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取吧, 我不反抗了。”
他是笑着的,无奈到极致的笑,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站在原地, 落寞而无奈。
竹叶落到他的肩上,他偏头吹了吹, 余光看到刺来的寒光,他没有动。
下一秒,长剑刺穿他的身体,他低头看了看,心口涌上一股腥甜,他努力压了压,没压住, 还是吐了出来。
他不想在她面前吐血的, 他记得微雨姐姐会害怕。
他无措地看向燕微雨, 看着他的血顺着剑身流到燕微雨的手上,她愣住了。
只是愣住了,并没有害怕,他便放心了, 放心地倒在地上。
心上被刺了一剑, 躺倒在地上,伤口上冒着血,血是热的, 但是他的身体却开始冷了。
他要死了。
他知道微雨姐姐在看着他, 他也想再看他的微雨姐姐一眼, 可是他害怕。
哦, 他一直在害怕, 因为害怕知道那时候的微雨姐姐遭受了什么,所以他不敢问,现在,他害怕看见燕微雨恨不得他死的表情。
她那么恨他,他不想被她恨。
满林的竹叶被风吹,在空气中飞舞,落在他的脸上,身体上,有些沾了他的血。
过了好久,他才听到燕微雨动了,从他的身边走过,他费力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脚。
“微雨姐姐,你能不能,听一下我的…遗言。”
死的过程无疑是难受的,除了难受,还是难受,伤口疼,血液和体温流失,五感也渐渐不明朗了,但他抓住了她的脚,感觉到她停了下来。
于是便有一点开心了,她还是心软的,她对他心软了,真的蹲了下来,听他的遗言。
沈钧还是看见了她最后一面,她没有他想的那样恨他,甚至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是为他哭的吗?
他想安慰她,为了安慰她,忘了要说的遗言。
“微雨姐姐,别哭。”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和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他说:“这是皇帝给我的,免死金牌,你拿着它,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别回京城了,好不好?好…”
他没有听到她说好,在下一秒,他又吐了一口血,而后失去意识。
他死了。
燕微雨看着他,拿走了他手上的令牌,他没有告诉她那张纸是什么,他死了后,她走出竹林才拆开看。
一张按着手印的卖身契,沾了血的卖身契,她的卖身契。
燕微雨看了看天,突然觉得心如刀绞。
……
沈钧死了。
秦惊鹊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她一直等待凯旋的大将军,死在一个籍籍无名的一片竹林里,死在不知何许人的手上,死在她的天子令之下。
因为天子令是杀死大将军的凶器,所以有人说是皇帝肚量狭小见不得大将军功高震主,派人去暗杀的大将军。
沈钧武艺超群,旁人怎能轻易杀得了他,只有他相信的人,才能让他没有防备以至身陨。
而皇帝,就是他相信的人。
舆论越传越大,以至于…军中哗变。
秦惊鹊在听说沈钧死于天子令之后,才知道天子令被盗,御书房的山河图上挂着的,只是一把仿冒品。
她下召书想解释,但是收效甚微,找不到谁是真正的凶手,而沈钧确实死于天子令,沈钧部下找不到发泄口,于是事情越闹越大。
秦惊鹊知道此事不能坐以待毙,她亲自去了军中,以雷霆手段镇住那种人,而后承诺会抓住凶手,事情才没有进一步恶化,她带回了沈钧的尸体,追封镇国王,以亲王之礼下葬。
沈钧下葬那天,举国同悲,皇帝亲自拜棺封灵,百官亦随之。
赫连臣也在其列,他看着台上玄衣龙袍的皇帝,目光幽深难测。
沈钧到底是谁杀的呢?
小皇帝已经独当一面,在朝堂上说一不二,他这个摄政王,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沈钧?
沈钧一事后,皇帝许久不曾展笑颜,封黎想,怎么样才能让他的陛下开心呢?
他想,做皇后也不是不可以。
他辞了官,回家了,跪在封丞相的面前,说这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你说什么?”
祠堂里,封丞相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剩下封家四位主人在场,封黎跪在祖宗排位前,一字一句道:“孩儿不孝,孩儿遇见了一生所爱,想放下一切去追寻她。”
“孩儿所爱,是皇帝,孩儿会进宫,做皇后。”
一连问了三遍,皆是如此,况且他早已辞了翰林院的官职,决心可见一般。
封丞相一生清正守礼,奉行君子之道,他教他的一双儿女,也是说君子风仪,礼法道品,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会说出这般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话。
他请了家法,打了封黎一下午,封黎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是道:“孩儿不孝,孩儿也不悔。”
封丞相被气晕了过去。
丞相夫人一边抹着泪,一边把封丞相扶回了房。
封灵疆看着祠堂里的哥哥,心里觉得痛快又悲哀,终于,封黎还是让父亲母亲受累了。
果真不孝,果真离经叛道无法无天,一个男人,竟也妄想做皇后?
封家清贵门阀,竟也出了这么一个荒唐子弟,枉读圣贤书,枉费父亲母亲的悉心养育教导。
封灵疆走到祠堂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伤横累累的封黎,她蹲下来,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对封黎说:“哥哥,你真让人恶心。”
她很懂得怎么在封黎心上插刀,红唇里吐出的字字句句都能伤人刮骨,“十年寒窗苦读,你考了状元,还落了一身断袖之癖,你喜欢皇帝什么?你才见过他几次?就为了他放弃所有,放弃功名放弃爱你的家人,巴巴要进宫做皇后?你这么喜欢做皇后,这么喜欢被一个男人……”
未尽之言,她还是说不出口,可是她嘲讽鄙夷还有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种脏东西一样。
封黎蜷缩在地板上,弱弱地叫了一声:“灵疆…”
“啪!”封灵疆手一扬,一巴掌把封黎的脸打向一旁。
“别叫我的名字,恶心。”
封黎的脸贴着地板,一身月白色的衣服被鞭子抽得褴褛,血痕一条一条地横在上面,他的头发散下来盖住眼睛,遮住了他受伤的神情。
不被理解,早有预料,他也不知道这样孤注一掷对不对,可是他,太想那个人开心了,太想拥抱那个人了。
他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踉仓着向门外走,封灵疆从背后叫住他。
“封黎,你真以为自己找到了可笑的真爱是吗?你知道皇帝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道:“她值得。”
值得?
“哈哈哈哈哈…”封灵疆发出癫狂的笑声,值得?呵呵。
看着封黎离去的背影,她道:“那我就让你看一看,那个昏君,值不值得。”
封黎倒在宫门前,王常公公奉命把他带回宫,秦惊鹊在未央宫等他,看他一身伤痕累累,她的脸上似有动容。
“你可以不必如此,一切都交给朕,朕来面对。”
封黎说:“难道不是我们一起面对吗?”
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正在一起经历,第二天,秦惊鹊诏书刚发,便举世哗然。
只是这一个举措,秦惊鹊之前的努力差不多付之东流,人们忘记了她的威信,只津津乐道她的荒唐更甚以往。
流言四起,百官劝诫,皇帝却仍旧一意孤行。
封灵疆进了宫,这辈子第二次进宫,皇帝不见封丞相,也不见言官,也不让任何人见封黎,丞相夫人每天以泪洗面,为了安母亲的心,她跑到宫门前求见皇帝。
没想到,皇帝准了。
进未央宫之前,她有些忐忑,进了未央宫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此生第二次见皇帝,现在的皇帝器宇轩昂,身姿端正眼神清明,和记忆中有些许出入。
她跪在地上,一身清丽的打扮,做足了柔弱姿态,梨花带雨地哭着,求皇帝让她见哥哥一面。
皇帝坐在上首,没有应她的要求,只是说:“抬起头来。”
她的手紧紧抓着月白色罗裙,如同一只懵懂初生的小鹿,怯生生地望上皇帝。
“陛下,灵疆只想见哥哥一面,求陛下应允!”
“你见他做什么?”
“哥哥离家,一个人住在深宫之中,灵疆担心哥哥。”
“担心?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把他赶出家门,说他伤风败俗离经叛道?”
封灵疆摇摇头,眼神无辜,纯白如稚子,“哥哥追求的,灵疆虽然不理解,可是灵疆想祝福哥哥,他只有我这一个妹妹,他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我和其他人一起指责他,唾骂他,他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皇帝似乎动容了,看着她的眼神柔善了不少,答应让她去见封黎,甚至准许她时常入宫。
皇帝忙,不知道两兄妹说了什么,问了封黎,封黎想到离开封家那天妹妹的那一巴掌和诛心之语,摇摇头道:“灵疆原来是个好孩子。”
原来他也是个好哥哥,妹妹也是好妹妹,只是现在变了。
皇帝不懂他的意思,只当他说封灵疆是个好的,于是皇帝便瞧着封灵疆顺眼了,在和封黎在一起的时候封灵疆总是出现打扰他们,皇帝也不如何介意了,甚至会时常问她在宫里住得习不习惯,喜欢不喜欢宫里的饭菜,还时常赏赐她许多珍品。
皇帝和皇后的大婚,定在两个月后,作为第一位男皇后,封黎无疑是备受瞩目的,尽管有王常公公的开导,他还是有些疲累。
他不知道小妹是什么意思,小妹时常进宫来也不是为了陪他,而是在皇帝来的时候,俏皮而热情地搭上几句话,经常把皇帝逗得开怀大笑,妹妹原来性子清冷,如今却会说很多有趣生动的段子,会炒热气氛,会大大方方地在皇帝面前跳舞弹琴,会俏皮而胆大地拉起皇帝,让皇帝给她选衣裙,选金钗。
或许隐隐约约知道封灵疆的用意,但是封黎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沉默。
这一沉默,一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封灵疆宿在了皇帝的未央宫。
西域进贡了上等的葡萄酒,皇帝为了表示偏爱,把美酒赏给了封黎,封灵疆知道了,进宫来非要缠着皇帝和封黎陪她喝酒,皇帝以为他宠爱这个妹妹,对封灵疆爱屋及乌也是有几分喜爱的,就允了。
皇帝不知道为何,酒量不比从前,三两杯便醉了,王常公公把他带回了未央宫,封灵疆觉得也差不多了,就像封黎告辞。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知道了,封家大小姐宿在了皇帝寝宫。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还有两章就要结束了,哇哈哈哈终于要写完了这一个世界了
第52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1
秦惊鹊一觉醒来, 床边蹲着赤着脚穿着清透纱衣的封灵疆。
“陛下,你醒了。”她俏皮地笑起来,脸颊上出现浅浅的梨涡, 她说:“我来为你更衣呀!”
“!!!”
秦惊鹊眼皮子陡然跳了一下, 一张平淡的脸终于有了裂缝,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情况, 幸好,没发现啥,于是她又稳了。
“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她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垂着头,表情委屈黯然,“陛下怎么能这样呢?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秦惊鹊:“?”
她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幽幽的声音。
“陛下, 你真让我失望。”
是封黎。
一身清衣长袍的矜贵公子, 倚靠着红木柱子,长身玉立,却有种形销骨立的破碎感,他看着她, 自嘲而心碎。
秦惊鹊刚想给他解释, 他却转身,一个人走了。
“陛下,你该起来了, 早朝都过了。”
封灵疆拿了龙袍过来, 秦惊鹊掀开被子下床, 避开她重新找了一件衣服穿。
穿好衣服后, 再没看封灵疆一眼, 便出了殿门,封灵疆看着她的背影,神情由幽怨落寞变得怨毒仇恨,眼神幽幽,有种诡异而兴奋的颤栗感。
周醒,封黎,你们配得到幸福吗?
秦惊鹊去找封黎,他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内,谁都不让进,秦惊鹊敲了敲门,他没有回应。
他在里面用背抵着房门,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如泼墨一般的头发披散在背后,青丝垂在耳边,额头,耷拉在肩上,落在地上,本来就是天人一般的长相,红着眼睛却依旧带着清冷感。
秦惊鹊站在门外,道:“封黎,开门,朕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
封灵疆宿在未央宫一宿,难道不是陛下放任的吗?没有皇帝的默许,谁敢靠近未央宫?陛下就是故意的吧,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封黎以为,在陛下心里他是不一样的,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封黎对他的陛下,从前只是喜欢,想离她近些,而后是渴望拥抱她,渴望得到她,现在,他放弃了一切,他要独占她,身心都要。
人总是贪心,太贪心了,必定不会如意。
秦惊鹊觉得自己就是个渣男,哦,她现在做的事就是渣男行径。
“封黎,朕以为你不在意,”隔着一扇门,皇帝肆无忌惮道:“朕不信你看不出来你这个妹妹有意引诱朕,而你什么都没做,你就看着她对朕百般挑逗,从不阻止,你好像在试探什么?”
“我试探什么?”封黎忍不住和她吵了起来,“分明是陛下有意放纵,不主动不拒绝才酿成今日之错。”
“朕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在意一点,在意让其他人靠近朕,可你什么都没做,朕甘愿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一介男子为后,朕不知道,你还要试探朕什么?你以为,朕的真心就那么不值钱吗?只要你一句话,说一句话,朕就可以推开那些莺莺燕燕,但你,用亲妹妹试探朕,朕才是,真的失望…”
说着,似乎真的失望透顶,连声音都是哽咽了,但是无人得见的角落里,那张脸依旧平静。
荼归佩服主人的演技…
门内又安静了,不吵不闹不说话。
门外的皇帝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的爱人开门,她是天子,怎能容许别人对她使性子,她能低头解释已是不易,而里面的人,这般不识趣。
那便,如他所愿。
皇帝拂袖而去。
当天晚上,皇帝传旨钦天监,一月后的封后大典如期举行,但还要加上一个人的名字,加上封家小姐,他要同时娶东西宫皇后。
东宫皇后封黎,西宫皇后封灵疆,一男一女两兄妹。
举世震惊,言官变本加厉地对皇帝口诛笔伐,但有什么用呢?倒是百姓都麻木了,甚至觉得那些以死明志劝诫皇帝的读书人都是二愣子,男皇后都昭告天下娶了,加上一位西宫娘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两兄妹又怎样?
