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燕和苏纯钧就在伦敦安顿了下来。
生活来源就是跟施无为共用一个作者名,一起翻译小说或文献。
由于作者名下是四个人,对翻译作品的来源、作者、国藉、信仰都没有任何要求,所以“德黑兰”这个译者的名字突然就成了出版社的热门作者了。
他们的收入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本来以为卖珠宝的钱很快就会消耗掉,没想到翻译收入足以支撑他们在伦敦过着相当体面的生活了。
这不得不说是一件相当意外的事。
苏纯钧蓄了一脸胡子,而祝玉燕则照着美容书教的做法,自己在家漂了头发,把发色从黑棕漂成了浅黄。
经过这一点小小的伪装,两人再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安全性大大的提高了。
不过,为了从其他译者手里抢稿件来扩大自己在出版社的话语权,能够有更多的权力去挑选稿件,扩大稿件来源,两人只能是废寝忘食,没日没夜的翻译。
苏纯钧把更好译的稿件都留给祝玉燕,自己在多年后开始重新捡起法语和德语,每天都在跟字典死磕,人看起来都更有学究气了。
生活上的种种琐事,就由苏太太来掌管。
首先,就是挑房子的事。
从决定在伦敦定居后到现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换了三套公寓了。
这并不是由于苏太太过于吹毛求疵,实在是伦敦是一个比她想像中更不安全的地方。
第一个公寓,看起来非常好。新装修的室内,附送全套家居,还装有新式的家用电器,有热水器和电灯,似乎没有任何缺点。
但住进去的第五天,祝玉燕才发现这间房子竟然装了许多煤气管用来照明!怪不得她觉得房子里的电灯有点太少了!
怎么用煤气管照明呢?这其实是这个时代的伟大发明,就是煤气灯。细细的煤气管遍布家中角落,从客厅到卧室,从浴室到厨房,全都有。
当你需要照明时,你就像给煤气灶打火一样打开煤气灯,再放上灯罩,煤气灯就亮了。
煤气灯的灯芯全都是煤气灶的出气孔,小小的,攒成一团,十分方便快捷。
但在祝玉燕看来这全是安全隐患!煤气泄露起火怎么办!不起火煤气泄露也是会中毒死人的!
才住了不到一周,她就火速立刻找了另一套房子,带着毫无怨言的苏先生搬家了。
第二套房子也很不错,街道是新的,附近没有贫民区,似乎也很不错。
住了不到半个月,发生了四次示威游行,平均一周两次。
……
因为这附近是工厂区,所以街道才是新的。贫民区也因为建工厂的缘故全都迁走了。
四次示威游行,三次是抗议买不到粮食,配给制不合理。一次是工人要求加薪,降低工作时间。
祝玉燕这才知道,在伦敦,游行是标配,每周每个区要是不暴发个一两次,那就不是伦敦了。特别是现在环境不好,失业的人太多,粮食不够,英国人民的怒气也很多。
她对示威游行其实没有意见,但是一旦发生游行,这条街上的商店就会提前关门,她就买不到面包了。而且游行中的人会砸路灯,一到晚上,这条街就黑洞洞的很吓人。
于是,只好再次搬家。
第三次搬家,她选了一间连排别墅。为了避免跟邻居发生矛盾,她租了全部的三层楼。
这里是伦敦的老区,附近没有工厂,没有贫民区。而且由于是老房子,没有装最新式的煤气灯,只有电灯,不过如果是晚上的话,电灯的亮度最多能支撑你在吃饭的时候看清桌上的菜在哪里,读书、翻译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合适的房子了。
两人终于安顿了下来。
早晨七点,苏先生第一个起来。他看到苏太太还在睡,就没有吵醒她,轻手轻脚的下床,去楼下厨房烧热水、煮鸡蛋,去门口拿牛奶和报纸,开启了他们的新一天。
面包是昨天买的。
苏先生用黄油在锅里擦一下,把面包切片放下去煎。
等祝玉燕被黄油煎面包的香味叫醒后,他已经做好了早饭:黄油煎面包、煮鸡蛋、牛奶和咖啡。
吃过早饭,苏纯钧看了看手表,说:“我今天下午去邮局,你的稿子翻译好了吗?”
祝玉燕点点头:“译好了。我检查过了,错字都订正过了。”
苏纯钧笑着说:“太好了,这一回又是提前交稿。稿费也要打过来了,十号。希望他们快点把下一批稿件发过来。”
两人手挽手出去散了个步,回来再检查一遍稿件,苏纯钧就带着稿子去邮局了。
祝玉燕把家里的衣服送去洗衣店——两人都宁愿把时间都花在翻译稿件上,一日三餐可以凑和,日常打扫可以凑和,衣服却必须洗干净,只好送到洗衣店去。那里还会补扣子、烫平再送回来,非常方便。
回来的路上,她顺便去面包店买面包,去蔬菜店买西红柿和土豆、洋葱、胡萝卜。
她顺便去肉店看了看,只买了火腿和培根,没有买到新鲜的鸡肉。
现在养鸡厂可能都没办法维持了,只能在运气好的时候买到鸡蛋。
在这个区,配给制几乎起不了什么用,除了食物的价格非常昂贵之外,不至于买不到。
祝玉燕考虑到两人的人设,没有简朴到只买面包,但也不敢买太多,每回来都只买一个西红柿,两三个土豆、洋葱,和一小把胡萝卜。
回家之后,苏纯钧也回来了。他看到她买的食物,惊喜道:“今天可以喝西红柿鸡蛋汤了!鸡蛋还有两个!”
两人把两个鸡蛋都用了,喝着西红柿鸡蛋汤配面包,真是奇怪又美味的一餐。
出版社在十号给“德黑兰”汇了款。苏纯钧全都取了出来,又开了一张支票,准备给施无为他们寄过去。
另外,出版社也把新的翻译目录给他们寄来了,希望他们能接下这些书的翻译。
当然,随信而来的还有样书。
样书是不必给钱的。
苏纯钧拿着一本法语的色情小说看得直挑眉,他转头看祝玉燕,看她的表情也很古怪,问:“你手上那一本是什么?”
祝玉燕尽情用浅显的话来形容:“《谷仓□□》。”
苏纯钧一下子就弹了起来,伸手就要把她手里的色情小说给抢过来。
祝玉燕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对味的小说了,马上把书藏在背后:“等等!文学自由啊!”
苏纯钧有点尴尬,“那本书我来翻。”
祝玉燕:“我都结婚了,你还怕我学坏吗?这本书我来翻,没关系,算是很普通的爱情小说了。”
苏纯钧听到“普通”松了口气,问:“哦,谁跟谁在谷仓偷情?”
祝玉燕:“少爷和马夫。”
苏纯钧:“……还是把它给我吧。”
色情小说现在相当的火,当然保守派人士肯定不赞成,但是买书看的却正是这些绅士们,女士在阅读书藉上的购买力在此时此刻是远远无法与绅士们相比的。
罗曼史小说的春天尚未真正到来。
祝玉燕赶在晚上天黑以前,把《谷仓□□》(暂译名)给看完了,结尾两个人是天隔一方,但彼此仍在默默的怀念着对方。
在这类小说的结尾,多数都是分开的结果。这也是为了不违背当前的社会信仰,偷情、同性恋,都是要分开的,是不能长久的。
夫妻两个晚上的卧谈会就难免是要以两本色情文学著作来当谈资的了。
也正好可以看一看两个国家对爱情的态度。
她问苏纯钧:“你那一本结局如何?”
苏纯钧:“男的把女的给杀了。”
祝玉燕:“哦,天,讲讲。”她推推他,很好奇。
苏纯钧枕着胳膊:“他们在一次婚礼中相爱,很快就恋爱了,然后女主角发现男主角在酒吧外遇,跟妓*上了床,两人就大吵一架分了手。女主角另外结交了一个男朋友,两人很快谈婚论嫁,男主角得知后,跑来挽回女主角,两人约会了一次后,女主角决定仍是跟男朋友结婚。她结婚后,丈夫忙于工作,聚少离多,她就又遇上了男主角,两人就开始偷情,被丈夫发现,她跟丈夫离婚,然后她就去找男主角,两人约好要结婚,然后在最后一章,男主角在结婚的前一晚去酒吧,又跟妓*走了,她尾随到旅馆,等了很久,冲进去看,男主角果然跟妓*在床上,她就用花瓶把男主角砸死了。”
祝玉燕感叹:“法国的爱情一定要死一个才行。”
苏纯钧问:“你那本呢?同**吗?”
祝玉燕觉得那本还挺好看的:“还行吧。少爷是金发很傲慢,对马夫很看不惯,马夫被少爷整了几次之后,对他的金发很感兴趣,就在谷仓里把少爷给按倒了,事后少爷没有报警,反而开始躲着马夫,马夫就又欺负了少爷几次。”
很传统的强制爱加同志□□风。
苏纯钧:“那后来呢?”
祝玉燕:“这种小说好像都没有后面的。少爷之后还是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马夫回乡下了,两人不再见面,就像艳遇一样。跟你那本比,这一本就平和了很多啊。”
第472章 番外
祝玉燕和苏纯钧搬了第三次家,从城市中心搬到了乡下。
他们在出版界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在跟施无为和代玉蝉夫妻俩共用一个作者名两年后,他们起了另一个作者名。
简·温斯顿·奥莱尔。
名字是抽签起的,每回去出版社都是由苏纯钧出面,所以在出版界的认知中,这个女性翻译作者的背后是一个男人。
之所以起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他们夫妻俩热衷于翻译各式的浪漫爱情小说。
任何时候,这种小说都是卖得最快的。
祝玉燕说:“这是因为工厂女工的出现造就了一大堆知识女性。”
这是她最深刻的体会,那就是解放生产力是因为生产力革命。
女性和黑奴做为被解放的生产力,他们之前是根本没有受教育的机会的。现在越来越多的女性获得受教育的权力不是什么社会开明之类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工厂需要受过教育的工人。
更多、更多的工人!
所以本来应该在闺房里学习女红、家务、针线,结婚后要不停的在没有避孕手段的前提下不停的生孩子的女性,现在可以上学,学识字,学数学,然后进入工厂工作。
而且另一个有意思的是让女性获得独立财产权的不是因为社会进步,而是因为资本家们需要把女性和黑奴从家庭劳动中夺过来!
