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午后, 树影婆娑。
阳光照在重重叠叠的吊脚楼上,为整个千江乌寨增添了几分朦胧的光影。
在千江乌寨的入口处,用木头制成的四角屋檐下,坐着三个正在缝刺绣的阿婆。
她们穿着红黑相间的长裙, 把一头长发盘在顶上, 右侧扎着一朵红色的花, 花下面连着由凤凰和蝴蝶组成的银饰吊坠。
这三个阿婆的身上并没有戴什么银饰, 年龄看起来差不多大,都是六十岁左右。此刻正一边绣着手中的布,一边闲聊着。
“还有五天就是牯藏节了,不知道这次的牯牛能在仪式上斗多久。”
“那肯定斗得久咯,毕竟上岭那边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喂养牯牛了。”
“这次的牯藏节是在咱们寨的上岭举办, 上岭的地势险峻, 从不对外开放, 应该不会有外人受邀吧。”
“这可说不定嘞,对了,说到外人这个, 今早我从小漾那里听到说, 两日后咱们的寨子里会有一个大学生来任支教。”
“啥嘞!大学生?”她们这千江乌苗寨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大学生了。前几年,每次来任教的大学生, 最后都会因为种种原因而离开,待得最久的一位,也就只坚持了三个多月,“是小姑娘还是小伙子?”
“说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
三位阿婆正说得起劲, 这时,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她们的斜侧方向传来———
“请问这里是千江乌下岭寨吗?”这道声音十分好听, 醇厚磁性, 有礼的问路语气里,透着几分桀骜随性的慵懒。
三位阿婆齐齐看向打断她们闲聊的人。
是一个外来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包,个子比她们寨子里最高的小漾都还要高。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帽子下露出的脸俊气极了,比电视上那些明星还要好看。
面对三位阿婆直勾勾的眼神审视,林野微微顿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初来这陌生的苗寨,又或许是因为这里是谢槿苓的家乡。所以此刻,被与谢槿苓同乡的三位老人打量着,林野难得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紧张。
他嘴唇微动,在三位老人的目光注视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过这一次,他的语速要比之前慢很多。
在来这里之前,林野有仔细了解过苗疆、了解过苗族,他知道苗族有两百多个支系,大概有四十多种不同的方言和土语。
也特意了解过苗族有熟苗和生苗这两大类之分。
熟苗是几乎被汉化的那一类苗家人,而生苗则与之相反。
刚才他在开口询问之前,听到这三位老人用的是汉语在交流,虽然说话之间有比较浓重的口音,但应该是熟苗无异。
因为手机的地图导航只能导到这里,如果再往里,就需要谢槿苓给他画的地图了。
而他一路来到这边,并没有在周围看到刻着寨子名的石头,所以为了避免走错寨子,这才开口询问了这三位老人。
“这里是千江乌下岭寨,小伙子,你是来我们寨子里旅游的?”说话的是坐在最中间的一夜阿婆。
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热情爽朗感。
林野想了想,说道:“我是来找朋友的。”
他三天前就跟谢槿苓发过信息,不过对方至今没有回复。之后他又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没有打通过,大概是因为那山里的信号不好、网络未通。
林野记得谢槿苓曾说过,他所住的寨子有些特殊,几乎与外界隔绝。林野知道一般只有所谓的生苗才会住在人迹罕至、地势险峻的区域,而这种区域多为深山老林。
谢槿苓给他的画的地图里,上面写着千江乌上岭寨。
与地图导航上所能导到的下岭寨,统称为千江乌寨。
“来找朋友啊,是哪家的嘞?”最开始跟林野搭话的这个阿婆一边问着,一边将手中的刺绣放到了板凳旁:“我给你带带路。”
林野刚想说不劳烦,他可以自己跟着地图往前走,这个阿婆就已经站起身。看这架势是已经做好了要给他带路的打算。
这山里的信号弱,林野想了一下,他现在暂时联系不上谢槿苓,有这位阿婆给他带路,也确实会更方便一些。
“婆婆,我要去的是千江乌上岭寨。”林野如实说道。
这位阿婆一听,已经迈开的脚步猛地一顿。
另外两位阿婆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
注意到三位苗家老人的这份变化,林野刚想问这个上岭寨是不是需要什么特殊的手续才能进。准备带路的这位阿婆就出声问他:“你要找的朋友住在上岭?”
说这话时,她偏头看向林野,再次用目光将林野整个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确认道:“确定是上岭?”
林野微微点了一下头:“他给我画的地图上写的是地址是千江乌上岭寨。”
“画的地图?”准备带路的这位阿婆一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她抿了抿唇,思考了几秒后,才朝着林野伸出手:“小伙子,先把地图拿给我看看吧。”
林野的手指在屏幕上挪动,很快放大了相册里谢槿苓画的那张地图,然后将手机递到这位阿婆面前。
这阿婆低下头,将这张手绘地图很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才问道:“你要找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谢槿苓,他叫谢槿苓。”林野不知道谢槿苓在苗疆这边有没有苗家名,有的话,他的苗家名又是叫什么。他想着既然对方并没有特意说过这一点,那就说明直接说这个汉名也是可以的。
而事实证明,他并没有推断错。
带路的这位阿婆一听到这个名字,看向林野的眼神瞬间就变得不同了。她嘴角一翘,脸上扬起了比之前还要更灿烂和热切的笑容:“没想到你是小槿的朋友嘞!”
“来来来,我给你带路,”阿婆笑得一口白牙都露了出来,眼神也慈爱极了,亲切的示意林野往前:“走吧小伙子,你跟着我。”
在这位阿婆的带路下,林野经过了一排排位于斜坡上的吊脚楼。或许是他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外来人的缘故,一路上惹来了不少注目。
林野发现这些住在下岭寨的苗家人,身上穿得衣服除了花纹比较复杂外,款式这些都比较简单。
他们大部分人的穿着,就跟这位带路的阿婆一样。身上也没有戴什么银饰。甚至有些人穿的衣服,也就是他们平时穿得那种。
“小伙子,我看你年龄和小槿好像差不多大,你是不是小槿读高中那几个月认识的同学?”带路的阿婆主动搭着话。
“嗯,上课的时候他就坐在我前桌。”林野回忆起谢槿苓转来城林的那一段时光,漆黑的眸底深处浮现出一抹暖意。那过分凌厉的五官,也好似在这一刻变得柔和下来。
“前桌啊……怪不得嘞,怪不得嘞。”阿婆笑眯眯的打趣道:“坐得近、感情深。”
感情深……
听到这后三个字,林野的唇角微微勾起,点头道:“我们的感情确实很深。”
带路的阿婆指了指前方:“等这条路一直往前到底之后,就是属于上岭的地界了。”
林野顺着阿婆所指的方向看去,距离大概还有七百米。越往上,由鹅暖石和青石板铺成的路面看起来就越窄,两边的吊脚楼也越来越少。
从这条路的尽头往后看,隐隐能看到蜿蜒而上的山路和一片高耸巍峨的山峰。
这山峰的形状,倒是和谢槿苓地图里画的如出一辙。
林野轻笑一声。
带路的阿婆看向他:“小伙子,你这来得也是赶巧,小漾这会儿应该还在上岭口,可以让他带你进上岭寨。”
“小漾?”
阿婆笑道:“小漾是上岭寨的下任族长,和小槿从小一起长大。”
林野眯了眯眼:“从小一起长大?”
“对嘞,小漾小时候还说过要……哎!”阿婆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看到了什么后,眼睛一亮,“小漾!”她拔高音量喊了一声,朝着从斜前方的圆顶平房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人招手:“小漾你等一下!”
被带路的阿婆叫作小漾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到阿婆之后,几步走过来:“阿达叫我啥事?”
他的声音低沉厚重,夹杂着些许方言口音。
年龄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身材很高大,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皮肤是很健康的古铜色,五官硬朗深邃,穿着款式轻便的深蓝色苗服。
此刻,虽然他的嘴上是在问着阿婆,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站在一旁的林野。
阿婆注意到他的眼神,介绍道:“这个小阿郎是小槿的朋友,来找小槿的,你给他带带路。”
“小槿的朋友?”桑林漾有些意外,随即用一种警惕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比他还要更高的男生,“你叫什么名字?”
“林野。”
“林野……”桑林漾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你是小槿在城林认识的同学?”
“不是同学,”林野纠正道:“是伙伴。”之前带路的这个阿婆问他的时候,林野并没有特意去纠正什么。但是此刻,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要强调这一点。
伙伴?
听到这个形容,桑林漾的脸色微顿,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快得几乎看不清。
随后,他说道:“我叫桑林漾。”
他并不打算多说废话,简单的介绍完自己,就对林野说道:“进寨的山路不好走,你跟紧了。”
比起阿婆的热情,桑林漾的态度要平淡许多。
林野能隐约感觉得到,对方好像对他有一种隐隐的排斥,甚至在刚才的某个瞬间,他似乎从对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藏匿得很深的敌意。
当然,他也不太喜欢这个叫桑林漾的人。
…………
去往千江乌上岭寨的山路,确实很不好走。
比起城市里由专业的绿林师开发出的绿意生态区,这里整体更偏向于一种原始自然的生态。
满山苍郁,树叶茂盛。几乎都是上坡路,且路面蜿蜒崎岖,覆盖着厚厚的野草。
如果是一般人走在这种颠簸的山路上,因为不适应或者方法不对,用不了多久,就会觉得腿酸脚痛。
但是林野不一样,他以前就很喜欢去偏远地带进行野外运动,所以走起这种路段,也算是得心应手。
一路上,桑林漾在前面带路,林野在后面跟着,两人没有任何交谈。
在走到山顶的时候,桑林漾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林野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下。”说完这话,桑林漾就往右前方向走去。
林野看向桑林漾走去的右前方,就大概几百米远的位置,有两个大风车。从层层树叶的缝隙里看过去,能看到大风车上的三个大型扇叶。
这种风力发电设备在山高地段用得很普及。
林野正想着这风车内部的齿轮箱变速,就听到侧后方突然传来了几声窸窣的响动。
这种声音……
林野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立刻侧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他正前方两米开外的地方,大概有一米多高的杂草正在轻微晃动。
这一刹那间,林野隐隐感觉到了一种极致紧绷的危险之气,像是被什么盯上的感觉。
他嘴唇紧闭,凌厉锋锐的目光紧紧盯着正前方的杂草堆,放轻呼吸的同时,慢慢将手移向了背后,准备去拿放在最外侧的防身短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空气骤然一紧。
在林野感觉到正前方的草堆里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来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铃铃的清脆声。
下一秒,“嗖”得一下,在一道快如残影的灰色的东西扑向他的这一刹那间,林野的手腕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往右侧的树干用力一拉。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被攥了过去,后背更是直接就抵在了结实粗硬的树干。
紧接着,就在这种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他听到了一道好听到让他觉得熟悉无比的声音……
“停下,大狗蛋。”
这声音清泠悦耳,像是这山间徐徐吹拂的清风,从他的正前方飘到了他的耳膜里。
林野的身体瞬间怔住了,心跳在这一刻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着,从心尖上蔓延而出的情绪像是从潮汐翻涌而来。
一秒,两秒……
过了差不多有五秒,他才压制住了那即将蔓延出的情绪,缓缓低下头,看向了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的人。
在他与谢槿苓分别之后的三年多里,林野设想过无数次与谢槿苓重逢时的画面,也在脑海里无数次的构想过三年后的谢槿苓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素描本里,已经有不知多少张他所想象的三年后的谢槿苓,坐着的,站着的,挑眉轻笑着的,乖巧喝着奶茶的,每一张都漂亮好看。
然而此刻,当他真正看到谢槿苓本人的时候,林野才发现,他所画出来的三年后的谢槿苓,远不及眼前这个人所带给他的震撼和惊艳。
三年不见,谢槿苓长高了,
身形看起来更加高挑颀长。
他的眉眼比以前更明艳绮丽、更妩媚张扬。桃花眼下的那一颗泪痣,也由原本的浅色变成了一种艳到有些欲的红。
他的脸上没有再画任何彩绘,乌黑的墨发披散着,只在两侧各编了两股细细的小辫子。
光晕从树叶的缝隙处斑驳而下,为他精致的五官打下了一片光影,耳坠上承接着羽毛的红宝石,在这一片绿荫里格外的亮眼。
而这些,远不及他琥珀色的瞳仁所闪动的光华。那种熠熠生辉的自由感,是一种不受任何束缚的恣意,可化作凌然锋利的刀,也可化作搅紧缠绕的蛇。
这一刻,林野无比清晰的认知到。曾经的小玫瑰已经变成了红荆棘,可霸道、浓烈、直惑人心。
短暂的四目相对里,林野想了很多。
悸动的内心让他愣了神。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做出反应。
谢槿苓微微挑眉,看着林野那帽沿下像墨一般漆黑的眼睛,抬眸轻笑间,他在林野还在怔愣的时候,伸出右手将他头上的鸭舌帽取下。
而与心脏靠近的左手,则是放在了林野的后颈处。
下一秒,他将林野的头顺势往下压,然后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了林野的额头上。用这千江乌上岭寨流传下来的古老贴额礼,为林野的到来,送出了一句象征着美好寓意的欢迎。
“林野,好久不见。”
第42章
“林野, 好久不见。”
说这话时,谢槿苓压低了嗓音, 微微上扬的尾音里勾着一抹轻浅磁性的笑意, 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扫到了林野的心尖,勾起了一种酥|麻的颤栗。
这一刻,阳光灿烂,光影斑驳, 林野只觉得额头处那与谢槿苓的皮肤相贴的部位, 像是有一股隐秘的热意在缓缓蔓延而出。
他的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加快。紊乱的节奏让他早已失去了平日里的那种从容和镇定。
他垂着视线, 目光落在谢槿苓纤长浓密的睫毛, 又缓缓下移,掠过那挺直的鼻梁来到了精巧的鼻尖。
他想吻谢槿苓的眼睫, 想吻他的鼻尖。
更想亲亲他眼下的那一颗泪痣,又或者是那微微勾起的、形状漂亮的双唇。
林野想着想着, 喉咙就开始干涩, 某种并不适合的遐思和绮丽也在这一瞬间滋生出来。
停下……
林野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时隔三年再见到谢槿苓, 他的脑海里不该只是想着这些。
林野这短暂的自我反省,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还在发怔。那眼底的情绪一会儿明, 一会儿暗, 等谢槿苓站直身体时, 他的目光都还在闪烁。
谢槿苓微挑眼眸, 有些忍俊不禁。
下一秒, 他也确实很不给面子的轻笑起来。
听到谢槿苓的笑声,将思绪抽回的林野, 在对上谢槿苓那有些意味不明的笑眼之后, 又想到自己刚才的心猿意马, 一张酷帅硬朗的俊脸难得红了一瞬。
他的眼神下意识躲闪, 掩饰性的轻咳了一下,“……那个……我刚刚……”他试图解释着什么,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断续不明。
最后,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实在是有点好笑,他自己也轻轻笑了起来。
他从谢槿苓的手中接过帽子,重新戴到头上之后,学着谢槿苓的语气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也是在他说完这话的瞬间,猪鼻蛇那扁扁的红色脑袋从谢槿苓的腰带处抬了起来。
它缓缓往上爬到了谢槿苓的肩膀处,然后将上半身支起,对着看向它的林野发出了一道友好的嘶嘶声。
显然,它还记得林野,还能分辨出林野的味道。此刻这样,就像是在跟林野打着招呼。
三年的时间,名为二狗蛋的猪鼻蛇长大了很多,身躯变得更长了,也更粗了。原本可以缠绕在谢槿苓手腕的小巧身体,现在只能缠在他的腰上。
林野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二狗蛋那往上翻起的小下巴。二狗蛋也很配合的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林野。
“你也好久不见。”林野说完,在二狗蛋重新收回上半身之后,他将目光重新转向了谢槿苓。
想到方才的那个有些亲密的额头相贴,林野微微顿了一下。他摸了一下自己那被谢槿苓贴过的额头,心尖的暖意促使他的思维开始往一种比较暧|昧的方向发散:“刚刚那个是?”
“贴额礼。”
“贴额礼?”林野嘴角勾起的弧度,瞬间就降了几分:“就只是一种礼?”
“嗯,这是我们千江乌上岭寨流传下来的欢迎礼。”
“就只是欢迎礼?”林野嘴唇微抿,有些不死心的确认道:“没别的意思了?”
谢槿苓看着林野这瞬间垮下来的脸色,微微挑眉,反问了一句:“你还想有什么其他意思?”
林野被问得一滞,他没有回答谢槿苓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们这里都是这么欢迎来这里的人?”当然,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谢槿苓还有没有对其他人行过这种贴额礼。
谢槿苓说道:“我们上岭寨一般不允许外人进。”言外之意,就是外人来得很少,自然也就没有这个欢迎礼。
林野的心情变好了:“所以我是第一个让你做出这种欢迎礼的?”
谢槿苓轻笑:“可以这么认为。”
听到谢槿苓给出的肯定回答,林野窃喜的将下巴微微一扬,像是有些得意一样,轻笑着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作为你的伙伴,你一定是……”
林野的话正说到一半,突然就被一道刺耳的狼嚎声打断了。这狼嚎声凶狠慎人,充满着非常野性的攻击性和侵略感。
林野身体猛地一僵,那种被危险东西锁定的危机感让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戒备。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他就本能的将谢槿苓挡在身后,朝着狼嚎声发出的方向看去。
在距离他大概三米远的位置,站着一匹体型硕大的灰狼。这灰狼四肢矫健发达,全身长度看起来大概有一米八左右,像是分布在北美洲的那种灰狼。
单单只看体型,就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霸气和威严。
此刻,这匹灰狼正龇着锋利的尖牙,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直直的盯着他,墨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凶狠。
林野盯着这匹灰狼看了好几秒,想到了什么后,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大狗蛋?”
谁知林野这个称呼一喊出来,这匹灰狼的獠牙顿时龇得更厉害了。它抬起头颅,再一次朝着林野凶恶地嚎叫了一声,身上的攻击性也更重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住他的喉咙。
第43章
灯光下, 林野湛黑的眼瞳被睫毛落下的阴影覆盖了一半。此刻,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谢槿苓看的时候,明明是一副有些半醉颜酡的模样, 却给人一种仿佛是猛兽在盯着猎物的感觉。
谢槿苓能感觉到左手手背处的热量比之前更重了些。
这意味着林野的体温正在升高。
他想到林野方才那说得断断续续的言语, 画油彩?模特?谢槿苓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回视着林野的目光。
这时, 林野主动松开了握着谢槿苓的手, 然后蹭得一下从座位上起身。
谢槿苓抬了抬眼皮,看着面朝他而站的林野。
林野的个子本来就比一般人高上许多,这么站起来之后,与坐着的谢槿苓一对比, 高度差就更明显了。
他高大的身形将灯光挡在了身后, 身上的阴影尽数笼罩着谢槿苓, 仿佛将谢槿苓整个人都包围在了自己的气息里。
一直乖乖坐在谢槿苓另一侧的大狗蛋瞬间警觉,它就像是感觉到了从林野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侵略性一般, 对着林野龇起了锋利的獠牙,嘴里发出了低低的警告声。
林野瞥了眼大狗蛋, 轻嗤一声:“傻蛋。”他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醉意的沙哑,言语之间尽是蔑视。
说完这话后, 就又把目光移回到了谢槿苓的身上。
而大狗蛋虽然听不懂林野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能从林野的神态和语气里, 感觉出这是对它的不屑和嘲讽。
大狗蛋很生气的冲着林野低嚎了一声, 墨绿色的眼睛锁定住林野的喉咙, 身体与前肢也做出往后匍匐的攻击姿势。
谢槿苓看向大狗蛋:“你先回去。”
大狗蛋没动,它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去。
谢槿苓放轻声音:“听话。”说着, 他伸出手示意大狗蛋过来。
大狗蛋看了林野一眼, 又看了谢槿苓一眼, 犹豫了几秒后,乖乖走了过来。
谢槿苓伸出手,安抚性的摸了摸大狗蛋那毛绒绒的灰色脑袋,接着又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大狗蛋的下巴,直到大狗蛋那墨绿色的眼睛舒服的半眯起来后,谢槿苓才再次说道:“先回去吧。”
“把二狗蛋一起带回去。”谢槿苓碰了一下缠在他腰上睡觉的猪鼻蛇。
二狗蛋抬了抬脑袋,不想动。
于是谢槿苓又用指尖点了一下它的嘴巴。
二狗蛋这才慢吞吞的爬向了大狗蛋。
然而,就在二狗蛋准备像以往每一次一样,顺着大狗蛋的后脚爬到大狗蛋的背上时,大狗蛋直接踹了二狗蛋一脚。
显然是有些恼怒它。
被踹到地上的二狗蛋似乎是有些懵,似乎是不明白好端端的它为什么会被踹,过了好几秒才再次爬上去。
这次大狗蛋没再踹它,只是有些不甘心的冲着谢槿苓低呜了一声,见谢槿苓态度坚决,这才往厢客房的门口走去。
不过,在快走出去的时候,它还回头用凶恶的眼神瞪了林野一眼。
而林野,林野直接就将大狗蛋的眼神无视了。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谢槿苓的身上。
他就这么盯着谢槿苓看了好几秒,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走到了谢槿苓的身边。
他垂下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座位上的谢槿苓。
如果不是他眼底的醉意还未消,这么看去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清醒的。
谢槿苓回忆着三年前,第一次看到林野的时候对方那利落的身手。在心里评估了一下林野的实力之后,想着林野如果真准备发起酒疯,他干脆就直接揍人。
然而,让谢槿苓有些意外的是。
下一秒,林野竟然就像个大型宠物一样,直接在他面前蹲下身,然后双手抱住他的腰部,撒娇似的将脸埋在了他的腰侧处。
谢槿苓:“………”
谢槿苓低下头,看着林野的发顶,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林野喝醉酒,是这个样子的吗?
