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
沐闲闲抱着纸袋回来, 跨进院门就问,“凌云意,你怎么走得那么快?”
凌云意坐在院中, 他似乎无事可做, 拿着一块抹布,来回擦光可鉴人的凌云剑剑身, 在沐闲闲看来, 这剑纤尘不染,实在不知有什么好擦的。
“那人是谁?”
“他自称闻风远,是小院的主人。”
“小九说这院子主人一年也难得出现一次, 为何我们才住一天,他就出现了?”
“也许事有巧合。”沐闲闲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一手托着腮, “凌云意, 你在怀疑他吗?”
凌云意头也不抬道, “出门在外, 多加小心总是没错。”
“说的也是。”
擦剑的手一顿, 他似乎有些意外,“你不帮他说话?”
“奇怪了, 我为何要帮一个陌生人说话?”沐闲闲凑过去仔细看他表情,“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是不是觉得我不该乱喝别人给的酒?”
上次那机关虎的事,他就念叨了好几次呢。
“其实我也有防备的,只是那酒实在是太香了,我一时没忍住, 就喝了一口。”她强调道, “我只喝了一小口哦。”
凌云意:……
“说起来, 我也觉得那人有点怪。”沐闲闲道,“看着像隐居避世的修士,举止又似乎透着矜贵,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物。你看出他的修为了吗?”
“金丹后期,结婴在即。”
“那不是跟你差不多?”
“我刚刚步入金丹后期,离结婴还远,论修为并不如他。”对她缺乏修真常识,凌云意已经很习惯了。
“不管,在我心里你就是厉害。”
凌云意收起剑,那盘旋身边的冰冷气息似乎散去了。
察觉他心情好了那么一点,沐闲闲塞了一颗栗子进嘴里,热乎乎,甜丝丝,顿时暖了胃又暖了心,“这栗子真好吃,在哪买的呀?”
“城门口。”
“唔。”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谢谢你跑这么远给我买栗子,奖励你也吃一颗吧!”
一粒圆乎乎的栗子塞进手中,他拿起来看了看,焦黄外壳,裂开一道口子,似乎在对着他笑似的,那才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吃到嘴里,栗子果然很甜,不过他并不爱吃甜味,只是看着她吃东西,胃口似乎也变好了。
“你见到你那朋友了吗?他过得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凌云意给她讲了讲今日见闻,沐闲闲听得好奇,“那问鼎三关真这么可怕?”
“也许吧。”
“如果有机会见到问鼎宗主,我一定要问问他,这么坑人图什么。”
“他并未强迫别人去,而且据说他设下三关后就闭关去了,多年未曾出关。”
“那就更不能去了。”沐闲闲道,“万一真过了关,发现他是骗人的呢?他是一宗之主,要是真心想抵赖,谁管得了他呀?”
是夜,两人在院中聊天,不觉谈兴愈浓,聊到天边露白才各自去休息,之后两日,沐闲闲将小喇叭的订单处理好,雇人送了货,又小赚了一笔灵石。这两天隔壁院子没人进出,也不闻琴声,她只当人已走了。
到了第三天,沐闲闲一大早起来看书,这《机关术要诀》只剩最后几页便要看完了,只是最后讲的东西,竟有些渗人,看得她眉头紧锁,“怎么会有这样的术法?”
“什么?”练完剑的凌云意走过来,“这不是讲机关术的么?”
“估计是和机关沾了边,所以记在其中。”沐闲闲摆过书给他看,“你看,书上说有一种术法能把活人变成傀儡!身中此术之人,就跟机关人偶一样,变成没有思想的物件,只知听施术者的命令行事。”
凌云意略一看,见书页上配着一副插图,是形似曼陀花图案的红色印记。
“书上并没写是怎么施术的。”
“也许是不想这样恶毒的术法流传于世。”沐闲闲道,“这书是在浑天秘境中得到的,也不知作者是谁。”
正说着,她随身带着的玉简发出一阵微光,收起书拿出来一看,一个字渐渐浮现其上——“轻”。
“哇,题目出来了。”
凌云意看了看玉简,“只有一个轻字。”
“是啊。”沐闲闲开动脑筋,“什么东西和轻有关呢?棉花?纸?空气?”她发散思维,看着看着就看到凌云意身上,“话说,凌云剑多重啊?”