假如女性都回归家庭去生孩子养孩子了,工厂里哪还有那么多的工人?
工会和女权运动的土壤就在这种黑色幽默的时机产生了。
虽然资本家们还是会在后面把工人们安排的明明白白,但是目前看来,祝玉燕还是很高兴女性有了更多的生存机会和生活选择。
所以她很喜欢在翻译过来的浪漫小说里夹带私货,比如宣传避孕,比如宣传爱情病,也就是性病。
出版社有的会介意,把她多加的内容删掉,有的不介意,就这么直接出版了。
后来她也试着写了一些爱情小说,出版社也愿意给她出,反正都放在同一个作者名下,看这种小说的没有人真的会去追究背后的作者是不是真的存在。
——因为现在的浪漫小说,跟*色小说差不多。不管是内容还是名声。
另一边,苏纯钧的翻译大业进行的同样很不错。
出版社都知道他是个男人,对于他喜欢翻译专业文献和科学论文的爱好很支持,都认为他翻译爱情小说是为了糊口,本性还是更喜欢科学的东西,这是很多作者的通病,一个工作为了面包,一个工作为了理想。
就算是出版社,对女性的歧视也是很重的,他们知道祝玉燕会“帮”苏纯钧校稿,也会偶尔翻译一些内容,就算苏纯钧的工作量大到不可思议,他们也宁可认为苏纯钧是一个人肉打字机,也不去相信祝玉燕也做是很多。
祝玉燕并不在意自己的工作被低估了,相反,她很喜欢躲在被人小看的壳子下,这让她免了很多应酬工作。
苏纯钧就不得不每周抽出一天去出版社的俱乐部抽烟吃饭打牌,这是他的应酬,为了合群,他根本无法拒绝。
她本来也有自己的社交任务,但是这里不是官场,现在也不是过去,苏纯钧也不需要升职,她就爽快的把社交任务全推给了苏老师。
苏纯钧能说什么呢?
终于,在两人已经在出版界拥有姓名之后,苏纯钧火速带着祝玉燕搬到了乡下,他再也不用去俱乐部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苏纯钧早起做好早饭才去叫太太起床。
祝二小姐穿着晨衣来到餐厅吃早饭,她翻着桌上已经都看过的旧报纸,问苏先生:“你今天是不是会去邮局?”
在乡下很难准时看到每一天的报纸,所以他们都是去邮局一次买过去一周或两周的报纸。虽然这样会让他们对时局的把握落后,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苏纯钧点点头,说:“出版社的信寄来了,我要去拿。还有顺便买报纸和新出的书,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祝玉燕思考了一下家里现在缺的东西,说:“对了,信纸和墨水可以买一点。”
他们本来是有打字机的,但是可笑的是在伦敦的时候,因为他们一直用打字机交稿,结果被警察上门来把打字机给没收了,理由是“怀疑有间谍行为”。
这让两个本来就不太清白的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都打算收拾行李逃走了。
但是出版社紧接着来给他们解释说被没收打字机的并不是只有他们,而是市里很多地方的打字机都被没收了,然后只有公司的打字机被发还了,私人不允许拥有打字机,除非有许可证。
原因还真的是为了搜查间谍。
据说是为了逼所有人都必须使用自己的笔迹写字,这样一旦发现间谍才能更容易识别出来。
苏纯钧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某个科学家研究出了笔迹学,可以根据笔迹追踪犯人,确定身份,判断性格等等等等。
科学家已经发表了论文,但普通人都看不到,论文一发表就被锁起来了,只有特殊身份和特殊机关的人才知道。
他当时很想把这个科学家或是这篇论文找出来,但是打听许久都没有结果,担心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好算了。
之后他们就只能亲手写给出版社的稿子了。
祝玉燕知道没收打字机的原因后就说:“这有什么?我不信间谍不会开公司来拿到打字机,只要他们真的需要。”
苏纯钧也觉得真的间谍不会做不到。
不过这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在联络上延安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得到延安方面给他们的消息。
他们得到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潜伏下来,保护自己的生命,不要暴露。
苏纯钧怀疑他们已经被放弃了,这让他沮丧了很久。
最后还是祝玉燕用大量的翻译工作把他给拉回来的。
祝玉燕:“只要工作起来你就不会再想这么多了。爱国又不只表现在任务上,你想爱就爱了,自己爱自己的就好啊。”
她说:“只要我们活得够久,只要我们翻的东西够多,我们最后肯定能帮上祖国的,我们也肯定能拿到对祖国有帮助的东西,我们也绝对能再回到祖国去。”
苏纯钧吃过早饭就出门了,他是骑马出去的。乡下的路很不好走,只能骑马或用马车。他们家的马车轮子坏了,还没有修好,所以他这回只能骑马出去。
不然她就跟他一起去邮局了。
他走了之后,祝玉燕把碗盘刷洗干净。
这边的乡下是真的很落后,屋里没有自来水,厨房下的地下室有一口小井可以用来汲水,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是类似的操作。以及农奴会去河边汲水,他们住的地方没有井,现在村里已经没有农奴了,只有几家还雇着一两个仆人,大多数家庭都是妻子或儿女们干活。
祝玉燕和苏纯钧是外来户,不过这座村庄没有那么封闭,人口也很少,最近的教堂也有十几里远,所以社交需求非常少,正适合他们。
这座村里没有学校,没有邮局,没有警察局。
也没有面包店、裁缝铺。
只有一个铁匠铺,大家会去他家给马修马掌,或是修一修马车,或是打个工具之类的。
以前有农奴时,村外有大片的农田,那时村里的人比现在更多。
解放农奴之后,村子就无法避免的衰落下去了。
再之后还有征兵,大多数的年轻男人也跑光了。
再再之后,年轻的女人去城里工作了。
所以现在这个村里只有老弱,没有任何人管他们。
直到他们自己慢慢的死光,这个村子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祝玉燕炖了个洋葱汤,里面放了很多土豆,煮得浓浓的。家里还有面包,泡在汤里会很满足。
她把汤锅放在火上之后就去院子里除草了,庭院里的草长得太茂盛,现在是春天,几天不管就会长得漫过窗户。
她慢慢的干着,累了就直起腰歇一会儿,或是在躺椅上休息一下,或是坐在吊篮里看一小会儿书。
直到下午,太阳已经西斜,苏老师骑着马的身影才在小路尽头出现。
他慢慢的跑着,马背上还搭着行李箱,这都是他今天的战果。
她站起来,解下头巾挥舞。
他看到她了,脱下帽子冲她挥。
待他靠近了,她快步走出院子,推开院门,迎接他。
马儿看到女主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打着唿哨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她抓住马笼头,呼噜了几把马鬃。
苏纯钧跳下马,把行李箱搬下来。
两人轻轻的拥抱了一下。
他说:“我回来了。”
她说:“欢迎回来。”
第473章 10月1日
洋葱汤一直在灶台上,柴火没有熄,余温把汤煨得越发稠呼,苏纯钧一看就饿了,他今天去邮局没有停下来吃饭,只吃了带着的干面包喝了点水,现在早饿了。
他马上坐下来,用干硬的面包沾汤吃,吃得头都不抬。
祝玉燕把箱子擦干净,放在马背上走了一路,箱子上扑满土,还溅上了不少泥点子。
她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除了信,还有一大包的书,这都是要他们翻译的东西。
她忍不住翻了翻,看到其中一本上是德文,上面还有手绘的植物。
是百科类的图鉴吗!
她立刻兴奋起来!
这正是中国需要的东西!
另外还有两本是英文的小说,她也简单翻了翻,发现是百合的色*小说。
色*小说的类目相当的丰富,从普通的男女,到男男,到女女,到人兽,应有尽有。
曾经接受过现代网络文学洗礼的祝二小姐曾为外国人的想像力如此超前感到震惊。
——然后她就从苏老师那里得知中国古典文学中,以上类目都可以在一篇小说里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当然,苏老师年轻时也是拜读过的。
所以大家都挺博学的,也就不必为外国人感到惊吓了。
古今中外一同嘛。
苏老师大啖两盆汤,吃饱肚子后就去刷鞋了,他的鞋也全是泥。
刷好的鞋放在屋顶上。
然后他再去刷马,马身上也有泥和土。
马儿已经解了笼头,自己踱到马厩里吃自己的草料喝自己的水了,现在正躺在草堆里睡觉呢。
今天它才是最累的。
苏老师用一根胡萝卜把马儿骗起来,栓到桩前,又洗又刷,马儿咴咴叫着骂他,绕着柱子躲。
按一般人的想像,马是畜生,畜生不可能聪明,所以马儿绕着桩子绕一回就应该把自己给绕死了,但是马儿比人想像的要聪明得多,它正着绕几圈,就会反着绕几圈,不会把绳子给绕死,让自己没处躲。
苏老师刷完马又累了一身汗。
不过祝二小姐已经烧好洗澡水了,趁着做晚餐的灶,烧了一大锅。
苏纯钧在刷马时就看到了厨房的烟囱往外冒出滚滚白烟,刷完马就高高兴兴的从后面绕到厨房后门,在外面把衣服都脱下来扔进桶里,自己光着推门进屋。
厨房里没有人。
灶上炖着今天的土豆汤,烤箱里火焰熊熊,派的香味一股股往外窜,麦香混合着肉香,让刚刚吃了两盆汤的苏纯钧又馋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脚片子啪啪啪的往里走,拐到浴室前时伸头往前面的客厅看了一眼,看到祝二小姐正站在客厅的窗户前,就着夕阳来到前的最后一丝阳光在看书,她手里捧的正是他今天去邮局的最大收获。
一本德国作者写的拉丁美洲植物图鉴。
说老实话,他当时看到这本书时就激动坏了。対他们来说,短时间里自己踏上拉丁美洲的土地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有资金和精力和知识去做研究。
対中国来说也是如此。
所以他现在能拿到这一本,就等于是中国拿到了!
