔一缩,他像是被对方说的话蛰了一下,猛地松开手,避之不及般退后。
“你别偷换概念,”他压着情绪,几乎显得有些咬牙切齿了,“这两种我当然是都不乐意的,以前是,以后更是……!”
说着,他用手背揩了一下唇角,本就被亲过的嘴唇开始变得红热扎眼,熟果般饱满欲裂。
而巫烛却没退,他看着温简言,目光落在他的下唇上,眼底似乎暗燃着火焰。
“……”
他上前一步。
“你想让我像你期待的那样,用尽可能有效率的方式完成任务?”
这话来的突兀。
温简言下意识后撤半步。
“——可以。”
巫烛一边有条不紊地说着,一边再次向前欺近。
太近了。
温简言的脊背已经撞到了墙壁上,对方压的太近,以至于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你想让我别老跟着你?”
那双类兽的眼珠在上方闪烁,将他牢牢捕捉于视线之中。
“——也可以。”
“但前提是,你要承认……”
不是非要这样才能治疗,这一点他们双方都知道。
可是,明明被抵在墙上亲了一通,温简言的第一反应却是场合不对,而不是质疑过程和手段。
巫烛俯身凑近,似乎要刻意逼出温简言一瞬间的退缩,完美伪装下一瞬间的失措——温简言知道他的意图,可……
他听到自己脑海中混沌的闷响。
在两人的距离仅剩短短几寸时,巫烛终于停下。
——“承认你从没排斥过和我接吻。”
他的眼神露骨,直白至极。
“你和我一样喜欢。”
“……!”
温简言后颈一麻,后背上激出一层战栗般的热汗。
巫烛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这才开始重新后退,慢条斯理地拉开了距离。
巫烛抬起手,将面具重新扣在脸上。
面具挡住了他的面容,却挡不住面具下迫人的、像是要将他吞吃下去一般的视线。
“我会尽快。”
低沉愉快的嗓音自面具下传来。
话音落下,巫烛的身形消失在了黑暗里。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温简言站在原地。
“……”
他胸口起伏,眼神微闪。
巫烛已经离开了那个令他浑身不适的紧张区域,但他那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以及在短短几秒内所施加的影响却似乎并未跟着一起消失。
对方最后的留下那个眼神却仍像是被火焰在纸上烧烫出的点一样,犹如残影般明晰,久久停留在视网膜之上。
*
陈默等人已经来到了电梯口,看着已经到来的电梯,似乎没想到温简言没跟上来,他们都是一怔,于是开始扭头四处寻找——
而正在这时,温简言从远处快步走来。
“你去哪了?”
陈默皱眉。
“交代了一些问题,”温简言大步向前,率先走入电梯之中,“巫烛会把花粉散布到其他楼层,这样的话就能搅乱丹朱的判断,给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电梯开始运行,嗡嗡的铰链运行声充斥在狭小的空间中。
温简言给出的解释很正常,没人对此表达疑惑。
他没说谎。
只是藏了点什么东西没说。
于是,除了温简言本人以外,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无论是耳语般的对话,还是那短暂的偷吻,都会变成无人知晓的秘密——
等一下。
温简言抬起眼,心平气和地看向头电梯内缓慢变动的数字。
“……”
刚刚他直播间是不是没关来着?
作者有话说:
第617章 幸运游轮
“……”
温简言几乎想象的到自己直播间内的现状。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移开了视线。
……无论如何,接下来他至少半个月都不会再打开直播间了。
有的事情,只要自己没见到就意味着没有发生,对吧?
就这样,温简言飞快地完成了自我欺骗。
与此同时,电梯也终于到了目的地。
只听“叮”的一声,生锈的金属门在他们的面前缓缓敞开——事实证明,即便电梯内不止有温简言一人,能直接前往负十七层的机制仍然有效。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深红色的、陈旧斑驳的走廊。
“丹朱小姐在甲二号房,”电梯员面带微笑,以毫无变化的语气,说出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句子,“您可自行前往。”
不过这一次,温简言没有让电梯重新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多谢。”
跟在温简言身后,众人一同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在身后关闭。
这里就是幸运游轮的负十七层。
上一次,温简言只是留在电梯内远远看了一眼,这一次,他总算亲自踏入了这里。
走廊封闭,安静至极,两边的舱房门都紧紧关闭着,空气之中温度很低,带着令人不适的阴冷,似乎有什么不祥的存在潜伏于黑暗之中,如影随形。
玛琪忍不住往闻雅身边靠了靠,紧紧挨住她的胳膊。
“有发现什么吗?”闻雅扭头看她,问。
“没有。”玛琪吸了吸鼻子,摇摇头,贴得更紧了些。
这一层确实阴冷无比,但是,上一层那种张牙舞爪的危险感也的确消失了。
他们并没有见到那些浑身被黑色覆盖的恐怖住客,也没嗅到一丝一毫的血腥味——和温简言说的一样,这一层的确不存在任何可容寄生的尸体。
陈默:“看来暂时安全了。”
没有可供寄生的尸体,就意味着丹朱暂时无法找到他们的位置,如果会长的盟友能像他说的那样能够将花粉散布到其他的楼层,那么,他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能暂时维持安全。
——除非有谁试图做些什么多余的事。
此时此刻,温简言正探头探脑看向甲二号房的方向,怎么看怎么在动什么歪心思。
“等等,”
陈默的眼角抽了抽:
“会长,你不会想……”
温简言收回视线,神情腼腆:“那什么,毕竟来都来了。”
都已经到负十七层来了,不去看看丹朱的房间里有些什么,那岂不是亏得很?
陈默:“……”
我就知道。
“一位梦魇前三的房间可不是好进的。”一旁的陈澄忽然开口说道。
他眉头微蹙,神情严肃。
看着出声的陈澄,陈默舒了口气。
总算是有人找回点理智了。
“——所以我们最好小心点。”
只听陈澄继续说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从背包里掏道具,挑挑拣拣,“等等啊,我这里有永昼内部的通行卡,还有一些只有我们核心成员才有的道具……你看这个、这个、和这个……这些应该都能派的上用场。”
陈默:“…………”
他居然指望过这家伙,真是疯了。
注视着正在兴致勃勃给温简言出谋划策的陈澄,其他人的表情也都有些复杂。
不是大哥,你真是永昼的正式核心成员吗?
怪不得刚刚丹朱第一个对你下手,还真是没冤枉你。
温简言眼前一亮:“好好好。”
“你对永昼内部的防御措施了解多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问道。
陈澄:“放心,足够了。”
就这样,两个坏种一拍即合。
他们低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老半天。
更了解永昼的陈澄负责提供情报和道具,而一肚子坏水的温简言则负责出鬼点子。
没用多长时间,两个人就已经准备好了可能需要使用的道具,并且根据进入房间可能发生的情况而制定好了应对的计划。
温简言信心百倍:“向着甲二号房前进!”
陈澄摩拳擦掌:“冲!”
其他人:“……”
他们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同样的心如死灰。
……真是服了。
甲号房的位次越靠前,房间的规格就越高,面积自然也最大。
他们向前走了好一阵,才终于来到了甲二号房的位置。
而温简言和陈澄已经在房间的门口等他们了。
可是,和刚刚不同,他们两个此刻紧紧盯着面前紧闭的舱门,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再兴奋,反而显得十分严肃凝重,甚至有些……低落?
“怎么了?”闻雅问。
“门开不了。”温简言深吸一口气,向着舱门指了指。
他们刚才所有的计划都建立在门能开的基础上,而在第一点都无法完成的情况下,其他的一切也都只能是空谈了——
顺着温简言手指的方向,众人定睛看去。
厚重的金属舱门上,原本应该有锁孔的地方却空无一物,平滑光洁,完好如新,这也就意味着,万能/钥匙和开锁工具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陈默:“道具呢?也不行吗?”