好在他今天没有戴腰饰,不然林野的脸怕是要被他身上的银器划伤。
谢槿苓正想着,就听到林野说道:“我当你…模……特……你来画我……”
因为将脸贴在谢槿苓的衣衫处,所以林野这发出来的字音听起来也是低闷的。
说话间,他呼出来的热气喷洒在谢槿苓腰侧的衣衫布料上,使得谢槿苓腰侧的这一处皮肤也染上了几分热意。
谢槿苓嘴唇微抿,“你先起来。”
将双手挂在他腰上的林野,抬了抬头,看了谢槿苓一眼后,摇头说道:“画。”话音刚落,就又将脸埋了下去。
看这架势,就好像是谢槿苓如果不答应,他就要一直这样当着谢槿苓的大型挂件。
谢槿苓眯了眯眼,随即伸出手,将掌心放在了林野的头发上。
林野这人的性子硬,但是发丝却很软。
这么摸起来的手感,和大狗蛋有得一拼。
这么一想后,谢槿苓没忍住笑了起来,为自己竟然将林野和大狗蛋对比。
或许是因为林野和大狗蛋不对盘,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一人一狼就对峙了无数次,这才让他在那一瞬间将林野和大狗蛋联系了起来。
轻轻摇了摇头,谢槿苓将飘远的思绪转到当下。
他骨节分明的纤长五指没入林野的发丝里,略微使了几分力道,让林野抬头:“你就这么想让我画?”
林野低低的噢了一声,听起来有一种执拗的傻气。
谢槿苓有些想笑,他实在是有些没想到林野喝醉之后竟然会是这种样子。
林野刚才还说了大狗蛋是傻蛋,现在这么一看,他跟大狗蛋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都说人在喝酒之后,醉意状态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某些诉求,可能是源于内心的一种期待又或者是未能完成的遗憾。
这种隐藏在脑海深处的潜意识,甚至可能这个人本身都不会发现。
所以关于作画这种事,林野记了三年?
想到这,谢槿苓的眼神更微妙了。
林野不远千里来这深山老寨中找他,醉酒之后的第一个直接诉求竟然是当他的模特。
“你有时候,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谢槿苓轻轻笑了起来,思忖了几秒之后,轻轻拍了拍林野那抱着他腰部的手臂,说道:“你把手放开,我现在回家去拿。”
林野下意识问道:“拿什么?”
谢槿苓看他一眼:“笔和颜料。”
林野一听,乖乖放手了:“那你快点。”他记得谢槿苓的家距离这里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几分钟的单路程,来回就是十多分钟。
等十二分钟之后,谢槿苓拿着笔和特制的颜料走到厢客房的时候,林野正坐在一开始喝酒时坐的那个位置。
这个位置是侧对着门的方向。
谢槿苓进来的时候,看到林野那侧对着他的身体似乎顿了一下。虽然动作幅度并不明显,但还是被谢槿苓敏锐地捕捉到了。
谢槿苓微微挑了挑眉。
米酒的度数不高,林野喝得也并不算多。算上他来回路程的这十二分钟,距离林野喝完酒差不多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谢槿苓眼底划过一抹思索,随后,他走过去看向坐在凳子上的林野,“还画吗?”
听到谢槿苓的询问,趴在桌上的林野抬起头。
这个时候他的醉意其实已经消了一大半,虽然依旧还受到了那么点酒精的影响,但是思维意识这些,已经算是清醒了。
还画吗?
这个问题林野并没有思考太久,“画。”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错开了谢槿苓的视线,就像是怕自己眸底深处的情绪被谢槿苓洞察。
谢槿苓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挑,也是这个时候,他基本确定了,林野应该是已经酒醒了一大半。
不过林野没有主动说明,他也就没有点破。
他对林野说道:“你跟我过来。”
林野当即站起身,跟着谢槿苓进到了他今晚休息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的空间不大,装扮比较简洁,并没有什么家具,就一张偏古色古香的床榻,一个柜子,以及一张桌子和一个有背靠的板凳。
板凳上放着他的黑色登山包,这是他下午的时候放上去的。
林野看了一眼站在他前面的谢槿苓,莫名有些紧张。
不过这种紧张,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紧张,而是由多种情绪交织到一起的、有些隐秘的兴奋和期待。
谢槿苓转过身,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林野坐到床榻边去。
林野走过去坐下,看着谢槿苓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这间房间的灯光并不如外面的厅房敞亮,有些朦胧的光线落在谢槿苓的身上,与皎洁的月光融在一起,为他那琥珀色的瞳仁里漾出了一圈细碎漂亮的光晕。
像是仲夏夜里被海水浸泡过的琉璃。
澄澈清幽。
但是仔细一看,又隐隐有种难辨的妖娆与锋利。
看得久了,心跳的节奏都仿佛会被打乱。
林野的喉结动了动,微微移开视线与谢槿苓对视的目光之后,开口说道:“…应该是要脱衣服吧……”
他问出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明明已经酒醒了一大半,嗓音却比之前更低沉,更沙哑。
谢槿苓有些想笑,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林野不说话了。
下一秒。
伴随着衣料的摩擦声,黑色的上衣从林野的身上落到了床榻上。
谢槿苓并没有急着画,而是先打量起了林野完全露出来的上半身。
三年前在器材室的时候,谢槿苓就知道林野的身材很好。现在三年过去了,林野的皮肤虽然是白了很多,但是身上那肌腱的分布,以及肌肉的纹路却越发的利落和流畅了。
腹肌只用肉眼就能看出非常紧实,有清晰漂亮的隆起感,却并不夸张。
腰线紧致收拢,没于裤腰中,透着一种男性气很强的涩气。
就在他的打量间,这腰腹突然微微收了一下,像是因为紧绷着身体、又像是因为努力克制着上涌的情绪,来呼吸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谢槿苓抬眼。
林野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双唇,在谢槿苓的目光移到他脸上之前,先一步将瞳孔中的薄暗掩藏。
谢槿苓在林野的身边坐下,将毫毛细软的毛笔沾上了黑色的颜料:“我会先从肩膀开始往下画。”
林野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轻嗯。
几乎是在这字音落下的瞬间,那混杂着半湿颜料的毫毛,就在谢槿苓的执笔下,接触到了林野的皮肤。
颜料是冷的。
林野的身体是热的。
这一刹那间,林野本能的颤栗了一下,呼吸也骤然紧促。
谢槿苓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眸,开始继续画了起来。
细软的毫毛携带着黑色的颜料,一寸寸滑过林野的皮肤。
谢槿苓画得很细致,他的视线随着画笔的毫毛缓缓移动着。专注得好像此刻的林野就是他眼睛里的全部。
林野看着这样的谢槿苓,恍然之间他又想到了三年前谢槿苓在后台为他画图腾的事。
那个时候,他的体温就在谢槿苓的笔下慢慢升高,而现在,这种身体的热度在加速上升的感觉,比三年前的那一次更甚。
整个房间很静。
从窗户外吹拂进来的清凉晚风,非但没能驱散他体内的燥热,反而让他的思维越发清醒,以至于他的各项感官都变得更加清晰和敏锐。
林野嘴唇紧抿,从鼻尖里呼出来的气息在这静谧的房间里,越发急|促而粗|沉。
那在谢槿苓的手中缓缓移动的毫毛笔尖,就像是点燃某种欲想的火苗。又像是一片羽毛在他的心尖处扫动。
一下一下的,让他的心脏开始瑟瑟乱颤,让他的身体变得炙|热滚|烫。
伴随着某种绮念情绪的不断累积,他的额头处更是泛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毫毛笔尖在谢槿苓的绘画下,越往下移,林野的身体就绷得越紧。到了后面,他的腹部就像是一道蓄满了爆发力的弓弦,流畅的肌肉线条里展示出了遒劲有力的弧度。
感觉到这份变化的谢槿苓微微一顿,将注意力从绘画上抽离。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野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黏湿。
因为怕影响他作画,所以林野从一开始就没有动过一下。明明是一个强壮高大的青年,此刻却像是一头大型的食肉凶兽,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这紧绷着身体,出着汗水却又努力忍耐着的模样,实在是让谢槿苓觉得很有意思。
看起来,就像是他在欺负他一般。
不过,这么比喻,倒也没错。
因为他确实是存了几分戏谑之心。
在又看了林野两眼后,谢槿苓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尾略微上扬,自带勾人感的桃花眼里流转出了几分狡黠的灵动感。使得那缀在眼下的泪痣,也在这一刻变得越发的妩媚。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林野,心跳声顿时宛如急促的鼓点,砰砰…砰砰…砰砰砰……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他的喉结滚动,想说点什么:“我……”然而才刚一开口,就被谢槿苓打断了:“躺下来。”
林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躺下去,”谢槿苓用笔头轻轻碰了一下林野的裤腰:“你这样坐着,我画起来要一直弯着腰。”他不想这么累。
林野听懂了谢槿苓的意思,并没有犹豫,整个人就直接往后一仰,平躺到了床榻上。
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下就是睡觉的床,这处房间里又只有他和谢槿苓,林野心底翻涌的遐思,在躺下去之后变得更浓烈了。
谢槿苓不知道林野心中所想,不过他能感觉到林野的呼吸比之前又更快了些。
他开始在林野的腹部处画着尾翼。因为床榻的上端有用来遮蚊子的帐幔,而这帐幔遮挡了一部分灯光,所以为了能看得更清楚、画得更细致,谢槿苓的上半身就往林野这边倾斜了许多。
而这一倾斜,他的脸与林野腹部的距离,自然就变近了,所呼出来的鼻息都隐隐扫到了林野的皮肤。
林野的牙关紧了紧,他漆黑的眼底在朦胧光晕下变得无比幽深,像是有汹涌的暗流在不断聚集。
在将图腾尾翼的最后一笔画完之后,谢槿苓收回笔重新坐正。他看向林野,像是没有发现林野的异样一般,嘴唇微勾:“还有后背,你还要画吗?”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种意味不明,就这么垂着眼睫睨看着林野,等待着林野的回答。
大概是因为侧对着房间的灯,此时,暖色的光亮照在谢槿苓的侧脸,为他高挺精致的鼻骨投下了一片细腻的阴影。
他的脸一半在光亮里,另一半位于阴影中。
明与暗在他的脸上形成了某种交界感,让人想到了正与邪。
林野坐起身,看着这样的谢槿苓,他本就在加快的心更是不可遏制的狂跳起来。
他不禁想起了在长巷道揍人的谢槿苓,那个时候的谢槿苓,就跟现在很相似,明艳锋利,身上所流转出的那种明暗难辨感,是不受任何规矩束缚的肆意。
他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你,瞳仁里所透出的妖冶感,是一种拥有蛊惑力的邪气,像是能诱得人的心魂。
让你一步步落入他的网中,逐渐沉沦。
而他本身,则始终独善其身,乖张又凉薄。
把他拉下来……
把这个擅蛊惑人心的苗疆少年拉下来……
拉着他一起。
又或者,至少不能让他像现在这样,完全置身事外。
这么想着,林野的眼神也彻底暗了下来,下一秒,他趁着谢槿苓准备将笔放回去因而毫无防备之时,一个利落敏捷的翻身,以极快的速度将谢槿苓压在了身下。
第44章
这猝不及防的情景转变让谢槿苓愣了一瞬, 他没有想到林野的速度竟然会这么迅速而敏捷,快得让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没有防备的缘故。
不过,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谢槿苓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看向将自己压在下方的林野。然而, 当他的视线触及到林野此时的目光时, 林野眼中那过分炽热的情绪却让他微微一怔:“你……”
“……谢槿苓……”林野用一种低低缓缓的语气喊着谢槿苓的名字,炽|热低|沉的气息里, 是情人之间的那种渴|意不断堆积后的呢喃。
他的双手撑在谢槿苓的脸颊两侧,自上而下的凝视着这个让他想了三年、念了三年的苗疆少年。
此刻,他幽暗深黑的眼睛里,凝聚着毫不掩饰的爱恋和渴望,就这么那么明晃晃的、袒露在了谢槿苓眼前。
这一瞬间,林野的脑海里冒出了无数种僭越的想法。
那一直被压抑着、忍耐着的念想,也化作了一团汹涌滚|烫的热|流。咆哮流淌间, 浸入了他的胸膛, 又顺着血管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
想谢槿苓的眼睫因为他而染上湿润。
想狠狠亲吻他的双唇。
想他的眼尾变得绯红……
林野想了很多很多。
但是最终, 他只是俯下身, 用柔软灼|热的唇|瓣,在谢槿苓的额头处落下了一个轻浅却又炽|热的吻。
谢槿苓的眼神变了变:“你……”
“别说话。”他刚一开口,又再一次被林野打断了。
林野将手放在了谢槿苓的双唇上,用掌心堵住了谢槿苓的言语。
谢槿苓没有避开林野的掌心, 他轻眨了一下眼睫, 对上了林野的目光。
他看到林野墨色一样漆黑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他的模样。那么专注, 直白又浓烈, 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眼眸深处一般。
谢槿苓对旁人的情绪感知一直都非常敏锐, 早在三年前,他就能感觉到林野对他是喜欢的。那个时候林野作为他的小伙伴,他对林野的感觉,自然也和对其他人的不一样。
但是谢槿苓很清楚,他对林野虽然确实有些不同,却那并不意味着其他。
他也不觉得林野对他的喜欢会有多深。
然而让谢槿苓有些没想到的是,林野真的来寨子里找他了。
这让谢槿苓多少有些感触。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一瞬间的动容,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摆脱林野的禁锢,才让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局面。
注意到谢槿苓眼中的思索,林野将捂着谢槿苓双唇的手移开,转而来到了谢槿苓的颈侧。他的指尖滑过谢槿苓的下颔,去摩挲了一下谢槿苓颈侧的那一颗小小的痣。
紧接着,他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着谢槿苓的脸颊,缓慢又亲|昵的磨|蹭着,让彼此的发丝在下这份摩|擦里交织缠|绕到一起。
做这些时,他炙|热又粗|重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谢槿苓的耳廓。
他用鼻尖嗅着谢槿苓发丝里飘散出来的香息。
他的心中纵然有万千旖旎的想法,但是到了最后,也不过只是做了这么一个……仅仅只止乎于暧|昧的……耳|鬓|厮|磨。
林野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也很清楚,如果现在真的做得太过,不仅不会让自己与谢槿苓的关系变得更近,反而还会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
而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虽然很清楚这一点,林野却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等那一股反应稍微降下来之后,带着某种报复性的,林野张开唇,咬了一下谢槿苓那小巧精致的耳垂。
因为谢槿苓的耳朵上戴着羽毛吊坠,所以林野咬的是最边缘。他故意用了几分力道,好让谢槿苓能更直接的感受到他从唇齿之间呼出来的湿热。
感觉到谢槿苓这一刹那间微微颤动了一下的身体,林野唇角微勾,下一秒,在谢槿苓对他动手之前,反应极快的先一步起身了。
他站在床边,看着坐起身的谢槿苓,目光落到谢槿苓那微皱的眉头,有些得意的轻舔了一下唇角:“抵平了。”
谢槿苓摸了一下被咬自己的耳朵,被林野这前后不搭的逻辑给气笑了:“你是狗吗?”
林野笑了,说了一句:“我刚刚碰到了你的头发。”
谢槿苓挑了挑眉:“所以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上起身,然后开始理自己那略显凌乱的衣衫。
林野看着他,说道:“你三年前跟我说过,你们苗家人的头发不能随便碰,碰了就必须到你们家中做三年的苦力。”
谢槿苓手微微一顿,他听懂了林野的弦外之音,半眯了一下眼睛:“你认真的?”
“当然。”林野指了指自己那个放在凳子上的黑色登山包:“你看我就只带了这么一个包,那包里面就那么点东西,待个几天是没问题,但是要想待久,就需要你的支助了。”
“所以小谢同学,真的不考虑一下履行寨规,让我去你家当个三年的苦力?”林野开始推销自己:“你看我身强力壮,体力好又能吃苦,你用我来当苦力绝对不吃亏。”
“但是我现在不缺苦力。”
“但是我摸了你的头发。”林野看了谢槿苓一眼,见他没有发表言论,就继续说道:“而且现在不缺,不代表以后也不缺。”
谢槿苓垂眸低首,似乎是在思考。
林野见状,又说:“未雨绸缪,不好吗?”
谢槿苓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林野,三年不见,你口才变好了。”说完这话,他就开始收拾起画笔和颜料。
虽然谢槿苓这话没有明确的回复,但是话里话外让林野品出了一丝可能性。于是他走到谢槿苓身边,准备趁热打铁,说服谢槿苓:“所以让我进你家当苦力呗。”
他看了看谢槿苓手中的绘画工具,想到了什么后,又说:“我还可以当你的专属模特,无论你想画什么,都可以在我身上画,所以考虑一下让我……”
“行。”谢槿苓打断了林野。
林野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只是答应考虑,”谢槿苓看他一眼:“具体的,要等牯藏节过了之后才去确定。”
“牯藏节?”林野稍微回忆了一下,想到自己所查询到的关于苗疆的一些传统仪式,他瞬间就来了些兴趣:“是你们苗疆十三年才举办一次的那个牯藏祭祀?”
他白天在千江乌下岭寨问路的时候,有从那三位闲聊的老人口中听到牯藏节这几个字眼。
“对,就在五天后举行。”谢槿苓看向林野,注意到他眼中的兴味,谢槿苓眼尾微微上扬:“你好像很感兴趣?”
林野摆手,煞有其事的说:“毕竟我至少要在这里待上三年,牯藏祭祀这种具有苗疆神秘感的仪式,自然是要多了解。”
看着林野此刻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熠熠生辉的华彩,谢槿苓想到了对方在来这里之前、去恶补那些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苗疆知识的认真,又想到了对方那股执意要说服他留着自己当苦力的那种固执劲。
他的心尖好似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
很轻很轻,却无法被忽视。
而林野似乎还并没有察觉到谢槿苓的情绪变化。
他继续说着:“我来之前有在网上查询过,不过因为每个寨子都有差异,所以不清楚千江乌寨的牯藏节具体是怎样的。”
说到这,林野将登山包放在桌上,把房间里唯一的座位腾出来,看着谢槿苓道:“反正现在时间也还算早,你家又离这里很近,你坐下来给我讲讲?”
谢槿苓同意了,他也没跟林野客气,直接走过去坐下之后,就开始讲了起来。
牯藏节是他们苗疆这边最为传统的节日,节日一共会举办三天。
第一天,全寨的青年男女都会穿着最华丽的盛装,去斗牛场观看斗牛。
第二天,牯藏头会将参加斗牛的牯牛宰杀,然后用内脏祭天地和祖先,祈求寨子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而第三天,全寨未婚配的青年男女会在寨子里选一处应景的地方,进行对歌、摸花脸、吹芦笙、跳铜鼓等趣味活动,看是否能在活动中想看对眼。
听到这,林野插了一嘴:“未婚配的青年男女?”他微微皱眉,“这个是规定了都必须去?”
谢槿苓点头:“可以这么说。”
林野看向他:“这不就是相亲大会吗。”
谢槿苓再次点头,语气不疾不徐的说:“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林野沉默了。
他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赶在这牯藏节之前来到了这寨子里。不然五天之后,谢槿苓在牯藏节上,以谢槿苓的受欢迎程度,指不定会被多少人表白。
这三年他因为要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已经慢了三年。现在终于安排好了一切,可以无所顾忌的待在这里,林野不想让别人钻了空子。
他必须杜绝一切情敌靠近谢槿苓。
想到这,林野的眼中酝酿出某种思索。
谢槿苓察觉到林野的情绪变化,见他这一脸正色的样子,就随口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林野面不改色的回道:“我在想我还挺幸运的,能参加你们这里十三年才举办一次的牯藏节。”
“那你到时候可以好好感受一下那种氛围。”谢槿苓说完这句,站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你这么远来这里,今晚就好好休息。”
“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林野紧跟着问,他还想再跟谢槿苓多说说话。
“已经快九点半了。”
“之前秋游的时候,你不是过了十点半都还没丝毫困意吗,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在看名侦探柯……”林野的话还没有说完,厢客房的大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下一秒,一道非常醇厚低沉的男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小槿,你在里面吗?我刚去你家找你,没看到你,想着你是不是还在这。”
一听到这声音,林野英挺桀骜的眉骨瞬间一皱,这个音色他有印象,就是下午给他带路的那个桑林漾。
虽然这桑林漾和谢槿苓从小一起长大。但是谢槿苓在不在家、又或者是在这里待多久,应该都是谢槿苓自己的事,这桑林漾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
“他应该是有事找我。”谢槿苓拿起画笔和颜料,将它们装进盒子里,随后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林野,目光又在自己给林野画的图腾上停留了几秒:“该把手机带来的。”他对于自己画的这个图腾还算满意。
在林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时,谢槿苓就又说道:“早点休息,明天七点我会来找你。”
“至于洗漱这些,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木桶和热水。”留下这句话之后,谢槿苓就离开了房间。
他走出去,将厢客房的大门顺手关上之后,看向站在门外等他的桑林漾:“你找我有什么事?”