等时机成熟,他就可以把这一本的资料送回去!这样国家就等于対拉丁美洲有了了解,这対他们来说等于是节省了至少十年的时间。
这里面如果有対□□有用的经济作物就更好了。
事实上肯定会有!德国的这些专家学者们也并不是为了浪漫去做研究的,他们也是为了德国的建设。
能够帮助德国变强的,一定也能対中国有用。
浴室里有个陶瓷浴缸,旁边放着一桶汲上来一天的井水。
苏纯钧自己把洗澡水兑好,泡进去把自己刷得干干净净。
因为没有肥皂,他是用烧过的木炭灰做清洁的,这个办法确实能够洗去油污,洗头时也挺好使,就是有点涩头发。
洗完澡之后,天已经快暗下来了。
他擦干净,回到厨房。
祝玉燕已经把烤炉打开了,烤好的派里放了羊心和羊肝,土豆汤里放了一点胡萝卜和洋葱,这两样蔬菜带来的甜味可以有效缓解盐味不足,让这个汤变得更能好吃一点。
派里放了大量的百里香和罗勒,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対两个中国胃来说,这当然不是最好的,因为闻起来香,吃到嘴里却觉得少了很多滋味。不过他们的餐桌已经是这个村里最好的了,甚至周围的村子里也少有能跟他们家相比的。
大概只有神父的餐桌比这好了。
因为神父有酒。
吃饱之后,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两人最后都是在摸黑吃饭了。
吃完后,餐桌没有收拾,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到了卧室。
躺在床上后,两人闲聊了一下。
没有灯,没有油,没有蜡烛,他们只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好生活。
苏纯钧讲述了一下邮局这一周来的八卦,包括由邮递员送到别的村里的几封阵亡通知书,还有蔬菜店有了新鲜的洋葱,甚至还有几个甜菜!
听到有甜菜,祝玉燕的口水马上泛滥!
现在到处都在缺糖,食品店根本买不到白糖,蜂蜜也休想。普通人想尝点甜味,只能通过蔬菜,比如炒过炖过的洋葱,还有胡萝卜和玉米。但最甜的,莫过于甜菜了。
她完全理解了欧洲人対糖的狂热,因为她现在就有点这个倾向了,再给她三年,她可以空口吃白糖而不嫌它甜!
苏纯钧:“太少了,他要价太高,我就没有买。”
祝玉燕咽了口口水,说:“这样才対,我们不能表现得太有钱。”
他们确实很有钱,但是他们的生活已经远超周围的人了,不能更引人注意。
苏纯钧有些愧疚,为了没能满足他的二小姐想吃一颗甜菜。
他说:“明天早上我来做早饭。”
祝玉燕:“太好了,我就喜欢吃你做的早饭。”
他说:“晚餐的碗盘也由我来洗。”
祝玉燕:“我就等着你这么说呢。”
为了避免在最不可能的地方露出马脚,他们俩就算在家里说话也只说英语。
第二天天刚亮,马儿就在外面咴咴咴的叫人了。
苏纯钧起了床,先去外面把马儿放出来,让它在院子里玩。
然后才去厨房收拾昨晚上的餐具。
桌上还爬着两只可爱的小老鼠。昨晚没有收拾就是等于给这些小东西送菜。
他把碗盘洗干净后,汲了一锅水放在灶上,煮餐具。
在发现这边老鼠过于猖獗之后,他们的餐具每回都要煮。
顺便他还给祝玉燕也烧了一锅洗澡水。
然后他就去刷浴缸、洗昨天换下来的衣服。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做早饭。
早饭很简单,煮一壶茶,用鸡蛋和面粉做个煎饼。
做好早饭,他端着早饭去了卧室,准备叫太太起床。
祝玉燕已经起来了,正在看她要翻译的小说。
一大早的适合看点不费脑子的东西,她也要思考一下怎么写。
这两本小说是法语的,她要翻成英语。
小说内容是最近比较流行的。
一本是女仆和女主人。女主人因为丈夫一直停留在情人家里而感到苦闷,她时常找女仆述说烦恼,女仆刚好非常喜欢女主人,常常为她金丝一般的秀发和湖水蓝的眼睛而着迷,她洁白的肌肤温暖香馥——应该是被法国香水腌入味了。
最后两人当然相爱了,相爱完了就私奔了,私奔后女主人就因为伤寒过世了,女仆去找男主人报丧信,男主人听到私奔的妻子竟然死了,痛苦不已,抛弃情人回来了,跟女仆结婚了。
祝玉燕:?????
女主人站在床头看着你们!!!诅咒你们!!!戳死你们!!!
这一本有点致郁,她改看第二本。
第二本走普通路线。温柔的家庭主妇和隔壁的热情女邻居。家庭主妇是个小天使,以夫为天,热爱家庭,但丈夫忙于工作几乎从不回家,还有个情妇。女邻居的丈夫很懦弱,女邻居抽烟喝酒跳舞,穿着性感,家庭主妇觉得女邻居不守妇道,十分的讨厌她。
然后两人就相爱了。女邻居觉得家庭主妇真是个小可爱,小天使,金发碧眼香香软软,家庭主妇则渐渐觉得女邻居比丈夫更可靠,她每天都想跟她在一起。
最后两人就这样相爱到永远了。
因为家庭主妇的丈夫仍然忙于工作和情妇,一直没发现。女邻居的丈夫根本不敢管,还在外面帮她们遮掩。
这一本倒是还可以——就不讨论婚姻的忠诚问题了。
她想了想,觉得第一本可以多添点疾病的问题,比如保暖,比如干净和卫生的重要性。第二部 就……丈夫不要忙于工作,不要対家庭有太多忽视吧,因为丈夫可以找情妇,妻子也可以找情妇,这才叫公平嘛。
恰好她的丈夫送早餐来,她甜甜的给了丈夫一个亲吻。
你看,有这样的丈夫,她就不会出去找情妇。
第474章 10月2日
工作是十分枯燥的,但是有两个人一起受苦就变得不枯燥了。
所以,祝玉燕翻够了情情爱爱就去受一受德语的折磨。而苏纯钧在被德语折磨够了之后,也去感受一下情爱的芬芳。
不过爱情小说总是翻得比较快的,它给的时间也最短,要求一个月内翻好交稿。
到了要交稿的那一天,苏纯钧就只能亲自前往出版社。
祝玉燕与他同去,正好去城里逛逛街。
夫妻两人打扮得体面整齐,先乘自家的马车到邮局,再从邮局乘邮局的马车到火车站——这样省自家的马力!
然后从火车站去伦敦。
火车站里人流稠密。
警察站在一处,盯着所有没有跟在父母身边的、衣衫褴褛的孩子,以及独身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前者是小偷,后者是妓女。
祝玉燕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全都藏在帽子里,她没有化妆,挽着苏纯钧,警察就只是扫了她一眼就算了。
战争摧毁了英国的经济,大量只有在和平时期才有饭吃的职业都沦为了流浪者,流离失所。孩子们失去父母只能变成小偷,女人失去家庭的庇护也只能出卖自己。
工厂不是什么工人都要的,在祝玉燕看过的报纸上就有工厂给进工厂的女工做体检的报道,报纸上说这是为了“工人的健康”。
但据她所知,所谓的体检只查两件事:一个是年龄,一个是四肢是不是完好。
工厂只要年轻的女人来工作,他们会让女人张开嘴看她们的牙齿,就像挑马,但这真的是非常有用的一招,因为牙齿最能显示年纪了,它有没有变黄,有没有过多磨损,牙龈有没有萎缩,都非常明显。
另外就是健康,四肢完整,手足都没有残疾,就可以了。
而生着病的女人,或是看起来不够健康的女人,都会被刷下来。
在她看过的学术刊物上,对女性的健康有着非常严格的区分,但她觉得这对现在的英国女人来说一点也不公平。
首先,英国有不洗澡的传统!
这个倒不完全是上帝的问题,不止是传教士们说洗澡会生病,不洗澡才健康。
而是在这里,洗澡跟清洁的关系不大,跟诱惑的关系倒是很大。
大多数人一生只洗两次澡,一次是出生时,一次是死亡时。这不是瞎话,而是现实。
英国是一个水资源还算丰富的国家,河流很多,普通百姓并不缺水。但除了贵族之外,百姓们也很少洗澡。
因为女人如果洗澡,就好像在跟人说她打算去做一些不道德的事。
因为祝玉燕喜欢洗澡,苏纯钧也喜欢,夫妻两人差不多两天洗一回,等于几乎每天都要烧洗澡水。
在一开始,他们会雇村里的人砍柴。在被村里的人发现他们烧水是为了洗澡之后——竟然有人溜到他们的窗户下偷看!
苏纯钧把人痛揍了一顿,打断了他一条腿才放他走。
从那以后,这个村里的人都不敢来招惹他们了。
因为以前住的是公寓,没有被邻居偷窥的经验,他们俩还很紧张了一阵子。
然后施无为就说他们也曾遇到过这种事。
四个人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差一点就要归因为“英国乡村治安环境太糟”。
最后还是茱丽小姐替他们解惑。
原来,洗澡就等于XO。
在茱丽小姐还在英国时,她的养母公爵夫人每回洗澡都要把房间的门紧紧关上,然后门前守着侍女,屋里也有四五个侍女帮忙,而每回洗完澡之后,她不是要与公爵先生共进晚餐,就是要去见情人——是的,公爵夫人有几个情人。
公爵夫人每回洗澡的时候都很开心,她告诉茱丽小姐,洗澡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会让人想起与情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等茱丽小姐回到中国在中国的街上看到有公然揽客的洗澡堂,她一直以为那是妓院。
其次,英国女性的生育年龄非常非常的早。
也就是现在工业革命了,大量的女性在结婚之前先进了工厂,而进工厂之后,工厂主只会想让她们拼命干活,根本不会愿意放她们回去结婚生孩子——祝玉燕觉得这好像跟现代有点异曲同工。
所以女性的生育年龄被人为的延后了。
这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因为虽然早就有避孕套了,但是根本没有太多人用,它现在的名字是保险套,用来防止传染性病,就算是有,也是妓院用得多。普通百姓根本不会使用。
所以英国女性的流产次数相当多,她们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方法,不少英国女性结婚后就会不停的陷入生产、流产、生产、流产的恶性循环中。
在英国女性的死亡原因中,生产和流产一直是最多的,能寿终正寝的人很少。
而且英国有手术室,但没有产科,有婴幼儿科,没有妇科。
这是以为来到了外国就可以享受更先进的医疗条件的祝玉燕最深刻的怨念!