温简言:“嗯,也不行。”
“而且还没办法从外部暴力破坏。”陈澄抱着双臂,眉头紧皱,有些不忿地说道,“放心,我试了。”
众人这才发现,在舱门旁边的墙壁上,刻着几道非常深的刀痕,显然是刚刚陈澄想要暴力破门时留下的,可是,和墙壁上刀口位置连接着的舱门上,却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刚刚才被点燃的气氛一下子就重新低沉了下去。
整条走廊都陷入了死寂。
温简言和陈澄站在紧闭的舱门前,看上去仿佛两根霜打的茄子。
“……”
望着眼前紧闭的舱门,陈澄叹了口气,也显得很失望。
他是一个十分记仇的人。
所以,只要能给对方找麻烦,他都十分乐意参与——只可惜,由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们闯入丹朱房间的计划怕是泡汤了。
温简言也同样眉头紧皱。
诚然,丹朱的房间里潜伏着无法预知的危险,甚至有很大可能暴露他们现在的位置——但是,有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收益——丹朱身上有太多疑点和谜团,无论是对这个副本的了解、还是对于副本核心的图谋都远超他们的想象,而她在游轮之上的固定房间则成为了解答这些问题的最好选择。
对于温简言来说,这个险是值得冒的。
可他仍然没有想到副本严防死守的程度。
“看来,我们只能按照原计划等待了,”陈澄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有些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希望她能别让我们等太久。”
温简言:“应该不会——”
忽然,他的声音一顿。
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温简言停下说话,突然上前一步,整个人都凑近上去,定睛端详着挂在舱房上的门牌。
铁片斑驳。
但是,和已经完全无法辨认的负十八层相比,这一层的门牌上的文字仍是能够辨认的。
生锈的门牌上,阴刻着【1702】四个数字。
而在数字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丹朱】
【已入住】。
舱门的门牌号上居然会写房间主人的名字吗?
温简言皱了下眉头。
但忽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砸了一下似得,整个人呆立住了。
温简言的双眼紧盯着门牌,瞳孔微微扩大,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一旁,闻雅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的变化,关切的询问道:“怎么了?”
“……”
不知道是不是想的太入神了,温简言并没有听到闻雅的问题。
他只是转过身,快步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众人都是一愣。
什么情况?
他们困惑地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们还是追了过去,很快跟上了温简言的步伐。
温简言在甲三号房的位置停下,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门牌上面的文字,脸色难看的可以。
陈澄顺着温简言的目光看去——
在看到上面的文字之后,他也是一怔,瞳孔微缩:“等等,这是……”
门牌上,阴刻着【1703】四个数字。
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雨果】
【已入住】
某个可怕的想法开始在众人的脑海中滋生酝酿。
温简言的目光仍旧紧紧盯着那排文字,呼吸有些不稳。
他缓缓开口,嗓音之中似乎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
“我想,这些房间……是给我们准备的。”
*
赌场负三层。
地面的歪斜已经无法忽视。
阴冷的空气之中充斥着森森鬼气,浓重的血腥气在鼻端萦绕。
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积出了一洼又一洼的海水,水泊中倒映着一张张惨白的面孔。
一处翻倒在地的赌桌后,面色惨白的主播坐在地上,他咬着牙,浑身无法控制地打着颤。
“……”
即便早已清楚,梦魇之中的副本到了后期,难度都会暴涨。
但他仍然没有料到,双S级别的副本在后期居然会变成如此地狱般的景象。
游轮仍在飞速前进,而它速度越快,倾斜程度就更胜。
照这个样子下去,彻底沉没已经是可以预料的了。
而最可怕的还并非沉船……
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原本还十分安分的“住客”突然改换了行动的模式,开始肆无忌惮地狩猎和屠杀——回想起那些被残忍杀害、夺取身体部件的人,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先前被赌场拒之门外的那些浮尸,不知何时也找到了入侵的方法,它们没有智慧、没有情感,只会在本能驱使下杀掉一个又一个活人。
一时间,游轮似乎变成了航行在海上的屠宰场。
赌桌后。
主播用力地深呼吸着,似乎在平复自己恐慌的心情。
正在这时,不远处同伴的尸体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
“——?!”
什么情况?!
在他惊恐的注视之下,失去生命的冰冷躯体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蠕动起来,肚子渐渐膨胀,直到砰地一声爆破开来,一股浓重的芳香立刻充溢于空气之中。
一道黑影出现在尸体破开的肚腹之中,虽然看不清脸孔,但是,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仍然令主播浑身打颤。
他反射性地激活了道具。
然而,下一秒,黑影扭头“看”向了他。
“自不量力。”
一道阴冷的女声响起。
腐烂的花香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膨胀,犹如有生命般袭去,涌入他的鼻腔、喉咙。
“唔……唔唔唔!”主播双眼爆突,他用手指用力抓挠着自己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被抓烂的皮肤之下,血色的细小茎蔓如同活物般蠕动,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破体而出。
“不……不、不啊啊啊啊啊!!”被袭击的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过眨眼间,他就没了生息。
植物的藤蔓如同地毯般覆盖在人类尚存余温的尸体之上,顶端的细枝上开始发出血红色的、潮湿的花苞。
而除了刚开始之外,“黑影”再未给他第二个眼神。
犹如碾死一只虫子,而非杀死了一个活人。
透过自己天赋做制造出来的影像,丹朱四下环视着。
匹诺曹他们并不在这里。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找错地方了。
“……”女人那张妍媚的脸上已经失去了笑意,眼神冷漠而恐怖。
虽然不知道那几个人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她仍失去了那几只猎物的踪迹。
这种仿佛在被戏耍的感觉非常糟糕。
丹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受挫过了,这令她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坏。
她垂下眼,目光落在已经倾斜了近三十度角的地面上。
按照这个进度,大约最多一两个小时,幸运游轮就会彻底沉入海底。
到那时,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丹朱抬起眼,缓缓笑了一声。
真不愧是那位匹诺曹。
再找十分钟好了。
如果还是找不到,她就要想想其他方法了。
她可不是那些会为了一时意气、怒火攻心,而将重要的计划丢在脑后的蠢男人,为了胜利,她会不择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抢夺一切可抢夺的。
杀不掉,就合作。
丹朱没意见。
*
负十七层。
温简言说出的话像是一记惊雷,将所有人都劈得惊住了。
他们开始分头行动,一间又一间地检查着那些舱房门口挂着的牌子。
【橘子糖】【可入住】
……
【白雪】【可入住】
……
【绅士】【可入住】
……
温简言站在【1706】号房面前,定定看向门牌号下方的小字,眸光晦涩。
【匹诺曹】【暂不可入住】
不过,和其他几位梦魇前十不同的是,在属于他的房间下方,还多出了一行小字:
【入住进度:35%】
正在这时,其他队员们也已经将能检查的舱房检查完毕,向着这边汇聚而来。
“怎么样?”温简言收回视线,看向其他人。
“门牌号上写着名字的舱房一共9间,”闻雅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下的惊涛骇浪,缓缓道,“全都能和梦魇排名靠前的主播一一对应。”
“我在1709号房。”陈澄抱着胳膊,表情阴沉,“暂未入住,但入住进度是78%。”
“1701号房是耶林的房间。”
耶林,梦魇排名第二,暗火公会的会长。
从反方向走来的陈默说道。
“显示已入住。”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负十七层的甲等房间是专为梦魇前十准备的——除了第一。
而根据情报,梦魇第一就是这艘游轮的船长,这也能解释为什么ta的房间不在这里了。
而入住进度……
温简言的目光落在牌子上,缓缓说道:“我想,这个进度很有可能和天赋的使用频次相关。”
天赋的使用频次越高,异化程度就越深,就能越快入住。
整个梦魇前十之中,除了他和陈澄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已经满足入住的条件。
不过……
即便已经异化到了这个程度,他们也只不过是【可入住】罢了。
事实上,在前十之中,真正【已入住】到负十七层的只有三个人:耶林、丹朱、雨果。
温简言垂下的掌心之中渗出冷汗。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负十八层。
那些被困在无尽走廊之中的“住客”。
如果负十七层是为他们准备的话,那么,那些“住客”曾经也是主播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它们又是什么时候入住的?
