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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做事的苏纯钧


    令人瞠目结舌,叫人匪夷所思。


    “苏先生真是能干啊。”


    “苏先生果然是大家子弟,家传的本事!”


    “苏先生……”


    苏先生太厉害了。


    他不但好像是冯市长的私生子,还好像是蒋要员的私生子。


    别人与蒋要员谈话战战兢兢,他与蒋要员谈话,谈完竟然还被留下用饭,第二天就成了蒋要员的心腹。


    蒋要员将他们所有人一通大骂,只对苏先生和颜悦色。


    连蒋要员身边的秘书都对苏先生一副笑脸。


    不服不行。


    蒋要员既然来了,蔡文华的葬礼就可以办了。


    苏纯钧一力承担,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让蒋要员毫无后顾之忧。他安然出席了葬礼,与蔡文华的遗孀亲切交谈,并给出了完全合适的补偿——就是没有补偿。


    蒋哲平之前还担心这位蔡太太狮子大开口,提一些“严惩凶手”“将凶手抓捕归案”之类叫人头疼的要求,不料有苏纯钧的引见,蔡太太十分的懂事,言称不需要任何补偿,她没有任何要求,道蔡文华为了民族事业献出生命必定会含笑九泉。


    蒋哲平坐上汽车,就对秘书讲:“我看这都是那个小苏安排好的。”


    赵秘书点点头:“您说是就必定是这样了。”


    蒋哲平叹气:“好一个官油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少。”


    赵秘书:“听说他家里祖辈都在官场打滚,其父还曾是袁总统的心腹。”


    蒋哲平抽起一支烟,吞烟吐雾:“后生可畏啊。”他指示赵秘书,“办舞会的时候给他和他的未婚妻下一张帖子。”


    赵秘书记下来,说:“安排在哪一桌呢?”


    蒋哲平:“就安排在第三桌吧。”


    赵秘书:“那我就记下了。那个蔡太太呢?她既然什么要求都没提,要不要也给她安排个位子?”


    蒋哲平:“给她安排位子干什么?”


    赵秘书笑道:“她给咱们省事,咱们也给她行个方便,让她有机会来找下一位丈夫嘛。”


    蒋哲平大笑,指着他骂:“蔡文华才埋下去,你就要替他妻子保媒拉纤不成?小心他在地底下睡不安稳上来找你。”


    赵秘书:“娶这样的老婆,他就是还活着时也该睡不安稳。”


    蒋哲平:“那就听你的,给她个位子,看哪里有空位子就插进去吧。”


    赵秘书就把这位蔡太太安排在了第三十九桌。


    蔡文华下葬后,大家也不必再如地洞里的老鼠躲躲藏藏,终于可以出来走动。


    头一个要被人围追堵截‘宾客盈门的地方就是祝家楼,也就是苏纯钧现在暂住的地方。


    苏纯钧在蒋要员到来之后就暂时搬回了祝家楼,为的就是给这些人机会来拜访他打听消息。


    他现在不必侍候冯市长,但也忙得脚不沾地,客人们来了就扑空,只好命下人在祝家楼前街人,有时他坐车回来,楼前能站上四五个下人听差,一见到他的车来,纷纷鞠躬哈腰上前问好,争先恐后的讲他们的主人早早就备下重礼要来拜访苏大人了。


    苏先生荣升苏大人也不过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自从他成了蒋要员的跟屁虫之后,再见旧朋友,人人都称呼他“苏大人”,好像他要升堂问案似的。


    苏纯钧当然要辞谢这等过分的称呼,只是辞来辞却也无人听他的。


    他听说有重礼,就施舍般从汽车里伸出头来,道:“明天下午我有空闲,那时过来吧。”


    到了第二天下午,客似云来。


    幸好祝家楼够大,虽然看起来是破了一些,但门前停上七八辆汽车也不觉得堵,门厅里站上十几个人也不觉得站不下,就是椅子实在是不够多,沙发实在是不够大。


    大家只好站着。


    苏纯钧以前自己住,有的用就行,何况祝家的旧家具再旧也是好东西,红木天鹅绒的沙发一个虫蛀都没有,弹簧依旧充满弹性,就是有些声音也不妨。


    可是落在这些客人的眼里,都震惊起来。


    这也太破了。


    这也太穷了。


    这也太不像……


    他们当面夸苏纯钧“简朴”“清廉”,后脚就跑去找蒋要员告状说苏纯钧是共党间谍!因为他太节省了!


    蒋哲平马上紧张起来,主要是最近共党对他们的渗透加大了,他马上问赵秘书:“咱们在他身边有没有放人?”


    赵秘书说:“有的。跟着他的那个司机,陈方,那就是咱们的人。”


    蒋哲平:“你叫他来,我问一问。”


    陈司机进来后,蒋哲平严肃的问他:“你对苏纯钧这个人怎么看?”


    陈司机笑着说:“苏先生自然是个能干的人,头脑灵活,手段也灵活,上上下下骂他的人不少,可也没妨碍他升官发财。”


    蒋哲平:“他平时有什么爱好没有?”


    陈司机想了想,说:“他不好赌,也不好女人。”


    蒋哲平:“那你觉得他平时在什么事情上最上心?”


    这个陈司机就能肯定了,他答道:“升官。”他说,“他总能把事办到冯市长的心里,虽然蔡先生总在外面说他的坏话,可他比蔡先生还能办事,冯市长就一直重用他。”


    蒋哲平让陈司机出去,他有点拿不准,问赵秘书:“你觉得这苏纯钧有没有可疑之处?”


    赵秘书笑道:“您问我,我哪里知道?”


    蒋哲平说:“我来之前,他就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这份心思确实巧妙。”


    赵秘书:“我看他不是了解您,而是知道此时政府派人来,只能是为了收拾这里的烂摊子。”


    蒋哲平回头看他:“那其他人怎么不知道?”


    他站起来,走到桌前说:“这里所有的人都想升官,怎么没有别的人看出来我是来干什么的?”


    他拍着桌子说:“就这一个用心做事的人,他们还要来告他的状!”


    赵秘书笑着说:“这也不怪他们。没有别人会做事,把会做事的给打倒,他们照样可以升官。”


    蒋哲平叹了口气:“先让人盯着苏纯钧,我要再看看他。至于那些蠢才,该用还要接着用,唉。”


    陈司机接到命令要更加严密的监视苏纯钧,他就把每日苏纯钧与人见面说的话都记下来,写个报告递到蒋哲平的案头。


    蒋哲平每天都会看到苏纯钧收下许多黄金、珠宝、名画的礼物。


    第一天去祝家楼发现里面没有好家具,第二天就有人送家具去了。来自法国的地毯从进门处的门处一直铺到楼梯上。崭新的水晶吊灯送来了,一人高的花瓶送来了,底部还有内务府的印,内务府都没了,也不知真假。


    还有人看到祝家楼没下人,要送侍女给苏纯钧使唤的,被苏纯钧当即拒绝。


    旁边有人替他解释:“苏先生家有河东狮,不敢犯忌讳。”


    苏纯钧端着酒杯笑,不说话——酒柜和红酒也是别人送的。


    蒋哲平看着这报告跟赵秘书聊天,“瞧瞧,又是一个畏妻如虎的。”


    赵秘书:“尊重女性是现在的风潮。爱妻就会畏妻。何况畏妻也不妨碍纳妾。”


    蒋哲平:“这个小苏倒是没有纳妾的意思,好多人给他送妾,他都不答应。”


    赵秘书:“我看看。”他接过报告看了一遍,放下说:“现在是没结婚,等结了婚再看。结婚一年还不算,十年后还不纳妾,我才信他真的是爱妻如命。”


    陈司机写报告十分的简练。


    有人问起冯市长“失踪”一事,蒋要员有没有追究的意思呢?


    苏答:“冯市长既是失踪,必是有心人士暗害,只等凶徒归案,水落石出,方能洗涮冯市长身上的污名。”


    蒋哲平就笑了:“瞧瞧,总这么说,老冯就真成个好人了。”


    赵秘书:“人死了自然是好人,活着才麻烦。”


    冯市长要是死在哪个不知道的角落里就好了,他要是有一天突然从哪里冒出来,才是大麻烦。


    蒋哲平皱眉:“提醒小苏一下,要是发现不知名的尸体,怀疑是冯市长的,要立刻上报,不能拖延。”


    赵秘书:“是。”


    有这句话,相信小苏一定会善体上意,明白该怎么做事。


    又有人担心蔡文华的事会牵连他人。


    陈司机写:苏答:“蔡先生英灵未远,必定不会乐意看到我们沉溺在伤痛之中,你我都要为了党国的事业加倍努力,不可懈怠。”


    底下众人忙答:“有理,有理。”


    “共勉,共勉。”


    然后集体乐陶陶的把蔡文华被刺杀一事扔进了故纸堆。


    还有人担心之前在蒋要员面前说蔡文华和冯市长的坏话会被记下来日后清算。


    陈司机写:苏答:“各位实在是多心了。蒋要员多少大事忙不完,又怎么会在意鞋底踩了几只蚂蚁的小事?何况诸位也是小心谨慎,哪怕多讲了两句出格的话,也不是大错。若是实在担心,不妨在蒋要员面前自陈其错,蒋要员必不会与诸位见怪。”


    底下人都不敢见蒋要员,生怕被抓进特务科吃刑,都七嘴八舌的推苏先生救大家一命。


    苏先生看在收下的黄金的份上,大方的答应了下来。


    苏纯钧笑道:“我必会在蒋要员面前为各位美言。”


    蒋哲平放下报告,又点了一支烟,笑着问赵秘书:“小苏刚才来的时候替他们美言过几句?”


    赵秘书笑着摇头:“一句也没有。”


    蒋哲平:“白收钱,不做事。”他掐了烟,大笑起来。


    这样奸诈狡猾的家伙,怎么会是共党呢?


    第282章 秋风瑟瑟


    临近寒冬,学校里就停了课,唐校长高兴的在学校里张贴告示,告诉大家放假的时间,还让学校里仅剩的学生天天去围观,制造学校里仍有很多学生的假像来麻痹日本人。


    日本的新年跟中国的新年在时间上是重合的,风俗也差不多,而且日本一向贫瘠,对过年的饭菜也没有太多的奢望。


    祝玉燕这段时间花了大量的精力在日本学生这里,得知他们只打算在新年时做两道特殊的饭菜。


    一个是年糕,这个他们要自己打。


    一个是放在新年面碗里的白肉鱼糕。


    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都认为,身在异国他乡,新年时只要有这两样食物,这个新年就完美了。


    这有什么难的?