“有两件事。”桑林漾也不废话,直奔主题的说:“半个小时前,阿吉给我看了一封引荐信。”
“引荐信?”谢槿苓有些意外。
他们上岭寨比较特殊,不像其他苗寨随时都是对外开放的。外来人要想进上岭寨,要么是有寨中人的邀请,要么则是需要村党支部书记的引荐信。
这两种情况,前者居多。而后者这种情况,差不多有五年没有出现过了。
“对,引荐信,村支书那边送来的,说的是大概三天之后,会有几个研究生到我们上岭这边来,要找一种和回春草很类似的草药。”
说到这,桑林漾微微停顿了几秒,观察了一下谢槿苓的脸色,才继续说:“小槿,你是由我们寨的草鬼婆带大的,除了草鬼婆本人,你就是整个寨子里对草药这些最了解的人。”
“信里说的,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帮忙带着那几个研究生一点。”桑林漾其实也很不想谢槿苓去跟那些外来人接触:“小槿,如果你不太愿意的话,我可以再跟阿吉说一说,看能不能安排寨子里其他识草药的人去带他们。”
谢槿苓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说道:“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桑林漾:“是前两天跟你提到过的,关于支教的事。”
谢槿苓神色微动,桑林漾说的这话倒是提醒了他。
他记得在原书中,从苗疆到城林读书的谢槿苓,就只是一个工具人,一个作为推动简弋和陆淮昱感情发展的作死炮灰。
因为只出现在前期的校园剧情里,所以书中对于谢槿苓个人的背景信息这些记录得很少,也并没有提到他去城林就读一学期的原因。
而实际上,他之所以会去城林上学,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上岭寨唯一一位教书的黎老先生,已经有七十三岁了。
三年前,黎老先生刚满七十岁,这个年纪放在大城市中,早已经是该退休的年纪。但是老先生不想退下去,想继续教寨中的孩子读书。
老先生岁数大了,虽然他们上岭寨只有在苗历的周二和周四这两天上课,但是毕竟整个上岭只有他一位老师在任课,一天几个小时下来,老先生的身子骨到底还是有些吃不消。
最后寨中的族长折中考虑之后,就让谢槿苓出寨去外面学习一段时间。等掌握了够用的知识之后,再回到上岭寨辅助老先生,帮忙分担一些课程,让老先生不至于那么累。
而之所以会选择让谢槿苓出寨,是因为他是整个上岭寨里,除了阿姐沈颜之外,与外界接触最多的人。
他在八岁的时候就被阿姐带出过寨子,在外面生活了近六年。那六年里,他虽然没有去学校上课,但是阿姐有专门请家庭教师来教他,偶尔雅茜姐也会来给他辅导。
也是那个时候,雅茜姐发现了他在绘画上的天赋,紧跟着他才去系统性的学习了绘画。
所以整体算起来,他所受到的教育,其实与外面那些在学校里上课的学生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也正是因为他有一定的基础,又是在外面生活了几年且与外界接触最多的人,三年前他才会出上岭寨,去往阿姐曾经的母校城林就读。
目前整个千江乌寨,上岭和下岭加起来,一共也就只有六位正式任职的老师。
上岭一位,也就是早该退休的黎老先生,下岭五位。
前两天桑林漾确实跟他说过,会有一位大学生来千江乌寨任教。
虽然千江乌上岭寨和千江乌下岭寨,都统称为千江乌寨,但其实如果不特别说明,外来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还有上岭的存在。
而这种来任支教的大学生,通常都是直接默认为到下岭去教书。
桑林漾说道:“小槿你也知道,我们上岭这边远比他下岭更缺教书先生。”
这次来任支教的大学生,学历比以前来这里的大学生都高,不仅提前读完了大学,听说还算是在读研究生。
小槿是他们整个上岭寨中,与外界接触最多的人。普通话也说得最为流利,不像他们有比较重的口音,与外来人交流起来会更方便。
他阿吉的意思,就是想让小槿去跟那位大学生好好沟通一番,看能不能说服这位大学生到他们上岭来教书。
桑林漾:“下岭那边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只要这位大学生本人同意。”
如果沟通之后,这位来任支教的老师还是不愿意到上岭这边来,也没事。毕竟他们也算是尽了力,为上岭的孩子争取了。
如果对方同意,那自然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归根到底,总归还是想试一试的,看能不能把这位老师争取来。
其实桑林漾说的这些,原本该是他那个作为族长的阿吉,明日一早亲自来告诉小槿。
但是桑林漾存了一些私心。
白天的时候,小槿的那个叫林野的高中同学来了他们寨子里,按照上岭的规矩,晚上的时候,小槿就需要去给林野送拦门酒。
他估算着那个叫林野的人,必然不会在喝了拦门酒之后,就识趣的让小槿离开。而他又不想让小槿和那个叫林野的人待太久,所以这才大晚上的特意过来,跟谢槿苓说这些其实明天白天才说的事。
不过除开这一点私心。
他作为下一任族长,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慢慢着手族中的事务了,帮自己的阿吉代为传达这两件事,也说得过去。
这么想着,桑林漾看向谢槿苓,等待着他的回答。
谢槿苓微微抿了抿唇,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整个人覆上了一层浅色的光晕。
他那偏浅的琥珀色瞳孔,在夜色下比白日看起来更黑一些。此刻他的眼眸里流转着一抹思索,过了好几秒,才不咸不淡的回复:“你说的这两件事,支教这个,我没问题。任教的那位大学生来千江乌寨,我就会去沟通,至于推荐信那个,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好。”桑林漾轻轻笑了笑,没再就这两件事上多说,而是看向谢槿苓手中拿着的木盒子,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对了,你这盒子里装的是画笔和颜料?”
其实早在一开始,桑林漾就注意到了谢槿苓手中的这个盒子,这盒子他见过好几次,他知道谢槿苓有时候在画彩绘的时候,就会用到这个盒子。
刚刚见小槿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在小槿脸上看到任何彩绘,就在猜测这些是不是给那个叫林野的人用的。
不过因为之前有正事要说,所以他就只好先将这个怀疑暂时压在心里。现在正事已经说完了,桑林漾实在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听着桑林漾问的这话,谢槿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桑林漾的眼睛看着,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
桑林漾轻轻咳了咳,说:“怎么了?我就随便问问。”
谢槿苓没说话,又往他这边走了一步,紧接着往前倾身将脸凑向了桑林漾,眼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面对谢槿苓这突然的靠近,桑林漾顿时有些紧张的抿紧了双唇。他有些不敢看谢槿苓的眼睛,怕自己眼底深处的那一丝醋意被谢槿苓察觉,也怕自己被小槿的眼瞳吸进去。
空气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安静,桑林漾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他错开谢槿苓的眼神,打算说点什么,然而还没有开口,谢槿苓说道:“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他站直身体:“直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桑林漾一听,露出了一副被打败了的表情。
果然,他的这些遮掩,都瞒不了谢槿苓。
桑林漾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头,干脆直接坦白:“好吧,我其实想问你是不是在林野的身上画了彩绘?”
谢槿苓点头。
桑林漾见状,心里顿时泛起一股酸涩,他垂下眼瞥了瞥嘴,半开玩笑道:“你都还没给我画过呢。”
谢槿苓瞥他一眼:“你作为族长的儿子,还缺人给你画彩绘?”
桑林漾刚想说那是不一样的,谢槿苓就不甚在意的开口道:“行了,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说完,谢槿苓就转身朝着自己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桑林漾看了一眼谢槿苓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紧,他就这么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动身离开。
而等外面的动静都消失之后。
一直将头微微贴在门这边、听着谢槿苓和桑林漾谈话的林野,才重新站正了身体。
他回想着谢槿苓和桑林漾方才的谈话。
村支书的推荐信?几个研究生?找草药?谢槿苓带他们?
这什么跟什么啊!
还有那个突然来任支教的大学生。
不知为什么,林野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无论是推荐信里的那几个来找什么草药的研究生,还是那个来任支教的那个大学生,对于他来说,都是来者不善,都让他莫名产生了一丝很奇怪的警觉。
没有任何缘由,就是一种直觉。
林野的嘴唇紧抿起来,纤长的睫毛覆盖在他湛黑的眼瞳上,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情绪。
另一边。
临近良勾岩千潭村的一家民宿里,坐在床头的简弋正在跟王院长打着电话。
“……简弋啊,你真的去了苗疆那边?”
“嗯,下午到的良勾岩千潭村。”
“那距离千江乌寨应该不远了,唉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想着去那里任支教啊……那地方山高水远的,哪里比得上D市。”
“这里挺好的,风景很美,云朗风清。”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王院长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第45章
这几年简弋是个什么情况, 王院长也算是看在眼里。简弋又为什么会选择去千江乌寨任支教,她也心知肚明。
沈颜和谢槿苓就是千江乌寨的。
简弋不可能是因为沈颜,那自然就是因为谢槿苓。
王院长至今都还记得, 在简弋读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开学没两天, 他一脸焦急的跑来她这边询问谢槿苓的事情。
简弋的性格她也是知道的。
平日里清清冷冷的, 寡言少语, 做事沉稳有条理,脸上一向没有什么表情, 也很少会有失态的时候。
但是那个时候,他脸上浮现出的那种仿佛错过了什么的慌张,实在是让王院长记忆犹新。
关于小槿这孩子的事情,她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后来她去问了雅茜,才知道小槿是回了老家苗疆。
当时她还挺疑惑的,为什么简弋会这么想知道谢槿苓的行踪。直到不久后,她无意间看到了简弋正在看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的背景是在海边, 照片里的主角是一个穿着苗疆服饰的少年。
虽然当时在她看到的时候, 简弋很快就将手机屏幕熄灭了, 但是她还是通过那非常独特的苗疆服饰, 认出了照片里的少年,就是沈颜家的小槿。
也是那个时候,她从简弋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掩饰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苗头。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 简弋当时的那个眼神, 并不像是看朋友的眼神, 反而更像是……看喜欢的人。
那会儿她很震惊, 一度以为是自己想太多。
后来又仔细一想, 才发现这一切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简弋和谢槿苓是高中同学。
虽然小槿这孩子只读了一个学期,但是两人毕竟是同桌关系。谢槿苓又算是在班上,与简弋相处的最多的那个人。
王院长一点也不怀疑谢槿苓的魅力,这孩子生得一副漂亮招人的面容,又很会讨巧,很会察言观色,很难不让人喜欢。
再加上小槿这孩子身上的那种特别性,是简弋所不具备的。都说一个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容易被拥有自己缺少特性的人所吸引。
这话放在简弋和谢槿苓身上,意外的合适。
一旦她这样一想之后,就发现简弋会喜欢小槿,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想到这,王院长轻叹了一口气,关切的叮嘱道:“既然你已经去了苗疆那边,旁的我也不多说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听出了王院长话中的关心,简弋冷峻的脸上有了些许柔和,他回道:“您也一样。”
挂完电话之后,简弋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今晚的月亮是很漂亮的弯月,月光很皎洁。
他住的这间民宿共有三楼,此刻,他从窗户往前方看去,三楼的高度足够他看到一片亮着灯光的吊脚楼。
在吊脚楼的后方是高耸的山峰,挺拔的山峦上隐隐可见到苍翠的树木。整个环境很静谧,他能从空气中闻到一股很淡雅的清香。
这边风景很美。
这一点简弋其实并没有说谎。
地图导航上显示这良勾岩千潭村,距离千江乌寨还有大概一百多公里。一想到那里就是谢槿苓的家乡,简弋的心里就有一种隐隐的期待感。
三年前从警察局录完口供出来的时候,他就对谢槿苓从小生活的地方产生了好奇,他想看看谢槿苓所住的那个苗寨到是怎样的。
再过两天,或者快的话,他明天就能到那个寨子。
千江乌寨……
简弋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寨名。
银白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为那冷梢的眉眼染上了一层细碎的光晕。
……………
千江乌上岭寨。
一大早,七点准时一到,谢槿苓就端着一碗五色糯米饭进到了厢客房。
他先将糯米饭放在餐桌上,然后再去敲林野住的那一间屋子的房门。
谢槿苓原本以为至少要敲个两三下,这门才会开。
结果才刚敲了一声,房间门就被林野打开了。
林野穿着一条黑色长裤,上半身是一件暗灰色的连帽卫衣,看这样子应该是起来了好一会儿。但是谢槿苓又注意到,林野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委顿和颓唐,眉宇之间透着那么一点懒散的倦困感。
“昨晚没睡好?”
林野摇头,随后又很快点头。
谢槿苓猜测道:“你认床?”
“不是。”认床这种说法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
“那是为什么?”
林野说道:“前半夜睡得挺好,后半夜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蚊虫咬了一下,痒得我睡意全无。”按理说他都把蚊帐放下来了,不应该会被蚊虫叮咬。
谢槿苓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哪里被咬了?我看看。”
“脖子。”林野将自己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好方便谢槿苓看他下颔下方,那靠近喉结的位置:“就是这里。”
谢槿苓顺势看去,只见林野的喉结旁边,有一个大概半个指甲壳大小的红肿胞。
谢槿苓仔细观察了几秒,很快就根据肿胞情况和实际环境断定道:“应该是被蚜狮咬了。”
“蚜狮?”林野问道:“就那种纺锤状的草蛉虫?一般都在树叶间捕食蚜虫的玩意儿?”
“对,你现在还觉得痒吗?”
蚜狮虽然长相丑陋,在捕食蚜虫上很凶猛,但是对于人而言并没有什么毒性,如果不去挠它,肿胞过不了多久就会散去。
“现在不痒了,但是感觉被咬的地方还有些发热。”林野来之前就做好了会在这里碰到各种蚊虫毒物的准备,这会儿得知是被蚜狮咬的,他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谢槿苓说道:“那就等你吃了糯米饭,我再去给你拿点消肿止痒的膏药,涂上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好。”虽然不涂也没有关系,但是有药的话,肿胞会散得更快。
“膏药?”林野想到了什么后,饶有兴趣的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们这边都是用什么草药搅碎,然后直接涂到肿包处。”
“你说得这种方法,寨子里老一辈的阿婆会这么做,对我来说,有些太麻烦。”不如直接用膏药来得方便。
“过来先把糯米饭吃了。”谢槿苓示意林野先坐过去吃早饭,“糯米饭冷了,口感就不好了。”
“是你们这边很有名的那种五色糯米饭?”林野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
等他看到桌上放置的糯米饭之后,眼中浮现出一抹惊讶:“还真的是五种颜色的。”
五种颜色还是很规整的一层一层的,从上往下,依次是黄色,红色,白色,绿色,黑色。每一层的颜色都很分明。
“这五色糯米饭是这边的吉祥菜,用来招待客人。”谢槿苓在林野的对面坐下来。
林野看了看糯米饭,又看了看谢槿苓:“白色和黑色我知道,是由白糯米和黑糯米做成,其他三个颜色是怎么弄的?”
谢槿苓简单说道:“黄色是黄花菜汁,红色是红汗菜汁,绿色是菠菜汁。”他单手托腮,目光落到对面的林野身上:“先吃吧,尝尝看味道如何。”
林野嗯了一声,随即夹了一筷子。味进嘴里咀嚼完之后,点头道:“好吃。”说完,他微微顿了一下,有些期待的问谢槿苓:“是你做的吗?”
谢槿苓:“不是。”
他可没有那个手艺做出这么精细的五色糯米饭。
而林野,林野瞬间就觉得这五色糯米饭吃起来,好像没有刚刚那么甜了:“你就这么看着我吃?”
谢槿苓说道:“我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了。”
大概是不想谢槿苓等太久,林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没多久,他就将糯米饭全部吃干净了。
谢槿苓站起身:“走吧,跟我去拿膏药。”
林野眼睛一亮:“是去你家?”
谢槿苓点头。
…………
谢槿苓所住的吊脚楼距离这里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林野跟谢槿苓走在一起,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充分见识到了谢槿苓在这里受欢迎的程度有多么离谱。
路过的每一个苗家人,无论是老的少的,还是男的女的,在看到谢槿苓之后,都会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好几个都在问谢槿苓有没有吃饭,要不要去他们家吃早饭。
林野能感觉得出来,这些人说的并不是什么客套话。
虽然他们之中有些人是用的这个地方的苗家土语,他不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但是林野能从那些人的表情和语气里,感觉出来他们对谢槿苓的喜欢。那种喜欢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掺杂任何客气的成分,是真正的想邀请谢槿苓去自己家里用早饭。
他们走的这一条路并不是石油路,也不是城市里那种很常见的水泥路,而是那种用小碎石铺成的泥土路。
大概两米左右宽。
林野踩在这碎石铺成的泥土路上,闻着这山野间清新的空气,听着谢槿苓走动时那身上的银饰和手腕的铃铛所发出来的声音,他的心脏处就好像被一股暖流充盈了般。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在他的胸腔内鼓动着,让他眉宇之间的那种凌厉感都变得柔软起来。
这时,两个大概十岁的小男孩,嬉嬉闹闹的向谢槿苓和林野这边跑来,差点就与他们迎面碰上。
其中个子高一点的小男孩,率先抬起手跟谢槿苓打了招呼,“诶!小槿哥哥,早上好嘞。”他用着略显生涩的普通话,口音很重,但是软糯糯的声音十分讨喜。
“祥子你叫错了,老先生说了,我们该叫小槿老师。”另一个矮一点的小男孩,一板一眼的纠正着。
“我没叫错,是你才错了,老先生说的是在上课的时候才需要叫小槿老师,我们现在又不是在上课。”高个子男孩嘴角一噘,为自己辨证着。
“但是老先生还说了,我们……”
“…………”
说到这后面,大概是因为觉得普通话说起来不熟练又绕口,两个小男孩就开始用起了上岭寨的苗语土话。
林野就只看到两个小男孩的嘴,在吧啦吧啦的飞快动着,但是发出来的字音,他硬是一个也听不懂。
如果只是常规的地方方言还好,他至少还能听得懂一二,但是这种苗语土话,他是真的完全听不明白。
不过,虽然这两个小男孩后面说的这些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前面用普通话和方言混杂的对话,他还是听懂了的。
“小槿老师?”林野有些意外的看向谢槿苓:“你在负责教他们?”
虽然他昨晚从谢槿苓和桑林漾的对话中,听到了关于支教的事,但是他只知道上岭寨这边很缺老师,其他更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
“算是吧,不过我只能算是半吊子,主要还是黎老先生在教寨子里的小孩。”
谢槿苓将上岭这边的情况大致说了出来。
林野听后,若有所思起来:“所以按照你们寨子的苗历,今天算是周一?”
谢槿苓微微点头。
今天周一,明天周二。
所以明天下午的时候,他就需要去寨子里的学堂。
林野眼眸里闪过一抹思绪,饶有兴趣的看向身旁的谢槿苓:“你明天上课的时候,我能去旁听吗?”
毕竟他见过谢槿苓揍人时,那种锋芒凌厉的样子。也见过谢槿苓跳舞时,那妖娆又蛊惑的模样,但是从没来有见过谢槿苓教书的样子。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谢槿苓在教这些小孩子读书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状态、怎样一种类型。
是在讲台上温柔耐心、循循善诱的那种,还是不苟言笑、严肃正色的那种,又或者是亲切活泼,和孩子打成一片的那种。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林野的脑海里就已经设想了三种类型。
谢槿苓回了句:“可以旁听。”
反正他的课,也不是严肃紧绷的那种,就算林野在一边旁听,也影响不了什么。
两人这么边走边说着,没多久,谢槿苓就带着林野来到了家中。
林野跟在谢槿苓的身后进屋,四处打量着这一层三楼的吊脚楼内部:“你家很大啊。”他想到了什么后,紧跟着问了一句:“是你一个人住?”
林野记得谢槿苓以前跟他提及过,他的父母在很早之前就去世了,自己是由沈颜和族中的一位很懂草药的阿婆带大的。
“不是。”
“不是?”林野又说:“那你是跟那位很懂草药的阿婆住在一起?”
“也不是。”谢槿苓随口回了一句:“她不住在这里。”
林野的目光闪了闪:“那你是跟什么人住在一起?”
谢槿苓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边走向放置膏药的木柜,一边回道:“是跟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孃,就昨晚给你送木桶和热水的那个。”
林野一听,原本有些紧张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你们是雇佣关系?”