以及……
温简言的脑海之中闪过那些住客阴冷的身影、漆黑的面具、以及在夺取人类肢体、揭下面具之后露出的诡异笑脸。
他感到不寒而栗。
……所有入住到这一层的主播,未来都会变成住客、变成那个模样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口袋中的手机就忽然“嗡嗡”震动了两声,将温简言从他的思绪之中拽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发来消息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费加洛。
【我的朋友,您在吗?】
温简言顿了顿,简单地回了一个问号。
【谢天谢地您回我消息了!丹朱女士让我告诉您,她接受谈判了。】
后面接了一个哭泣狐狸的表情包。
【您快来吧。】
“?”
温简言又回了一个问号。
【是的。】
【您晚一分钟回我消息她就要切下一块我的身体部位——我已经很努力地告诉她我的性命对您没有意义了,但她说她知道,她只是单纯心情不好,所以想这么干而已。】
【她真是个可怕的顾客。】
最后一句话发过来之后就飞快地撤回了。
【她真是个可敬又美丽的女士。】
温简言:“……”
OK。
作者有话说:
忘了说了,《欢迎进入梦魇直播间》的广播剧已经开播啦,猫耳fm每周二更新,欢迎大家去听捏
——
第618章 幸运游轮
“怎么样?”看着温简言将手机收回,一旁的闻雅开口问道。
温简言抬眼道:“成了。”
和计划中的一样,丹朱同意了合作。
这一点和温简言的预期相差无几。
可是,等这一刻到来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程中得知了太多令人不安的讯息,他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感。
“……”温简言扭过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旁紧闭的舱门。
锈蚀的门牌之上,阴刻的模糊文字浸没于黑暗之中,静默无声,犹如某种不祥的讯号。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了视线:“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和丹朱约好的会面场所在赌场负三楼。
刚刚走出电梯,一股腐败的花香就扑涌而来,其间夹杂着无法忽视的血腥味,和气味的拥有者一样,那气息浓烈而充满攻击性,如同迎着面门的一记重拳,令闯入者感到头晕眼花。
赌桌翻倒,地毯被浸透了海水,地面上躺着数具尸体,有的面孔空洞,应该是被住客袭击后死亡的,有的肢体残破,显然是被入侵到负数层浮尸杀死的。
但除此之外,也有几具尸体被密密绒绒的细小枝蔓覆盖,血红色的、犹如婴孩手掌般大小的花在腐败的尸首上开放着,散发出他们此刻嗅到的诡异花香。
这一层显然被“处理”过了,因而十分安全。
除了地面上的尸首之外,放眼望去,温简言没找到一具浮尸,一名住客。
而和这一片狼藉的乱象格格不入的是,有一张桌子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大厅正中。
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笔直坐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
身着红裙的女人则懒洋洋地坐在桌边,半截细白如藕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身体柔弱无骨般倚着对方,一双烟雾般的双眼低垂着,那模样简直能让任何一个人骨软筋麻。
两人长相都很好。
多么美的画面。
——如果忽视被搭着的那个男人一脸苦相,僵硬的像是根木头的话。
在看到温简言出现的瞬间,费加洛双眼一亮:
“您终于来了——!”
在那一瞬间,温简言怀疑看到对方眼角闪出了点喜极而泣的泪光。
“……”
温简言:“嗯。”
丹朱抬眼地看向温简言,笑容深深:
“真没想到……你就这么来了呀,亲爱的。”
她靠着费加洛,用涂着血色蔻丹的手指轻佻地划着对方的脸颊,每划一下,费加洛的脸色就苦一分。
完全享受不了半点。
“怎么,不害怕我出尔反尔?”丹朱笑吟吟地问。
温简言能躲这么久,显然早已摸清了丹朱天赋发动的必要条件之一:距离。
而他出现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丹朱此刻发动天赋,是完全有能力在瞬间间杀死他们的。
“当然怕,”温简言不动声色地说,“但是,您应该还没有弄清楚我逃开您追捕的手段吧?在这种情况下,杀死我们才是轻率之举。”
正是因为丹朱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办法逃出自己手掌心的,这就意味着,温简言他们拥有着超出她掌控的底牌——在这种情况下毁约,可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出来的举动。
“更重要的是……”
青年忽然双眼一弯。
一个微笑柔和了他的面庞。
“我可不觉得您会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丹朱伏在费加洛肩上,咯咯笑了起来——温简言无视了费加洛投来的求救目光,神情仍然一如既往的镇定——几秒之后,丹朱才停下笑。
“瞧瞧你,总是这么嘴甜,真讨人喜欢。”
丹朱看着温简言,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了被自己拿捏成鸡仔一样的费加洛,缓缓直起身来。
“你判断的没错,我确实是没再准备杀你……”
丹朱笑着,轻飘飘地补了两个字,“暂时。”
温简言:“那么,我想问您——”
“不不,”丹朱笑着看向他,在那一瞬间,她的双眼犹如死人,漆黑空洞,但很快,烟雾般的笑意重新浮现在她眼底,遮挡住那一瞬间的恐怖,“问问题,多扫兴。”
“你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问题的答案——之前是这样,之后也会如此。”
【诚信至上】直播间内,观众们终于停止探讨主播的私生活,重新开始将注意力投注于直播间内正在发生的事。
“啊?”
“不给答案,那还谈什么合作?”
“对啊,我记得主播一直以来想要的,就只有答案啊。“
温简言看着她,没有说话,他足够聪明,聪明到不会再这个时候发问,只是静静等待对方给出更多的细节。
丹朱微微一笑,似乎满意于他所给出的反馈。
“我愿意后退一步,和你合作,但具体的合作条款需要进行一些……修改。”
丹朱收回视线,嗓音轻飘飘的,显现出几分罕有的冰漠。
“给我你所拥有的硬币,取而代之的是,我会带你一起去负六层——至于你在那里能够发现什么,全凭自己,不过,至于你会在负六层会遭遇什么,结果也由你一己承担。”
“你想要真相?”
她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温简言的脸,涂抹着猩红蔻丹的指甲划过皮肤,带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之感。
温简言:“嗯。”
“很好,”丹朱轻笑,稍稍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她眼带深意,轻缓如谶言,“——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去找吧。”
温简言垂下眼,陷入沉思。
几秒之后,他才抬眼看她: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我想确认。”
丹朱:“嗯?”
“您之前说可以保我们安全下船,这个承诺还做数吗?”