天下人都感叹,果然,皇帝的荒唐记录只有他自己能打破。
只是可怜了封丞相,就这么一双儿女,都给皇帝霍霍了。
上京城风雨飘摇了一段时间,但所幸没有什么大乱子,赫连臣看小皇帝每天上朝下朝都跟个没事人似的,在朝堂上依旧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样子,他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小皇帝了。
沈钧之事还没有定论,皇帝就闹出如此荒唐事,当真是觉得江山稳固,帝位不可撼动吗?
他终于知道封家大小姐为何如此仇恨小皇帝了,这搁谁谁不得憋闷,不过事不关己,他这个摄政王乐得看戏。
但他很快便觉得后悔了。
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也不是什么坏日子,平平常常的一天。
可这一天发生了不少事。
听说,天香楼的前花魁病好了,但现在她人气不在,新花魁异域舞姬风头正旺,没多少人关注,只有来天香楼寻微雨姑娘的恩客,被门房多提了一句嘴。
“微雨姑娘啊?被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赎了身,现如今不知道在哪享福呢…”
“那你可知是谁给她赎的身?”
拦着门房一直盘问的是一位清俊公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面白,唇红,飞眉入鬓,眸如点漆,一看就是教养很好的大家公子。
可是有教养的大家公子如何能来这种地方呢?看来又是徒有其表罢了。
门房心下不耐鄙夷,但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模样,“奴才也不知道是谁给微雨姑娘赎的身,公子可以去问问嬷嬷。”
没问道想要的答案,那公子还是温声道谢,而后离去。
楼里一个小厮看着那公子离去的背影,对门房道:“你可知,这位公子是谁?”
门房不屑道:“装模作样,谁稀罕知道他是谁!”
“那是沈家大公子,大理寺少卿,沈伯崇,沈钧大将军的兄长……”
花开四季,如今正值秋桂飘香,沈伯崇回到家中,妻子正守在两岁的儿子跟前,看孩子瞒姗学步,他脱下外衫,一身疲累。
妻子走过来,温柔地递给他一杯水,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嗯,打听不到,燕微雨如今下落不明,不知道是谁把她带走了。”
“找不到她,线索便断了,我一定要查明,到底是谁杀了钧弟。”
“你何苦,听说上面都不太乐意管这件事,你一个人查,能查出来什么?若二叔的死真与圣人有关呢?”
“不可能!我说了多少遍,陛下不可能会杀了均弟自断臂膀。”
沈钧少年成材,旷世名将,自小被先帝养在跟前与现如今的皇帝为伴,陛下与他是何等情义,怎么可能会对他动手?
沈伯崇羡慕沈钧,羡慕他年纪轻轻就是沈氏荣光,羡慕他功勋卓著,羡慕他和皇帝陛下称兄道弟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家所有人基本上都活在沈钧的优秀光芒下,也是沈钧,让沈家蒸蒸日上如日中天,沈钧横死,沈家不说元气大伤,但也差不了多少。
谁杀了沈钧,谁就是沈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封家,封丞相已经辞官,说是抱病在家,前几日皇帝让礼部抬了双份的聘礼到了丞相府,被封丞相拒之门外,还是封灵疆自己前去领旨谢恩,才让双方都没有下不来台。
封灵疆守在闺中,想到父亲被气得吐血的模样,她便觉得难受,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封黎…封黎太让她失望了。
她亲自绣了一张红手帕,上面是一支红梅,她点了铜香,催动听心蛊,让赫连章来丞相府见她。
赫连章抱着他的刀来了,她把那块红手帕栓在赫连章的刀柄上,对赫连章说:“今夜便动手吧,杀了周醒,或者,被周醒杀掉。”
男人木然地点了点头,而后隐没于黑暗中。
午夜,子时。
赫连章从宫墙上一跃而下,鬼魅一般的身影躲过巡逻的守卫,他抱着刀,落地无声,行走于宫闱之间,微凉的夜风吹打着他的脸庞,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咦,我干嘛又进宫了?
好久没见皇帝了…去看看?
突然脑海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杀掉周醒…杀掉周醒!
咦?谁要杀周醒?
得赶紧告诉皇帝有人要杀她,可是,就皇帝那身神鬼莫测的武艺,谁能杀的了她,他真是杞人忧天……
未央宫四处张灯挂红绸,比过年还热闹,这是咋了?
熟门熟路地从一个木窗里翻进殿内,一进去,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人,是皇帝,她穿着非常隆重的喜服,旁边守着十几个宫人,拿着尺子和剪刀。
哦,原来是试穿啊…
话说,皇帝要成亲了?
她要成亲了!!!
跟谁成亲?
这麽大的事,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他躲在角落里,感觉到呼吸一点一点地变得难受,怎么会?她怎么就突然要成亲了呢?
他抱着刀,余光看到自己的刀柄上竟然系了一条红丝巾,他又震惊了。
好丑!
谁这么委屈他的刀,他赶紧把丝巾解下来,没想到解下来后,他看着丝巾上的梅花,竟然觉得头晕目眩。
鼻尖仿佛有一股奇怪的香味,那香味剥夺了他的理智,不一会儿便完完全全控制住他。
他拿着刀,眼神木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周醒!
“陛下,这喜服腰间还需要再改改尺寸,您换……”
司衣宫女话还没有说完,一把刀便割断了她的喉咙。
其他十几个宫人还来不及惨叫,也是被一把长刀割喉,那人速度恐怖,竟在短短几息就杀了这么多人。
秦惊鹊察觉到杀气,马上拿起桌上的剑自卫,她已经很快了,但还是救不了这十几个宫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
“赫连章,你找死!”
秦惊鹊拿着剑迅速和他缠斗在一起,暗卫从暗处出来,也和他一起对付赫连章。
今日的赫连章格外难缠,目光执拗,招招都是杀机,不是特别顶尖的高手,在他手上都过不了几招,杀了那十几个宫人后,又毫不留情地杀了一地的暗卫,秦惊鹊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便让剩下的暗卫先下去,就剩下她和赫连章。
赫连章今晚很不对劲,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来杀她的,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凶器一样盯着她,没有丝毫犹疑地出手,每一招都是阴狠的杀招。
绕是秦惊鹊不想取他性命,也被他逼得真正下了死手,过了几百招,还是她略胜一筹,她卸了他的手臂,断了他的膝盖,原以为这样他就老实了,没想到等秦惊鹊靠近,他又猛地从地上窜起来,然后撞在秦惊鹊的剑上。
这一剑正中心口,他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恢复了清明。
“周醒,我…我不是故意的…”心口上多了一个血窟窿,源源不断地冒着血,他和她都清楚,他必死。
赫连章说话断断续续,他是憋着一口气想告诉皇帝真相:“我不想杀你,听心蛊…封灵疆用…听心蛊,天子令,沈钧,她…她杀……”
他还是没有说完,便倒地而亡。
秦惊鹊看着他的尸体,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赫连章死,赫连臣必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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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2
赫连章是个杀手, 赫连臣一直都知道。
赫连章和封家小姐走得近,赫连臣也知道。
赫连章不听话,爱财, 爱他的刀, 不知道有没有爱的人,不喜欢说话, 爱干净,嗜武如命,不喜欢麻烦,不喜欢他这个哥哥唠叨,他烦下雨天,讨厌风寒讨厌喝药。
赫连臣一直都知道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不知道, 有一天, 自己要去给他收尸。
那天从皇宫带走赫连章的尸体, 赫连臣对秦惊鹊说:“陛下,舍弟很惜命,怕疼。”
然而那具尸体,双手被卸, 膝盖被敲断了, 浑身都是淤青,眼球充血,死得扭曲可怖。
“陛下, 微臣替赫连章给您赔个不是, 扰了您清梦。”
“陛下, 我不是沈家人, 沈钧都死了连个公道也求不来, 我也不想知道前因后果,赫连章惊扰圣驾有罪,有什么罪,我来承担,不要再说他有罪,我不想他死了还要被人怪罪。”
宫人在忙碌地打扫未央宫,避开了赫连臣和赫连章,秦惊鹊披散着头发,手中的剑还在滴着血,她欲解释,但赫连臣把话全部堵住。
人都死了,就算他是因刺杀皇帝而死又怎么样,皇帝明明知道赫连章是他弟弟,却依旧把事做绝,分明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沈钧之死,看来也和皇帝脱不了干系。
原以为皇帝变好了,却原来是疯得更彻底了。
天还没亮,窗外是小雨。
赫连臣把赫连章的尸体抱起来走出去,走到殿门前,他突然回头。
“差点忘了,”他的神情冷酷,口吻和平常却是没什么两样,他说:“微臣预祝陛下新婚大喜。”
一连十几天,都有雨。
赫连章生前不喜欢雨。
摄政王府办着丧事,棺木停灵了十几天,来来往往的人拜访吊唁,热闹极了。
赫连臣没有让他在雨天下葬,他告了假,十几日没有上朝,时常有亲信对他说,小皇帝近日对沈钧大将军身殒之事十分上心,派了十几波人查,查到了天香楼前花魁燕微雨的身上。
赫连臣知道燕微雨,当初查封家大小姐时便发现封灵疆和这位花魁娘子走得近。
燕微雨身世坎坷,她的密辛,赫连臣看过一眼。
那燕微雨原本是燕家大小姐,十年前被人掳走,燕家为了名声,谎称她染病去世,那燕微雨原本和沈家大公子有一门亲,但她被人掳走后,沈家人便退了这门亲事,可怜那大小姐回到京城,却有家不能回,未婚夫也成了别人的,辗转飘零,而后流落风尘,成了天香楼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
燕微雨,赫连章,封灵疆。
燕微雨和沈钧之死有关,燕微雨和封家小姐关系密切,赫连章和神秘的封家大小姐也走得近,封大小姐对皇帝恨极。
还有,她有同心蛊的解药,仵作在赫连章尸体上发现了听心蛊。
这两种蛊,世间罕有,她既然有同心蛊的解药,那听心蛊,是不是也和她有关?
她和小皇帝,到底有什么密辛?拿这么多人命做筏子,竟然还动心思到赫连章头上,是笃定他赫连臣一定会如她所愿吗?
蛇蝎女人,怎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封家,东西宫皇后,封丞相。
他赫连臣,必然不会让枉死的亲人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皇帝荒唐,竟然迎了这样一个人做西宫皇后,他赫连臣,百官之长,门生幕僚无数,手握骊天半数兵力军权,随时可以,清君侧。
也可,改朝换代。
重阳节。
钦天监所言,今日九星归月,时冲甲午,六合进贵,大吉!
正是皇帝大婚,娶东西宫皇后。
秦惊鹊穿了帝王喜服,她坐在梳妆台前,旁边放着金红色的帝王冠冕,王常给她梳妆,梳着梳着,哭了。
“老奴终于看到这一天了,老奴真为陛下高兴。”
秦惊鹊看了他一眼,心想,今日大概只有王常公公会高兴了。
带上帝冕,正好衣冠,她从未央宫出发去钦天监,皇帝仪仗队候在宫门前。
出了宫门,候在宫门前的不只是仪仗队,还有一个穿了一身别扭红衣的人。
是南棠。
他穿了一身红衣,发不束,腰带不系,脸色苍白,目光空洞洞的看着秦惊鹊。
秦惊鹊问王常:“他怎么出来了?”
王常道:“兴许是要来送一送陛下。”
中了听心蛊,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些?
她过去,拉住了南棠的手。
“站多久了?”
他没有回答,他不会回答。
秦惊鹊也不在意,叫人拿来一件披风给他披上。
她摸摸他的头,道:“回去,好好吃饭,等我回来。”
她是他的主人,中了听心蛊后,他只会执行她的话,她说,他做,毫无灵魂,不会变通,就是是牵线木偶。
可是刚刚,他没有立即执行她的话,她叫他回去,他似乎愣了一下,反应很慢。
愣了一下,才转身,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停下来,回头,皇帝已经上了帝辇。
他看着浩浩荡荡的帝王仪仗队扬长而去,站在原地,怔怔的、木木的。
有宫人小声窃窃私语:“这傻子还穿了一身红衣服,他以为陛下会娶他吗?真是可笑!”
乾清门。
皇帝迎了两位皇后,在乾清门接受百官朝拜,受拜后,皇帝牵着两位皇后进皇室祠堂跪拜列祖列宗。
证婚人是一个年过半百德高望重的宗室郡王,他在一旁宣读皇后册封诏书,读完之后让帝后跪拜天地,跪拜祖宗,而后让两位皇后上皇家玉蝶。
看着自己的名字刻在玉蝶上,封黎仍觉得这一刻如梦似幻,证婚人交给他皇后册宝后,还是感觉落不到实。
他,真的做了她的皇后。
期盼许久,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那次封灵疆留宿在未央宫后,他与皇帝便闹僵了,皇帝做错了事,给他的解释更像是质问,他怎么都想不通。
想不通皇帝为何有了他,还不能拒绝封灵疆,想不通妹妹原本高洁善良,如今却是如斯卑劣恶毒,想不通看不透陛下爱不爱他。
大抵是喜爱的,不然为什么给他皇后之位。
大抵是不爱的,不然陛下为什么轻易也许了旁人皇后之位。
如果今天这场大婚只有他和陛下,他一定会高兴的,他会想,看吧,他和他的陛下在一起对抗这个世界呢。
现在,多了一个封灵疆,一切都变了质,他只是皇帝荒唐事上的一笔,算是一个笑话,两兄妹一起嫁与帝王,这个笑话是一个大大的笑话。
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有人高兴吗?