“若说重量,并无定数。”凌云意将剑递给她,她拿在手里掂了掂,只觉轻如鸿毛,一丝重量也感觉不到,“好轻啊。”
凌云意淡笑,“现在呢?”
“哎呀。”她只觉手上一沉,不得不双手抱住,才能将剑给抱住,“变沉了!”她抱着秤砣一样的剑,似有所悟,“忽轻忽重,变化莫测……”
她一想就入了神,猛地抬起头,“我想到了!”
凌云意正想将剑拿回来,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沐闲闲脑袋磕上了他的下巴,不由唉哟一声。
“没事吧?”凌云意忙问。
沐闲闲看他没事人一样,自己倒是颅顶发痛,眼角冒出了泪花,“你的骨头好硬啊。”
凌云意见她眼泪都出来了,心疼起来,“抱歉,很痛吗?”
“揉揉。”她道:“揉一揉就不痛了。”
他信以为真,伸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拿惯了剑的手上有薄茧,顺着发旋揉了两圈,有些痒痒的,惹得她不由笑了起来。
晨光洒满小院,这画面温馨得让人有些不忍心打扰。
他们都没注意到,院子篱笆外来了两位访客,年少那个忍不住道:“爹,咱们还要在这等多久啊?”
“爹也不知道啊。”年长那个道,“这才过去多久呢,一向不近女色的凌师弟身边居然多了个姑娘。”
“来得仓促,没准备随礼。”
“也不知道他们以后孩子姓什么。”
“若是孩子以后想当剑修,入我门下正好。”
两人聊得投入,不觉已惊动了院内人,再让他们说下去怕是孙子干哪行都安排好了,沐闲闲忍不住道,“你们聊得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两人一惊,“弟妹!”
沐闲闲:???
就见他们两个推开院门进来,对着凌云意又喊,“师弟!”
沐闲闲只觉大脑嗡嗡,“等等。”
两人脚步一停,“怎么了?”
“首先,我不是什么弟妹,你们搞错了。其次——”她问年少那一位:“我刚才听你叫他爹。”
“是啊,他是我爹。”
“但是你们刚才都叫凌云意‘师弟’。”她百般不解,“你们不觉得这辈分有点乱吗?”
“不乱啊。”年长者道,“这是我儿子,那是我师弟,各论各的。”
沐闲闲:……
“说了别叫我师弟。”凌云意道,“未入我师门下,你们都不算师门的人。”
“唉,师弟还是这么绝情。”
“既然学了剑,怎么不算同门?”年长者道,“当年我就不想当这个掌剑宗主,谢飞霜非要我当,一转眼几百年过去了,他倒是逍遥快活得很,我身上的担子是越来越重了。”
沐闲闲瞪大眼睛,“你、你是掌剑宗宗主?”
“差点忘了,还未自我介绍。”那人咳了一声道,“在下掌剑宗宗主云华。”
虽然是客气话,但他在自己面前称“在下”,沐闲闲还是觉得多少有点魔幻。
一旁年轻人道:“我是云重。”
“所以你就是掌剑宗少宗主?”
云重点点头。
“你们和凌云意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师兄弟嘛——”
“多年前师父曾传授他们两人剑招,指点过他们剑道。”凌云意打断了他们的话,“并未拜师,算不上师兄弟。”
沐闲闲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位和谢飞霜的关系,就像是剑先和凌云意的关系,属于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强攀”。
“师弟,何必这么疏远呢?”
凌云意道,“云宗主,没当宗主以前你是掌剑宗弟子,所修剑道也是掌剑宗传承,认别人为师,岂不是对不起宗门传承?”
“咦~这话言重了。”云华道,“我叫谢飞霜一声师父,不耽误我传承掌剑宗老宗主剑道啊!这一个人还不能有两个师父了?”
凌云意:……
他一时无语,沐闲闲心知他这性格肯定说不过这两厚脸皮,便帮着岔开话题,“两位今日来,所为何事?”
云重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听说师弟来了苍蓝城,还和苍宇那小子起了冲突,就来看看。”
“有苍星出面,他没闹出什么事来。”
“那就好。”云重道,“若有用得着我们之处,师弟尽管开口。”
沐闲闲看他期待神色,若不是凌云意向来不求人,他都要上赶着来帮忙了,一副很想让凌云意欠他人情的样子。
“多谢好意。”
话到这里就冷了场,两人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好似有话要说,又说不出来。
沐闲闲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略作推测,“两位是否想问谢前辈的消息?”