    祝玉燕马上表示愿意与日本学生一起为新年而努力。


    年糕的器具学校里有,祝玉燕主动去厨房帮忙借了过来。所需要的大米,也由日本学生去日本商会那里买来的。


    祝玉燕装扮成日本女生跟着一起去,没有被发现。而且因为日本学生把她围在当中,甚至还被当成是日本贵族小姐。


    ……日本人对于贵族小姐自己一个人走路来买米的事一点都不意外呢。


    祝玉燕亲手接过那半袋米时都有点心虚。什么大小姐会连车也不坐啊。


    不过,日本学生是真的穷。日本老师也是真的穷。日本那个大官叫什么山本的来了几回,可是他没有给这些日本学生和日本老师一分钱。


    买米的钱都是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按人头份子凑的,穷的让人可怜,让人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是带着任务来的。


    真是叫人白给他们干活啊。


    买回米后,洗干净蒸熟,日本男学生就在大冬天只穿一条兜档布站在庭院里喊着号子开始锤年糕,酒井老师那么大的年纪了,也把和服的袖子绑起来,抱着一盆水,和着节奏在年糕里加水。


    日本学生全都围在旁边看,都觉得这一幕很有年味。


    祝玉燕觉得日本百姓都挺乐天的,穷也有穷的过法。


    做出来的年糕全都摊在阳光底下的窗下晒着,看起来也是切成了好几十上百块,可按学生加老师的人头来分,一人最多两块。


    至于鱼糕,这个也要用一种专门的海鱼。


    现在码头已经没有百姓驾着小船出海去捞鱼了,近海的渔民全都被抓了,船支也全都被收剿了。


    码头已经完全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日本兵哪怕是对着日本学生都会再三盘查。


    祝玉燕想跟着一起去码头转一转,趁机看一看情况,被酒井老师拦住了。


    酒井老师说:“女生们都不要去。燕姬,你也不要去,那些士兵不像你以前见过的男人,他们都是恶魔。”


    祝玉燕很惊讶,酒井老师这个日本人却好像对日本兵没有好感。


    酒井老师拉着她的手轻声说:“不要去。任何一个国家的士兵,哪怕对着自己的国民,也不会是无害的老虎,你很像日本女学生,可那也不能保护你。”


    酒井老师害怕女学生偷偷跑去码头,特意在课堂上讲了好几个花娘的故事。


    花娘不是艺伎,她们就是被父母或丈夫卖进去的,住在栏杆里的妓女。


    酒井老师:“我就住在花街后面,等到军队集结快要出发的时候,士兵们会排着长长的队伍来花街,那队伍像河一样长,他们会排到清晨才散去。”


    “所有的妓女都要不停的接客,她们逃不掉也躲不开,非常痛苦。”酒井老师摇摇头,叹了口气。


    甚至连妓院的老板也不敢得罪这些士兵,不敢不开门,哪怕老板心疼花娘,担心她们接客太多受伤,也不敢把这些士兵赶走。


    酒井老师说:“不管是年轻的妓女,还是年纪大的妓女,她们都没办法躲开。那段时间的夜晚会格外的漫长。”


    战争会把人变成野兽,变成疯子。


    酒井老师再三警告:“不要去码头,不要去那些士兵聚集的地方。”


    最后是由日本男学生去了几次码头才买回了他们要的鱼。


    这些鱼一点都没有浪费。


    鱼肉被剃下来做鱼糕,内脏被做成了腌菜,鱼头、鱼尾、鱼骨被炸成了天妇罗,装饰在盘子里,好像是一道了不起的大菜,当天吃饭的老师们都很高兴。


    新年的大餐就是清汤面条,加葱花,加年糕,加鱼糕。


    日本学生和老师非说面条汤是高汤,她是不明白为什么加了酱油和海带的汤就能叫高汤了。


    总之,日本人很满意堆得满满的面碗,认为这一餐很丰盛。


    被邀请而来的祝玉燕也认为这一餐比小红楼的餐桌稍稍丰盛一点,不过那是因为日本人可以去码头买鱼,还可以买得来白米和白面。


    小红楼只有红薯吃。


    她还是觉得代教授亲手做的红薯饼更好吃。


    小红楼里乱七八糟的。


    张妈忙着给所有东西打包,老太太连一片布都不舍得留下。


    她说:“到了外面衣服破了拿什么去补?你以为现在外面还有裁缝铺子开吗?”


    外面当然没有裁缝铺子了,什么铺子都没有了。


    许多条街空的像坟场,静哑哑的没有一丝人烟。


    但是,这座城并不是空了。


    在一些狭小的巷子里,一到黄昏时,不早也不晚,就是天还没有黑也没有亮的时间里,巷子里就会冒出人来。他们出来捡垃圾,想方设法买一些东西,或是开张做一点生意,赚一些钱,替自己家人找些口粮。


    百姓们都是很精明的,他们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智慧。


    虽然并没有人什么人这么讲过,但是一个耳语在静静的流传起来。


    ——他们说日本人要抓人做壮丁,抓人去当兵。


    祝玉燕在听到这个流言时还特意询问苏纯钧,可是他说日本人现在还没有光明正大的出来,所以并没有开始抓丁。


    “或许以后会抓,不过现在还没开始。”他说。


    祝玉燕:“可是外面的人都在传说日本人要抓丁了。”


    代教授替她解惑:“并不是日本人开始抓了百姓们才知道,而是历来战胜者都要在当地补充兵力,抓丁是惯例。百姓们虽然没见过日本人,但他们都经历过战争,古来有之的事。”


    哦,她懂了。


    并不是日本人现在就开始抓了,而是百姓们已经发觉,日本人打赢了这场仗,他们根据经验,猜出日本人要开始抓丁了,于是他们提前放出流言来——提醒大家,要小心啊。


    城里再次出现了流民潮。


    百姓们三三两两,或是一家一户,拖家带口,抱着包袱推着车,车上坐着老娘与还在吃奶的孩子,开始漫无目的的逃走。


    往外是出洋。


    码头上的船已经越来越明目张胆。


    以前还假模假式的写一份合同,言讲是请中国人出海去工作。现在已经省了这一步,递上来的就是一份欠条,要你自己写上名字,写上欠款数额,按上手印才许你登船。


    因为你肯定是没有钱买船票的啊,船运公司做好事,允许你欠着船费上船,还要替你包找工作,是不是个大好人呢?不过大好人也是在做生意,所以需要你先写个欠条,把船费还清,再赚的钱就是你自己的了,就可以寄回来给家人老小买米买盐吃了。


    像这种欠条上都会有一条,言明假如此人登上船后因为水土不服,痢疾或意外等其他原因死在了外面,船运公司是不会赔钱的。简称死了也白死。


    这些合同上的花招普通百姓可能看不明白,他们或许大字都不识一个,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能按手印,当然不可能看得懂合同上的条款,但这座城里的有识之士却不会看不懂。


    之前由于政府扫黄而倒闭的报社,有几个已经偷偷又开了门,悄悄写一些警醒的文章售卖。


    其中就有对这样的合同的批讲和大加斥责。


    代教授看了也拍案叫绝,趁着学校里的油墨机器还没收起来,自己也写了几篇小文章,偷偷印出来,跟几个男同学上街散发,天黑出门,天亮才回来,好像做贼。


    祝女士胆大包天,悄悄跟着一起去,没两回就被张妈发现了。


    张妈不敢声张,裹着毛线衣站在小红楼后门那里等,等到天蒙蒙亮,才看到代教授和祝女士两个人手牵着手跑回来,像两个出去偷情的少年少女,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明亮有神。


    张妈攒了一肚皮的责骂都咽了回去,还替这两个人煮姜水喝好驱寒。


    因为这个,张妈好几天都说:“快走吧,快走吧,走远了就不用老替他们担心了。”


    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走的张妈也改变了态度。


    可能是某种预示,一切都顺利了起来。


    一部分老师和家眷装成流民,跟在流民堆里混出了城。


    流民不出洋的,都往内陆跑。


    代教授假装是英国人、法国人、俄国人,留出了一下巴的胡子,伪造了许多个国家的文件和证明,在火车站买到了车票,用美金包下了好几节车厢,成功的将一部分学校的物资送了出去。


    码头的玉米也借机取了回来。苏纯钧帮着开了条子和通行证。代教授又伪造了好几份通行证,英国的法国的俄国的都有。祝玉燕想方设法从酒井老师和小林老师那里看到了日本的通行证长什么样,回来画了下来,代教授也伪造了一个,以防万一也带上了。


    祝玉燕在酒井老师那里学会的做和服技术也派上了用场,她跟张妈一起做了好几条和服裙子,男式的女式的都有,这也全都给祝女士带上。


    以防万一。


    似乎东风已到,只欠出发了。


    日本学生还没有发现,但也瞒不了太久了。


    唐校长认为到了春天,日本人一定会要求学生们都回校上课,这时他们就会发现大部分的学生不是回家过年,而是逃走了。


    “必须要走了。”唐校长站在校长室的窗户前,窗前的这棵树已经掉光了叶子,那叶子还是绿的,就在寒风中僵直的掉下去了。


    唐夫人在身后叫他:“你看我这么穿行不行?”


    唐校长回头一看,见表姐没有再穿旗袍,而是换了一身旧棉布做的短袄,下面是一条肥肥的裤子,为求逼真,衣服上还有几块补丁。


    唐夫人不好意思的摸了一把头发,说:“唉,这么穿太显老了,我都快像你妈了。”


    唐校长笑嘻嘻的过去搂住唐夫人说:“那我就叫你妈吧,妈,儿子扶着你。”


    唐夫人气得打了他一下,多少离愁都被他给闹没了。


    “你这个坏东西。”唐夫人笑着说。


    第283章 打在儿身,疼在众心


    祝玉燕现在每天都来日本楼这里,日本学生问她,她都说“同学们都回家过年了,我自己好无聊就来找你们玩了。”


    日本的学生和老师们就都知道中国人过年,中国的老师和学生都回老家了,学校已成空城。


    本来许多日本学生早就发现学校里的人渐渐减少,祝玉燕也一直用“没粮食吃,大家跑了”、“食堂没粮食不开了,学生和老师都跑了”这样的理由来解释,他们也就没有怀疑空荡荡的学校和锁起来的教室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本来不可能瞒得这么完美,但日本老师比她更害怕日本学生逃走,就连日本老师自己都在互相监督彼此,这样一来,再加上她的解释,还真没有日本学生跑到学校里去四处查看。


    祝玉燕对苏纯钧说:“我看那些日本学生好像也不喜欢日本兵啊。”


    苏纯钧:“这是怎么回事?”


    上一回为了买鱼,好几个日本男学生去码头,结果就被日本兵给拦住,几乎当场就要把几个个子高大的日本男学生给留下,要给他发军服,让他这就入伍为天皇效力,那些日本男学生回来后都吓哭了。


    她才知道原来日本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被洗了脑愿意当兵打仗,多的是不愿意上战场的。


    毕竟,打仗是会丢命的。


    一腔热血被煽动了愿意报效天皇的是不少,可是贪生怕死的也很多啊。


    挺好挺好,继续加油。


    二子现在已经从小屋里出来了,但她还是跟大家格格不入。所有人都知道二子前一段时间躲起来生孩子了,现在孩子已经生了,也被送走了,按说二子还是他们的同学,可是一股无形的屏障出现在了二子与其他人之间。


    女同学们都回避着二子,不跟她说话。男同学中有的也回避她,但也有人对她开始动手动脚。


    最奇特的是日本的那三个男老师,他们竟然开始自然而然的吩咐二子做杂事,好像她突然变成了下人。


    祝玉燕来了两次都看到二子在擦地板、劈柴,等到众人一起吃新年的面条时,二子虽然也坐在这里,却是坐在最角落的地方,距离门最近的地方,把面盆端起来,给大家分饭,到最后收拾碗筷都是她一个人做。


    以前这种工作都是好几个人一起做的,现在二子去做,竟然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帮她,所有人都视而不见,理所当然。


    这是怎么回事?


    祝玉燕发现这些事就是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变成这样的,无声无息,事先也没有任何征兆。等她发现的时候,她才醒悟过来:二子这是被欺负了。


    她马上去找二子,问她:“你怎么不来找我呢?为什么不告诉我?”


    最让她奇怪的是酒井老师没有对此说什么。


    “酒井老师没有帮你吗?”她一直以为酒井老师是要保护这些女学生的。


    二子坐在那里时身形都躬着,像一个问号。她低着头,半天才轻声说:“没关系,我做这些也可以……”


    祝玉燕轻声问:“那你……还想走吗?”


    二子马上抬起头,双眼闪出光彩来,她激动又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问她:“我想走!燕姬,你找到办法送我走了吗?”


    苏纯钧去查过二子提的那几个可以帮人偷渡的日本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日本兵抓了。


    只能再另外找人。


    祝玉燕已经想到了在什么时候送二子离开。


    就在学校里最后一批人撤退后,可以用二子来引开日本人的视线。


    现在代教授正一批批的往外运学校里的大件财产,一些实验器具和一些书籍文献,甚至还有文物——她才知道学校里竟然还有个博物馆,里面还有化石和盖这所学校里挖出来的葬器。


    这些当然不能留给日本人啊,肯定是要都带走的。


    代教授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他要先送一些东西出去。


    小红楼里只剩下了她们母女和张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相依为命的时候。


    晚上,她在小红楼里对祝颜舒说:“妈,你看呢?”