丹朱笑着睨他,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她抱着胳膊,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很可惜,我能给你们提供的是立刻下船的船票,而不是我无时无刻的保护。一旦接受这个条款,现在就能离开这个副本,但必须是现在——一旦到了你想去的负六层,它就会作废。”
“我不需要,”温简言道,“——而是我的队友。”
“……!”身后,几人皆是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温简言。
温简言却没看他们:
“我的安危您无需担忧,进入负六层可能出现的危险我也十分清楚,可是,我的队员——他们没必要为我的野心付出代价。”
丹朱没立刻回答,她只是抬起眼,笑着从温简言身后几人的脸上扫过。
“可以。”
“不过,我建议你和你的队友再聊聊……我看他们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的意见。”
她耸耸肩,转身离开。
“得出结论之后再来找我。”
注视着丹朱背影走远,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看向身后几名队友。
闻雅面无表情,冷冷看他。
陈默也是如此。
很明显,他们的队长的老毛病又犯了。
注视着那一双双情绪各异的眼睛,温简言垂下眼,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心中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几秒之后,他抬起头,缓慢而认真地说道:
——“你们自己决定。”
前往前路未卜的负六层,还是现在离开这艘将沉的船?
生或死。
去或留。
这一次,我把选择权交还给你们……
我的同行者们。
*
季观失去了双眼和四肢,他必须离开,而黄毛的天赋消耗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也同样必须下船。
常飞羽面带为难的微笑:“您知道,我是很喜欢您的团队的,但是……”
温简言:“没关系,我明白。”
要知道,喜欢一个团队,和愿意同他们一起冒死亡的风险,是两码事。
常飞羽长长松了口气,退到一边。
玛琪焦虑地啃着指甲,许久之后,她才终于艰涩的说:“虽然我加入你们没多久,但是……”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开始湿润了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不觉得我能现在离开。”
“我,我从来没有在这里里遇到过,这么、这么……”说着,玛琪鼻子一皱,大哭起来,“这么多像我朋友的人!你们,你们不能现在赶我走,我不能让你们去,去死——”
闻雅抱住她,把她打着哭嗝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处,冲着温简言摆摆手,眼神谴责,示意他去祸害下一个人。
温简言莫名被瞪,只好看向下个人。
被他的目光盯着,孔卫的脸涨得通红,他本就笨嘴笨舌,此刻更是说不出话了。
许久之后,他才闷声闷气地憋出三个字:“我留下。”
温简言没问原因,只是点点头。
陈澄:“你看我做什么?我第一不是你团队的人,第二也不归你管,更重要的是,你不会天真到以为丹朱会给我船票吧?”
他耸耸肩,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她不杀我就不错了,还送我出副本?——拜托,你醒一醒,和你合作还没那么值钱。”
温简言第二次莫名被瞪:
“……”
直说你想一起去不就完事了?
他叹口气,最后扭头看向安辛。
“我也不会下船。”
安辛看向他,神情很平静。
“第一,因为我的队长在他身上。”
他抬手指了指陈澄。
陈澄在后方不礼貌地翻白眼:“你以为我想?”
安辛没理他,而是看着温简言,继续说道:“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我在这个副本失去了太多。”
幸运号游轮将暗火小队耗光殆尽。
那些死去的人……被掏空的尸首……被同化的朋友……
这艘船从他身边夺走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要重过生命本身。
“我以前和你合作过,我知道你的能力,”安辛道,“本本白金……对吧?”
他注视着温简言,的眼神不再轻佻,而是冰冷认真的过分。
“这一次,与其说是我帮你,不如说是我需要借用你的能力——”他咬字很重,很清晰,双眼深处燃烧着仇恨的烈烈的火光,“我要让这艘见鬼的船永远沉没,再也无法启航。”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好。”
*
就这样,决定下船的一共三人。
丹朱抬眼看向面前几人,也没追问他们做出这样决定的原因,只是从不知哪里摸出三张船票,懒洋洋地递给他们——和上船时所需要的豪华船票相比,下船所需要的船票陈旧泛黄,十分肮脏,上面的字迹模糊,看上去似乎年代久远。
“用血在右下角的空白处写上自己的名字就行。”
——和育英综合大学的毕业证书是类似的使用方法。
常飞羽最先写好,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由于季观失去了四肢,所以,他的船票是由温简言帮忙写的,在写完之后,他的身形也开始变得透明——看他离开,所有人都替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嘶!”
黄毛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一步。
“怎么了?”温简言扭头看去。
“我……不知道。”
黄毛神情茫然地回望他。
“在我写上名字之后,船票就……自燃了。”
在他将最后一撇写下的瞬间,尚未干涸的猩红血液就立刻烧了起来,不过眨眼之间,船票就已经被烧的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所以,就是他杀了梅斯维斯?”丹朱撑着下巴,眯眼看了过来,唇边带着捉摸不定的微笑。
温简言:“……是。”
“那就别想了。”丹朱轻笑一声,“他下不了船的。”
在那一瞬间,温简言的喉咙被像是扼住了。
他扭头看向丹朱:“……什么意思?”
“在杀死其中一名管理者,就相当于和这艘船签下了同化的契约,”丹朱面带浅笑,并不介意向温简言揭露其中的缘由,“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早点把信物给他,至少他以后还能成为管理者之一。”
她笑吟吟地欣赏着自己的指甲:
“否则的话,他会变成更糟糕的东西——一个侍者?一名保安,或许是甲板的一部分也有可能哦。”
温简言盯着她,许久之后,才说:“你也同样杀了一名管理者,不是吗。”
丹朱一顿,扭头看他,眼神有些不善:“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道:
“——我只是觉得,他更需要更我一起去负六层了。”
【诚信至上】直播间:
“对啊,确实!”
“主播的确是会抓重点,要知道丹朱可是没有信物的,而她肯定是不准备像她刚刚说的那样,成为船的一部分的,那这就证明,负六层肯定这种情况所谓的解法……”
“啊啊啊,好推理!我稍微放心一点了!”
“好了,该送出去的人也送出去了,”丹朱懒洋洋地起身,“我们来做正事吧。”
她忽然提高声音:“你再迈一步,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就很难说了哦。”
在她的身后,费加洛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大厅的边缘,看样子像是想趁没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偷偷溜走,丹朱的话音一落下,他向后迈去的步伐就僵在了原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费加洛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我主要是不想干扰您的计划……”
“不会影响。”丹朱漫不经心地笑笑,招招手,“来吧。”
“……”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费加洛一脸悲惨地挪了回来。
温简言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知道您介不介意再等一下?”
丹朱有些不耐:“多久?”
“大概……”
温简言垂在身侧的手指被拽动。
一只冰冷修长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轻轻晃了晃。
尚未出口的话在口中一转。
温简言不动声色:“没什么,不需要再等了,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619章 幸运游轮
巫烛是无法自己进入负六层的。
就像他一开始无法独立进入【幸运游轮】副本一样。
根据两人的盟约,温简言会帮巫烛找到某样东西——而根据先前从卡尔贝尔那里得到的信息,这样东西大概率是他的心脏。
如果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进入负六层不可。
“……”
温简言偏过头,向着身边扫了一眼。
身边空无一人。
但尾指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勾着的……存在感鲜明,绝无认错可能。
看样子,他给出的策略显然是有效的。
巫烛通过吞噬和同化其他住客,状态上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恢复,不再像刚刚进入这个副本时那样,被梦魇压制、以至于甚至无法像往常一样隐藏身形了。
丹朱可不在意温简言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她转过身,径直走向电梯。
电梯门在眼前敞开。
丹朱似笑非笑地斜了温简言一眼,勾了勾手指:
“拿来吧。”
温简言掏出他所得到的两枚硬币,交到丹朱的手中。
再加上丹朱手中的那一枚,便正式凑齐了三名管理员的所有信物。
“请问您去第几层呢?“电梯员的声音陡然变得恭敬起来,“尊敬的接任者。”
“负六层。”丹朱轻笑。
“好的。”
电梯员抬手按下按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按下【-6】按钮的瞬间,电梯内本就呈现出怪异鲜红的灯光骤然变得浓稠起来,犹如泼洒而下的鲜血,空气也像是被压缩成了固体,闷得人难以呼吸。
电梯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关闭。
伴随着铰链单调的运转声,电梯开始缓缓下沉。
狭小的空间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可是,和电梯内如坟墓般的死寂相比,温简言的脑海内可并不算平静。
接任者。
原先的推测此刻被确信无疑地证明了。
集齐三枚荷官的信物,可成为管理员的接任者,并且获得挑战管理者的权力,以及管理员的部分权能。
既然杀死管理员之后,同样也会出现类似的信物,而管理者又恰恰又三名,那么……根据这一逻辑,只要集齐了三枚管理员的信物,就会成为船长的接任者。
丹朱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她要的,是幸运号游轮的船长之位,以及其所代表着的全部控制权。
可是……为什么?
