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修景到横店的时候, 觉得这边的温度好像比重庆还低。
艺人统筹安排了车辆来接他到酒店,喻修景觉得环境很不错,司机师傅虽然没有和他说什么, 但也很礼貌,让喻修景第一印象很好。
到达之后他就和剧组完成报备, 然后被通知去参加剧本围读。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组, 但喻修景还是很紧张。
这是一部悬疑题材电视剧,名叫《一把沉默的小刀》,总共十集, 喻修景饰演的角色仍然是高中生, 这个角色在学校里经历了校园霸凌。然而人总有无法承受的时候, 高压之下,喻修景饰演的角色终于决定反抗。一次深夜, 他准备好小刀,尾随一个对他实施过霸凌的人, 本来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却意外撞见了真正的案发现场,慌乱之中落下小刀。
这把刀成为贯穿全剧的线索之一, 但喻修景的角色在全剧中戏份并不多。
整个故事浓缩在十集以内, 每一个剧情都衔接得很好, 节奏紧凑,高潮迭起。
推开酒店小会议室的门, 里面已经坐满了一屋子人。带着喻修景进来的工作人员让他找一个位置随便坐。
在桌边的位置都已经被坐满了, 喻修景扫了一眼, 看见导演和制片人, 以及坐在他们身边的本部电视剧的男一号邱念山。
邱念山是目前炙手可热的一线男演员, 星二代出身, 他只比喻修景大了几岁,五官很是很凌厉的风格,在业内风评不算好,都说是个难伺候的事儿多的人。
他的剧本平摊在桌面上,正低头翻着,速度很慢。
围着桌边还有一排凳子,坐的全部是这部戏的演员。喻修景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来,因为没有地方脱外套,室内开着很重的暖气,人跟人又挤在一起,喻修景很快就被热得脸红。
等他坐下来没多久,有个人走进来在导演和制片旁边说了句话,剧本围读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次围读剧本对于喻修景来说不算特别顺利,他有很多需要调整的片段,而这些片段大多数集中于与邱念山搭戏的时候。和上一次的剧组不同,这一次的剧组整体氛围更紧张一些,而当邱念山没有在演戏,只是提出一些针对喻修景的问题的时候,他的语气就显得格外严厉。
“停一下,”邱念山连眼神都没偏,“你觉得你第一次看到我是这样的情绪吗?”
喻修景顿住了。
“虽然有的时候人是有第六感的,但是目前为止你仅仅只是觉得我有一点奇怪而已。”邱念山说完,就让喻修景再来一次。
“嗯。”喻修景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次,又读了一遍自己的台词。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你能懂什么叫仅仅吗?”这次邱念山的眼神找过来,不过也没有能够很快就在人堆里看到喻修景,“仅仅的意思,就是自然。”
“我知道了邱老师……”喻修景正想说那我再来一次,邱念山就跳过他的部分,进入下一个片段了。
一直到晚上十点,第一次剧本围读才暂时结束,剩下的内容会在明天解决掉。所有人站起来收拾东西回房间,喻修景有点发愣,缓了一会儿才起身。
周围还没走的人看他的眼光都变得有一些同情,因为刚才的围读中,邱念山的针对很明显。但喻修景不怎么在意,心里只是还在想刚才邱念山和他说过的很多话。
喻修景穿好了羽绒服,刚走到门边就被叫住了。他一回头,发现是制片人蔡云鸿。蔡云鸿已经四十岁出头,曾经也做过导演,不过导出来的作品大多数没什么水花,后来才转入制片,凭借自己在圈内多年的积累和人脉走到今天。
他头发有些长,胡子也是,戴一顶贝雷帽,顶着微圆的肚子,朝喻修景走过来。
“你是今天刚刚进组的新演员吧?”蔡云鸿问。
喻修景点点头,没想到蔡云鸿能注意到他。
“您好老师。”喻修景礼貌地问好。
蔡云鸿的大手在喻修景肩膀上拍了两下,笑着和他说:“小邱人就是这样,虽然嘴毒了一点,也不太尊重人,但说出来的东西是好的,跟着他能学到很多。”
喻修景说我知道的,蔡云鸿的手还是没有拿开。
“今天晚上时间也不早了,你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个宵夜?”蔡云鸿掌心收了收,捏了捏喻修景的肩,“正好你也能跟大家熟悉一点?”
因为肩膀上的力度,喻修景不太舒服,压住微妙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和蔡云鸿说:“老师,我晚上还要回去看一会儿书的,要考试了,时间很紧张。”
听到他说考试,蔡云鸿才错愕一瞬,表情突然变得冷漠许多。
“那好吧,那你走吧。”
喻修景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间走。
等进了房间锁好门,他才松了一口气,脱掉羽绒服在床边坐下来。蔡云鸿的手掌好像还压在他的肩膀上,仿佛一座冰山,寒意不断往喻修景的全身渗透。
他快速地洗了个澡,身上暖和起来,才觉得好了一点。
喻修景倒在床上看手机,上面有几条季一南和徐祁年的消息。
他先点开和季一南的对话框,对方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一些基本情况,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还说李不凡现在和他在一起。喻修景没有多想,回复之后就去看徐祁年发了什么。
徐祁年是发了一张照片,拍的是一桌子菜,喻修景仔细一看发现那张桌子是他家的。
喻修景:【你去我家吃饭了吗?】
徐祁年很快就回复说:【是啊,阿姨今天做了很多好吃的。】
喻修景发了一个叹气的表情。
徐祁年:【打电话吧,好吗?】
喻修景:【嗯。】
电话是徐祁年拨过来的,喻修景接起来,喂了一声。
徐祁年:“你到酒店了吗?”
喻修景:“早就到了,不过到了之后我们先去剧本围读,刚刚结束我就回来洗了个澡,现在躺在床上。”
徐祁年握着一支铅笔,笔头不断地敲着桌面,声音间断。
“我本来打算做点题再睡的。”
“嗯……”喻修景笑了一声。
他发现自己听到徐祁年的声音之后就好了很多。
他们说了一些很琐碎的事情,徐祁年问他困不困,喻修景其实很累,也很想睡了,但还是说:“不太困。”
说完就打了个很长的哈欠。
喻修景和徐祁年同时笑了,笑完徐祁年说:“你还是去睡觉吧,一天了还不累吗?”
喻修景想到剧本围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又想到蔡云鸿,想到肩膀上的那只手,喃喃道:“累……”
“怎么了?”徐祁年发现他有点不对,“还想聊什么吗?”
喻修景下意识摇摇头,反应过来徐祁年看不见,就说:“没事,我就是不太习惯。”
“肯定不习惯,你第一次这样进组,”徐祁年也不会安慰人,只说,“慢慢来吧。”
“我知道的。”喻修景说。
过了几秒,徐祁年问他:“和你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吗?”
喻修景:“刚刚下飞机我就给他们打了电话,在来这边的车上。”
徐祁年笑了一声,“哦,所以就只给我发了条短信。”
喻修景也跟着他笑了一下,“那我现在不是在给你打吗?”
“明天我要去学自行车,”喻修景翻了个身,“我的戏里有骑自行车的镜头,但是我不会。”
“很快就能学会的,不用担心,”徐祁年说,“就是有可能会摔跤,自己小心一点。”
“知道了……”喻修景答应完,他们互相说了晚安,就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还是做剧本围读,但是吃饭和休息的间隙都有工作人员来带喻修景去学自行车。
喻修景从小到大都没骑过自行车,重庆多山,坡很长很高,很少会有人骑自行车。午饭吃完喻修景就被带到酒店外面的平地,一辆很简单的自行车摆在那里。
“到时候你要在剧里骑的车比这个还要破一点。”工作人员说。
剧中角色家境贫寒,唯一的一辆自行车是他的奶奶在世时捡垃圾给他换的,自然会很破旧,而且喻修景除了要拍摄正常的骑车镜头,有几个镜头还是主角在慌乱中蹬上自行车就跑,需要喻修景一边蹬车一边上车。
工作人员在旁边简单指导了一下就让喻修景试试。
“其实新手学车最需要克服的是怕摔的恐惧,”那个人摊开手,“我先扶你一两次,然后我要去那边帮忙布置一下片场就不管你了。”
喻修景点点头说好。
很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在有人扶的这两次里学会骑车,只要对方一松手喻修景就会失去平衡,一只脚伸出来撑着地面。
“这样不行的,”那个人一边往后走一边和喻修景说,“不要总是想着马上就去撑,我先走了。”
喻修景听到,马上走下来对着工作人员鞠了一躬,说谢谢您。
等对方走了,他才又坐上去。喻修景双手撑着车把,叹了口气,自己试了一次。
他还是平衡不好,摇摇晃晃地走几下就要摔,喻修景想到刚才那个人说的不要总是想着去撑,手上加大力气控制方向,但还是摔了。
贴着水泥地那边的膝盖狠狠疼了一下,自行车跟着喻修景倒下来,两个轮子空转几圈,链子发出声音。
擦破皮简直比伤筋动骨还疼,喻修景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听到他身后有人说:“不会骑自行车啊?”
他手掌撑在地面上缓慢地起身,单脚蹦着转过去,看到是邱念山。
“嗯,邱老师好。”喻修景快速打了招呼,弯下腰去扶自行车的时候邱念山也帮了他一下。
“我就是不太会,所以刚刚那个老师来教我。”喻修景手撑在车把上,很快地看了一眼邱念山。
他本来以为邱念山会说他,没想到邱念山只是给他让了一条路,说:“你再试试吧,一般摔一跤站起来就会了。”
喻修景点点头,又坐上自行车。
其实他不怕摔,摔了能学会也是好事,怕的是总摔也学不会。
喻修景准备好之后蹬了几下,把着方向,这次真的比之前容易了一些。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就学会了。
骑了一段路,喻修景想要掉头回来,但路太窄,前轮撞在路牙子上,喻修景又连人带车摔出去。这次比较惨,两边膝盖应该都受伤了,喻修景疼得懵了一下,还是邱念山跑上来问他有没有事,他才回过神。
“我没事。”喻修景疼得要龇牙咧嘴了还是这么说。
邱念山瞪他一眼,抓着他手臂用力把他扶起来。
为了方便活动,喻修景穿的是一条宽松的运动裤。邱念山蹲下来把他裤脚往上卷,才看到喻修景两边膝盖都被划出血痕,其中一边有点深。
“你这个不行,要去一下医院,”邱念山站起来,“让助理带你去。”
剧组有几个公共助理,就是专门为这些没有助理的演员准备的。
喻修景摇摇头,说:“没事的,我等会儿去外面诊所拿个药就可以了。”
“你自己怎么过去啊?”邱念山皱了皱眉,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让他过来。
邱念山的助理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相比助理更像安保。他过来很轻松就架起了喻修景,喻修景连连和邱念山道谢,邱念山只是站在原地摆摆手,说自行车我就先给你推回去了。
喻修景的确是伤得有点重,上药的时候他都疼。诊所里没有什么人,护士显得并不是十分耐心,喻修景抓着凳子边缘自己忍着,从头到尾一声也没哼。
医生还给他开了一点消炎药,喻修景付了钱,就和助理一起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没让助理扶他,和他说:“如果您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自己慢慢回去。”
那个助理只是摇摇头,继续跟在他身后。
喻修景这么一瘸一拐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导演,他把喻修景拦下来,指了指他膝盖,问:“你没事儿吧?不会影响走路吧?”
“没事的,就是刚刚摔到有点痛。”喻修景说。
导演皱了下眉,正要说话,邱念山从旁边走过来,拍了一下导演肩膀,说:“他刚刚骑自行车摔的,他不是不会吗?反正正好这个角色也满身是伤,现在膝盖给你摔得够真实了。”
听他说完,导演就笑了一下,和喻修景说:“以后还是要以自己安全为重。”
“我知道了。”喻修景低头道。
一直到晚上喻修景的腿才好了一点,至少不会疼到走不动路了。他们完全完成剧本围读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第二天喻修景的戏份最早,他需要早上五点就起床准备化妆。
回到酒店之后喻修景重新给腿换了药,睡着之前他看了一眼手机,有一条徐祁年发的信息,喻修景简单回复之后就闭上了眼。
喻修景的戏份整体在晚上,白天的戏份也只有前面一两天。虽然他总共需要拍摄五天,但其实所有镜头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大部分不是在被打就是在地上滚。
拍戏的时候他伤口上用来包扎的纱布全部撕开,化特效妆的老师会再上来补一下。
为了追求真实感,所有摔倒的镜头喻修景都是真摔。不拍戏的时间其实不算少,但即使是这样,喻修景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学习。空下来的时间他几乎都用来研究角色,或者在片场看别人演戏。
他发现邱念山和自己不同,甚至和梁寒不同。他和梁寒都是用自己的情绪去演戏,但邱念山似乎很有技巧,能将演戏的时间和不演戏的时间分得很开。
喻修景通常坐在片场里的一张小凳子上,凳子很矮,看导演的监视器的时候他需要仰着脑袋,长时间会不舒服,不过喻修景不怎么在意。
有一天他遇到来片场的蔡云鸿,蔡云鸿看到他在镜头后面,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前面站了一些,用自己肥大的身体挡住喻修景的视线。
喻修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悄无声息地挪了挪凳子。中途导演有事离开了一段时间,副导演过来盯着监视器,蔡云鸿回头看了一眼喻修景,脸色不算很好。喻修景脑子里一直装着他的那个眼神,他那双浑浊的眼珠里,又是厌恶,又是好奇,毫不遮掩地打量喻修景的身体。
旁边一个小助理忽然闯进来,说导演那边有事要说,拍戏暂时停止,副导演也走了。喻修景就站起来,他在整个棚子的最外面,转身要走的时候手忽然被抓住。
一回头,喻修景发现抓住他的人是蔡云鸿,没有压抑住惊恐的表情。
“跑什么?”蔡云鸿声音很小,揉捏着喻修景的手,喻修景拼命往外抽,但是他们体型和力气差距很大。直到喻修景往外跌了一下,人都差点摔出去,蔡云鸿才松开手。
喻修景怔了一下,往后退了很多步,发现旁边很多人都看过来,他颤抖着对蔡云鸿鞠躬,说:“蔡老师我昨天晚上没睡好,先走了。”
一路回到酒店,喻修景人都是恍惚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手很脏,跑进厕所用洗手液反反复复地搓。
冬天水很冷,像冰一样,冰又像刀子,刺在喻修景手背上,但喻修景不觉得疼,只觉得再狠一点才好,把他手上的肉刮下来,再长出新的,他才是干净的。
喻修景忍住没有哭,他只是很懵,而且很害怕。
手已经麻木了,同时脱了皮,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火辣辣地痛。
喻修景那只手颤抖着,他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手机响了好几声。
一看是徐祁年发来的信息。
徐祁年:【今天做了几道有点难但还挺有价值的数学题,等你回来我可以教你。】
徐祁年:【我知道你每天很忙,但是一条消息都不回的话我真的会生气的。】
徐祁年:【喻修景,你知道我生气的。】
喻修景看到后面就扯着嘴角笑了笑,觉得自己眼眶很热。
喻修景:【我在片场看他们拍戏。我回你了,不要生气!】
喻修景:【好累啊。】
徐祁年:【你去之前我就想到你肯定很忙,哪里有时间学习,不过也没事,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做好就可以了,耽误不了什么。】
徐祁年:【累就多睡觉。】
喻修景:【那我不跟你说话了,我去睡觉。】
徐祁年:【……我是这个意思吗?】
喻修景:【我骗你的。】
和徐祁年聊了一会儿,喻修景短暂地从蔡云鸿这个名字里爬出来。
关上手机,他鼓励自己。
要大胆面对,至少等这部戏拍完再说吧,如果自己强烈拒绝,他也做不了什么。
大不了就不演了。
没有人能强迫他。
从那天开始喻修景在片场就躲着蔡云鸿,也只会在人多的时候才和他在一个环境里。
这样一直拍到他的最后一场戏。
夜晚的小巷子昏暗,只有剧组拍戏的地方打着很亮的光,昨天早晨零星下了一点雨,坑坑洼洼的地面积水,又脏又黏。
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喻修景已经摔了十几遍,膝盖上的伤口早就裂开了,泥水溅起来,显得喻修景的腿血肉模糊。他一句话没说,时刻保持着专注的状态。
导演停了停,拿着喇叭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
喻修景摇摇头,导演也犹豫了一下,招手让他过来。
走路的时候喻修景才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动不了了,他的右腿膝盖往下的部分好像失去了知觉。横店的冬天很冷,喻修景身上只有单薄而破旧的T恤短裤。
他才挪了一步,钻心的疼痛爬上来,导演连忙走过去。
在这场戏里还有一点邱念山的戏份,不过他只有一个看向喻修景的镜头。导演喊了卡,他也朝喻修景走过去,指着旁边站着的助理喊:“给他穿衣服啊!”
那个助理手里挽着喻修景的羽绒服,但却站在一边专心地玩手机,连导演喊卡了都不知道,更别说平常短时间休息的时候,基本也是喻修景跑上去找她拿衣服她才想起来动一下。
助理跑上去把衣服给喻修景披上了,邱念山很不耐烦地说她:“演员在这站多久了,你看看多冷的天气,就算是公共助理也要注意一下,工作的时候不要一直玩手机。”
助理明显情绪也不好,但只是低头道歉。
喻修景连连摆手说没有事,导演弯腰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快要过了,”导演站起来又和他讲戏,“你这一段我主要是要一个惊慌的表情,你很惊慌,但是还少了东西,这种惊慌不是单纯的惊慌,还有一点思考在里面的。另外摔的时候摔太过了,就正常摔就可以,摔了以后马上爬起来,要那一瞬间的反应。”
喻修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深呼吸几次调整情绪。
众人又散开,这一场戏重新开始。
大约摔到第二十次,导演终于在镜头后喊了卡。
喻修景从自行车上下来,天上正好又开始下雨。他脸上全是化妆化的伤口,但脚上的伤是真的,喻修景仰着脸,雨水滴下来,顺着他眼睛往下滑到唇角,喻修景吸了吸鼻子,嘴里涌起一股血腥味。
有人拿着他的衣服走上来,周围响起掌声,大家和他说杀青快乐,递给他一束很小的花。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看到你的评论我哭了,你也要开心
第32章 P.32 “我能在你家里待一会儿吗?”
喻修景先被带去处理了腿上的伤口。伤口好了又裂开, 反反复复,已经化脓了。
在上药之前,医生给他清理了很长时间, 同时给他开了一些口服药,叮嘱他要坚持吃药, 如果吃完还没有好, 需要再去医院看。
喻修景点点头说知道了,他现在只觉得浑身疲惫,需要好好睡一觉。
机票在第二天深夜, 中午会有一次剧组的聚餐, 喻修景需要去。
回到酒店洗漱完, 喻修景给爸爸妈妈都发了消息,告知他们自己明天的航班。很不巧的是喻国文当天有工作, 杨晴要去给喻修景的远方表妹过生日,都不能来接他。
他又把航班和徐祁年、李不凡以及季一南都说了, 季一南很快给他们四个人拉了一个群聊。
徐祁年:【明天叔叔阿姨要去接你吗?】
喻修景:【他们都有事情。】
季一南:【我和李不凡也有点事,可能来不了。】
喻修景:【没关系的,我自己回来也可以。】
徐祁年:【?】
徐祁年:【我来。】
喻修景说好, 说完又看了一眼季一南发的消息, 点进他的头像找他单独聊天。
喻修景:【一哥,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我怎么觉得这个假期都没怎么见过李不凡,他没什么事吧?】
季一南:【等你回来他自己告诉你吧。】
喻修景:【好吧。】
季一南又说:【我一直陪着他, 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用担心。】
喻修景:【嗯。】
第二天喻修景睡到很晚, 起来先收拾好要带走的行李, 才换了药换了衣服, 准备去参加聚餐。
敷了半天药, 腿上的伤比以前更疼,喻修景只能尽量直着膝盖走路,显得有些奇怪。
他出去坐电梯的时候刚好遇到邱念山,进门第一时间喻修景差点没把他认出来,因为邱念山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低着头看手机的时候喻修景几乎连他的眼睛都看不见。
喻修景和邱念山打招呼说邱老师好,邱念山只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了喻修景一眼,问他:“你就这么出门?”
喻修景愣了一下。
“好歹戴个口罩,”邱念山回头和自己助理说,“给他一个口罩。”
那个助理就拿了一个新的递给喻修景,喻修景说了声谢谢,才和邱念山说:“我觉得应该没有人能认出我。”
邱念山哼笑一声,说:“那你是太久没出去过了。”
他们一起往外走,邱念山让喻修景坐他车,走到保姆车附近,喻修景就感受到了闪光灯。
他不知道闪光灯来自哪里,但能听见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和时不时亮一下的光。邱念山嫌他走得太慢,绕到他前面先上了车,喻修景才跟着坐进去。
“他们是有可能不会拍你,但是只要认出你就知道你旁边是这个剧组的人。”邱念山说。
喻修景道了歉,说自己以后会注意的,邱念山不知道听到没有,好像也不怎么在意。
喻修景也把手机拿出来,犹豫一会儿,才把手机朝邱念山那边递了一些,问他:“邱老师,我可以和您交换联系方式吗?”