    祝颜舒在跟张妈学针线做活,手里正是一个奇奇怪怪的袜子。袜子算是最普通的手工活了,还不怕做丑了,只要能穿,穿在鞋里也不怕被人看到。


    “可以。你想好要怎么送那个日本女学生离开了吗?”祝颜舒问她。


    祝玉燕:“我还没有想好,到时再跟苏老师商量。”


    船到桥头自然直。


    祝玉燕觉得这应该是个好主意,她道:“幸亏我知道了日本人也会抓自己人,不然到时你们走了,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替你们转移视线。”


    谁能想得到呢?


    都以为日本人是铁板一块,结果原来日本普通百姓和日本军人之间的矛盾这么深,那不利用一下就可惜了。


    祝颜舒咬掉线头,把袜子在膝上展平,说:“我想了想,在临走前该给你和纯钧办一个婚礼才对,未婚夫妻还是没有夫妻可靠。”


    现在只有她们母女,许多话都可以摊开来讲。


    祝颜舒看着祝玉燕,她小小的人,面容还依旧青涩,却已经不肯再赖在妈妈的怀里了。


    “你既然立志要留下跟他在一起,那我就不能不替你打算。你正式嫁给他,做他的老婆,日后你的立场才稳固。”


    这话讲起来有点太冰冷,好像不相信苏纯钧对祝玉燕的心意。但她是个母亲,女儿可以感情用事,她肯定要替她打算的更好些才能放心走。


    祝玉燕一听就直起身,笑着说:“太好了!妈,我早就想跟你提了,我觉得我还是尽早跟苏老师成亲的好。”


    祝颜舒眉毛一挑,“哦?你这么想吗?我们母女俩倒是想到一块去了。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想跟苏老师早点结婚啊?”


    祝玉燕就把日本人一直想劝说她去日本留学的事说了,皱眉道:“我总觉得不能不小心这一点。日本人的很多心思都很阴暗狭隘,有时不是我这个人太好,而是他们为了完成一个任务才一定要把我带走。幸好日本人也有处女崇拜,一旦我嫁人了,他们自然而然也会觉得我没有那么值钱了。”


    张妈在厨房烧水,现在施无为走了,代教授不在,家里只剩下她们三个女人,她总不能盼着祝颜舒和祝玉燕会烧水吧?这俩母女倒是都有心想帮忙,可是张妈看不下去祝颜舒大小姐出身,尊贵了一辈子,现在穿布衣布鞋不说,还要蹲在灶头前烧柴。


    至于祝玉燕,她真怕祝二小姐把房子点了。


    三天前,祝玉燕积极的要帮她烧灶,让她只管做饭。张妈想了又想,觉得有她在旁边应该不会有事,何况只是把柴往灶里填,这又能有多难呢?一时心软就点了头。


    结果等她去外面揪蒜头的功夫,回来厨房里全都是烟!祝二小姐咳得面无人色,两手各举着一大枝烧着火的柴头在那里转圈,吓得张妈都要犯心脏病了。


    等事情结束,祝二小姐嘴里还振振有辞的说她就是一时把柴填得太多,想抽出来些,说这火烧好了需要灶里有空气,没有空气就会冒烟,她化学学得很好,是懂这个道理的,再给她一次机会肯定能成功。


    张妈哪敢再给她一次机会哟。


    把这小祖宗连推带搡的轰出去了。


    张妈烧水、烙饼、做晚饭。


    虽然现在家里人口少了,但是也省粮食了啊。


    虽然每顿饭还是只能做一勺子面,但加点菜混进去,好歹三个人都能吃饱了。祝颜舒和祝玉燕的肚子都小,一人两个饼就饱了,她也吃得不多,就是要给苏老师多留点。


    张妈哼着昆曲小调,坐在灶前,一手铲子一手筷子,利落的给饼翻面,另一个灶上的锅里的水已经烧得冒起了烟,一会儿盛出来灌进暖水瓶里,晚上一家人洗漱的水就有了。


    恰在这时,她就听到客厅里那两母女吵起来了。


    张妈伸着耳朵听一听,想了想这对母女也不是能打能杀的人,就是打也打不起来,索性也省些力气,不去劝架,继续坐着烙饼。


    客厅里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都传到厨房来了。


    张妈也不哼曲了,跟听相声似的听这对母女吵架。


    祝颜舒:“好啊你!你这心是越来越大了,这种事你都不告诉我!”


    祝玉燕:“我告诉你有什么用呢……”


    祝颜舒:“你还有理了?!”


    祝玉燕:“妈?妈!啊呀呀呀!呀~~疼疼疼疼!”


    祝玉燕捂着胳膊上的肉躲着祝颜舒转圈:“我也想好主意了啊,我只要跟苏老师结个婚就行了啊……别拧我别拧我!”


    祝颜舒追着这死孩子,拧不到胳膊就拿巴掌拍背,拍不到就拧耳朵打屁股,两母女在客厅里上演追逐战。


    苏纯钧提着从以前冯家宅子现在的蒋要员官邸的厨房里要来的两袋米,推开小红楼厨房的后门,看到厨房的灯亮着,但是里面没人。锅里有才烙好的红薯咸菜饼,香的很。


    他把米放下,沿着走廊走过去,看到张妈悄悄躲在走廊尽头,伸着头往客厅那里看。


    此时,他也听到了客厅的动静。


    祝二小姐哭着求饶:“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气坏了您的身体可怎么办呢?”


    苏纯钧本来听到她哭心都提起来了,再一听这话音就知道是装哭。他站住再听。


    祝女士显然是生大气了,喝道:“别拿迷汤灌我!你玩的这都是我玩剩下的!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谁说都不好使!”一边说,祝女士显然是一边准备道具去了,听得是又是棍子又是皮带的,声音十分的吓人。


    祝女士阴森道:“现在也没人能护着你了!张妈耳背,在厨房听不到。你代爸爸不在,你苏老师还没回来,我看谁还能护着你!”


    祝二小姐的哭腔瞬间高了八度,惨烈得很。


    张妈筒着手躲着看,十分的淡然。


    她看到苏纯钧,还吓了一跳:“哟,你回来了。别过去,别看燕燕哭的响,她妈一根手指头还没挨上去呢她已经哭了小一刻钟了。”


    苏纯钧小声问:“这是为什么啊?”他也看出来了,祝二小姐并未吃亏,只是哭得早了点,祝女士不是个爱打孩子的人,经验不足,现在仍在选择衬手的工具。


    张妈:“我听着是燕燕说要嫁你,她妈嫌她女孩子家家的不矜持……你过去干什么?”她话没说完,苏老师已经毅然冲进战场。


    干什么?


    当然是替打。


    苏纯钧冲过去双膝跪地,对着祝女士就道:“妈,你打我吧,燕燕还小,挨不得打,打我,我替她挨打。”


    张妈见此,转身回厨房去端饭菜了。


    打不成喽,开饭吧。


    第284章 手段高妙的苏纯钧


    祝二小姐到底没挨成打。


    祝女士气得肝疼,一直到吃饭时仍喋喋不休。苏老师倒是愿意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可是无人相信他早就知情。


    祝女士拿筷子敲祝二小姐的脑门,骂道:“你好威风啊!全城的名流都不如你威风,竟然叫日本人千方百计的要拉你去日本留学,你是什么大人物吗?”


    祝玉燕挨着打缩着头,说:“他们是真的叫我去留学嘛,我也是一直在拒绝啊。谁知道小日本心里在想什么?他们的脑袋都有病的。”


    苏纯钧不好挡着亲妈教训女儿,坐在祝二小姐旁边拼命伸着脖子插话:“日本国内人才不足,他们一直很喜欢中国的人才。燕燕在他们的眼中,想必也是一个人才。她又年轻又漂亮,出身又好,祝家也是有名气的大家族,所以才会看上她吧。”


    祝颜舒大声叹气:“我哪里是不信她的话!我是气她怎么这么能惹事。那么多去上学的中国学生,怎么就她偏偏被日本人看上了。”


    席上众人都看向祝二小姐,齐齐叹气。


    要说这学校里只有祝二小姐一个人才就太过分了,但偏偏是她被日本人递来了橄榄枝,这其中不得不说有一些原因。


    祝颜舒后悔不已。她早知道祝玉燕跳得高,也知道她性格偏激爱耍小聪明,以前她与日本人交往过深,她虽然觉得不好,可也没有阻止,万万想不到她竟然被日本人看上了。


    祝颜舒叹气:“日本人看中她,必定是觉得可以拉拢得了她。”


    换句话说,就是祝二小姐看起来是个好拉拢的人,不像是那些坚定的爱国人士。


    张妈不解:“我瞧燕燕没少给日本人找事啊。”


    要说站在学校里反日前锋第一名的不是燕燕,可是前十名里绝对有她一席之地。她跟日本人再怎么好,学校里也没人反对她就是因为她在课堂上老跟日本老师怼着干。


    学校里也不乏精明之徒愿意与日本人为伍的,可都不如祝玉燕显眼出众。


    祝颜舒:“她跳得高,自然招人惹眼。”说罢又瞪了祝二小姐一眼。


    祝二小姐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安静的像个淑女。


    苏纯钧是站在未婚妻这边的,不敢明着替她说话,暗中也要帮忙。


    他说:“日本人哪里懂怎么挑选人才呢?他们看燕燕,一是看她年轻,二是看她漂亮,,三是看她聪明,最后则是看她家世好。这在他们眼中就是上等的人才了。”他停了一下,摸着祝二小姐的脑袋,疼爱的说:“燕燕的年轻让日本人觉得可以轻易的给她洗脑,她又是个女孩子,他们又天生看不起女人,就更看轻她了。他们都认为可以轻轻松松的将燕燕说动,让她投向日本,这才一直纠缠她,却也没有下狠手。”


    这就讲得通了。


    祝颜舒松了一口气。她就奇怪为什么日本人会看中燕燕,既然看中了,又为什么好像没什么动作。原因人家将她当成了不入流的小人物,随随便便就可以带走,这才没认真对付她。


    张妈也听懂了,拍桌骂道:“原来他们是想拐孩子啊!这些王八糕子!”


    市井之上这种人多得很,拐骗好人家的漂亮小姑娘卖到脏地方去。


    张妈骂日本人:“我还当他们是个大国家,做事也是讲道理的,原来他们跟那些混混流氓一样!”


    张妈问:“那要是结了婚,他们就不拐了?那流氓可都是不讲究的,多的是骗小媳妇的。”


    苏纯钧一愣,发现自己还真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真把日本人当成了仁人君子,以为他们会讲道义——确实无法保证办婚礼之后他们就对祝玉燕失去兴趣了。


    祝颜舒也是一怔,果断道:“不行,燕燕不能再住在学校了,现在学校里人太少了,很不安全。反正现在也不上课了,你搬回祝家楼去,那边是市中心,日本人暂时还没办法过去。”


    苏纯钧点点头:“这样也好,我可以调一队宪兵去祝家楼守门。”


    他早就可以这么干了,只是一直住在学校里,还没有来得及整治他的“府邸”。先后成为冯市长和蒋要员的心腹,苏府早就可以出现在人前了。


    张妈一听就说:“那我是不是也要过去啊?燕燕不会干家务,她连水都不会烧。”


    祝颜舒想了想,说:“也好,我们先搬过去。等玉书回来,从祝家楼那边出发更方便。”


    祝二小姐一语未发,事情就这么商量好了。


    她倒是想发言,可是苏老师给她使眼色,张妈也给她使眼色,她就把话都憋回去了。


    第二天,苏纯钧早上出门前问:“要不要我叫几个人来帮你们搬家?”