“对。”云华连忙点头,“师弟啊,不知师父如今在何处?”
“他云游天下,行踪不定,我也不知他在哪。”
“连你也不知道?”云华和云重对视一眼,只好道,“今日就先告辞了,若师父有消息,劳烦师弟告知一声。”
他们两许是宗门事务繁忙,也不多坐,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沐闲闲感慨道:“凌云意,我发现你真的不一般诶。”
“怎么?”
“连掌剑宗宗主都跟你关系非同一般。”她一副“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表情,凌云意解释道,“他想扯上关系的是师父,并不是我。”
“倒也是。”沐闲闲道,“那谢飞霜前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凌云意想了想,“在传言里,他是当世奇人,脾气古怪,不过那是师娘死之前,他收我为徒时,师娘已仙去多年了,他变得平和了很多,没事还会跟我说说人生感悟,要么就是对着某处发呆出神,也许是在思念师娘吧。”
谈起师父谢飞霜,除了剑道超绝以外,凌云意觉得只有“随性”两个字可以形容他。
当年他们在路边偶遇,他忽然对自己说,“拜我为师,跟我学剑吧。”
后来他又说,“教徒弟果然很费时间,以后再也不收徒了。”
等他领悟到剑意六层,谢飞霜说,“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为师要走了。”
从此,凌云意再未见过他。
“他年纪是不是很大了?”沐闲闲知道修士阅历不能以年纪来论,但是刚才那掌剑宗主看着年纪着实不小了,谢飞霜既然教过他剑术,那他该多少岁了?
“他从不说起自己的年纪,但师父教云华剑术时,年纪要比他小,这是云华说的。”凌云意道,“云华曾对我说,‘竟然要跟比自己年少的人学剑,说来真是惭愧,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是当世剑道第一人呢’。”
“他这么厉害?”沐闲闲惊讶,这可是掌剑宗主的评价,“可我在栖云城从未听人谈起过他,他的名声似乎和实力不符。”
“大约是他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剑术虽然高绝,也没什么事迹可以传扬吧。师娘死后,他就更低调了。”凌云意道,“至于师父过去的事,我了解得很少。”
“也许这就是世外高人吧。”沐闲闲道,“有机会真想见见他。”
“一定会的。”他肯定道。
“那我等着。”沐闲闲莞尔一笑,“我想到以轻为题,该炼制什么灵器了,等我弄好了就给你看!”
“好。”——
沐闲闲有了灵感,便开始闭关炼器。
这一闭关,转眼六日过去,六天来,两人一个在房中炼器,一个在院内练剑,互不相扰,不觉时间流逝。
这日一早,凌云意照例在院中练剑,刚收了剑势,便察觉一股不怀好意的阴邪之气。
他剑半入鞘中,装作并未察觉,正有心与此人周旋,忽听屋内传来沐闲闲的声音,“凌云意,快来快来!”
她出关了。
这声音惊动了蛰伏之人,他现出身形,乃是一个佝偻老者,阴冷剑意直取凌云意眉心!
凌云意收剑之势一转,灵剑出鞘,那迅疾无伦的寒光一闪,破去阴寒剑意,双方高下,一击即分!
老者被破了剑势,竟不见慌张,反而嘿嘿一笑,“凌云意,剑诀阵上你败老夫,使老夫颜面扫地,今日便要你尝尝这噬骨毒的厉害!”
原来他那招乃是佯攻,随着话音落,无边毒雾笼罩了整座小院,他发出一阵怪笑,正准备全身而退,忽见漫天绿雾中有星点光亮,还未看清那星点是什么,喉间一冷,鲜血喷涌而出!
“嗬嗬——”
他一手捂住咽喉,却止不住涌出的鲜血,这时才明白那不是什么星点,而是剑光!
然而反应过来已是太迟,他仰面倒下,死前最后所见,是一道夺目白虹,驱散漫天毒雾,原来自己伎俩在他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一剑如电、一剑如星、一剑如虹。
他出了三剑,已让他见到剑势变化之无穷,他倒在地上,只说了三个字,“好、剑、法。”便溘然闭目了。
凌云意收回剑,就在刚刚这片刻间,对于灵台三剑,他似乎又有了新的体悟。
“凌云意?”等了会儿不见他来,沐闲闲自己跑了出来,此时毒物已散尽,院中只剩下一具新鲜的尸体,她不由一愣,“这人是谁?”