邱念山轻笑一下,看着他,把他手机接过来,一边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一边说:“没想到你还能主动来要一个电话,我还有□□号你要吗?”
“要,谢谢老师。”喻修景说。
加完好友,邱念山问喻修景:“你很喜欢演戏吗?”
喻修景点点头,“我很喜欢看电影,演戏的话,是特别偶然地参与了一次。”
“我知道,”邱念山说,“我也认识邬珉晟,我俩关系挺好的,听他说过。”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邱念山问。
突然被这么问,喻修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隔了一会儿他才说:“可能我还是想先考上一个好大学吧。”
“你不想去专门学表演吗?”邱念山觉得有点奇怪,“你现在至少都参与过两个剧组了。”
喻修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艺考价格很高,我们家比较普通,负担不起的,而且说实话这条路,我觉得太不稳定,也不那么容易。”
邱念山愣了一下,喻修景好像说了一个他不那么了解的事情。
“嗯……”邱念山抱着手,“你说得很对,其实我觉得,你很适合演戏,但是不适合这个圈子,这个圈子更喜欢野心大一点的人。”
喻修景有些失语,他想到一些事情,恍惚地点点头。
邱念山也只把话说到这里,之后就继续看手机了。
他们吃饭的餐厅离横店并不远,车子一直开到地下停车场,马上就有几个保安跟过来,喻修景知道这些保安主要是负责邱念山的安保,一时也不懂自己是应该跟着邱念山还是离他稍微远一点,就落后了几步。
邱念山的助理走在最前面,所有人都脚步很快,喻修景只好跟上,刚进餐厅,邱念山就回了下头,对喻修景说:“离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啊。”
喻修景才小跑着追上去。
晚餐的时候他也坐在邱念山旁边,导演和蔡云鸿一起走进来的时候喻修景明显紧张了很多,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握着杯子一直喝水。
好在蔡云鸿没有坐在他身边,他旁边是剧组里的另一位演员,隔着他才是蔡云鸿。
这顿饭喻修景没有喝很多酒,但多多少少也必须要喝一点。很多人都起身去给导演敬酒,对于这种场合,喻修景有点不知所措,好像自己也应该站起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实在尴尬,只觉得自己现在像被火燎着,坐立难安。
因为太多人来敬酒,导演聊着聊着就站起来,端着杯子在房间里到处走,导演和邱念山关系好,转着转着他就走到邱念山身边来和他喝,喻修景这时才鼓起勇气,拿起酒杯,对导演说:“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导演愣了一下,笑着和邱念山碰了碰杯子,“你还在读书吧,不用喝酒。”
喻修景还是喝了一口,说没事的。
“小景还不错的,”导演说,“就是平常在片场话太少了,要多去和大家沟通。”
导演委婉地提示他:“刚刚开始可能谁也都不熟悉的,在圈子里工作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你们聊聊天也就交上朋友了。”
喻修景反应过来,点点头。
“平常有什么想法我们也可以多交流,其实你挺多想法很不错的,尤其是这种现实向的剧,我觉得因为你的人生经历,可能比我更懂这个角色,”导演感叹道,“导演不是掌握每一个细节的人,真的到了镜头前,演员才是那个人。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旁边很快有人叫走了导演,喻修景才放下酒杯。
他酒量并不好,喝完就有点昏,很清楚自己需要一点时间,等这阵上头的滋味过去之后才能清醒。
于是喻修景吃了很多水果,还喝了几杯热茶,起身说去上个厕所。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喻修景上完厕所出来洗手,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冰冷的流水让他清醒了很多,喻修景脸颊很红,身上没什么力气,脑子处于疼和软之间。
他准备要回包房的时候,忽然有脚步声响起,来的人是蔡云鸿。
今天桌上给蔡云鸿敬酒的人很多,喻修景很清楚他已经喝醉了,连招呼都没有打,只想尽快离开。
然而蔡云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气很大地将喻修景拖进厕所,同时一脚踹上了门。
喻修景挣扎得很厉害,他手一甩,在蔡云鸿脸上挥出响亮的一个巴掌,蔡云鸿一愣,两只手卡住喻修景的脖子把他压在墙上。
喻修景仰着头,后脑勺磕在冰凉的砖墙上,脖子涨红,“放开我……”
蔡云鸿意识不清醒,两只眼睛瞪得很大,鼻翼间喷吐着酒精和香烟混合的难闻气味,发出嗡嗡的刺耳声音。就在他用掌心摩擦喻修景脖子的时候,手上的力道自然松了一些,喻修景抬脚朝蔡云鸿的肚子狠狠一踹,脖子瞬间被松开。
他偏头不住咳嗽着,同时推开门跑出去。身后蔡云鸿没再跟上来,估计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很快有服务生在走廊发现了喻修景,他眼眶中还蓄着生理性的眼泪,嗓子干哑得难受,只摆摆手说自己没事。
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喻修景用手掌抹了两下眼睛,才转身回到了房间。
坐下之后邱念山偏头看他一眼,问他:“你去干什么了?”
“就……”喻修景一开口才发现他声音很哑,几乎说不出来,只好喝了口水,才说:“去了下洗手间,我酒量不好。”
邱念山有些怀疑地看他一会儿,也没有再问了。
没过多久蔡云鸿也推门进来,但喻修景一眼都没有看他。
吃完这顿饭就可以走了,直接去机场等到飞机起飞,没有人可以再伤害自己。
喻修景手抖得筷子都握不住,只好一直握着茶杯,手指用力到泛青,紧张地咳嗽着,也不敢抬头。
他味同嚼蜡地待完快一个小时,大家起身准备离开,喻修景还是跟着邱念山,但他也有些醉了。喻修景已经完全清醒,可是心里却很乱,他怕蔡云鸿会叫自己上车,怕接下来还会有很多无法控制的事情发生。
喻修景手放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抓着,纠结片刻,他加快脚步,想上去问问能不能坐邱念山的车走,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喻修景慌乱地回头,却发现是邱念山的助理,狠狠松了一口气。
“你还是坐我们车,邱哥说的。”
到地下车库之后,喻修景趁着转弯,悄悄朝后看了一眼。蔡云鸿并没有跟上来,其他人也都不在。
喻修景靠着座椅,偏头出神地望着窗外。
而邱念山可能是在打什么游戏,手机里发出欢乐的音效。
“你是下午的航班吗?”邱念山忽然问。
“是,”喻修景说,“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会儿回去就走。”
邱念山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喻修景斟酌一会儿,和邱念山说:“邱哥,这段时间非常感谢你,你帮了我很多。”
他话还没说完邱念山就轻轻笑了,“你这句话憋多久了?”
喻修景自己也不好意思,不知道说什么,低下头手撑着座位。
“还感谢我啊?平常骂你骂得不够是不是?”邱念山用显得有点醉的语气说。
喻修景摇摇头。
他们一起进了酒店,喻修景下电梯的时候,邱念山靠在电梯壁上,漫不经心地跟喻修景挥手:“得了吧,有缘再见,没缘拜拜。”
跑回房间以后,喻修景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东西,确认都带上了。他进了浴室,脱掉羽绒服,把自己的毛衣领子扒开,用冷水反反复复地搓脖子,一边搓一边就想哭,又想到自己要走了,狠狠憋回去。
喻修景弄得自己全身是水,慌慌张张地抽了一堆纸擦,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这个地方一秒钟也不想要多待,这次喻修景记住了邱念山的话,出门之前戴了一个口罩。
打到车后,喻修景在后座给徐祁年打电话,但徐祁年隔了一会儿才接。
“喂?”徐祁年那边很安静,他说话声音也懒懒的,“你是今天下午回来吧?现在去机场了吗?”
“嗯,”喻修景抬手捂住自己喉咙,“就是……现在去机场的路上。”
“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徐祁年听出喻修景声音不对。
“没事儿。”喻修景偏了下头,一口气包在嘴巴里鼓了鼓,眼眶跟着热了,又被他咽下去。
隔了一会儿喻修景才说:“可能就是有点感冒吧。”
他把额头贴上冰凉的车窗玻璃,“中午剧组聚餐,我稍微喝了一点点……”
“没事儿飞机上睡一觉就好了,我刚刚也在睡午觉,电话就接晚了一点。”徐祁年说。
“没事的。”喻修景头跟着车轻轻颠簸,不久之前缓解的酒精好像又重新爬上来。
“你会来接我的吧?”喻修景问,他觉得现在自己急需一个很肯定的答案,所以语气显得有些可怜,又带着乞求。
“徐祁年,来接我好吗?”
“我会来啊,”徐祁年愣了一下,“我会准时到的。”
因为来得太早,喻修景独自在机场坐了很长时间。关机之前,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上面写的是:【今天是我喝多了,不好意思啊。】
【喝醉了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留着你是想跟你聊聊拍戏的事情,这类事情希望你就不要说出去了,毕竟是开小灶,别的演员知道了会觉得我不公平的。】
喻修景很冷漠地读完,就在空姐的提示下关掉了手机。
几个小时的航班,喻修景睡着又醒。飞机餐并不好吃,他也没有胃口,只尝了一点,就靠着椅背继续睡觉了。
酒精蒸发之后,喻修景脑袋很疼,嗓子也很疼,有时候无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捂在那里好像才会好一些。
飞机的轰鸣声并不小,喻修景在嘈杂的环境里昏昏沉沉地想了许多事情。
艺考、科班、读书……他的未来。
唯一想清楚的、可以确定的事情是,喻修景还是很想演戏,他忘不了摄像机对着自己的感觉,忘不了忘记一切沉浸在另外一个人的生命里的感觉,忘不了创造故事的感觉。
他还是想做一个演员,即使已经看到了前路的艰辛。
从飞机上下来,喻修景一边等行李一边开手机。
十几分钟之前徐祁年就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到了,喻修景心情好了一点。
没过多久他拿到行李,走在路上四处张望,在离出口很近的地方,喻修景看到了徐祁年。
他今天穿得不多,一件卫衣外面套了一件羊羔毛的外套,戴了一顶绒线帽,低头在看手机。
喻修景停下来给徐祁年发信息,说:【你抬一下头呀。】
他看到徐祁年抬起头,就踮着脚挥了挥手,拉着行李箱朝他跑过去。
好几天没见,下飞机之后喻修景也没有去过厕所,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怎么样,只好对徐祁年尽力笑,说:“我来了。”
“嗯,”徐祁年的眼神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下,“要我帮你拿东西吗?”
“不用了,”喻修景说,“我们快点回家吧。”
从机场打车回渝中区价格太高,他们选择坐机场大巴回去。
两个人并排坐下来,喻修景在靠窗的位置,一坐下就开始发呆。
徐祁年问他是不是很困,他就说其实在飞机上已经睡过了。
喻修景身上还散发着很淡的酒精味,徐祁年闻到了,但是没有说。
喻修景缩在座位里,他的毛衣是低领的,人往里窝一点,毛衣的领口就会上来一些,喻修景用这种很笨的方法掩饰着。
“你有机会做题吗?”徐祁年开始和他聊天,“在剧组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没时间做题,感觉还……可以吧,”喻修景咬了一下自己嘴唇,一个一个地回答徐祁年的问题,“不好玩,很累的,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
“嗯,”徐祁年只是觉得他太累了所以不想说话,“不过马上要开学了,你决定了吗?真的不准备去试一下艺考吗?”
“没有……”喻修景摁亮手机,其实他浏览器的记录里还有很多关于艺考的搜索,短信里最新的一条是剧组发的片酬到账。
“慢慢想吧。”徐祁年说,觉得喻修景实在心情不好,没有再打扰他。
等到了地方,他们下车一起走回家。爬上楼到了要分开的时候,喻修景才问徐祁年:“我妈妈还没有回来,可能她也不会回来吃饭……我能在你家里待一会儿吗?”
喻修景几乎沉默了一路,徐祁年还以为他不是很想和自己说话。
“好啊,你要不要先回去放东西。”徐祁年一边开门一边说。
“好,那我再上去洗个澡下来找你。”喻修景显得开心了一些,自己拎着行李箱往上跑。
他动作很快,因为实在不想太安静地一个人待着。
脖子上的确还有一些红了的痕迹,因为喻修景很白,所以不容易消。
喻修景站在镜子前面,扬着脖子看。他手指贴着皮肤,一点一点扒过去,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
他还给自己的腿换了一次药,比起之前,现在伤口已经在缓慢结痂,好了许多。
出门之前喻修景拿了一件羽绒服套在身上,里面只有一套睡衣,他还穿好了毛绒袜子,应该不会冷。
喻修景给徐祁年发消息说他下来了,才咚咚咚往楼下跑。
门是掩着的,喻修景推门进去,发现门边的鞋架上属于汪雅柔的女士鞋没有了。
他往里走,徐祁年在厨房里,剩下的屋子里没有人。
“你妈妈走了吗?”喻修景问。
“对,”徐祁年握着一只汤勺,“她这几天先回去陪他们那边过年了,等我开学她再回来。”
喻修景反应了一下,才想到徐祁年说的“他们”,应该是汪雅柔再嫁之后那边的亲人。
“在煮什么?”喻修景走上去,看到一锅沸腾的水。
“饺子,我也不会做别的,你应该没吃东西吧?”徐祁年说着,把汤勺放下去搅了搅,其实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喻修景没有走,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煮东西。
沉默了一会儿,徐祁年才问他:“你在剧组很不开心吗?”
喻修景身体僵了一下。
“我……没有。”喻修景勉强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回来都不说话了。”徐祁年看了他一眼,喻修景正好也抬头,两人在半空中对视之后,喻修景就有点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变得低沉。
徐祁年才发现现在自己其实最好别问,马上岔开话题说:“饺子要好了。”
他关掉火,才发现喻修景身体微微颤抖,而面前的台面上有几滴湿润的水迹。
“喻修景,”徐祁年皱了皱眉,抬手盖在他后背上,“怎么了?”
喻修景只是摇头,又用手背擦了眼泪,说:“我没事,就是有点不太适应……就是离家太远了,然后也没有认识的朋友,太累了……”
“好吧。”徐祁年拍拍他的背,因为比喻修景高一些,所以他偏过头,凑到喻修景耳朵边、能够看到他眼睛的位置,问他:“那你今天晚上还要上去吗?我可以陪你玩的。”
喻修景又摇头,说:“我和我妈说一声吧。”
“好,”徐祁年说,“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学习一会儿。”
听到他这句话喻修景突然就笑了,吸了吸鼻子,问他:“可以不学习吗?我想看电影。”
“也可以,”徐祁年看着他,“那就不学习吧,你想看什么电影?”
“我看过的很多了,这个问题应该问你。”喻修景说。
“那好吧,那我们看惊悚片怎么样?”徐祁年偏过头开始装饺子,“你不是累了吗?感觉看这个会好一点。”
喻修景点点头。
吃饺子的时候喻修景就给杨晴打了个电话,正好杨晴在那边也很忙,让喻修景留在徐祁年家里好一些。
喻修景先上了床找电影,徐祁年要去洗澡,就在房间里把厚衣服全都脱了。
喻修景的羽绒服是长款的,坐在床上并不舒服,他拉链都拉开了,本来没有看徐祁年,但徐祁年凑上来拎着被子一角往他身上扯,喻修景才偏头,看到徐祁年上衣都脱完了。
他身上肌肉很薄,但整体骨架大,腰很窄。
喻修景不知道自己在盯着什么,反应过来以后就脸红了。
“你不冷吗?”他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你还是快点去洗澡吧。”
“嗯。”徐祁年愣了一下,才转身出去了。
喻修景找了许久,决定和徐祁年一起看《闪灵》。
是很经典的一部美式恐怖片,喻修景自己不敢看,但又好奇,觉得会很有意思。
等徐祁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影片在电视上调好了,喻修景往里坐了一些,迫不及待地拍拍身边的床让徐祁年上来。
徐祁年刚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水汽,掀开被子坐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压到喻修景一条腿,他膝盖的伤口疼,喻修景下意识嘶了一声。
“怎么了?”徐祁年又把被子拉开,看到喻修景裹着纱布的腿。
“拍戏的时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有一场要骑自行车的戏,那个戏就是要摔的,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喻修景说着,腿往被子里缩了缩。
徐祁年抓着他裤子把他腿拉回来,看了喻修景一眼:“拍戏是真摔啊?”
“可以不是。”喻修景说。
“好吧,”徐祁年松开手坐下来,“那刚才你吃饺子还点辣椒。”
“吃饺子不点辣椒吃不下去……”喻修景小声嘀咕。
他拿起遥控板摁了一下,电影就开始了,喻修景用手肘碰了碰徐祁年想让他关灯,徐祁年忽然搭住他肩膀把他人拉过来,侧着头盯着他脖子,问:“你这里怎么也是红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P.33 “你、你是我的好同桌……”
喻修景很紧张, 手撑在床单上不敢说话。
灯还没有关,徐祁年一只手握着喻修景的脖子,拇指在他发红的位置轻轻擦了擦。
喻修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你、你这里是怎么弄的?”徐祁年尴尬着, 飞快地把手收回来,“看上去好像被掐过一样……”
“就是, 也是拍戏的时候弄的, 反正没什么。”喻修景捂了一下,又拿开手,让徐祁年把灯关掉。
黑下来之后, 电影开始了, 借着荧幕的光, 徐祁年偏头又看了一眼喻修景的脖子,有点心疼, 但是不敢说,更不敢去碰。
“看来你们拍电影还挺容易受伤的。”徐祁年说完, 才看向屏幕。
喻修景很低地嗯了一声,脑子有点空。
电影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太专心,但随着剧情的深入和音乐的加入, 他们都沉浸在电影里。
喻修景胆子并不算大, 他知道有些画面自己不敢看, 会偷偷趁着黑闭眼。
到两个双胞胎小女孩出来的时候,喻修景被吓了一跳, 抓着徐祁年的手臂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前挡着。
徐祁年也怕, 喂喂喂地叫了几声, 笑了:“你不敢看啊?”
“你也不是很敢啊。”喻修景梗着脖子说。
“那我还是比你好一点。”徐祁年微微睁开一条眼睛缝。
“演到哪里了?”喻修景已经完全闭上眼, “那种吓人的画面过去没有啊?”
“嗯, ”徐祁年其实也看不太清楚, “应该过去了。”
他这么说喻修景就信了,一睁开眼又看见特别恐怖的场面,大喊一声喂,还在徐祁年腰上抓了一下。
“你干嘛吓我啊?”
“啊。”徐祁年本来只是想逗他,喻修景下意识用手抓他腰,他俩又盖着同一张被子,喻修景靠他后背上,呼吸都弄得他痒痒的,徐祁年就沉不住气了。
“那个,现在没事儿了,真的,”徐祁年喉结滚了滚,“你看吧,我不骗你。”
喻修景哦了一声,才抬起头,重新被剧情吸引。
后半截徐祁年却有些心不在焉,喻修景有时候问他话他都只是嗯或者啊,喻修景就觉得他可能看得很专心,也不说话了。
等电影的结束曲响起,喻修景发呆一会儿,才听见徐祁年问自己:“看完了,你要睡了吗?”
“睡了吧,”喻修景爬起来,“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厕所里有光,他借着灯光再次查看了自己的脖子。
现在其实已经好了很多,如果不是他和徐祁年离得很近徐祁年应该也看不出来。
快速洗完手,喻修景回到房间里躺下。
徐祁年问他喝不喝水,他说不要。
很快他们一起躺在一张床上,房间又重新黑下来。
周围一安静,之前被喻修景拼命压抑的恐惧窥见可乘之机,从喻修景的血管里,一丝一丝,带着锋利的边缘,缠绕着喻修景的脖颈。
喻修景回想起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好像蔡云鸿的吐息还在他耳侧,让他难受到呼吸急促,浑身上下唯一剩下的感觉只有疼痛,他感到没有好完的膝盖在疼痛,手指碰到伤口,想要往里抓,好再疼一些。
恍惚间,喻修景听见有人在叫他,接着他的肩膀被人按住。
喻修景手一抖,翻过身,看到是徐祁年。
“你怎么了?”徐祁年想去开灯,被喻修景抓住了手。
“我没事,不用开灯。”
徐祁年半信半疑地躺下来,“我没睡着,看到你在抖,你很冷吗?”