    祝颜舒说不用:“东西不必都搬过去,只有燕燕的东西要搬,我跟张妈的只带几件随身的东西就行。”


    小红楼里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书全都打包装箱,衣服被褥等也全都带上了,倒是代教授从英国带回来的茶具要留下,一些装饰品、画作,这些都留下了,只带走了家人的照片。


    张妈将锅碗瓢盆都装上了,厨房里哪怕是一块抹布都没落下,她还要把窗帘都拆下来。


    “到了外面去哪里找布店?到时要补个衣服裤子怎么办?”张妈说,“你们要带书,说一本都不能丢,我也没说什么啊。”


    大家只好随她。


    东西都已经收拾到箱子里,堆在了空房间里。


    之前从银行取出来的珠宝有一半都让施无为和代玉蝉带走了,剩下的祝颜舒是想都留给祝玉燕和苏纯钧。


    祝颜舒:“我们是逃命,路上都要靠两条腿走路,这些东西带着也没地方花,当然是给你们藏着更方便。”


    祝玉燕让她带上用来当买路钱:“你们这一路肯定要过的关卡多,哪个地方没有山大王占地虎呢?到时说不定就要靠这些珠宝买命了。我这里有苏老师呢,有他在还怕没人送礼吗?有送礼的还怕缺钱吗?”


    最后只好将大个的珠宝都留给祝玉燕,黄金都让祝颜舒带上。


    趁着这次往祝家楼搬,祝颜舒将两箱珠宝都给祝玉燕塞了进去。


    苏纯钧没送人过来,他是自己亲自回来了。


    他们这些冯市长的旧人勉强还算是处在监视之下,他现在去上班,更像是去受监视,不过蒋要员还会使唤他做些事,显得他特别的受重用。


    他要临时出来,还要特意去找蒋要员请假。


    蒋要员笑着问他去做什么。他就诚实的说大学要办不下去了,他跟岳家商量先把岳母和未婚妻接回祝家楼,然后就等着办婚礼。


    苏纯钧:“婚礼办完以后,我岳母就要跟代先生回老家了。代先生老家在江苏徐县,家里听说是个地主。”


    蒋要员看过苏纯钧的报告,对他那传奇的未婚妻一家也是有所耳闻,最传奇的是据说苏纯钧对未婚妻情根深种。


    “哦,我记得你岳母是再嫁了吧?嫁的还是你的大学老师?是你做的媒吗?”蒋要员笑着问。


    苏纯钧:“不是我做的媒也差不多了。当时我未婚妻要去大学念书,祝女士就请代教授到家里来做客,请他多加关照。代教授起意要借书,后来他们就发生了爱情。我也是乐见其成。”


    蒋要员:“你还有一个妻姐,对吗?你妻姐呢?”


    苏纯钧:“大姐已经嫁了人,早就跟着丈夫回老家了。”


    蒋要员想了想,说:“这样一来,等你岳母也跟着她的新婚丈夫离开之后,岂不是等于祝家就归你们小两口了?”


    苏纯钧笑着说:“目前是这么商量的。”


    等苏纯钧离开后,蒋要员与赵秘书闲谈。


    赵秘书啧啧:“这苏纯钧好厉害的手段啊,我记得祝家就剩下一幢楼了,他不动声色就占了!那可是祝家母女最后安身立命的东西了。”


    蒋要员挟着烟:“不如此也不像他了。你看他升官升得那么快,哪里像个好人呢?何况那是一幢楼,又不能劈成三份。祝家就剩下三个女人,那两个都嫁了人,丈夫又都不及苏纯钧,只能跟着丈夫走,把房子让给小女儿这对夫妻。”


    不过半天,苏纯钧手段高妙,嫁了岳母占了岳家财产的事就传遍了,各个都佩服他的手段,怜惜祝家母女受这种豺狼的哄骗。


    祝家楼里,祝二小姐正在啧啧称奇。


    “不得了,不得了啊。”她站在光辉明亮的门厅,看到织着金花的红色地毯从门厅一路铺上了楼梯。


    以前黯淡的壁纸都换成了新的,白色暗纹织花。门框、门槛、楼梯扶手全都换成新的了。


    头顶是巨大的水晶吊灯,是通电的。


    所有的客厅、房间、舞厅,不管大的小的,都是顶上吊大水晶灯,墙上装崭新的水晶壁灯。


    她以前觉得祝家楼昏昏暗暗的,现在灯全打开了,才发现这真是个漂亮至极的房子。


    房间里全是新家具。


    而且还通了壁炉。


    以前祝家楼也有壁炉,而且不是烧柴,而是烧煤气。所有的卧室和大的房间都有,为的就是取暖和除湿。


    不过后来祝颜舒改建,把许多煤气管道给关了,结果就变成了所有的壁炉都不能用了。


    苏纯钧请那拍马屁的人来翻新祝家楼,那人发现祝家当年还装了煤气管道,就把管道又给复通了。


    现在一进房间,到处都是暖融融的。


    祝玉燕转了一圈就把厚衣服给脱了,回房间换了衬衣和羊毛背心。


    就连祝颜舒看到这样的祝家楼都不禁感叹,她打开每一个房间,一一点评,总觉得不如以前家里用的东西好。


    干活的只有张妈和苏纯钧。


    张妈年纪大了,只能做一些叠衣服这样的轻松活计,剩下的全是苏纯钧来干,他脱下西装外套和羊毛裤子,换了一身旧衣服,抱着大箱子汗流浃背。祝二小姐的东西还真不少。


    张妈伸头听一听那对母女上上下下的参观,对苏纯钧小声说:“我说什么来着?就不能指望这对娘俩干活,她们这眼里都没活儿!”


    苏纯钧累得脸蛋通红,额发湿淋淋的,他笑着说:“我干就行。”


    张妈斜眼看他,火眼金睛:“你那手指是怎么回事?”


    苏纯钧看看红了一块的手指,“没事,刚才擦了一下。”


    张妈叹气:“你们俩会把自己饿死的。我以前就说过,谁娶了燕燕,别想喝上一口她烧的水。这孩子是真的连水都不会烧的。你看着也不像是能干活的。这可怎么办哟,现在外面连餐厅都不开了,你们去哪里吃饭呢?”


    苏纯钧也想到这个问题了,他说:“我会请佣人的。”


    张妈:“那可要赶紧请。我在这里还能帮你调教几天。”


    苏纯钧点点头:“我会抓紧的。”


    第285章 安家


    回到小红楼让祝女士与祝二小姐这对母女过于兴奋,当天晚上折腾到三更半夜,早上便有些起不来。


    苏纯钧是家里最辛苦的一位,必须要早起奔波。


    他守在楼梯下等了许久不见未婚妻下楼,只得上楼敲门。


    祝家母女三人没有分房,而是按照原来的习惯照旧住在原先的房子里。


    那个房间原本就是主卧,有两间大卧室,一间是先生的,一间是夫人的,中间有一道门分隔。


    祝家母女原先住在这里时将一边当做客厅使用,另一边当做餐厅,一些小功能室则处理成了家人的卧室,只有原本给女佣管家使用的房间给了张妈。


    现在回来,祝二小姐原来的房间改成了书房或小客厅,幸好原来的餐厅重新变成了卧室,给她留了一张床。她便在此处安歇。


    祝女士则是住进了先生的卧室里,在大家都回屋睡觉之后,她把珠宝全都藏进了主卧的保险箱里,算是又辛苦了半晚上。


    苏纯钧敲门,来开门的只有张妈。


    张妈正在改成茶房的厨房里烧水,抱怨东西都改了地方,连原来用惯的水池都拆了,很不方便。


    苏先生敲门来问早安,顺便告辞,他要去上班了,说着,他的头往屋里伸去。


    张妈挡住他:“别看了,两人都没起来呢。你这就要走了?”张妈看了一眼钟表,“哎哟,都这个时间了?我也起晚了。”


    苏纯钧:“没事,昨天大家都累了,今天您也多休息休息。”


    张妈推开他往外走:“我怎么能休息呢?这俩一会儿起来了吃什么?再说,也不能叫您空着肚子走啊。”


    张妈下楼去厨房,一路抱怨:“这也太不方便了。唉,以前在屋里就能做饭了,现在这一改,我可不知道该去哪里做饭了。这做个饭还要下楼,那我一会儿不是还要给她们端上去?等她们吃完再端下来?这是要累死我。”


    苏纯钧跟了一路,一边指路一边安慰:“您别急,我下午就把佣人带回来,必不让您累着。”


    幸好这里放着许多罐头和应急食品,都是发给苏纯钧的军需物。


    张妈看到有鸡蛋,松了口气,又看到了奶粉,更加高兴。


    “委屈您了,今天早上就先吃煮鸡蛋吧。”张妈说。


    厨房的煤气已经通了,煤气炉子也是崭新的。


    张妈打开总开关,先点着火捻子,再拧开煤气炉子,再点火,一通操作如行云流水,让在旁边想要指点她一二的苏纯钧没了用武之地。


    “您真厉害,煤气炉子都会用,我头一回见时都不会用它。”他恭维道。


    张妈斜眼看他:“你小瞧谁呢?我出来做佣人的时候,还没你呢!”


    她做的可都是富贵人家的佣人,这些西洋东西,她当然都会用。


    “我还会用烤炉呢。”张妈看到旁边还有一架煤气烤炉,方方正正的,可以烤整只鸡那么大的烤炉,叹道:“要是以前,我哪里用去外面买饼干给燕燕?我自己就会做给她吃了。”


    可惜搬到楼上来后,这间厨房一锁,这烤炉也就没人用了。


    张妈叮嘱他:“你可要看着燕燕!千万不能叫她用这煤气炉子。那非要把房子炸了不可!”


    苏纯钧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一定看住她。”


    张妈看了他一眼,叹气摇头:“唉,算了,我也不能指望你管得住她。”


    说话间,鸡蛋已经煮好了。张妈又去楼上把烧好的水提下来冲了咖啡粉,她把奶粉罐子放好,说:“这个等燕燕醒了给她冲着喝,你就不要喝了,喝咖啡吧。”


    苏纯钧肯定答应,就着咖啡吃鸡蛋——张妈很实在,一口气煮了一锅。


    他说:“我今天就去订牛奶,以后每天送鲜奶来。您还要什么,一并说了,我都让军需部的人送来。”


    张妈一愣,坐下盯着他看:“哟,这么说,什么都能送?那我要是想要小黄鱼呢?”


    苏纯钧:“都有。新鲜的鱼和菜都有。只是以前我住在学校,不敢让他们往学校里送,担心引来非议,只好委屈大家吃得不好,现在搬到这边来了,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张妈恍然大悟,指着他骂道:“好你个鬼东西!瞒骗了所有人!你宁可跟着我们一起吃咸菜都不说啊。”


    苏纯钧低头认骂。


    以他的本领、身份、地位,早就可以凭特权支取一些财物。以前身在小红楼,人多眼杂,他才不肯动用特权。现在家里只剩下了自己人,他才说了实话。


    张妈骂完叹气,“唉,也不怪你。代先生和大头都有些不开窍,真叫他们知道了,未必不会看低你几分。”


    苏纯钧笑一笑,说:“我知道您心里是疼我的。”


    张妈拍拍他的手:“放心,在我心里,你跟燕燕是一样的。张妈不骂你,这样也好,燕燕跟着你是不会吃苦喽。”


    她一拍大腿,站起来说:“你等一等,我看一看家里缺什么,你都让人送来!”


    苏纯钧以前住在这里时还有马家一家在,所以他也只当是一个落脚的地方,暂住而已。现在这里终于住进了他心目中的家人,他也可以认认真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张妈不会跟他客气,生怕有权不用过期做废,一口气数出来一百多样东西,连茶叶都要了四五种。


    苏纯钧一一记下来,保证一到办公室就给军需部打电话。


    张妈说:“对了,还有燕燕爱吃的瑞士巧克力,美国的汽水。”


    苏纯钧:“我都记得,一定让他们送来。”


    张妈:“你妈还爱喝法国的香槟。”


    苏纯钧:“行,都有,都有。您有没有爱吃的?”