谢槿苓抿了抿唇,他本想说阿孃对他来说,其实已经算半个家人,但是想着有些事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就点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林阿孃无父无母,无夫无子,住在他的家中,主要负责他每日的饭菜。
林野扫了一眼周围:“那她现在没在家吗?”
“这个点,她应该是已经在去下岭的路上了。”林阿孃比较喜欢打长牌,每周一都会去下岭的小茶馆里玩,谢槿苓轻笑了一下:“说来她的汉名也姓林,和你一个姓。”
说完这话,谢槿苓就将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膏药,递向了林野:“直接挤出来,用手涂抹就行。”
林野低头,看了一眼谢槿苓手中的膏药,没接。他说了句:“被咬的那个位置我看不到。”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不方便涂抹,需要谢槿苓来。
谢槿苓闻言,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琥珀色的瞳孔深深凝着林野。
对上谢槿苓的审视,林野只轻眨了一下眼睫,不慌不忙的说:“我是你的小伙伴,你总不可能这点忙都不帮?”
谢槿苓挑眉,回道:“行。”
林野嘴角翘了翘,主动将下巴往上抬。
谢槿苓见状,往前又走了一步。将膏药挤在指腹上之后,他一手用指尖扶着林野的下巴,另一只手贴到林野的皮肤上,用那沾着膏药的指腹在林野的肿包处,开始轻轻涂抹起来。
白色的膏药有些粘稠,涂在皮肤上让林野有一种凉凉的感觉。
等药膏抹开乳化之后,谢槿苓的指尖与林野皮肤的接触就更清晰了。那细腻的、有些微凉的触碰,摩挲之间牵扯出了某种隐约的颤栗感,微微发痒的酥|麻让林野下意识滚动了喉结。
明明一开始是他让谢槿苓帮忙涂抹,现在林野却有些后悔了。
注意到林野的身体变化,谢槿苓抬眸瞥他一眼,涂完之后,存了几分玩味心思的,他故意用指尖碰了碰林野那滑动的喉结。
这一刹那间,林野的呼吸蓦地一促。在谢槿苓将手收回去之后,他低首垂眸道:“你故意的。”
谢槿苓轻笑,坦然承认了:“嗯,我确实是故意的。”
说这话时,他的眼角眉梢间流转着一抹极其轻浅的戏谑,微微上挑的眼尾在那精巧的泪痣映衬下,将那隐隐的勾人感又流露了出来。
林野看着看着,就俯身凑向了谢槿苓。
他在距离谢槿苓的脸、大概一个拳头大小的位置停了下来,用一种炽热又专注的目光凝视着谢槿苓的眼睛。
看着谢槿苓琥珀色的瞳孔里所倒映出的自己,林野的嘴唇微动,缓缓开口道:“谢槿苓,你是不是对我也……”
“小槿!”最后几个字林野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一道男声打断。
这是第二次了吧!
又是这个桑林漾。
林野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将眼底的晦涩收敛,平息着脑海里的烦躁。
桑林漾进来之后,看着林野凑向谢槿苓的姿势。见两人的脸隔得很近,林野的鼻尖再往前就能碰到谢槿苓的鼻尖,他眉头一皱,那种焦躁感又再一次涌现了。
为什么这个人要来寨子里。
他绝对不会看错,这个林野看小槿的眼神,是那种看喜欢之人的眼神。
林野站直身体,目光冷冽的看向桑林漾,漆黑的瞳眸里泛着点点冷意:“你可真会挑时间。”
桑林漾听出了林野语气里的晦涩和冷沉,他将胸口的闷堵感压下去之后,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只是昨晚与小槿说好了而已。”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只是如果仔细一看就不难发现,那眼底深处,正泛着和林野一样的冷意。
在把这话说完之后,他就没再看林野,而是把目光转回到了谢槿苓的身上:“小槿,昨晚我跟你说的带那几个研究生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可以。”谢槿苓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你回头跟族长说就行了。”
“好。”桑林漾点了点头,唇角边噙出了一抹轻浅的笑容。
下一秒,他十分自然地走到谢槿苓右手边的位置,坐下之后,笑意盈盈的对谢槿苓说道:“到时候你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尽管开口。”
林野听到这,轻啧了一声。在谢槿苓还没有开口回话之前,他走到谢槿苓的左侧位置坐下,看着位于他正对面的桑林漾,不疾不徐的说了句:“我这么大一个人在他身边,还用不着你。”
桑林漾微笑:“你昨天才来我们上岭寨,什么都不了解。”
林野抬了抬眼皮:“我如果有不了解的,苓苓自然会跟我说。”
“苓苓?”听着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桑林漾的身体一顿,眼眸深处也划过一抹冷然,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有什么问题吗?”林野也微笑,他唇角微微上勾,眉宇之间透着那么一股桀骜的散漫。
桑林漾没说话,下意识看向了谢槿苓。
而谢槿苓,则是斜过眼,瞥向了林野。
林野轻眨了一下眼睫,对着谢槿苓又喊了一声:“苓苓。”这一次,他的声音要比刚才更低沉一些,语气里透着一种隐约的暧|昧感。
谢槿苓并没有就这个称呼给出拒绝,只是对林野说了一句:“你是有点肉麻在身上的。”
林野知道这是谢槿苓默许了这个叠字称呼,他轻笑着说:“苓苓听着多亲切。”最重要的是这个称呼,还区别了其他人喊的小槿。
桑林漾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果然,一开始他看到林野的时候,就对这人没有任何好感,也不是没有缘由。
而相比于桑林漾此刻的郁闷。
林野的心情可以说是由阴转晴,他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桑林漾,然后十分闲哉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桑林漾半眯了一下眼睛,嘴唇冷硬的紧闭起来。
都围着同一个桌子坐,谢槿苓不是没有感觉到林野和桑林之间的那种互相敌对的暗涌,也多少猜到是和自己有关。
林野对他的喜欢,他很清楚,对方也压根就没有打算掩饰,特别是到了他们寨子里之后,林野更是一有机会就向他传递这种信号。
而桑林。
虽然他们小的时候,桑林在看到他穿女装之后,有说过想娶他当媳妇的话,但是那更多的只是儿时的戏言。
谢槿苓把他揍了一顿后,也没当真。
直到三年前,他回到上岭寨,从桑林某些时候所表现出来的行为里,谢槿苓隐隐察觉到了桑林对他的感情,并不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的那种单纯关系。
不过桑林一直表现的很隐晦,也没有对他流露出什么过分浓烈的情绪。再加上他也只是隐隐察觉,并不能完全确定,所以也就没有在这种模糊不明的事情多理会。
直到昨天林野来了寨子里之后,桑林的某些表现才让谢槿苓彻底确定了,他对自己的感情,确实是已经超过了普通的朋友关系。
虽然对方并没有向他传达心意。
但是谢槿苓这会儿想着,或许他还是该找个时间直接跟桑林挑明,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得好。
谢槿苓正思索着,吊脚楼外,突然就响起了一道音调有些长而尖锐的啁鸣声。
林野看向窗外:“这声音……”
桑林漾蹭得一下站起身:“是小冬,应该是阿吉让它给我传信。”他迅速走向了门外。
林野偏头看向谢槿苓:“小冬?”如果他刚刚没有听错的话,那声音像是鹰的叫声。
用鹰来传信?
看出了林野的疑惑,谢槿苓说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林野跟着谢槿苓一同走出吊脚楼之后,他发现是一只体型十分矫健的苍鹰,有着灰色的羽毛,尖爪利喙。
这只苍鹰的眼睛很亮,灰黑色的瞳孔里充满着一种灵性。此刻,它在桑林的面前降下灰色的羽翼,从嘴里吐出一个像是装信纸的小卷桶。
桑林漾接住木卷筒,“小冬谢了。”
名为小冬的苍鹰轻拍了一下翅膀,算是对桑林漾的回应。
林野说了句:“这鹰挺漂亮的。”当然,要是它的主人不是桑林漾,就更完美了。
谢槿苓看着这只苍鹰,慢条斯理的说道:“是挺漂亮的,它还很聪明。”在它小时候,他喂养它的时候就特别有灵性,跟大狗蛋有得一拼。
“它好像在盯着你。”
林野发现这苍鹰一直盯着谢槿苓看,那灰黑色的眼睛转动着,像是在表达着某种诉求。
谢槿苓嗯了一声,朝着苍鹰招了招手。
下一秒,苍鹰欢快的拍了一下翅膀,迅速飞到了谢槿苓的肩膀上,然后熟练的用自己的脑袋轻轻蹭了蹭谢槿苓的脑袋。
看着这一只疑似对谢槿苓撒娇的苍鹰,林野微愣了一瞬,“这鹰不是桑林漾养的吗?”他怎么看着这苍鹰明显对谢槿苓亲近许多。
比起桑林漾,反倒是谢槿苓更像是这只苍鹰的主人。
谢槿苓伸手轻轻摸了摸这只苍鹰的头顶,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它出生后我喂养了它三个月。”
桑林漾走到谢槿苓身边,接过谢槿苓的话:“后来小槿把它转交给我喂养。”
林野问他:“你养了它几年?”
“四年。”
“四年却比不上三个月亲近,这鹰果然很有灵性。”
“你……”
“先看信里写了什么。”谢槿苓打断桑林漾。
桑林漾有些不甘心的看了林野一眼,随即才将手中的卷桶打开,把装在里面卷起来的信纸拿了出来。
信纸只有几行字,内容很简单。
说的是那位来任支教的大学生,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天多,大概今天中午的时候,就会抵达千江乌下岭寨。
让桑林漾跟着谢槿苓一起,最好在收到信之后,就尽快出发去下岭寨。
这样等他们到了下岭,时间就刚刚好。
桑林漾对谢槿苓说道:“我阿吉应该是从下岭的隋叔那里得到的通知。”
他征求着谢槿苓的意思:“小槿,我们现在去吗?”
“就现在吧。”谢槿苓估算了一下时间,他们这个点开始往下岭走,确实差不多是中午到。
这么想着,谢槿苓拍了一下苍鹰的脑袋。
苍鹰发出了一声低唔,随即从他的肩上飞起,在他的头顶上方盘旋了几圈之后,乖乖离开了。
林野看向谢槿苓:“我也要跟着一起。”
桑林漾皱眉,刚想说这是他们寨中的事,谢槿苓就已经同意了:“好。”
桑林漾:“………”
林野唇角微勾:“那我们出发吧,苓苓。”
…………
临近中午,千江乌下岭寨的待客吊脚楼里。
刚放下行李的简弋,在隋族长的招呼下,坐在了四面方正的木桌前。
隋族长看着这个坐姿雅正的大学生,只觉得哪哪看着都顺眼。模样长得非常称头不说,身上这清爽干净的气质也是杠杠的好。
这有学问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隋族长在心里感叹着,是越看越满意,“小简啊,来喝喝看我泡的清茶。”
他拿起茶壶,将提前泡好的清茶倒进了杯子里:“这清茶是用我们这里的山泉水泡的,保管你喝起来,会觉得比外面卖的那种清茶还要好上好几倍。”
简弋接过隋族长递过来的清茶,道了声谢。
“对了,小简,你刚来这里,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千江乌寨其实是分为了上岭和下岭。”隋族长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观察起简弋的脸色:“我们下岭虽然缺任教老师,但是上岭比我们更缺………”
说到这,隋族长轻叹了一口气:“上岭目前就只有一位在职的老师,还是一位已经七十多岁的老先生。”
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简弋,见对方有在认真的听着他说话,他稍微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其实我跟你说这些,是想着看你能不能去千江乌上岭任教。”
“千江乌上岭?”简弋有些意外,在来这里之前,他确实不知道千江乌寨还有上岭与下岭之分。
“上岭寨在你们用的地图导航上,是没有显示的,外人知道这个寨的也很少,它离我们下岭寨还有几个小时的路,要翻过前面一座山,上岭寨那里……”
隋族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吊脚楼外就传来了几道脚步声。
隋族长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猜到可能是上岭的小槿和小漾来了,他立刻站起身,视线掠过背对着门而坐的简弋,看向了门外的方向。
等看到走在最前面的谢槿苓之后,隋族长顿时眉开眼笑的招手道:“小槿你们来了啊!时间当真是刚刚好,快进来快进来。”
小槿?
听到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简弋握着杯子的手,猛地顿住了。
下一秒,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道极其悦耳的声音———
“隋叔,中午好啊。”
第46章
“隋叔, 中午好啊。”
这声音清悦中透着一种好听的低泠,微微拖长的尾音里,平添了几分轻缓的磁性, 像是初秋的夜晚轻拂过耳廓的薄风。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是这个音色就跟刚刚那个称呼一样, 让简弋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明明知道谢槿苓十有八九就在千江乌寨。
他最初会选择来这里当支教,也是因为这里有谢槿苓。
但是此刻,当时隔了三年多,再次听到谢槿苓声音的这一刹那间,简弋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想要逃避这里的紧张感。
他不知道谢槿苓还记不记得他。
不知道谢槿苓再次见到他,又会是一种怎样的表情。
一方面他觉得以谢槿苓的记忆, 哪怕他们只相处了几个月, 也定然还记得作为同桌的他。
另一方面, 简弋又觉得自己对于谢槿苓而言, 或许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就算谢槿苓将他忘了, 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几秒的短暂时间里, 简弋就想了很多。那清淡无波的眼神变了又变, 眉宇之间也浮现出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分割。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每一声都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膜里,一下一下,仿佛鼓点在他的心脏处沉沉地敲击。
谢槿苓走进吊脚楼,对隋族长微笑示意后, 就把视线缓缓转向了背对着门这边坐着的男生身上。
从背影来看,这个男生的坐姿十分标准, 背脊挺得很直, 端正干净,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给人一种如同青竹挺劲般卓然而立的气质。
这个人……
谢槿苓的目光动了动,眼中划过一抹思索。
隋族长见谢槿苓的视线正放在简弋的身上,就顺势介绍起来:“小槿,这就是来咱们千江乌寨当老师的那个大学生,小简。”
小简?
谢槿苓挑了挑眉,“简弋?”
隋族长一愣:“诶?”他有些惊讶的看了看简弋,又看了看谢槿苓:“小槿你怎么知道这位支教老师的全名?”
隋族长这话刚说完,谢槿苓还没有回答,简弋就放下茶杯从座位上起身,转向了大门这边。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谢槿苓的身上之后,那黑色的眸子里熠出了一抹惊艳和恍然。
在来这个寨子之前,简弋就想过,三年的时光应该会让谢槿苓的面容更加秾丽和精致。
他也想象过谢槿苓三年之后的模样,此刻当他真正看到时,才发现,真的会有人的脸是得到了上天最完美的雕琢。
他漂亮张扬,能使女性心动,也符合男性的审美。
让你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很难再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简弋还记得在谢槿苓从露脸之后,城林就开始流传的那个夸张的说法———
谢槿苓是真正的万人迷,只要他愿意,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都会喜欢他……
简弋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在看到谢槿苓往他这边走来之后,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收敛。
他那细密的眼睫压着漆黑的眸子,嘴唇动了动,主动开了口:“好久不见。”三年的时间,让他原本清冷的嗓音里,多了几分低沉的磁性。
“嗯,确实是挺久没见了。”谢槿苓的目光落在简弋身上,语气不咸不淡。
简弋会出现在这里,确实是谢槿苓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原以为自己作为原书里、只在主角攻受高中时期出场的炮灰,在高中的那一学期过完之后,就不会再与作为主角受的简弋有任何交集。
却没想到,会在三年之后,在这距离D市一千多里远的千江乌寨,与简弋再次遇到。
书中的剧情已经发生了偏差,这一点,在他因为提前碰到林野而觉醒了记忆之后,就已经清楚。不过清楚是清楚,谢槿苓却没想到简弋会来到千江乌寨,还成了寨子里任支教的教书老师。
更有些戏剧的是,他今天,还需要说服这位教书老师去他们的上岭教书。
想到这,谢槿苓又多看了简弋几眼。
三年不见,简弋的身上少了从前那种外露出来的、生人勿近的冰冷,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有些安静内敛的疏离。
此刻,面对谢槿苓的目光审视,简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捻了捻,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在看到在桑林漾之后走进来的林野时,蓦然一怔。
而林野,在看到简弋之后,他原本有些散漫慵懒的神情也瞬间变得锋锐,那线条凌厉的剑眉之下,一双湛黑的眼瞳幽深又锐冷。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这一刹那间,一种细微不明的诡异氛围,在这安静到略显紧绷的空气里,无声地蔓延而出。
几秒后,林野眼睛微眯,薄唇掀起了一丝冷笑。
而简弋则是嘴唇紧闭,眉眼越发冷峻料峭。
桑林漾的视线在林野和简弋的身上来回转了一遍,随后又看向了谢槿苓。在想到了某种可能之后,他看向简弋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不明真相的隋族长,左看看林野,又看看简弋,最后也把视线放在谢槿苓的身上,他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微微转了转:“你们这是都认识?”
谢槿苓率先介绍了林野:“隋叔,这是我在D市认识的小伙伴林野。”说完这话,他才走到简弋右侧的位置,坐下之后说道:“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
隋族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笑眯眯的招呼着林野:“来来,大家都坐,小漾也坐。”
这四面方正的木桌,板凳是那种能坐两人的长凳。
林野学着谢槿苓对隋族长的称呼,对着这头发半百的老人喊了一声:“谢谢隋叔。”然后就十分自然的走到谢槿苓的旁边,跟谢槿苓坐在了同一张长凳上。
而因为在想事情以至于慢了林野一步的桑林漾,反应过来之后,只能走到谢槿苓和林野对面的位置坐下,将正对着门的主座留给作为长辈的隋族长。
隋族长坐下后,满眼笑意的对简弋说道:“没找到小简竟然是小槿的高中同学,这可真是巧了啊。”
他原本还很担心这位支教老师不愿意去上岭寨上课。
现在看来,小槿和他是高中同学,两人有这一层关系在,他的担心或许是有些多余了。
“小简啊,小槿就是上岭寨的,他今天和小漾下来这里,就是想着来跟你好好沟通,看能不能将你邀请到上岭去教书。”隋叔一脸慈祥的看着简弋。
虽然他在下岭当了近三十年的族长,但是毕竟是从上岭出来的,这位一看就很有学问的大学生如果愿意去上岭教书,于公于私,他心里都自然是一百个乐意的。
感觉到隋族长眼神里的殷切和期待,简弋将视线转向了谢槿苓。
对上简弋看过来的视线,谢槿苓也不打算废话,直接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千江乌寨教书,不过还是很感谢你选择了这里。”
他的嗓音清越,说话不拖泥带水,“隋叔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千江乌寨其实分了上岭和下岭。上岭现在很缺老师,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来我们上岭。”
简弋的学识他是知道。
三年前他跟简弋同桌了一学期,简弋讲题的思路和条理,都非常简单易懂。三年过去了,他只会比以前更有讲题经验。
抛开简弋本身的性格这些不谈,就单纯说到任教这件事,简弋绝对会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就只凭借这一点,谢槿苓的内心,也是希望简弋能来上岭的。
坐在谢槿苓身旁的林野,能感觉得出来谢槿苓对简弋那出自真心的邀请。他嘴唇微抿,有些吃味。
简弋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来当支教,林野实属是没有想到。
怪不得昨晚他听到有大学生来寨子当支教的时候,还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的这个预感是正确的。
林野可不相信,简弋是当真这么凑巧的选到了千江乌寨。要说简弋不知道谢槿苓就是住在这个寨子,那绝对是不可能。
林野甚至觉得,简弋之所以会来这个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千江乌寨当支教,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谢槿苓。
想到这,他微微偏头,又再次看向了身侧的谢槿苓。
从林野这个角度看去,能清楚的看到谢槿苓那浓密纤长的睫毛,这黑色的弧线像是蝴蝶的羽翼,让他看久了就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
再往下,是漂亮精致的泪痣,和尖尖小小的鼻尖。
耳垂上那吊着的红宝石,将他的皮肤衬得如冬雪一样白皙。
怎么会有男生长得这么好看。
林野有些气,他的苓苓为什么就这么招人!
桑林漾就不说了,现在还来了一个简弋。
林野看着看着,见谢槿苓的目光仍旧专注的停留在简弋的身上,等待着简弋的回答。他心底的那种微微发堵的感觉顿时就更浓了些。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想轻轻捏一捏谢槿苓的侧腰,让谢槿苓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这边。
但是最后,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时候不合适。
谢槿苓隐隐能感觉到林野的情绪变化,不过他并没有理会。眼下,向简弋说明情况才是最首要的事。
他见简弋正微垂着眼眸认真思考,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当然,在你给出答复之前,还是有必要跟你讲明上岭的情况。”
“上岭算是在深山老林的中间,条件比不上下岭,交通也很不方便。路面是由小碎石铺成的路,一旦下雨会不好走。整个寨子没有通网,信号也非常弱,电话打不打得通,全凭运气。”
无视了隋族长使的眼色,谢槿苓将上岭存在的这些劣势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谢槿苓说的这些,隋族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小槿怎么就这么实诚!