他伸手过去很轻地碰了一下喻修景的脸,喃喃道:“比我还热……”
正要收回手,徐祁年感觉指腹沾了一点水,擦了下,又摸到了。
“你……”
“我冷,”喻修景忽然说,“反正就是,不太舒服。”
徐祁年有点懵,喻修景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脑袋上,又和他说:“你摸摸我头发吧。”
“好……”徐祁年很轻地抓了抓,感觉喻修景还是在发抖,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哭出声音。
“怎么了?”徐祁年手停了下,往喻修景那边挪了一点。
喻修景抓着被子的一截,不断吸着鼻子,声音很压抑地,一下一下地哭。
“怎么了?”徐祁年抬手把他抱住,眼睛在黑夜里睁得很大。
他的怀抱很暖和,喻修景抓着他的衣服,哭到脑袋缺氧,慢慢才回过神,又抓着徐祁年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
直到徐祁年的掌心覆盖上来,喻修景才觉得自己好了一些,他的手掌盖着徐祁年手背,不让他的手动。
过了一会儿喻修景不哭了,但还生理性地会突然哽一下,徐祁年的手被他压着,只好用大拇指去碰他的手,“这样你会好一点吗?”
喻修景点点头,徐祁年就说:“那你放开吧,我不会拿走的。”
喻修景又点点头,把手松开了,钻进被子里。
徐祁年搭着他的脖子,很轻地摩挲,又问他:“这种程度可以吗?”
他怕喻修景会觉得不舒服,他毕竟是在……碰他。
“可以。”喻修景嗓子很哑地说。
“好吧……”徐祁年缓慢地摸他脖颈,“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隔了一会儿,喻修景才摇摇头。
“可以不要问吗?”喻修景小声地乞求。
徐祁年出了一口气,说:“如果你不说的话,我怎么帮你?”
“是剧组的事情吗?”
喻修景不说话。
“和你受伤有关系吧?”徐祁年尽量很温柔地问,实际上心里的火已经有点压不住了。
“是……剧组有人欺负你吗?”
问到这个,喻修景僵硬了一下。
徐祁年就不讲这个了。
“你要不要试试看这样能不能睡着?”徐祁年问。
“哎,我第一次这样给别人服务,这位客人,您试着睡一下呗?”
喻修景轻轻点点头,闭上眼。
“明天起来还要做题的,”徐祁年开始念经一样说,“我之前就给你想好了,我觉得你回来最好先补一下数学,那两本练习册你只做完一本多吧?我记得是还有很多大题没解决。”
他说了一会儿,喻修景就抬起手捂了一下他的嘴,“你别说了。”
“你能不能也睡啊?”
喻修景说完就飞快地收回手。
“可以,睡吧。”徐祁年手掌不动了,手指偶尔才点一下喻修景的颈侧。
但是闭了眼,他又有点不放心,问:“不是痛吧?”
“没有痛,”喻修景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的哭腔,“谢谢你……”
“你、你是我的好同桌……”
徐祁年勾了下唇角,拍着他后颈,说:“你的好同桌有点困了。”
房间里慢慢安静下来,喻修景的呼吸变得更缓慢均匀,徐祁年手掌还握着他的脖子,又贴了贴,才松开。
借着月光能看清喻修景的脸,他睡着的时候更乖一些,平常醒着的时候,因为骨相的原因,总是会显得很冷淡。
徐祁年看了一会儿,很轻地起身,摸黑找到自己随手扔在书桌上的烟盒。
外面很冷,徐祁年披了一件衣服到阳台上去抽烟。
他脑子也有点木。喻修景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很坚强,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这样哭。
徐祁年怕的是他真的经历了什么,喻修景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那么长的时间,谁都可以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做很多事情。
时间不早,之前又看了电影,冷风一吹过来徐祁年就觉得眼眶很干。
黄鹤楼的味道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喻修景的那天,他独自坐在椅子里守着一家小卖部,过去找他买烟的时候,喻修景像被吓到一样的表情,徐祁年记了很久。
还是要问清楚。
徐祁年一边想一边回了房间,他靠着书桌,把自己身上捂热了才钻进被子里。
喻修景被他的动静吵到,翻了个身,背对着徐祁年,好像又睡了,但突然身体抖了一下。
那一下很激灵,徐祁年也被吓到了,抬手拍了拍喻修景后背,才感觉他的呼吸逐渐放缓。
之后喻修景没有提过这件事,徐祁年也没有追问。
他们一起刷题补习,到了晚上喻修景就回家,也没有再和徐祁年一起看电影。
那天晚上喻修景把自己撕开一个洞,又很粗暴地堵回去,想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第二天要开学,喻修景晚上要回去的时候,徐祁年把他摁在座位上。
喻修景不知道徐祁年要说什么,他很怕他问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因为徐祁年站在他身后,他看不清楚徐祁年的表情,只剩心脏砰砰跳着,显示自己的紧张。
“怕我问你啊?”徐祁年手掌盖着他后脑勺搓了一把,“那我不问吧,明天早上记得等我上学,别自己跑了。”
喻修景点点头,又站起来,拉开门很快地跑了。
晚上喻修景没有睡得很好,早晨又醒得很早,醒来之后喻修景饿了,收拾好先跑下楼去吃早餐。
他在他和徐祁年经常吃东西的那家小店坐下来,给徐祁年发了条消息:【我醒了,在楼下吃东西,你差不多下来跟我说一声,我先给你点东西。】
现在时间还很早,徐祁年应该还在睡觉。
喻修景要了一碗粥,配一叠小菜,还要了一笼包子。
平常他早上都不会喝粥,因为吃东西的时间很少,粥又很烫,没办法吃,今天倒是时间多。
等喻修景差不多吃完了,徐祁年才给他回:【豆浆油条,我马上下来。】
他来得比喻修景想的快,老板正好端着徐祁年要的东西走过来,徐祁年人就跟在后面。
喻修景是背对着门坐的,徐祁年在他身后,书包脱下来扔在旁边凳子上,喻修景一看到就知道徐祁年来了,跟着后颈被他温热的手捏了捏。
“起这么早?背着我偷偷学习啊?”徐祁年坐下来,先喝了一口豆浆,小声说今天的好甜,喻修景就凑过去问我能不能尝尝。
徐祁年拿给他,他喝了一口,说:“还好吧,也没有很甜。”
徐祁年快速吃完早餐,他们一起去上课。
班里他们是最早到的,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人,他们前排的座位却一直空着。
喻修景偷偷拿出手机给李不凡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哪里,还问徐祁年:“他们不会是忘了今天开学吧?”
“我觉得不太可能。”徐祁年说。
等到早自习都下了,李不凡和季一南还是没有来,中途他们班主任张晨刚还来过一次,看到空位也没有说什么,说明他们很有可能是请假了。
喻修景没有收到李不凡的回信,就给季一南发,这次总算有人回复了。
季一南说:【李不凡生病了,前几天住院,昨天刚刚出院,我和他在一起,没事的。】
喻修景:【怎么突然生病要住院了?严重吗?我可以过来看看他吗?】
隔了一会儿季一南才回复:【周末来吧。】
“李不凡生病了。”喻修景和徐祁年说。
“啊?”徐祁年也有些惊讶,因为生病到请高三的假,一般可能就是有点严重了。
“我周末想去看看他,你要一起吗?”喻修景问。
“好啊。”徐祁年当然也会去。
周末早晨喻修景去敲了徐祁年的门,他还在换衣服,外套也没穿上就过来给喻修景开门。
喻修景背了书包,带着一些学习资料。昨天晚上他和季一南打电话,季一南说他们可以留久一点,一起在李不凡家里写作业。
“我马上就好。”徐祁年回了自己房间,喻修景就坐在沙发扶手上等他。
很快徐祁年就出来了,一只手拎着书包的一边带子,和喻修景一起往外走,问:“我们坐公交车过去吗?”
“嗯,其实也可以骑那个小电驴。”喻修景说。
“算了算了,”徐祁年赶紧摆手,“冬天,就是,会有点冷。”
“好吧。”其实喻修景觉得小电驴还要方便一些。
他们出去坐了公交车,到李不凡家里还要走一段路。
因为是高三生,所以他们寒假放的时间很短,两月中旬就开学了。现在重庆的天气还很冷,公交车 里倒还算暖和,下来之后风一吹,喻修景就被冻得缩了缩脖子。
“你这么怕冷的吗?”徐祁年看到他动作,问。
“有点吧,”喻修景朝徐祁年那边转身,倒着走了几步,“我每次都觉得你穿得好少啊,你们那边应该比重庆冷啊。”
“没有,”徐祁年轻笑一声,“我们室内一直有暖气啊,而且重庆的冷……”
徐祁年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我觉得重庆更冷。”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季一南在那里等他们,高大的身影很显眼。
“一哥。”喻修景和季一南打招呼,徐祁年也朝季一南轻轻点了下头。
一个寒假没有见到,喻修景觉得季一南精神状态好像不是很好,虽然穿着很厚的衣服,但从脸的轮廓也能看出季一南瘦了不少,眼睛很累,眨眼的速度很慢。
“走吧。”季一南偏了下头。
“怎么突然就生病了?我觉得李不凡身体挺好的啊。”喻修景说。
李不凡以前很喜欢玩极限运动,这些项目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极高,喻修景知道李不凡平常的锻炼强度很大。
“不是、不太是身体方面的病。”季一南带他们走到一栋小别墅前,在小院子里停下来。
“小景,”季一南顿了顿,“等下你见到他,不管看到什么,不要表现得太惊讶吧。”
喻修景有点懵,“李不凡到底怎么了?”
他们还在说话,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李不凡身上只穿了睡衣,脚上拖鞋也没有,扒着门探出头来,脸上还有几块油彩。
“你们来啦?你都不让我去接他们。”李不凡一边抱怨,一边朝喻修景招手让他进来。
喻修景和季一南对视一眼,跟上去了。
屋子里开了暖气,并不冷,喻修景在门口就脱了外套,站在他身后的徐祁年帮他接了衣服,和自己的一起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刚才李不凡说话,喻修景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对,现在才意识到李不凡的奇怪。
他让喻修景进来,此时却好像完全看不见喻修景一样,一个人唱着歌,光脚往楼上跑。
他们跟着走上去,李不凡推开一个房间的门,喻修景走在最前面,一进门就站住了。
地板上放了很多颜料桶,墙上全是五颜六色的水彩,像是毫无章法泼上去的一样。
李不凡在一处空地坐下来,拿起旁边的刷子,朝墙壁上画。
“他刚刚从顶楼下来,我去接你们之前他在楼上唱歌。”季一南说完,在李不凡旁边蹲下来,问他:“脚不冷吗?”
“不冷,”李不凡笑着摇摇头,“我现在全身都好热啊一哥。”
“小景他们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打游戏,好吗?”季一南问。
“好啊。”李不凡把刷子往颜料桶里一扔,又站起来,抓着喻修景的手朝外走,还扭头回来对徐祁年说:“走吧我们去玩游戏。”
客厅的屏幕连接着游戏手柄,四个人并排坐在地毯上。
游戏音效听起来很欢快,李不凡也一直在笑,但喻修景很难过。
李不凡生病了。
他肩膀垮下去,背靠着茶几,不是很有精神,但只要李不凡偏头和他说话,喻修景都会尽量笑着回应。
身边徐祁年很轻地拍了拍他腰,喻修景回不过神,站起来说自己想去一下洗手间。
季一南跟着起身,说我带你去,同时给了徐祁年一个眼神。徐祁年很快领会,往李不凡身边坐了一些,和他说:“我以前也玩这个。”
两人的声音渐渐小了,喻修景和季一南站在洗手间门口,季一南说:“是躁狂症,目前是轻度的,之前他有过一些可能造成伤害的行为,所以把他带进医院了,寒假他没有怎么跟你说过话,就是因为一直在治疗。”
“那现在呢?”喻修景一只手扶着门框。
他不了解躁狂症,只是听说过,这个病的名字不算好,一提到就容易让人联想很多危险的情况。
心理疾病成因复杂,难以理解,喻修景此刻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懵,好像还停留在李不凡让他进门的时候。
“现在已经基本稳定了,而且他也只是轻度,主要是会有些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我们想的是,可能下个星期就让他去学校,”季一南低下眼,“反正我会一直在。”
他们玩了快一天的游戏,中午有阿姨回来做饭,喻修景站在门边看,发现他们家里所有的刀具都被锁在一个柜子里。
正出神,李不凡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和喻修景说:“我生病了。”
喻修景愣了愣,回过头。
“其实我早就有一点觉得,从小到大我妈就说我太蹦跶,但是确诊之后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有时候我的那种躁很无意识,比如早上我跑到楼顶唱歌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李不凡笑笑,“反正把季一南吓到了,他把楼梯都给我封死了不让我上去。我只是轻躁而已,不会自杀的。”
“我有点怕我去不了学校……”李不凡叹了口气。
“没事的,你状态好一点就能回来了,在学校里我们都可以陪着你。”喻修景说。
“我会好的,”李不凡朝后退了一步,又露出那种极度快乐的表情,“肯定会的。”
李不凡转身跑了。
晚上晚餐结束,他们应该回家了。
四个人本来都坐在房间里,喻修景说不用送他们,就和徐祁年一起站起来朝楼下走。
带来的作业没有碰,又沉甸甸地背回去。
喻修景心事沉重地走到楼下,忽然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就转过身想回去找。
徐祁年在楼下喊他:“怎么了?”
“找手机。”喻修景回到刚才的房间门口。
门只是掩着,留出一条半掌宽的缝。
喻修景的手盖在门上,正要推门,顿住了。
房间里,季一南和李不凡都还坐在地板上。
只是李不凡不闹了,被季一南一条手臂抱着,安静地和他亲吻。
*
作者有话要说:
李不凡:今天我给你开点儿窍。
第34章 P.34 刀子就放在口袋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 徐祁年握着喻修景的手机走上来,刚要和他说你的手机我找到了,就被喻修景捂住嘴, 连推带抱地往楼下走。
这楼梯他俩走得跟滚似的。
“怎么了?”徐祁年把手机还给喻修景。
“啊,没有……”喻修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脸也莫名其妙红了, 只是让徐祁年快点走。
路灯很暗,喻修景和徐祁年一前一后走着。
喻修景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刚才那个画面,都没发现徐祁年比他走得慢一些。他双手抓着书包带子, 几乎是无意识地朝前走。
“你怎么了?”徐祁年问。
他一出声, 喻修景就被吓得一激灵, 回过头,徐祁年两只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 走路很随意。
“刚刚出来就心神不宁,你在想李不凡的病吗?”
“没……有, 对,”喻修景点点头,神色慌张, “我在想他的病。”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徐祁年停下脚步, 嘴角带着点笑意。
“啊?说话啊喻修景。”
喻修景不太敢看他, 眨了两下眼睛,就破罐子破摔地说:“啊, 就是看到了, 怎么了?”
他莫名理直气壮, 两只脚并在一起朝外翻了一下, 靠外的脚掌那侧快速碰到地面。
“站好。”徐祁年靠过去, 拍了一下喻修景的手臂, 喻修景哦了一声,盯着地面。
“他俩一对儿,是不是就这个事儿?”徐祁年问。
“啊?”喻修景怔住了,抬眼看他,“你知道啊?”
“需要特意去知道吗?”徐祁年抓着喻修景袖子拉着他走。
“不需要吗?”喻修景用很夸张的语气提醒徐祁年,“他们竟然在一起了啊!”
“就他们平常那种样子,不是一对儿是什么?”徐祁年嗤笑一声,“朋友啊?兄弟啊?”
不知道为什么,喻修景突然想到他和徐祁年,语气放缓了一些:“他们平常是、是什么样子啊?”
“就经常黏一块儿呗,”徐祁年想,“干什么都要一起,而且还很亲……”
“那我觉得我们也差不多啊……”喻修景很小声地说。
周围很安静,喻修景不知道徐祁年听见没有。
但徐祁年突然走得慢了很多,喻修景低着头没注意,就撞在他后背。
徐祁年牵着喻修景袖子的手慢慢滑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说话声音也并不大:“那你……你是不能接受男生和男生吗?”
“就是……谈恋爱的话。”
“啊?”喻修景涨红了脸,盯着徐祁年的鞋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得特别快,说话也说不清楚。
“我没、没有啊……谁说我不能接受男生和男生……他们早就可以结婚了啊。”
“嗯。”徐祁年应了一声,手刚好碰到喻修景的手背,两个人触电一样弹开了。
手一甩徐祁年又觉得有点夸张,到了半空收回来,尴尬地落在喻修景发顶,摸了一下就垂下来。
“走吧,回家了。”徐祁年一边说一边埋着头往前走。
“等等我呀……”喻修景小跑着追上去。
喻修景回家的时候,杨晴和喻国文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喻修景低头换鞋,杨晴主动问他:“今天去看你同学了?”
“嗯,和徐祁年一起的。”喻修景说。
“好。”
杨晴坐起来,和喻国文对视了一眼。
“你已经高三了,马上要高考了,我和你爸想着现在刚刚开学,我们带你去吃一顿大餐呗?”
“啊?”喻修景走过去,站在茶几前面,“什么大餐啊?”
“你们小孩子爱吃什么啊?我也不太知道。”杨晴说。
“要不然带你去吃牛排?”喻国文握着遥控板,手在空中点了点,“我听我们那儿好多人聊天,商场里最近新开了一家牛排店,很多家长带小孩子去吃。”
“真的吗?”喻修景觉得有点开心,“好啊,那就去那里吧。”
李不凡是星期四回来上学的,季一南陪他一起。
张晨刚并没有在班里说过李不凡为什么没来上学,他回来的第一天,还有挺多人问,李不凡统一说是生病了,做了一个小手术。
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变了很多,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异常了。等到课间,李不凡就转过身,和喻修景讲他这几天的经历。
中间季一南给李不凡装了一次水拿过来,现在喻修景看到他们俩的很多小动作都会下意识想避开。
周末杨晴腾出了时间,带喻修景去吃牛排。
他们坐公交车到喻国文工作的那个商场,新开的连锁牛排店装潢精致,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大人带小孩的组合。
人很多,环境吵闹,服务生也很忙,只留下一本菜单。
杨晴把菜单推给喻修景让他选,喻修景一边打开一边问:“爸爸不来吗?”
杨晴表情不自然地说:“他今天工作。”
“我还以为他会调班的。”喻修景说。
毕竟这家店还是他推荐的。
菜单上提供了许多种牛排,喻修景对这些名字都很陌生。他下意识地先看价格,发现这家店并不便宜,一份牛排基本需要五六十元。
喻修景翻过那些他觉得很贵的,挑到最后才看到几样稍微便宜一些的,有一个是牛排和鸡排的双拼,还有一个是儿童套餐。喻修景手指停顿了一会儿,选了那个双拼,又把菜单推给杨晴,问:“妈,你想吃什么?”
杨晴简单看了看,最后只选了一样小吃,是新奥尔良烤翅。
“我吃这个就可以了。”杨晴轻轻笑了一下,很快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喻修景把菜单拿过来,低头盯着那一页,忽然明白为什么爸爸今天会加班。
和无数简单家庭一样,他们并不是很富裕。只有一家人的时候,他们几乎不会出去吃饭,都是在家里自己做。从前喻国文给老板开车,工资会高一些,现在在电影院当了放映员,每个月的钱很有限。杨晴在小区里经营小卖部,不会有能挣得特别多的时候,但辛苦是一直的。经常要自己进货卸货,卖不掉过期的东西也很让人发愁。
其实偶尔吃一次比较贵的东西没什么,他们只是舍不得而已,就好比,62元的牛排只比55元的双拼高了7元钱,喻修景还是只会吃55元的双拼。
“我请客吧妈妈,”喻修景说,“这两次我拿了片酬,都没有请过客。”
杨晴看着喻修景:“没事的,妈妈说了带你吃啊,这是给你好好学习的奖励。”
“我拍完戏了也应该请你们吃饭的。”喻修景给杨晴选了一个牛排,又和她说:“给爸爸打电话吧,让他临时下来吃个饭应该没问题。”
杨晴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喻国文打了电话。
喻国文下来的时候已经脱掉了工作服,喻修景之前就给他挑好了牛排。一家人坐下来,很开心地吃完了这顿饭。
回去的时候天早就黑了,喻修景说想去徐祁年那里玩一会儿,站在走廊里和杨晴挥手,转而敲了敲徐祁年的门。
他果然在家,看到门外是喻修景还惊讶了一下,没等他说话,喻修景就从他手臂和门中间的空隙穿进去了。
徐祁年把门拉好,转身走回去,看到喻修景站在书桌前找东西。
“找什么啊?”徐祁年问。
喻修景已经看见了桌子上的烟盒,拿起来晃了晃,问他:“抽烟什么感觉啊?”
徐祁年皱眉,抬手夺过烟盒,扔回去。
“反正不是什么好的感觉,我之前就是装逼抽的,干什么要学?”