——因为她去医院买避孕套,还想替自己预约一个妇科检查。结果被当成是来流产的妓女。
最后还是苏纯钧去买了避孕套。
两人在收集跟医学、药物有关的论文的时候,她也不止一次感到震惊。
比如她以为科学论文应该是跟上帝不相关的,但是在他们翻译的论文和著作中,不止一个作者声称他受到了上帝的指引。
或是其他神明的启示。
或是别的什么神秘学的东西,比如埃及法老的诅咒之类的。
……震惊她一百年。
她第一次翻到这些内容的时候以为自己没理解清楚作者的原意,他可能是在用什么比喻手法之类的。
等她见得多了就不奇怪了。
原来这就是无神论和有神论眼中不同的世界。
对有神论的人来说在自己的科学论文里提一提上帝神明什么的很正常。
扯远了。
总之,在现在的西方世界,科学与幻想之间的界限一点都不明显,先进开明和愚味无知也没那么远。
英国女孩子十一岁结婚十一岁生孩子然后不停流产流产到十五岁去世很正常。
坚贞并且不洗澡生了孩子也不洗只用干净的布擦一擦到感染坏死到死,这居然是发生在医院里的事。
于是她热衷于在小说里不停的写女主角洗澡并且只洗淋浴也很正常。
——因为现在的英国女人洗澡竟然是从河里汲水也不烧开就直接兑热水然后泡着洗。
要知道,这河里可是有人扔垃圾,有人倒马桶,有人扔尸体,工厂还会排污的哦。
她恨不能把卫生的概念种在女人的脑子里,因为这个时期女人生病的原因,大多数都是因此而起。
在路过一个化着浓妆,脖子上的淋巴结长满红色疙瘩的女人时,她只能递给她一点钱。
——你能想像这些妓女避孕的方式是把河泥涂在阴*里吗。
她们也知道避孕的重要,她们很清楚生产或流产是非常危险的事,她们只是不知道要怎么保护自己。
在见识过这个时期英国女人的悲惨生活之后,她觉得可以理解英国的高中发避孕套了。
第475章 10月3日
火车站有许多穿着军服的士兵,他们有的是接到了征兵令要去军营,有的则是退伍。妓女们就是为了蹲这些人才会群聚在火车站的,这也是她们收入的一大来源。
英国报纸上有针对这种情况做的研究,分析指出在火车站拉人的妓女远比在城市多,因为士兵们多数都带着退伍的抚恤金,如果是接到征兵令的男人,也很愿意在临走之前获得一点浪漫的抚慰。
报纸上把它写得充满了悲情的浪漫感,倒像是一篇悲剧结局的爱情小说。
坐上火车后,他们在下午到了伦敦。
苏纯钧去跟编剧谈话,把她送到百货商店就走了。她可不想去出版社干坐着喝茶。
她来百货商店是为了买袜子。
如果说工业革命在此时此刻最伟大的发明是什么,她会说是袜子!
到英国来以后,她才知道英国人以前是穿手织袜的。
手织的,羊毛袜。
祝二小姐的女红水平一直都很稳定,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到了英国以后,她才需要接受女红的洗礼。
明明在中国都不需要啊!
在中国时她妈都没要求她会做衣服!
但在英国,会女红竟然是淑女和主妇的必备功课。
她在前几年不得不社交的时候,被这一点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干脆就厚着脸皮说她不爱做家务,一推了之,这才不必再跟英国主妇们交流针线活儿。
然后她就光明正大的去百货商店买一切了。
几年下来,最让她满意的就是工厂机织的棉袜,这可比什么见鬼的手织袜子强多了。
至于手织的手套毛衣,手织的餐巾桌布,手织的蕾丝花边——能相信吗!英国淑女们竟然要手织蕾丝花边用在帽子和衣服上。
祝玉燕理直气壮的说:“我都是去商店买的。”
她拒绝去折磨自己的眼睛和手指。
她在百货商店买了二十双袜子,她和苏纯钧都需要,因为袜子很容易破洞,就算补好了穿着也不舒服,所以破了洞的袜子会攒起来绑拖把,废物利用也就不算浪费了。
还有一些手帕,她和苏纯钧同样都需要,因为有时就是找不到手帕放在哪里了。
还有假领子,在没办法把衬衣洗白之后,假领子是非常有用的,特别是在今天出门这样的场合,她和苏纯钧用的都是假领。
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她买了很多,全都让百货公司的人帮她送到咖啡店。
一坐在咖啡店的桌子前,就来了三四拨乞丐,有小孩子有老人,有男有女,他们肯定是有团伙的。
祝玉燕没有理他们,只是点了一些食物,她对他们说:“等我离开之后,你们可以来把剩下的食物拿走。”
她不给钱,只给吃的。
倒不是这些人不够可怜,而是一个给了,剩下的就会一直来缠着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都不给。
她等了三十多分钟,苏纯钧就来了。他从公共马车上下来,提着一个看起来就装得满满的公文包。
他吻了她一下,才坐下来,招来侍者点了三明治和茶。
她:“有很多工作?”
苏纯钧点点头:“有很多新的刊物需要翻译,大多数是德语和法语,还有一本日语的,我都要来了,没有人能比我们翻得更快了。”
她说:“也没有人比我们更便宜。”
他笑起来,说:“出版社现在也有点艰难了,多亏新闻法,他们有出版自由,不然肯定要完蛋。”他又说,“对了,他们又给了几本法语的小说,都是最近最流行的宫廷小说,希望能尽快见稿。”
出版社要靠最受欢迎的爱情小说来赚钱,但也需要学术刊物来保持格调。不过他们付钱最爽快的还是爱情小说的翻译稿。
两人只带着两本翻好的稿子来交,回去的时候却双手都提满了东西。
坐着公共马车回到邮局后,再乘上自家的马车回家,也差不多到天黑才到家。
要不是马儿认识路,他们俩可真是要丢在外面了。
晚上什么都不能做了,两人摸黑喝了点茶壶里的冷水就躺下睡觉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干活。
苏纯钧做早饭,祝玉燕来整理昨天带回来的东西。
从百货商店买回来的衣物全都收进抽屉或衣柜,重点是拿回来的翻译稿件。
出版社给他们的就是书。她把法语爱情小说和科学刊物分开,发现这一回的爱情小说竟然比科学家们的新发现还多。
她对着厨房叫:“你这回要帮我翻几本,这也太多了。”
苏纯钧大声说:“可以!我没有问题!”
她就跳过爱情小说,先去看科学刊物。
她最近对法语最熟,所以先看法语的。
法国人自从砍了国王和王后的头之后,对帝制的仇恨并没有丝毫减弱,这是因为法国末代国王和王后死了之后,法国陷入了更加混乱的内战之中,法国人民并没有因此而怀念末代国王和王后,而是更加痛恨他们留给了人民一样破烂一样的王国。
所以这本科学期刊前言先问候末代国王和王后,礼貌性的骂完一个自然段后才开始正经说话。
祝玉燕已经习惯了。
这个时代有一个问题,也是她在亲身经历后才发现的,那就是这个时代因为是科学发现和科学发明井喷的一个时代,各种各样的发明家、科学家太多了,各种各样的发现也太多了,所以……就有很多未必是真的。
学术造假在哪个时代都是有的。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所有冠以科学之名的东西都有一种迷信,只要宣传拉满,所有人都会相信。
就比如拿牙片给孕妇喝好让她安心睡觉,拿牙片糖给儿童吃好让他不疼,比如肚子疼啊,牙疼啊,只要孩子喊疼,妈妈就可以拿牙片糖哄孩子哦。
在这一点上,苏纯钧都不太能分得清楚哪篇论文是有用的,哪篇是没用的,哪篇是纯粹的瞎扯。
因为能清楚写好一篇论文并不是每一个科学家要具备的专业能力。
就算有试验数据,他们俩也不能一一看懂。
结果祝玉燕就承担起了这个挑选的责任,由她来分辨什么样的论文是有用的,什么样的是没用的。
苏纯钧自己也分不清,都交给太太来办,他很放心。只要她说这个可能是对的,那个可能是瞎说,他就照单全收。
他做好早饭,过来叫太太吃饭,就看到太太紧紧皱着眉头,手里的铅笔都放下来了。
他赶紧过来:“怎么了?”
祝玉燕合上期刊,叹了口气:“看到了一个可怕的论文,我觉得不应该翻出来。”
苏纯钧抽走她手中的书,翻开一看,自己的眉毛也皱起来了。
这一篇的题目很不寻常,它声称它能改变人的想法,把人洗脑。
似乎听起来很神奇。
但是它下面的配图更可怕。
配图甚至不是手绘,而是照片。
照片的第一张,是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在一个白人病人的脑袋上绑上皮带束缚带,用来固定他的头。
第二张,医生用锤子往病人脑袋上敲钉子。
第三张,医生在钉子上连上了电级片,接上了电线。
第四张,医生给电线通电。
第五张,脑袋被敲了钉子的人竟然还活着——以此来证明这并不是医生在杀人,他是真的在进行科学研究。
苏纯钧震惊道:“这……是真的吗?”
祝玉燕也说不出话。她知道洗脑这种事在未来的世界是存在的,毕竟一直都有类似的传言,但让她震惊的是这个脑袋上钉钉子的形象竟然是洗脑这个传说的开始。
因为脑袋上带着钉子的科学怪人在未来的电影电视中是著名形象,像是被洗脑的超级士兵也是被绑住电击。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科学幻想竟然是现在的科学研究。
居然真的有人在人的脑袋上敲钉子还通电?!
这个科学家做了多少次试验才得到这张照片上不死的这个人的?
这个病人下了手术台后又活了多久?
她说:“这个不能翻,这个太吓人了。”
明知是错的,为什么要翻?难道要宣传给更多的科学家知道去做试验吗。
她一点都不怀疑他们能得到试验体,外面城市里的流浪者要多少有多少。
苏纯钧在第二天去邮局联络了出版社,但他回来后摇了摇头,说:“他们很喜欢第一篇,坚持要翻译这个。”
第476章 10月4日
祝玉燕和苏纯钧商量了很久,决定用堪比废话文学的长难句来翻译这篇论文,总之就是要让人看不懂,懒得读!