    张妈想了想:“我也没什么爱吃的。多让人送两斤火腿吧。”


    苏纯钧:“好。”


    一通交待完,张妈送苏纯钧出门,汽车已经等在了门外。


    苏纯钧上了车,让张妈记一记陈司机的脸,说:“一会儿就是他来送东西,您记着人,不是他不要开门。”


    张妈盯着陈司机认真看了看,点点头:“行,我记着人了。”


    陈司机开车离开,在车里问:“苏先生,一会儿要我回来送什么?”


    苏纯钧哼着小曲,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着说:“我昨天才接了太座回来,今日太座就替我找了许多事做。家里样样都缺,东西都不齐全,只能赶紧置办好了才行啊。”


    陈司机笑着说:“太太们都是如此,不然怎么显得出来先生们的本事呢?”


    苏纯钧:“所以我自然不能叫太太失望啊。”


    果然苏纯钧一到办公室,先去给蒋要员问了声好,回来就打电话给军需部,叫来一个办事员,列出了长长的一个清单,叫他们加紧办理,今天务必要全都备齐了送到他家去。


    他指着陈司机说:“东西有点多,我让小陈跟你去帮帮忙。”


    办事员只是个坐办公室的,被叫到苏大人这里已经很紧张了,又被陈司机这带枪的煞星跟着,回去的路上腿都是软的,他半点不敢拖延,先把东西都点齐了装上车,让陈司机把东西带走,他自己再把这些东西东拼西凑的塞进别的单子里把账做平,然后才颠颠的跑去找苏纯钧邀功。


    苏纯钧勉励了他两句,夸他是党国精英,把人送走,才去见蒋要员。


    这短短一点功夫,他“假公济私”,为难军需部的事已经报到了蒋要员的桌上,连清单都有。


    他敲门进去,蒋要员正跟赵秘书两人对着清单边说边笑。


    蒋要员指着清单说:“……每日新鲜小黄鱼四条、鲜鲍鱼六只、乌鸡一只、三黄鸡一只、猪里脊二斤、牛里脊二斤……”


    赵秘书跟着往下念:“新鲜牛奶四斤、新鲜羊奶两斤。”


    “新米五十斤、糯米二十斤、紫米二十斤、黑米二十斤。”


    “每日爪菜两斤、青菜两斤、其余新鲜蔬菜五种。”


    “瑞士巧克力……”


    “法国路易王妃香槟……”


    “大红袍、老君眉、六安瓜片……”


    苏纯钧在蒋要员面前站定,笑着问:“要员在看什么这么有意思?”


    蒋要员放下清单,笑着说:“看某人受贿的证据。”


    苏纯钧笑道:“要员可千万饶了我,看在我马上就要结婚的份上,好歹容我过了洞房花烛夜再问罪。”


    蒋要员笑着问:“几时办喜事?我可是要去讨一杯喜酒喝的。”


    苏纯钧:“总要先安顿下来,再去酒店订位子。”


    赵秘书问:“可有没什么不方便的没有?你才安家,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不要跟要员客气。”


    苏纯钧想了想,说:“倒也没什么别的难处。只是家中少几个使唤人,我正发愁去哪里找人呢。”


    蒋要员与赵秘书对了个眼神,都在心中感叹这苏纯钧真是个人精子。


    赵秘书问:“需要几个?”


    苏纯钧扳着指头数:“最少也要三个。一个听差管着大门,一个厨娘做饭,再有一个端茶倒水屋里服侍。”他顿了一下,请示道:“要员,我还想要几个兵守大门。”


    蒋要员很大方,“可以,给你,你自己去挑人,不能挑多啊,守门的两人,换四班,八个人,给你十个。”


    苏纯钧:“多谢要员体谅。”


    赵秘书说:“要下人也容易。这里以前冯市长用惯的人还都没有着落,等要员一走,他们也就没工作了,你对他们也熟悉,挑几个去你家干活不是更方便?也省得你去外面找人了。”


    苏纯钧笑道:“也好,用生不如用熟,我先去挑人,等要员走了我再领回去。”


    第286章 教孩子做饭


    祝二小姐算了开了眼界了。


    她已经很久没在家里见到这么多好东西了,那个见过一次的陈司机带着两个人送了一车东西过来,活鸡活鱼活虾鲍鱼海参应有尽有。


    她从楼上下来坐在沙发上,面前已经摆上了美国的可口可乐和瑞士的巧克力。


    张妈说:“你先吃着,我给你热牛奶去!”


    陈司机送来了新鲜的牛奶。


    张妈热了一锅,给祝二小姐提来了,站在桌前说:“今天中午给你妈做条黄鱼,你也吃点好的,我做一道烧黄鱼好不好?”


    祝二小姐许久未祭五脏庙了,闻言连连点头。


    张妈又拆了一盒饼干,说:“这是美国的饼干,你先尝尝,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蛋糕粉,我试试看能不能做出蛋糕来。”


    张妈欲大显身手,全家人都有福了。


    祝二小姐先尝了半杯美国的可乐,又喝就着美国饼干吃喝牛奶。


    ——饼干干巴巴的,又硬得硌牙,泡进牛奶里倒是还能吃。


    她一口气吃了一盘子,祝女士下楼来见到,祝二小姐一边嫌弃一边不停的往嘴里送:“太干了。太硬了。太甜了。也就能泡牛奶吃了。”


    祝女士捻起盘子里的饼干渣,呵呵道:“这么难吃啊。”


    祝二小姐又塞进嘴里一块,点头:“可难吃了。”


    被称为吃起来口感像麦麸子的饼干让祝二小姐全吃光了。


    祝女士体贴的说她不想吃,只是坐着喝咖啡配牛奶,尝了两块巧克力。


    祝女士往地上看了一圈,问:“这都是苏先生送回来的?张妈呢?”


    祝二小姐:“张妈在厨房呢。”


    祝女士起身:“我去看看她。”回头嘱咐女儿,“你可别再把巧克力也都吃了。”


    祝二小姐正在吃第四块巧克力,双眼天真又纯洁:“怎么会呢?”


    祝女士望了她可爱的脸孔一眼,拿起巧克力的盒子说:“我先收起来吧。”


    祝二小姐当即不乐意了:“妈,我都十九了,你还管我吃糖啊。”


    祝女士:“你就是九十了,我照样管着你。”


    祝二小姐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巧克力离去,仿佛与情人分别,依依不舍得很。


    到了中午,桌上烧了两条黄鱼,盛在一个大汤盆里,汤汁奶白,香气扑鼻。又有清炒芥蓝和烧豆腐,还做了一盘煎蛋饺,蒸了一锅香喷喷的米饭。


    祝女士和祝二小姐头一回失了淑女风度,上菜后不管不顾,埋头大吃,米饭都添了两回。


    就是张妈在下桌后也直呼“吃多了,吃多了,有日子没这么痛快吃过了”。


    幸好张妈之前想着要做甜汤,要了山楂,苏纯钧吩咐下去后,那边的人直接送过来一麻袋。


    张妈煮了山楂红枣冰糖水,端出来跟祝二小姐说:“厨房里还有好多山楂呢,我给你做糖炒山楂和冰糖葫芦吃。”


    祝玉燕终于在肚子吃饱后捡起了她的脑子,问:“苏老师让人送来很多东西吗?”


    张妈:“可不是!好多呢。我让他随便送点菜来,现做现吃才新鲜,你去厨房瞧一瞧,地上全是菜。菜瓜足有二十斤,好家伙!这又不能放太久,也不能天天吃,只能腌起来了。”


    张妈这一说可坏了!


    祝女士与祝二小姐都觉得她们应该学习一些生活技能,这做腌菜就是生活技能啊。


    两人都不坐了,放下山楂糖水,站起来说:“我们去给你帮忙。”


    张妈吓得瞪大眼睛:“活祖宗!你们是要折腾死我啊。”


    但是,这两个大小姐和二小姐还是进了厨房,她们都换了方便的旧衣服,还穿上了围裙,戴上了袖套,准备工作十分的完整。


    张妈坐在凳子上,冷眼看这二母女。


    祝女士虚心的问:“是不是要先洗一洗?”


    张妈:“是。”


    祝女士拿起一只青色的菜瓜,端详片刻:“这瓜怎么才算是洗干净了?我看它挺干净的,没有地方脏啊。”


    张妈:“把浮土洗一洗就行了。”


    祝女士:“怎么洗?”


    张妈:“用手洗。”


    张妈就看着这两母女认认真真的接了一盆水,把菜瓜一个个放进去用手仔细的搓三遍,头尾身都搓到。


    张妈跟苏纯钧讲菜瓜两斤,苏纯钧跟军需部办事员讲拿点新鲜菜瓜,办事员给提来了一篮子,保守估计也有个六七十个。


    张妈炒一盘菜,最多用两个,所以一看就知道这吃到坏也吃不了,只能腌起来。


    她本来自己一个人一下午就能做完,现在添了两个帮手,只怕要腌上五六天了。


    两母女洗瓜,仍要聊天。


    祝二小姐就说:“我看这瓜洗了跟没洗没区别啊。”


    祝女士也是这么想,可是她教育祝二小姐:“好好干活,不然揍你。”


    教育很成功,祝二小姐闭嘴继续洗瓜。


    张妈坐了一会儿,闲着没事,开始收拾送来的菜。


    她跟苏纯钧说送点青菜来,其他的菜也都送一点,品种多了才好做菜。苏纯钧就说“什么菜都来点”,于是面前还有一大捆的芥蓝,一大筐的青菜,一大筐的白萝卜,一整板的豆腐。


    张妈望着这菜,深深的叹气。


    这都是要累死她的!


    张妈洗芥蓝,准备把芥蓝也腌了。为了避免这两母女又要来帮她的忙,所以她是悄悄干的,一声不吭,轻手轻脚。


    等两母女终于把菜瓜的皮都快要洗脱一层了,张妈已经把芥蓝洗好了,正架起来晾。


    祝玉燕正因干完一件活而松了口气,一转头看到张妈不声不响又开始干活了,马上说:“张妈,我来帮你!”


    张妈连忙说:“不用!我干完了!”


    她赶紧把杆子架好,回头开始夸“哎哟,洗得多快啊,洗得多好啊,瞧这瓜洗得真干净!”


    夸完,张妈说:“行了,你们走吧,剩下的就省事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祝玉燕:“张妈,你接下来干什么?”


    张妈:“……这瓜要切开,要把里面的籽给掏掉,我可不放心你们用刀,所以这就真不用你们来了。”


    祝女士:“没事,你切瓜,我们来掏籽。这个用什么掏籽?”


    祝玉燕:“手?”


    张妈:“……唉,用勺子就行。”


    于是,张妈沉默的在菜板前将菜瓜全都一劈两半,再交给两母女用勺子掏籽。


    ——她明明可以用菜刀一次全干完的。


    张妈劝自己。


    孩子长大了,知道干活了,她也该欣慰。


    ——终于不用担心她们会饿死自己了。


    掏出来的籽看起来也很好吃的样子,清清爽爽的。


    祝玉燕好奇的问:“这个籽要腌吗?”


    张妈哐哐哐劈瓜:“不腌。”


    祝玉燕:“这个不能吃吗?好可惜。”


    张妈哐哐劈瓜,不说话,省力气。


    瓜终于全都劈好,掏了籽,张妈开始架锅,烧水,准备把瓜汆一下。


    从这一步开始,终于两母女不用帮忙了,张妈让她们站远点看就行。


    张妈:“你们都聪明,看看就会了,这都不用学。”


    张妈快手快脚的把瓜都下进水里,放盐,拿锅铲轻轻推,直到水又开了,再把瓜都捞出来,平铺在竹筐里,等晒干再腌。


    祝玉燕:“这就好了?”