“哎呀我试一下……”喻修景又捡回来,抽出一根,还找到了徐祁年的打火机。
徐祁年靠在书桌边,侧头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喻修景摇摇头,夹着烟在点,但好像一直点不燃。
他表情逐渐有些不耐烦,徐祁年轻笑一声,把烟从他手里抽出来,塞进自己嘴里,偏头把烟点燃了。
喻修景瞪了徐祁年一眼,又去拿新的,被徐祁年抓住手:“小朋友,烟要吸一口才能燃。”
“哦……”喻修景看着徐祁年抽了一口。
“晚上不是跟你妈妈他们出去吃饭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徐祁年一边说一边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烟取出来夹在手指中。
这块表是当初汪雅柔在他十六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
喻修景很随意地答应一声,趁徐祁年不注意,捏着烟一把从他手指间抽出来,很快地放进自己嘴里。
喻修景不会抽烟,也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过应该怎么抽,很笨拙地吸了一口,毫不意外地被呛到了。
他咳得惊天动地,手撑在书桌边,弯着腰,脸和脖子都跟着红起来。
徐祁年又把烟拿走了自己抽,手掌犹豫了一下,才盖在他背上,缓慢地给他拍。
“所以说学什么呢?”徐祁年含混地说,“乖小孩别搞这些。”
他掌心还贴在喻修景的后背,尽管喻修景穿着不算薄的衣服,徐祁年好像还是能够感受到他手掌下瘦削而起伏的脊背。
因为咳嗽,喻修景的眼眶里漫上一层生理性泪水。他抬起脸望着徐祁年,和他说:“我不艺考了,演戏的事情,上了大学我再试试。”
徐祁年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他才放下手,说:“你自己想好了就可以。”
喻修景点点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
高三的时间过得飞快,二诊结束,喻修景的成绩提升了很多。
虽然这学期考试的时间很多,但二诊很正式也很重要。结束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课间聊天的人都多了。
李不凡没有趴在课桌上睡觉,他轻躁之后需要的睡眠时间就很短,他们四个在一起聊一道生物题。难度并不在于知识点,而在于对题干的理解。
讨论了没几分钟就说到别的地方去了,喻修景跟着笑了会儿,站起来说自己去接水。
等他回来的时候经过走廊,好几个同学围在一起讨论什么,其中就有向乐。看到喻修景,向乐对他招手让他过去。
“怎么了?”喻修景觉得自己平常和他们也不算很熟悉,应该不会特意把他拉过去聊天。
“我们看到一个娱乐圈的八卦,就想问问你。”向乐偷偷地把手机拿出来,屏幕朝向喻修景。
“你看这个,他们说影帝梁寒出轨了,是和一个演员因戏生情。”
“梁寒?”喻修景眉头一跳,把手机拿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眼。
上面说拍到了一个女演员进出影帝梁寒的私人住宅,而且十分频繁不止一次,曾经还被拍到和梁寒同框购物的照片,基本能够坐实梁寒出轨。
“他应该……不会吧。”喻修景把手机还给他。
“娱乐圈很多潜规则吧,”向乐悻悻地说,“还以为你去拍了两次戏能知道点不一样的东西。”
“没什么不一样。”喻修景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差,后退几步转身进了教室。
李不凡正说到最好玩儿的地方,季一南看着他,徐祁年趴在桌子上玩儿笔。
喻修景很快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低着头。徐祁年侧过脸看他,觉得他眼睛好像没有焦点,以为他是困了,还说:“上课还有几分钟,你要睡会儿吗?”
课间很吵,时不时就有人跑到最后一排后面的空位玩儿,有个人不小心撞到了喻修景后背,喻修景往前扑了一下,徐祁年反应比他还快,一下蹭起来抬手盖在他后背上。
那个同学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对不起就走了。
喻修景还是没缓过神,他想着梁寒的事情,想着徐祁年的话,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还是折起手,把脸埋进手臂。
他感觉到徐祁年的手掌在自己后背又拍了两下。
傍晚在食堂吃完晚饭,他们一起去逛小卖部,李不凡说要买支笔,挑了很久。
喻修景没有什么想买的,在小卖部里打转,看到一盒两块钱一把的裁纸刀。四处没有人,他说不清心里在想什么,总之已经抬起手,快速地将拿走一把,跑到收银台结了账。
收银员把刀递给他,喻修景一接过来就往口袋里塞,小刀滑进口袋深处。
“可以了。”徐祁年突然开口,把喻修景吓得抖了一下。
“怎么了?”徐祁年望着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拿走了自己买的东西。
他们一起走出小卖部等李不凡和季一南,喻修景双手都放在外套口袋里,其中一只手狠狠捏着裁纸刀掩盖自己的慌乱。徐祁年拆了一个棒棒糖问他要不要,他说不用,徐祁年就自己吃了。
晚上回到家,喻修景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把裁纸刀,纠结又犹豫,最后还是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喻修景挑了小臂内侧的位置,刀口抵着皮肤,注视着鲜血慢慢流出来。
他不觉得很痛,只是轻微的一点。
短短一道痕迹之后,喻修景好像突然被唤醒,抖着手把刀放在床头柜,拧开了小灯,看那条伤口渗血。
脑子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喻修景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抓了几张纸摁在伤口上。
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呢?
喻修景狠狠摁着手臂,酸涩的空气在肺里翻滚几次,没有声音地掉眼泪。
离高考只剩短短的两个月不到,此时的重庆已经进入春天的温度,大家身上的衣服越来越薄。
偶尔去了厕所,喻修景会把袖子弄起来一些,自己偷偷地看。
或许只是压力太大,喻修景这些天连续失眠,课间犯困的次数越来越多,徐祁年都忍不住问他:“你半夜不会在学习吧?”
“没有……”喻修景侧过头,脸朝他那边趴着。
“我就是有点睡不着。”
“你这不是有点吧……”徐祁年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喻修景听见他问:“你要来我家住两天吗?跟我一起的话……我看看你到底多睡不着啊。”
喻修景睁开眼,又说:“但是你妈妈不是要回来了吗?”
徐祁年顿了一下。
“好吧,那算了。”
汪雅柔的确要回来了,周末的早晨她到家,徐祁年正在书房里做题。
这次回来汪雅柔多了很多行李,都是从北京给徐祁年带回来的年货,还有很多安神补脑的保健品。
徐祁年帮着她收拾东西,汪雅柔正好翻到一包麦片,说:“以后我给你做早餐吧,天天吃楼下小摊的东西不健康,而且种类也太少了。”
徐祁年想到喻修景,低着头整理东西,道:“不用了,我吃习惯了。”
“妈妈给你买了好多早上可以吃的,都很营养的。”汪雅柔蹲下来。
“那我晚上喝。”徐祁年还是拒绝。
他语气坚定,汪雅柔还想说什么,但徐祁年很快就站起来,说我还有卷子要写。
第二天汪雅柔起得很早,在徐祁年走的时候递给他一只袋子,里面放了两个塑料碗,是酸奶加麦片。
“楼上那个孩子跟你一起上学吧,有一个是给他的。”汪雅柔看着徐祁年,表情里其实有一丝不确定。
“谢谢妈。”徐祁年接过来,穿上鞋走了。
喻修景在楼下等他,最近大家都换成了长袖校服,徐祁年还记得当初他站在一样的位置看喻修景,觉得他的校服实在是大了许多,穿在身上显得很空洞。
但现在喻修景好像长高了一点,校服没有那么大了,到刚好合身的程度。
徐祁年跑下楼,分出一碗麦片给他,说是我妈做的。
“谢谢阿姨。”喻修景笑了笑。
这几天其实徐祁年一直觉得喻修景不太对,或者说从喻修景拍完戏回来,他就好像丢了魂一样。
这一刻徐祁年确定喻修景是真的有问题,因为他想到,以前的喻修景虽然也不经常说话,但开心的时候会真诚地笑,每天早晨见到他,喻修景虽然也困,但不会显得很黯淡颓丧。
徐祁年妈妈给的那一碗酸奶,其实让喻修景快乐了一些。
只是每天到了傍晚,喻修景的情绪就会变得低落,会忍不住想到手臂上的伤口。
今天他们下课早一些,去食堂的时候没有多少人,所以排队时间短,回来得也早。
徐祁年在刷数学题,喻修景也跟着他做,刚刚把练习册打开,他就感觉一阵眩晕。
“我去一下洗手间。”喻修景站起来跑出去。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食堂吃饭,教学楼的厕所很安静。
喻修景站在洗手台前打开水,往脸上泼了一下。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卷起袖子看,之前的伤口其实已经快要愈合。
刀子就放在口袋里,喻修景一直能感觉到。
他喘着气,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额前的碎发被弄湿了一些,脸颊上也还有水珠在往下滑。
喻修景忽然觉得自己也有点不认识自己了,很悲哀地把刀子拿出来,握住,在之前伤口的前面慢慢地划。
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发生,正如他逐渐变化的心理一样。
血沿着刀口渗出来,似乎比那天的还要多一些。
喻修景拿开刀子,突然听到一阵飞奔而来的脚步,还未来得及反应,徐祁年撑着门框,已经看过来。
“你在干什么?”徐祁年盯着他手里的刀,走上来抓住他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喻修景?”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喻修景,额角绷得很紧。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徐祁年吼道。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和喻修景说话,也把喻修景的手腕捏得很疼。
喻修景一直哭不出来的眼泪忽然就落下来,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全身都在发抖。
“我、我就是……我就是,我不知道。”
“不疼吗?”徐祁年松开他这只手,“你要伤害自己是吗?”
喻修景包着眼泪看着徐祁年,徐祁年去抓他握着刀子的手他也不让,挣扎了一下。
但喻修景的力气比不过徐祁年,很快就被他包住手背。
徐祁年很生气,语气生硬地质问他:“这就是我之前问你怎么了你不敢告诉我的事儿是不是?就是给自己捅刀子你不敢说是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划自己特别爽?”徐祁年盯着他眼睛,“我告诉你还有更爽的。”
他拽着喻修景的手,毫不犹豫地往自己手背上割了一刀。
看到血流出来的时候喻修景才反应过来,他猛烈地甩开徐祁年,刀子被扔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你干什么啊?”喻修景一边哭一边抽纸摁着徐祁年的伤口,被徐祁年躲了一下。
“你别管啊,喻修景,”徐祁年咬着牙,捏着他下巴把他脸抬起来,“你主意大,你他妈有本事别管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P.35 他总是惦记着喻修景疼不疼,难不难受
下一节课是自习, 上课铃已经打响,徐祁年却牵着喻修景,不管不顾地带他去了医务室。
医生还觉得他俩伤口太奇怪, 徐祁年随便说了两句糊弄过去了。
从医务室出来,喻修景拉住徐祁年衣服, 在他身后和他说:“对不起。”
徐祁年反手把他的手抓下来, “你别拿刀子划你自己,就是最好的道歉方式。”?
走在操场上,喻修景一句话也不说, 徐祁年落后他半步。
天气热了, 有些人已经穿上了短袖校服, 喻修景还没有脱掉长袖。
他长高了一些,但好像更加瘦, 一低头,清瘦的后颈就暴露在空气中, 一只手大概就能握住。
徐祁年看着他,发觉心脏缓慢地涌起一股陌生情绪,让他总是惦记着喻修景疼不疼, 难不难受。
鬼使神差地, 徐祁年的掌心盖上喻修景后颈。
皮肤上带着微弱的汗意, 喻修景偏过头,也停下脚步。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徐祁年手掌轻轻一收。
他看见喻修景咬了咬嘴唇, “晚上我告诉你好吗?”
“好, ”徐祁年看着他, 自然地收回手, “晚上来我家住, 我妈不会说什么的。”
下了晚自习他们一起回家, 喻修景一直出神地想着事情。晚上街上没有多少人,下了车走进小区,又上了楼,到要分开的时候,喻修景才想起和徐祁年说句话:“那我先上去,洗了澡再下来。”
“嗯。”徐祁年两只手放在裤兜里,抬头看着喻修景走。
等他爬了两级楼梯,徐祁年又有点后悔,跑过去抓了一下喻修景的书包带子。
“要是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喻修景回过头看他,微微俯视,在楼道一盏并不明亮的灯下,他的眼睛像蒙了一层纱的湖面。
“我没有不想说……”喻修景握紧拳头,“晚上我一定说。”
“哎……”徐祁年没抓住他,喻修景蹬蹬蹬跑上楼了。
喻修景洗了一个时间很长的澡,手上都起了浅浅的褶子。
热气弥漫的浴室让他想起自己在酒店的那几天,他反反复复地用沐浴露搓自己的脖子和掌心,身体像被蒸熟一样透着红。
明明脖子上什么痕迹都没有,但喻修景站在镜子前,还是会觉得仿佛有一只手掐着那里,只有想到这只手属于徐祁年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好一些。
徐祁年会怎么想这件事情?
会不会觉得是他小题大做?
或者会不会从此认为这个圈子就这么脏,要是以后喻修景真的能去演戏,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喻修景忐忑地去了徐祁年那里。
汪雅柔正在削水果,看见喻修景过来,还把果盘递给他,让他们在房间里吃。
相比之前见到汪雅柔,她现在状态好像好了一些,喻修景接过来,说:“谢谢阿姨。”
徐祁年在房间里做试卷,喻修景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好写到选择题的最后一道。
“我也带来了。”喻修景把自己的卷子放下,徐祁年就站起来,把凳子往旁边拉了一些给他留位置。
“我们还要做题吗?”徐祁年问他,“还是你想先说?”
“做题吧,”喻修景从徐祁年的笔袋里翻出一支留给他的笔,“做一会儿,睡觉再说。”
喻修景说完就埋下头,好像很怕徐祁年问他。
他们一直做到快十二点,交换评了卷子,徐祁年把喻修景错的题用很大的红圈圈出来。
“其实我觉得你进步挺大的,”徐祁年把试卷推给他,“至少做过的类型很少错,就算错了思路也是对的。”
“真的吗?”喻修景终于笑了一下。
“真的。”徐祁年一边说一边收拾了他们两个人的卷子,因为喻修景没有带书包下来,所以试卷全装进他自己的书包里。
“睡觉了吧?”徐祁年站起来,先等喻修景爬上床拉好被子,他才跟着躺下去。
徐祁年睡在边上的位置,和喻修景一人一张被子。
房间里安静地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喻修景吐息不平,又翻了一次身。
徐祁年的床并不大,喻修景一动,他就能察觉到他呼吸的热度。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也翻身面对喻修景。
从窗户透进来的光让他能够看清喻修景的脸。
“和你寒假去剧组有关系吗?”徐祁年问。
喻修景放在枕头上的手指收缩一下,“有。”
“嗯……”徐祁年忽然不敢问了,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喻修景的头发上,轻轻抓了抓。
被子和衣服窸窣摩擦,喻修景朝徐祁年这边靠了一些。
“就是……”喻修景睁着眼,眨了眨。
克服一些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羞耻感,对于喻修景来说,困难远远大于简单坦诚。
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本身有些难以启齿,唯一会让他有勇气的,是徐祁年躺在他身边。
“要不然这样吧,”徐祁年把自己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摸出来,“我们拍张照。”
“什么照?”喻修景头靠过去,和他一起看手机屏幕。
“拍张我们的手,”徐祁年把贴着纱布的手举起来,“就跟你违规驾驶摄像头拍了一样,总之下次不许了。”
喻修景听他说话,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好。”他也抬起手。
他们没有什么动作,就是两只举着的手。
徐祁年快速地按了很多下快门,说:“可以了,我发给你。”
他很快弄好,喻修景侧过身,用鼻尖贴了贴徐祁年手臂,问:“可以把灯关掉吗?”
“嗯。”徐祁年坐起来,在墙上摸到开关。
很轻又很干脆的一声,灯熄灭了。
“没事,”徐祁年躺下来,“今天多晚我都等,你可以准备好再说。”
“不用准备了,”喻修景没有焦点地望着黑暗,“我在剧组里遇到了一个制片,四十多岁吧,他就是……”
喻修景喉头哽咽一下,皱了皱眉,“唉他,他就是想……”
喻修景下意识朝徐祁年又靠近一些,头发在他手臂软软地顶了一下。
徐祁年也意识到什么,抬手盖住他后背,虚虚抱住他。
“反正当时他喝多了,摸了我脖子……我……”
“不用说了。”徐祁年拍了拍喻修景的背。
“啊?”喻修景感觉徐祁年的手在他后背抓了抓,收紧了。
“对不起。”徐祁年和他道歉,他的呼吸声变得很急促,胸膛起伏,心脏在胸腔里胡乱跳动。
“又不是你的错……”喻修景喃喃道。
安静了一会儿,喻修景试探着把手搭在徐祁年的腰上,徐祁年摸了摸他脖子,尽量镇定地问:“他碰了你哪里?只有脖子吗?”
“嗯,因为我跑掉了,我还踢了他很多脚。”喻修景说。
“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
“可是他是制片,而且也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万一我说了,他又说我是想诬陷他之类的……”喻修景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如果要真的解决这件事,这部戏他的角色就没有了。
导演会为了一个随时可以有人替代的演员,去得罪制片人吗?最后多半是他离开剧组,不了了之。
“嗯。”徐祁年很长地出了一口气,黑暗中快速地眨了几下眼,手慢慢抚摸着他的后颈。
“我这样你会好受一点吗?”他问。
“会的。”喻修景闭上眼,抓着徐祁年的睡衣和他说:“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徐祁年沉默几秒,“为什么?”
“因为已经过去了,一直想没有用,”喻修景好像在和他说,也好像在和自己说,“我就是一直在想。”
“所以你才动了刀子。”徐祁年低声说。
“你要和我保证,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这样对自己,”徐祁年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听见没有?”
喻修景点点头,“听见了……我错了。”
“你错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其他都不是你的错,”徐祁年告诉他,“这是底线,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要怕,要保护自己不是伤害自己。”
徐祁年摸着他后颈,眉头紧锁,“说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喻修景放在他腰侧的手臂一收,“那你不要凶我啊。”
“我没有,”徐祁年往他脖子上拍了下,“下次你再这样才知道什么叫凶。”
喻修景心里干巴巴地发酸发胀,嘴上却很硬,“哦。”
“要睡了吗?”徐祁年生硬地放缓声音,“睡了吧?”
“嗯……”喻修景往他身上埋了埋,“睡了。”
徐祁年收紧怀抱,没有睡着。
他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寒假那几天喻修景给他打电话的场景,他当时明明意识到喻修景有些不对,但没有往深了问。
如果早一点知道,喻修景是不是拿不起那把刀。
他混乱而没有边界地想着这些事情,不像和喻修景说话时那样镇定,其实后悔又慌乱。
徐祁年的手指仍然舒缓地按着喻修景脖颈,喻修景慢慢睡着了,梦里呼吸均匀,带着微弱的温热。
在这一刻,徐祁年察觉这些混乱情绪的底层,是他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铺开的,对喻修景的在意和喜欢。
徐祁年偷偷地刮了一下喻修景的耳廓,过了很久,他靠过去,嘴唇轻轻地碰喻修景的额角,短暂的一瞬间之后,徐祁年很重地落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心跳如鼓。
第36章 P.36 他的嘴唇
第二天徐祁年显得很疲惫, 喻修景咬着包子看着他,问:“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嗯,”徐祁年看了看他, “我想尝一口你的。”
“好啊。”喻修景把包子给他递过来,徐祁年甚至不需要用手接, 咬一口就好了。
然而他靠过去, 徐祁年又说不想吃了,还一副很冷淡的表情。
喻修景小小地受了伤。
到了教室里,李不凡一眼就看到他们手背上的纱布, 他抓着喻修景的手腕儿在半空中甩了甩, 问:“这是爪子哦①?”