连皇帝脸上都没有笑呢。
封家,封丞相送走一双儿女后,便开始遣散家奴。
把所有的下人安顿好之后,他关上了丞相府的大门,而后在封家祠堂里的房梁上挂上三尺白绫。
他一身清正廉明,不曾有过半分亏心,然老来得这一双儿女,却把封家的声名都败了干净。
人活一世,求的是体面,可是他连祖宗的体面都保不住,现在天下人都在戳他的脊梁骨,说他生了一双妖媚惑主的儿女。
皇帝灭卢国这一祸患,朝堂上大力推行以法治国,骊天的国力在稳步上行,原本有望做一个圣明君主的,黎民百姓惯会为天子找借口,都倒是封家这一双祸国的兄妹迷住了陛下,才有此荒唐之举。
他已无颜面对这个尘世。
赫连臣带兵路过丞相府的时候,听到了里面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骑在马上,穿着甲胄,派兵团团围住丞相府,原本他准备血洗丞相府给那位封小姐送上一份大礼的,现在看来,却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那便直去乾清门吧,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给陛下和两位皇后贺喜呢。
赫连臣谋反的消息传来之时,皇帝和两位皇后的礼已成了。
摄政王带两万兵甲包围了皇宫,大喊口号清君侧,诛封家妖邪,五千御林军把他挡在东进门前,卫昭下令殊死抵抗。
传信的御林军跑到封后大典上,跪在皇帝和百官面前,惊慌失措道:“陛下,摄政王带了两万兵甲围住了皇宫,摄政王造反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封黎竟然看到他的陛下笑了一下,和他拜天地没有笑,夫妻对拜时也没有笑,听到摄政王反了,她笑了。
封灵疆也笑了,他不知道她们笑什么。
那一笑过后,皇帝脸上换上震怒的表情,拂袖离去。
封黎牵着一个红花球,花球的另一端没有人。封灵疆也牵了一个花球,听到摄政王造反的消息,她毫不留念地抛下花球。
走到封黎身旁,看着一无所知迷惘怔愣在原地的封黎,她勾唇嘲讽道:“哥哥,你真可怜。”
封黎苦笑,是啊,我真可怜。
所有人都走了出去,有人去东进门抵御赫连臣,有人是去看事态发展,有人觉得皇帝大势已去,宫人奴才之流甚至有人洗卷财务奔逃。
封黎一个人站在皇家祠堂里,看着玉碟上他和皇帝的名字。
他丢下手中的花球,找了一把匕首,把玉蝶上封灵疆的名字刮干净,唯独留下他和皇帝的名字。
看着玉碟上并排的两个名字:周醒,封黎。
他有些满足地笑了。
把玉碟放进怀里,他也走了出去。
东进门现在已经是尸山血海,五千御林军,是守不住皇宫的。
赫连臣骑在马上,城楼上的御林军对他破口大骂。什么逆臣,反贼,狼子野心,来来去去就这些,他掏了掏耳朵,而后轻飘飘下令。
“攻进东门,拿下卫昭,诛杀妖后!”
作者有话说:
好吧,还是写不完,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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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完)
“清君侧, 诛妖后!”
城楼下乌泱泱的大军守着,一波一波地攻击大门,人数差距太大, 御林军这边死伤无数, 已见疲态。
卫昭站在城楼上,拔剑斩杀了从云梯爬上来的一个敌人, 而后砍断了那个云梯缰绳,还未收剑,身后传来吆喝声。
“陛下驾到!”
秦惊鹊出现在城楼上,身后的人跪伏一地,她手中拿着一把长弓,站在城楼上瞄准赫连臣射出一支箭。
赫连臣的部下以为那支箭是皇帝要杀了赫连臣,为了保护赫连臣, 一堵人墙挡在赫连臣面前, 没想到那支箭直直射中了赫连臣身后的大旗。
旗杆被射中, 断成两半,黑色的旗帜倒了。
“赫连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城楼上传来皇帝的声音,赫连臣面前的人墙散开, 他骑着马走出来, 打了一个手势,而后撤退的号角声响起,顷刻间, 在攻城的叛军如潮水一般退下来。
“陛下, 微臣没有反意, 微臣只是想为死去的沈钧大将军讨个公道。”
在皇帝大婚之日带兵围攻皇城, 这就是他说的没有反意?
秦惊鹊笑了, 她穿着红色喜服,明明打扮热烈喜庆,但那一身凛冽傲然的气势席卷开来,端的是帝王桀骜震怒。
“赫连臣,你别忘了,你今日荣光是谁给你的?先帝封你为摄政王,朕亦是对你尊崇有加,如今你犯上作乱,违逆人伦,行此不忠不义之事,当真以为朕拿你没办法吗?”
赫连臣慢悠悠地从马上下来,微微行了一个礼,道:“先帝知遇之恩臣不敢忘,但陛下如今圣听被妖人蒙蔽,娶了封氏一对妖人兄妹为后,让镇守边关的沈钧大将军枉死于凯旋归途,至今仍不能得到一个真相,杀死将军的真凶如今和陛下大婚,享受国母荣光,微臣心寒,天下人心寒!”
“你说什么?”
“陛下,封家小姐封灵疆就是那妖人,杀害沈钧大将军和舍弟的妖人,她还与卢国勾结,给陛下种那阴毒之物听心蛊。”
城楼上的皇帝仍是愠怒,道:“空口无凭,即使你所言为真,然如今你兵临皇城,屠杀御林军,把朕置于何地,你还说你不是狼子野心!”
皇帝怎能允许臣子的如此做派,赫连臣说是清君侧,但秦惊鹊很清楚,他只是找个借口给赫连章报仇罢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没有被臣子逼到绝路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她面上是沉痛,只是被臣子背叛的痛心而已。
城楼上搬来一架大鼓,秦惊鹊看着下方的赫连臣,道:“赫连臣,朕给过你机会了。”
言罢,城楼上响起震耳欲聋的鼓点,与此同时,远方传来千军万马的嘶喊声,数不清的兵甲骑着马从叛军后方出现,包围了赫连臣及其部下。
城楼上的严阵以待的御林军,后面是数不清的大军,赫连臣带的两万兵甲被前后夹击,场面形式瞬间扭转。
赫连臣抬头看向城墙上的皇帝,竟然笑了,“原来陛下早有准备。”
大势已去,他却觉得意料之中。
秦惊鹊看着下面的情况,冷漠下令:“降者可留,反抗者诛,活捉赫连臣!”
与此同时,封灵疆趁乱逃出皇宫,一路直奔丞相府,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她穿着大红色的凤袍,像一团奔跑的火。
心跳如雷,封灵疆想着,可惜不能亲眼看到皇帝死了。
她推开丞相府的大门,丞相府内依旧是很安静,她还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摄政王谋反是顺应天命,皇帝也该死,她没错,她只是报仇而已。
终于大仇得报,却孤独的找不到人分享,封灵疆有些遗憾。
她做的那些事她自认为还算隐蔽,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大仇已报,为了父亲母亲少些烦忧,她准备带父亲母亲出京,离开骊天这个国家。
偌大的丞相府,安静得是有些过分了,一路上都是那些令人厌恶的红绸和贴着喜字的红灯笼,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封灵疆终于觉得不对,她推开封丞相的房间,没有人,推开封丞相的书房,看到了上吊自尽的封丞相,还有服毒自尽死在封丞相旁边的封夫人。
“父亲?母亲?”
封灵疆瞳孔地震,不敢相信这一幕,她愣愣地看着,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
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父亲还笑着送她上了花轿。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一时之间根本接受不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走进屋内,哭着抱起封夫人的尸体。
“母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她无措极了,看着封丞相和封夫人的尸体悲痛大哭。
屋外,封黎站在门口,不敢走进去,他看了看天,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灵疆,我们都是凶手,是我们逼死了爹娘!”
“哈哈哈哈哈!天底下还有比你我更不孝的子女吗?今时今日,犹如梦一场。”
他从怀里掏出刻着他和皇帝名字的玉碟,大哭大笑,疯魔异常。
“你胡说!”封灵疆赤红着眼,恶狠狠道:“是昏君无道,强娶你我,才逼死爹娘,是周醒!是周醒!”她大叫起来:“我要杀了周醒!”
“哈哈哈,灵疆,我到现在,我看不懂你,我看不懂周醒,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你和他一直在利用我。”
时至今日今时,他终于懂了一点,他看不到陛下喜欢他,不是看不到,而是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喜欢,皇帝会说娶他,只是在做一个局而已,这个局和他无关,好想是为了他妹妹。
“你和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变成了你们的棋子……呵呵,我只是一个棋子而已,任人摆布,被自己的亲妹妹和最爱的人摆布,到了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咳咳咳!”悲痛之下,他生生地咳出了血,极致的悲痛像是能夺走心肺里的一切,五脏六腑都被绞紧了,难受得无法呼吸。
封灵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只是哭,眼底弥漫着滔天恨意。
封黎倒在门口,仰头望着房梁上悬挂着的父亲,强撑着爬起来,走进屋内把封丞相的尸体放下来。
他没有发现,封灵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眼底翻涌着令人不适的情绪。
“我还有机会的,我还有机会!这一次,至少皇帝死了……”
封黎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不解地转身,下一秒,一把匕首插进他的身体里。
“哥哥,这一世,爱上皇帝的你实在太脏了,我们重新来过,下一世,不要喜欢昏君了……”
她后面还说着什么,封黎努力想听清,但意识涣散得太快了,他到死也不知道为什么。
终究梦一场。
他手里紧握着玉碟,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封灵疆杀了封黎后,把他的尸体和封丞相封夫人搬到一块,而后去厨房里拎了一桶油倒在书房里。
吹燃一个火折子落在地上,熊熊大火瞬间升起,封灵疆缓缓道:“爹娘,女儿下辈子还要保护封家保护你们……”
她以为她还有机会重生。
荼归隐于往生镜上,盘旋在丞相府上空,封灵疆和封黎身死,它便拘了两人的魂魄。
这封家两兄妹都是此间恶鬼,真不怪主人心狠,没有极致的爱欲嗔痴,恶鬼又怎会想要脱离这个世界,他们又如何能抓捕恶鬼?
东进门。
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赫连臣反,才两万兵力他就敢逼宫清君侧谋反,秦惊鹊觉得自己高估了这个人,为了这一天,她秘密抽调了十万兵将埋伏在上京城周围。
这场□□终于还是停了,赫连臣和部下两万余人,投降者寥寥无几,东进门前宽阔无比,这里却让他们做了困兽之斗。
抵抗的部下全部被杀,尸体堆满了城门,赫连臣被作为俘虏捆到秦惊鹊的跟前。
皇帝仍旧是那般高高在上,狼狈不堪的赫连臣看着东林门前的尸山血海,跪在她面前苦笑道:“陛下为何不信微臣真的是来清君侧呢?”
秦惊鹊闻言,手一抬,一把长剑便横在了赫连臣的脖子上。
“你猜,朕拿剑架在你的脖子上,是不是为你好?”
赫连臣哑口无言,又听到皇帝道:“谋反就是谋反,什么清君侧?沈钧之死,朕说过,朕会亲自查明真相,你不信朕?还是你早就预谋这一天了?”
“成王败寇,当然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呵呵…赫连臣,一日为臣你永远都是臣,成王败寇?你也配?朕给了你摄政王的尊荣,是你非要做乱臣贼子。”
“那陛下杀了臣吧。”
“杀你?”秦惊鹊笑了起来,“朕从未想过要杀你。”
她说:“你说封灵疆杀沈钧,可有证据?燕微雨?”
她拍拍手,一个女子被卫昭带上来,秦惊鹊道:“这就是燕微雨。”
那女子一身白色衣裙,腰间挂着一块令牌,那令牌上有字,赫然是传说中的免死金牌。
见到燕微雨,赫连臣没有什么震惊的,但是秦惊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难以置信。
“赫连章死之前,告诉了朕一切,沈钧是燕微雨受封灵疆之命前去杀害的,赫连章好几次刺杀朕,也是封灵疆授意。”
赫连臣瞳孔一缩,他面色复杂道:“陛下既然知道一切,为何要娶那妖后?”