温简言垂下眼,陷入沉思。
诚然,在没有获得信物的情况下杀死伊顿伊森,会招致极大的副作用,甚至可能最终成为船体的一部分,但丹朱不可能是为了“活命”而去抢夺船长之位的。
无论是丹朱杀死伊顿伊森时快速而高效的过程、还是她从伊顿伊森尸身内取得信物时平淡的态度,都只能说明一点:
杀死伊顿伊森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恐怕在游轮成为副本之前,夺取船长之位的计划显然就已成型。
更何况,丹朱的房间号位于负十七层,且状态为已入住,这说明她的异化程度已经超出常人的想象,甚至已经更接近鬼,而非人类了,对于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在意所谓的“活命”不“活命”吗?
既然如此……丹朱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地取得船长的位置呢?
温简言不知道答案。
电梯下沉的时间远比想象中要久的多。
明明在数字上只有三层的距离,但在距离的实感上却似乎有十倍之远,但在用时上,却几乎远超前往负十八层所用的时间。
在温简言几乎都要被狭小空间内嗡嗡的运行声搞得有些昏沉时,电梯才终于停下。
在一阵晃动下,电梯缓缓停稳。
“负六层到了,请您小心脚下。”
或许是在特权作用下,这一次,电梯员完全没有跟他们讨要任何小费。
跟在丹朱身后,温简言一行人离开电梯。
出现在面前的是熟悉的鲜红色大厅,所有装饰都和其他楼层的赌场一模一样,不远处的柜台后,面色苍白的侍者面带微笑。
温简言微微一怔。
他确实没想到,负六层看起来居然是如此……
寻常?
对此,丹朱看上去似乎并无意见,她双眸微眯,红唇半勾,仍是一副风情万种的慵懒姿态。
“好了,到这里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她笑吟吟地向着温简言眨眨眼:“祝你好运咯,小宝贝。”
说完,丹朱扭过头:“费——”
话还没说完,她的双眼就猛地一眯。
温简言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刚刚还和他们一起离开电梯的费加洛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丹朱唇边笑容拉开,明明仍然美艳无匹,但看着却莫名令人胆战心惊。
“……真是不长记性。”
她歪头沉思几秒,忽然厌烦似得红唇一撇:
“算了。”
丹朱是个追求效率,很少被情绪左右的人。
对现在的她来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找费加洛算账并不在其列。
丹朱耸耸肩,漫不经心道:
“他最好祈祷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好了,拜拜。”
笑着道别之后,丹朱就转身向着深处走去,她的身段娉婷,步伐优雅,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再也寻不到了。
“……”
众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赌场大厅前面面相觑。
陈默环视一圈,缓缓开口,问出了大家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这一层……看上去是不是太普通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一层都显得平平无奇,除了没有任何一个客人之外,这里看上去和赌场中的其他层数几乎没有区别——在负六层的特殊性深入人心、且带来极大程度的警惕和恐惧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多少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温简言没立刻回答。
他垂眸沉思许久,半晌后,才终于开口:“不。”
“这一层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缓缓道。
众人扭头看他。
闻雅:“怎么说?”
温简言:“首先,这一层本就属于梅斯维斯管辖下的赌场,就连进入其中的规则也都是一致的,也就是取得通行证即可前往——如果这一层是所谓的‘核心层’,那么,它就不会如此轻易地开放。”
温简言打通过太多的白金副本,没人比他更清楚,一个副本的核心区域是多么难找。
与之相比,负六层的进入条件却并不苛刻,只要从负五层得到通行证即可来到这里——无论负五层的难度如何,这都并未超出过梅斯维斯管辖下赌场规则的范畴。
“等一等,”玛琪露出迷惑的神情,“会长,你的意思是,负六层不是核心层……?”
那他们为何来到这里?
如果他们找错地方了,那丹朱呢?她还能找错吗?
“是,也不是。”
温简言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大厅,说道。
“从某个角度来说,所谓的‘核心一层’并不存在,这个副本的核心不在船上的任何一层,与其说这里是‘核心层’,倒如不说……这里是距离副本核心最近的地方。”
“……隐藏区域。”闻雅一怔,恍然道。
是的,自赌场负四层开始,每一层都有隐藏区域,无论是赛马场的荷官、还是大富翁游戏的操纵者,都隐藏于其中,令人无法立刻找到他们的位置。
可是,常驻荷官只有三人,其余的都是自由荷官,并且都曾出现在和梅斯维斯的赌局之上,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层的隐藏区域内并不没有任何荷官,那会是什么呢?
答案不言自明。
——通道。
众人不自觉地微微屏息。
可问题在于,他们该如何找到那个区域呢?
这一层的面积可太大了,黄毛的天赋已经到了完全无法再度使用的临界地步,就算他想,也无法再像往常一样进行地毯式搜索了,难不成又要像以前一样开赌,摸索这一层的深层规律?
他们有这个时间吗?
这艘船……撑得了那么久不沉吗?
忽然,正在这时,陈澄毫无预兆地双眼一眯,他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利刃如闪电般掠过,重重捅入了墙壁之中。
“别紧张,别紧张啊……”
电梯边,空无一物的空气之中,浮现出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费加洛讪笑着,双手举在空中,漆黑的利刃擦过他的脸颊,只差半厘米就要划破他那奸猾的脸。
他用手指抵住陈澄的刀面,缓慢而谨慎地旁边踏出一步。
“……嗤。”
陈澄翻了个白眼,一脸不耐地收回手,唐刀随之消失。
“费加洛?”温简言眉头一皱。
“正是在下。”没了被一刀捅死的危险,费加洛重新变得从容起来,他整了整衣领,眨眼间又恢复了先前游刃有余的状态,“不得不说,丹朱女士的果断离开真是让我松了口气……。”
“她在你的身体里也种了种子。”
温简言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道。
“所以,你是用道具屏蔽了她的感知吗?”
无论是费加洛任劳任怨的服务态度、还是在秩序崩溃后被丹朱立刻找到的速度、以及被拿捏的状态来看,仅仅只是“雇佣”可并不够,比起敬业,他的表现更接近于恐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双眼。”费加洛笑笑,“只可惜,我的道具维持时长并不久,且只有一个……但凡她多待一会儿,我可就没办法再站在这里和您说话了。”
“好了,”费加洛优雅地浅鞠了一躬,转身走向电梯,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我现在总算逃离了丹朱女士的监控,那就该离开这里了,你们双方的目的我都不感兴趣,无论给我多少报酬,都买不来我在这一层多待一分钟。”
说着,他按下了电梯的上楼按钮。
电梯敞开。
费加洛噙着笑,冲众人挥挥手:“再会。”
说完,他走入电梯之中。
电梯门合上。
“叮。”
电梯门再度敞开。
电梯内的费加洛和电梯外的温简言大眼瞪小眼,一齐陷入了沉默。
电梯员面带微笑:“请留意脚下。”
费加洛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他扭头看向电梯员:“……什么意思?”