喻修景暂时没想好怎么编:“呃……”
“我们闹着玩儿的, ”徐祁年把书包里喻修景的课本翻出来拿给他,“你再看一眼昨天晚上我给你标注好的那些题。”
喻修景说好。
虽然他的理由也并不怎么有说服力, 但徐祁年表情正常,语气也不似作假。
李不凡怀疑地看了一会儿, 才转过身。
他从自己书包里翻出两卷纸,一卷给喻修景一卷给徐祁年。
“你们看看呗?”李不凡说。
“这是什么啊?”喻修景一边问一边打开。
纸并不薄,喻修景看到一些色块, 全部展开, 原来是一幅画, 画的是从他的座位上看出去的晚霞。
他拿着画往徐祁年那边凑,看到他的画光线整体的颜色比自己的暖一些。
“好好看啊, 你什么时候画的?”喻修景问。
“昨天晚上。”季一南替他说了。
“我精力太旺盛, 睡不着觉, 就起来画画了, ”李不凡指了指, “给你的是晚霞, 年哥的是朝阳。”
“谢谢,”徐祁年把画仔细地裹起来,“很好看,很喜欢。”
“我也是。”喻修景用手很轻地碰了碰。
很快早读的铃声打响,他们赶紧把画收拾了坐好。
和徐祁年坦白之后,喻修景心里轻松了很多。
从这件事发生开始到这一天之前,喻修景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想了,其实只是强硬地压到心底,他并没有因为几次拍戏就成长为一个大人,既茫然又自责。
徐祁年变得喜欢捏他的后颈,喻修景没有躲开过,次次都默许,因为真的会觉得更加安心。
原来将这样的事情说出口,会得到他的关心。
徐祁年怕的是喻修景的情绪被影响,从而导致他学习上出现问题。
但喻修景更倾向于压力之下反弹的人,虽然不那么明显,但他的成绩变得更加稳定,也慢慢提升了。
三诊一结束,高考变成近在咫尺的事情。
对于这场考试,喻修景其实没有太多深刻的印象。
他不记得考场上的音乐,不记得监考老师拆封试卷的动作,只记得最后一场英语考试,他们考场空调开得有点低,结束之后他去找徐祁年,徐祁年握了握他的手,说你身上好冷。
他们先一起回教室整理了要带走的书本,徐祁年其实都不想拿,但喻修景说觉得很有意义。晚上他们还和李不凡季一南约好要一起吃饭,但都要先回家一趟。
喻修景和徐祁年一起走出校门,时不时有学生和他们擦肩而过。
汪雅柔跟杨晴站在一起,就在学校门口一棵大树下。
徐祁年先看到他们,碰了碰喻修景的手臂,说:“在那边。”
这两位妈妈今天都穿的是大红色,为了一个好的寓意。
见到家长之后,徐祁年才和喻修景分开,各自被妈妈抱了一下。
“晚上是不是要和不凡他们出去吃饭啊?”杨晴问,“要不要从家里带点零食走?”
“不用了妈,”喻修景说,“但是我们有可能会去他们家里玩一会儿再回来。”
“没事儿,”杨晴倒是不担心喻修景回家晚,“反正你和小年一起,注意安全就行。”
喻修景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带了钥匙手机和钱,噔噔噔跑下楼,在徐祁年家门口等他。
因为汪雅柔在,每次喻修景去找徐祁年,都不太敢敲门。
没等多久徐祁年就出来了,他穿的了一件有些v领的短袖,露出半截锁骨,下身一条牛仔裤,显得整个人很挺拔。
“怎么不进去?”徐祁年现在一见到喻修景,第一个动作就是摸他后颈。
“你妈妈在。”喻修景说。
徐祁年笑了声往楼下走,“你不会还怕我妈吧?”
喻修景没说话。
他们约的是学校门口一家串串店,到的时候李不凡和季一南已经在座位上了。
“还没点锅底,等着你们过来,”李不凡看一眼徐祁年,“吃什么锅?”
“微辣吧。”徐祁年拿起放在桌边的茶壶给大家倒水。?
徐祁年过来这么长时间,虽然还是没有很能吃辣,但一般的辣度已经不成问题。
“行,我们选了点菜,你们再看看吧。”李不凡把菜单拿给他们,中间季一南帮着递了一下。
喻修景先看了菜单,不过他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加了一道红糖糍粑和四碗冰汤圆,把菜单又传给徐祁年。
徐祁年看了眼,说:“这里竟然还有小章鱼和鱿鱼……”
“哦,小景不能吃海鲜,他有点过敏。”李不凡说。
“你竟然都没说过。”徐祁年声音低了一些,偏头和喻修景靠得很近,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啊,我们又没吃到过。”喻修景捂着茶杯,微微仰起脸。
点完菜,李不凡喝了口茶,轻咳两声,对喻修景招招手:“你先把杯子放下。”
“嗯?”喻修景有点懵,但还是放了。
“怎么了?”他觉得李不凡的表情有点不正常,坐他旁边的季一南忽然抬起手,桌子虽然矮,但也只能看到他们小腹往上一点的位置,季一南好像是把手放在了李不凡的腰上,喻修景不太确定。
“要不然还是你说吧。”李不凡用手肘推了季一南一下。
他以为季一南至少要犹豫一会儿,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季一南很快地说:“他是我男朋友。”
空气大概有两三秒是停滞的。
徐祁年很冷静地喝了一口水,喻修景虽然之前知道了,但他们明明白白承认,他还是惊讶。
“嗯……那个。”喻修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无措地看向徐祁年。
“我们猜到了,”徐祁年帮他说,“你们很明显。”
喻修景点点头。
李不凡笑。
他们没有点酒,李不凡说等会儿去他家里喝。
一顿火锅也没吃多长时间,四个人一起出去打车。
李不凡家里没有人,进门的时候整栋房屋都很安静。
喻修景是知道李不凡家庭情况的,他爸爸妈妈虽然没有离婚,但和离婚了没什么区别,生活费每个月有人会给李不凡打,每一次都是很高的金额,几乎没有人回来看他。
他们去了二楼,上一次来,李不凡的房间还被他画得很乱,今天推开门,喻修景看到的就是一幅完整的画了。
画面的两边是高山,中间是河流,李不凡说这是武隆。
“我一直想去这里玩滑翔伞。”李不凡抬手摸了摸墙上的油彩,被旁边的季一南啪一声拍下来了。
季一南冷着脸说:“梦里玩就够了。”
他一转身,李不凡就对着他背影偷偷做了个鬼脸。
啤酒一人两罐,他们坐在地毯上玩大富翁。
刚开始每个人都玩得很认真,几乎不怎么聊天,后来徐祁年和喻修景赢得太多,差距变大追不回来,李不凡越玩越有胜负欲,季一南怕他们要玩到明天早上,趁李不凡去拿酒,他和喻修景商量:“等会儿他回来我们就说桌子被我弄乱了不玩了,可以吗?”
“好。”喻修景又问徐祁年:“你还想玩吗?”
“不玩了吧就。”徐祁年低头回复了一条汪雅柔的消息,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
李不凡拎着两罐啤酒回来,刚坐下就发现季一南面前的牌已经乱了,季一南接过一罐酒,说:“我把牌弄乱了,玩不成了。”
李不凡低头看了一眼,翻了几下,发现是真的乱了。
他抬手拍了一把季一南的手臂,抿着嘴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还想玩的……”
“对不起,下次陪你玩。”季一南的手掌盖了盖他发顶。
李不凡看起来还是有点生气,但没有说什么,收拾了一会儿自己面前的牌,他推了推季一南,靠过去小声地说:“没事的……那喝酒吧。”
喻修景看到他们的小动作,这时才有了一种他们的真的在谈恋爱的确认感。
他有点走神,徐祁年和他说这个酒度数不高,喻修景的心思才重新回到这个房间。
“小景,你大学还会尝试拍戏的吧?”李不凡问。
“会。”喻修景喝了一口酒,在嘴里包了一下,咽下去,又说:“有机会的话。”
“会有的。”季一南和徐祁年碰了一下啤酒罐子。
“其实我一直想问,”喻修景看着李不凡,“你病怎么样了?”
从李不凡住院到现在高考结束,平常在学校里,如果不是和李不凡走得很近的同学,估计都不会察觉他的异常。
但偶尔李不凡还是会做出一些很奇怪的行为来发泄他过剩的精力,比如说体育课的时候李不凡会打很长时间的篮球,去小卖部买水要买一整箱,季一南不会拦着他,只是等到了教室李不凡自己才会发现买多了,又装作是给大家买的,一人发一瓶。比如之前李不凡晚上睡不着,给徐祁年和喻修景都画了画。比如李不凡其实不是很喜欢学习,但偶尔会通宵做题,第二天把自己用了小半本的草稿本给喻修景看。
目前看来李不凡的躁狂并不会给别人的生活造成影响,但是对于他自己的影响,如果李不凡不说,喻修景没办法知道。
“还好啦,”李不凡笑笑,“你不信可以问季一南的。”
“没有不信,”喻修景说,“只是我们之后可能见面就比较困难了。”
突然提到这个,所有人都很快意识到,今天并不是某一个假期开始,而是高考结束的晚上。
从前很多很多事情,都写在一个本子上,风一吹,纸张不断往后翻,直到空白的篇章才停下。
走的时候喻修景喝醉了,他今天晚上喝酒徐祁年都没怎么注意,因为喻修景喝得很没有声音,醉了也很没有声音。
本来季一南让他们干脆住下来,徐祁年怕喻修景家里人担心,还是打算带他走。
季一南和李不凡送他们到门口,李不凡说:“上了外面大街还是很容易打到车,实在不行你们再打个电话回来。”
“行,”徐祁年抓着喻修景手臂和肩膀,“那我带他走了。”
小区里几乎没有人,走了几步喻修景就把徐祁年推开,声音很长地说:“我可以走的。”
“嗯。”徐祁年试着放开手,看喻修景真的挺稳地走了两步,他在后面笑:“你喝多了怎么跟别人不太一样?”
“啊?”喻修景回过头,其实没听清楚徐祁年说什么,但又想回答他,所以就笑了下。
在不是那么亮的路灯下,喻修景头顶着一片微弱的光,他微微仰着脸,那双眼睛很像那天的天空。
这就是徐祁年那一眼的感觉,喻修景整个人都被朦胧的光雾包裹,配得上任何美的电影。
“我要检查你的手,”徐祁年假作严厉,“看看你后来有没有偷偷对自己不好。”
“我没有,”喻修景有点委屈,很乖地把袖子卷起来,“你看呗。”
徐祁年心脏跳得很快,这一次没有抓手腕,而是握住了喻修景的手,轻轻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喻修景的手臂很干净,上一次的伤口没有给他留下痕迹,是很幸运的事情。
“嗯,检查完了,”徐祁年没有放开,牵着他往前走,“走吧。”
喻修景跟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哦。”
六月份,重庆的天气已经很热,徐祁年的手掌却比那天的温度还要高上许多,喻修景本来就全身发热,又被他搞得更热。
他意识不太清醒,但也不想让徐祁年放开。
他是喜欢的,喻修景脑子里只剩下一些比较直接的想法,比如他喜欢徐祁年牵着他的手,他们就这样在很黑的路上慢慢走,一起去一个地方。
走到大街上,车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并肩在路边等,但是过了很多辆车都没有出租。
喻修景站不住了,就往徐祁年身上靠,闻他脖子上的酒香,不规律地眨着眼。
“要我捏脖子吗?”徐祁年一低头,下巴就会碰到喻修景的头发。
“好呀……”喻修景又朝里靠了一点,他的后颈朝徐祁年露出来。
徐祁年抬手,最开始只是用手指很轻地捏了捏,又换成手掌,贴在那片温热的皮肤上揉,最后收紧所有的手指,握着他的那截儿脖颈,摸着揉着。
他们身边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徐祁年听到喻修景很小声地喘气,他不知不觉就又用了很大的力气,手指甚至挑开了喻修景的衣领摸到他笔直又凹陷的锁骨。
喻修景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还记得当时蔡云鸿这样碰自己,他只觉得恶心,可是如果换成徐祁年,他又好喜欢,觉得自己染上了他的味道,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没有了,被徐祁年的手覆盖了。
喻修景轻轻地哼了一声,徐祁年突然放开他。
空气骤然冷下来,徐祁年很哑地咳了一声,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
喻修景站在他身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徐祁年停住脚步,又回过头,很快地来到喻修景身边。
“小景,”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喻修景,“我们一起去北京读书。”
喻修景眨着眼看着他。
徐祁年忽然笑了一声,用食指勾了下喻修景的下巴,很快速地低头吻了一下喻修景的嘴唇,又红着脸偏过头去看街上的车。
喻修景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还忍不住搓了搓。
徐祁年看到他的动作,抬手拦了一下,问他:“干什么啊?”
“嗯?”喻修景是真的很疑惑的表情,又让徐祁年说不出话来。
“不准擦,”徐祁年抓着他的手,“你要是擦了我就再亲一次。”
喻修景好像是因为醉了,有点听不懂,又好像其实能听懂,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他的眼神始终很温柔地包裹着徐祁年的身影。
手腕还被徐祁年抓着,喻修景往前走了一步,脚尖抵着他的脚尖,学着徐祁年的样子,仰头轻轻地亲了他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是爪子哦:方言,这是怎么了(夸张版)。
第37章 P.37 他哪里都烫
喻修景是因为觉得太亮才醒过来。
他翻了个身, 眼睛正好对着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刺得他眯了眯眼。
躺了几分钟,喻修景听到房间外的说话声, 于是坐起来,光脚踩着地面, 垂着头, 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杨晴和喻国文在争论中午的清蒸鱼放多少酱油合适,喻修景并没有参与,拐弯去了厕所洗漱。
做这一切的时候喻修景都没有太多意识, 只是觉得脑子很晕很沉, 同时伴随一些好像从中间劈开的疼痛, 一阵一阵让他想不了别的事情。
洗完脸出来,喻修景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走到厨房里, 站在杨晴身边喝了一口水。她还在念叨刚才的事情,说:“明明就不应该吃得太咸, 你看看你爸,每天按到又辣又咸的整,以后等他老了他就知道了。”
喻修景端着水杯, 无意识地点头。
“哎, 你们昨天晚上就四个人吗?”杨晴看了一眼喻修景, “你,小凡, 还有一个是叫季一南吧?还有小年。”
喻修景一口水还包在嘴里, 嗯了一声。
“这么几个人昨天你喝成那样, 还要麻烦别人送你回来, ”杨晴挥手把喻修景别开一点, 去拿了被他挡住的调料, “还抱着人家小年不松手,你爸来拉的……”
“咳咳咳……”喻修景惊天动地地弯腰咳嗽起来。
暧昧的路灯光线,滚烫紧握的双手,还有徐祁年锁骨的触感。
昨天晚上的所有画面,喻修景都回想起来,他慌乱地放下水杯,说妈我下楼一下。
冲出厨房,喻修景又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换衣服,回了房间,他随手拎了两件出来,都穿好了,才开始思考到底要和徐祁年说什么。
喻修景这时才看了一眼手机,有几条消息是他们四个人的群里的,但徐祁年没有在里面说话,也没有单独和喻修景发什么。
要怎么做呢?
喻修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马上下楼找徐祁年,魂不守舍地吃了午餐。
喻修景等了一天,徐祁年还是没有联系他。
到晚上的时候喻修景甚至已经跑下楼了,站在徐祁年门口徘徊一会儿,还是没有敲门,也没有给他发信息。
门板沉默地立在哪里。
不过让他感到十分惊喜的是,临到睡前,《窄楼》剧组的工作人员给他发了最终版预告片,说档期已经定好了,就在这个暑期。
工作人员:【如果您去看了电影,可以拍一些照片发在微博上的。】
之前因为高考,喻修景一直没有关注这部电影的制作和宣传,没想到已经定档,而时间正好是出成绩的前一天。
他先登录了自己的微博号,这个账号是当时《窄楼》结束工作人员为他注册的,因为喻修景不会玩也不需要,所以就把账号交给工作人员打理。
现在账号上已经有了很多粉丝,还有几条关于宣传电影《窄楼》的微博。
喻修景刷了一会儿,发现有几个视频是他当时在片场的一些花絮。
他又回过头将预告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两三遍,在里面找到了自己一个回头的镜头,很开心地截了图。
这是一个很大的惊喜,像偶然打开一只放了很久的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份精致的礼物,对于喻修景来说,是他人生的第一次。
喻修景把宣传片转发给了徐祁年,跳下床跑进父母的房间喊:“爸妈!之前在我们这边拍的这个戏有预告片了。”
杨晴和喻国文本来都睡了,被他这么一声吓醒。
喻国文起身摸到床头的灯打开,两人都坐起来。
喻修景跑过去在床边坐下,杨晴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微微眯着眼,喻国文也靠过来。喻修景回头看他们都准备好了,才把手机举到正中间,点了播放。
预告片只有不到两分钟,第一遍看到喻修景的镜头出现的时候,杨晴就指着屏幕说:“刚刚那个是你吧?”
“是我。”喻修景眼睛没有移开过屏幕。
他们一起看了两次,喻国文在喻修景后背狠狠拍了一下,说好样的,杨晴则是拿起了手机自己搜索。
“那我走了。”喻修景站起来,又跑回自己房间。
他关掉灯看手机,终于等到徐祁年的消息。
徐祁年给他发的是有他镜头的截图,和喻修景截到的画面相差无几。
徐祁年:【我请你看这个。】
徐祁年:【可以的吧?】
手机每响一声,喻修景的心跳就快一拍。
现在只要看到徐祁年的名字,他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应,从大脑开始有短暂的冲动,再回想起他们短暂亲吻的每一个细节。
黑暗里,手机屏幕的光照在徐祁年脸上。
他此刻心情比喻修景还要焦躁一些,但又不能表现。
先亲上去的人是他,还要算上喻修景到现在还不知道的,他睡着的时候被偷偷亲的那一次。
徐祁年很少有这种沉迷到不想控制的感觉,他沉迷于这种沉迷,所以克制变得十分艰难。
他的手机上一直是喻修景的那张截图。
他的眼睛很亮,嘴唇微微耷拉着,在镜头里显得迷茫又清纯。
徐祁年并不是第一次明白那些导演会选择喻修景的理由,只是这一次感觉更加强烈。他忽然就很不想看到喻修景真正走进这个圈子,他怕他又遇到那个制片一样的人,也怕无数和他一样卑鄙的人,会对着他的一张照片释放欲…望。
房间里,徐祁年喘气声沉得如同蛰伏的兽,曾经牵过喻修景的那只手,掌心慢慢变得湿热,和那天晚上的感觉相差无几。
喻修景回他:【好。】
徐祁年:【假期要做什么?】
徐祁年一边打字一边平复着呼吸。
喻修景:【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去演戏吧。】
徐祁年:【嗯。】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也没说话,喻修景就又问:【你睡觉了吗?】
徐祁年:【还没有。】?喻修景:【怎么不睡?】
徐祁年:【你也是啊。】
喻修景:【嗯。】
喻修景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喻修景:【有空可以上来看我弹琴。】
徐祁年:【嗯。】
喻修景这样说,没有想到徐祁年真的会来。
他来的时候也没有提前和喻修景说,喻修景还在床上睡觉。明明开了空调,梦里他觉得很热,脸像被什么东西捂着。
慢慢喻修景就醒了,睁开眼看见徐祁年的脸。
“快十点了。”徐祁年捏捏他脸颊。
喻修景茫然地盯着他,眨眼的频率很慢,但他们一直对视着。
徐祁年的手就放在喻修景枕头上,片刻,他侧过身,脸卧在他掌心。
“还不起吗?”徐祁年声音变小了一些,“不是说要给我弹钢琴?”
反应了一会儿,喻修景才纠正他:“我说的是你看我弹琴。”
徐祁年掌心被他霸占了,只用大拇指摸了摸喻修景的鼻尖。
“不要摸我……”喻修景嘴上这么说,脸却朝他那边偏了偏。
徐祁年低头看着他笑,喻修景就不好意思了,说自己要起床。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喻修景刷牙,徐祁年抱着手臂站在他旁边。
“早上我妈走了,我去送她。”徐祁年说。
喻修景咬着牙刷点点头。
钢琴曲徐祁年听成了,喻修景弹的是巴达捷芙斯卡的《少女的祈祷》,很柔美流畅的一首曲子。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喻修景问:“你有没有听出来这个写的是什么?”
就算是徐祁年这种缺乏艺术细胞的人,也大概懂了一点。
“感觉是谈恋爱的事情。”他说话的时候就像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一样,把喻修景弄笑了。
“差不多,但是稍微悲伤一点,大概就是小姑娘的一些幻想吧。”喻修景抬手合上了钢琴。
“幻想谈恋爱啊?”徐祁年装作不懂,手撑在琴盖上,突然牵起喻修景的一只手,找到他的四指,碰了碰指根上的那颗痣。
“你这里有一颗痣,”徐祁年垂头看,“你知道吗?”
喻修景手指细长,徐祁年的手骨头更突出一些,两个人的皮肤也有色差。
“知道的。”喻修景手抖着缩了一下,被徐祁年抓回去。
“我知道的时间没你长,”他强词夺理,“让我再看会儿。”
然而徐祁年看得很认真,捏着喻修景的指根,如同专家鉴定藏品。
喻修景被他看得脸热,只好问:“你要在我家吃饭吗?”
“不了,”徐祁年这才放开喻修景的手,“我接了两个家教,回去备课。”
“哦。”喻修景跟着徐祁年站起来,在家门口看着他走。
约好看电影的那天,喻修景选了一件Polo衫,领子是白色,衣服是浅黄色,还戴了顶米白的鸭舌帽,显得整个人很乖。
徐祁年很早就在楼下等他,他穿的是灰色无袖的衣服,一条工装短裤,帆布鞋,背了他经常背的黑色斜挎包,低头在看手机。
喻修景站在楼梯上,他脚步一停,徐祁年便抬头看发生了什么。
对视几秒,他们都笑了,喻修景跑下来,抬手抓了抓徐祁年的头发。
“你什么时候弄的啊?”