她本来想用嘲讽傻瓜的语气来翻的,但考虑到付钱的才是大爷,还是换了长难句。
幸好这个洗脑术论文的作者写的时候也用了很多想像的文字,除了那些看起来吓人的图片之外,他并没有很清楚的描述这种技术是怎么洗脑的。这正适合他们俩发挥。
翻译的日子痛苦而枯燥,幸而他们有两个人,还可以互相打趣。
在这篇吓人的论文后面,还有用催眠洗脑的科学新技术,这个倒是没那么残忍,看起来就是让人坐在那里或躺在那里。祝玉燕就平平常常的翻出来了,没有难为。
大多数的论文都是如此,除了特别想吸引人眼球的才会故弄玄虚。
苏纯钧突然从桌前抬起头,对着她说:“哈哈!我也看到一篇假的!”
他兴冲冲的站起来,举着翻开的书给她看,上面写的是:点金术。
就是将其他金属里的元素通过科学的方法和手段变成黄金的元素。
祝玉燕接过来看,发现作者用了很多方法来做这个试验,但这些试验过程他都没有写,他只是写他是如何在自家的仓库里,用滴着水的汽车发动机分离金属元素,并成功用炭和铝成功转化成了黄金。
出版社给他们的要求是每一篇都翻出来,他们好原样出版,要求是一篇都不能少,但是他们并不要求逐字逐句都一样,因为出版社里并没有通晓多种语言的编缉,只要他们交上去的英语稿子能读通,读起来可以让读者相信就行了——重点是后面这句。
所以苏纯钧交上去的稿子其实是没有检查的。
但她交上去的浪漫小说的稿子倒是常常有人检查。
证据就是交科学论文稿子从来没被打回来过,而浪漫小说稿的时候就被打回来过。
苏纯钧遇上这种一看就是瞎扯的论文反而会认认真真的翻得十分的详实,他说“这也叫拖敌人后腿!”,她就哈哈大笑。
假如遇上两人都觉得有可能是真实的科学发现,日后会对中国有用的东西,才会小心翼翼的翻出来,并留一件底稿在手,以备日后查证。
两人这样像蚂蚁搬山似的攒也攒了有快一个书柜了,初时不觉得,现在倒开始发愁要怎么运回国内。
苏纯钧想到了相机,将一页页稿件都拍下来,再将胶卷送回国,当真是方便又省事。
只是现在相机很不容易买到手,要真是按计划行事,又需要大量的胶卷。
两人苦思良久,仍然没有办法。
直到他们去看望施无为、代玉蝉和茱丽小姐的时候才有了办法。
两边虽然是亲人,但是为了安全,并没有住在一起,平时也很少联系,只维持每年圣诞时联系一次,平时只寄一张明信片或寄一封信这样的频率,就像不太联系的亲戚。
十月后,苏纯钧就跟祝玉燕开始计划去看望施无为他们的事。
苏纯钧先寄了一封信去,问候安康,再说一些废话,再商量哪一天去比较方便。
施无为也跟着回信,两边这样往来三四次后,终于商量好了时间,到了那一天,苏纯钧就与祝玉燕带着礼物出发,坐上了火车。
因为这次去的时间比较久,他们还要把家里的马寄放在邮局,请邮局的马夫代为照顾几天。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后,苏纯钧和祝玉燕见到了施无为和代玉蝉。
四人在火车站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简单的拥抱了一下,就赶紧离开了。
这边的火车站有点破旧,车站的流浪汉比较多,垃圾也很多。
施无为和苏纯钧护着两位女士尽快离开,要不是他们同行的有两位男士,看起来也很体面,很年轻,这些流浪汉会上来抢他们的行李然后逃走,他们的行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出了火车站,坐上施无为自家的马车,祝玉燕才拉着代玉蝉的手说:“怎么比上回来的时候还糟?火车站里连警察都没有。”
代玉蝉苦笑着说:“没办法,警察局发不出薪水,警察都不干了。这边离城市太远,镇政府都快空了。”
祝玉燕吓了一跳:“那怎么办?你们村里的治安还好吗?”
代玉蝉连忙安慰她:“我们村里还好,有教堂组织村民一起巡逻。你们那边怎么样?”
祝玉燕:“跟之前一样,因为离伦敦太近,村里能跑的都跑光了。”
代玉蝉担心起来:“那安全吗?现在退伍的人很多,到处都有枪,不会有人抢劫你们吧。”
祝玉燕:“家里有马,它要是听到动静踢腾起来声音可大了,再说家里还有苏老师呢,我也会打枪,不会有事的。”
施无为和苏纯钧在外面驾车,把说话的空间留给那对姐妹。这对异国连襟也有话要讲,也是悄悄话。
施无为:“你那里还有吗?我进城不方便,上回去就没买到。”
苏纯钧:“你写信告诉我之后,我就又去买了五十个,这东西现在不太好买了,橡胶管得越来越严了,幸亏这是高价品,还有工厂不计死活的开单,不然真要买不到了。”
施无为:“橡胶确实是好东西,它能造轮胎,那种运货的大汽车,轮胎都是特制的。中国不知道有没有橡胶树。”
苏纯钧叹气:“不知道。橡胶树现在成了机密,我只知道巴西有,但是找不到更详细的了。燕燕说可以多找找有植物类的图鉴或百科的翻译,说不定能碰到。”
施无为一下子高兴起来:“这倒是个办法!”
苏纯钧:“我前段时间刚接到一本翻译稿,还没有翻完,等翻好了再给你。”
施无为:“我也多接一点,看能不能多撞上几个,多翻几次,机会就能多几次。”
到了家以后,施无为带苏纯钧去他的房间洗漱,代玉蝉带着祝玉燕去她的房间。
这对夫妻是难得的分房派。
一开始只是尴尬,施无为不敢冒犯代玉蝉,因为两人在中国时只是订婚,正式结婚是到英国来了之后的事。可是就算是结婚了,施无为和代玉蝉也觉得他们像是无媒苟合,就是缺了拜天地那一环,就是不对。
后来两人渐渐好了,又有苏纯钧和祝玉燕过来了,施无为和代玉蝉终于觉得见了亲人,全了最后一礼,可以做真正的夫妻了,两人的生活习惯又不一样了。
代玉蝉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施无为不爱干净!
而施无为也不是真的不爱干净,他也很愿意改,只是偶尔会犯懒,比如偶尔不洗脚,比如偶尔不换袜子,比如不太爱洗澡。有时他特别疲惫时,代玉蝉不忍心说他,就自己忍着。她忍不了的时候就等半夜自己悄悄去沙发上睡,或是起得特别早。
施无为发现后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就积极的改。
最后就是两人都不舒服,却都是自己忍着,先满足对方的要求。
还是苏纯钧在远方写信劝施无为分房,那边祝玉燕也劝,但成效不大,代玉蝉心里还是有点以夫为天的旧想法的,她不太愿意在夫妻之间强迫施无为去改变自己来适应她。
苏纯钧最终成功了,施无为也鼓起勇气提意分房,这样一来,两人都轻松了,感情反而更好了。浓情蜜意的时候,不管在哪一个人的房间都更添情趣。疲惫的时候也互不打扰。
祝玉燕也是事后才知道,原来施无为除了偶尔的不爱干净,还有打呼的习惯,代玉蝉已经忍了很久了,一直不敢说,施无为自己也不知道。
祝玉燕:“你这也太难为自己了,怎么什么都不敢说?”
代玉蝉:“夫妻之间互相包容,我不能挑他的不是,何况打呼这件事也不怪他,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挑了他,他不开心,他不开心我又怎么会开心?能改的错处可以说,不能改的就不必说。”
祝玉燕一边觉得她这话有道理,一边又觉得她做不到,这道理听得人不舒服。
祝玉燕:“你这是歪理。我做不到。”
代玉蝉听了发笑:“你以前也是歪理多,我说不过你,终有一天也轮到你说别人是歪理了。”
晚上,祝玉燕跟苏纯钧说话,问他有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好。
祝玉燕:“我要是有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改正。”
苏纯钧吓得搂住她问:“我的太太,你这是怎么了?谁说你什么了?你哪里有不好?是姐姐和姐夫吵架了?”
祝玉燕不能把代玉蝉的私房话说出去,只从自己身上想。
她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不爱做家务、挑剔、平时废话多,还喜欢看不起人?”
苏纯钧肯定的说:“都没有!”
祝玉燕:“你肯定?”
苏纯钧:“我肯定,我发誓!”他举起一只手一本正经的发誓。
祝玉燕这才相信自己没有缺点。
深夜,祝太太要翻身,从侧身转成正睡,她一动,苏纯钧就醒了,扶着她的手帮她躺正,想让她两只手放在下面,不料祝太太就是要放在枕旁,一手握一个小拳头。
苏纯钧见此就侧过来,避免再被打到眼睛。
待到清晨四五点时,祝太太翻身,一拳碰到苏先生的耳朵。
苏先生又醒了,翻过来,见祝太太又睡成了侧身,是个顶顶好的勺子形。他赶紧贴上去,从背后抱紧。
这下可以安心睡到天亮了。
第477章 10月5日
第二天的计划安排得很满。
早上起来后,施无为和代玉蝉的邻居就找借口来拜访了,一个个站在花园栏杆外,一边道“早安”,一边打听家里的客人是不是代玉蝉的妹妹和妹夫。
施无为和代玉蝉就赶紧说是啊是啊。
邻居:是昨天来的吗?我看到马车了。
施无为:是啊是啊,昨天从火车站接回来的。
邻居:祝你们圣诞快乐,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施无为:要先去看望神父。
邻居心满意足的走了,显而易见,一会儿他们会在神父那里“偶遇”不少人。
这就是在一个有神父的村庄的社交需求了。
假如祝玉燕住的村庄里也有一个神父,也有这么多邻居,那社交就是她不能逃避的一件事——除非有非常充足的理由,比如丧夫。
寡妇是公认不必社交的。
倒不如说寡妇如果热爱社交反而会被邻居白眼。
早上四个人匆匆吃过早饭后,换上一件还算体面的衣服——干净整洁没有补丁。
祝玉燕买的假领子派上了用场!
要知道现在根本买不到肥皂,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衬衣洗成白色!