“封灵疆已自食恶果。”
秦惊鹊没有回答她为何要娶封灵疆这个问题,她走到赫连臣身边,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寒玉壶。
赫连臣看到她手中的东西,抗拒起来:“陛下还是杀了臣吧,同心蛊这种东西,臣不愿再受一次。”
秦惊鹊仍是那句话:“朕从未想过杀你,”
她手中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同心蛊,而是甄别妖魔的炼妖壶。
那壶靠近赫连臣后,便亮了起来。
“果然是你,厌翡。”
她把赫连臣带了回去。
恶鬼已抓,魔尊厌翡也有了线索,此间事差不多已了。
回忘川之前,她下了一道旨意,剥夺了上京城沈家和燕家所有官身,也就是说,这两个家族变相地成了庶民,衰落是迟早的事。
燕微雨因沈钧之事一定是逃不过惩戒的,但这姑娘太苦了,她也不是忘川恶鬼,秦惊鹊对除了恶鬼之外的生灵都抱有先天悲悯,她愿意帮这个姑娘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下个世界预告:
先说一下,下个世界女主会有点渣
谭谭是只妖,一只以爱意为食的妖。她不知道自己的原型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没有爱,一定会饿死。
为了吃饭,她骗了青梅竹马的一只朱雀妖,吃了他的爱,她做了道门道子的道魂,做过蓬莱岛主的金丝雀,还做了魔君白月光的替身,都是为了吃掉他们的爱。
后来,她盯上了佛子,想获得他香甜的爱,可是佛子心如止水,六大皆空,无论她怎么撩拨,他对她依旧是,女施主,女菩萨,她陪他六百年,和他一起普渡众生,和他谈经论道,见证他一步步从一个小和尚变成般若佛子,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还是没能爱上她。
她一次次和佛子说,你再不爱我,我就要死了,她当然没有死,佛子当然也没有爱上她。
后来,天地浩劫,佛子以身救世,而她以身救佛子,佛子回来了,功德圆满,即将证道。
她死了,死之前也没能吃饱饭。
第55章 厌翡
骊天纪事:周氏王朝有一个毁誉参半的圣武帝周醒, 在位不过五年,其对后世影响却极为深远,他推行以法治国, 主张经济文化并行, 废除士农工商这种带有歧视性的阶级认知,军事上灭卢国收并南疆为附属国……
然他私德上却极为令人诟病, 野史艳史流传居多。
传说他男女不忌,同一日娶一对兄妹做东西宫皇后,传说他收南疆为附属国是因为恋慕南疆王庭少主,传说他在位时力压权臣摄政王,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少年名将沈钧关系匪浅……
周醒走后第二年,痴傻的九公主突然有一天开了窍,在宗室各个出类拔萃的俊秀为了帝位争得腥风血雨之时, 九公主拿出圣武帝亲笔诏书, 得到了御林军统领卫昭和大太监王常公公的拥护顺利继位。
是为明宗大帝。
明宗大帝是骊天史上唯一一位女帝, 其文治武功皆是帝王一流,胸襟之开阔,政治之清朗,文化之开荣, 无不让后世津津乐道。
今日又是雪, 冷宫里的腊梅开了。
梅树下,一个红衣少年靠着梅树睡着了,肩上落满了雪和梅花。
王常公公提着灯笼找出来, 想把少年带回床上去休息, 他叫了几个宫人, 刚靠近少年, 少年便醒了。
“南妃, 乖,起来,”王常佝偻着身子,如今陛下他年迈得不成样子,他把灯笼递给旁边的宫人,自己撸着袖子要去把少年拉起来,“雪地里凉,老奴带你回房去睡…”
少年睁着一双清透漂亮的凤眼,他微微偏了偏头,抖落了身上的血和梅花。
张了张口,他沙哑着叫了一声:“常公公。”
王常呆愣在原地,老态沟壑的脸上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你叫我什么?”青筋遍布的手形如鸡爪,僵硬而颤抖,他伸出手,那边树下的少年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常公公,南棠回来了。”
声音依旧是沙哑的,却坚定有力,那双眼睛也不似以往空洞无神,多了几分难言的神采。
十七年了。
南棠浑浑噩噩了十七年,周醒离奇失踪后,是王常公公照顾他十七年,这期间一直服用皇帝给他的药方,十七年了,昔日的南棠一点没变,容貌如昔,不见年华痕迹,还是少年模样。
还是,依旧喜欢周醒的南棠。
忘不了明堂上高坐龙椅的陛下,也忘不了那个在上元节和他放河灯的周醒。
南棠清醒后才半个月,王常公公便离世了,像是放下了什么,走时十分安详,新帝开明,下旨把他葬在圣武皇帝的衣冠帝陵的侧殿内,南棠亲自抬棺。
王常公公下葬后,南棠便出了宫,左右这宫里已经换了新主人,他已经不适合再留下来了。
卫昭听说了他的事情,邀他来府中小聚,南棠应约,卫昭如今已然今非昔比,他和王常公公受先帝旨意,拥护女帝上位,于今上有从龙之功,是以晋升飞快,如今已是两广总督,朝中超一品大员。
“这府中女儿红,乃是先帝走后第二年,内子怀上长女时种下的,转眼十七年过去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南棠看着鬓角生出白发的卫昭,不语,仰头饮下杯中酒。
酒意醇香,好似记忆中的模样。
周醒走了许多年,王常公公也死了,卫昭也老了,而他南棠,不知道为什么,容颜依旧青春永驻。
这其实没什么意思,那个人不在了,他便寻不着什么滋味了。
告别卫昭后,南棠去了圣武皇帝的衣冠陵,他看着周醒的碑文,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圣武皇帝,名周醒,圣为法圣,武为国武,生平扬法律兴法治善法典,平卢国南疆之乱,骊天圣武五年重阳,立东西宫皇后,同日,摄政王赫连臣反,平乱后不知所踪,留下亲笔诏书令九公主继位,扶持了历史上第一位正统女帝。
周醒的碑文上没有他南棠,也没有说,她周醒才是史上第一位正统女帝。
他南棠才是最了解周醒的人,他学了半年的雕刻,而后回来在碑文上添了一句。
圣武帝有妃南氏,南疆王庭少主,对其爱重有加,宠冠后宫。
天大地大,南棠无处可去,于是便留在了帝陵旁,他不生不灭不老不死,守了那衣冠陵千百年。
……
忘川。
彼岸花常开不败,花香奇特,芬芳糜烂,弥漫在河岸边,常常叫那些生魂被迷了心智,误了渡河时间,后被穷凶极恶的恶鬼撕成碎片吃掉。
秦惊鹊拘了赫连臣的魂魄困于往生镜中,回到忘川,就看到真正的周醒捉了一个容貌娇美的少年郎在恶鬼船里翻云覆雨,孟浪之举让人叹为观止。
赶魂路过的阴差也不管,那恶鬼船的渡船老者更是见怪不怪了。
秦惊鹊才出现,那艳鬼便闻到了气息,推开怀中正在缠绵的少年郎,飞身到了秦惊鹊的身边,任由那娇美的少年郎被船中一众恶鬼分食。
秦惊鹊有心想救,也来不及了。
艳鬼落到彼岸花丛中,不善地盯着她,道:“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往生镜里荼归被这艳鬼的态度气得要死,它没忍住现了形,它的身体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一身青衣,头上裹着两个小丸子,白生生的小脸,圆溜溜的眼睛,白面团子似的,十分可爱讨喜。
他凶悍道:“你这个恶鬼,仙尊驾前,岂容你放肆!”
他运起往生镜的力量想给艳鬼一个教训,然而修为不够,往生镜的力量被艳鬼身上的胭脂铜铃挡了回来,他被击倒在地,眼泪汪汪地看向秦惊鹊。
秦惊鹊摇摇头,把它收回往生镜里,而后面对艳鬼道:“本尊奉行以善报德,以恶止恶,你…”她顿了顿,手中捏起一道法诀便向艳鬼扔去。
“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今日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时。”
艳鬼呵呵笑了,不屑道:“大言不惭,我的事情没有办好,那今日便吃了你!”
说罢,便扑了过来,漫天的黑雾从她背后升起,遮盖了忘川上空的血月,各路生魂鬼使纷纷低头,就连奈何桥头的孟婆都收了孟婆汤躲进了屋里。
胭脂铜铃是厌翡魔尊之物,莫说是这忘川一隅,就是整个冥界除了忘川上神外也不见得有人能抵挡得住,所以艳鬼有这般倚仗也难怪她横行霸道。
秦惊鹊看着上空的黑雾侵袭过来,她的周身发着白光,在一片黑暗中如此醒目耀眼。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以我魂区,请九幽魔帝现世!”
九幽魔帝,不哭山魔尊,厌翡。
在人间,秦惊鹊以为杀了赫连臣两兄弟后厌翡该现世了,她和他势必会有一场恶战,结果厌翡没有音讯,秦惊鹊才偶然想起。
这位魔尊出世,得用请的。
他在利用胭脂铜铃和艳鬼给秦惊鹊布了一个局,就是为了秦惊鹊亲自请他出来。
至于他出来有什么目的,又是另外的事了。
秦惊鹊说了那个请字以后,往生镜亮了亮,然后一个生魂模样的男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红衣,丹凤眼,白皮肤,高马尾,少年气十足的生魂。
也是,南棠。
南棠就是厌翡,秦惊鹊呆了呆,她没想到,厌翡让赫连章拥有他的脸,让赫连臣拥有他半数魂魄,但是真正的厌翡,就是南棠。
“怎么,没想到是我吗?”
真正的厌翡一身邪气煞气,头也未回,手轻轻抬了抬,便把染黑天际的艳鬼捉住,剥了她手上的胭脂铜铃,而后把艳鬼丢入忘川,没了胭脂铜铃,艳鬼掉入忘川后便被其他恶鬼拖拽入河底,几息间便没了踪影。
艳鬼摔落得很轻易,但她死之前,必会被其他恶鬼分食殆尽,秦惊鹊曾在河底受过那滋味,啧啧……不提也罢。
上古大魔被请至忘川,秦惊鹊眼神放在忘川河面上,然而,她所期望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你是在找那个上神吗?一个小小的忘川神,你期待他来收服我?”
秦惊鹊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她抬头望向厌翡,道:“厌翡,你引我出忘川,目的为何?”
魔尊摘下一朵曼珠沙华,放在鼻尖轻嗅,他离秦惊鹊四五步的距离,下一秒却突然出现在秦惊鹊的面前。
“小仙尊,你封印我许久,”他看着秦惊鹊,那张漂亮的脸邪气荡漾,“在你的封印下,我日夜日夜都在想你,想你一身正气拿着剑对准我的模样,想你被我折断四肢穿着嫁衣躺在棺材里只能任我为所欲为的模样,想你那日为何欺骗我,将我封印在不哭城中,受尽孤独与折磨……”
秦惊鹊的手上出现一把用魂力化作的剑,那剑对准南棠那张脸,十二分的冷酷。
“闭嘴,厌翡,我能封印你一次,就能封印你第二次……”
“封印?”厌翡毫不在意地用身体穿过那把长剑,他讽刺地笑了笑:“小仙尊,上一次封印我,你留下了你的爱恨噌痴,你这一次要留下什么呢?你的所有吗?可是,你知道吗?我快要被你的爱恨噌痴杀死了。”
魔尊厌翡,以杀性闻名于世,十界万亿生灵和文明,被他灭掉的不计其数,恶行贯彻十界,当年秦惊鹊和其他数十位仙尊封印他,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有几位仙尊曾在那一场战役中陨落,而秦惊鹊也曾落于厌翡之手,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不得已她弃了情根麻痹这魔头,用计才堪堪把他封印。
秦惊鹊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用她所有,再封印这个魔头,失去了情根以后,她便成了真正冷心冷情的仙尊,从前所欲所爱所憎所恶如今皆没有太大所感,心中唯有证道一事。
爱恨噌痴皆失,然道心坚定澄明,所以在凡间她能扮演每一个角色,有其形无其爱欲之情,目的性非常强。
“呵呵,小仙尊,”他的魂体穿过她的剑来拥抱她,“你的爱恨噌痴让我受尽折磨,本尊要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你!”
魔气冲天而起,霎时间忘川彼岸狂风大作,极强的魔气和煞气搅动风云,忘川血月晃动,厌翡抱住秦惊鹊,也禁锢了她。
铛铛铛铛铛铛,铜铃声不绝于耳。
等一切平静,厌翡带着秦惊鹊早已不见了踪影。
奈何桥头的孟婆开门,和门内的神明唠着嗑,“她留下了魔神令在三千世界,那人不会再找到了。”
白衣乌发的神明看起来似乎有些病弱,还时不时地咳了几声,“我主如今没有记忆,那人找到了又如何?”
“神主魂魄散,还要滋养三千世界,归位不知是何时?”
忘川神道:“不管是何时,我主一定会…咳咳咳…她一定会回来的,忘川是三千世界交汇之处,在她回来之前,我会为她守好忘川…”
孟婆叹道:“神主总要归位,恢复天外天尊荣,但是属下不想…不想再经历一次屠神戮仙的噩梦了…”
第56章 遇妖1
窗外正在下着雨, 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片,房檐上的砖瓦被激烈拍打着,哗啦啦的声响有万马奔腾之势。
衣衫褴褛的少年提着一桶热水开门进房间里, 背对着他的少女坐在梳妆台前, 一头长长的头发柔顺地垂至腰迹。
风雨被挡在屋外,少年把热水倒在浴桶里, 他伸出手试了试水温,背后的流苏珠帘因为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谭谭没骨头似的倚在梳妆台边,无精打采地端详着铜镜里的美人。
镜子里的姑娘看起来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明眸善睐,雪肤花貌,唇色是樱粉色的, 看起来没有多少攻击性, 但倘若笑一笑, 祸国殃民也就这个样子了。
她的身段极好,香肩楚腰,骨肉匀称,懒懒的靠在木桌上, 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风情。
谭谭对着铜镜扯着嘴角笑了笑, 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那笑容像盛了花蜜一样,芬芳又醉人, 不是那种一笑倾城的境界, 但美好得让人心甘情愿奉上一切。
女神级别的长相, 冰清玉洁的干净气质, 勾起嘴角就是一笑生花的惊艳模样。
谭谭对自己很满意, 她是妖嘛,化形成她这个模样,那些什么远古大妖都不一定能做到。她这个模样,那可是十分的有资质能成为一个厉害的妖,呼风唤雨一众小弟,到时候带着夜白吃香的喝辣的。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妖。
谭谭拿起桌上的珠钗,珠钗是一个凤凰衔珠的样式,凤凰的衔口处坠着两串流苏,这珠钗很常见,一般有身份的人都瞧不上,却是夜白工作了小半年给她买的礼物。
把珠钗戴上,谭谭转过头,珠钗上的流苏在她饱满的额际微微晃荡,本来是圣洁大气的脸庞,霎时间就多了几分尘世的烟火气,无端明艳起来。
窗外的雨声让人心惊胆战,雷电似怒极了的咆哮,谭谭端正坐姿,朝在忙碌的夜白开口。
“小白,你过来。”
少年向女孩走去,湿漉漉的衣角滴着水,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脏脚印。
他站在女孩身后,不等女孩再说话,他的双手就熟练的把女孩的长发挽起来。
手法很细致温柔,几乎是珍而重之的感觉,让谭谭感觉自己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挽好头发之后,夜白从背后环住她,精致华丽的碧绿色眼眸出现在铜镜里,略一勾唇,丝丝邪气从他艳丽的眼尾溢出。如果说谭谭是圣洁美好的天上仙子,那夜白就是浓墨重彩的妖,他什么也不用做,那一抬首一低眉,便是人所不能诠释的漂亮华美。
“你亲我一下,我抱你过去洗澡。”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朝气蓬勃,有一种金玉相击的质感魅惑,漂亮的眸子湿漉漉的,像一只粘人的小动物。
谭谭拨开他的手,悠然笑道:
“只是亲一下吗?”那态度闲适得像是逗弄小白兔的大灰狼。
夜白早就料到了,他撒娇似地往谭谭白嫩的脸上啃了一口。
“你太坏了!”