“寻仇之人。”
“哦。”比起地上躺着的,沐闲闲更关心他,“你没受伤吧?”看了一圈,他不仅毫发无伤,浑身剑意还未收敛,感觉起来以往更锋锐,“你好像有点不同了?”
“只是有些体悟。”凌云意自觉这变化是十分细微的,“你察觉到了?”
沐闲闲十分得意,“可别低估了我对你的了解程度。”她拍了拍对方,“光顾着说,快来看看我的杰作!”
两人进了室内,临时布置起的炼器室内,灵石摆阵聚拢灵气,中间摆着一口银灰色小鼎,灵火跃动,凌云意注意到那火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只见她手捏法诀,催生金火灵气,金灵气入鼎催化,火灵气控制灵火,完成最后一步,只听嘭一声轻响,鼎中现霞光,一物轻飘飘从霞光中飘了出来。
只见它形无定势,在空中变幻了好几次,最后稳稳落于沐闲闲掌心中。
“怎样?”
“堪称惊艳。”
他居然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沐闲闲有些吃惊,“不会是故意夸我吧?”
“你在炼器一道上的天赋,是我见过最好的。”他觉得沐闲闲已将那些满眼名利的五品、六品炼器师远远甩在后面,日后她的成就定不止于此。
以前他认为,修仙就该努力提升修为,不可一日荒废,可渐渐沐闲闲改变了他的想法,炼器也好,炼丹也好,只要志趣在此,就算得是不枉此生。
他说得真诚,沐闲闲听得心里美滋滋,十分受用,“凌云意,我头一次觉得,你这么善解人意。”
所以再次疑问,他以前到底是什么形象?
正想着,沐闲闲又说,“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第30章 风雨欲来
只见她手一抬, 鼎下那缕灵火便飘到了她手中,刚才凌云意就觉得这灵火有些奇怪,现在仔细一看, 这火焰竟有两种颜色, 外延是暖黄色,包裹着内里幽蓝色火焰, 乍一看, 就像——
“燃气炉子点的火。”沐闲闲忍不住吐槽。
“燃气炉是?”
“嗯……一种炼器工具,做饭用的。”她信口胡诌,“这里面是犀灵火, 一开始我想着将犀灵火与我用火灵根引的火融合,发现行不通, 这几天我闭关炼器, 不知不觉饿了, 然后……我越看这犀灵火越肚子饿, 我就把它吃了。”
凌云意:……???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沐闲闲道, “我不是乱来的, 当时我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你也是修士你懂的吧, 就是那种直觉告诉我它可以吃。”
凌云意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想出一句, “以后要乱来之前先告诉我。”
“好吧。”她乖巧答应,又接着说,“吃了犀灵火之后,它就被我的火灵根给吸收了!我再用灵火术就弄出了这种火焰, 用它来炼器, 效率大大提升!要是以前六天之内肯定做不出这么复杂的灵器, 时间上多少有些勉强的……而且犀灵火和火灵根还没完全融合,所以现在颜色有点尴尬,等融合好了,应该还能更厉害。嗝——”
她这个饱嗝让凌云意一下警惕起来,“你还吃什么了?”
“别这么紧张嘛。”她道,“我早上吃的是那天小九买的灵米。”她顿了一下又说,“我觉得我能吸收犀灵火,跟七品金莲改造了我的火灵根有关。”
这倒是合理的猜测。
凌云意道:“犀灵火倒不是人人争抢的罕世宝物,只是十分少见,也只有炼器师拿它有用,以后我会多加留意它,但是你——”
“不能乱来。”沐闲闲眨了眨眼睛,“我知道的。”她拉着凌云意的手摇了摇,“你别这么操心,准备好炼器大会初评,我要大放异彩啦!”——
炼器大会初评日。
比起报名那天只碰上了部分炼器师,今天是全员到齐,四五百号人聚集在会场,再加上场外凑热闹的许多围观群众,会场又是?????在苍蓝城正中的位置,一时人头济济,十分热闹。
沐闲闲两人到得不早也不晚,但他们一出现,立刻就引来了许多炼器师的指指点点,神色鄙夷,看来前些天那伙人已经将她的事宣扬出去了,现在他们摆出了一致对外的架势,就想看她的笑话呢。
这些炼器师们鄙夷了一番沐闲闲,又开始考场对答案了。
“话说这个轻字,诸位是如何解答的啊?”