虽然上岭的情况确实如此,但是他这样一说,岂不是在变相的告诉这位支教老师,上岭的整体条件不行,去上岭教书会很辛苦吗!
“……咳咳……那个小简啊,上岭的环境特别好,比下岭的空气还要清新。你在上岭能看到很多在其他地方见不到的自然景色,那边有天然的大溶洞,还有颜色漂亮的深潭……还有许多野生的小动物……”
一直在旁听的林野,听到这位隋族长说的这些话,只觉得这隋族长的担心纯粹就是多余的。
简弋来这里,就是因为谢槿苓。如果仅仅只因为谢槿苓说的那些,就不愿去上岭了,那他决定来千江乌寨教书的初衷也没有了意义。
所以简弋,怎么可能会不同意。
而事实,果然如林野所猜测的那样。
在沉默了近三十秒之后,简弋抬起眼眸,回复了一句:“可以,我愿意去上岭。”
隋族长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太好了!”他就觉得这次的这个大学生很不一样,是个不畏惧条件艰苦的孩子。
一旁的桑林漾见简弋答应了下来,作为上岭的代理族长,他立刻站起身,面朝着简弋,一点也不含糊的对着简弋深深鞠了一躬,“我代表上岭,感谢你。”
他的语气是真诚的,感谢也是真的。只是心里的某种猜测,让他实在无法对这位支教老师的到来,表达出最纯粹的欢迎。
林野则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对上简弋看过来的视线,他身上那股锋利的气息瞬间肃荡开来。
而简弋的目光,也不似看向隋族长时的那种平然和沉静,此刻,他漆黑的眼瞳里也蕴含着某种具有攻击力的凌冷。
这一刹那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又再次弥漫了出来。
桑林漾重新坐回凳子上,心里的烦躁感只增不减。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无法感知出这个支教老师的意图,那么现在,在他察觉到对方和林野之间的这种、互相排斥感之后,也明白了过来。
又是城林!又是小槿的高中同学!
来了一个林野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简弋。
想到这,桑林漾英挺的眉宇不自觉的拧在了一起,抿紧的唇角也无不透露着一种烦躁。
正在倒茶的隋族长,目光在林野、桑林漾以及简弋的脸上一一扫过,他怎么感觉这气氛有些怪异。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叫林野的小伙子,就觉得他像是那种压迫感很强的猛虎,这位支教老师则是像那种理智冷静的头狼。
至于小漾,看起来就像是被分走主人宠爱的、愤愤不平的狗?
不对不对!隋族长赶紧摇了摇头,打住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这脑瓜子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联想!
一定是因为最近跟着家里那口子把动物世界看多了。
隋族长轻轻咳嗽了一下,将倒好的茶推出去,示意大家都喝茶,“都喝喝茶,喝喝茶。”
谢槿苓率先拿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而他这一动作,就像是某个开关一样,打破了桌上的某种僵局。其他三人也跟着喝起了放在面前的清茶。
然而,这刚松缓下来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几秒,就因为林野的一个动作给打破了。
林野在谢槿苓喝完清茶之后,抬起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擦了一下谢槿苓的唇角,低声说了一句:“嘴角沾了一点。”
他的声音低缓而富有磁性,夹杂着几分笑意的语气里透着某种自然而然的亲|昵。
简弋握着杯壁的手紧了紧,原本觉得清香的茶水到了口中,也变得有些苦涩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收敛了情绪,不动声色的瞥了林野一眼之后,迅速调整好了心态。
简弋很清楚,林野越是故意在他面前表现着什么,就越是说明了他和谢槿苓之间,其实还并没有什么。
而相比于简弋的冷静,桑林漾就没有那么淡然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了拳,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林野是故意的。但是他气就气在,就算是知道了林野是故意这么做的,他也左右不了什么。
至于让整个气氛变得怪异的当事人,谢槿苓只是淡淡的斜眸,纤长的眼睫微微扫下来之后,警告性的瞥了一眼林野。
他的嘴角到底有没有沾上水渍,他自己自然最清楚。
林野眉梢微扬,在谢槿苓看过来的瞬间,幽黑的眼瞳无辜得动了动。
看出了气氛不对劲的隋族长,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顺势出声邀请:“小槿你们应该还没吃午饭吧,先去我家吃午饭,吃了午饭再带小简去上岭。”
谢槿苓没有推脱,轻轻一笑:“好。”
隋族长的家,距离他们现在待的这个专门办公的吊脚楼并不远,出去往左直走几百米就到了。
简弋只带了一个大号行李箱。因为到时候去上岭的时候,还会经过这里,所以隋族长就让简弋先把行李箱放在这,省得拉来拉去的麻烦。
路上,隋族长走在最前面,微微侧着身跟慢他半步的简弋说着话,绘声绘色的讲着他们这千江乌寨的历史与文化风俗。
他深陷的眼窝里,眼睛明亮而炯炯有神,看向简弋的时候,脸上更是带着明显的笑意。
不难看出,他很喜欢简弋。
而在隋族长说话的这个过程里,简弋会时不时问上一两句,恰到好处的掌握着那个不会让老人觉得冷漠的度。
没用多长时间,几人就来到了隋族长的家里。
隋族长五岁大的小孙儿橙橙,一看到谢槿苓,那黑圆圆的眼睛顿时就笑成了一个月牙,十分欢快的跑到谢槿苓的面前,抬着头看着谢槿苓,用方言甜甜的欢迎着:“小槿阿拿,你来了哟!”
林野学着这小男孩的语气:“阿拿?”
谢槿苓解释道:“就是阿哥的意思。”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橙橙的头顶,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柠檬糖递向他,“给。”
小橙橙看到谢槿苓掌心上的柠檬糖,眼睛一亮,拿走的时候还不忘道谢:“谢谢小槿阿拿。”
谢槿苓用方言对小橙橙说道:“这糖是这位阿拿给你嘞。”他指了指林野。
小橙橙见状,立刻来到林野面前,抬着头看向个子高大的林野,再次道了一声谢:“谢谢阿拿。”
林野一米九几的身高,小橙橙站在他面前,只到他的膝盖上方没多远,这会儿,小橙橙要把头抬得老高才能看到林野的脸:“阿拿,你好高哦!”
林野一听,随即就蹲了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眼睛能与小橙橙的眼睛平视到一起,
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林野学着谢槿苓刚才那样,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小橙橙的头发,说道:“你以后也会长高高。”
长高高。
听着林野最后用的这一个叠词,谢槿苓有些想笑。
小橙橙问:“会长到你那么高吗?”
林野点头:“会。”
小橙橙又问:“也会像你这么称头吗?”
称头?
林野愣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看这小男孩崇拜的眼神,那绝对是很好的夸赞词,于是林野很干脆的点头:“会。”
小橙橙满足了,开开心心的回到了谢槿苓这边,对谢槿苓说道:“那小槿阿拿,等橙橙长到像那个阿拿那么高大,就把你娶回家。”
小橙橙这话刚一说完,空气突然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林野的眼睛微微一眯,娶回家?
这小屁孩口气不小啊。
林野瞬间觉得这个小男孩不那么可爱了。
简弋也看向了这个小名为橙橙的小男孩。
桑林漾更是微微皱眉,有些严肃的用方言纠正道:“橙橙,你小槿阿拿是男嘞,不能娶。”
隋族长干笑着看了谢槿苓一眼,然后胡子一翘,故作生气的瞪向自家孙儿:“橙橙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小男孩很认真的反驳,用奶身奶气的声音说道:“小槿阿拿是寨子里最好看的人,我要娶最好看的人当媳妇。”
隋族长有些无奈的扶了下额头,正准备跟自家孙儿好好讲一讲,林野就说了一句:“你没机会了。”
小橙橙不解,下意识就问:“为什么?”
林野看了谢槿苓一眼:“因为等你长大,你小槿阿哥已经成别人家的了。”这个别人特指他自己。
当然,这后半句林野没有说出来。
“你乱说,小槿阿拿会等我。”
“他不会等你。”
“他会。”小橙橙很固执,他不信小槿阿拿不等他。
“他不会。”林野也很固执,他准备让这个觊觎苓苓的小屁孩认清残酷的现实。
“他会!”小橙橙有些急了,说话的声音都拔高了,眼神也变得有些凶凶的,好像林野再继续这么说下去,他就要不喜欢他,然后扑向他让他改口一样。
“他……”
“行了,”谢槿苓打断林野,他实属是没想到林野会这么幼稚,竟然还跟小孩子争了起来:“他才五岁,你难道也才五岁?”
被谢槿苓这么警告之后,林野立刻就老实了,微微挑眉道:“行吧,我不说了。”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简弋,看着谢槿苓和林野之间这自然而然的互动,眼眸微微下垂,眸色暗了暗。
等到吃饭的时候。
谢槿苓,林野,简弋以及桑林漾四人,再加上隋族长一家六口,刚好十人围成了一个圆桌。
简弋坐在隋族长的右手边,桑林漾则是坐在左手边。
他的左手这边是谢槿苓,谢槿苓的另一侧是林野,而林野正对面,坐着五岁大的橙橙。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林野试图用言语打破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美好幻想,小橙橙在吃饭的时候,就一直瞪着他,一副气哼哼的模样,那嘴巴吧唧的咀嚼着,腮帮子十分可爱的鼓起。
就在刚刚,小橙橙决定了,他不喜欢这个阿拿了。
最后,等谢槿苓他们吃完饭准备离开的时候,这小橙橙都没有再跟林野说一句话,反倒是贴向了没怎么说话的简弋。
反正这个阿拿也长得称头。
有时候小男孩的想法就是格外简单,喜欢和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表现得也十分明显。
他原本准备跟简弋说话,结果在见到林野往谢槿苓这边走了一步之后,不想让林野和谢槿苓站这么近,他就直接小跑了过去,挤到了谢槿苓和林野的中间。
“小槿阿拿,”小橙橙两只小手拉着谢槿苓的手,撒娇似的说道:“你不能跟我身后这个阿拿一起耍。”
他这刚说完,谢槿苓还没有回答,被挤到后面的林野就插了一句:“怎么就不能跟我一起玩了?”
“就是不能!”小橙橙气鼓鼓的回头,圆圆的黑色眼睛瞪着林野,噘嘴道:“因为你要抢走小槿阿拿!”
第47章
“因为你要抢走小槿阿拿!”
小孩子稚气未脱的声音再一次让空气陷入了沉寂。
林野没说话, 他挑了挑眉,就这么垂着漆黑的眼瞳盯着小橙橙看,直到在把小橙橙都盯得有些发慌时, 他蓦地一笑。
在小橙橙十分诧异的目光下,林野也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心情很好的勾了勾唇,又再次笑了一下。
他现在看这小屁孩,突然又觉得顺眼了。
抢走小槿阿拿?
连五岁大的小孩子都有这种直觉,都能感觉出他的胜算很大。
嗯……怎么说呢,很有先见之明。
眼光也非常精准。
所以无论会有多少个莺莺燕燕、牛鬼神蛇围在谢槿苓身边,他都会是最终的那个胜利者。
这小屁孩的这种未卜先知, 他很受用。
林野蹲下身, 平视着小橙橙的眼睛, 颇有些赞赏的说了一句:“你是有眼光的。”
小橙橙眨了眨圆圆的眼睛, 又眨了眨圆圆的眼睛,非常懵。这阿拿怎么回事?一会儿凶一会儿眼神慈爱的, 还突然开始夸他。
不过……
小橙橙轻哼哼:“你别以为你这样说, 我就会喜……”
“橙橙,快过来, 不要耽误阿拿们去上岭。”小男孩的妈妈朝着他喊道。
“……噢……好吧。”小橙橙有些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随即又跟谢槿苓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才小跑回到了自己的阿乃那里。
……………
从隋族长家出来之后, 谢槿苓四人又去了一开始的那个吊脚楼。
简弋拿好自己的行李箱,跟在桑林漾的身后。
桑林漾这次和谢槿苓一起下山, 就是以代理族长的名义。他的阿吉前几日去打猎的时候不小心崴伤了脚, 需要修养, 不易走上岭到下岭这样远和颠簸的山路。
再加上上岭这边, 还有牯藏节的事情需要阿吉亲自跟进,这与支教相关的一些事情,自然就大部分都交给了他来了负责了。
桑林漾对简弋说道:“简老师,这行李箱拿给我来提就行。”山路很不好走,这种行李箱不能直接拉,必须要提起来。
简弋不熟悉路段,又是第一次走这种蜿蜒又崎岖的山路,提着这么一个大号的行李箱,虽然并不是很重,但走起山路来了确实是有些束手束脚。一开始都还好,到了后面,他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
此刻,听到桑林漾这么说,综合考虑了实际情况之后,简弋也没有推脱,将行李箱递给了桑林漾:“劳烦了。”
桑林漾笑了一下:“应该的。”
其实一开始就该是他来负责拿这个行李箱的,只是因为当时他在想着事情,再加上又对这位支教来上岭教书的真正目的存有某种微妙心里,所以潜意识里,桑林漾就自动忽略了他该做的事。
这是不应该的。
桑林漾自我反省了一下,然后向简弋解释道:“原本我们该骑牛上山,不过因为过几日就是牯藏节,各家都在筛选牯牛,所以这个时候的牛一般不做外用。”
简弋微微点头,非常自然的揭过了刚才的话题,问了几句关于牯藏祭祀的事情。
提到牯藏祭祀,桑林漾的眼中顿时浮现出了浓浓的期待。当即就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向简弋讲起了牯藏节相关的趣味之事。
不过,桑林漾虽然讲得很认真,但是简弋因为要时刻注意脚下的路,所以听起来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些分神。
至于谢槿苓和林野这边。
这条山路对谢槿苓来说,早已经算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走了无数遍,别人走起来很费力的山路,于他而言就和平路没有什么区别。
而林野,他以前经常会去野外运动,这几年虽然没以前那么勤了,不过每天都有在锻炼。
再加上,算上昨天上山和今天下山,他已经走了两次这条山路,也算是记住了山路的路段情况,也摸清了一些门道,大概知道哪里陡峭哪里又该怎么走。
也正是因为如此,无论是谢槿苓,还是林野,都没有因为走山路,而分散说话的注意力。
林野回想着小橙橙之前对他说的那个形容,没忍住好奇,还是问了出来:“称头是什么意思?”
谢槿苓看他一眼:“就是好看的意思。”
林野一听,唇角上扬,心情颇有些愉快的说道:“看来我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有眼光的。”
就在林野这话刚说完的瞬间,他右侧的杂草丛突然晃动了一瞬。
林野眼神瞬间凌厉,一个眼神瞥向草丛。
谢槿苓也顺着林野的视线看去,“大狗蛋,出来。”
他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灰色身影就以闪电般的速度从草丛堆里跳了出来。像是故意一样,跳出来的大狗蛋在从林野的正前面飞速跃过的那一刹那,灰色的大尾巴狠狠煽向了林野。
林野瞳孔收缩,在快被大狗蛋的尾巴攻击到的一刹那间,反应极快的往后一仰,这才避免了被灰狼的尾巴甩到脸上。
发现自己没有碰到林野,大狗蛋有些不甘心的回头冲他龇牙。
这狗蛋,是真得很欠。
林野的眼睛危险的一眯,开始捏起了拳头。
而大狗蛋,也敏锐的感觉到了林野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像是刀刃的锋锐感,嘴里开始发出了凶狠沉冷的低嚎。
谢槿苓看了看一副凶相的大狗蛋,又看了看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狠劲的林野。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短短几十个小时里,这一人一狼虽然没有真正干起架来,但是已经这么对峙过不下三回了。
大狗蛋平时对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一副嚣张又慵懒的样子,很少会表现出这么外露的攻击性。更不像现在这样,看起来暴暴躁躁的,好像随时都会被点燃一样。
其实谢槿苓也有些意外,为什么平日里冷静睥睨的大狗蛋一看到林野,就立刻变成了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林野和大狗蛋的身上,那种自带侵略性和压迫感的气场太相似,所以才同性相斥?
谢槿苓正思考着大狗蛋和林野不能和睦共处的问题所在,桑林漾就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小槿,看来大狗蛋不喜欢你这位伙伴。”
虽然这匹灰狼对他也不亲近,但是桑林漾此刻看到它对林野的状态,瞬间就觉得安慰了不少。
至少这匹灰狼不会想要攻击他。
桑林漾看了一眼还在紧盯着林野的大狗蛋,随即将视线转向简弋,主动介绍起来:“这是小槿喂养的狼,不会随便攻击人,除非是让它看不顺眼的。”
说到这后半句的时候,桑林漾有意无意的瞥了林野一眼。
林野冷笑一声,他和这匹灰狼天生犯冲。
简弋的目光下敛,落到这匹灰狼的身上,“这是北美灰狼吗?”他问着谢槿苓。
如果是普通的狼,就算是头狼,也很少会有这么强壮高大的体型。而这匹狼的个头,几乎是普通狼的两倍。这只有北美洲那般的狼,才长这么大。
谢槿苓回了句:“可以这么说。”
“它的体型很流畅健美。”即使是出言赞美,简弋的语气也是平缓的,淡然冷静,让人听不出太多的起伏。
而原本正在与林野对峙的大狗蛋,就像是听懂了简弋的夸赞一样,回头看了他一眼,末了,还冲他还算友好的嚎了一嗓子。
林野:“………”
这大狗蛋,就只对他凶是吧?
谢槿苓有些想笑,微微歪头看向林野,眼角眉梢间流转着一抹狡黠:“你可以认为自己在它眼里是特殊的。”
林野闻言,也偏过头看向谢槿苓。
原本还很凌厉的眉眼,在看到谢槿苓眼睛里微微晕开的笑意之后,眼神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此时,午后从树上斑驳而出阳光,漫洒在谢槿苓琥珀色的瞳孔里,透出了一种明澈清晰、熠熠生辉的漂亮。
林野看着看着,嘴唇微动,正想问谢槿苓自己在他的眼里是不是也是特殊的。
被无视久了的大狗蛋就在这时候冲他吼了一声。
这两脚兽怎么回事?对峙到一半,就突然去贴贴它的主人?
大狗蛋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更被小瞧了!