电梯员面上的笑容如面具般一动不动:“请留意脚下。”
不远处,陈澄脸上的笑容逐渐灿烂,他幸灾乐祸地补刀:
“看样子,得罪船长接任者不是没有代价的。”
费加洛:“……”
他缓缓走出电梯,微笑看向温简言:
“不知道您小队还愿不愿意再加一个成员呢?”
温简言:“……”
他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其他人紧随其后。
“诶诶诶!”身后传来费加洛着急的声音,“您别走啊,听我说——”
终于,在被追到赌场入口处的时候,温简言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着费加洛,那眼神像是在打量着待价而沽的猪肉。
“一起行动?也不是不可以。”
他眯起双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猪肉费加洛:“……”
他盯着那抹熟悉的笑容,忽然产生一丝不祥的预感。
费加洛虽然不惧独自行动,可是,这次情况特殊,在无法独自离开这一层的情况下,不知身处何处的丹朱又被他得罪彻底了,万一真的再次遇见,他恐怕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温简言显然拿捏准了这一点。
听着温简言一条条列举的条件,费加洛虽然仍旧面带微笑,但牙齿都要咬出血了。
我们究竟谁才是奸商?!
我不就坑过你一次吗?有必要吗,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
只可惜,队伍中增加一人,也并不能改变他们现在的窘境。
在尝试多种方法无果之后,他们这才不得不接受,这一层的隐藏区域并不会轻易显现这一事实。
而在他们尝试的过程中,时间仍在无情地向前推移。
每多待一秒,船只倾斜的角度变得更加明显。
甚至到了不得不稍微施加力气,才能勉强站稳的地步。
这一切都在告诫着他们: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他们没有在船只沉没的倒计时前找到进入核心的方式、如果丹朱提前完成了计划,导致副本重开,那么,一切就将前功尽弃。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真没想到,主播会被卡在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丹朱是已经猜到这种结果了吗?怪不得会退步的那么轻易……”
“唉,看着好可惜。”
“不过也还好了,毕竟负六层看着很安全,既没有浮尸也没有住客,只要在这里熬到副本结束,他们还是能离开这里的……至少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可以。”
正在这时,黄毛缓缓开口,打破了死寂: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闻雅摇摇头,打断了他:
“别想了,你的天赋已经无法再使用了,就算你真的想,你也做不到了。”
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天赋被耗尽的状态,而黄毛现在的严重程度恐怕比他们先前经历的还要糟糕数倍,而在这种情况下,天赋是无法被发动的,这是仅靠意志力无法改变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毛嗫嚅着。
他抬起眼,他不再遮挡自己彻底异变的双眼,诡异白色的虹膜和四周的血色彼此映衬着,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他指了指温简言掌心之中,已经融合在一起的玛瑙石。
温简言刚刚将它取出,试图利用这个东西来寻找隐藏区域,可是,不知道是这一层的隐藏区域藏得太深,还是真正的赌场管理者已死的缘故,玛瑙石并未起效。
黄毛迟缓地眨眨眼——众人这才发现,他的目光似乎很久都未聚焦了——他嗓音很轻:
“……把那个给我吧。”
“!!!”
意识到黄毛在说什么,众人的心脏猛地抽紧。
“刚才丹朱说的我也听到了,而且……我的天赋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黄毛的表情很平静,“我刚才一直没敢告说,我的视力下降的厉害,事实上,距离我超过两米的东西我都已经看不清了。”
视野一片混沌。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只有跟紧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伙伴,他才能勉强不掉队。
视力。
这是黄毛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
他用它来开拓道路、寻求生机、保护同伴。
而现在……唯一能让他产生安全感的东西,也被夺走了。
“玛瑙石没起到作用,是因为它是给挑战者的,而没有管理者,就相对于没有继任者。”黄毛看向温简言,在他已经被鲜血模糊的视野中,只能勉强看到对方紧握的、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泛了白的手指,
“队长,这种事我都能想到,你应该也能想到的,对不对?”
黄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用一双血色翻涌的双眼注视着自己伙伴们,直到这时,他的嗓音才开始微微颤抖,某种巨大的悲伤现在才终于无法压抑,开始浮现:
“我……我想我是大概率出不去这个副本了。”
在丹朱将这件事说出口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有多么惊讶……事实上,在子弹击穿梅斯维斯的胸膛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相伴而生的,更多的反而是释然。
啊……果然是这样。
但没关系。
已经足够了。
“把信物给我吧,我来当管理者。”
黄毛站在不远处,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血红色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轻声说:
“我会为你们找到路的……就像以前一样。”
“……”
看着黄毛向自己走近一步,温简言猛地向后一退。
他紧盯着对方伸出来的手掌,面无表情,脸孔如同紧绷的岩石。
想啊,快想。
有什么别的出路吗?
巫烛?——对方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腕上,似乎在传递无声的安慰——可是温简言清楚,越靠近副本的核心,对方受到的限制越大,
他如果有能力找到路径,恐怕在他们开始使用道具前就开口了。
继续赌——不,做不到,没有时间。
筹码的耗尽和核心荷官的消失也成为了无法横亘的阻碍。
或者放弃计划?
也不是不行,可是,如果找不到副本核心的话,根据丹朱给出的情报,黄毛照样会成为船体的一部分,一切都无法改变。
再想想,再想想。
玛瑙石在力气的施加下深深陷入掌心,但温简言却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思考得脑袋都痛了。
但是每一条思路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最糟糕的结果。
“……”
忽然,毫无预兆的,不远处传来一道怪异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
那声音来的突兀,所有人都是一惊,下意识回头。
刚刚出声的,居然是始终站在柜台后的侍者。
侍者扭过头,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空洞的双眼直直地注视着这边。
它张开嘴,嗓音陌生,但语气却莫名显得有些熟悉:
“虽然我很不想这么做,但很可惜,交易就是交易,你们又确确实实杀死了梅斯维斯那家伙,所以……”
温简言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双眼一亮,猛地上前一步:
“No.8?是你?”
借用侍者的嘴巴出声的No.8抱起了胳膊:
“当然是我。”
“不然还会有哪个慈善家这个时候出现?”
No.8似乎翻了个白眼。
但不知道是不是距离的问题,柜台后,侍者的眼睛只是僵硬地往上抬了抬,看着莫名有些滑稽。
“刚刚我一出包厢门你们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作者有话说:
第620章 幸运游轮
看着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众人的神情难掩愕然。
居然真的是No.8。
在梅斯维斯死亡之前,温简言曾和他达成约定,他们杀死梅斯维斯,而No.8需要回答温简言一个问题。
但是,由于丹朱的出现,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和No.8说上一句话,就已经不得已提前离开了那里。
他们本以为这个约定会就此告吹,但没想到……
No.8会在这时再次出现,并且还带来了一个无比合适的提议。
“需要,当然需要。”
温简言很快回过神来,回答道。
“我们需要寻找这一层的隐藏区域,你知道在哪里吗?”温简言上前一步,双眼紧盯着站在柜台后方的No.8,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No.8、或者说是被No.8控制的侍者缓缓开口:“知道。”
“不过,我没办法告诉你们具体的位置,就算我想,也没法做到。”
这是个令人失望的答案,众人心下都是不由得一沉。
只听No.8再次开口,继续说道——
“但是,我能带你们过去。”
“……!”众人怔了怔,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假的……?