“轻自然是指重量,我猜只要做出的灵器够轻,就算合格。”
“我也是这样想。”一人道,“只是这七天时间实在是太赶了,为了让灵器尽快成型,可是抽干了我的丹田,耗光了灵石,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是啊,我本想做个飞行灵器,可这七天时间还不够搭建框架的,只好做了个简单的。”
“诸位都觉得这么难,那无品炼器师必然是要垫底了。”
“哈哈哈!”
凌云意手按剑柄,很是看这些人不顺眼。
可惜会场只允许炼器师进入,凌云意也不能进去,在观众席等着。他指尖轻点,沐闲闲敏锐察觉周身环绕着什么东西,看不见,但感觉却很熟悉,“是凌云小剑吗?”
“嗯。”他道,“我施了障眼法,可能瞒不过一会儿来的元婴长老,但这道剑意是护主之剑,不会主动攻击,想来他们也不会点破。”
沐闲闲心头一暖,“有你真好。”
她带着凌云小剑进了会场,在众炼器师注视之下,取出玉简和装着成品的灵器匣交给了管事。管事冷着脸用自己手中另一枚玉简贴了一下,发出“滴——”一声响,她的那枚玉简亮了起来。
“核查通过。”
沐闲闲饶有兴趣看了看,这防作弊装置还挺高级。
“她居然没有作弊。”
“那匣子里装的一定是半成品,说不定什么也没有。”
“我迫不及待想看她出丑的样子了。”
……
这时,场中传送阵法亮起,原本交头接耳的炼器师们立刻安静下来。
沐闲闲站在远离人群边缘的位置,离传送阵也远,只见阵法光芒一收,五道人影出现在场中,这五人便是炼器大会的评审,他们来自四大宗门,其中苍蓝宗占得两席,但都是副评,主评乃是问鼎宗青铜,毕竟虽然各大宗门都有炼器师存在,但出自炼器宗门的青铜比其他四人造诣更高。
这几人一出现,不止场上炼器师们个个肃穆,大气也不敢出,这五人都是元婴修士,气场一开,连场外围观群众都安静了。
沐闲闲打量这五人,站在正中间的应该就是仁兄口中的主评青铜,这人中等身材,三角眼,鹰钩鼻,眉心有一道皱痕,显得严肃阴沉。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给她一种比其他四人要厉害很多的感觉。
若凌云意在旁边就能回答她,这青铜虽是炼器师,却有着元婴后期修为,他目如鹰隼锐利,精光内敛,是个绝顶高手。
再看其他几人,虽是元婴修士,却没有他那样的压迫感,周身灵气驳杂,凌云意猜测他们应该是靠着服食丹药晋升元婴的,这样一来,他们往后已无提升修为的可能,不过对于炼器师来说,元婴修为已经足够高了。
随着几人到场,炼器大会初评正式开始了。
青铜身着问鼎宗长老服,鸦青色配鹤纹饰,长袖一甩,面前便出现了一张长桌、五把椅子,五人各自落座,按照报名顺序,众炼器师依次呈上各自的灵器匣,由五人开匣品评,评价分为上中下三等,得三个上等者即可进入终评,所以炼器大会一向有“宁得两个下评,不要五个中评”的说法。
这边管事已开始念名字,只见一位炼器师快步上前,毕恭毕敬奉上灵器匣,“各位长老,在下王却,乃六品炼器师,品器宗宗主座下——”
“你只说姓名、品级,所炼何器便可,其余废话不用多说。”管事提醒一句,那人只得停下自我介绍,心中却是不忿,他品器宗宗主亲传,这人竟这么不给面子!他心说待拿了上评,再叫这人好看,暂且忍了,“这次以轻为题,在下认为此题该解为‘能浮于水面者为轻,沉于水下者为重’,所以做了这灵葫芦,各位请看。”
只见他打开灵器匣,一个木葫芦飘了出来,“它由灵山梧桐木所制,入我延年鼎中,以纯阳灵火炼制七日,方得此灵物。它既是一件储物法器,又可变大当船,载人于水上,如履平地。”
他说完,长老们各自取过葫芦去看,围观群众也议论起来。
“看起来倒不错,但是我有储物戒了,出门带着此物反而累赘。”
“确实不如储物戒实用。”
“放在洞府中当个摆设还算挺好,还可以拿来送人。”
“一物两用,还算可以吧。”
这时,长老们也给出了评价,两个中评,两个上评,目光聚集到青铜处,只见他手一抬,空中浮现一个“中”字,那人玉简上同时浮现三个字“不通过”,顿时脸一黑,忍不住瞪了一眼青铜,后者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看了过来,“你对结果有意见?”