他浑身湿淋淋的,就这样把谭谭抱起来,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少年身上异于常人的体温传递到谭谭身上,谭谭不太好受地揪了揪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
耳朵尖飞快的窜起嫣红,夜白的脸上热腾腾的,他回忆起这几天谭谭可劲儿的撩拨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擦枪走火了,明明只有几天他们就成亲了。
“别闹了!”少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火气,“你且再忍忍,只有几天了。”
“……”
她有这么欲求不满吗?
好吧,她饿。
半是羞窘半是委屈的夜白,没有注意到未婚妻慢慢沉下去的神色,就像心血来潮逗弄了小宠物之后,又把宠物随手扔到一边的那种漫不经心和冷漠。
“你要帮我脱吗?”
立在浴桶旁,谭谭含笑望着夜白,果不其然又看到少年白皙的脸庞爬上两抹绯红。
夜白轻轻点了一下头,双颊红得滴血,伸手往谭谭纤细曼妙的妖间,像蜗牛一样的速度帮她解带宽衣。
“好了。”
纤瘦得体,骨肉匀称,一身娇嫩的冰肌雪肤,任谁见了都恨不得化身禽兽的绝美身体就这样呈现在少年眼前,夜白默默偏过头去,摸摸鼻子。
幸好没出鼻血。
谭谭却不准备放过他,抓着他的一只手在他的手心里打圈圈。
“我的小夫君,妾身蒲柳之姿,你可还喜欢?”
少年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又听她道,“你都不看我,那就是不喜欢咯。”
“没有,不是!”他转头过来,急急否认,“得妻如此,三生有幸。”
“可是我们还没有成亲呢!”谭谭故意抱怨。
“在夜白心中,早就视你为此生唯一的妻子了。”
“真好啊,我也是。”谭谭柔若无骨的双手攀上少年的肩膀,试图给他宽衣。
“小夜白,那我们一起沐浴吧,你是夫,我是妻,你这次可不要再逃了。”
逃吗?
温香软玉,天姿绝色,谁抵挡得住这样的艳福和诱惑?
“唔!”
夜白狠狠亲上那张喋喋不休的樱唇,属于女人独有的娇软和甜美在脑海中炸开,攻城掠地中,差点失去理智。
但最后把软着身子的姑娘放进浴桶里,他就落荒而逃了。
对不起,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只想给你最好的。
门外风雨交加,夜白靠在门上平复着心跳,漂亮的脸上那一抹嫣红久久不褪。
谭谭在屋里又气又好笑,知道夜白在外面,她拨弄着水,故意掐着嗓子装委屈。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这般境地你都不要我,我死了算了!”
夜白沉默,屋内的姑娘哼哼唧唧,听不到动静了,她才安分下来沐浴。
他呼了一口气,碧绿色的眸子泛着妖异的光,风雨打在他身上,一身破败的衣物被彻底打湿。
他迎着风雨,单薄的身体淹没在灰蒙蒙的雨幕里。
屋内,谭谭精细地洗了个澡,再次坐到梳妆台前,和她这头巨长巨多的头发较劲。
化形了就是这点不好,谭谭这个手生的,每天梳妆都要耗费几个时辰,但她又爱美爱俏,在梳妆这件事上,是决计不肯偷懒的。
上妆,描眉,抹口脂,梳发髻,戴发饰耳坠,一步一步有条不紊下来,铜镜里的女人从清纯素白变得张扬明艳。
啊,她真美!
“小仙尊…”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好听的声音,谭谭描眉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又出现了,她最近总是幻听,还老是梦见有一个人压着她说:“还给你,这些爱恨噌痴都还给你!”
…
夜白出去了,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放晴,小木屋的院子里一片狼藉的残花败柳。
听到了敲门声,谭谭推门出去,一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姑娘站在门口。
“请问你是谭谭姐姐吗?是夜白哥哥叫我送这个东西给你。”
小女孩递上一个灰扑扑的包裹,干净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灵动可爱极了。
谭谭看她肉嘟嘟的小脸,手有点痒。
“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这么可爱,像个小坏蛋!”
“……”这是什么夸奖?
“姐姐你不要这个了?我手举得好酸。”小女孩嘟着嘴,无辜的大眼睛闪过埋怨。
谭谭刚要伸手把东西接过来,却在这时,异变突起,小女孩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模样在一瞬间像骨头移位般扭曲着,张口露出冒着黑气的尖利的森森白牙。
靠!
眼看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瞬间变成这巨丑的非人类,谭谭顾不上震惊,这只非人类就一跃而起,以一种无法躲避的速度向她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谭谭掏出一把符咒,看都不看就洒出去。
谭谭虽然是妖,但是她还没有化形的时候曾救过一个捉妖师,那捉妖师是个话本上常说的老实人,呆头呆脑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被她哄骗了全部家当,这些符都是他的。
谭谭用这些东西来毫不心疼,毕竟她是妖嘛,妖是没有良心的,况且,她将来可是要做顶顶厉害的大妖。
那个捉妖师在一年前在小青湖,被一只千年旱魃重伤,是谭谭把他捡回来的,照顾他,足足让他养了三个月的伤。
那捉妖师可能吃了,用的灵药还死贵死贵的,要不是他身上有谭谭喜欢的东西,谭谭才不会理他呢。
哼,谭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可是她知道,她这个妖与旁的妖不同,旁的妖或以草木为食,或以未开智的动物为食,还有吃人的吃妖的吸食日月精华的,她不同,她喜欢别人的爱,以爱为食。
没有她喜欢的爱,她就会饿死。
那捉妖师的爱淡淡的,不是很香很过瘾,谭谭虽然嫌弃,但是还是和他软磨硬泡了许久,才吃饱饭的。
吃了捉妖师的爱,她化形了,然后就离开了他,遇到了半妖夜白,夜白是拜鬼郡最可怜的妖,在遇到她之前,经常就是妖见妖踢,人见人打,乞讨都没人理没妖管的那种。
他很脏,很弱,打架是谁都打不过的那种,可是他香啊,他的爱特别特别香,光是留他在身边,谭谭每天都垂涎三尺。
夜白虽然是半妖,可是习性却更像是一个人族,他明明也爱上了谭谭,可是他非要成亲了,才肯给谭谭最好的爱。
成亲这种事,谭谭嗤之以鼻,她不喜欢麻烦,为了吃口饭还要成亲,她简直烦死了,可是夜白太香了,她又舍不得,只能先顺着夜白的意。
那捉妖师据说还是人族天骄,他的符也名不虚传。
至少对付这样的小妖是绰绰有余。
果然,只听到一声惨叫,这只小妖被符咒沾上,霎时间化为一滩刺鼻恶臭的脓水。
谭谭离得近,鼻尖萦绕着像是几十个臭鸡蛋一同被打碎的那种销魂味道,她低头一看,白色的罗裙上好像还被溅了几个点。
糟心!
夜白去哪里了,这小妖怎么敢过来惹她?她不忿,准备去探探究竟,然后报仇。
拜鬼郡这个小镇位于人间和妖界的交界处,此处鱼龙混杂,半妖、半鬼和一些被十界放弃的妖兽邪灵等比比皆是。
谭谭刚刚踏足这里,便被围观了。
“看到了?”
“看见了。”
“像个人族女修!”
“长得怪模怪样的,她居然没有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嘘,小声点,听说成形像人族的妖最喜欢吃妖了。”
喧闹的街上,各式各样的眼睛注视着谭谭这个不速之客。
一群五颜六色杂七杂八的小妖怪叽叽喳喳的对着谭谭品头论足。
这些小妖真是皮毛长见识短,有哪个妖是一化形就是这么完整的?
只有她这个未来的大妖才会如此好吗?要不是为了夜白,她才不会在这个蛮荒小镇给这些妖品头论足呢!
哼!
“好香~”一些半透明的鬼围在她身边,口水啪嗒啪嗒的流了一地。
谭谭:“……”
她一脸淡定地走过去,走了几步加快脚步最后忍不住飞奔跑了。
第57章 遇妖2
人声鼎沸的闹市, 谭谭捏碎了好几张瞬行符,才赶到拜鬼郡东南北巷。
这里如传闻中一般,确实是个邪门的地儿。
北巷不是一个巷子, 是拜鬼郡有名的城中城, 这个小城走势极为奇怪,子午环阴, 明水藏风,金火隐匿,谭谭默默拿出八卦镜照了照,得嘞,这是个阴城。
夜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雨后阴气重,谭谭怕鬼,不敢进鬼城, 徘徊在外面, 她回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鬼城外一排排红灯笼已经亮起来了。
鬼灯亮,入冥府,生死隔绝。
想到香香的夜白,谭谭咬咬牙推开门进去了。
门后是一个乌漆麻黑的世界, 什么也看不见, 只觉得空气腐臭难闻,偶尔看见几个阴森森的红灯笼,谭谭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小跑着离开。
地上到处都是水洼, 跑起来的时候脏水溅到裙子上了, 平日里爱干净的谭谭这时却一点也没有注意这个了, 她只想找着夜白赶紧回去。
不远不近的鬼哭声响在耳边, 谭谭捏紧了手里的符, 她不敢回头。
黑暗中,有一家挂满了红灯笼的客栈,谭谭站在客栈门前,被来来往往的灵体穿过身体,周围都是凉幽幽的冷风,她用了隐形符,这些灵体都是修行的鬼,没有厉鬼那般张牙舞爪的狰狞模样,但是一样让人害怕。
谭谭又犹豫了好久,才准备进去。
这家客栈只招待灵体,灵体喜欢香火,这里的灯火过于泛滥了,谭谭捏着隐形符,一刻也不敢放松,循着夜白的气味,她跟着一个很有身份的鬼上了二楼,然后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见到了夜白。
这个房间很大,还搭建了一个凌空的舞台。
一屋子的鬼,漂浮在半空中,有几个带着笑脸面具的妖,夜白是其中一个,他带着颇具喜感的笑脸面具充当着一个鼓手,和着一个妖的琴声,他们一同为一个翩翩起舞的狐妖伴奏。
谭谭记起来了,夜白好像在鬼城里有一个活计,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那个弹琴的是一只竹妖,和夜白一样在拜鬼郡不招妖待见,只因他周身气质清正雅致,若不是他身上似有似无的妖气,他像个修道的仙人,有这种气质的妖,在妖里是不被看好的。
妖得有妖样,比如那只狐妖,她是女妖中的佼佼者,红唇雪肤,身段柔软得不像话,媚骨天成,舞也跳得好,眼波流转勾魂摄魄,空中漂浮的厉鬼时不时地给她鼓掌,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谭谭喜欢这个狐妖,她想做像这个狐妖一样厉害的妖,到时候,她要吃掉好多好多的爱。
她不知道的是,拜鬼郡鼎鼎有名的狐妖红颜,今日在鬼仙楼也不过是个献舞的小妖姬罢了。
在众鬼妖都看不见的上首,屋内竟然还有阁楼,那里有一个拜鬼郡的妖鬼都看不见的大妖,那妖被一众妖臣侍卫簇拥着,隔着珠帘望着下面的热闹。
红颜卖力地跳着舞,眼神时不时地望那处阁楼的方向,谭谭站在一众灵体之间,一边欣赏狐妖美轮美奂的舞蹈,一边期盼着夜白赶紧放班。
这里好冷啊。
她穿着绿罗裙,虽然好看,在这鬼城里却过于单薄了,她哆嗦了一下,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
那只手冰冷刺骨,她僵住了,心底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
啊啊啊,千万不要是被那位碰了!
她回头,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真的是他!丞霉,鬼城的主人,天底下最倒霉的鬼。
拜鬼郡拜鬼郡,一开始就是为了拜这位城主大人的,因为他太倒霉了,要拜他求他走得远远的,不然只要是人遇见他,不倒霉个三天三夜是不行的,因为他的霉运,克死了方圆几百里的人族,拜鬼郡才成了妖鬼的乐园。
“谭谭,你不是说你永远都不来我这鬼仙楼吗?”
谭谭打掉他搭在肩上的手,哭丧着脸道:“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来找夜白,我以为他出事了……说了别碰我别碰我,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倒霉啊!”