No.8走出柜台,转过身:“跟我来。”
几人扭头看向温简言,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温简言凝望着No.8的背影,思考几秒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这并不仅仅因为他们的选项并不多,更重要的是,在梅斯维斯死后,No.8和他们已经没有了直接的利害冲突,更没有特意找来这里,只为欺骗他们的必要……而根据温简言对No.8的了解,对方也不是会无端做这种事的人。
于是,在No.8的带领之下,一行人就这样向着负六层的深处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副本快要结束,游轮即将倾没的缘故,赌场内空无一人,别说赌客,就连NPC都没有一个,死寂空旷的令人不安。
看上去似乎空间有限的区域,但面积却比想象中要大的多,制造出无数私密空间的高大遮挡物,和犹如复制出来的相似物件横亘其中,令负六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倘若有人毫无防备地走进来,就会轻易地迷失在里面。
“跟紧了,”No.8说道,“不然的话,接下来发生什么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所以,”温简言一边向前走,一边扭头看向正在引路的No.8,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No.8步伐不停,只是抬手指了指空中。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半空中,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仍在运行着,黑洞洞的镜头似乎在无声地追随着他们的身影。
众人恍然。
和现实中一样,游轮中的赌场同样有着密密麻麻的监控器。
而总控屏幕则位于赌场二层,即便梅斯维斯死去,他所留下的监控系统仍在忠实地运作。
“监控只覆盖赌场区域,在你们回到负三楼之后,我才找到你们,”No.8说,“不过,和你们同行的那个女人很危险,我没办法和你们直接取得联络,直到她刚刚离开,我才行动。”
“那还真是麻烦……,”温简言偏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No.8的侧脸,“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的确,No.8的出现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可是,对于副本之中的NPC,这样的一个“约定”真的分量足够吗?
他们见多了背信弃义、千方百计害人的NPC,但是,像这样主动上赶着履约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不是你们杀死了梅斯维斯,我怕是会永远处于他恐惧的阴影之下,”即便到了现在,在说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No.8还是遏制不住地显出几分畏惧来,但他很快遏制住本能的反应,重新冷静下来。
说着,No.8步伐一顿,扭过头,视线落在了黄毛的身上。
黄毛的视力虽然已经下降到近乎于无,但对他人的视线依旧很敏感,他扭头回望而来,一双灰白的瞳孔在光线下显得格外不祥。
“管理者,就意味着恐怖、异化,和操控,而我们作为其下的荷官,会被规则强制无条件服从管理者的命令……就算被命令自杀,我也必须这么做。除非这个位置保持空缺,否则,我们无法拥有任何自己的意志,和自由行动的可能。”
No.8收回视线,缓缓道:
“所以,相信我,没人比我更不想看到第二个梅斯维斯的诞生。”
“……”温简言不由一怔。
“?!”
正在这时,玛琪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她忽然一个哆嗦,猛地扭头向着左边看去。
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鲜红赌桌的半个桌角,明明视线内空无一人,看上去似乎一切正常,但就是莫名有种十分不祥的阴冷氛围。
“那,那是……”她讷讷道。
“我建议你不要继续盯着那边看了。”
No.8注意到她的反应,开口阻止道。
玛琪一个激灵,赶忙收回视线,战战兢兢开口:“里面有什么?”
“赌局。”No.8言简意赅答道。
他凉凉地看了玛琪一眼,“每个赌局都不同,当然了,需要付出的代价也都不一样——而赌局的具体内容,就连我都不完全清楚。”
幸运游轮的赌场之中,每一层都比上一层更凶险。
负四层是“赛马场”,负五层是“大富翁”,而负六层则是“私人俱乐部”。
每一个赌局都是私人订制,触发方式各不相同,而在开始之前,没有人知道赌局的具体内容……以及可能付出的恐怖代价。
听完No.8的介绍,所有人都不禁背后一凉。
在这样庞大的迷宫之中,倘若无人引路,迷失于其中的人会轻易地陷入一个又一个的死亡危机,别说找到隐藏区域了,甚至就连活着出去都很难做到。
“如果想要或者到达你们想要去的地方,接下来你们最好紧跟着我,别听,也别看。”
No.8忠告道。
明明四周没有半点标识,但No.8却对一切十分熟悉,无论是前进、还是左转右转,都毫不犹豫,没有半点停顿。
就这样,在他的带领之下,众人深入迷宫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空气的温度也在飞快降低,本就不算明亮的光线也变得昏暗稀薄。
即便他们并未经历任何实质上的风险,但是,根据玛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也能看出……越深入迷宫,所遭遇赌局的危险程度就越高。
终于,不知道走了多久,No.8停下脚步。
那是一张一人多高的油画,不过,这张画布上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看着十分诡异。
“就是这里了。”No.8说道。
温简言上前一步,抬手放在画布表面——掌心下的画布粗糙阴冷,下方坚硬平整,并无暗门。
“看上去和拍卖会里的那些油画的原理差不多,”费加洛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道,“根据我的经验,这样的‘门’使用玛瑙石就能打开,只不过……”
他后面的话没出口,但也已经足够他人意会了。
由于梅斯维斯死亡但却无人补位,玛瑙石也就随之失效了——这一点先前已经被验证过了。
“这该怎么进去?”陈澄眉头微皱。
“不知道。”No.8回答的很快,“我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荷官而已,能把你们带到这里来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至于应该怎么进入到这里,那就是你们要考虑的问题了。”
温简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画布表面,凑近嗅了嗅,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好像知道了。”
他扭头看向黄毛。
“我想,开这扇门或许应该你的血。”温简言说。
黄毛照着温简言的指引割破手指,伴随着发暗的鲜血渗入画布,原本漆黑一片的画布不过眨眼间之间,就变成了一个黑不见光的洞口。
果然。
温简言眸光微沉。
他第一次见到“油画”的副本并非幸运游轮,而是兴旺酒店,在那个副本之中,和油画关联最深的元素,就是血液。
而验证他猜想的,还有一点……
“我刚刚从画布上嗅到了鲜血的腥味……和腐败的花香。”温简言缓缓道。
“!”闻言,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个描述……
是丹朱!
想要在信物失效的情况下进入到船只内部,需要的管理者的鲜血——现在看来,预备管理者的鲜血也可以。
现在看来,丹朱当初在没有任何信物的情况下杀死伊顿伊森,或许并非意外之举……
恐怕从一开始,这就已经都在她的计划之中了。
而作为杀死梅斯维斯的人,黄毛自然也拥有同样的权力。
但这就带来一个新的问题。
苏成呢?
他是最先进入负六层的。
可问题是,苏成并没有杀死任何一个管理者,按理来说,也该无法进入到这扇门内才是。
可是……
温简言垂下眼,控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当下的情况之上,有理有据地继续说道:
“但这也代表着,丹朱已经先我们一步进入到下方了。”
此刻,费加洛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精彩。
其他人也是心下一沉。
他们如果想要从这艘船上得到什么,就必须赶在丹朱完成计划之前——否则的话,一旦副本重启,他们就会前功尽弃。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我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No.8站在不远处没动,他注视着站在油画前的温简言几人,缓缓开口说道,“接下来的路只能你们自己去走。”
“我理解。”温简言对此并不意外。
他点点头:“无论如何,多谢了。”
但是,在温简言刚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迈开步伐时,就再次被No.8叫住了。
“……对了。”
“?”温简言一顿,扭头看他。
“关于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要回来履约,”No.8犹豫了一下,在短暂的挣扎过后,他终于还是缓缓开口了,“除了我说过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
他定定注视着温简言,眼神复杂。
“……谢谢你,让我至少短暂回想起了自己人类的时光。”
履行和他人的约定。
这是只有人类才会做的事。
即便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但他还是忍不住捉住这一点奢侈的幻觉。
那一点早已破碎的、过往的幻影。
No.8:“祝你们好运。”
说完,他转过身,离开了。
注视着No.8的背影,温简言站在原地定了定,他低头向着掌心中的玛瑙石看去,光滑的表面在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红润光泽,直到现在,刚刚用力而导致锐痛才迟钝地浮现,从中央缓慢地扩散开来。
他将玛瑙石收回口袋,说:“走吧,我们进去。”
依次钻过画框,出现在众人脚下的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狭长阶梯。
刚刚走进去没两步,陈澄就忽然惊叫一声,猛的后撤一步:“见鬼!”