被他这么一看,那人只觉浑身一冷,哪敢有什么意见,肉眼可见的神情萎靡,“在下心服口服。”
接下来,又上来几位展示自己炼制的灵器,有人炼制出了可以发射暗器的棉花团状灵器,有可以当做武器来用的灵丝锦缎,有足足可以变大到七八米长七八米宽的纸张,除了能写特别多字以外也没别的用处,还因为纸太长太硬差点把观众席的人给割伤酿成事故……
还有人上来就说,此题正解为“能飞于天者为轻,不能飞者为重”,造出了一对机关翅膀,这倒是目前为止最复杂的灵器,可能是炼制时间太短,灵核传输灵气时出现了差错,导致飞到空中时竟发生了爆炸,若不是长老们出手,这六品炼器师就要殒命当场了。
一时间,不通过之人已有七八十个,这些五六品炼器师从趾高气昂到拿到不及格的成绩如丧考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快午时左右,终于轮到了沐闲闲,这下不管是淘汰的还是没淘汰的,都想看她的笑话找找信心,一时竟成了场上最受关注的人。
她不疾不徐走上前,自报了家门,听到无品级的时候,五位长老都露出了诧异神色,不过他们毕竟是见多识广之人,当下并未说话,看着她打开灵器匣,一根七彩羽毛缓缓飘了出来。
这羽毛形状细长优美,映着日光熠熠生辉,七彩霞光覆于其上,仿佛来自上古神鸟的一根尾羽,不说有何作用,只观其形,已是十分夺目。
“她还真炼出东西来了。”
“花里胡哨。”
“徒有其表。”
炼器师们纷纷贬损。
长老们并未错过霞光中隐约透出金属光泽,“这是机关灵器。”
“是。”站在五人面前,沐闲闲自信对答。
“羽毛确实契合轻之主题,但不见有何实用之处。”
沐闲闲轻笑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只见那浮于空中的羽毛竖立起来,如孔雀开屏一般,以最初的羽毛为中轴,向两侧散开,形成了一柄十分华丽的羽毛扇,众人才恍然,这原来不是一根羽毛,而是数十根叠在了一起!
远远看去,可完全看不出端倪。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惊呼声。
就见她响指再打,那几十根羽毛如天女散花般散开,机簧一响,根根缩短一截,呈半扇形组合在一起,尖利一端向外,被沐闲闲握于掌中,又化为了一柄薄薄的、每根都能发射出去的暗器飞镖。
那泛着森冷金属光泽的羽翅尖端,任谁也不会怀疑它的锋利程度。
“羽为轻、扇起之风为轻、灵羽之镖为轻。”沐闲闲环视一周,含笑问,“各位觉得如何?”
围观群众纷纷鼓起掌来,夹杂着叫好声,场面一时十分热闹。
众炼器师表情可精彩了,有人不可置信,连嘴都张得老大,有人恼羞成怒,大喊不可能,亦有人面红耳赤,自觉脸上无光,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唯一相同的,就是没人敢再看不起这自称无品无级的炼器师了。
其实他们未必不能看出这羽毛妙处,只是从心里看不起沐闲闲,被傲慢遮蔽了双眼而已。
不止是观众们,连五位长老之中,亦有一位轻轻鼓起了掌,“好、好啊,想法精妙,炼器之手艺更妙。你有这手机关造诣,不至于无品,我认为这机关羽毛,可评为中品灵器。”
青铜淡淡看了她一眼,却不认同,“机关虽妙,也改变不了出自筑基修士之手的事实,看似多有变化,威力并不如何,仍为下品灵器。”
“青铜长老说得没错,对于此器品级,我没有意见。”另一位长老道,“但这炼器大会,一是为展示炼器之道精妙无穷,二是为了让资质好的炼器师有出头机?????会,这两者这位姑娘都做到了,我给上评。”
其他三位长老纷纷点头,齐齐给出了上评。
四票上评,沐闲闲已是板上钉钉的通过,青铜再评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见他手一抬,道,“我给上评。”
沐闲闲手中玉简亮起,现出一个醒目的“过”字。
青铜看向她:“为一位无品级炼器师给出上评,老夫实属破例。”他又问,“对了,你方才说你姓沐,你是哪里人,爹娘可还在?”