    张妈松了一口大气:“对啊,接下来就简单了,抹了料放进坛子里腌就行了。”


    祝玉燕:“那是挺简单的。”


    张妈:“对啊,所以你们明天不用帮我了,行了,都出去吧,累了吧,都去歇歇吧。”


    一行三人都离开厨房,各自找地方。张妈是到了客厅,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我歇歇,我歇歇。”


    祝玉燕好心的去泡了茶,给张妈端过来一杯。


    张妈接过茶,摸了摸这可爱孩子的脑袋:“谢谢燕燕。下回不用帮我了,学你的习去吧。”


    第287章 欣赏艺术


    苏纯钧今日得已提前回家服侍未婚妻一家,这是蒋要员特意给的好意,苏先生得了这个话,立刻就放下手中的文件,一刻也不停的出门叫上司机就走了。


    蒋要员站在楼上看着汽车开走,对赵秘书说:“这可真是个灵醒的人啊。让他去做事,他就能给你办得周到妥贴,不叫他去关心的事,人家也丝毫不感兴趣。去江苏镇江的人在哪里?让他们进来吧。”


    赵秘书:“就在楼下,我去叫人。”他停顿了一下,问:“您是已经看准他了吗?”


    蒋要员叹气:“我知道你的心思,忠珉,并非是我不给你机会,只是我们来去匆匆,在这里没有太多的根基,你看我们来了这几日,开头事事不顺,用了苏纯钧以后才顺利起来,现在事情已经快办完了,我才能尽快回去那边。”


    赵秘书:“我都明白,是我能力不足。我只是担心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可靠。”


    蒋要员:“他要是不可靠,自然有情报科去查验,目前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们还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可以再看一看,说不定也有更合适的人选。”


    赵秘书:“苏纯钧倒是十分的精干,确实是个人才。”


    蒋要员:“尸位素餐的人太多,他是一个难得的能办事的人,我自然要替党国笼络住他。老冯别的不说,眼光还是有的,他最后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引此人入党。”


    赵秘书:“对了,苏纯钧送来的新文件上说已经发现了冯市长和他几个随从的尸首,您看,是否还有继续追查的必要?”


    蒋要员摆摆手:“不必了。既然已经找到了,又证明是受到了刺杀,就赶紧把人入土为安吧。”


    苏纯钧回到祝家楼,家的气氛扑面而来。


    门厅里有一些脚印,应该是来送东西的人留下的,张妈顾不上打扫,所以这里一片泥土与灰尘。


    往左是大客厅,祝二小姐恰就在里面,正十分有兴致的欣赏新的家具摆设。


    他站在门边,含笑观赏,只觉得这个房间置办的这么漂亮,今日才有了用处。他屈起指节敲一敲门,唤得祝二小姐回头。


    春光灿烂,不外如是。


    祝二小姐回头看到家中最大的功臣回来了,笑得极尽温柔可爱,她叠着小碎步过来,挽着苏老师的胳膊:“你回来了?要不要喝茶?我给你冲茶喝,他们才送来的面茶,加了好多花生,香得很。”


    苏纯钧才回来正有些饿了,现在又不到吃晚饭的时间,就笑着答应:“好呀,我的肚子正好有些饿。”


    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摆了一个八仙盒,里面是四样点心。可见他没回来时,祝二小姐正在用茶点。


    祝二小姐:“我还没碰呢,今天好东西吃得太多,现在肚子里还有些撑。”


    不止她吃撑了,祝女士撑得都上楼睡午觉了,现在都没起来——也可能是昨天晚上睡太晚。


    祝二小姐提来热水壶,将茶面子加到茶碗里,冲入热水,端到茶几上来。


    她与苏老师坐在一张长沙发上,手脚不经意的碰在一起,一起端起杯子,一起拿一个盒中的点心。


    她拿的是一块蝴蝶酥,苏老师拿的就是棋子大小的鲜肉酥饼,这样大小的酥饼,他一口一个。


    祝二小姐吃得秀气得多,说他:“可见是真饿了。我这个也给你。”她咬了一口,纵然嘴巴仍馋,可是肚子却装不下了,就塞到了未婚夫的嘴里。


    苏老师张着嘴等投喂,乖得不得了。


    祝二小姐就一个个喂他,四样点心都喂了一遍,问他哪一个最好吃。


    苏老师的情话说的非常好,他说:“你喂我的最好吃。”


    苏老师将点心盒吃空了一半,祝二小姐连忙将点心盒盖起来,小声说:“叫张妈看见会骂人的。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她不爱我们此时多吃点心,到时吃不下饭,她就白辛苦了。”


    苏老师:“我一定都能吃得下。”他端起面茶,一口就喝光了。


    祝二小姐:“这是今天才送来的,我想多吃几天,不然明天后天不是没得吃了嘛,现在点心铺子都没开。对了,这个点心是在哪里买的?”


    苏老师从未听过祝二小姐说这种“节省”的话,点心要省着吃,这在祝家是不可想象的事。都是这该死的世道!叫人不能好好生活。不然,祝家仍是这城里过的最幸福的一家人,祝二小姐仍然可以每日悠闲度日,最发愁的也不过是作业没写完。


    他马上说:“点心是厨房里做的,他们每日都要做不少,我让人明天再送来就是,你放心吃。”


    祝二小姐:“就是原来的冯市长家?现在蒋要员住的地方?那边的厨子还是原来的吗?”


    苏纯钧:“都是原来的。蒋要员来了以后,命人审查过所有下人的身份,没有问题的都留用了。对了,咱们家使唤人太少了,蒋要员说我可以从那边要几个过来,只是要等要员走了以后才能来,还是要你多忍耐几日。”


    祝玉燕听了不觉得开心,反而有些担心。


    她说:“那些下人以前是服付冯市长的,宰相府的丫头七品官,到了咱们家恐怕不服管教。算了算了,我正在跟张妈学做饭,打扫也不难,到时我来做事就行,不用外人了。”


    苏纯钧想了想,还是没有反驳打击她的信心。


    最多饿几天肚子。


    等她自己愿意请人了,他再把人带回来更好。


    他说:“那也好,我就等着吃二小姐做的饭了。”


    祝玉燕信心百倍:“我今天跟张妈学腌咸菜,一点都不难,等日后我腌给你吃。”


    苏纯钧笑着说:“好。”


    他看一看这个屋子,问她:“你喜欢这样摆设吗?”


    祝玉燕起身:“喜欢啊。”


    这是一间大客厅,上下左右联通,以前还有租户时,这里被分成了五个小格间出租。现在已经恢复了原样,才显得这间厅这么大。


    它上方吊着两个水晶大吊灯,五扇对开的大窗户全都已经换了新玻璃和新窗帘。天鹅绒的窗帘垂到地面,白纱的窗帘拢着,令玻璃窗显得朦胧。


    祝玉燕早在许多外国的文学作品中读到过这样的窗帘,头一回见到真货,还是自己家的,格外兴奋。


    她几个滑步跑到窗帘前,将它拉起,盖拢在自己身上,再从窗帘内探出头来:“看,真的可以藏人呢。”


    苏纯钧想起同样的文学描述——许多还是他与祝二小姐共读的。


    这样的窗帘在那个时候是用来给主人偷情提供方便的。


    想起书中的文字,不禁让他口干舌燥。


    他轻轻的走进去,掀起窗帘,也钻到那窗帘之后。


    窗帘之后一片漆黑,是一个小小的天地,被柔软的天鹅绒围绕。


    哦,未婚妻雪白面庞在黑暗中也能发光。


    她现在安静极了,乌黑的瞳孔映着他的身影。


    红唇微张,带着刚才吃过的点心的甜蜜气息。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逃走。


    他轻轻的把头凑了过去,在真的靠近她之前,他停了下来,仔细的看她的面庞,只要她露出一丁点的害怕或厌恶,他必定会停下来,不敢冒犯分毫。


    而她一直保持着对他的信任,这让他的心中充满感动。


    他靠上去,渴饮那甘泉。


    (审核,我写得这么有艺术性,已经超越低俗了吧?千万不要用有色眼光去看哦)


    第288章 钢琴


    跟午饭比起来,晚饭就有些简单了。


    张妈一样样往桌上端,一边说:“别再吃多了再伤了胃,都少吃点,晚上喝点汤吧。”


    桌上是一瓮火肉白菜汤,鲜得掉舌头。祝二小姐和苏纯钧都是能吃会吃的,立刻就伸筷子挟白菜,这一锅里头,白菜最好吃。


    张妈:“现在经过了霜打,白菜萝卜都好吃,今天吃白菜,明天吃萝卜。”


    祝女士盛了小半碗汤,小口小口的喝,她中午吃多了,晚上就不打算吃了,喝两口汤挟两筷子菜就行了。


    张妈也知道,没有给她盛米,而是做了一盘子小煎饺,放在她面前说:“虾仁拌的馅。”


    小煎饺不大,一盘六个,看起来精致得很。苏纯钧觉得这六只小饺子还没有外面一只包子的东西多呢,也就吃个味。


    吃完晚饭,还有张妈讲好的山楂糖水与冰糖山楂,冰糖山楂里还有荸荠,裹着糖壳,外硬里脆。


    祝女士只喝了一碗糖水就上楼了,喊张妈也上楼。


    “楼上暖和,让他们在楼下玩吧,东西你不要收拾了,明天我去雇人厂雇个人回来做杂事。”祝女士说。


    雇人厂不是个厂,是个地方,那里常有找活干的男男女女,这里的家庭要是临时找个人手都去那里。


    苏纯钧一听就说:“您不要去,我去找人,保准又安全又便利。现在外面的人都不知底细,不敢雇人。“


    祝女士一听就道:“那我可就交给你了,你可别明天回来再说忘了。张妈这么大年纪,照顾咱们一家大小吃喝就够辛苦的了,不能再叫她洗腕洗衣服。”


    祝玉燕马上说:“碗我来洗,张妈不要动。”


    苏纯钧也很快说:“我跟燕燕洗,张妈不要忙。”


    张妈只笑着说:“可别,再把碗打了,明天该没碗吃饭了。”


    祝女士:“打了就再买新的,百货公司还开着门呢。”她挽着张妈上楼,“叫他们年轻人干去,你跟我上楼歇着。”


    张妈被拖上楼还不放心,扭头对楼下这一对年轻人说:“碗盘有油的先拿草纸擦一遍再洗,洗完记得把水抹干再放,小碗不要放在下楼,从大到小摞着放。”


    祝玉燕答应着说:“我都记得了,张妈你放心吧。”


    祝女士已经拖着张妈上楼了,听见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祝女士:“你管他们呢,没碗吃饭就用锅吃,锅总不会再打了吧。”


    张妈:“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今天还用了个瓦罐!”


    祝女士:“哎哟,你就别管了!”