丞霉一张僵白的脸阴森森的,但他其实不是恶鬼,只是会让人倒霉而已,他是活尸修炼,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了,拜鬼郡每个妖每个鬼他都认识,也因为修为高,驱魔师的隐形符对他来说不起作用。
“谭谭,”丞霉没有在意谭谭的嫌弃,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有人想见你。”
“谁?”
“跟我来就知道了。”丞霉伸手去拉她,谭谭反应很大地后退了好几步。
“喂喂喂,带路就行了…”
谭谭不怎么关心是谁要见她,反正在拜鬼郡她就怕倒霉鬼和那些死状千奇百怪的厉鬼,其他的她都不怕。她看着刚刚被丞霉碰过的地方,心想接下来几天她都要倒霉了。
丞霉笑了笑,掐了一个法诀,谭谭和他就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华丽的房间,简直就像是宫殿一样,雕梁画栋,满屋子的红绸,从这里能看到下面的热闹,红颜还在跳舞,只是夜白和竹妖不是伴奏了,换了一个牛角妖吹唢呐。
唢呐声穿透力强,诡异又好听,配合着这个鬼仙楼的环境布置,简直阴森到极点。谭谭抖了抖身子,收回目光,仔细观察这屋子。
“这是哪?”谭谭探着身子问道,丞霉依旧笑而不语,而后给了谭谭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自己就消失了。
“喂,不是吧丞霉…”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拜鬼郡还有人能差遣堂堂的鬼城之主去带她过来吗?
房间里有风铃声,谭谭觉得有些耳熟,来都来了,谭谭好奇心重,她掀开拱门的珠帘走了进去。
珠帘后的房间里明明空无一人,只有满屋子飘荡的红绸,谭谭还没有放下心来,就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
“你来了,谭谭。”
这声音很耳熟,谭谭还来不及细想,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子。
一个很高很瘦的男子,面如冠玉,姿容绝世,虽着红衣,气质却如芝兰玉树,清雅清正,尤其是嘴角含笑,眼角带着温润喜悦地看着谭谭。
谭谭想,怎么是他呀?
又想,能让丞霉跑腿的,好像也只有他了。
朱啸,一只朱雀妖,也是如今的妖王。
他和谭谭有一段往事。
在谭谭还没有化形连真身都没有的时候,她附在一株金莲上,金莲是佛门至宝,被不懂事的妖从空山寺偷了出来,进献给当时的妖王,金莲气息与妖族相悖,妖王把金莲放进他专门惩罚妖的寒冰地狱。
那时的朱啸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妖族皇子,母亲早亡,临终前把他托付给一个眼盲心盲的蛇妖,那蛇妖是个胆大包天的,见妖王不喜欢朱啸,她打起了朱啸朱雀内丹的主意,朱雀内丹能治他的眼疾,蛇妖哄骗着朱啸进了妖族禁地,让他受了妖王的责罚,他被盛怒的妖王关进了寒冰地狱里。
谭谭附在金莲上,镇压着那些妖,也受了寒冰地狱的十方寒气,在她快要冷死了的时候,朱啸这只属性火的朱雀来了,她高兴坏了,灵体带着金莲,死活要跟在朱啸身边,一边取暖,一边保护朱啸。
那时候的朱啸身上还有很香很香的味道,谭谭喜欢得不得了,他被刨了妖丹丢进寒冰地狱,妖力几乎没有,好几度都差点活不下来,是谭谭,她一个连形体都没有的妖在寒冰地狱这种地方带着朱啸东躲西藏,在朱啸养伤的时候给他找食物找灵药,还要赶跑觊觎朱雀骨血的妖,她那时候只是一株金莲而已,养着金莲真身的花盆都被她跑坏了好几个。
那时候他们还很小,每天都在寒冰地狱里遭受着非人的折磨欺凌,在遍体凌伤中长大,朱啸那时候很少说话也很少笑,阴郁厌世,整整两百年都是这样,谭谭是个话唠,跟朱啸说话虽然乏味,但是她还是乐此不疲,她喜欢逗朱啸笑,常常跟在他身后,在他识海中长篇大论,朱啸冷淡她也不在意。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谭谭一直以为,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但只是她以为。
后来,妖族动乱,有妖趁机释放寒冰地狱,所有妖都走了,朱啸也走了,只有谭谭附在的那株金莲被妖王下了秘法和寒冰地狱连在一起,金莲是镇压众妖的,她走不了,朱啸也带不了她走。
朱啸说,“谭谭,等我,我会回来带你走的。”
谭谭说好。
可是他一直一直没有来,谭谭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不知道冷了多少年,谭谭也没能等到朱啸。
冰天雪地的寒冰地狱,那株金莲颠沛流离了两百年,而后又撑了五十年,最后花瓣片片落尽,谭谭才挣脱了金莲的束缚。
金莲没了,她的意识又附在一只金簪上,那只金簪是一个蛟族公主的首饰,蛟族历来是妖中数量最多遍布最广最能打的种族,谭谭躺在华贵的首饰盒里,一呆就是好几年。
有一天,一向爱舞刀弄枪的蛟族公主突然把首饰盒翻出了来,穿戴着罗裙细细地打扮起来,涂脂抹粉,还把金簪戴到头上,公主去见了妖族的九皇子。
那九皇子生得俊美,相貌万中无一,对女妖还顶顶的好,他夸蛟族公主率真,夸她的金簪好看,不出意外,公主很快就钟意了九皇子。
妖族九皇子和蛟族公主,都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谭谭瞧着公主和她身边的人都很高兴,可是谭谭却不怎么高兴。
这九皇子,好像和她一起长大的那只朱雀啊,简直一模一样,长得一样说话的声音一样,身上的香气都是一样的。
后来谭谭知道他也叫朱啸,他的名字会被蛟族公主含着蜜糖一样的喊出来,他会对着公主温柔的笑,他们谈天说地,他总是拂起公主的碎发,一遍一遍地给公主用金簪挽发。
他挽发的手艺可真好啊,他们的感情也很好。谭谭羡慕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一直觉得,这个朱啸不是寒冰地狱里的那个朱啸,那个朱啸不爱笑,也不温柔,那个朱啸是她的,她的名字谭谭都是他给的,他们一起长大,是属于彼此的。
她会找到她的朱啸。
但是她后来知道了,妖族只有一个朱啸。
九皇子朱啸为朱雀真身,曾被恶奴陷害失了妖丹落入寒冰地狱两百年,没人知道那两百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妖族臣民只知道这位皇子可是位不得了的皇子,在那一场妖族动乱横空出世,平定了妖族叛乱,麾下有一众实力出众却臭名昭著的大妖,那些大妖都是族中搅过风云的不凡妖物,九皇子能把他们收为麾下,可见本事不小。
平定妖族叛乱后九皇子又屡建奇功,势力如日中天,几个哥哥都要避其锋芒,后来更是和蛟族联姻,得到了蛟族的支持,连妖王都要让其三分。
再后来,九皇子逼宫,妖王退位,他对族中兄弟姐妹赶尽杀绝,还把年迈的妖王流放到了寒冰地狱。
谭谭跟着蛟族公主,公主一直没等到九皇子娶她,发脾气摔碎了金簪,谭谭又粉身碎骨了一次,这一次她终于不用附身在任何物体上了,她欢天喜地去找朱啸。
但是她用灵体闯进妖王宫被打得奄奄一息时,才知道朱啸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谭谭了,那个谭谭是一只金莲妖,端庄圣洁,高华美丽。
那个谭谭,是妖王即将要娶的妖后。
谭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妖王宫的,只知道那时候自己很疼很疼,寒冰地狱的金莲凋谢的时候,她疼了一次,金簪被蛟族公主摔碎的时候,她又疼了一次,可是那两次,都比不上这一次。
不管是身体凋零还是粉身碎骨,都比不上她在妖王宫的疼。
她不再念着那只香香的朱雀妖了,她费力地离开妖王宫,来到了拜鬼郡。
遇到了最倒霉最倒霉的鬼城城主,丞霉把她捡了回来,还说什么到底有多倒霉多惨才能遇见他这个倒霉鬼啊。
她在鬼城养了好几年的伤,后来丞霉告诉她,她要化形,就要吃掉别人的爱。
养好伤之后,她就去找她喜欢的爱,在人界呆过,走遍了妖界,也去过魔界,她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终于,她化形了。
在外面玩累了,她就回了拜鬼郡,遇到了夜白,夜白的爱,是最香最香的,比以前的朱啸还香还纯。
谭谭望着房间里的朱啸,看他锦衣华服,风姿更甚以往。
他说了什么?
“谭谭…”
他又叫她的名字,叫她干什么呢?丞霉说他找她,找她干什么?
谭谭有点不耐烦,她悠悠道:“朱啸,好久不见啊…你的味道没有以前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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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遇妖3
“谭谭…”
他还是叫她的名字, 他的眼眸很深,眉骨很挺,脸还是好看得不得了。
“叫我干什么?”
一块红绸被风吹来, 挡住了谭谭的身影, 她站在那里,清楚地看到高高在上的妖王慌乱了一瞬。
他慌什么?谭谭有些诧异。然后, 房间里所有的红布帷幔都起了火。
又发疯了,一发疯就烧东西的朱啸,时隔多年,他已经成了妖王,竟然还是这么阴晴不定。
只烧了红绸,谭谭感叹,他的控火真是愈发精纯了, 以前的朱啸发起疯来一烧就是一个山头的。
红布的灰烬落在脚边, 他站在谭谭的面前。
“谭谭…”
他又叫她, 什么也不说,就叫她的名字。
烦不烦啊?
谭谭没好气道:“你到底要干嘛?”
俊美的妖王看起来有些悲伤,他带着哭腔说:“谭谭,真的是你吗?”
谭谭很抓马, 烦死了烦死了都, 她怼道:“真的是你爹!不是你让丞霉带我上来的吗?什么事?”
他又不说话了,沉默着笑了笑,在谭谭耐心快没了才道:“谭谭, 寒冰地狱的金莲凋谢了, 我以为你死了。”
“老子命大, 没死。”
他有些受伤, 道:“对不起谭谭, 我没有及时回去找你,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谭谭沉默了。
久别重逢,是谭谭想的久别重逢,可是这一天来得有些晚了,谭谭意兴阑珊道:“没什么,我化形了。”
“我知道,谭谭现在很漂亮,比仙女还漂亮。”
谭谭又有些生气了,她从来没想过要当仙女,她一直跟朱啸说的是她要当大妖,她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看来他早忘了。
好吧,其实她也忘得差不多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
朱啸扯了扯嘴角,谭谭注意到他的眼眶是红的,他的手是张开的,一双朱红色的大翅膀在背后若隐若现,就像是想拥抱什么。
“我只是想确信,我真的找到你了。”
谭谭觉得莫名其妙,她直接问道:“我在寒冰地狱等了你五十年,那时候你没有找我,你现在找我干嘛?”
“我……”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谭谭觉得他变了,说话变了,气质也变了,还喜欢红衣服,不过这么多年了,变也正常。
鬼仙楼的温度很低,很冷,谭谭在下面看热闹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冷,上来了,看到朱啸,感觉更冷了。
朱雀属性火,在哪里都是热烈耀眼的,谭谭以前很贪恋他的温暖,可是现在,她想不起来这个人还有温暖的时候了,毕竟他不爱笑,总是很嫌弃谭谭给他的红衣,谭谭每次抱他,想要窝进他的翅膀下取暖,他都不情愿。
她是一个死缠烂打的妖,可是最后他走的那五十年,金莲花凋谢了,她冷怕了也冷惯了,从那之后她就做不出来死缠烂打这种事了,遇见再喜欢的东西,没有那种非要得到死也不想放过的感觉了。
好像所有的热情都缺了一点,她有些累了。
她说:“没什么事的话,我下去了。”
朱啸没有留她,仿佛叫她上来就是为了看她一眼而已。这么多年了,两个人都对彼此陌生到极点,只有脑海里久远的记忆。
看着她走掉,朱啸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后,谭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一直觉得朱啸有病。
下了楼,谭谭在后勤那里找到放工了正准备回家的夜白。
“小白。”
她站在门口喊他,看着少年惊喜地转过身来,她抱着手挑了挑眉道:“我来接你回家。”
这个半妖特别特别好哄,给他一个笑,他就能高兴好几天,况且是心爱的未婚妻亲自来接他回家。
他跑过去抱住她,脸上还戴着那个笑脸面具,特别喜感,谭谭揭了他的面具,把面具拿在自己的手上,然后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亲了他之后,谭谭就盯着他的脸,看他躲闪着她的目光,捂住脸又藏不住开心,笑得腼腆又羞涩。
他很容易害羞,害羞的样子特别好看。
“会被人看见的。”
谭谭才不管,拉着他往外走,不以为意道:“这里又没有人。”
“可是有鬼啊…”
“鬼才懒得管我们呢。”
门外面飘着好几个鬼,它们是鬼仙楼的后勤,负责提香的。
一个吊死鬼吐了吐五尺长的大舌头,对谭谭和夜白这两只不分场合秀恩爱的妖嗤之以鼻。
“是啊是啊,鬼才不管你们呢,反正鬼又没有那种冲动……”
夜白窘迫,红着脸拉着谭谭跑了。
谭谭被他拉着跑出了鬼仙楼,跑出了鬼城,看谭谭在路边扶着墙喘气,他又笑了,张望着看周围又没有人,没有人他就凑近谭谭。
他亲了亲谭谭的右脸,还故作镇定道:“礼尚往来。”
天色已暗,晓风残月,墙上有盛开的白色栀子花。
一只半妖,他却像栀子花一样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浓墨重彩,又美又英气。
那一瞬间,谭谭闻到了她最喜欢的爱,铺天盖地无孔不入,让她沉醉。
她说:“我们快点回家吧。”
她累,夜白就把她背了起来,天空有星星,她在他背上数星星。
“夜白,有牛郎星织女星还有北极星哎,真漂亮。”
夜白背着她,抬头抬得很艰难,他只是仰头看了看身上的谭谭,笑着回答她:“是啊,真漂亮。”
“谭谭,我们以后种一棵星星树吧,会长出很多你喜欢的星星…”
谭谭脑回路很清奇,她说:“我喜欢?难道你不喜欢吗?”