还是假领子好。
她还给代玉蝉夫妻各带了十副,他们夫妻在村子里需要社交的场合更多,需要假领子的时候也更多。
代玉蝉站在镜子前戴好假领,翻着白眼说:“谢天谢地你给我带了这么多,我已经受够那些女人教我怎么洗衣服了。”
祝玉燕:“你就说你根本不洗。”
她在伦敦后期处在社交暴燥期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她不做饭,不做家务,不会洗衣服,对谁都是这么说的。
对,她还不生孩子。
虽然那段时间关于他们夫妻的谣言满天飞,但是这种暴燥社交的方式真的爽!
代玉蝉复杂的说:“有时我真羡慕你的性格。”
祝玉燕:“张妈说大的都你这样,小的都我这样。”
代玉蝉叹了口气:“我好想他们。”
祝玉燕沉默了下来。
姐妹两个手挽手出去,外面先生们也都收拾好了,光鲜整齐,可以见人了。
两对夫妻各自挽着手,优雅的往教堂去。
在穿过田埂的时候看到不少人想赶在他们前面赶到教堂,还有人装模做样的跟他们打招呼。
祝玉燕:“这个村庄真和平。”
施无为就扭过头来说:“假如你搬过来,你也可以体会到这种和平。”
祝玉燕冷哼:“免了。”
她在伦敦体会过了。
写作社交,读作八卦。
听别人的八卦是很不错,但成为八卦中心就不舒服了。
这些人就是想从她和苏纯钧身上体会新的八卦。
这个村庄太平静了,人们之间太熟了。
在她和苏纯钧出现之前,这座村里的八卦中心就是施无为和代玉蝉,还有茱丽小姐。
后来神父出面让大家不要打扰茱丽小姐的平静生活。
于是茱丽小姐逃出生天,施无为和代玉蝉仍在受苦。
代玉蝉跟她的信里写过,说她怀疑过有人藏在她的卧室窗户底下偷听。后来确实抓到了,不过不止抓到过男人偷窥,还抓到过女人偷窥。
这让代玉蝉和施无为十分怀疑社会风气。
后来祝玉燕搬到乡村后也遇上了。
她也开始怀疑了。
再后来偷窥的男人打跑了,可是偷听偷看的邻居却打不走。
施无为和代玉蝉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祝玉燕觉得这从另一边被动促进了这两个社恐走出来,也算是有一点点的好处。
现在施无为和代玉蝉在这边一点都不像外来者了,他们就是两个本地人。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到了教堂后,当然要先听一听神父的布道。
神父见今天的人来得挺多的,就即兴讲了两个圣经上的小故事,没有拖太长时间,然后就宣布进入社交时间了。
他先上前来跟施无为和代玉蝉打招呼,再由施无为和代玉蝉分别向他介绍苏纯钧和祝玉燕,男人介绍男人,女人介绍女人。
再然后,神父从天气和神恩说起,苏纯钧和祝玉燕都表示天气不错,他们正沐浴着神恩,上帝和昨天一样伟大,顺便祝福女王安康。
再再然后,神父关心的询问他们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是不是一如即往的顺利,身体是否健康。
两人都表示工作很顺利,生活很平静,夫妻感情很好,身体都很健康。
神父这就完成了社交指标,说最后一句愿上帝保佑你,愿你们在这里过得愉快。
神父让开后,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的各自走向属于自己的性别。
这里男人和女人是分开社交的。
祝玉燕和代玉蝉手挽手,走向淑女群。
淑女们坐在外面的院子里,有的在说话,有的在做一些针线活,帮教堂做些圣巾之类的。
祝玉燕属于不白干活的那一群,拖着代玉蝉走向说话的人群。
早死早超生,反正都有这一次。
代玉蝉一脸绝望,她已经能预料到会有什么话题了。说真的,自从她到这个村庄来以后,几乎每周都要听一遍,次数多了,连她都有炸掉村庄的冲动,所以也不能怪燕燕脾气不好对不对。
不过幸好上回这些女人见识过了祝玉燕的脾气,见她过来都不是很敢立刻挑起战争。
于是她们先假模假式的说了一段有关天气和上帝的闲话,然后是各家那悲惨的餐桌。不过所有人都在吹牛,不止一个主妇在吹牛自家的餐桌上天天都有一道炖肉,孩子和丈夫都很开心,可事实上是她们能天天吃土豆都算有钱人。
在这里面唯二真的每天能吃到肉的姐妹倒是都不敢吹这个牛。
祝玉燕:“我在家天天吃洋葱炖土豆,偶尔加一根胡萝卜。”
代玉蝉:“我家里连洋葱都没有了,还有盐也几乎快吃完了,糖更是不知道去哪里买。”
祝玉燕真心的说:“我真希望能在食品店里买到糖砖或糖塔。”一个压缩过的糖砖或糖塔能吃很久了,那他们家就能多吃点好吃的菜了。
然后就有人热情的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曾经代玉蝉上过这个当,但当她真的带着施无为提着礼物上门的时候,天知道那一刻有多尴尬。
邻居一家都很尴尬,而代玉蝉更尴尬。她和施无为几乎是扔下礼物就找理由逃走了。
邻居家那空荡荡的餐桌简直像个噩梦。
代玉蝉的善良让她悄悄的给邻居家送了几颗土豆和洋葱。
但在偷窥发生后,她就再也没送过任何东西了。
现在她已经不会上这个当了,所以她和祝玉燕都拒绝了。
在聊完废话后,终于,还是有一个人忍不住提起了“孩子”这个话题。
要知道,假如连城市里的女人都没有避孕的习惯的话,乡村里更不会有避孕这种怪事了。所有的女人都是在结婚后就陷入了怀孕地狱,每个女人都在不停的生孩子,但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活下来,更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健康,流产也很普遍,所以妻子去世也很普遍,每个村子里都有几个鳏夫。
之所以这个村子没有被孩子淹没,是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找到妻子。
生产力流失这种事哪个村子都有。哪怕这个村子的人口数多一点,但年轻人还是不够多,整个村子只有不到四个年轻人,到现在没有一个成功结婚了。而上一代的男人又大多数都被征兵征走了,没有几个活着回来。
代玉蝉和施无为是同年龄段里唯一一对夫妻。
所以,他们受到全村的瞩目是多么正常的事。
而这对夫妻在结婚数年后竟然没有孩子又是多么八卦的事——村里的人一直以为是施无为有问题。
等苏纯钧和祝玉燕也来了之后,村民发现他们也没有孩子——有问题的变成了代玉蝉和祝玉燕这对姐妹。
每次见到祝玉燕和苏纯钧,村民都很想知道他们今年有没有孩子。
祝玉燕:“没有。”
村里的淑女们交换着八卦的眼神——果然没有!
一个淑女抹着泪:“上帝会保佑你的,我相信只要你诚心祷告,他会赐给你一个孩子的。”
祝玉燕:“谢谢,我就不麻烦上帝了。”
另一个淑女:“我相信你们的生活会变得艰难,但只要你忍耐,就一定会得到回报的。”
祝玉燕:“我丈夫不会因为没有孩子而揍我,谢谢。”
代玉蝉一直紧紧拉住她的手,生怕她像去年一样开喷。
祝玉燕也远比去年更沉稳,她忍到了最后。
另一边也差不多。
施无为体会过很多次了,现在看苏纯钧的遭遇难免有点同情之色。
苏纯钧微笑着说:“我用不着考虑继承人的问题,我决定在死前把赚的钱全花光,一毛也不留下来,谁也别想得到我的遗产。”
比起村民们,每年都来两三次,每次都带许多礼物的苏纯钧与祝玉燕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小钱的。
还曾有人想给苏纯钧介绍情妇。
苏纯钧:“如果我真的需要,我也不会选择您的女儿,先生,她看起来从出生起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第478章 10月6日
她的家里终日烧着壁炉,哪怕是夏天也是如此。
她现在叫茱丽,不姓“金”。她也没有别的姓氏,只是借用了公爵夫人的名字中的一个字母:P。
她在这里隐居已经五年了。
漫长的五年。
她竟然还活着?
这实在叫她惊讶无比。
她本以为当她踏上英国的土地后,最多再活半年就会死。
但是她的生命出乎意料的漫长。
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活着。
还没有要死的样子。
壁炉燃烧着,屋里是木头的味道,还有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响。
她记得还住在城堡里的时候也是终年烧着壁炉,因为不烧壁炉的话就太阴凉了。
夫人说那样对女人不好,女人应该生活在温暖的地方。
夫人很喜欢温暖的法国,她说她们曾经一起去法国南部待过一个夏天。
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过她愿意去想像那会是多好的一个夏天。
时间变得没有意义。
她不再记得日期,只有天黑与天亮才能让她明白时间的流动。
不过前几天,玉蝉小姐带着信过来,说玉燕小姐马上就要来过圣诞节了。
她每年都来。
这也是她每年过年时最喜欢的。
玉燕小姐来的时候,她会表现出最好的一面给她看。
她很愿意让玉燕小姐高兴一下,因为她高兴的时候,她就会觉得——啊,我也应该高兴。
她已经很少能体会到高兴这种情绪了。
窗外静悄悄的,邻居们很少到这边来。
神父让邻居们不要来打扰她,邻居们就把她当成了生着重病的人,他们嫌晦气,就会躲着她的家。
这样正好,她也不想跟这些人交流,曝露在他们的目光中总让她想起不好的记忆。
她明显的感觉到,她与其他的人不一样。
像是两个不同的种类。
就像驴和马,虽然长得很像,但一看就不一样。
她就像一匹不会说话的马。
门被敲响了。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才听到人声和脚步声向这边来。
“茱丽小姐,你在吗?是我啊。”
茱丽立刻站起来,却忘了答话,她快步穿过客厅和门厅,打开了大门,并准备好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的嘴巴发僵,忘了怎么说话。
当茱丽小姐撞入眼帘时,祝玉燕撑住微笑,上前轻轻拥抱了她。
因为茱丽小姐变得更瘦了,也更衰老了,她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身形瘦削,头发稀疏,丝丝白发掺杂在其间,脸上已经能看到皱纹。
要不是代玉蝉写信告诉她,让她有了准备,她一定会吓一跳的。
但是现在对茱丽小姐最好的,就是不要去提醒她。
跟以前一样就可以。
祝玉燕笑嘻嘻的说:“我要烦死教堂的人了。茱丽好久不见呀,上回见面是在三月份,我听玉蝉说你病了一次,是着凉了吗?”