它的身体往后弓起,两只前脚也往后下压,摆出了一副进攻的姿势。
感觉到灰狼那充满攻击性的视线,被打断的林野眉头微皱,下一秒,他漆黑如墨的眸子直勾勾的射向了这不知道看场合的大狗蛋,黑沉沉的目光犀利又冷锐。
就在谢槿苓准备出声终结这场对峙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嘶嘶嘶的声响。
而这声响的来源,正是简弋右侧的这一棵大树。
简弋的身体微微一僵,余光立刻瞟向右侧。
只见一条缠绕在树干枝丫上的红蛇,正缓慢的滑动着身躯,一边吐着猩红的蛇信、一边支着上半身缓缓朝着他这边爬来。
在注意到这只蛇的脑袋形状之后,发现只是一条猪鼻蛇的简弋,紧绷的情绪瞬间舒展了一些。
谢槿苓看了简弋一眼,他记得三年前自己还在城林读书的时候,除了林野之外,其他人应该是没有实质性的见过二狗蛋。
想到简弋现在已经算是上岭的任教老师了,以后肯定会和二狗蛋碰到,谢槿苓就对他说道:“这条猪鼻蛇是我的小宠物,它不会咬人。”想了想,谢槿苓又说:“你第一次来,它只是在观察你。”
确实是在观察,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用眼睛与鼻子之间的颊窝进行热定位。
简弋听到谢槿苓说的这话,打消了准备挪动脚步的念头,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这红色猪鼻蛇向他凑近。
而二狗蛋,似乎对于简弋很不感冒。
它那扁扁的脑袋在凑到距离简弋大概半只手臂的位置时,就停了下来,然后在用鼻子轻轻嗅了一下简弋身上的味道之后,就不甚感兴趣的退了回来。
几乎所有的蛇都是变温动物。
这种变温动物无法靠自身维持体温,只能依靠环境来调节。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们会喜欢能让自己的身体获得温暖的存在。
简弋身上的那种干净清冷的气质,会让二狗蛋本能的排斥。
二狗蛋退回去之后,很快就滑动着躯体,来到了林野的脚边。
看到二狗蛋爬到了自己这边,林野也没再与大狗蛋对峙了,而是蹲下身,将手伸向了这条红红的猪鼻蛇。
二狗蛋没动,抬着上半身将脑袋转向谢槿苓。
谢槿苓微微点头。
得到谢槿苓的许可之后,二狗蛋这才果断的顺着林野的手一路往上。它十分自然的沿着林野的手臂,迅速爬到了林野的肩膀上,然后很友好的用头轻轻蹭了一下林野的脸颊。
看到这一幕的大狗蛋,顿时冲着这傻头傻脑的猪鼻蛇吼了一声。
二狗蛋没理它,将上半身潜入到了林野的卫衣连着的帽子下面,只留一半亮红色的尾部还露在外面,随意懒散地挂在林野的肩膀上。
林野摸了摸二狗蛋的尾巴,轻轻笑了一下:“它喜欢我。”
谢槿苓直接点出真相:“主要是因为你身上的温度很适合。”
虽然谢槿苓这么说着,林野眼中的笑意,却并没有散去。
不过,林野的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一行人走进上岭寨之后,林野眼中的笑意就渐渐散去了。
看着被十几个苗家男女围着热情招呼的简弋,林野难得有些酸溜溜的开口:“苓苓,我昨天跟着你进来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
这些都是和谢槿苓一起生活在这里的苗家人,林野自然是希望自己也能被他们喜欢和接受。
虽然昨天他跟着谢槿苓进寨的时候,路上碰到的苗家人都笑容灿烂的跟他打着招呼,对他说着欢迎,但是那明显不能和简弋现在所受到的热切礼遇相比。
此刻,将简弋围在中间的这些苗家人,手中都端着一看就是经过了精心制作的美食,在桑林漾的翻译下,一脸期待的等着简弋将这些代表他们心意的美食逐个品尝。
林野注意到这十几个围着简弋的苗家男女,都不是他们这一辈的,年龄看起来平均应该是在三十到四十之间。
这样的年龄放在这个苗寨里,家里应该是有小孩但小孩的年龄不大。
这么一想之后,林野也悟出了点什么:“原来老师在你们这里,这么受欢迎的吗。”不知道他现在去当个数学和画画兼任的老师,还来不来得及。
听着林野这话,谢槿苓的目光也落向了正前方。他的视线在简弋的身上停留了几秒之后,又看向那些热情的阿叔阿孃们,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他偏浅的琥珀色瞳眸里流转出一抹清润的光泽。
“他会这么受欢迎并不奇怪,毕竟会选择来千江乌寨任支教的大学生很少很少,而这其中,愿意到上岭教书的老师几乎没有。”
除了十年前有一位大学生曾来过上岭待了几个月的时间之外,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学生来任支教了。
所以简弋其实算是这十年来的第一个。
不管最后他能不能坚持下去,又具体能坚持多久,至少从现在来看,简弋愿意来上岭,确实是值得被热切欢迎的。
他也很感谢简弋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听出了谢槿苓语气里所表露出的情绪,林野看向简弋的湛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暗云。
简弋也似有所察般,平静清冷的视线朝着林野这边扫了一眼。
林野的嘴角微微下压,紧闭着的双唇让他的下颚线显得越发的冷硬。
下一秒,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了身旁的谢槿苓,有些吃味的喊了谢槿苓一声:“苓苓。”他压低声音道:“我也可以。”
谢槿苓听懂了林野的意思,他眉头微蹙,露出很严肃的表情:“不要一时兴起。”一旦成为支教老师,就必须要对那些来上课的孩子们负起责任。
林野的性格他虽然不能说是完全了解,但是至少也算是清楚了七八。
他本身就对学习没什么热情,也不像简弋能忍受那种日复一日的枯燥作息,如果是因为一时兴起,就决定当支教,一天两天还好,两三个星期也没问题。
但是如果要把教书当成了一种职业,就等同于是给自己上了一层名为责任的束缚,就意味着林野必须要重复着枯燥的备课讲课批改作业等。这么长久下去,一旦那股新鲜劲全部耗光之后,就很容易出现厌倦和排斥。
这并不是说林野不好,而是他不适合。
无关乎其他,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在谢槿苓看来,林野更像是桀骜自由的百兽之王,肆意的游走在山林之间高峰之上。
这也是他最欣赏林野的一点。
如果林野沉下脾性,收敛住所有的凌厉与锋芒,像简弋一样站在课堂上,拿着粉笔一笔一划的书写讲题,反而让他感觉到一种很强烈的分割感。
让他觉得林野不再是林野。
当然,还有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谢槿苓不希望林野因为被简弋所影响,就临时起意,去做出不慎重的决定来。
感知到谢槿苓的情绪,林野又见谢槿苓此刻这副认真的表情,虽然有些话谢槿苓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他还是从谢槿苓的眼睛里,隐隐察觉到他想要表达的深意。
事实上,在谢槿苓说完那句话之后,林野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确实是有些草率了。
他垂下眼,一点也不含糊的认错:“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但是一码归一码,他只要一想到谢槿苓刚刚看简弋的那种眼神,他的胸口就发闷得厉害。
他承认他是嫉妒了,嫉妒那些人对简弋所展现出来的真心实意的热情,更嫉妒谢槿苓看向简弋时那眸中所流转出的暖意。
即便他知道那只是出于一种感谢,内心深处也依旧滋生出了妒忌。而这份情绪就像是一条从阴暗潮湿的河底缓缓爬出来的毒蛇,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胃部,搅扰着他的理智。
明明不该是这样。
然而那种酸涩感他又无法遏制。
想到这,林野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苓苓,我是吃醋了。”他干脆直接坦言。
“吃醋?”谢槿苓愣了一瞬,理解了林野话中的意思之后,他桃花眼微微上扬,有些好笑的说道:“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你和简弋又不一样。”
他和简弋不一样?
林野神色一动,追问道:“为什么不一样?”
他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谢槿苓,眸中的期待让他漆黑的双眼里像是敞满了细碎的光晕,宛如仲夏夜里那深邃的苍穹。
而他那微微抿着的双唇,也不似平日里那么散漫又傲然。
很明显,他在紧张,心中的某种隐秘的期待更是让他在看到谢槿苓认真思考该如何回答时,而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喉结。
谢槿苓自然没有漏看林野身上这些细微变化,他眼尾微挑,就这么盯着林野看了几秒后,蓦地笑了起来。
存了几分逗林野的心思,谢槿苓故意说道:“你是我的小伙伴,自然是不一样。”
林野一听,脸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垮了下来,英挺如刀裁的眉宇,也因为郁闷而微微下压着。
他这幅样子落在谢槿苓的眼里,就像是小孩没要到糖果时才会露出的那种、愤愤不快又十分气馁的模样。
谢槿苓发现现在的林野,相比起三年前,将情绪反应到脸上的表情要生动不少。
在某些事情上,也似乎变得有些幼稚,就好比在跟小橙橙争辩的时候。一定要争一个输赢什么的,实在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意外的。
谢槿苓并不排斥林野所展现出来的这一面。
他喜欢林野这样真实又直给的外露。无论是性格,情绪,还是其他。
想到这,谢槿苓目光微微闪了闪,对林野轻声说了一句:“你低头。”
虽然不知道谢槿苓想做什么,林野还是什么也没问的照做了。
谢槿苓唇角微勾,下一秒,直接抬起右手将掌心放在了林野的后颈。
这一刹那间,从后颈处传来的、柔软微凉的触感让林野的身体一顿,他对上谢槿苓含笑的目光,某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好像意识到了谢槿苓要做什么。
“看来应该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了……”谢槿苓的压低嗓音缓缓说着,轻浅的音色里多了几分撩人心弦的磁性。
话落之后,他就像两人昨天初见时那样,将额头轻轻贴到了林野的额头上,说了一句让林野心脏狂跳,忍不住去浮想联翩的话语……
“林野,你不一样,至少我不会对其他人做出这样的欢迎。”
“而且……有我的欢迎,还不够吗?”
第48章
“有我的欢迎, 还不够吗……”
几乎是在谢槿苓这话说完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满足感就从林野的四肢百骸蔓延而来, 不过顷刻间, 就将林野内心深处,所滋生出的那种阴暗又晦涩的占有欲尽数封存。
明明不过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野有了不一样的解读。
他在谢槿苓的心里是特殊的。
这样的认知让林野先前的嫉妒与阴霾都一扫而空。
喜悦充盈他的心脏。
看着近在咫尺的谢槿苓, 林野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正萦绕在一起,他很喜欢这种亲昵的靠近感, 这会让他有一种他们是在唇齿相依的感觉。
不过,唯一让林野觉得有些遗憾的, 就是这样的靠近实在是太短了。他还没来得及感受更多, 谢槿苓就已经退回去重新站直了身体。
“现在还吃醋吗?”谢槿苓问他。
林野回道:“如果我说还吃醋,你会再来一次吗?”
谢槿苓挑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那我可能会用竹笛对着你的脑门来一次。”
林野轻笑一声:“我还没有听过你吹竹笛。”
在城林那会儿,谢槿苓亲口对张嘉逸说过自己擅长吹竹笛,过了三年, 林野不用想也知道谢槿苓吹出来的笛声,定然会比以前更悠扬空灵。
谢槿苓说道:“你想听的话,可以吹给你听。”吹竹笛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好,只能吹给我听。”林野说完这句话, 还没等谢槿苓回答, 他瞥了一眼简弋和桑林漾所在的方向, 又特意强调了一句:“最好是吹别人都没有听过的曲子。”
“行。”谢槿苓答应下来。
“那我们拉个钩。”林野有些幼稚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拉了钩才有保障。”
看着林野竖起来的小拇指,谢槿苓虽然觉得这个行为实在有些傻气, 却还是跟他拉了钩。
然而, 在谢槿苓拉完钩准备收回手的时候, 林野的指尖突然在他的手背处轻轻缓缓的摩挲了一下。
谢槿苓抬起眼帘,看向林野。
林野无辜的眨眼。
不远处,简弋虽然被十几个苗家阿叔阿孃热情的围在中间,但是他一直有用余光关注谢槿苓和林野这边。
站在旁边的桑林漾也同样如此。
也正是因为两人都有意无意的瞟着这个方向,所以也都没有漏看谢槿苓和林野这边所发生的一切。
此刻,桑林漾的眼中正凝聚着一抹暗云。
由于隔了一段距离,他并不知道这个林野和小槿都说了些什么,但是看他和小槿拉钩的动作就不难猜出,他们两个人定然是做了什么承诺。
桑林漾只要一想到小槿刚刚对林野做的那个古老的贴额礼,心中的那一股酸涩感,就几乎快从他的胸腔里溢出来。
如果不是周围还站着阿叔阿孃们,他脸上的笑意怕是早就无法维持,不仅如此,可能连带着眉头都会紧紧的皱起来。
他在克制着心底那翻涌的烦躁。
然而即便如此,桑林漾垂在身侧的手,还是不自觉的攥紧成了拳头,因为要忍耐着那种堵闷和焦躁,他的指尖几乎都深陷进了肉里。
相比于桑林漾,简弋表现得要平静许多。
即便他的眸底深处已经是一片冰冷,面色上却不显露分毫,他的神情依旧是淡然的,让人一眼看去,只觉得他理智又冷静。
三年的时光,让简弋变得更成熟了,不动声色的模样很难让人洞察出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
当晚。
简弋也住进了那个上岭寨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圆形厢客房。
其实原本简弋是该住在单独的一处吊脚楼里,不过因为上岭这边,这几天大家刚好都在为牯藏节的事忙碌,所以暂时就还没来得及把那处吊脚楼收拾出来。
简弋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也没有表达任何不满,经过了三年的沉淀,简弋现在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将该有的礼数做到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简弋是作为支教老师被邀请来千江乌上岭寨的,所以本质上,他和单从表面看、就像是单纯来寨子旅游的林野是不同的,他不用喝拦门酒,也不用像外来旅游的人那样去迎合这里的招待礼遇。
简而言之,就是从简弋以支教老师的身份进到上岭寨之后,寨子里的苗家人就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家人。
临近九点的时候,千江乌寨上方的天空,突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唰唰的雨声落在厢客房的屋檐,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声响。
厢客房正中间的厅堂内,林野与简弋相对而坐。
两人在谢槿苓在场的时候,因为各自都有所顾虑,所以几乎没有说什么话。
这会儿,整个厢客房里只有他们二人,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
“你为什么会来千江乌寨?”林野的语气低沉醇厚,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身上的那种锋锐气息却直直的朝着简弋侵袭而来。
简弋没回答,抬眸反问了一句:“你又为什么会来?”
林野湛黑的双眸如锋利的刀刃,在敏锐的洞察出简弋的内心之后,他轻嗤一声,“你果然是喜欢苓苓。”
简弋没否认。
事实上,这也没有什么要否认的。
林野直言道:“苓苓不会喜欢你。”
简弋目光冷沉:“他到底会不会喜欢我,还轮不到你来评判。”毕竟林野,现在也不过只是谢槿苓的伙伴。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林野扔下这一句话之后,就起身回了房间。至于有哪个机会,机会又是指什么,虽然林野没有明说,但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简弋,都心知肚明。
林野回到房间之后,简弋也紧跟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床榻上,听着窗外细细绵绵的雨声,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是谢槿苓的家乡,他突然就想到了三年前,他与谢槿苓待在仓库杂物间的事情。
明明已经过去了三年,当时发生的每一幕、包括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却依旧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从能记事起,简弋就没有过后悔的时候。
他在每做一件事之前,都会很冷静的先去思考其中的利弊,先去审视可能存在的各种结果。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制定出最优的方案,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再以最高的效率将它实施。
也正是因为这份长久下来形成的习惯,才让他每一次得到结果都是他所预想的,而这,足以支撑他不后悔每一次的决定与选择。
然而当他从王院长那里得知谢槿苓已经离开D市回到苗寨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悔意。
简弋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天下午在仓库的时候,他没有奉行一贯的冷静主义,一而再再而三的站在门口阻止谢槿苓揍人。而是出去和谢槿苓一起,以正当防卫的名义对上许周。或许他和谢槿苓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一种不一样的变化。
哪怕这种结果会导致许周在最后被判刑的时候,多上许多繁杂麻烦的审核工序。但至少,这段经历很有可能会成为青春时期里、他和谢槿苓之间独一无二的回忆。
肆意,血性,张扬,包括不完美与瑕疵,才该是他们当时那个年纪里最该有的体现,才是鲜活而生动的。
那一次,本来该是他的一次机会。
但是最后,却是比他慢上很多的林野,将那一脚踹到了许周的身上,解了谢槿苓心中那份忍不下的怒气。
是他错过了那次机会。
而这,也是简弋这些年唯一感到后悔的事。
想到这,简弋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在闭上眼睛入睡之前,简弋想起了很久以前看到的一句话,话里说一个人在青春时期,不该碰到一个太惊艳的人。否则一旦与这样的人有了交集,你这一辈子就再也忘不掉他。
最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简弋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触,而现在,他会来千江乌寨当支教,就正是应证了这一句话。
…………
这天晚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林野和简弋继三年前秋游那次,又再一次睡在了一个空间里。
后半夜的时候,两人又同时做了个梦。
林野梦到自己成了谢槿苓的“苦力”,顺理成章的住到了谢槿苓的家里。
这一天正是七夕。
他一大早起来,和苓苓一起吃了一顿暖糯香甜的五色糯米饭。
之后,他就与寨子里的其他男青年一样,用糯米和稻草搓出了一根又粗又长的秋千绳。
他按照这里的七夕风俗,将搓好的秋千绳绑在了森林里最大的那一棵梧桐树上,弄成了一个非常漂亮清新的秋千堂。
做完这些,他愉快的邀请了他家苓苓坐上他的秋千。
流萤闪烁,森林的晚风徐徐吹来。皎洁的月光下,他和苓苓一起坐在秋千上荡着秋千。
他入乡随俗,就像这里的男青年表达爱慕与喜欢时那样,故意把这个秋千荡得又高又久,让苓苓感受到他的那份情意。
后面,苓苓回应了他的喜欢,又给他吹起了清悦悠扬的笛曲。
那笛声悠扬如清风,又润悦如雨泽,像一张细细的情网,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旋律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
暧|昧的气氛在这深邃的黑夜里滋生蔓延,当旖|旎缱绻的氛围到达顶|峰的时候,他伸出手将苓苓拥在了怀里,主动吻上了苓苓柔软殷红的双唇。
他们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在亲吻的过程里点燃着彼此身上的火焰。
而就在他快要解开苓苓的衣衫时,简弋突然出现了。
他阻止了他和苓苓,面无表情的站在他们面前,用冷到极点的声音说……
十二点已经过了,一人一天,这是之前说好的,接下来该是我的时间。
也就是在简弋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刹那间,所以的一切戛然而止。
林野直接被吓醒了。
他蹭得一下从床上坐起,狂跳的心脏让他整个人完全不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四周,光线昏暗,窗外透进来的光也很微弱,时间应该还早。
回想起梦中简弋说的那句话,林野的眼神顿时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他眼眸低垂,将额前的发丝往后捋起,也是这个时候,林野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竟然都泛出了一层薄汗。
十二点一过,一人轮一天……
林野气笑了,他怎么会做出这么离谱的梦!
果然还是因为简弋。
如果不是简弋来了这上岭寨,他也不会做这样荒诞的梦。
与此同时,另一边。
同样从梦中吓醒的简弋,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与林野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他回忆着刚才做的梦,冷峻料峭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到了最后,几乎都皱得能夹死一只蚂蚁了。
其实一开始,整个梦都很好很好……
他梦到自己和谢槿苓在一起了,他们成了一对恩爱的情侣,住在同一处吊脚楼里。
清晨,他和谢槿苓一起去学堂教书。
学生们都开朗可爱,夸他和谢槿苓是最登对的一对。
但是就在他下午上完课之后,原本该按照约定等着他一起回去的谢槿苓却不见了。
他以为谢槿苓是提前回了家,于是也紧跟着回到了吊脚楼里。结果他将吊脚楼的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也没有看到谢槿苓的身影。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浩瀚漆黑的夜空还没有一颗繁星,月亮也被漂浮的薄云遮挡。
他不知道谢槿苓究竟去了哪里,只能去四周寻找,好在碰到了桑林漾。
桑林漾跟他说谢槿苓去了树林。
当他问谢槿苓为什么会去树林的时候,桑林漾跟他说因为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接着就满脸复杂的离开了。
之后,他一路去往了树林。
终于在一棵大树下看到了谢槿苓。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谢槿苓竟然会和林野拥抱在一起,他们似乎是刚接了吻,谢槿苓的双唇红艳而水润,眼尾泛着浅而散的薄红,像是清晨被露水浸染的海棠。
他很生气很生气,直接就走过去想将谢槿苓拉回到自己身边,然而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谢槿苓,林野就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阻止他继续靠近。
他抬起眼历声质问,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下一秒就听到林野说……
开什么玩笑,这么重要的日子,苓苓不和我一起,难道还跟你一个没名没分的男小三一起?
也就是到了这里。
他从梦中被惊醒。
没名没分的男小三……
坐在床头的简弋,回忆着刚才那个梦里林野对他说的这一句话,胸腔里聚集的怒意几乎要将他脑海里那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给冲断。
明明只是一个梦,却让简弋第一次有了一种怒火中烧的感觉。
很离谱,也很荒谬!
不管是没名没分这几个字,还是男小三这几个字,都在冲击着简弋这二十几年来所受到的教育和三观。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简弋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梦来。
想到这处厢客房里,还住着一个林野。
简弋也是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毫无事实根据的迁怒,如果不是因为林野,他也不会如此。
而此刻。
无论是简弋的梦中,还是林野的梦中,都是主角的谢槿苓,却是一夜无梦,睡得格外香甜。
等到天幕泛白,墙上的时钟指到了七点,谢槿苓才悠悠转醒。
今天是周二,他需要去寨子里的学堂辅助黎老先生上课。用了几分钟洗漱之后,谢槿苓就开始吃起了林阿孃做的早餐。
结果他才刚吃了两口,林野就过来了,手里还拿着林阿孃特意给他端过去的早餐。
“早安,苓苓。”林野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走到谢槿苓的对面坐下。
看着将早餐放到桌上的林野,谢槿苓挑了挑眉:“阿孃给你端过去,你这又端回来?”
林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道:“在你这里吃得更香。”他总不可能说一看到简弋,他就吃不下早餐,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离谱的梦。
谢槿苓闻言,开始仔细的观察起林野脸上的表情,他琥珀色的瞳孔半眯着,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林野的眼睛看,看得林野的心里莫名就有些不自在了。
就在林野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来转移谢槿苓注意力的时候,谢槿苓终于开了口,他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你心里有事。”
林野准备去拿馒头的手微微一顿。
注意到林野的这一丝小变化,谢槿苓眯了一下眼,又说:“和我有关。”
林野点头,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语言,正准备说话,就听到谢槿苓说道:“是昨晚你们回到厢客房之后说了什么?”这个你们自然是指林野和简弋。
林野嘴唇动了动,回了一句:“不算是。”
不算是?
谢槿苓来了一丝兴趣,“那是因为什么?”
林野沉默了两秒,想到那个诡异的梦,他最终还是决定如实说道:“因为一个梦。”反正谢槿苓也是梦里的当事人,梦中那种离谱的事情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影响。
谢槿苓接过他的话:“那你梦到了什么?”
林野看了谢槿苓一眼,正准备将梦中的内容全部说出来,吊脚楼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对于林野来说,已经不算陌生的声音———
“小槿,你吃好早餐了吗?”
林野握着馒头的手一紧,所以为什么这人每次都能做到这么精准无误的打断他?