徐祁年竟然去把自己的头发烫卷了,刘海的位置三七分。
“一个星期之前吧差不多。”徐祁年问他:“好看吗?”
喻修景手放下来,点点头:“挺帅的。”
“走吧,”徐祁年偏了下头,“等会儿堵车。”
他们去影院取了票,徐祁年问喻修景要不要吃爆米花,喻修景说不要,他就去买了两杯饮料。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徐祁年一边打着手电筒找座位,一边问。
坐下来之后喻修景才说:“但是我觉得爆米花很腻。”
他俩聊了一会儿天,电影开始了。
徐祁年看得很认真,只在喻修景出现的时候才和他说了几句话。
整个剧本喻修景看过,但他只参与了有自己戏份的那几天。结尾主角终于挣脱极度的贫困,生活朝着希望前进,在路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他总算舍得花钱买下那块他想吃很久的切角蛋糕。
最后的镜头是主角一边吃蛋糕一边无声地落泪。
演员作为公众人物,私生活中反应出的人品道德问题一定会影响事业。
梁寒被曝光出轨之后,喻修景遗憾他不够珍惜,但一想到梁寒在片场那般温和的样子,又再次觉得这个圈子的真实是他无法接受的。
喻修景跟着掉了一些眼泪,黑暗中,屏幕的光明明灭灭照在他脸上。
忽然他手心一热,是被徐祁年牵住了。
喻修景偏过头,察觉徐祁年认真地看着自己。他们离得很近,因为掉眼泪,喻修景变得有些鼻塞,呼吸很重。
不知道谁先主动,喻修景闭上眼时徐祁年已经吻上来。
比起之前大街边上那个轻轻的触碰,这是一个真正的吻。
徐祁年用舌尖挑开他的唇瓣,和他慢慢勾缠,亲吻时发出的微小声音,别人听不见,在他们耳朵里却清晰而暧昧,弄得喻修景浑身都在发烫。
结束的时候徐祁年咬着他下嘴唇扯了一下,又印了一个吻在他脸颊。
灯光亮起,喻修景脸上有泪痕,嘴巴和鼻头红得要命,站起来的时候旁边一个女生忽然瞥到他,眼神在喻修景脸上停留很久,喻修景还没反应过来,甚至和那个女生对视几秒。
徐祁年从他头顶把帽子给他戴上去,手掌贴着往下一摁,说:“走了。”
等他们离开影院,徐祁年解释:“刚才她可能是认出你了。”
喻修景并没有立刻适应这样的事情,反而微微一愣,过会儿才笑了笑。
这是一种说不清楚、略显奇怪的感觉。
在两个剧组的事情,好像假得像是一场喻修景的梦,但在这一刻,他的梦真的出现在了荧幕上。
说到这个,喻修景想起他还没有在电影院拍照,只是他一向不太喜欢自拍,就推推徐祁年的手让他把电影票拿出来,到《窄楼》的海报前拍了一张。
“之前他们说让我看完电影之后可以发一条微博的。”喻修景拿着手机摆弄。
“你有微博啊?”徐祁年凑上去,“账号给我看一眼。”
喻修景的微博id就是他的名字,徐祁年搜索并且关注了。
一刷新首页,喻修景就更新了微博,发的是刚才的图,配文是和朋友去看电影啦。
徐祁年低着头看完那条博文,皱了皱眉。
“我们去吃饭吧?”喻修景问,“你想吃什么?”
他说着话往前走,徐祁年忽然就拉住他小臂。喻修景一转身,微微仰起脸,被徐祁年用手指抹了下眼圈。
“你是哭了的吧?”徐祁年低头左边右边地看他脸。
“一点点,”喻修景躲了下他眼神,“早就好了。”
“我没有看到,”徐祁年有些失落地收回手,“下次要再和我看电影。”
“你没看到什么?”喻修景问。
徐祁年开始说他印象里喻修景和李不凡还有季一南去看《唐山大地震》的事情。
“你们都很感动,哭得很厉害,可能你当时没注意到,但是我看到了,季一南抱了李不凡。”
“啊,”喻修景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迟钝,“所以呢?”
很多场电影都在刚才结束,不少人从里面走出来,让周围的环境变得有些吵闹。
但徐祁年没有在意,仍然很专注地看着喻修景。
“当时我也想那样抱你,所以我就想,以后要陪你看很感人的电影。”
声音在喻修景喉咙里卡了一下,过了会儿,他才说:“好啊……”
其实喻修景也有点弄不明白,这声好啊到底答应了徐祁年些什么。
徐祁年还有话想说,但实在觉得场合不好,于是带着喻修景走了,说我们先去吃饭。
晚餐选了一家烤肉,主要是喻修景拿着夹子烤,但他不累,也觉得听见烤肉在铁网上滋滋冒热气的声音很快乐。
从吃东西的地方走出去,没多久就到嘉陵江边。
风很大,让热气浮动的夏日夜晚凉爽了一些。
他们开始聊《窄楼》,起初主要是徐祁年在说,虽然他不是能懂这种片子,但也尽力去理解,喻修景也说了说自己的看法,讲到不同角色的时候,他的脸上都会呈现出和那些角色情绪类似的表情。
江水波光粼粼,有时候渡轮会经过,发出很长的鸣笛声。
徐祁年看着喻修景,等他说完了,才握住他一只手的手腕,大拇指摸了摸腕骨。
“我们不只是出来看电影的,你知道吧?”徐祁年有些莽撞,眼神直白,好像要把喻修景盯出一个洞。
“嗯……嗯。”喻修景的耳朵很快就被他看红了。
“那天晚上我送你回家的时候阿姨还没睡,还把我留下来给我切了水果,问我考试怎么样,”徐祁年缓缓地说,“我觉得阿姨挺喜欢我的。”
很少有家长不喜欢成绩好又懂礼貌的孩子,喻修景早就看出来杨晴其实很希望他能和徐祁年玩得好。
“我就想问,”徐祁年也显得紧张,攥着喻修景的手都更用力了,“那个什么。”
徐祁年喉结滚了下,眼神几分可怜,“她儿子呢?也喜欢我吗?”
虽然已经意识到徐祁年可能会表白,但听到他这样问,喻修景还是觉得,好像在他的世界里,美好的事情一件件发生,徐祁年真诚又生涩的喜欢将他带到只有他们的港湾,因此简单地让喻修景有些感动。
“怎么不说话?”徐祁年更紧张了,说:“我喜欢你的,就是、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想的,因为那天晚上你喝醉了,还有刚才……我怕你是不清醒才那个,我们那个……”
“我没有,”喻修景抬眼看他,“如果我不喜欢你,我醉了也会不喜欢你亲我。”
“啊……”徐祁年点点头,“那现在你是我对象了吧?”
“嗯。”喻修景快速地瞄一眼徐祁年,就不敢看了,干脆往前一步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衣服。
这一次两个人都很清醒,喻修景却觉得他比那天晚上还要醉得厉害。
徐祁年仍旧握着他的手,搓了搓,笑着说:“男朋友。”
他们一起回家,一路牵着手。
这种感觉很新奇,喻修景很喜欢徐祁年拉着他,用手掌包裹住他的手。
老小区灯光不够亮,家里的小卖部也关门了。
徐祁年忽然停下来,对喻修景说:“再往前就到家了。”
“嗯……”喻修景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们忽然都不说话,徐祁年捏捏他的手,一会儿又看看他,喻修景抬了下头,他们眼神一碰,徐祁年猛地抬手勾住喻修景脖子把他拉过来,低头咬在他颈侧。
“早就想这样了……”他声音模糊,牙齿并不用力,只是轻轻地磨,过会儿又用舌头舔。
耳边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喻修景只觉得全身的血管扩张得厉害,弄得他哪里都烫,两只手抱着徐祁年的腰,慢慢变成抓着他的衣服。
徐祁年轻轻拍了拍喻修景的头发,手指插进去,让喻修景侧过脸靠在自己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沿着他腰线摸。
不知道多长时间以后,徐祁年停下来,仅仅用嘴唇贴着他的颈侧。
“有不舒服吗?”徐祁年问,转过眼才发觉喻修景窝在他怀里,整张脸通红。
一种强大的占有欲席卷他,徐祁年手臂夹着喻修景的脖子,把他抱紧一些。
“没有……”喻修景埋了埋头。
“嗯。”徐祁年又低头啄了一口他脖子,还牵着他手亲了下手指的痣。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该回家了,走的时候喻修景拉着徐祁年让他帮自己看看脖子。好在今天喻修景穿的是Polo衫,徐祁年把他两片衣领拉上去一些。
“等会儿你就说你被蚊子咬了。”
“明天出成绩,查到以后来我家,我们一起看看志愿。”徐祁年手掌托着喻修景脸颊。
“好。”喻修景点点头,脸在他掌心柔软地蹭了蹭。
徐祁年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在他额头上很响地亲了一口。
“明天见。”
晚上九点左右,高考成绩出来了。
喻修景和父母一起守着手机,在网址上查到了分数。
数字出来的那一瞬间,杨晴抬手把他和喻国文都抱住了。
“还可以嘛。”杨晴笑得嘴角咧到后脑勺去了。
喻国文连连拍着喻修景的肩膀,“可以了可以了。”
不能算超常发挥,但比喻修景平时的水平要好一些,喻修景也挺开心的,说我先下去找徐祁年了,把两位家长的手一推,拖鞋都没换就跑走了。
喻修景敲门的时候徐祁年在接电话,他想先进房间等他,但徐祁年一把拉住他,偏过头亲了一下他脖子才让人走。
空调发出微弱的噪音,喻修景坐在床边,没一会儿徐祁年就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多少分?”
喻修景说了一个数字,徐祁年就说:“挺不错的。”
“我也觉得,”喻修景问,“你呢?”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徐祁年表情就很好,应该也考得不差。
但等待徐祁年说话的那几秒,喻修景还是觉得紧张,所以咬了咬嘴唇。
“我们给季一南和李不凡打个电话吧,”徐祁年一边说一边看手机,“我和季一南都是市前五十。”
“这么厉害?”喻修景额头在他手臂上抵了下,“你真棒。”
徐祁年单手握着手机,把喻修景往他怀里塞,两个人都坐到床上,徐祁年让喻修景坐在自己两腿中间,他下巴抵着喻修景的肩膀,他们一起看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李不凡在那边问:“年哥在吗年哥年哥?”
“在。”徐祁年应了一声。
“你多少分啊?跟一哥比一下,看看你俩谁才是一哥。”李不凡笑了半天,手机被季一南拿走了。
“喂?”季一南声音冷静地说了自己分数。
“好巧,”徐祁年说,“咱俩一样。”
那边季一南也沉默了一会儿,说:“恭喜你。”
“你也是啊。”
他俩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么开心一个话题聊得这么沉重,李不凡听不下去了,把电话抢过来,问喻修景要去哪里念,喻修景说北京,李不凡就说他们也去北京。
挂了电话之后,徐祁年从旁边拿出一张纸给喻修景,说:“考完试之后我按照你以前的成绩做了一下攻略,你可以去看看这些学校,都在北京,和你分数很接近的。”
那张纸上有徐祁年写好的学校名称,他的字就算在文科生里都是好看的,有棱有角,一个名字跟着一个往下写。
“谢谢……”喻修景拿着那张纸。
“等你想好之后我们就一起去填志愿。”徐祁年抓抓他头发。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我一个朋友(男生),和暧昧对象去看电影,看完以后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跟我讲那个电影有多精彩。
我:……
第38章 N.38 是朋友……
喻修景回北京的行程被尽量保密, 但在机场的vip室里,他还是被一个小姑娘认出来了。
那个女生找喻修景要了合影,还认出了徐祁年, 小声地问:“年哥,这是不是你老公啊?”
徐祁年其实能听见他们说话, 但他帽子戴得很低, 口罩又高高拉着,除了眼睛以外的五官被挡得差不多,连表情都看不出来。
喻修景不敢回头去看徐祁年, 只是轻轻点点头。
等女生走了以后, 绵绵便靠过来, 问:“我们是不是该给悦姐说一声,让她准备一下方案。”
刚才这个女生已经见到他们了, 如果她在社交网络上提到,一下飞机他们就会遇到狗仔, 但他们还要单独送徐祁年回家,如果被拍到徐祁年和喻修景不是在同一个小区下车的,又会被传到网络上发散。
喻修景也有点担心这种情况。
“好, 那你先通知悦姐吧。”
绵绵去打电话, 喻修景打开文件, 开始核对生日会的流程。
每一年的生日会无非就是做那么几件事,虽然一年只有一次, 但喻修景也已经逐渐熟练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年做生日会的时候, 有些窘迫地握着话筒站在舞台上, 从来不知道还可以这样过生日。
很多粉丝从天南海北来到现场, 听他生涩地唱歌, 讲一些做演员的感想, 和他合照,得到他的签名,亲手将礼物送给他。
喻修景觉得很荣幸,但也是从那天起,他发现自己身上其实带有产生超越他原本想象的影响力,这种认识又让他惶恐。
今年他二十九岁,离而立只有一年。
徐祁年坐在他身边,空姐过来问他们需要什么饮料,喻修景抬起头,说要一杯咖啡。
他声音太小,空姐没有听得很清楚,就靠过来一些,徐祁年替他说:“咖啡。”
“要糖吗?”徐祁年偏头问喻修景。
喻修景摇了摇头。
“不要糖,谢谢。”
空姐很快给他们倒好了饮料,拿过来的时候徐祁年递了一下,放到喻修景面前的小桌板上。
他的关节上还有一些擦伤,手收回去的时候喻修景看到了,眼神停顿片刻。
“还在擦药吗?”喻修景低头喝了一口咖啡,飘忽地又看一眼。
“嗯,”徐祁年不怎么在意地抬了抬手,“基本都好了,但是疤要掉的话还要几天。”
喻修景用气音嗯了一声,他们之间又沉默下来。
有徐祁年在的时候,喻修景会觉得周围的空气也有不一样的味道。他像一个不自然的小偷,悄悄地依赖现在的徐祁年。
这种感觉实在久违,以至于徐祁年轻轻一动,喻修景就以为他要走,手指捏着的平板一下递出去。
“哥……这个是生日会的策划,你看一下吗?”喻修景一下变得嘴笨,平板在半空中,很快被徐祁年接过去。
“不会安排我去唱歌跳舞吧?我不会那些。”徐祁年说的这话听上去有点像开玩笑,但其实他没有笑。
“不会的,”喻修景总算能有合适的理由侧头看一看徐祁年,“我也不太会唱歌跳舞……你知道的。”
“你不算不会。”徐祁年低头看着平板,说。
喻修景耐心地等待徐祁年读完那份策划,甚至希望他花的时间再长一些。
但徐祁年阅读速度正常,很快看完了内容,又把平板还给他。
被徐祁年拿过的平板没有之前那么凉了,喻修景偷偷把手挪到他碰过的地方。
“可以的。”徐祁年说。
策划里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少,几乎只在最后的重要时刻才出现。
比如喻修景许愿的时候,切蛋糕的时候。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要不要我和他们说,让你戴着口罩上去?”喻修景看着徐祁年脸色,“或者其他也可以,如果你……”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徐祁年无奈地问,他一偏头,看见喻修景往座位里缩了下。
“你经纪人不会生气吗?你总是这么迁就我,”徐祁年说,“我觉得她是有点生气的,你说呢?”
“悦姐工作上一直有点强势,但是她对我很好,”喻修景摇摇头,“我不怕她。”
他神态认真,好像假如徐祁年真的不愿意,他一定会为了他和容悦好好争取。徐祁年想到那句话:“真诚永远是最大的必杀技。”因此在喻修景的真诚面前,徐祁年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这个问题吗?”他忍不住提醒他,“我们现在说的是,你不要再这样了。”
喻修景有一点懵,看着徐祁年的眼神变得直白了一些,但有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又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的可怜。
喻修景变了很多,徐祁年再一次意识到,从前他虽然也不爱说话,但就算是喜欢沉默,也可以有区别。??不说话,和不爱说话,和不敢说话,是不一样的事情。
心底的一角塌陷下来,徐祁年朝喻修景那边靠了一点,弓着脊背,离他的脸很近。
“我们以前是这样相处的吗?”他看着喻修景眨了下眼,“不是的,所以不用这样。”
徐祁年温和地说:“就算已经分开五年,但我们认识那年才十七八岁,现在你都要过二十九岁的生日了,有时候我都在想应该叫你什么,好像小景也不是很合适。”
喻修景摇摇头,眼眶变得湿润。
“我觉得我们还能算朋友,至少不是陌生人。”徐祁年这样说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只觉得一口呼吸格外哽咽。顿了半秒,他问:“你觉得呢?”
“是朋友……”喻修景很轻地说,沙哑的嗓子让几个音断开了。
“那现在还要和我这样说话吗?”徐祁年看着他。
“对不起……”喻修景被徐祁年很淡的一个眼神止住了话头。
“好。”喻修景逃避了和徐祁年的对视,放好平板窝进座椅里,过了一会儿和徐祁年说:“我想睡觉了。”
“嗯,”徐祁年看一眼他的侧影,“等会儿我让空姐不要打扰你。”
喻修景闭上眼,说了一句谢谢。
航程并不算很长,喻修景睡着了,而且没有梦到什么。
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盖了一张小毯子,是飞机上的。
徐祁年仍然坐在身侧,手上拿着一本杂志,上面有一些反光的图。
喻修景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往他那边靠,低着眼看见了冰川还有海洋,以及一条跳出水面的鲸鱼。
“这是什么?”他问。
话说出口后,他才察觉不太合适。
但徐祁年没有在意,把杂志朝他这边偏了一些。
“南极。”
喻修景微微一顿,觉得徐祁年回答他的时候声音很好听,也很耐心,刚刚睡醒时他身上还散发着一些热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包裹着他。
“鲸鱼吗?”喻修景的下巴在毛毯上蹭了蹭,好让毯子不那么遮挡他的视线。
“这是座头鲸在迁徙。”徐祁年说。
“迁徙?”喻修景觉得很有意思,“这么冷……”
“那你在北冰洋的时候,有见过鲸鱼吗?”喻修景眨了眨眼,小心地问。
过了几秒,徐祁年才说:“有的,那次我们同时见到两只鲸鱼跳出水面,很漂亮。”
“哦……”喻修景本来还想问他有没有拍照,但是如果徐祁年说有,他又应不应该说自己想要看一看呢?
好像刚刚才和徐祁年变得不那么陌生了,喻修景不想太快把关系搞糟。
飞机广播开始通知降落,喻修景坐起来,收拾了毯子,系好安全带。
他们走vip通道出去,容悦在外面等他们。
在机场的粉丝不多,偶尔有认出喻修景的,但都被他当做没有看到。
很快上了保姆车,容悦和徐祁年打招呼,说:“徐老师好,又见面了。”
“您好。”徐祁年摘掉了口罩,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喻修景的状态。
“放心吧,你们下飞机之前我已经让人处理好了,现在没人跟着拍,”容悦说,“我们先把徐老师送回去。”
“谢谢了。”徐祁年说着,把地址发到了容悦微信里。
“生日的策划案看了没有?”容悦问喻修景。
“看了,飞机上看的,”喻修景顿了下,“我们都看过了。”
“徐老师觉得这个方案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可以配合你去修改。”容悦问。
徐祁年:“我没问题。”
容悦微笑了下,朝绵绵递了递手,接过一个小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两张票。
“这个是一个秀的票,设计师叫狄兰,是这两年炙手可热的新人,以前也和小景有过合作。这次是他春夏系列新作的秀,正好遇到小景生日,请你们一起去看。”
喻修景下意识想去拿,但这次他记得徐祁年在飞机上说的话,手指缩了缩,先问他:“你想去吗?”