“?!”在他的提醒下,众人这才发现,狭窄阶梯的两边都是空的,陈澄刚刚踢落的石子掉下去,像是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渊薮,没发出一点声音,甚至就连半点回声都无,似乎被黑暗一下子吞没了。
“小心,别踩空了。”
温简言暗暗心惊,他压低声音,告诫道。
就这样,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谨慎地拾级而下。
通道内没有任何光亮,狭窄的阶梯像是一条横亘于虚空中的黑蛇,无穷无尽地向下延伸着,似乎没有终点一般。
走在阶梯上,众人很快失去了方位和时间的观念。
空荡荡的黑暗中,回荡着他们单调的、彼此重叠的脚步声。
他们很难确定自己究竟走了多远,更难判断他们现在走到了游轮中大概第几层的位置,他们只知道自己在一刻不停地向下、向下、再向下。
黑暗中,传来了玛琪微弱的声音:
“会长,我……我不舒服。”
温简言:“怎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玛琪的嗓音很虚弱,她似乎对自己现在的感觉十分纠结,努力斟酌着措辞,“我没有感知到什么特别迫在眉睫的危险,但是,每向下深入一步,压在我胸口上的窒息感就会加重一分——那种力量是自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我找不到它的源头,但是……很可怕,很多。”
可已经走到这里,无法回头了。
温简言问道:“还能撑得住吗?”
“嗯,”玛琪深吸一口气,即便在黑暗中没人能看到,但还是习惯性地用力点头:“没问题。”
终于,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阶梯终于来到了尽头。
一簇冰冷的猩红灯光笼罩着阶梯末端,末端连接着的,似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我们到了。”
温简言的嗓音很轻,像是怕在这死寂的空间中惊扰到什么似得。
他扭头看向走廊内部。
只不过简单扫了一眼,他的心脏就是一沉。
地板、墙壁、天花板……都像是浸饱了血一样鲜红。
和阶梯一样,走廊同样深不见底,两边的墙壁上虽然没有门,但却像是未经修建的枝蔓一样延伸出密密匝匝的岔路,每一条岔路又通向不同的岔路,像是连接着心房的无数血管,仅仅只是注视着,就令人头晕脑胀。
要想在这样的空间里找到通向核心的道路,难度怕是不低。
终于踩实在地面上,先前在阶梯上一脚踩空的恐惧感散去。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刚刚站稳,玛琪就忽然脚下一软,所幸的是,紧跟在她身边的闻雅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温简言一怔:“怎么回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玛琪的脸色变得难看惊人,她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甚至变蓝发紫,额头上全是虚汗,看上去似乎已经撑到了极限。
“这里……非常……不对劲。”
玛琪嘴唇翕动,咬牙道。
“很糟糕,非常糟糕,非常非常糟糕……”
虽然玛琪下副本的经验不如温简言那么多,但是身为资深主播,她也是不止一次经历过生死一线的危险情境了,而能将她压迫至几乎连行走都难以做到的地步,还是第一次。
那充溢于空气中的、高密度的危险气息,对于她这样敏感的灵媒来说,无异于身处毒气之中,身体的每一个感官、每一个细胞都在声嘶力竭地尖叫:
逃跑!逃跑!逃跑!
“但别担心,”玛琪咬牙站起身来,“我有道具……可以压制住我降低我的敏感状态……放心。”
温简言眉头紧锁:
“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澄忽然猛地瞳孔一缩,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温简言:
“你身边——!”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身边居然多出了一道陌生的黑影,那影子无声无息地跟在他的身边,气息阴冷恐怖。
只一秒,所有人都立刻进入了恐慌的战斗状态,他们的身体如弦般紧绷,做好了向一切危险发动反击的准备——
温简言也顿时汗毛倒竖。
但是,他的目光往身边一扫,忽然一下子就知道了众人警戒的源头。
温简言急忙向前迈了一步:“等等——冷静,都冷静!”
“没有危险,”温简言顿了顿,“是朋友。”
一片兵荒马乱中,借着微弱的灯光,众人这才看清,跟在温简言身边的,居然是那个他先前曾介绍过的非人类盟友。
“他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陈澄手掌垂下,掌心中浮现出来的刀刃重新消失在空气中,他长舒口气,皱眉道,“妈的,吓我一跳。”
……从一开始。
温简言含混道:“总之,他和我们的目的相同,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过……
温简言扭过头,目光落在巫烛身上,眼底里带上了点沉思。
他不明白巫烛为何此时现身。
对他来说,始终保持隐匿状态是最方便的才对。
是主动,还是……
被迫?
而巫烛注意力却并不在“刚刚差点被围攻了”这件事上,他侧着头,似乎被走廊深处的什么存在吸引了,深深地向着走廊深处凝望着,许久之后,他才收回视线,看向温简言说道:
“就是这里。”
“就在前面。”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巫烛在说些什么,但温简言清楚。
由于幸运游轮副本特殊性的缘故,巫烛只能判断出自己的心脏在不在现在的这一层内,而不能确定它究竟在哪。他们从负一层走到了负十八层,巫烛给出的答案全都是“不在这里”——直到现在。
在结构如此复杂的地图之中,有一个能得知感知到核心具体位置的人,是多么难得。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看向巫烛:“既然如此,那你来带路。”
巫烛点头:“好。”
在玛琪使用过道具,勉强调整好状态之后,一行人再次迈步,向着核心深处进发。
眼前深红色的走廊没有尽头般向前延伸,带着无法言说的压抑氛围。
“……”
温简言感到自己的掌心渗出细汗,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
他清楚,自己一直想要弄明白的东西很有可能就在前方,但他的内心却因此而显得愈发不安和躁动——一切的一切都在混沌之中,苏成的目的、杨凡的处境、丹朱的计划、巫烛的心脏、游轮航向的尽头……无数不可预知、超出掌控的东西被拧成躁动的线条,歪七扭八地缠在一起,产生了压倒性的危机感。
似乎……在那不可知的走廊尽头,命运张开爪牙,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们送上门来。
“在想什么?”
巫烛忽然驻足,扭头看他。
温简言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敏锐地觉察到自己情绪的变化,“……不,没什么。”
不过眨眼间,他就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镇定自若。
温简言摇摇头,道:“只是有些紧张,我们继续往前走——”
“吧”字还未出口,就被忽然咽了回去。
温简言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墙壁之上,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
等一等……
温简言上前一步,凑近墙壁,借着并不强的光线仔细端详。
这时他才发现,这里的墙壁结构非常古怪,它并非平整的水泥或是钢铁,而是……由密密麻麻的细小管道拼接而成的?!
这些管道来自何方?又通向哪里?
温简言在脑海中搜寻着。
在【幸运游轮】副本之中,只有两个区域出现过“管道”。
其中一个是铸币厂,而铸造的筹码是用赛马场中“马”的尸体做成的,无论是管道的起点还是终点都很清晰。
而另外一个……
是玩具厂。
所有的玩具厂中,都有巨大的生产线,而在传动带的尽头,连接着漏斗型的容器,漏斗的上方则是一条细长的血红色管道,不知道延伸向何方。
“……”
温简言听到自己的心脏开始鼓噪起来。
难道说……
这里正是玩具厂管道起始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