不过这一次林野倒是没有感到不悦。
不仅如此,林野甚至还有些庆幸桑林漾的及时出现。当然,如果简弋没有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话,会更好。
就在刚刚,林野突然意识到,如果他真的把昨晚那个梦的内容全部告诉谢槿苓,只会让他和谢槿苓之间的关系,因为多出来的简弋而变得更复杂化。
那并不是林野想看到的结果。
他也不想谢槿苓的注意力分散到简弋身上。
所以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梦并不适合被谢槿苓知晓。
桑林漾站在吊脚楼门口,看到林野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意外,似乎是早就猜到了林野会在这里。
他将目光移到谢槿苓的身上,微微一笑,语气爽朗又轻快的说道:“小槿,今天是周二,我知道你一早就要去学堂,正好我也要带简老师过去,就想着大家一起了。”
说完这句话,他身体往侧面挪了几分,将位置让了一些。
站在桑林漾侧方的简弋抬起眼帘,在对上谢槿苓看过来的视线之后,主动打了一声招呼:“早安。”
谢槿苓也回了一句:“早安。”他又看向桑林漾:“再等几分钟,我还没有吃完早餐。”
桑林漾点头:“好。”
谢槿苓收回视线,对林野说道:“你也先吃早餐,你刚刚提到的梦,一会儿再说。”
梦?
简弋听到这个字眼,面色瞬间冷了几分,朝着林野瞥去一眼。
林野感觉到简弋的视线,也向他投去了一个冷锐的眼神。
这一刹那间,两人之间的那种对、对方的厌恶和排斥感,就像是两把从幽冷的深潭中抽出来的锋利刀刃,划破空气中的疾风,搅动着急如狂骤的波澜。
谢槿苓的目光在林野和简弋的身上缓缓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简弋的脸上,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怎么,难不成你也做了梦?”
谢槿苓这轻飘飘的一句随口一说,瞬间就打散了空气中越发紧绷的氛围。简弋薄唇轻抿,微微错开谢槿苓略带戏谑的视线,回道:“没有。”那样离谱的梦,他只会烂在心里。
谢槿苓本来就只是随意一问,听到简弋这么说之后,也没打算再问,收回目光认真吃起了早餐。
另一边。
在去往良勾岩千潭村的路上,一辆小轿车正缓缓行驶在两米多宽的乡道上。
小轿车内,除了司机之外,后排还坐着三个年龄大概二十多岁的男生。
“昱哥,我刚刚搜了一下导航,我们要去的这个千江乌上岭寨,导航上还真没任何显示。”
说话的是坐在最中间位置的男生,他染着一头亚麻色头发,额头上戴着一个浅灰色的装饰型吸汗巾,一身非常典型的运动系打扮,看起来阳光又健气。
他与坐在他右手边的男生,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和身高,单看外表,两人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发型和发色了。
此刻,这个男生正一脸新奇的看着手机里显示的导航结果,准备把导航界面分享给坐在他左手边的男生看。
坐在他左手边的男生,有着一张极其帅气的面容,眉如黑墨,鼻梁挺拓。清晨的光线折射到车窗里,将他利落深邃的侧脸轮廓,衬得越发清晰分明。
“那个寨子比较特殊,导航不显示很正常。”陆淮昱不疾不徐的说着,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说的也是。”亚麻色头发的男生点了点头。
坐在他右手边的男生一脸嫌弃的说道:“王思远我看你就是纯粹闲得没事做,还去搜那玩意儿。教授不是都说了吗,那个上岭寨是几乎与世隔绝的那种。”
“王星泽我是你哥,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直呼我全名?”王思远斜了他一眼:“不过说到特殊,我觉得上岭寨那种多是生苗的寨,肯定是有人会下蛊的。”
“你就只比我先冒出去一分钟而已。”王星泽也斜他一眼,“还有下蛊什么的,平时我让你少看点电视剧你就是不听,说了要相信科学。”
说到这,王星泽的视线越过坐在中间的王思远,看向了另一方的陆淮昱,“你说对吧,昱哥。”
陆淮昱轻轻笑了一下,语气低浅平然的附和了一句:“嗯,相信科学。”
第49章
用了差不多五分钟, 谢槿苓吃完了早餐。
林野吃饭的速度要比谢槿苓快一些,谢槿苓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的时候,林野已经把自己的碗筷都收拾好了。
七点二十左右, 四人从吊脚楼准时出发。
整个千江乌上岭寨只有一处学堂, 从谢槿苓所住的吊脚楼到这处学堂,大概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
由于昨夜下了雨, 天空就像是被浣洗过一样, 显得格外的澄澈蔚蓝。铺着小碎石的路面有些湿滑, 两旁的草木枝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泥土与青草混合的自然芬香。
谢槿苓, 林野, 桑林漾以及简弋, 四人走在同一排。
林野在最左边, 简弋在最右边。
谢槿苓和桑林漾位于中间。
谢槿苓想到林野在吃早餐的时候跟他提到的梦,于是出声问道:“你刚刚要给我讲的梦是什么?”
“忘了。”林野的语气稀松随意,自然得好像真的是忘记了梦中的内容。
谢槿苓见他这样也没再多问。
毕竟人在醒来之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脑会自动将不需要的无用记忆慢慢删除, 梦里的内容自然也就会变得越来越模糊。
会忘记, 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虽然谢槿苓觉得林野应该是没有将梦中的内容全部忘记,但是既然林野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可能继续询问。
这时, 走在谢槿苓右边的桑林漾,对另一侧的简弋说道:“简老师,等会儿到了学堂,黎老先生会具体给你分配一些课程。”
简弋微微颔首, 语气平静的嗯了一声。
从表面来看, 他好像是在认真听着桑林漾说的话, 而实际上,心里却有些心不在焉。
大概是受到了昨晚那个荒诞之梦的影响,简弋现在越往学堂走,梦里的那些内容于他而言就越是清晰。
因为那个梦一开始的画面,就是他和谢槿苓一起去往学堂。虽然他们现在走的这一条路,和梦里他所构想出来的那条路完全不一样,他也没有真正见过上岭寨的学堂。
但是越是靠近目的地,简弋就越是会想起梦中的他和谢槿苓相约去学堂的那些细节,进而又会不自觉的回忆起梦里后来的发展,以及……林野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没名没分的男小三……
这一句话简直就像是诡异的魔障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打着转。
简弋皱了皱眉,强迫自己将思维从那个荒谬的梦里抽离。
他的视线越过桑林漾,用余光看了一眼谢槿苓。
走动间,微风吹来,谢槿苓耳垂上的羽毛吊坠在风中轻轻摆动,像一道色泽亮丽的风景。
二十多分钟之后,谢槿苓四人来到了学堂。
上岭寨的这处学堂并不是很大,就是由这里最常见的吊脚楼改造的。一楼是学生上课的教室,二楼是老师的办公室。
吊脚楼外用竹子围成了一个围栏,围栏上搭着用来遮雨的棚子。从围栏的大门到教室的门之间,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道,其他部分则是全铺着厚厚的沙子,作为一个小型的操场。
因为简弋刚来任职,所以并不熟悉整个学堂这边的上课流程和各项安排。黎老先生负责给简弋细说,谢槿苓则是需要把自己以前做的内容转交给简弋。
桑林漾作为族长代理,自然要在一侧旁听。
于是四人里,只有林野,因为身份而不方便在场。
此刻,大概八点十多分,上岭寨的学生们上课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半,距离第一节课还有一个多小时。
林野一个人在一楼的教室逛了一遍,随后又来到了学堂的“小操场。”
他盯着这由细碎的小沙子组成的小操场,看了几秒之后觉得这样干等着实在是有些无聊,于是在很快想到了什么之后,就出去从外面找来了一截树枝。
他站在正中间的青石板路面上,先稍微目测了一下高度,随即才蹲下身,用这长条的树枝在沙子上画起了画。
林野先是画了一个Q版的谢槿苓,接着又在Q版苓苓的旁边,画了一个Q版的自己,让两个Q版小人的手牵在一起。
要不是时机和地点都不合适,林野其实更想把两个Q版人物画成互相亲亲的样子。
他是真得很想亲谢槿苓,想吻谢槿苓的眉心,鼻尖和双唇……甚至更多……
林野也不觉得有这种暧昧想法的自己是可耻的,毕竟如果对自己喜欢的人没有欲望,那才是不太正常。
这么想着,林野看着沙子上这两个牵手的Q版林野和Q版苓苓,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右边的Q版自己改成了侧身,动作则是在牵手的基础上,又加了个低头亲吻左边的Q版苓苓的脸颊。
这下,林野看得顺眼了,唇角微微上扬。
然而,他看着看着,不自觉的就回忆起了昨晚梦里他在秋千上亲吻苓苓的画面。
就在林野试图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细节的时候,突然被一道纯真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哥哥,你在画什么?”
林野微微一顿,下意识抬眸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大概八九岁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扎着一个小小的小辫子,穿着小号的苗疆服饰,脖子上戴着小银圈,背着一个小小用布缝制的书包。
此刻,小男孩正低着头,一脸好奇的看着他画的Q版小人物。
林野轻轻咳了咳,考虑到让几岁大的小孩子看到这个画可能会有些影响不好,他迅速用树枝将Q版的小谢槿苓和小林野抹除,又随便编了一个说辞:“画的动画片里的人物。”
“不对。”小男孩当即摇头,伸出手指着还没被沙子完全遮盖的Q版谢槿苓,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个明明就是小瑾老师。”
因为只有小瑾老师戴的耳坠,才是羽毛和宝石组合而成的。
小男孩抬起圆圆的眼睛,很严肃的看向蹲在他身边的林野:“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是动画片里的人物。”
说完,也不等林野回答,他就冲着林野摇头,皱着眉头很不赞成的纠正道:“老先生说过,撒谎是不对的。”
林野:“………”他这是善意的谎言好不好。
小男孩又说道:“不过哥哥你画得真好。”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卡通人是小瑾老师,他问道:“小瑾老师旁边的那个高一点的哥哥,是哥哥你画的自己吗?”
“是我。”林野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还没到他腰高的小男孩。这小屁孩眼神挺好的,而且这说的普通话就他这个年龄而言,也已经算是很标准了。
这一看就应该是班上的那种小学霸。
小男孩听到林野承认了,顿时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那哥哥你为什么要亲小瑾老师?”他又问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满是好奇。
“……”林野沉默。
这小男孩挺会抓关键的。
对上这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林野其实很想跟这个有些人小鬼大的小男孩直接说,他喜欢小槿老师,自然要亲小槿老师。
但是鉴于他如果真的这么说了,可能会将这小男孩的思维观带偏,于是林野只好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很正色的说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能多问。”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声音乖巧暖糯:“那好吧。”他伸手轻轻拉了拉林野的衣摆,满眼期待的对林野说:“哥哥你可以教我画画吗?”
“可以。”林野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他用手示意小男孩蹲到自己身边来:“我教你画个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小男孩贴着林野蹲下身,十分天真的问:“海绵宝宝和派大星是什么?”
“他们住在海底,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就像你阿爸和阿妈那样。”林野面不改色的说道。
小男孩一听,圆圆的眼睛瞬间闪闪发亮,像是被勾起了强烈的兴趣般,迫不及待的催促道:“那哥哥你快教我画吧。”
林野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然后开始在沙子上画起了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不像人物Q版,线条很少,也不用太注重比例,所以林野很快就将它们画了出来。
小男孩看完林野绘画的全程,黑色的瞳仁里浮现出满满的崇拜。他也要学画画,长大之后,他要画出这里的大好河山,还要把外面的世界画出来,给阿爸阿妈看。
“哥哥,你和小瑾老师都好厉害!都好会画画啊!”他以后要变得比这个哥哥和小槿老师还要厉害。
林野很受用,他喜欢听这赞美,主要是这小男孩是将他和苓苓放在一起的。他将树枝递向小男孩:“来,你拿着,现在你在旁边照着画。”
小男孩接过树枝,有些懵:“就这样啊?”这哪里是教嘛……
林野微微一顿,对上这小男孩略显茫然的眼神,正准备说话,就听到了谢槿苓的声音:“你该握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起画一遍。”
林野侧头往教室这边一看,只见谢槿苓正微微靠着教室门,眼睛注视着他这边,精致的脸上浮现着一抹轻浅的笑容。
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他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谢槿苓猜到了林野的想法,回了一句:“刚下来。”
但其实刚刚在二楼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靠近林野这个方位的窗户前。林野是跟着他来学堂的,谢槿苓自然会分出一点注意力关注他。
他看到了林野在沙子上画画的全过程,从最开始那两个牵手的Q版,再到这后面的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全部都被他看到了眼里。
此刻,看着蹲在地上的一大一小,谢槿苓的心中莫名就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暖流。他走过去,低头看向林野的沙画。
画上的这两个动画角色,瞬间就让他回忆起了在城林的日子。
林野抬起头,望着站在他旁边正认真在看他画的谢槿苓,轻笑着问出一句:“画得可还行?”
兜兜转转,时隔三年,谢槿苓曾经说过的话,又从林野的口中,再一次被说了出来。
谢槿苓唇角轻勾,微微点头道:“挺好。”
二楼这边,简弋见谢槿苓提前下楼,又想到方才他们在说话的时候,谢槿苓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往窗外的方向瞟,出于某种微妙的心里,简弋走到了谢槿苓之前站的靠窗位置。
而等他站在这里,往窗外看过去之后,恰好就看到了谢槿苓和林野相似而笑的画面。
这一刹那间,简弋的心脏仿佛被一根细细尖尖的针轻轻扎了一下,伴随着一种轻微的刺痛,迅速蹿到了他的神经,让他产生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是的,嫉妒。
在遇到谢槿苓之前,简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产生这种妒忌之情,此刻他想立刻冲下去,将谢槿苓拉到自己的身边,想当着林野的面,将谢槿苓紧紧拥住。
但是这一切……还不可以……
简弋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他的目光落在谢槿苓的侧脸上,眼眸深处闪过一抹不可明辨的情绪。
他和谢槿苓之间,没有谢槿苓与林野之间有那么多高中的回忆。但是他现在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简弋就不打算什么都不做的,看着谢槿苓和林野一步步走近。
他想试着努力一下。
至少不能再有第二次遗憾与后悔。
打定主意后,简弋的心里很快就有了思量。
在中午正式开始接手课程之前,简弋喊住了准备和林野一起离开的谢槿苓。他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站在谢槿苓身旁的林野,然后用平缓清冷的声音对谢槿苓说道:“能单独跟你说说话吗。”
谢槿苓没说话,眼底划过一抹思索。
简弋紧跟着说道:“是关于学生的一些问题。”
听到他这么说,谢槿苓抬了抬眼皮,用偏浅的眼瞳凝了简弋几秒,才微微点头:“行。”回答完简弋,他看向林野:“你先回去吧。”
林野自然不可能先离开:“我等你。”
等谢槿苓和简弋走向楼梯时,站在原地的林野看着两人的背影,漆黑的眼瞳微微眯了一下。
到了二楼,谢槿苓率先停了下来,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简弋先问了一句:“我现在该怎样称呼你?”
他如今已经是上岭寨正式任职的老师,谢槿苓现在虽然不用像以前那样辅助黎老先生,但是也算是这个学堂组成的一份子。
所以这样说起来,他们其实算是同事。
简弋不想再用全名称呼谢槿苓,那样听起来实在太陌生,也太疏离,会在无形之间将他和谢槿苓的距离拉远。
其他的暂且不论,至少在称呼上,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生疏。
“你跟其他人一样,直接叫我小槿就行。”谢槿苓对于称呼这些并不在意,这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好,”简弋点了点头,眉宇之间的冷然也多了几分温度,“小槿。”他喊了谢槿苓一声,唇角微微上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注意到了简弋的这份变化,谢槿苓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你与以前相比,好像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简弋闻言,嘴唇微动,正准备说些什么,谢槿苓却不甚在意的揭过了这个话题:“对了,你刚刚说的关于学生的一些问题,是指什么?”
简弋说道:“班里一共有五十个孩子,我现在对每个孩子的个人情况还不了解,如果有疑问的地方,能去问你吗?”
“当然。”谢槿苓原本以为简弋特意找他是想了解什么大一点的情况,结果只是这种他本就默许的事情:“你有想知道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简弋的神色微动:“随时都可以?”
“原来你是这么抠字眼的吗?”谢槿苓有些奇怪的看了简弋一眼。
他往前走了一步,抬着眼眸仔细的打量起简弋,琥珀色的眼瞳里流转着一种审视,似乎要洞察出简弋的内心。
看着谢槿苓眼中只映满他一个人的模样,简弋的喉结微微动了动,用略显低沉的声音缓缓解释道:“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听到简弋这么说,谢槿苓也没继续纠结,只是就刚才的话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常的作息时间里,只要我有空,你都可以来问我。”
简弋闻言,一贯平淡无波的眼神里,柔和出几缕细碎清幽的浅光,淡薄的双唇也掀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好。”
……………
千江乌上岭寨原本只有一位黎老先生,现在简弋来了当支教,谢槿苓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在周二和周四的时候,必须到学堂。
周三这天,早上八点半左右的时候,谢槿苓就和林野一起出了上岭寨。
林野是去下岭置办衣物这些,谢槿苓是要到上岭口等那几个来寨子的研究生。
原本桑林漾该是和他一起等的,不过因为还有两天就是牯藏节。牯藏节是他们这边十三年一次的大节,越是临近节日,需要准备的东西就越多,桑林漾个高体壮,被拉去帮牯藏头的忙了。
谢槿苓到上岭口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十一点。
他今早六点不到,就去帮忙弄了牯藏祭祀的红布,睡眠不够的结果就是这会儿他有些犯困。
按照行程,那几个研究生应该还要过一会儿才到。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之后,谢槿苓果断的爬到了一棵以前最喜欢在上面小憩的老槐树。
四月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这野生的白色槐花在山间微风的吹拂下,散发出了非常好闻的清香。
谢槿苓坐在树枝干上,闻着这沁人心脾的芳香,闭上眼睛开始补起了眠。
至于跟他一起下来的大狗蛋和二狗蛋……
大狗蛋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二狗蛋则是将身躯缠绕在他旁边的枝干上,跟他一起睡起了觉。
只是谢槿苓还没有睡多久,就被一阵聒噪的说话声吵醒了。
“我去!这山怎么这么高,看着就难走!”王思远提着行李,一副还没开始走就已经累得不行的表情。
“都说了千江乌上岭寨是在深山之中,你不是来之前就知道了吗。”王星泽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知道归知道,但那和亲眼见到完全就是两码事!”王思远看着前方蜿蜒曲折的山路,吞了吞口水,“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一头牛。”
“下岭那个隋族长不是说了吗,牛现在用不了,只能步行。”王星泽瞥了一眼王思远脚边的行李箱:“而且你明知道这里路段不好走,还带这么大个行李箱。”
在王星泽看来,王思远这纯粹就是自己找罪受。
“我行李箱里装的可都是有用的好东西!”王思远很认真的强调着。他扫了一眼四周,看着这些原生态的高大树木和近一米多高的草丛,煞有其事的说道:“主要是这种地方肯定会有很多毒虫,我们至少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像杀虫剂,电蚊香,蚊虫拍这些,绝对是不能少!
“但是我看你装行李的时候,明明放的都是什么爽肤水,精华液,眼霜,面膜、保湿……”
“停停停。”王思远一个抬手,直接打断了准备继续说下去的王星泽,“作为一个精致的猪猪男孩,护肤保养是必不可少的。”
“得了吧,我看你用这么多这些东西,皮肤也没见有昱哥那么好。”王星泽自己都觉得十分发指,为什么他会有一个这么爱护肤的双胞胎兄弟。
“就昱哥那样的,能比吗……”王思远看向身旁的陆淮昱,目光在陆淮昱这俊逸完美的侧脸轮廓上划过,感叹了一句:“唉…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
原本吧,他这样的长相,无论是到了哪里都是妥妥的帅哥,但是只要身边还有一个陆淮昱,他的帅哥效应就不管用了。那些女生的眼睛都围着陆淮昱转。
在学校里的时候,向陆淮昱表白的学姐学妹们,更是多到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他也好想得到很多漂亮小姐姐的喜欢。
“死心吧,王思远,小姐姐更喜欢和你做姐妹。”因为可以互相探讨护肤的秘诀。
“做屁的姐妹!我这么man!”