    硬是把张妈给拖走了。


    楼下的祝二小姐嘿嘿笑,半点不觉得被人小看面上无光。


    苏先生站在她身边,两人相视而笑。


    祝二小姐:“先把碗盘送回厨房吧。”


    苏先生:“你别端东西,拿筷子就行。”


    苏纯钧挽起袖子,把碗盘摞起,端进厨房,身后跟着握着一把筷子和一把勺子的祝二小姐。


    厨房地方大,用了电灯,光线很明亮。


    苏纯钧左右一看,找了一只水桶,把碗盘都放进去。


    祝二小姐:“对了,张妈说要用草纸擦。”她左右看一看,没见到哪里放了草纸,“你等等,我去厕所拿。”


    她拿来了草纸,苏纯钧也在柜子上见到了草纸。


    两人把碗盘擦干净,从水龙头接水倒进桶里,一人拿一块抹布洗碗。


    祝二小姐再次左右看一看,说:“我去拿肥皂。”


    苏纯钧:“不用,我记得油污可以用小苏打粉洗干净。”


    两人再次翻箱倒柜的找,倒是找出来一个玻璃糖罐子装着白色的粉状物,就是认不出这是不是小苏打。


    祝二小姐:“小苏打的公式是什么?我上楼看看书吧。”可以现做个实验看一看这是不是小苏打。


    离开学校许久的苏老师也已经记不清了,他说:“不必,用盐也可以洗干净。”


    两人就用盐把碗盘筷子等都擦了一遍,再冲净,再用草纸把碗盘都擦干——嫌抹布不干净,再把碗盘摞起,方收拾完了厨房,留下地上一桶盐水。


    祝二小姐:“倒了有点可惜,加了盐的。”


    苏纯钧:“冲厕所吧。”


    苏纯钧特意把这一桶水提到厕所,还用刷子顺便把便池给刷了一遍,自觉非常之完美。


    把桶提回厨房,苏纯钧对祝二小姐说:“我明天一定请人回来做事。”


    祝二小姐也点头说:“是啊,我倒是能做饭,但不太想洗碗。”


    两人现在都不想上楼,因为一上楼,他们就必须分开了。苏老师不能再跟着祝二小姐回房间说话,还是留在楼下说话方便。


    两人端着冰糖葫芦的盘子回到之前的客厅。


    这个客厅极大,是可以当舞厅使的,能容纳至少一百人。


    客厅两侧都摆着沙发与茶几,供人休息。靠墙则摆着几个高矮柜,高柜是玻璃门,矮柜是木门。现在这高柜里放的是几样别人送的明朝的花瓶,外国的美酒,还有俗气的大金蟾,纯金的,金蟾吐钱,嘴里还有一个铜钱,这是恭喜人发财升官的。还有一棵玉白菜,一个玉佛。


    全是好东西。


    要是别的客人,还能做个话题。


    可是放在祝二小姐与苏先生这里,两人都没有给这只柜子一个眼神,而是给了墙角的钢琴。


    钢琴可是个时兴的乐器,虽然传入中国没多久,但现在哪个有钱人家家里没有钢琴?又有哪个公子哥与小姐不会弹的?


    祝家楼上以前就有一架,但是楼上楼下全是租户,钢琴就一直摆着,罩着勾针织的罩子,从来没人去弹。


    祝二小姐在琴凳上坐下来,打开盖子。


    苏老师以前可从没期待过祝二小姐擅长乐器。一来是因为她懒,二来则是他住在祝家楼上几年都没有听到过钢琴声。


    他笑道:“你会吗?”


    祝二小姐得意的一笑:“你小瞧人!”


    开玩笑!她以前上的可是贵族学校好吗!用的是剑桥的教材,请的是哈佛的讲师,不管讲得怎么样,学生有几个成才的,但她还真会弹钢琴。


    只见祝二小姐端正坐好,将双手放在黑白的琴键上,信心百倍的弹起了——


    《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祝二小姐只用一只手就弹出来了。


    苏老师掩住嘴遮住笑意,一颗心全是开心,半点愁绪都不见了。


    楼上,祝女士和张妈都听到了,这干巴巴的琴声,简直是三岁孩子弹的,一听就不可能是苏纯钧。


    祝女士半是惊讶半是气:“她还记得呢!怎么弹的这么差啊。“


    张妈替燕燕说话:“这都多少年了,她还能弹得出来就不错了。我都当她忘光了呢。再说,我听这弹得也挺好听的。”


    祝女士:“你怎么老护着她?她都要嫁人了,还这么长不大怎么行。”


    张妈不爱听这个:“你把我拉上来,又把他们俩放楼下,不就是想让他们好的吗?现在人家好了,你又这也不行,那也不好的。你怎么这么难侍候啊。再说了,苏先生又没抱怨,你这当岳母的倒先急起来了,以前你妈可没这么对你。”


    祝女士:“怎么说起我来了?以前我妈在我嫁之前把我关在屋里让我练女红的事你都忘了?”


    张妈:“那你也没练好啊,最后还不是把我找去了。”


    楼下,祝二小姐弹完了,自觉这么多年还没忘了真是了不起。苏纯钧笑着坐下来,也把手放上去,喊她一起弹。


    祝二小姐:“我可就会弹这一个。”


    苏纯钧:“就弹这个。”


    祝二小姐就还是单手弹——这个曲子好像老师教过可以双手弹,但她忘了怎么弹了,只记得单手弹了。


    苏纯钧也只放一只手,帮她合声。


    这首曲子瞬间不同了,变得可登大雅之堂了。


    楼上,祝女士和张妈都听到了。


    张妈:“听听,我说什么来着?这不挺好的嘛。苏先生能跟燕燕玩到一块,你换一个比燕燕精明厉害的,人家苏先生还不乐意呢。”


    祝女士:“行吧,我不管了,让他们闹去吧。”


    第289章 被骗的傻子


    代玉书戴着绅士帽,从船上下来,提着一只旧皮箱,一副穷人的样子。


    守在码头的日本兵冲上来搜身搜箱子,见箱子里只有几件破衣服,推开他就去拉下一个人。


    代玉书从地上爬起来,拾起皮箱,走到码头外才遇上一辆黄包车。


    他招手叫车,黄包车停在他面前,车夫问:“先生去哪里?”


    代玉书:“劳驾,南京大学。”


    祝家楼的早上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大吃大喝三天,祝二小姐的肠胃就不太服贴了,一大早的什么都不能吃,只能静静的坐在桌边喝鸡蛋面汤。


    祝女士吃着煮鸡蛋喝牛奶,说她:“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吃那么多巧克力和饼干。”


    祝二小姐两天吃完了一盒巧克力一盒饼干,还不忘吃三餐喝甜汤。


    就是张妈这回也不向着她,说:“我看都是那美国可乐的事,她一天要喝四五瓶,水都不喝了,那汽水都是有汽的,什么肚子撑得住这么喝啊,可不就是要拉肚子嘛。”


    苏老师有心要替未婚妻说话,可是他也不赞成祝二小姐贪吃零食吃坏肚子,只好闭嘴。


    祝二小姐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乖巧些,安安静静听教训,再安安静静的送苏纯钧出门。


    两人站在大门前,祝二小姐才敢对苏老师使一使小性子。


    她挂着脸,眼睛不看他,冷冷淡淡。


    苏纯钧便认错:“都是我不好,不该拿那么多好吃的回来,才叫你吃坏了肚子,怪我。”


    祝二小姐拿小拳头打他一下:“我哪有那么不讲理。”


    苏纯钧就笑着牵她的手握了握,说:“别生气了,等好了再吃。”


    祝二小姐把他推出门,气得不想跟他说话。


    她蹦蹦跳跳的回去,祝女士问她今天干什么。


    祝女士:“家里也收拾好了,你也不能去外面逛街,在家里想做什么?”


    祝玉燕就说要去读书。


    祝女士才满意:“读书也好,修心。去吧。”


    祝玉燕就跑上楼,钻到书房里去读自己的书了。


    张妈把碗筷都收到厨房去,出来问:“总说请人的,今天这人能不能请来?”


    祝女士:“你担心什么?请不来就还是他们俩洗嘛,用不到你。”


    张妈:“可算了吧,他们洗碗倒费了我好几刀草纸了,这样下去家里擦屁股的纸都要不够了。现在外面可没有卖纸的。”


    祝女士一听,这还真是个麻烦事:“这怎么办?家里现在还剩下多少草纸?”


    张妈:“还有两捆,要是不让他俩浪费,也能用上个把月,可添上他们俩,也就三天的量吧。”


    祝女士:“等我挂个电话问一问苏先生家里的草纸是哪里买的。”她看看钟表,说:“等他到办公室吧。”


    张妈说:“你不要打电话,叫燕燕来打,让他们多聊聊。”


    苏纯钧前脚进办公室,后脚就接到了祝二小姐追过来的电话。


    张妈在旁边监工。


    苏纯钧拿着话筒,嗯嗯点头,脸上带着笑,他挂掉电话,陈司机问他:“是什么事?”


    苏纯钧笑着说:“没什么,是家里的电话,问我家里的草纸是在哪里买的。”


    陈司机目瞪口呆:“家里离了您真是一刻也不成啊。”


    苏纯钧替家人辩解:“这也没什么可笑的。现在纸坊都不开张了,也没有担着纸满大街吆喝的小贩了,家里也是怕给我惹事才多问一句的。”


    可是,苏纯钧也不知道去哪里买草纸,他问陈司机:“你家的草纸是从哪里买的?”


    陈司机笑道:“我才买过,只是地方不大吉利。我是在棺材铺买的。他们那里卖黄纸,也卖草纸,只是一般没人去他们那里买。那边的纸比纸坊的便宜得多。我是穷人,多少要省一点。”


    苏纯钧:“你这是在骂我没给你发财的机会?”


    主仆二人说笑一番才开始工作。


    蒋要员命人监视苏纯钧,这通电话自然很快就上报了,只是听得蒋要员和赵秘书稀里糊涂。


    蒋要员:“他未婚妻让他记得家里要佣人的事。我不是让他在冯家的下人里挑的吗?”


    赵秘书:“他跟我说过,要等你走了以后再把人带走。”


    蒋要员点点头:“哦。你觉得他未婚妻说这个草纸的事,是真是假?”


    赵秘书:“这我哪里知道?只是一条,要是假的,这也太假了。编瞎话也不能这么编啊。”


    蒋要员:“我也是觉得这里奇怪。要真是间谍有阴谋,怎么也不会编出这种瞎话来。那就是小女孩离不开情人,无事也要搅和他?”


    赵秘书笑道:“我没见过那位祝二小姐,似乎是个还在念大学的学生,不满二十岁。”


    蒋要员:“是,那看来就是如此了。”


    两人等到下午,见陈司机被苏纯钧派出去买草纸,才放心下来。


    蒋要员哭笑不得:“为了一个草纸,不但特地打个电话,还叫我们猜了一天。这位祝二小姐,我可越来越想亲眼见见她了。”


    赵秘书:“等到宴会那日就能见到了。只是您没有带夫人来,要不要为您准备一位女伴?”


    蒋要员:“我要什么女伴?就这样去就行了。你今天把宴会的事通知下去,苏纯钧,记得让他带他的未婚妻来。”


    赵秘书:“是。”


    苏纯钧下班前接到赵秘书的通知,蒋要员要办一个宴会,宴请客人的名单已经下发了,基本就是城里的头头脑脑,日本人只请了日本商会的人,没有请日本军方的人。


    赵秘书:“只是一个平常的家宴。要员没带夫人来,恐怕招呼不周到,苏先生,你要一定要把太太带来,我听说你的太太是大学的高材生,擅长多国语言,为人精明机变,到时你们这一对贤伉俪可要多多出力。”他暗示了一句,“老冯和老蔡的事也该有个定论了。”


    冯市长到底是不是逃走了?蔡文华又是怎么死的?


    这个宴会就是用来解释这两件事的。


    换句话说,安定人心用的。


    苏纯钧已经将几具路边的弃尸包装成冯市长及其随从,写成报告交上了去,想必蒋要员会在宴会上公开这份报告,替冯市长“正名”。他身为冯市长的心腹爱将,这段时间也是饱受非议,冯市长洗清冤屈之后,他也可以重得清白之身。


    苏纯钧心领神会,说:“都是大人们抬举的,内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已。到时我一定和她一起来给要员捧场。”


    苏纯钧回家路上想起张妈再三催促的佣人,暗叹了口气。


    他今日又要“忘”了。


    不过,想起晚上又要跟祝二小姐一起在厨房里洗碗独处,就叫他心中高兴。


    回到家门,开门进屋,祝二小姐就迎过来笑眯眯的说:“你回来了,呀,好多草纸!你看看是谁回来了?”


    苏纯钧和陈司机放下买回来的几十斤草纸,进屋一看,代教授风彩依旧的站在沙发那里与祝女士说话。


    陈司机看了一眼这苏先生的便宜岳父,心道:怪不得苏先生能说动独居多年的岳母再嫁,这老白脸长得不比苏先生差。苏先生这心眼真够多的。


    苏纯钧笑着迎过去:“代教授,您回来了!老家的事都安排好了?”