“没有…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不过……”他又郑重加了一句:“我最喜欢的是你,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背着谭谭,像背着他的全世界,谭谭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后娇声道:“我喜欢你喜欢我,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的爱。”
快到家的时候,谭谭闻到一股檀香,还有一股血腥味,她让夜白把她放下来,然后和夜白循着血腥味看到好几个和鹏妖打架的佛修。
拜鬼郡很少看到人族了,谭谭和夜白躲在暗处看到四个得道高僧一同坐在做法,半空中一件巨大的袈裟好像是在收那只凶残的鹏妖。
双方实力相差不大,鹏妖受伤了,发出的叫声凄厉,这几个和尚也都吐了血。
竟是两败俱伤。
谭谭不想多管闲事,这几个和尚她一个也惹不起,那只鹏妖就更不用说了,夜白也是这么想的,看了战况一眼就想拉着谭谭走。
他们才转身,就遇见一众僧人,大概有二三十个,这些和尚看着他俩,尤其是看着夜白,他们盯着夜白的目光让人看不懂。
一个拿着法杖的和尚道:“阿弥陀佛,两只小妖,都收了吧……”
然后谭谭和夜白就被收了。
他们被带到了空山寺。
空山寺是天下佛修向往的圣地,这里飞升的仙佛无数,百年便会出一个证道的佛子。
但这些都跟谭谭和夜白没有关系。
谭谭快气死了,她和夜白什么都没做就被那些秃驴收了,还关在了空山寺的锁妖塔里。
她好气,好想骂死那些秃驴,夜白还一直安慰她,让她别气别气,他们什么都没做,空山寺是佛门圣地,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地方,等查明情况会放他们走的。
夜白说得对,他们被关了几天后就被放出来了,不过他们单独带走了夜白。
谭谭等在山脚下,等得很煎熬,她一直在胡思乱想,这些和尚为什么要单独带走夜白啊?他们不会想对夜白做什么吧……
所幸,等了几个时辰后终于见到夜白了,他下了山,谭谭高兴地迎过去,检查了他没受伤什么都没事,谭谭有些疑惑。
“他们为什么要单独带你走啊?”
“没什么,不重要。”
夜白牵着她的手,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于是谭谭便不问了。
空山寺离拜鬼郡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般修士御剑要好几天,谭谭和夜白用瞬行符只用了三个时辰。
半夜,夜白和谭谭躺在一张床上,谭谭又闹他,在他身上四处点火,夜白好几次都差点守不住那点坚持了,最后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
“别这样,我们后日就成亲了。”
“可是我想。”
想什么?夜白问不出口,他蒙住谭谭的眼睛,呼吸声微微重了些,商量道:“谭谭别闹了好不好?”
好吧,谭谭怕把他逗坏了,就安分了下来。
夜白搂着她,怎么都睡不着。
他想起了白天空山寺那些和尚对他说的话。
“想不到命定的佛子竟然是一个半妖。”
“施主,佛轮落在你身上,你注定是佛子。”
“施主,空山寺每一百年出一位佛子,每位佛子皆证道成圣,我们寻了你许久。”
那些人让他出家,他觉得可笑荒诞,他是一个半妖,平日里虽不害人却也没有什么菩萨心,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好事,还六更不净,他已有了快成亲的未婚妻。
谭谭才是最重要的,谁都比不上谭谭。
什么佛子,真让人心烦。
第二日,夜白很早就起床了,他做早饭打扫屋子,还去逛了集市买了好多红布红纸回来装点他们的破屋子。
谭谭看他忙上忙下,一个人布置新房还抽空给谭谭改嫁衣,他心灵手巧,会的活计可多了,那嫁衣也是他亲手一针一线做好的,他攒了很久的钱,每次花钱都要记账,今日他却大方得不得了,买什么都要买好的。
他很高兴,谭谭也高兴。
但好像只有他们两个高兴。
谭谭没有朋友,丞霉那倒霉鬼算一个,可是成亲这种事怎么能让那倒霉鬼过来…夜白也没有朋友,半妖都是没有朋友的。
所以他们成亲,婚礼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谭谭无所谓,夜白却觉得对不起她,因为半妖低贱,没有亲朋得不到祝福,他觉得很委屈谭谭。
婚礼前一天晚上,朱啸过来了,他一个人过来,站在谭谭和夜白破旧不堪的房子门口,没有进去。
谭谭发现他了,怕他是过来找茬的,于是就主动过去。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来干嘛?”
朱啸看着她,眼神落寞。他一身华服,头戴名贵的玉冠,浑身上下都很贵气,站在谭谭面前,却没有了以前的随意。
他开口,声音有些莫名的沙哑:“你要成亲了?”
谭谭点头。
他又道:“你说,我现在把你抢走,不让你成亲,你会不会恨我?”
“?”谭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毫不客气道:“我觉得你有病。”
“……好吧,那你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谭谭还是不放心,看了看屋里正在油灯下改嫁衣的夜白,回绝了朱啸。
“你走吧,我家没有水。”
“……”
然而他没有走,他说:“我明天再过来看看,你们……应该缺个证婚人吧?”
“有天地为证,不敢劳烦妖王陛下。”
谭谭特别绝情,她是真的不想和这个人再有什么交集了,他们一起在寒冰地狱相依为命长大的是没错,可是她看不懂朱啸,两百年都没有走到他心里,被轻而易举地放弃,苦苦等了人家五十年,她觉得他们的情分早就没有了。
“你走吧,我不想夜白看见你,他看见你我还要给他解释,我也不想别人知道我们认识。”
毕竟解释起来,那等待的五十年,去妖王宫找他被那些妖打得遍体凌伤的事情,对她来说,很难堪。
她是以爱为食,不是被爱侵蚀。
朱啸无言,又用谭谭看不懂的表情看谭谭,谭谭搓了搓手,留下一句:“你走吧,我回去了。”
朱啸留在原地,再一次看她头也不回地走掉。
空气阴冷了一瞬,丞霉显露出身影,站在朱啸身边。
“陛下,谭谭她软硬不吃,你又迟到了这么多年,很难搞哦…要不您手段强硬一点,直接杀了那个半妖,把她带回妖王宫,相对个三五百年,谭谭也许就回心转意了呢…”
朱啸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冷冷道:“你不了解谭谭,她如果恨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她恨我。”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个半妖据说是空山寺的佛子,空山寺那些佛修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亲,明日过后,谭谭会回到本君身边的。”
好吧,丞霉笑了,他看着屋内的谭谭和夜白,心道:谁说我不了解谭谭的,天底下,可没有比我更了解她了。
我的小仙尊,有了爱恨噌痴的小仙尊,天真的以为,她真的是以爱为食的小妖呢。
……
谭谭第一次成亲,天不亮就被夜白拉起来了,他给她换嫁衣,化新娘妆,他真的是多才多艺,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描眉施粉扫胭脂,最后用手指给谭谭上了口脂,还在谭谭的眉心给谭谭描了一个牡丹花样的花钿。
两个人的婚礼,又简单又安静,他背着她在他们的破屋子周围转了好几圈,最后他们点了长生烛,在天地的见证下准备拜堂。
“天地为证,谭谭愿意嫁给夜白,与他相亲相爱共白首……”
夜白也说了誓词,他和谭谭准备拜天地,天地却突然暗沉了下来,瞬间电闪雷鸣。
“臭老天!”
谭谭有点生气了,难道是丞霉给她的霉运还没有过去,这老天才这样不给面子。
谁知下一秒天际金光大显,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出现在他们的上方,笼罩住夜白。
“啊?”谭谭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几个和尚出现在金莲花上,手拿着拂尘对夜白说:“佛子,您该归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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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遇妖4
“佛子, 您该归位了。”
天门大开,金色的巨大佛莲笼罩住夜白,上面的佛修一齐念着经阵, 耳边处处是梵音。
谭谭清楚地感觉到夜白离地凌空慢慢飞了起来。
在那梵音里, 夜白的表情几经变化,在狰狞痛苦和平静如水之间切换, 他在挣扎。
“夜白,你怎么了?”
谭谭生气地望向上空的佛修,怒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那些人没有回答她,看着夜白很痛苦,她只能先抱住夜白安抚他。
“你怎么了夜白?你告诉我呀…”
不知道为什么,他松开了她的手。
松开手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谭谭从来没有见过的平静和悲悯。
“!”
“夜白?”
谭谭没来由的恐慌, 头上的盖头掉在地上, 被她踩了又踩, 她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夜白,固执地去牵着他的手。
“夜白,我们在成亲啊?”
谭谭不知为什么, 前所未有的难受和恐惧, 她可怜兮兮地说:“你要抛弃我吗?”
夜白没有回答她,金光的笼罩下,他向金莲飞去, 垂至腰间的头发一寸一寸变白, 湿润了的碧绿色眼睛看着谭谭, 面无表情的脸上流了一滴泪。
他说:“放手吧谭谭。”
“对不起谭谭, 我想起来了, 我是要注定轮回十世才能证道的佛子,这是第十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跟你成亲了,对不住对不住…”
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是夜白一如既往的模样,看她的眼神依旧深情,可是他要抛弃她,要走了。
在拜天地的时候抛弃她。
谭谭闻着他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味道几乎没有了。
夜白也变了一个模样。
眉心一点朱砂,头发完全雪白,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出现了谭谭看不懂的神色。
“小妖,休要纠缠!”
云层里金莲花上一道金光打来,打在谭谭身上,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天际炸开,满含怒气。
谭谭被迫松开了夜白的手,她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地面上有一排长生烛,还有夜白亲自铺上的红地毯。
谭谭觉得不可理喻,这些佛修凭什么发怒啊?他们她的婚礼上带走她的夫君,凭什么为什么啊?
她想不通,站了起来,还想去拉半空中的夜白,可是手才伸到那金光里,手上便传来一股腐蚀之痛。
“啊…”
她痛得叫了起来,看着夜白真的要走了,她哭着挽留,夜白给她精心画的妆都哭花了。
“夜白,不要走!别走好不好?你能不能别走…呜呜呜…”
风在吹,吹倒了一排长生烛,烛火倒在红地毯上,火星子瞬间烧起来,最先烧的,是夜白亲手剪出来的一个个喜字。
他没有回头,只有背影,后来背影跟着那朵金莲消失了,天空重新恢复了平静。
地上除了蔓延的火,就只有蹲在地上哭的谭谭。
天地间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火越烧越大,烧到了木墙角,最后整个屋子都烧了起来,谭谭无助地抱住自己,觉得天都要塌了。
夜白为什么会是佛子呀?他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走了,这么突然就抛弃她了?
好难受,又要饿肚子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呜呜呜。
丞霉和朱啸站在外面,看着谭谭哭。
丞霉道:“陛下,你不是带走她吗?不过去安慰她?”
朱啸的声音是哑的,他说:“我不敢过去。”
他从来没见谭谭哭过,在寒冰地狱,一直是谭谭哄着他关心他,他没见她哭过,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他想抱抱她,可是他不敢,他想安慰她想带走她,可是他连靠近她都不敢。
谭谭不会想见到他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心疼她,还想把空山寺那些人都杀了泄愤,可是他也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他能狠下心利用一切,以求报仇和上位,可是对谭谭,他始终是无措的,他们分开太久了。
内心天人交战,他抬手灭了周围的火,还是走向前去,给蹲在地上哭的谭谭披上衣服。
“谭谭,跟我回妖王宫吧…”
谭谭抬起头来,哭红的眼睛看着朱啸,眼尾浮上很重的戾气,她恶狠狠道:“滚吧,老子要你管!”
她回头看了一眼烧得不成样子的房屋,手中捏碎一张瞬行符,在朱啸眼皮底下消失了。
朱啸唇角泛起苦笑,谭谭真的一点没变,他真的太了解她了。
他了解她,性子要强,不能勉强,软硬不吃全凭喜好,所以时至今日,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妖王,放不下谭谭也不能对她做什么,并非是没有魄力,而是他知道,一道做了不该做的,等待他们结局只能是万劫不复。
当年的事他可以解释,可她不会听的,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谭谭啊……
风里有一声叹息,丞霉好笑地看着这一切?他觉得,为什么别人的爱恨噌痴都这么好笑呢?
……
谭谭用瞬行符把自己传到了一个自己也不认识的地方,是人间一个繁华的街头。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一个小贩扛着冰糖葫芦到处卖,走到了谭谭身边,他在谭谭头顶道:“姑娘,可要来一串冰糖葫芦?”
谭谭蹲在地上,擦了擦眼睛,带着哭腔道:“我不要,我没钱呜呜呜…”
小贩看她一身嫁衣,脸上有些许脏污,像逃婚的大家小姐流落街头,可是私奔的情郎把她抛弃了?
小贩没有丝毫同情。
“那…姑娘去那边哭吧,你蹲在路中央,挡道了。”
“……”
谭谭只好站了起来,委委屈屈地到一旁的墙角,然后蹲下去又哭了。
“唉…”
小贩叹了口气,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怎的就做了糊涂事,被人哄骗至此?