“栖云城,沐家庄。”沐闲闲答道,“长老为何要问起我爹娘的事?”
当她说到栖云城,青铜神色极微妙的一变,但是他是城府深沉之人,这变化极其细微,谁都没有察觉到,他站起身,轻拍了拍沐闲闲肩头,看似长辈对晚辈关切看重,“沐姑娘,前途不可限量。”
这举动让沐闲闲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此前从没见过青铜,也不知他是什么性格的人,更不急细想时,周围炼器师们都围了过来,恭喜她通过初评。
不管刚才有多嫉妒,青铜长老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对沐闲闲如此看重,说不定还会让她加入问鼎宗,那他们得罪的岂不是问鼎宗的人?于是纷纷厚着脸皮凑上来。
“沐姑娘,真是神乎其技,我等甘拜下风!”
“之前多有得罪,实在是抱歉。”
“怪我等有眼无珠,说了些得罪的话,还请姑娘勿怪。”
沐闲闲扫视众人,轻笑一声,“几位长老都活了几百岁了,什么没见过,你们在几位面前装模作样,不觉得尴尬吗?反正尴尬的不是我。”她妙目一转,将这些人说过的话原样奉还,“毕竟,炼器大会是实力说话的地方。”
这话一出,当着几位长老的面,众人更觉脸上无光,颜面扫地,也没脸再凑上来了。
几位长老更是让她逗得笑了起来,“姑娘言辞犀利,愧煞他们了!”
众人围着她,凌云意一时有些神经紧绷,但凌云小剑始终没有反应,他也未察觉到任何杀意,待她走出人群,他才算是放下心来。
由于报名人数多,初评一共要持续两日,之后再公布终评题目,沐闲闲已经通过,明日不必来了,她也没兴趣留下来看其他人展示,就和凌云意一起离开了。
自早到晚,天色全黑时,这日初评才结束。众人散场,青铜亦通过传送术法回到了问鼎宗内。
一回到洞府,他即刻招来了心腹阿一,“今日炼器大会上,有沐家人出现了。”
阿一惊道:“栖云城沐家庄?”
“正是。”青铜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敲椅背,“沐闲闲,沐长风的女儿。”
“去年在沐家庄,您以神识搜遍全庄,都没找到那东西下落,莫非在她身上?”
“不在。”青铜说得肯定,“当初我找过,今日我亦探知一番,东西不在她身上。”
“那……”
“那时倒没看出来,沐长风的女儿有如此炼器天赋。”他阴沉着脸,冷笑一声,“不过显然沐长风没将久远之事说给她听,不然她怎么有胆子来参加炼器大会?他想让女儿远离纷争,却没想到自己死得太快,就算是想说,也没机会了。”
“您不是说她身上并没有咱们要的东西么?”
“当初寻遍沐家庄而不得,我早就该想到——东西不在沐家庄!天下之大,沐长风若有心要藏,找起来岂不如大海捞针?”青铜道,“今日见到沐闲闲,我突然想到,难道沐长风要藏起来的东西,不会暗示女儿藏在何处吗?她身上没有,脑子里未必没有!我已在她身上做下【记号】,只要时间一到,她必对我吐露实情。”
他这么一说,阿一便懂得他做了什么,跪地道,“这次您一定能得偿所愿!”
“先别急。”青铜道,“凡事当做两手准备,我要你再去一趟栖云城,将沐长风和他夫人琬娘的墓挖开来看一看,是否有漏掉的线索。”
“是。”
“切记,你务必小心行事,不可惊动任何人。”
阿一领命而去,青铜往外望了望,只见天色黑沉,狂风大作,骤雨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10月20号晚上三更哦,20号之后稳定更新,感谢每一位看文的小伙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