    代教授抬头看到门前三人,对陈司机点点头,才对苏纯钧说:“多得你照顾,我回去刚好替家里修了坟,万幸家里还有人在,已经重新起了房子,与族中修好迫在眉睫,我现在回家乡,也算是衣锦荣归了。”


    苏纯钧:“恭喜恭喜。”


    陈司机看一看这屋中一对母女,心道两个傻子,被人骗得好惨。


    第290章 少东家


    代教授回来的最大好处是晚上有人洗碗了。


    他还烤了个蛋糕,用了张妈一直说想用但是还没来得及用它做大餐的煤气烤炉。


    祝家母女两人跟看西洋镜似的站在厨房里看代教授烤蛋糕,他一边做一边夸这个煤气烤炉很不错,比他在英国见到的好。


    “大概是美国牌子。”代教授说。


    祝玉燕好奇的去看烤炉,那里正熊熊燃烧着!


    原来此时的煤气烤炉也是很原始的,完全不像以后的电烤炉,它也是先在烤炉膛子下面烧火,那个烤火的腔子是用煤气——这是它最先进的地方。


    不用炭和柴!


    炉子上自带一个温度计,告诉厨师这烤炉的温度到了没有。


    温度到了以后,把煤气一关,下面这个腔子的火就熄了,不用清理炭灰——果然先进。


    科技是懒人之光。


    祝女士喊祝二小姐站远点:“别离太近,小心再烫着你。”


    祝二小姐就站远点,一边嘴很硬的说:“烫不着,那个烧火的炉腔子包着呢。”


    温度上到二百度还在稳步上升。


    祝二小姐盯着温度计看个没完。


    莫明有点回到学校实验室的感觉。


    唉,她还真有点想念学校了。


    温度到了,代教授关掉煤气,等温度稍稍回落才打开炉门,把蛋糕胚放进去。他还用剩下的面团切了几块饼干,用叉子做出花形。


    祝二小姐心动不已,说:“以后我也可以用这烤炉来烤饼干了,多省钱啊!”


    张妈马上叫道:“可算了吧!小祖宗,你还是去买吧!省那几个钱再烧了手。”


    祝玉燕自觉代教授回来就有人站在她这边了,就拉代教授回答:“您说呢,我能自己干就自己干,多学点本事不是很好吗?”


    这才是当代女青年啊。


    代教授笑着说:“算了吧,一个不好,你再把房子烧了,让人烤给你吃。”


    张妈说:“瞧瞧,没人站在你这边,别多事了。”


    祝二小姐一腔热血被打消。


    苏纯钧回来见到代教授自然是十分的惊喜,也有更多的担忧,打发走了陈司机,他连忙问代教授:“顺不顺利?有没有出事?”


    代教授说:“一会儿吃完饭再说吧。”


    晚饭很丰盛。


    张妈见到代教授回来,特意做了许多家常菜,代教授吃得很开心也很舒服。饭后还有蛋糕饼士做点心,大家移到有壁炉的小客厅说话。


    注:壁炉,也是烧煤气的。


    两排煤气灶似的小眼烧着由蓝到桔红的小火苗,在壁炉里呼呼的点着。


    还是挺暖和的。


    大家围坐在沙发上,各自端着红茶与蛋糕,静静的听代教授这一行的故事。


    代教授走的时候是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


    家里只有祝女士一个人知道。


    毕竟两个人睡在一个屋里,不可能连她也瞒着。


    行李是代教授自己收拾的。


    为什么连小红楼里的人都瞒着?


    其实是因为代教授和祝女士都觉得张妈和祝二小姐并没有保密的天分。


    老太太爱担忧,小孩子爱吵闹,索性就都瞒着。


    等人走了以后,祝女士才告诉家里人代教授出去干什么了。


    他其实是出去做物资转移的。


    学校里的东西太多,全都带着走根本就不现实,也不可能真的一路拉着车运东西,那要找多少工人苦力啊。


    所以一些特别贵重的仪器或大件的机器,都由代教授找地方运走藏起来,小部分的资料与书籍则大家一路带着走,能带多少带多少,其余不太重要的书籍要么在这最后的时间给他们找个好人家先送出去,要么就只能留下来了。


    唐校长他们之前是打算全带走的。但一群理想份子把家当点过之后,又计算了一下带着走的花费……


    还是这个方法更省钱。


    唐校长拍的板。


    学校里的教职工和家属都已经在过年前趁着流民潮走了,学校里的人少了之后,代教授才秘密离开,将机器运走。


    怎么说呢?


    唐校长坦言,就当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愿意相信愿意跟学校一起搬家的都是好人,但还是不要考验人性了。


    代教授身负重任,他要负责把这些价值千金的机器运出城,还要负责给它们找个安全的地方。


    代教授带着这些宝贝回了家乡,徐家屯。


    徐家屯是个乡屯,十里八乡的都姓徐,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洪武年间,因为乡里有明洪武时期留下的牌坊。


    代教授本家并不是徐家屯本地人,什么时候来的,又是因为什么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徐家屯的人是以种地为生,虽然再怎么种地也填不饱肚子。


    徐家屯有个油坊。


    油坊东家是个大地主,十里八乡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地都是他家的。


    他家将地租给农民种,租子是五成。


    不过到了交租的时候,并不是这么算租子的。


    油坊收的当然是用来榨油的,他家租出去的地,也多是用来种油菜的。到了交租的时候,农民会把收成全都交给油坊,油坊会先把租子减去,再把剩下的油菜籽按两成的出油量给农民算钱,减去工费后,最后农民能拿到的只相当于地面出产的十分之一做为收入。


    然后,农民再拿这十分之一的收入去买米买粮买盐。


    这十分之一的收入够不够一家老小一年的口粮和花费呢?


    必然是不够的。


    那到了第二年,农民还要再种地,家里没钱怎么办呢?那就必须要向油坊赊出种子来种。


    年年如此,代代如此的前提下,所有种地的农民都欠了地主的钱,他们也无法离开这片土地,只能继续在这里种地。


    代教授复杂的说:“那一年年的欠条,其实就是栓在农民脖子上的绳索,让他们在实际上成为了奴隶。”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其实农民永远不可能还清地主家的欠款。


    除非天降横财。


    老老实实种地的话,欠款只会越滚越多。


    祝玉燕:“原来如此。所以就算是农家子弟也都愿意读书考秀才啊!”


    对农民来说,支持儿孙读书考秀才是家里翻身的唯一机会。所以这并不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相反,每一个农民家庭砸锅卖铁也要供出一个读书人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无比的清醒,比身边其他的农民都更清醒。


    所有的地主都是这么干的,所以,也不能说油坊就格外的不对,他们也只是照着祖辈的方法去做。


    而且徐家油坊是非常好的人,油坊的少东家就对他说过:“我爷告诉我爹,我爹再告诉我,他们说我家油坊跟这里的人是一起的,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年纪幼小的少东家还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已经知道要对种他们家地的农民好。


    每年不管记下多少债,农民欠下多少钱,油坊从不催债,每年也照样给农民发种子,到了年尾,不管收成如何,年景是好是坏,都会给大家发足钱——保证不偏不向。


    代教授以前曾经跟少东家一起去给家里算账,他发现少东家记账,不是记这家收了多少,而是记这家的地多大,干活的有几个男人几个女人。只要地一样大,人数一样多,他就把这一家的钱记成一样的。


    少东家当时还是个小胖墩,摇头晃脑的说:“爹说了,这叫不患寡,患不均。要是到时发钱发的不一样,肯定会有人打架的,唉。“


    婚丧嫁娶,油坊的主人都要上门,红事给红包,白事给白包。


    家中有人生病,油坊也会送钱送医送药。


    要是有孤儿或寡妇或是无人养的老人,油坊也会给些钱财,好生安置。


    要是村里有人生事,偷抢盗劫,杀人放火。油坊也会拉上家里的壮丁与村中的青壮缉凶。


    代教授觉得油坊的东家,事实上就像徐家屯的县官老爷,什么都管一点。


    油坊的主家也是真正理解了油坊与农民们唇齿相依的命运。


    他会被卖到徐家,并不是因为徐家巧取豪夺,而是因为他的父母生得太多,根本养不起孩子了。


    要是徐家油坊不肯买下他,那他父母会把他带到城里卖掉。要是还卖不掉,就会扔了他。


    这种事在村里很常见。有时在山里放驴放猪,都能看到死的小孩子,河边更多,那都是被父母扔了的。


    代教授不但不恨油坊,还一直把油坊当成自己的家。


    祝女士问:“家里都好吧?”


    代教授笑着说:“都好,都挺好的。”


    他亲生父母已经去世了。少东家已经成了东家,油坊的老东家也已经去世了。


    少东家现在是个看起来黑瘦黑瘦的小老头,头发花白,笑眯眯的。看到他回来,乐得从屋里跑出来抱着他大笑,拉着他进屋,喊两个儿子带孙子来给他磕头认亲,说他是叔叔,让小孙子喊他叔爷爷。


    他还见到了他的弟弟。在他父母去世后,少东家就收留了这个最后留下的孩子,起名为玉生。


    那时他已经回国,在大学教书,说这一生都不会结婚了。少东家拉着他弟弟说:“我替你养这么大,你以后拿他当儿子吧。”


    玉生已经十四岁了,有些羞怯胆小。


    少东家说玉生不像代教授那么聪明:“接回来之后就让他跟着我孙子的先生读书,就是不像你当时那么机灵。”


    少东家听说代教授已经结婚了,还多了两个女儿,顿时高兴的拉着三个孙子说:“有没有瞧得上的?送你当女婿!”然后叹气,“早知道你会有两个女儿,我就多生一个儿子了,现在这两个都成亲了,不合适。”


    代教授实话实说,两个女儿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少东家的这三个孙子只怕是配不上。


    少东家结婚早,生儿子早,儿子们结婚也早,所以连孙子都抱上了。


    少东家问他:“你什么时候抱孙子?”


    代教授想了想,说:“快的话,两三年后就能抱上了。”


    少东家笑着说:“我还当你这辈子没机会抱孙子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什么都有了。好好好。”


    代教授问现在家乡情况怎么样?


    少东家叹气:“唉,怎么可能好得了?”


    抓丁抓的地里的人都跑光了,油坊也被各方盘剥好几回。


    少东家:“家里的驴啊牛啊猪啊,早就没了。现在家里也就养养鸡鸭,可以吃个肉。”他把手伸出来,两只手上全是老茧,“我现在天天下地。”


    油坊倒是还开着。


    少东家:“他们指着我们做火油呢,上一年交了四千斤火油,好家伙,一队兵守着我家大门口,出村的路都堵严了,交了油才撤了。”他指着路口说。


    “我们家比别处都还好些,还能活。开布坊的徐四那一家,早就全家上吊了。”


    少东家眯着精明的小眼睛,笑着问他:“外面的日子也不好过吧?你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叫开不了口的代教授开了口。


    少东家听了他想藏东西,想了想,说:“藏也是能藏。要是能下水,就沉到河里去吧。那河滩子深的很,有好几个大洞,外人也不知道哪里有。”


    油坊少不了油布。


    少东家带着全家老少,男男女女一起上阵,跟代教授把机器运进来,全都里外三层的裹上油布,一趟趟的全沉到河心的洞里去了。


    然后他才回来。


    少东家把他送到大路口,看着他走。


    少东家:“这一趟走,只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吧?到我闭眼前都见不到你了。能最后再见一面挺好的,走吧,走吧。”


    代教授哭得不像个人样,抓住少东家说不出话来,最后跪在了他的脚下。


    少东家摸出一个小包,里面是两块银子,塞给他:“没什么钱了。带上吧。”


    代教授也带回来了一包黄金,摇头说:“我有,我有。”


    少东家:“你有你也花不到自己身上。我给你的是我的,你自己的留着。”


    他的胸口现在还放着那两块银子,已经叫胸口煨的发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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