“可以去,”徐祁年接了票,“但是我没有看过秀。”
“没关系的……”喻修景说,“我会和你一起。”
车送徐祁年到小区门口,他没用司机帮忙,自己打开后备箱拎了行李。
喻修景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拿好东西。
“那我先走了,”徐祁年拉着行李箱,“外面很热,你上车吧。”
“好,”喻修景说,“要是你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及时去医院。”
“我知道了。”徐祁年和喻修景对视一会儿,给他拉了拉口罩。
“有经纪人有助理你也不见得把自己照顾得多好,”徐祁年说,“你还是过得好一点吧。”
喻修景站在原地,看徐祁年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他看过许多次,因为以前他们也经常要分离。
大多数时候是他离开,但偶尔走的会是徐祁年。
他的背影比从前宽大挺括,不会让喻修景想起他们以前的分别,只是让他感到有些茫然。
他终于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对待现在的徐祁年,其实都做不好,因为根本没办法平常心。
当徐祁年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想不到任何他和他的其他可能,也许真的只存在两种选项,重新成为恋人,或者再也不要见面。
回到保姆车内的时候,喻修景额头上甚至出了汗,他用纸巾来擦,容悦看他一会儿,问:“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喻修景手一顿,神色稍敛。
“普通朋友。”
“很早之前我记得我就和你说过,我们不会管你谈恋爱,只要对方是一个正常的、不作妖的人,”容悦摊了摊手,“所以现在也不会管,我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重新在一起了,要及时和我说。”
喻修景觉得容悦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但也点点头。
送他到家之后车就走了,喻修景自己走回去。
他的房子是大平层,有很开阔的观景阳台,只不过最近天气太热阳光太强,喻修景通常都把家里的窗帘关上。
喻修景在经常拍戏的地方都买了房子,最大的一套就是北京这套,不过他住的时间也不长,以前因为经常遇到私生,所以总是在搬家。
接下来比较重要的行程就是秀和生日会,但因为喻修景回到了北京,本来有几个后延的行程又被提上来。
喻修景本来就是闲不下来的人,他喜欢用工作填满生活的空隙。
最近的一个行程是拍广告,本来联系好的摄影棚不能用,品牌方那边提出的方案是让喻修景去他们公司完成拍摄,顺便邀请他亲自体验产品。
去的时候喻修景并不知道地址,绵绵只是和他说:“姗姐他们车临时出了问题,我们要先过去接她一下。”
绵绵提到的姗姐是女明星罗姗,也要为这个品牌拍摄广告,她走的是御姐风格。
喻修景当然不会说什么,靠在座椅上眯了一会儿。
很快他们接到了罗姗,以前喻修景和罗姗只是在一些活动中见过,上车之后罗姗主动和他聊了一会儿。
保姆车驶入宽阔街道,这里是北京寸土寸金的地方。
喻修景睁开眼,被阳光照得眯了眯。
“地点改到这边了吗?”
“对,”绵绵问,“怎么了?”
“……没事。”喻修景想到徐祁年的公司也在这边。
“悦姐今天带新人去了,可能不会来现场看着。”绵绵说。
喻修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微微仰着脑袋望向车窗外面。
要不要问问他呢?
喻修景捏着手机。
等车缓缓停入地库,喻修景才点开了徐祁年的微信。
他戴好口罩帽子,自己和罗姗的安保加上他们的助理,站了满满一部电梯。
手机被喻修景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
上次一起回北京以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好想他……
喻修景抬了下眼,其实谁也没注意看,准备给徐祁年发消息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他垂着头,在编辑给徐祁年的微信,忽然发现周围异常安静,好像并没有人进来,电梯却没动。
喻修景:【哥,今天你忙吗?】
发完之后,喻修景甚至没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显示,徐祁年就回复:【抬下头。】
他照做,看见了电梯门外的徐祁年,和他身边偷偷在笑的几个同事。
一瞬间喻修景有些错乱的感觉,他从电梯最里面走出去,和身后罗姗的团队说:“你们先上去,我马上就来。”
他们当然不会说什么,连罗姗也笑了笑。
绵绵和喻修景的几个安保跟着下来,一群人站了一小团。
另一部电梯也到了,徐祁年让他的两个同事先走,带着喻修景去旁边一些的位置。
其他人没有跟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徐祁年拿着手机晃了下,“准备问我什么?”
本来在手机上说的话变成当面讲,喻修景有点没缓过来。
徐祁年也不催,只是看着他。
“我想到你也在这边,就和你说一声……”喻修景说。
他本来还想问能不能一起吃饭,但转念一想,觉得实在缺乏理由,又不问了。
徐祁年看出他有没说的话,面上没有表情。
下一部电梯又来了,他扬了扬下巴,“你先上去吧,我等会儿过来看你。”
没说看什么,也没说看了以后要做什么,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反而显得更暧昧。
喻修景点了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望,说那我走啦。
助理和安保都很快跟上来,徐祁年还站在那里没动,喻修景很快就看不见了。
“徐老师说什么?”绵绵问。
她有点好奇,但更多是需要了解以后帮喻修景安排行程。
电梯里很久没人说话,绵绵才反应过来喻修景根本没听见,从电梯壁上映照出他的影子。
喻修景微垂眼眸,出神地盯着地面。
绵绵只好又问一次,这次喻修景听见了,说徐祁年等会儿可能会上来一下。
下电梯的时候绵绵等喻修景先出去,才注意到他红起来的耳朵。
他们是给一个珠宝品牌拍广告。
喻修景今天要完成手链的情侣系列的拍摄,而罗姗是过来拍摄另外一个女士系列的。
原本的剧本是喻修景和一位女星一起拍摄情侣系列,但由于喻修景坐实了结婚传闻,品牌方认为如果这个时候邀请一个明星来和喻修景扮情侣,还是女生,不太合适。
经过修改,这一段变成了喻修景单人拍摄,而所谓“情侣”的另一个人,只会有手出现。
比如牵着喻修景逛街,哄喻修景起床,和喻修景一起修剪花枝等等场景,让观众浮想联翩。
这位专门提供手的人是一个男模特,他的身材相对壮一些,手也很有线条感,骨骼突出,甚至能隐隐看见青筋。
可以和喻修景合作,这位男模特很激动,先跟喻修景拍了合影,还要了签名照。
很快他们正式开始工作。
尽管并不适应被另外一个人长时间牵着,但工作毕竟是工作,喻修景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他在镜头下要呈现各种生活中的幸福场景,虽然重点是手链,但演员的状态同样重要。
连续拍摄两个多小时之后,喻修景进入最后一个场景,没有注意到工作人员背后站着的徐祁年。
徐祁年到现场的时候大家都很忙,好在助理并不,绵绵抱着喻修景换下来的衣服坐在一边看手机,徐祁年就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绵绵突然被吓到,一看是徐祁年,又差点捂住嘴叫出来。
徐祁年无奈一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还有多久?”徐祁年问。
“最后一点点了。”绵绵站起来问徐祁年要不要坐,徐祁年摇摇头,只是抱着手站在她旁边。
那边导演喊了卡,徐祁年身后又走上来一个看上去五十几岁的男人,不过他没有在意。
这个镜头是在床上完成的。
喻修景穿着丝绸质感的黑色浴袍,被一双手推向柔软的床。
他戴着手链的那只手滑过纱质床帘,在朦胧的黄色灯光下显得充满欲…念。
这个镜头的难度在于模特要怎么推倒喻修景才能让他摔得更美。
为了呈现品牌方想要的效果,喻修景浴袍并没有拉紧,露出一片胸膛。化妆师甚至在上面弄了一些水珠。
一张床被几盏灯围绕,而那个男模特跪在床边,手一次又一次按在喻修景胸膛上,而喻修景则要做出沉湎欲…望的表情。
这个镜头拍了很多次,现场越来越安静。
喻修景的眼神从干涩变得潮湿,仿佛不是望向冰冷的镜头,而是看着他的深爱的人。
绵绵有些担心地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徐祁年。
他一直不说话,眼神平而直地看着喻修景,气压很低。
终于,导演觉得可以了,喻修景还躺在床上,正要坐起来,和他合作的男模特递手给他。
犹豫一下,喻修景还是没驳他面子,被他带着起身。
浴袍摔过几次之后更凌乱,喻修景低头简单拉了拉,就抬头找绵绵。
绵绵没看到,他倒是一眼就发现了徐祁年,朝那边小跑过去。
他来了吗?
什么时候来的?
看了多长时间了?
到了徐祁年面前,喻修景的眼神反而在他身边那个五十几岁的男人身上停顿一下,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几点了?”喻修景先问绵绵。
然而没等绵绵说话,徐祁年就突然靠过来,两只手拽着喻修景领口,狠狠往里拢了拢,还低头看着他后颈,为他翻了下衣领。
徐祁年有些凉的手指划过喻修景颈侧的皮肤,他声音很淡地说:“先去换衣服,不冷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N.39 爱是很深的习惯
喻修景跑过去以后, 所有人都看见了徐祁年。
他是从公司上来的,没戴口罩,又很高, 和喻修景说话亲密,几乎不用看清脸, 大家就猜到可能是徐祁年。
喻修景很快去换好了衣服, 也卸了妆,出来的时候扫了一圈拍摄场地,没有再看到之前那个站在徐祁年身后的人。
他的外套从绵绵手里变到徐祁年手里, 喻修景接过来穿好了, 让绵绵也拿了一个口罩给徐祁年。
“几点了?”喻修景问。
“马上七点。”绵绵说。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喻修景看向徐祁年, 等他的回答。
因为徐祁年真的如期出现,让喻修景觉得有一些惊喜, 说话的语调也变得轻快。
“可以。”徐祁年说。
“那……”绵绵和喻修景对视一眼,“我就带他们回去了。”
绵绵指的是那几个安保。
“晚上你们吃完饭……”
“我开车了, 我送。”徐祁年突然出声。
绵绵对喻修景眨了下眼睛。
电梯到了,徐祁年最先走出去,在门外等喻修景。
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坐下点完菜之后, 徐祁年忽然问:“要不要去洗手?”
喻修景愣了一下, 但还是点点头,和徐祁年一起起身。
卫生间散发着淡淡的香薰味道, 风格也和整体的装修统一。
他们并肩站在感应的洗手池前。
喻修景挤了一点洗手液, 来回搓了两下, 把手递到水龙头下。
温水缓慢地流出来, 泡沫随着水流在洗手池的小孔处聚集, 很快就不见了。
他正要收手, 徐祁年突然抓住他小臂,把人拽着往前一拉。
喻修景的手腕被水龙头感应到,温水再次流出来。
“没洗干净。”徐祁年平淡地低着眼,看向喻修景窄而瘦削的手腕。
“你们化妆间,我觉得很不干净。”他很快就把手放开了。
“哦……”喻修景从镜子里偷偷看了一眼徐祁年,就着这个姿势多冲洗了一会儿。
这家菜整体都偏甜,喻修景还是没有吃多少,基本都是徐祁年在吃,两个人也都不喝酒,一顿晚餐才四十分钟就结束了。
“你只有今天在这边拍吗?”徐祁年问。
“不是的,”喻修景说,“还有两天,今天只是其中一个系列。”
徐祁年只是嗯了一声,没说以后会来。
第二天等到拍摄完毕,徐祁年也没有出现。喻修景没给他发微信,徐祁年也不问。
卸完妆换好衣服,喻修景想到昨天徐祁年说觉得化妆间很脏,就去厕所洗手,正好关了水,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就是那天站在徐祁年身后的那个。
他头发白了一些,中年发福得更加厉害,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缩成一个点。
见到喻修景,他表现得反而更加慌张。
“喻老师。”那人年纪比喻修景大许多,语气却尊敬。
喻修景没说话,抿了抿唇,抽了张纸便走了。
片场里路过的人都和他打招呼,但喻修景脸色格外差,有人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简单点头。
绵绵看出不对,还以为是他受凉了,赶紧给他加衣服,喻修景摆摆手,只说自己不舒服想单独待一会儿,关上了他单人化妆间的门。
昨天没什么工作,今天就忙。下午的时候有个领导过来,又临时给徐祁年他们组加了点任务,本来徐祁年也想到了要不要再上去看看喻修景,忙着忙着就忘记了。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一看表,已经快七点半了。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结束了,昨天快七点结束也是因为有点延迟。
徐祁年在想要不要上去,看了几眼手机没动静,他站起来,拍了下旁边同事的肩膀,说:“你帮我看着点儿,我上去一趟下来。”
楼上是喻修景这事儿整个公司都快知道完了,主要是昨天两个人站在公司门口聊天,不少人看见了,再说他们两个前段时间话题度那么高,公司里有人讨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同事笑了下,和他开玩笑说:“要不然今天晚上我替你加班吧,下回你还我两天就行年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占我便宜。”徐祁年拍了一下那人脑袋,转身走了。
在电梯里,徐祁年本人也有点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啊?去了以后还是吃顿饭吗?又要说什么呢?
片场比之前安静多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还在收拾东西。
徐祁年站在门口看了一圈,没见到喻修景人,连昨天那个女明星也不在,想他们应该已经走了,正要转身,被绵绵一叫:“徐老师!”
“怎么了?”徐祁年往声音的方向看,绵绵跑着过来。
“之前景哥有点不舒服说他想自己待一会儿,然后去了化妆间,后来有个模特经纪人进去了,他们又好像是在谈事情,进去了有几分钟了……”绵绵意思就是她有点担心。
但是一个制片找喻修景说话是很正常的事,徐祁年不太明白,绵绵只好压低声音说:“这个人以前是制片,业内名声很差……”
制片人……名声差……
徐祁年心底有根神经狠狠地跳动一下,在绵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祁年已经大步走向化妆间。
化妆间上写着艺人的名字,徐祁年一眼看到“喻修景”,没有一点犹豫地推开门。
房间里,喻修景靠在桌边,而那个所谓“制片人”,正是昨天喻修景工作时站在徐祁年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他离喻修景很远,几乎要退到房间的角落里,表情非常难看。
喻修景脸色也很差,刚刚卸过妆,他嘴唇泛白,眼皮耷拉着,徐祁年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不仅仅是不舒服,已经谈得上是厌恶。
突然闯进来两个人,那个中年男人却仿佛得救一般走出去,双腿还有些抖。
徐祁年没搭理他,只是走上去,抬手握住喻修景颈侧。
“是不是他?”徐祁年气息沉了一些,低眸盯着喻修景,“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当然知道。喻修景抬起眼同徐祁年对视,咬了咬嘴唇,眼皮微微颤抖着,那双眼睛里流淌着无法控制的依赖情绪。
徐祁年一点头,放开喻修景跑出去。
顿了两三秒,喻修景才回过神跟着追了过去。
好在片场里已经没有其他工作人员,徐祁年抓住那个中年男人的后衣领,脖子粗红,将他往回拖。
喻修景有点被吓到了,因为徐祁年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狠,那种狠是没有感情的狠,他冲上去年哥年哥地喊,但徐祁年不理他。
把人往地上一推,徐祁年踹上化妆间的门,连同喻修景和绵绵一起关在外面。
“徐祁年!”喻修景手握成拳头捶门,很快又冷静下来,和绵绵说:“马上去联系品牌方要这段监控,还有告诉悦姐去准备报案。”
绵绵只缓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握着手机去旁边沟通。
房间里没有听见太大的动静,喻修景舒了口气告诉自己要相信徐祁年手下有数,开始不停给他打电话。
第一个没接第二个没接,第三个刚刚拨出去,徐祁年就拉开了门。
蔡云鸿痛苦地缩在地上。
“我就踹了他一脚。”徐祁年面无表情地说。
听见这句话,蔡云鸿捂了半边脸,嘴里不断发出疼痛的□□。
“……顺便揍了一拳。”
喻修景带着绵绵进了房间,上上下下扫了扫他,才放心。
然而望向蔡云鸿时,他眼神凌厉。
“你滚吧,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了,以后你也不用在这个圈子里工作了,你别以为自己只是当成嫖c,你是在犯罪,有什么话你和警察说。”
蔡云鸿呜呜地叫,嘴里大喊:“当年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值得这样报复我吗?”
徐祁年抬手勾住喻修景脖子,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塞,另一只手捂住他耳朵,抱着他离开了。
楼梯间里没有人,只亮着一盏应急的灯。
绵绵没有跟进来,徐祁年松开他,喻修景的手却还在半空,像一个小圈。
他回过神,理了理脑子里的东西,说:“我们一直在搜集证据,他后来还侵犯了很多人,他自己也知道我们手里有很多东西了,所以才从制片人的位置上退下来做经纪人,还选择了模特经纪人。”
“如果他拿你动手这件事威胁你,千万别怕,他只会比我们更怕。”喻修景望着徐祁年,他的眼神让徐祁年觉得好像他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也让徐祁年真正冷静下来。
有很短的一段时间,徐祁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喻修景紧张到咬了下手指尖,低着脸,气势微弱地辩解:“当年我就不想让你太生气……是一个不值得的人。”
为什么会这么冲动,为什么会动手,徐祁年攥着蔡云鸿衣领,有一瞬间动过特别狠的念头,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他想到无数件他和喻修景之间无能为力的事情,过去名正言顺说爱他的日子里,徐祁年觉得自己少年意气,却从来没有保护好他。
走到今天,他们又都变成真正能够独自承担的人。
“你也知道不值得,怎么舍得划自己手的?”徐祁年说这话时语气真的很平静,如果不是他这格外平静的语气,喻修景肯定觉得徐祁年又跟他生气了。
可是徐祁年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当年我欠你的。”
刚刚徐祁年问他是不是这个人的时候他就一瞬间意识到了,或许短时间内,他没有办法和徐祁年分得很开。
时间的洪流把他们冲到同一个深渊里,谁也逃不了。那种爱是很深的习惯,是丢不掉的责任感,不是28天养成的,可能是288天,2888天……
喻修景突然觉得难过,不是因为从前因为蔡云鸿而留下的阴影,而是因为发现阴影里的自己很爱他。
有时候爱也会让人难过。
他想了想,跟徐祁年,也跟自己说:“这件事过去了。”
时装秀之前,喻修景没有再去联系徐祁年。
很奇怪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多通告都和徐祁年的公司很近,偶尔看到路上刚刚下班的人,也会想今天徐祁年会不会和同事一起聚餐,还是很累想要直接回家,或者还在公司里加班,忙得不可开交。
时装秀前几天,设计师狄兰给喻修景打了一通电话。
他们认识是因为有一次红毯,狄兰做了喻修景的服装设计师。当时喻修景还不像现在这样红,只是一个国民度还不错的演员。
处在那个阶段是很尴尬的,顶级的品牌不会找他,一般的品牌又已经不符合喻修景的定位了,团队也很为难。
这个时候狄兰出现了,他作为在欧美市场有一定神格的独立设计师,非常喜欢喻修景的气质,提出想要和他们合作。
而那一次喻修景在红毯上的造型,也成为出圈经典之一。
“有兴趣做模特吗?在我秀场上做压轴模特。”狄兰问。
他是一个法国人,也知道喻修景学过法语,所以一般都直接和他说法语。
“不了吧。”喻修景说。
“我就知道你要拒绝,”狄兰换了一个人,“那你老公呢?我研究了一下他的几张照片,我觉得他的身材比例太完美了,你帮我问问他?”
“他不会愿意的,”喻修景无奈地说,“我们到时候都坐在场边,还不够拍吗?”
“好吧,”狄兰只好放弃,“那看完秀我要跟你们一起吃饭。”
这次喻修景没有拒绝。
为了出席秀场,喻修景的团队已经提前为他和徐祁年准备好了衣服,喻修景的身材数据他们熟悉,但徐祁年需要亲自过来试。
喻修景给徐祁年打电话约时间,他只有工作日的晚上才有空。
约好试衣服那天喻修景也很忙,他上午要拍一支广告,下午要到商场参加代言活动。因为时间正好合适,司机先去接徐祁年,过来以后时间基本合适,再把喻修景接走。
现场人山人海,喻修景坐在舞台上,周围灯光很亮,他只要一抬头眼睛就被光刺得很不舒服,只能尽量往下面看。
主持人开始和他进行互动,现场还抽了几位粉丝提问,喻修景按照预设好的内容回答,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绵绵就站在舞台侧面看着喻修景,她有点着急,因为看出来他状态不太好。
今天工作行程太紧,中午喻修景只在车上吃了一口饭,就过来开始化妆了,现在肯定低血糖。
活动结束之后,喻修景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一下他觉得有点晕,但很快稳住身形,在得体的笑容中与来到现场的所有粉丝告别。
一下台,喻修景就和绵绵说:“麻烦扶我一下。”
听到这话,绵绵额角一跳,让安保赶紧开路。
走到地下车库,绵绵先去给喻修景拉开车门,喻修景忘记了徐祁年也在车上的事情,等坐进去才发现,表情显得有一些怔愣。
因为一直在车里,徐祁年并没有戴口罩,他身上衣服也穿得很随便,简单的T恤、工装短裤加运动鞋,让喻修景恍惚间有种他们还在读大学的感觉。
“怎么了?”徐祁年先笑了,“看到我觉得这么奇怪吗?”
“没有……”喻修景解释,“我忘了他们先来接你了。”
绵绵赶紧递上来一盒蛋糕,说:“景哥,车里现在只有这个了,反正你也够瘦了,吃一次没事的。”
喻修景打开来,看见这是一盒爆浆巧克力蛋糕。
“没吃饭吗?”徐祁年随口问。
“今天太忙。”喻修景从绵绵手里把叉子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开始吃。
巧克力的蛋糕胚上盖了一层湿乎乎的奶油,喻修景捧着盒子吃得很小心。车子行驶过程中不免颠簸,喻修景一勺子下去,怕拿起来的时候奶油溅出来弄脏衣服和车,就让绵绵抽几张餐巾纸过来。
他是想把餐巾纸夹在领口的,以前在化妆间喻修景也经常这么吃东西,绵绵当然知道他的习惯。但现在喻修景左手拿着蛋糕,右手握着叉子,没有多余的手去放餐巾纸,绵绵捏着餐巾纸在喻修景脖子的位置晃了下,正想把蛋糕拿过来,就听见徐祁年说:“我来吧。”
他先把纸贴在喻修景领口的位置,问:“卡进去是吗?”