他摇了摇头,走了。
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看见谭谭一身嫁衣蹲在角落里哭,有好事者也有好心人,一些人围着她讨论,还有人往她面前放银两。
“姑娘,回家去吧,瞧你这身打扮,家里定是有些宽裕的,也不至于让你流落街头。”
“小娘子,去把这一身衣服换了吧,嫁衣招摇,容易让人不得安生。”
“姑娘,你家住哪里?父母可在?今日可是你的大婚?发生了何事?你说出来父老乡亲能不能看看帮帮你,再不济还可以报官呀…”
谭谭哭得稀里哗啦,可怜极了。
她哭了好久,哭得人群往她面前丢了一地的碎银子和散钱,哭得天黑了人群都散了也没有起来。
茶棚下,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喝着茶望着谭谭的方向。
公子对面戴着斗笠的白衣少女看着谭谭竟然感同身受哭了起来。
“呜呜呜,师兄,她好可怜呜呜呜…她一定是被无情的负心汉抛弃了…”
“……”
那公子有些无奈,“师妹,难道你就没有发现,那女子是个小妖嘛?”
“…什么?”少女惊住,她再定睛往谭谭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淡淡的妖气,少女瞬间严肃起来,手握住腰间的剑。
“哪里来的小妖,竟然骗我眼泪!”
说着,就要上前去捉妖,被那公子拦住。
“师妹,那小妖气息纯净,想必未曾害人,你这是做什么?”
那少女还不服气道:“她骗人,你看,那么多人同情她。”
公子看向哭得可怜兮兮的谭谭,回过头道:“师妹,你怎么知道她骗人了呢?人家哭得那么伤心,像假的吗?”
“可是…”
“师妹,我等道门中人,怎可如此武断?我们捉妖驱魔,捉的是害人之妖,驱斩的是泯灭人性之魔,其他修行之人、妖、鬼,只要是正道上的,妖鬼与我们并无不同,大家都是求道的,我们管不着别人也管不过来,做好除魔卫道分内之事即可。”
“好吧…”少女被劝住了,她重新坐了下来。
“师兄,”少女百无聊赖,“师尊让我们来此,说是寻找你命定的道魂,可是此间灵气匮乏,哪里就有什么道魂,就算有,想必也是品级不高的野魂,哪里就值得我们在这里一等就是半年,哼,这里的山山水水我都逛遍了,芙蓉糕桂花糕我都吃腻了…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上清境啊?”
那公子嘴角噙着一抹让人心动的笑意,温润出挑,气质高华,虽身在简陋的茶棚里,却让人觉得他是来自仙山的嫡仙,陋室生辉不外如是。
他道:“师妹可先回去。”
公子名唤无极,乃上清境道门道子,在十界上下九州四海的仙山都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年轻一辈的修士中,只有般若府那不出世的惊鸿仙尊和他齐名。
近些年,他感觉到修为到了瓶颈,在道尊几番推演之下,还是饶不回那个点。
道门弟子一生都会有一个道魂,就像是剑修的本命剑一样,他自修炼以来,入道顿悟一日千里,原以为没有道魂也可证道,所以道魂一直没有出现他也觉得没什么,如今却是绕不过去了。
在这个城里找寻了半年,还是不见道魂的踪迹,他想,到底,谁才是他的道魂呢?
纵然他如今修为无匹,冠绝十界,对于自己的道魂,他还是很期待很期待的。
师妹悦悦是道尊之女,素常爱黏着他,赶是赶不走的,果然,他说了那句让她先回去,师妹立马变了个脸色。
她不依道:“师兄,你为什么总想赶我走?你答应过爹爹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无极叹了口气,“师妹,道途漫漫,我只答应过师尊在我有生之年尽量护你周全。”
悦悦咬着唇道:“那不是一样的吗?反正我就要跟着你…”
……
谭谭哭到了天黑,哭她煮熟的鸭子,明明成亲了就可以吃掉香喷喷的爱,可是现在却是不能够了,夜白真狠心啊。
她好饿。
她面前有一堆钱,都是那些人给的,她虽然用不上,可是想到这些陌生人都会同情她,夜白却走得那样干脆,她就觉得难受。
有乞丐试探着想从她面前顺点钱,她看见了也没管,擦了擦眼睛,从地上爬起来。
“就是她!师傅!”
谭谭才站起来,就被两个拿着铜钱剑的道士围住了。
“鲛纱…珍珠嫁衣!”一个胡子道人看着谭谭像是确定了什么,瞬间摆了一个八卦阵把谭谭困起来。
“妖孽,你来此地为何?李员外一家十五口人命是不是你杀的?还不现形!”
谭谭有些莫名,这两个道士道行不够,这个八卦阵困不住她,她原本想给这两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臭道士一些教训的,不想却看到不远处茶棚里的无极。
她不认识无极,只觉得那人仙泽缭绕,修为莫测,她惹不起。
在这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面前,不能太过分了。
她施法从八卦阵里脱身,不想和这两个道士纠缠,但是这两人明显不想放过她。
“妖孽,哪里逃!”
谭谭无法,只得躲进了茶棚,躲在了无极身后,她碰到无极的那一刹那,无极腰间的月轮镜亮了一瞬。
一瞬间的酥麻愉悦感让无极刹那间直起身子,灵魂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这种感觉…
他终于正眼看了谭谭一眼。
她的眼眶还是红着的,她躲在他身后,却并不是寻求他的庇护。
“仙上,我并没有做什么,这两个道士莫名其妙抓我,我非要给他们点教训不可,您…您可不可以不要管闲事?”
她怕他出手帮这两个道士吗?所以反其道行事,故意到他面前来陈明缘由,想给自己出气,也让他不要插手。
可是,她怎么知道他不会管呢?路遇妖和道,他这个道门中人,想也知道会站在哪一边。
真是个天真的小妖。
这样想着,无极却笑了笑,站到一旁道:“姑娘请便。”
第60章 遇妖5
谭谭看这个人真的没有帮忙那两个道士的意思, 她终于放心了,毫不客气反击。
她法术不怎么样,用剑倒是堪称出神入化, 一招一式却像是宗师之镜, 已自成流派。
无极腰间的月轮镜亮了又亮,亮到无法忽视, 悦悦看见了,不可置信地望着谭谭。
怎么可能?
师兄天纵之才,他的命定道魂怎么可能是一只实力如此低微的小妖?
“师兄?”
无极看着悦悦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不管怎么样,他找到了。
几十招之后,谭谭终于出完气了, 揍了这两个道士一顿, 感觉身心都舒畅了。
“仙姑…仙姑饶命!”
两个半吊子道士鼻青脸肿跪在谭谭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 一边说他们是把谭谭认成了一只害人的妖,那妖害了几十条人命了,十分凶恶,一边说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谭谭。
谭谭没有被这两个人忽悠到, 她说:“刚才不是一口一个妖孽嘛…”
方才她顾及那两个道门中人, 让这两个臭道士对她喊打喊杀穷追猛打,现在这两个人打不过她了就说是认错妖了。
鬼话连篇,算什么修道者!
谭谭没兴趣听他们掰扯, 刚才也算是教训够了, 她懒得理这两人。
“滚吧, 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两个道士连滚带爬走了。
谭谭收了剑, 向无极和悦悦拱手行了个礼, 而后准备离开。
“姑娘留步。”
她才转身,身后便传来无极温润的声音,她回头,有些莫名。
“仙上还有何指教?”
一身嫁衣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姑娘,站在茶棚外面,脸上妆容破败,眼眶湿润红肿,她无疑是好看的,这样狼狈的模样也是让人眼前一亮,漂亮而惊艳。
她在墙角哭了一个下午,那么多人同情她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不幸,还给她钱,这张脸功不可没。
少女的气质美丽而破碎,如同雨后开得最艳的海棠花,无极走到她面前,竟然有些无措。
他有些忐忑道:“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下可以请你吃饭吗?”
他的搭讪僵硬而又唐突,谭谭本不想理他的,正要礼貌回绝,却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
似淡淡的果茶香,很清淡,却很好闻,对谭谭来说,这个味道代表可以进食。
这个人,一见面就对她有了好感,产生了让她心旷神怡的爱意。
这种味道……谭谭看着这个人,从气味和外表看他,无疑是个真正的君子。
谭谭答应了他的邀请。
他请她吃饭,问她的名字,也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他的师妹叫悦悦,好像不太喜欢谭谭,但是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他们两个师兄妹就像是教养很好的大家子弟。
温厚纯善,君子端方。
吃完了饭,他又说:“谭谭姑娘,在下师妹要去成衣店试衣,可否请你陪同呢?”
悦悦不高兴师兄拿她做筏子,不过这是师兄寻了许久的命定道魂,她自然是要配合的,她带着谭谭去买衣服,让谭谭把那一身招摇的嫁衣换了。
谭谭虽是妖,却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两个人的好意,但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夜白给她的那支金簪,她把金簪当了,付了衣服的钱。
末了,很晚了,无极说要送她回家。
谭谭穿着才买的鹅黄色广袖罗裙,站在街头,风吹过来,她恍惚了一下。
“不用了,”回过神来,她说:“多谢仙上照顾,我自己回去吧。”
其实,她自己无家可归了。
她是一个没有来历的妖,不知道父母是谁,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曾经把寒冰地狱的朱啸当作亲人,然而朱啸把她丢在那里五十年,她以爱为食,能看得出来身为半妖的夜白对她入骨的爱,所以她答应嫁给夜白,也想和夜白在拜鬼郡做一对寻常夫妻,可是夜白是佛子转世,轻易就抛弃她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以后,好好吃饭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反正她也有不起那些东西。
她告别了无极,没有家,她就找了一家客栈,把典当金簪剩下的钱花了一半住宿,这些钱够她住客栈住半个月了。
下雨了,住进这家客栈后连续下了几天雨,谭谭一直呆在房间里,看窗外的小雨什么时候停。
她难过了几天,也只是几天而已,后面饥饿感实在是太强了,她开始考虑觅食了。
有人爱她,她才能吃饱饭。
她收拾了一番,推开房门,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谭谭姑娘,真巧,又见面了。”
两间上房门对门,还是一同开门就看见了彼此,一身青色长袍的无极手拿着一卷书,看着谭谭的目光里有显而易见的惊喜。
其实谭谭不相信这个巧合,但她依旧笑了,道:“真巧啊,无极仙上。”
谭谭对这个人无感,主要是她喜欢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夜白对她的爱就是山珍海味。
这个人嘛,好像一杯清茶,太克制了。
修道的人好像都这样。
打过招呼后,她下了楼,准备出去,或者说,准备去找她想要的爱。
无极目送着她出去,有些恼怒自己太过木头了,谭谭是他的道魂,他必然是要带她回上清境的,可是谭谭凭什么跟他回去呢?他这个木头样子太掉价了。
阴雨绵绵,四月的芳菲却愈发娇嫩了,谭谭撑着一把伞走在青石桥上,遇到了一个有些呆愣的书生。
那书生真是个书呆子,用衣服包裹着一摞书本,把书护在怀里,他没有伞,衣衫都湿透了,眉毛脸上头发上都滴着水,他急冲冲地跑过来,撞到了谭谭,谭谭没事,他却摔倒了,那些书散落了一地,他一边给谭谭道歉,一边捡书。
谭谭看他在雨中手忙脚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而后走过来,给他撑伞。
谢兴正在捡书,忽然觉得头顶的雨竟然没有,他不由地抬头,却看见了他毕生难忘的画面。
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撑在他上方,伞下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姑娘,一身烟绿色的束腰广袖罗裙,是最好年华的姑娘,明眸皓齿雪肤花貌,说一句神仙妃子也不为过。
谢兴愣住了,谭谭看他呆愣的模样,笑了笑,道:“公子,你的书被人踩了。”
桥上人来人往,谢兴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捡他的书。
谭谭一直为他撑伞,他拾起书站起来,不卑不亢道:“多谢姑娘。”
他站着比谭谭高了很多,谭谭举着伞累,于是便把伞递给他,谢兴有些莫名地接过来,却听她道:“伞送你了。”
“哎?”
谭谭却不欲解释什么,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谢兴看到漫天的雨,却打不湿那姑娘干净的裙摆。
他有些惊奇,却又觉得果然如此。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担得起那一句话。
人间无此姝魅者,非仙既妖。
…
几日后,书院放假,学子都下山了,谢兴不想回家,便叫了书童和他去后山的岩石上晒书。
把书翻开铺满了整整一块岩石,谢兴和书童晒了一早上的书,累得不行。
快午时了,书童返回书院去提午膳,谢兴躺在草地上休息。
四月下旬的草地还不是很茂盛,但是开了很多小野花,很漂亮,很适合放松。
日头并不毒,阳光温暖和珣,躺在草地上莫名的有一种困意,青色的发带被风吹起,盖住了谢兴的眼睛,他眯了眯眼,觉得这样睡去也不错。
却不料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烟青色的裙摆,他急忙坐了起来,然后发现不是自己眼花,真的是那天那个姑娘。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冠,把身上的草屑都拍干净了。
“姑娘…”看谭谭走过来,谢兴无措极了,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激动。
“姑娘,又见面了…”
脸是红的,心是跳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素昧平生,才第二次见面而已。
谭谭看着书生俊秀清朗的面庞,这个人有一股无时无刻诱惑着她的香味,她吞了吞口水,道:“我来拿我的伞。”
她的出现突兀而又怪异,谢兴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全然只有高兴。
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他说:“姑娘稍等。”
说完就要转身去取放在不远处的油纸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带着那把伞,现在看来,原来一切冥冥之中是有安排的。
“好饿啊…”
很轻很轻的叹息散在空气里,谢兴把伞交给谭谭,谭谭拿过伞,却问了书生一句话。
“你会喜欢妖吗?”
作者有话说:
俺要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