陆淮昱已经习惯了这两兄弟的互怼日常,此刻,他只是神色淡然的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三十。
按照约定,这个点来接他们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看到陆淮昱在看时间,王星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仔细看了一遍四周,接着又往前方的山路看了看,但是除了他们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个负责来接我们进寨的苗家人,不会是忘记时间了吧。”就上岭这种山路,没个人带妥妥的迷路。
“再等等吧。”陆淮昱说道。
听到陆淮昱这么说,王思远干脆就将行李箱的拉杆往下收到底,然后直接坐了上去。
他一边用双脚左右滑动着行李箱,一边期待满满的说道:“我希望接我们的人是一位长相漂亮的小姐姐,最好是笑起来甜甜的、会叫我阿哥的那种。”
王思远正说得起劲,在这风声和鸟鸣声回荡的山林之里,突然传来了这一道十分好听的声音……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是一道悦耳清越的男声,不过分低沉,也不过分清丽,像夏日的山间里缓缓流淌的清泉。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里透着几分隐约的笑意,落在人的耳膜里,有一种让人耳根微微发痒的磁性。
几乎是在这道声音落下的瞬间,陆淮昱和王姓双胞胎兄弟,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第50章
临近正午的阳光, 是一天之中最为炽热的。
光晕从漫洒而下,被繁茂的枝叶遮住了一大半,只余下几分暖色落在这山林之中。
借着这份暖色阳光, 他们在斜前方的一棵槐树上, 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衣苗疆服饰的青年。
这个青年的脖子上戴着闪闪发亮的银圈,银圈上精致的图腾和服饰上那繁复秾丽的印花,组合成了一种极具有神秘感的民族风。
他一头乌黑的半长发披散着,靠近脸颊的两侧秀发用银饰链往后编织, 额头上的吊坠和耳垂上的吊坠上都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这无疑是十分张扬华丽的衣着打扮,然而这样惹眼的穿着,却并没有夺走青年本身的华彩, 反而放大了他给人的视觉冲击力。
原因无他, 这个青年的面容实在是太过精致了。
唇红、挺鼻, 肌肤白得发光,秀挺的眉像是青黛远山里最美丽的画。
特别是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和眼尾下那一颗精巧的红色泪痣,于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莫名勾人的妩媚和妖冶。
王思远的瞳孔猛地收缩, 愣愣的看着这树上的苗疆青年,在对上这个青年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时,王思远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 在他的脑海里狠狠地撞了一下, 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好半天, 王思远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昱……昱哥,这个地方应该是不会存在什么山中妖精吧……”毕竟建国以后不准成精来着。
双胞胎中的弟弟王星泽, 也有些呆呆的眨了眨眼, 确认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极具有冲击力的画面, 并不是幻觉。
至于站在王星泽右侧的陆淮昱, 目光专注的落到这树上的青年身上,他瞳孔里除了惊艳,还有震惊。
陆淮昱没有想到时隔三年,他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曾经的同学谢槿苓。
对,谢槿苓。
虽然三年前,陆淮昱与这位从苗疆来的转校生几乎没有交集。唯一的一次简短的对话,也是在对方跟着简弋去办公室报道的那一天。
但是此刻,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树上这个青年,就是当初在学校里、那个被城林的学弟学妹们称之为永远的白月光的苗疆少年。
当年他因为学业的原因,在学校里待的时间很少。
在那种情况下,他和谢槿苓碰面这种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虽然他没有见过谢槿苓几次,但因为谢槿苓在城林实在是太出名了,永远都是学生之间最爱被提及的话题,所以即便他几乎与谢槿苓没有接触,却也知道了不少与谢槿苓相关的事情。
陆淮昱至今都还记得,那个时候,关于谢槿苓彩绘下的真容究竟是怎样的,一度和正校长是否戴了假发、以及图书馆闹鬼这两件事,并称为城林的三大未解之谜。
在谢槿苓没有露出真容的时候,就已经是城林最热门的话题。与他相关的事情,更是一直位居于校园论坛的讨论度的榜首。
后来谢槿苓在校庆节目上跟林野表演了一曲双人舞之后,更是直接在城林学生的心中封了神。
在城林百周年校庆举办的那天,他刚好去参加了一个省级的知识竞赛,并没有在现场观看节目表演。
也因而,他没有看到谢槿苓彩绘下的真容。
校庆之后,陆淮昱虽然从不少学生和老师的口中,听到了关于谢槿苓的长相很惊艳很好看之类的话,但是实际上,他自己是并没有见过的。
他也没特意去校园论坛里搜过其他人上传的照片或者是视频。
对于陆淮昱而言,谢槿苓的长相究竟是怎样的,他虽然有一些好奇,但那到底还不足以让他专门去为此搜索。
所以其实他对谢槿苓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高中,停留在那个脸上画着秾丽彩绘的初见上。
不过,虽然他没有见过谢槿苓的真容,但是此刻,陆淮昱在看到树上这个青年的那一刹那间,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就将这个青年和谢槿苓对上了号。
陆淮昱原本以为当初城林关于谢槿苓容貌的话题,是存了夸张的成分。
现在一看,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在校庆节目之后,谢槿苓的人气会飙升的那么高,又为什么会成为当年那些学生心中的最无法忘记、更无法被超越的存在。
无论是女生,还是男生,都那么喜欢他,将他视为青春里为明艳刻骨的回忆。
三年前,陆淮昱对谢槿苓的印象,更多的是对方是一个变数多、且不好掌控的少年。
而现在,看着坐在树上的谢槿苓,陆淮昱在心里默默加了一个前缀……
——长相漂亮到极致。
除了这样的形容,陆淮昱暂时还找不到比这更贴近的概括。
过了三年多,如今他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了谢槿苓,陆淮昱的心里其实是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还产生了一种这难道就算是缘分的感觉。
想到这,陆淮昱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堪称温柔的笑容,“谢槿苓,你就是那个接我们的人?”他的声音温雅低沉,凝着谢槿苓的黑瞳像是这深山中极深的泉水。
谢槿苓眼帘微垂,光晕从树叶的缝隙斑驳下来,在他墨发间落下了柔光与剪影,他似笑非笑的回道:“显而易见不是吗。”
虽然有三年多不见,但是这个作为原书主角攻的陆淮昱,给他的感觉依旧是外热内冷,虚伪得不行。
或许这么说也不对,因为就陆淮昱现在的笑容与三年前相比,至少是要更自然的多。
像是能将内心最真实的情绪,都掩盖得炉火纯青。
听着陆淮昱与这个苗疆青年的对话,从怔愣中回神的王思远,下意识从行李箱站起身,他先是看了看坐在树上的男生,又看了看身旁的陆淮昱,接着又看了看这个漂亮的苗疆青年。
谢槿苓?
王思远稍微反应了好几秒,才微微张开嘴,有些磕绊的说道:“昱…昱哥,你们这是……认识?”
陆淮昱微微点头:“我们算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啊……
王思远眨了眨眼,他的眼底溢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艳,目光停留在谢槿苓的身上,看着看着,伴随着心跳的频率,他还是没忍住的,有些恍然、语气又十分认真的问了一句:“那你这个高中同学是不是会……下蛊?”
陆淮昱:“………”
见陆淮昱没说话,王思远不禁摸了摸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有些夸张的说道:“不然为什么我会有一种被蛊惑到的感觉?!”
特别是在看到这个苗疆男生那含着笑意的眼睛时,那种心脏漏拍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想忽视都难。
“不是都说苗疆的人擅蛊惑人心吗!”这一刻,王思远严重怀疑自己中招了。
他被这个苗疆男生的眼睛下了蛊。
陆淮昱:“……请相信科学。”
站在另一旁的王星泽,也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看向自己这个思想总是天马行空的双胞胎兄弟,一本正经的说道:“王思远请你相信科学。”
他们之所以会产生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完全是因为这个苗疆青年这一身充满异域风情的穿着打扮,以及他们双方之间的位置差所营造出的氛围感在作祟。
不过王星泽的脑海里虽然是这么想着,但其实他的情绪与王思远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作为双胞胎兄弟,他和王思远之间,是存在着一定的心灵感应的。
这种心灵感应会在他们彼此的情绪到达一种比较强烈的状态时,形成特别的共同性,好像能感觉到彼此的所思所感。
见王星泽这口是心非的样子,王思远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
他就是不喜欢王星泽这明明心里和他是一样的感觉,却非要故作平静的样子。
一点也不坦率。
假正经。
王思远小声嘀咕着,正准备跟自己这个双胞胎弟弟好好说一说,就听到树上的苗疆青年也学着陆淮昱和王星泽的话,对说了一遍———
“嗯……请相信科学。”他的声音轻浅散漫,夹着几分笑意的语气里自有一种别样的诱惑流转而出。
被当事人这么说,王思远的耳根有些微微泛红,他对上对方这色泽浅浅的双眸,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整个人竟然变得腼腆起来:“对对,相信科学。”
他附和着谢槿苓的话。
谢槿苓见他这样,眼中的笑意更明显了,这双胞胎还挺有意思的,至少比陆淮昱让他看着顺眼。
王思远见谢槿苓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往前走了好几步,站到这棵老槐树下,抬着头望着树上的谢槿苓:“你坐这么高,怎么下来啊。”
谢槿苓不疾不徐的说道:“怎么上去的,自然就怎么下来。”
谢槿苓的话音落下之后,陆淮昱也走到了这棵树下。
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凝着谢槿苓,英挺俊气的眉宇之间荡开了一抹沉稳轻浅的暖色:“需要我帮什么忙吗?”他温和礼貌的询问着谢槿苓。
谢槿苓有些想笑。
而事实上,他也直接笑了出来。
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反问:“你能帮什么忙?”总不可能就这么抬起双手直接接住他吧?
三米多的高度,那可能会让陆淮昱因为重力下坠导致骨折,从而直接进医院。
陆淮昱微微一顿。
显然是谢槿苓的这一句反问,让他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是有些离谱。他也有些没想到,这种脱离现实的想法竟然会有一天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看来当真是因为方才蓦然撞见谢槿苓的那一瞬,对方给他的冲击感太强,以至于他竟然会下意识就产生了那种仿佛没有经过大脑慎重的思考,就只凭本能而为的想法。
想到这,陆淮昱收回视线,轻轻摇头笑了笑,主动往后退了几步,留给了谢槿苓足够的空间。
王思远看向陆淮昱,嘴唇微动:“昱哥你……啊啊啊蛇!!!”王思远突然尖叫一声。
看着被倏得从树上掉出的红蛇,王思远瞳孔地震,吓得猝不及防的往后一个弹跳,直接就后退了近一米远。
陆淮昱也是一惊,不过等他清楚这条红蛇的头部形态之后,面色就平静下来。他回头,对被蛇吓得有些惊魂未定的王思远说道:“不用怕,这是猪鼻蛇。”
品种为猪鼻蛇的二狗蛋,此刻正十分得意用尾部勾着树枝丫,头部和身躯往下荡着,一边吐着蛇信一边发出了嘶嘶嘶的声音。
王思远呼了一口气,看着好像因为恶作剧得逞正在高兴的猪鼻蛇,想到自己刚才就是被这憨批蛇给吓到了,他忍了忍,最后实在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这猪鼻蛇这忒码绝对成精了吧!”
他记得这种出了名的憨批蛇,所会的技能不就只有装死吗!怎么,这货还学会了吓人?!
王思远很无语。
王星泽憋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就是单纯的看你不顺眼。”
王思远很不服,开始和王星泽理论起来。
而此刻,坐在老槐树上的谢槿苓,则是从腰间拿出了一根竹笛,开始缓缓吹响。
听到谢槿苓的笛声,习惯性拌嘴的双胞胎兄弟也停下了互怼,把目光转向了谢槿苓。
这笛声好听是好听。
但是他们怎么觉得这不像是那种常规的旋律,而更像是蕴含着某种召唤之意?
而显然不只是双胞胎兄弟有这种感觉。
陆淮昱看着正在吹笛的谢槿苓,漆黑的眼眸微眯了一下:“你这是……”
他才刚一开口,一道凛然而威严的狼嚎声突然在空气中响起。
这声音高亮而具有穿透力,透着某种不可侵犯的压迫感。
王思远和王星泽对视一眼,王思远一副被震惊到的表情,他有些僵硬把目光转向了谢槿苓,吞咽了一下口水说道:“不是吧!你在召唤狼?!”
谢槿苓收回竹笛,微微歪头:“召唤?”
这个词谢槿苓觉得用得不对,因为他只是在用笛声示意大狗蛋过来这边。
陆淮昱凝了谢槿苓几秒,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
他原本只打算在这里至多待上一个多星期,现在看来或许可以再留久一点。
有谢槿苓在,这一趟苗疆之旅,定然会十分有意思。
陆淮昱正想着,右侧方的草丛里倏得传来了一道窸窣的响动。
紧跟着,一匹比寻常野狼大两倍的灰狼,往这边纵身一跃,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王思远吹了个口哨:“酷啊!”
王星泽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附和:“确实很酷!”
大狗蛋扫了一眼陆淮昱和双胞胎兄弟,然后迅速来到了谢槿苓所待的这棵老槐树下。
谢槿苓冲大狗蛋微微点头。
于是大狗蛋挪动前脚,将自己的身体往树干这边又靠了几分。
陆淮昱若有所思的看着谢槿苓和这匹灰狼的互动,眼眸深处浮现出了一抹兴味和思量。
下一秒。
谢槿苓扶着树干身形敏捷的下树,最后踩在大狗蛋的后背,借着力道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地面上。
而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五秒的时间。
陆淮昱的瞳孔不禁微微收缩了一下。
虽然他刚刚已经猜到了谢槿苓可能会借这匹灰狼的力下树,也能感觉得出来谢槿苓的身形应该是非常灵活的那种,但是实际看到,多少还是会有些意外。
不过最初的惊讶之后,陆淮昱很快就调整了情绪,眉宇之间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沉然和内敛。
相比于陆淮昱的表情管理,双胞胎兄弟则差了太多。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们本身就不会像陆淮昱那样习惯于将真实的情绪隐藏。
王思远的眼睛发亮,想要大步上前跟谢槿苓说话,但是最后碍于灰狼在场,他只好停在了距离谢槿苓两米开外的位置:“你这身手也太灵巧了吧!”
就刚刚那种敏捷感,没个十年,是绝对练不出来的。
简直比那种跑酷大师都还要厉害!
谢槿苓看向他,想了想,说道:“你要是从小生活在这里,你也可以。”
王思远立刻摆手:“算了吧,肯定还有前提,那必须是经常上树才可以。”
陆淮昱看向谢槿苓,略带好奇的问道:“这匹狼和这条蛇都是你养的?”
谢槿苓点头。
王星泽也问了一句:“那你除了养它们,还有没有养蛊虫?”
他刚说完,王思远就立刻很有默契的补充道:“就那种能用来下蛊的蛊虫!”他的语气逐渐兴奋起来。
王思远昨天在名宿的时候,特意在网上搜了很多苗疆这边的事,越看越觉得神秘,越看越觉得好奇。
陆淮昱没有说话,只是用黑瞳注视着谢槿苓,显然也是有些好奇谢槿苓会怎么回答。
陆淮昱来这里之前,就有听说过,在千江乌上岭寨这种多为生苗的寨子,是有那种会下蛊的苗家人。
不过那种会下蛊的人多为女性,且年龄几乎都已经很大了,是那种□□十岁的阿婆,属于鬼草婆的一类分支。
这种会下蛊的鬼草婆,与常规的那种给村里人识毒选药的鬼草婆不同,她们不会与外来人接触,就连同寨的人也几乎不见。
寻常人根本遇不到那种鬼草婆。
就算是他们来了这寨子,碰到的几率,也几乎为零。
至于那种鬼草婆制作蛊虫的方法,据说非常的讲究方法。
需要先将七种毒性最猛烈的毒虫,放在一个密闭的瓮中,然后将装着毒虫的瓮深埋在松树底下,经过七七四十九天,让里面的七种毒虫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毒王,就叫做蛊虫。
而蛊虫需要养蛊人用精血喂养。
但是其实这些在陆淮昱看来,那与其说是下蛊,不如说是下毒。
归根到底,不过是被人夸张魔化后的结果。
不过,虽然陆淮昱的心里对下蛊这个,有着自我清晰的看法,但是他还是想听听谢槿苓会怎么说。
在陆淮昱与双胞胎兄弟共三道目光的注视下,谢槿苓抬了抬眼皮,视线在陆淮昱这三人的脸上轻轻扫过,最后意味不明的回了句:“这世界上没有蛊,只有毒。”
外界关于蛊虫的那些传说,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算是半真半假。
听着谢槿苓这有些模棱两可的回答,王思远和王星泽这一对双胞胎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信。
于是王思远嘴唇微微抿了抿,斟酌着话语,还想再问点什么。
然而他还没有开口,陆淮昱就不急不缓的说道:“时间好像也不早了,我们是现在上山吗?”他问着他们接下来的行程,自然而然的揭过了刚才那个较为敏感的话题。
感觉出了陆淮昱的用意,谢槿苓多看了他一眼。随即才估算了一下时间,说了一句:“再等一会儿。”林野还没有回来,不过应该也等不了多久了。
谢槿苓朝着下岭的方向看了看。
陆淮昱神色微动,从谢槿苓这细微的动作里,他猜出了点什么:“是还要等什么人吗?”
“等我的小伙伴。”
“小伙伴?”
“嗯,”谢槿苓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淮昱一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林野和陆淮昱是表兄弟关系。
陆淮昱微微挑眸,下意识思索起谢槿苓的这一眼,是否存在着某种与他有关的深意。
这时,一直在旁听谢槿苓和陆淮昱说话的王思远,再次好奇的发文:“你的小伙伴?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王星泽瞥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王思远扯开嘴一笑,非常坦率的说道:“不是有句话说,好看的人一定是和好看的人玩在一起吗。”这个苗疆男生都这么好看了,“他的小伙伴肯定也是个非常漂亮的人,要是这个小伙伴是一个小姐姐那就更好了。”
王思远这话刚说完,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道低沉慵懒的男声———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声音。
中途不过隔了十分钟左右,就再一次传到了王思远的耳膜里。
这一刹那间,如果不是这个音色和声音传来的方向对不上,王思远都差点以为这话,是昱哥这个叫谢槿苓的高中同学说的了。
他倒要好好看看,谢槿苓的小伙伴是长什么样的。
这么想着,王思远直接转过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而等他看到提着两个大袋子的林野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好高,头身比例堪称完美,是他羡慕的身材。第二反应就是,这个人的眉眼怎么和昱哥……有些相似?
错觉吗?
下一秒,王思远和产生了同样想法的弟弟一起看向了陆淮昱。
而陆淮昱。
陆淮昱并没有在意双胞胎的视线,他的目光落在林野的身上,看着林野一步步走近,陆淮昱的眼眸中也浮现出了惊讶。
他没有想到林野会在这里。
他的母亲和林野的母亲是姐妹,但他和林野的关系却非常一般。
陆淮昱还记得,在他来这里之前,有从陆准星那里听到对林野的抱怨,说什么林野不知道去了哪个偏僻的深山老林,联都联系不上。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在意,现在一看,林野竟然来了千江乌上岭寨。
陆淮昱想到谢槿苓方才对林野的形容。
小伙伴?
听着这种称呼,陆淮昱墨一样的瞳孔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
在与林野的目光短暂的交汇后,陆淮昱微微一笑,主动开了口:“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林野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我也没想到那几个研究生里有你。”
王思远的视线在林野和陆淮昱的脸上来回打转:“昱哥,这又是你认识的?”他大胆推测了一下:“不会也是你的高中同学吧?”
陆淮昱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话落之后,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是我小姨的儿子。”
两个双胞胎一听,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有一瞬间,他们会觉得昱哥和这个人的眉宇有些微妙的相似。
林野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这对双胞胎,随即不甚在意的收回视线,走到了谢槿苓面前。
至于从他出现就一直对着他龇牙的大狗蛋,照旧被林野直接忽视了。
谢槿苓看了看林野手中的大袋子:“东西都买好了?”
林野点头,“买好了。”他从袋子的最上面拿出一个透明袋子:“糯米糕,你让我买的。”他把袋子拉开,“还是热的,吃起来刚刚好。”
谢槿苓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糯米果,咬下第一口,他的眼睛就瞬间一亮,“是王叔那里买的?”
“这你都能吃出来?”林野微惊,他确实是在牌匾上写着王什么的包点铺买的,中间的字应该苗文,他看不懂写的什么,不过前后那几个字是汉字,林野能认出来。
“他们家的味道比较特别,有时候运气好还能吃到那种市面上没有的一分的硬币。”谢槿苓之前就吃到过好几次。
“既然你这么说,那这个糯米糕的味道应该很好。”林野买之前还有些担心谢槿苓会不喜欢,现在看来,他倒是歪打误撞的买对了口味。
“味道在下岭绝对是数一数二。”谢槿苓一点也不吝啬的赞美道。
听到谢槿苓这么说,林野也顺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糯米糕,咬了一口开始吃了起来。
“怎么样?”
谢槿苓眼睛亮亮的,泛着清润的光泽。这幅样子让林野想起了谢槿苓之前吃糖醋排骨的样子。
林野勾了勾唇,点头道:“好吃。”
陆淮昱看着林野和谢槿苓这旁若无人般的互动,他的表情始终是温和的,只是眼底深处泛着某种不可明辨的幽沉。
谢槿苓看了看袋子里剩下的糯米糕,目光扫向陆淮昱三人:“你们要吃吗?”这本来也有他们的一份。
陆淮昱没有回答吃还是不吃,而是又客气的询问了一句:“可以吗?”
谢槿苓还没有说话,林野就轻嗤了一声。
陆淮昱这人还当真是将虚伪的客套做到了极致。如果这份客套是真心也就罢了,偏偏骨子里冷漠又凉薄。
在他看过的表里不一的人里面,陆淮昱绝对排的上榜首。
一旁的双胞胎兄弟感觉到了林野和陆淮昱之间的诡异氛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思远笑眯眯的走上前,对谢槿苓和林野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将手伸进袋子里直接拿了一个糯米糕含在嘴里,接着又一左一右拿了两个,一个递给王星泽,另一个递到了陆淮昱的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