三个女人走进屋,壁炉在客厅烘出一股热浪。
幸好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祝玉燕脱下外套,只穿一件衬衣。她提着的提包里是特意带来的礼物。
祝玉燕兴冲冲的打开提包:“我希望它没有碎得太厉害。这是我买的饼干,在意大利餐馆买的,现在城里开门的餐馆不太多了。”
她当然不止买了饼干,还有果仁面包,因为做得非常干,所以很耐放,她尽量多买了一些,一半送给代玉蝉和施无为,一半送给茱丽。
还有巧克力、奶糖、七彩的果汁硬糖,这都是她在城里打包带回来的,花了大价钱。
她一样样往外掏。
“还有茶叶。还有香水……我看看还有什么,我买得太多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桌上和沙发上很快摆满了一个个礼物。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我的作品。全是我今年翻译的小说。”祝玉燕嘿嘿笑着,把这个礼物放在最后说。
代玉蝉大叫一声:“天啊,你又把这个拿来了!”
代玉蝉气得站起来在屋里转圈。
在祝玉燕和苏纯钧没来之前,施无为和她翻译小说只翻译一些普通的作品,小说中还是以侦探小说为主,这只是为了赚钱,两人也很认真,她还会翻一些童话,只收很少的钱。
结果等这对小夫妻来了之后,竟然开始接色*小说的翻译!两人翻得又快又好,很快就成了出版社的王牌武器!
要知道,虽然现在并不禁止□□的出版和售卖,但社会风气还是十分保守的,□□一旦被人发现,不管是阅读还是收藏,都会引来恶评。
——当然,擅长翻译此类小说也不会显得人品高尚!
施无为辛辛苦苦经营了数年的笔名就此沦落了!
读者们还纷纷写信给出版社,有调侃开玩笑的,也有说自己很失望的。
最后还是出版社公开声称这个笔名背后是一个翻译公司,手下有数名技艺高超的译者,这才算解了他们的围。
代玉蝉一向管不住自家二小姐,以前就管不住,现在她都结婚了,丈夫都不在意,她再越过丈夫对燕燕指责德行,也显得过于小题大作,只好算了。
但是燕燕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把翻译过的色*小说收藏起来,还送给了她和茱丽!
她看倒无所谓——当然她会背着施无为看的。
可是怎么能当成礼物送给茱丽小姐呢!
这哪是正经的礼物呢!
太羞耻了!
可燕燕不亦乐乎,她总觉得这样能让茱丽小姐开放一点心灵,不然她每天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也没有人跟她说话,她会慢慢僵化的。
代玉蝉之前翻过的侦探小说她也买了下来送给了茱丽小姐,用的理由就是“这是玉蝉的作品,送你赏玩”。
赠友人之书,这是很正常的朋友交际。大概出于这个原因,茱丽小姐真的阅读了她们送过去的作品。
这也让代玉蝉不再发愁跟茱丽小姐之间的话题,至少小说会是个好话题。
——她曾经还用过村里的八卦当话题,真希望茱丽小姐别嫌她太烦人。
于是,三个朋友时隔数月再见,所做的就是围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看小说。
茱丽倒觉得这没什么,她对小*书接受良好,在她第一次听祝玉燕说她是如何翻译小*书的,还有出版社要求把英国的翻成法语,把法语的翻成英语,简直就是在给她送钱!
她在心里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虽然她没见过哪位夫人或小姐翻译这个来赚钱,但是这才说明二小姐的不同啊。
她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
人人都以为她做的事出格,可是她正是喜欢这样的二小姐!
二小姐也并不是个莽撞的人,她对她讲了许多这些小说里女主角的选择和想法,一些她会反对,但更多的她则是会赞成。
“女人并非男人的附庸,这些小说里的女人中有不少都在做出自己的选择,虽然我不认同她们的一些选择,但会做出不同选择本来就是一种进步了。”
她说的对。
她想。
看个小*书,三个读者连着眼点都不同。
边看边聊的时候,代玉蝉一个劲的说:“丈夫都有情妇,妻子也外遇,这些人都不尊重婚姻!”
祝玉燕只管哈哈笑:“这个丈夫一出场我就知道他不行,他只会在餐桌上大声讲话,对着妻子儿女指挥来指挥去——肯定平时大家都不理他。”
茱丽:“这个太太倒是很擅长家居摆设,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
一个小时后,代玉蝉就先回去了,她要回去做饭。
祝玉燕:“有无为和纯钧呢,他们俩个就够了,你回去干什么?别去了。”
代玉蝉很正经:“我是主人,怎么能让纯钧做饭?你跟茱丽小姐好好聊一聊,一会儿一起去家里吃饭。”
说完就匆匆走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祝玉燕的目光轻轻跳过茱丽,环视她的客厅,微笑着说:“你收集了新的摆设,挺好看的。”
茱丽:“你寄过来的几个镶着瓷画的像框我都收到了,都没有坏。”
祝玉燕舒了口气:“太好了,我寄的时候就怕会寄坏。”
要不是有茱丽在,她都不知道英国公爵这样的贵族之家不是喜欢黄金或其他的贵重之物,而是喜欢瓷。
不是指中国来的瓷器,当然他们也喜欢。
而是指英国人自己制的,把瓷放进任何一样家居摆设里的行为。
任何一样,家居摆设里,都可能有瓷。
她第一次来就发现茱丽这里的瓷器摆件特别多。
比如瓷娃娃,摆在柜子上的漂亮的淑女、天使像、圣母像,或是放在庭园里用来吓走田鼠或狐狸的瓷制小矮人、瓷制大公鸡。
铜或珐琅背面镶瓷画的小镜子。镶瓷把手的小扇子、小梳子,镶瓷面的首饰盒,等等。
茱丽说以前公爵夫人还有一个镶着瓷面的床头架。
“因为瓷器光滑细腻,像女人的肌肤。”茱丽说。
祝玉燕以前也听说过英国人很喜欢中国的瓷器,但她没想到是这么喜欢的,她以前一直以为就是喜欢餐具或茶具,没想到是全方位的喜欢。
瓷的肖像画也很普遍——这是在她在茱丽家见识过世面之后,再到外面就能认出一些据说来历很大的二手货了,情人的肖像画什么的,藏在怀表的背面什么的。
仔细一想也很正常,外国的油画工作室就是这样流水线生产作品的,瓷画也很适合流水线生产的方式,只要把握住了烧制,怪不得会这么容易流行起来。
她偶尔在伦敦见到类似的东西,都会买来送给茱丽,也送了几件给代玉蝉,她自己家也摆过几件。
这种脆弱易碎的精致摆设很符合他们给自己捏的人设。
第479章 10月7日
茱丽突然很想告诉她一件事。这件事发生后,她知道她应该开心,但是她好像找不到开心的地方了,可是她知道,她告诉别人后,别人会替她开心的,这就等于她也开心了。
她没有告诉代玉蝉,因为她想第一个告诉祝玉燕,她想让二小姐来替她开心,二小姐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妹妹,她知道她所有的事,她要是开心了,她也一定会开心的。
她说:“一年前,有人找到了我。”
祝玉燕愣了一下。因为一年前的事,她一直没有说,为什么现在说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祝玉燕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用眼神温柔的看着茱丽小姐,等她继续往下说。
茱丽咽了口口水,在心底把这番话整理了许多遍。
“有一个律师和神父一起来找我。”
贝塔里·约翰是个遗产律师。他不算很有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律师,替一些大律师做一些边边角角的工作,比较寻找债权人或遗产继承人,或是保存一些继承文件,等待着某一天可以把它宣读给正式的继承人。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的工作,另外还需要他格外长寿。
他曾经接待过一位绅士,这位绅士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关于一份遗产继承。
“那是我的母亲,几年前她去世了,我在她离开后找到了她的一封信,还有一些东西,我觉得这应该算是一份遗嘱了。”
这位绅士把这封信交给了贝塔里·约翰。
信是写给一个小女孩的。
绅士说:“据说是我母亲的养女,一位来自中国的贵族少女,我的父亲曾在中国皇帝那里担任过官职,我母亲当时也在中国,可能是那时收养的女孩子吧。”
信里是那位可敬的夫人对这个小女孩的一些怀念和赠言,里面确实提到了一些东西,说这些东西全都应该归于这个小女孩所有。
绅士说:“现在我要带着我的家人搬走了,我想在我临走前,为这些东西找到它们的主人。”
这等于是一个无限期的任务,而且很可能永远也无法完成——除非贝塔里未来会去中国。但谁说得准呢?
贝塔里收了这位绅士二十英镑的保管费,并签订合同,约定会寻找这位女士并交还遗物。
这位绅士在把东西都送给贝塔里后就安心的带着家人坐上了轮船前往前世界。这些事从此就与他无关了。假如日后贝塔里再跟他联系,也仅仅只是通知他需要再交二十年的保管费,或是已经成功找到遗产继承人了。
贝塔里万万没想到这个好消息在五年后就来到了。
有曼彻斯特的乡下,有一个神父给另一个神父写信,询问一个教友的事,关于她的名字,以及她的父母,受洗神父等等,他说他的教区来了一位女士,据她所称,她是信仰天主教的,但她是个黄种人,还是中国人,神父虽然觉得她言之凿凿,很像真的,但他还是需要再确认一下这位女士不是个骗子。
很快这位神父就收到了回信,回信告知了他所需要知道的一切,并且有一位曾经在教堂见过这位女士的教友愿意赶来确认,所幸一切都圆满无缺,这位女士并不是一个骗子。
幸运的贝塔里因为给这位女士受洗的教堂写过一封信询问受洗的神父是否有这位女士的消息,所以这位记性颇好的神父也给贝塔里写了一封信,告知他在曼彻斯特可能就有他要找的人。
贝塔里在一年后才空出时间来,前往曼彻斯特,见到了他的委托人。为了表明身份,他还特意带来了神父的亲笔信。
茱丽轻声说:“那是我的受洗神父。”
祝玉燕已经听呆了。教堂做为一个社交场合,它的圈子真的出人意料的小。而且居然很管用。
茱丽站起来,牵着祝玉燕的手走到另一个房间。
这些东西从收到的那一刻起就放在这里,还没有拆开。
祝玉燕跟着她走进来,看着茱丽像是打开一个尘封多年的宝物盒那样。
她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
她把放在桌上的一卷长长的卷筒拿起来,解开上面的绳子,把里面的画倒出来。
原来那是放画的。
她把画展开,并不大,是两幅肖像画。
祝玉燕走过去看。
画收藏得还不错,颜色仍然很鲜明。
一幅是个小姑娘,一看就是茱丽。她看起来比较现在要小得多,神情带着一点胆怯。
她穿着层层叠叠的真丝裙子,缀满蕾丝,她的头发微卷,扎着两只蝴蝶结。
她站在椅子边,像一个大号的洋娃娃。可爱又漂亮。
茱丽:“这张是我五六岁的时候画的。夫人说这个时期的小姑娘都需要一幅肖像画用来交朋友,也可以留做纪念。”
另一张要大一些,茱丽在里面看起来要瘦了一点,她穿着一身更漂亮的长裙,站在树蓠旁,戴着一顶蕾丝帽子,手中握着一只小皮鞭。
茱丽:“这一张……是我回国前一年的夏天,我们去庄园度假,我拍了一张照片,夫人让画家替我画成肖像画,夫人说画像才能永久保存。她说像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要开始结交一些更好一点的朋友了,我猜她指的是相亲。”
祝玉燕点点头,心里有一点点震惊,因为画像中的茱丽看起来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已经需要画相亲的肖像画了?