“嗯,”喻修景低头看着徐祁年的手,“谢谢。”
徐祁年挑开喻修景的领口,把餐巾纸卡进去,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皮肤。
“可以了,”徐祁年坐回去,“不会弄脏的,吃东西吧。”
喻修景很慢地点了下头,把那口甜塞进嘴里。
舌尖一碰到甜,低血糖的症状就好了许多,但被徐祁年碰过的地方却密密麻麻泛起一层痒。
“景哥脖子每次我都不敢碰,”绵绵笑着说,“我还记得以前不知道的时候,有个服装老师给景哥换衣服,景哥难受得脸都冷了,后来才跟我们说他脖子比较敏感。”
喻修景嘴里还包着一小块蛋糕,咳了一声,“绵绵。”
他脸变得有些红,绵绵赶紧缩回自己位置上,不出声了。
徐祁年没说话,但其实在看喻修景,只不过他低着头戳蛋糕,没有发现。
他们这次看秀的服装是由喻修景合作的品牌提供的,到了之后设计师过来了,是个中年女人,见到徐祁年眼睛都发亮。
“我给你们设计的是情侣款,现在一见到人,简直是太合适了。”
带徐祁年过来主要是量数据,设计师的助理把徐祁年带进了房间,喻修景和绵绵就在外面等着。
“景哥,等会儿餐厅安排好了,你现在先点菜?”绵绵把手机递给他。
她挑的是一家川菜馆,喻修景点了几样,也给绵绵挑了几道不那么辣的菜。
“你和我们一起吃吧。”喻修景说。
没多久徐祁年就出来了,他们一起去吃晚餐,车上徐祁年才说:“我还以为看秀就是人坐在那里,没想到这么复杂。”
“会有很多拍摄,”喻修景说,“但是我会帮你尽量推的。”
“我不太会拍照。”徐祁年只说。
到了餐厅,服务员刚刚好开始上菜。
喻修景点的不多,也没怎么动筷子,尝过几口就不吃了。
徐祁年看他一眼,他就说:“刚刚吃了一个蛋糕,那个热量很高,今天不能再吃了,会长胖。”
“都瘦成这样了还胖啊。”徐祁年淡淡道。
他说完之后喻修景就又夹了菜,咽下去,最终还是没有再吃。
他们之间讲话自然多了,喻修景自己也能感觉到。
但也仅仅只是自然而已,如果是以前,徐祁年不但会说他,还会给他夹菜到碗里,用很多方式哄他吃东西。
这些都是“朋友”这个身份没有的,喻修景清醒地认识到,再次重逢,他想要的不仅是“朋友”、“我欠你的”,或者“自然”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洗手之前,小景:对,年哥说要乖乖洗干净。
洗手之后,小景:妈呀他是疯批……
第40章 N.40 有时也只是弹指一挥
喻修景的团队订好了在看秀期间使用的酒店, 当天徐祁年很早就被接过去。
喻修景到的比他更早一些,已经在椅子上坐好,正在化妆了。
“我也需要吗?”徐祁年走过来站在喻修景身边。
他面前就是一面大镜子, 化妆师在旁边,握着一把小刷子往喻修景脸上扫东西。
喻修景听见他说话才睁开眼, 看起来像是没有睡好, 眼睛里全是血丝。
徐祁年皱了皱眉,问:“几点睡的?”
“昨天有个工作拍到很晚。”喻修景不太有精神,本来是想趁着化妆的时候睡一会儿的, 现在徐祁年来了, 他又没心思睡了。
“等会儿戴个美瞳就好了。”
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招呼徐祁年, 邀请他坐下来。
另外一个化妆师走到徐祁年身侧,说:“您不用怎么化, 只是要做一下造型。”
徐祁年刚坐下没多久,容悦就过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邬祺,今天的邬祺穿的也是西装,只不过没有那么正式。
邬祺第一眼看的是徐祁年, 他们对视半秒, 就都和没注意一样移开了眼神。
“麻烦您这么早过来。”容悦将旁边助理泡的咖啡递给徐祁年。
“平常工作时间也差不多。”徐祁年说。
那口咖啡没加糖, 很苦。
邬祺对徐祁年轻轻点了下头,走到喻修景身边去, 跟徐祁年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几点睡的?”
“有点晚。”喻修景说。
“那你休息会儿。”邬祺没有再和他说话, 跟容悦一起在外面沙发上坐下来。
房间里安静了, 喻修景闭上眼眯了一会儿, 快要睡着的时候化妆师小声和他说:“喻老师可以了。”
虽然徐祁年来得晚一些, 但他的妆简单, 也已经好了。
喻修景站起来,和徐祁年说:“我们去换衣服。”
设计师给他们准备的并不是礼服,反而是相对简单,休闲却有设计感的衣服。
宽松的白衬衣加镂空黑马甲,裤子只到膝盖,配帆布鞋,鞋带颜色不同,抽得很乱,鞋子也飞起很多毛边,这是喻修景的。
徐祁年的衬衣和他的一样,外套绸质宽松西服,长裤皮鞋。
相对喻修景的衣服,徐祁年的服装在款式上更正式,但也比较随意。
不管是颜色、风格还是面料,两个人搭在一起,很能看出cp感。
他们一起从房间走出去,邬祺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容悦眼睛亮了亮,招手把摄影师叫过来。
“先在酒店里拍几张。”
听到说要拍照,喻修景正想说话,徐祁年忽然抬手,虚搂着他腰,低声说:“走吧。”
喻修景的团队人数其实很多,只是他一般不喜欢太多人跟着,所以平常的行程都是能少人就少人。像出席这样的活动,喻修景身边一定会有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会时常用拍照或者摄影的方式留下一些花絮,好用于以后的宣传工作。
摄影师将窗帘拉开,此刻窗外阳光正好。
他先给喻修景和徐祁年分别拍了照片,再让他们站到一起。
“两位老师,靠在落地窗上我们试一下。”摄影师手举起来比了个位置。
知道喻修景和徐祁年已经离婚的人很少,至少不包括喻修景身边这些经常会换的工作人员。
喻修景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徐祁年,徐祁年明白他的意思,手指动了动。
“过来啊。”
他们往落地窗上一靠,徐祁年和喻修景挨得很近,手臂贴着手臂。
工作这么多年,喻修景早就有了面对镜头的能力,甚至不需要摄影师提示,就能给出很好的状态。但旁边多了一个徐祁年,他忽然什么都不会了,只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呼吸起伏。
“这样吧,我们先来一点自然的照片,两位老师靠拢一点,身体侧向对方朝中间收,我们这里简单拍一下就好。”摄影师说。
他们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了姿势,摄影师拍了几张,看片的时候忽然说:“徐老师你衣领能打开几粒扣子吗?”
“可以。”徐祁年低头解掉两粒纽扣。
“领子再弄一下。”摄影师手在空中比划半天,徐祁年尝试拨弄,但也没弄出他要的造型。
喻修景靠过来,低着头给他理,摄影师趁机抓拍了几张。
“对对,这个领子就是这样,要那种松散但不凌乱的美感。”
摄影师一边夸张地说话,一边又给他们拍了一些。
“稍微站得有层次感一点,对喻老师往外一些,徐老师靠着窗就可以。”
“好,”摄影师很满意,“先来一张两个人都看镜头的。”
闪光灯不断地亮起。
“再来几张,喻老师您看着镜头就好,徐老师麻烦你稍微朝喻老师那边偏一点,可以站得随意一点,但是眼睛看着他。”
“啊对对对对……”摄影师拍了很多张。
因为两人服装的原因,这几张照片里喻修景显得比较俏皮,徐祁年更严肃一些,但看着喻修景的眼神却柔和,像剪不断的丝线。
在酒店折腾半天总算出发,容悦在车里和他们说了一下今天大致的流程。
“徐老师,您全程跟着小景就好,红毯也是和他一起。”容悦温和地提醒:“等会儿可能需要徐老师稍微配合一下,那么多镜头面前,和小景不要显得太陌生了。”
因为容悦说的这些话,喻修景不可避免地觉得尴尬。
他听到徐祁年说好,忍不住悄悄看他,可是徐祁年眼神又很平静,好像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很快就到了秀场外,能看到道路两边都是穿着精致的人。
他们的车暂时停下来,化妆师先完成了补妆,安保拉开车门,下车之前,喻修景回头看着徐祁年,和他说:“年哥,不会出什么事的,跟着我就好,你如果不习惯也没关系。”
说完他就下了车,朝两边的媒体点点头。
徐祁年跟着他走下来,轻轻揽住他的腰。
他不懂怎么看镜头,不懂怎么照相,只是靠近一些询问:“我说过了没关系的,这样你可以吗?”
“可以。”喻修景恍惚地眨了下眼。
?这几乎是喻修景走过最短的红毯,他却觉得实在很长。
徐祁年的手掌其实并没有完全放在他腰上,但还是持续地为喻修景带来温热触感。
他们去签名的时候才分开一些,进了秀场,工作人员引着两人在第一排入座。
喻修景一边是徐祁年一边是邬祺。
正常秀持续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到最后设计师狄兰才走上台。
他个字很高,金发碧眼,中文不太流畅,但基本能说。
狄兰先介绍了一下这个系列,讲述了自己在设计这些衣服时的故事,表达了感谢,最后提到喻修景。
“老朋友们都知道我要说到谁了,”狄兰笑着在场下找喻修景的身影,“实际上他最近要过生日了。”
狄兰终于看见了喻修景,在对方无奈的表情下拍拍他的手臂让他上台。
喻修景站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徐祁年,要走的时候还是不放心,靠过去在他耳边说:“我过去一下。”
徐祁年还没说话,喻修景就被狄兰拉走了,狄兰手里拿着话筒说他:“哎呀别看你老公了。”
周围一片哄笑声,喻修景反应过来,也不好意思,眼睛没再往台下落。
“提前祝我们小景happy birthday!”狄兰挥了挥手。
时装秀完美落幕,结束之后喻修景被很多模特邀请合影,徐祁年落单,狄兰去和他打招呼。
“其实小景已经很高了,我没想到你比他还要高一些。”狄兰说。
他中文太别扭,很多词语也不会说,就问徐祁年:“我能讲英语吗?”
“可以,”徐祁年也换成英文和他交流,“可能是因为我是北方人吧。”
狄兰抱着手臂跟徐祁年闲聊,他人很热情又会聊天,带着徐祁年说了不少话。
喻修景就在离他们不换的地方和别人合照,但余光一直看着徐祁年和狄兰。
有几次他回头的动作太明显,狄兰轻轻笑了,和徐祁年说:“他在看你。”
“我知道。”徐祁年望过去,但半空和喻修景的眼神一对上,喻修景又躲开了。
“你们好奇怪啊……”狄兰真心地说,“小心翼翼的感觉,结婚之后就这样相处吗?但是也很有意思,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又不比别人表现得少。”
“表现什么?”徐祁年问。
“我爱你啊。”狄兰一偏头,一个模特朝他招手。
“我先过去了,等下我们一起喝酒。”
秀场里仍然很吵闹,镜头也很多,徐祁年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和喻修景发消息说了一声就转身往外走。
路过他的有些人会回头看他一眼,徐祁年后知后觉地将口罩拿出来戴上。
走廊上他看到一间吸烟室,虽然身上没有烟,但还是推门进去。
房间里就坐了一个人,正在打电话,徐祁年只看他的衣服,也认出了是邬祺。
他走过去在邬祺旁边坐下,邬祺把放在桌面的烟盒和打火机推过去,继续打电话。
徐祁年没有客气,抽出一根来点着,很慢地抽着。
邬祺这通电话没有打多长时间,挂断之后,他一根烟刚好到头,摁进烟灰缸里。
“你好,”邬祺说,“我见过你,小景手机上有你的照片,实在不多。”
徐祁年吐出一口薄薄的烟雾,也没看邬祺,说:“我没见过你。”
“我第一次见到小景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离婚了。”邬祺隔着薄雾,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
“那个时候他是很可怜的一个小孩儿,连表情都特别茫然。”
徐祁年淡淡地说:“他不是小孩儿。”
“刚开始我没想过是因为感情问题,因为他看上去也不像会有什么感情问题的人,我觉得可能就和其他人一样吧,在圈子里找不到出路,他情绪比较敏感,这样也正常,”邬祺笑了一声,“后来看见你照片我才知道,我当时很懵,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结果来晚了。”
徐祁年没有说话,但也不抽烟了,香烟夹在手指里静静燃烧,浅灰色的雾缕缕飘上天。
还剩下大半根烟,被他摁进烟灰缸,熄灭了。
邬祺站起来扣好了西服的扣子,推门离开。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徐祁年打开来看,是喻修景问他在哪里。
他低头回复:【吸烟室。】
烟草的味道还在空中漂浮着,包裹住徐祁年,让他模糊地想起和喻修景分开这几年,时间就像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流逝。
他去国外交换一年,在北冰洋上漂了两年,再回到国内工作两年,等他总算觉得卡里有积蓄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已经和喻修景分开五年了,原来再长的时间有时也只是弹指一挥。
走的时候他心中尚且怀着一些怨气,身边没有喻修景的时间,徐祁年仍然过得忙碌,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似乎还是那些。
突然回来,他才后知后觉所有事情都变了许多。
门被人推开,徐祁年抬起头,看见喻修景走进来。
他看到徐祁年脸色很冷,以为他是自己待得不开心,就问:“你还想再坐一会儿吗?没关系的。”
徐祁年本来想说没事,又改了主意,让喻修景坐过来。
沙发陷下去一块,喻修景身上好像还带着一股空调冷气,把空气弄得凉飕飕的。
“你身上冷?”徐祁年问。
“啊?”喻修景有点没反应过来,顿了顿,说:“不冷。”
徐祁年嗯一声,没再问了。
他让喻修景坐过来,但是又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喻修景靠在沙发背上,慢慢思维有些分散。
徐祁年就在他身边,这个不大的房间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中漂浮着徐祁年刚刚点的烟的味道,对方的呼吸声不大,但是此刻这样特别安静的情况,喻修景又能听见,不自觉就跟着徐祁年调整了节奏,一起一伏。
从前只要是在公共空间里,他几乎很难完全轻松,怕突然出现粉丝,怕有他没发现的镜头,怕什么行为被放大解读。
但是只要徐祁年在,喻修景就会本能地觉得安全。
本来就没怎么休息好,他很快沉了眼皮,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徐祁年说:“睡会儿吧。”
醒来的时候,喻修景觉得周身温暖,缓缓睁开眼,他下意识动了动,鼻尖隔着布料抵上一片坚硬。
“醒了?”徐祁年的声音在头顶清冷飘过。
睡着之后喻修景不知道怎么就靠到徐祁年手臂上了,身上还搭着他的外套。
“我……”喻修景一出声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咳了一声,“睡了多久了?”
他手撑在柔软的沙发上坐好,低了低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徐祁年的外套,才抬手摘下来,递给他。
“不久,半小时。”徐祁年接过衣服,没有马上穿。
突然醒过来,喻修景没缓过神,眨了两下眼睛,又靠在沙发背上坐了一会儿。
徐祁年也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又安静地坐着。
空气的流转变得缓慢,喻修景觉得烟草的味道散了很多,头微微地发疼,但还在忍受的范围之内。他们之间隔着一拳距离,喻修景的手掌搭在沙发上,悄悄地朝徐祁年那边挪了挪手指。
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一声,喻修景抬手撑了撑额头,说:“我们出去吧。”
徐祁年站起来,抖了一下外套穿好。
给喻修景发消息的人是狄兰,他刚刚和模特们合影完,找找他们拍照,又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了,问容悦和邬祺也都不知道。
等喻修景总算从走廊里出来,狄兰跑上去,问他:“去哪里了?”
“那边吸烟室。”喻修景身后跟着徐祁年,狄兰看了一眼徐祁年,笑了笑,拍拍喻修景手臂,低声跟他说:“ok我知道了。”
喻修景觉得他表情奇怪,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有点懵地低了低脸。
许多媒体还在现场,就等着喻修景出来采访他,见他出现在狄兰身边,纷纷围上去。
狄兰知道喻修景不太喜欢这种采访,所以走过去解围,说他们还要单独合影,在安保的配合下把喻修景和徐祁年带进后台。
模特们在这边换掉了衣服,现在后台还算比较安静,摄影走过来给他们拍合照。
有了狄兰,喻修景和徐祁年站在一起面对镜头,不再像之前那样尴尬。
狄兰先是站在他们中间拍了几张,又自觉站在喻修景旁边合影,最后让他们单独拍几张。
喻修景说不用了,解释徐祁年不太喜欢拍照,但狄兰好像不太信,反而笑了,问:“是和我不熟吗?你们怎么表现得这么陌生?就跟我那个好多年不见的姐姐突然飞过来看我一样。”
他提了这样的比喻,喻修景不太知道要怎么处理,为难地看了看徐祁年。
他们这个时候还站得很近,徐祁年的袖子贴着喻修景的袖子。
“拍吧,没有关系。”徐祁年已经算不清楚自己今天到底说了多少次没事没事。
他隔着衣服牵起喻修景的手腕,将他往身前带了一些。
“要怎么拍?”徐祁年问。
“都是情侣了,站近一点。”狄兰把喻修景推过去,徐祁年怕他摔了,接住他另一边的手臂,看起来像把喻修景圈进怀里。
狄兰说这样很好,让喻修景笑一笑,但是徐祁年可以不用,最好侧一点头,眼睛看着喻修景。
徐祁年说好,眼神落在喻修景脸上,手松开了一些,从小臂滑到他的手肘,又轻轻握住。
喻修景有些紧张,徐祁年感觉到了,因为他呼吸变得急了一些,眼皮也失常地抖了抖,虽然尽力看向镜头,但其实还是在走神。
闪光灯亮了很多次,狄兰很开心地拍了拍手,说可以了,又问这几张照片能不能让他发到网上去。
徐祁年放开喻修景,但没有动,喻修景转身去回答狄兰的话题,本来可以再走近一些,也没有挪步。
结束之后他们用后台换掉了衣服,交给绵绵拿去还,才跟着狄兰去午宴。
时间已经很晚,到下午了。
午餐是自助,喻修景虽然饿,但还是没有挑热量高的食物。
他们和狄兰一起坐在靠窗的小桌子上,狄兰拿了三杯酒,说:“度数都不高,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他们老朋友叙旧,徐祁年说不上什么话,在旁边沉默地吃东西。
喻修景偶尔会看他一眼,再继续偏头和狄兰聊天。
一顿饭吃完已经快傍晚,狄兰说不喝酒,最后他还是喝了很多,走路都飘,只好让助理过来扶他。
他们走出餐厅,又戴上帽子和口罩。
正好遇到日落,天边云朵变成橙色和紫色,一片一片铺开来。
喻修景给绵绵打了电话,但她说她和司机还堵在路上,过来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这边停车很不方便。
想了想,喻修景干脆让她在其他地方停,那里离这边有点距离。
“我们可能要走过去。”喻修景和徐祁年解释完,徐祁年拉了拉口罩,说:“好。”
他们沿着大街走,路上偶尔有人会回头看一眼,喻修景习惯了,不怎么在乎。
在红灯前等候的那几十秒,喻修景缓了缓,问:“今天过得好吗?”
徐祁年偏过头,看着他口罩上的眼睛。
“还可以,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无聊,而且你朋友很热情。”
徐祁年说的是狄兰,喻修景笑了笑,说:“他就是那样的。”
可能是刚才也喝了一些酒,喻修景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口腔里的温度好像也高了一点,酒精慢慢在大脑里酝酿。
“我怕你不舒服,以前其实你也这样,虽然看上去好像很好相处,但不太喜欢和太多人在一起。”
他说完这句话,红灯跳成绿色,喇叭声响起,打断了喻修景的思路。
过马路的时候他们没说话,等到了街的另一边,徐祁年才说:“不会。”
路边停了一排共享单车,徐祁年脚步顿了一下,问:“骑自行车过去可以吗?”
喻修景跟着停下来,他没想到徐祁年想骑自行车,点点头,“可以啊。”
“那走吧。”徐祁年笑了笑,走过去,先推了一辆到喻修景面前。
“知道要怎么弄吗?”徐祁年手还摁在车把上,身体跟着弓了一些,偏头看着喻修景。
“知道的。”喻修景把手机拿出来,看着徐祁年去又推了一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