不过公爵夫人应该只是为了让茱丽开心,茱丽不是公爵的孩子,不会有人来向她求婚的,但如果茱丽的朋友们都有这样的画像,她没有,她可能就会察觉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公爵夫人是为了体贴她才安排画像的。
茱丽发现自己能想起来的越来越多了,她甚至都能想起得她穿着这一身衣服在拍完照后,带着狗和仆人,在草地上疯狂跑,摔跤、滚下山坡也疯狂大笑的样子。
她滚得一身都是草屑,连头发里都是,第二天起床后还能在枕头上发现草屑。
除了这两张肖像画,还有一些玩具。茱丽一个个拿起来,都给祝玉燕讲一讲这是什么,她还从里面找到好几个不是她的玩具,应该是城堡里其他孩子的,不知为什么都送过来了。
茱丽:“可能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的。”
祝玉燕:“城堡里有很多孩子吗?”
茱丽:“总有亲戚来来去去,常有人在城堡里住上几年或十几年,夫人从来不会赶走他们,她对他们都很好,对我也很好。”
祝玉燕点点头。
茱丽自己去打开了话匣子,她说:“当时公爵做错了事,犯了大错。夫人跟公爵有儿子,但是当时他们都不敢提继承爵位的事,担心会因此记恨那个男孩。夫人只能离开,那个男孩被亲戚照看着进了公学,我坐上了回国的轮船。”
“大家都很害怕,很多朋友都离开了,城堡里变得空荡荡的,仆人也很不安。夫人将朋友一一送走,她给每一个人都送了很多礼物和钱,她是一个大方的女主人。”茱丽,“但我知道她很紧张很害怕,她会抱着我哭。”
祝玉燕握住她的手。
茱丽静静的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她了。”
现在回忆渐渐复苏了。
第480章 10月8日
祝玉燕和苏纯钧每年圣诞节都会在这里停留上一到两周,这是来亲戚家做客能停留的最长时间了,现在家家都不太富裕,不是能长时间招待亲戚的时候。最多两周,他们就必须要告辞了。
不过这段时间也并不轻松。
四个人一起也就是劳动力多了一点。
他们每次见面都必须要更新一下各自的翻译目录,做出一份全整的目录来,还有就是整理被他们收藏的书刊和手稿,在被没收打字机后,他们的工作变得更困难了。
施无为:“每回都买一本样书是最容易的办法。”
代玉蝉摇头:“但是,有些书根本不在这附近发售,我们每回都要跑很远去买。出版社有的会送样书,有的却不送,特别是太专业的学术书籍,收集太多的话,我们可能会被注意到,那就不好了。”
祝玉燕:“我们现在用的理由就是身为作者想收藏自己的作品,这是最有用的。”
代玉蝉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她把一份书单给祝玉燕:“这都是我们没有拿到样书的,你去城里的时候找找看吧。”
祝玉燕接过书单,见上面已经标注了哪几本书联络过出版社。既然联络过出版社仍没有消息,就说明这些书不会进大众书店,而可能是专供图书馆或大学之类的专业图书馆,不会对外销售,那出版数量就会相当少,事后再想找到书的可能就更低了。
代玉蝉:“这几本没有找到的,我们都留了底。但是全都是手抄本,这个保存起来相当不容易。”
祝玉燕说:“我和苏老师商量过,我们想买一个相机,把书能拍下来,这样用胶卷收藏的话,体积和空间都会小很多。”
代玉蝉一听就高兴极了:“太好了!这是个好办法!”
祝玉燕摇摇头:“但是,相机还好说,大量的胶卷可没那么容易找到。现在这些东西都挺麻烦的,就算不是军用物资,大量购买使用的话,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代玉蝉愣了一下,“原来如此,是啊,有什么好理由呢……”
四个人都承认用相机和胶卷收藏转移图书资料非常有用,但是如何安全合理的拿到相机和大量的胶卷也确实是个难题,难到他们四个人的脑袋加起来都想不到。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妨碍四个脑袋趁着在一起的功夫加紧赶工,多赶出些稿子来。
慢慢的,因为家里空间太小,祝玉燕就在问过茱丽之后,带着代玉蝉暂时挪到了茱丽家工作。
茱丽家的家具少,搬东西十分的方便。
茱丽没有反对,倒不如说她有些渴望。
她无法主动去靠近祝玉燕和代玉蝉,也无法主动的去做一些事,但是她却希望有人能主动的到她面前来。
当然,如果对方太主动,她也会紧张。
不过玉燕和玉蝉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们从来都不会靠得太近,总是恰到好处。
就像现在,客厅和餐厅里摆满了两人的文稿和书藉,还有字典,以及一些找来的参考资料。祝玉燕和代玉蝉一人占着一张桌子和一条沙发,一边翻译一边对话。
听起来荒唐又可笑。
祝玉燕:“她走近卧室,只穿着一件纱裙,将刀紧紧握在手中,背在身后。她想,假如今天他发现了她的秘密,为了保护她的爱人,她将不得不将这把刀刺进他的胸膛!好帅啊!”
代玉蝉:“他们悄悄的藏在餐桌下,不叫沙发那边的人听到声音,甜蜜的靠在一起,一只手伸出来,解开了衣扣——什么餐桌能藏下两个大男人!这不合理!”
祝玉燕:“你不要考虑合不合理。”
代玉蝉:“他们的桌子只够五六个人坐,怎么可能让两个大男人躺在下面?”
祝玉燕:“可能他们贴得紧。”
代玉蝉:“……”
茱丽就在一旁发笑。
祝玉燕看到她笑,拉她过来一起翻这一段:“你看,这位夫人爱上了她的好朋友,但是她的丈夫发现了这件事,她的丈夫就去威胁她的好朋友,想占她朋友的便宜,这位夫人就打算亲手杀了丈夫来保护她的好朋友。”
茱丽:“那这位夫人后来杀了她的丈夫了吗?”
祝玉燕翻到结尾看了一眼:“她丈夫坐马车翻车自己摔死了。”
茱丽:“那还好。”
代玉蝉赶紧说:“茱丽你不要听她说,她的嘴里没有一句正经事。”
茱丽就笑着说:“玉蝉你不要着急嘛,燕燕只是跟我聊一聊小说的事,我觉得在这部小说里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
祝玉燕:“对嘛,这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
代玉蝉语重心长:“但是这些爱情都背叛了婚姻,这是不对的。”
祝玉燕点点头:“这倒是。我看过的女人爱上女人的小说,大多都是已经结了婚的夫人与夫人之间的爱情,只有很少几本是在写没有结婚的女学生之间的爱情。男同的话倒是只有一半是结了婚的。不过这跟现在男女结婚年龄不相衬有关,现在女孩子的结婚年龄有的太小了,很多都是十四五就结婚了,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呢。等她们明白爱情是什么的时候,都已经身处在婚姻之中了。小说里这一点还是比较写实的。”
茱丽:“是的,英国的女孩子很早就开始相亲了,十岁就结婚是很常见的,十六七被认为是最适合结婚的年纪,十八以后就有些迟了。”
代玉蝉叹了口气:“希望以后女人能获得结婚的自由。可以自己选择结婚对象,而不是被安排结婚。”
祝玉燕:“一定会的。毫无疑问。”
茱丽微笑起来。
慢慢的,她可以帮着祝玉燕翻两段,或是帮着代玉蝉翻两段。三个人总比两个人翻得快,而且茱丽的英文和法文水平比她们俩都更优秀,翻出来的句子更加优美动人。
而且她可能自如的添字或减字,在祝玉燕告诉她需要翻到多少字多少页之后,她都能达到。
祝玉燕笑眯眯的装订:“太好了,这样交上去肯定不会被打回来。有时翻太多还要删掉一些,还不能让情节不连贯,实在太麻烦。”
她把装订好的稿子放进箱子里,舒了一大口气。然后就开始收拾桌子和沙发上散乱的书籍资料。
茱丽摇着扇子,三人都只穿短袖的睡裙,乍一看还是很有格调的。
茱丽:“上回我听你说,你想要用很多的胶卷是吗?”
祝玉燕:“对,我们至少需要几百卷胶卷,上千卷也有可能,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茱丽:“其实我一直想重新学习绘画。”
祝玉燕:“那很好啊,我可以进城帮你买画具,你需要什么,你可以给我一个清单。”
茱丽:“学绘画的话,我会需要一个相机和大量的胶卷。”
祝玉燕和代玉蝉一起看她。
茱丽:“这很正常,现在不是以前只能靠画家的眼睛去捕捉光线和图像了,用相机将想要的东西拍下来再画,也是一种技巧的学习,事后也可以做为参考。”
祝玉燕:“可是,这样……”太麻烦你了。
她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祝玉燕:“谢谢!你帮了大忙!”
茱丽微笑着说:“只是一点小事,我很愿意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