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头蛇被巨大的土铡刀斩断, 四周烟尘和血液纷飞。而在巨蛇的断裂处,一条一尺长短的小蛇鬼祟探出。
它抛弃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巨大蛇身,打算一头钻入火荆丛, 召出先前蜕掉的蛇皮,卷土重来。但在这之前,一根楔子从天而降,将它牢牢钉在了地上。
蛇发出愤怒的嘶声,猛地扭头要咬, 对方却已经收回了手。
南弦掐断后患, 正准备去找夏夕月,但刚一转头, 却忽然看到夏夕月身后多了一道人影。
……原之卿?!
……
半空中。
原之卿抱着刚刚捡到的夏夕月, 飘身退开, 闪过了一道自下方而来的袭击。
“真是没有想到, 我遍寻不到的三伏火, 竟然在你这里。”他从夏夕月身上移开视线,看着对面的南弦,细细打量着, “只可惜从气息来看, 你现在似乎只是一具傀儡, 本源火并不在这。”
南弦抬眸看着他, 面色平淡, 袖下的手指却无声攥紧。
平时他还能借这具精挑细选的灵植躯壳, 抵消已被炼化的那一部分三伏火的气息。但刚才动起手来, 烙在神识中的那一部分火息, 再难遮掩。
南弦:“……”没想到今天,他不仅落在了离清心果最远的地方, 还立刻引来了麻烦的龙血树。打完龙血树,后面又埋伏着原之卿……出山前真该掐算一二。只可惜这趟行程是隐仙宗定下的,夏夕月要走,他没法不跟来。
南弦无声闭了闭眼,驱散着跑偏的念头,尽力找寻破局之法。
对面,原之卿话音落在空中,没被搭理,倒也不嫌尴尬。
他像抛玩具似的,随意掂了掂怀里神志昏沉的少女。然后在南弦微变的目光中,自顾自地继续道:“来魔宗找我吧,带着地心火当见面礼——那本就是我魔宗的东西。看你的气息,应该也是魔修,你也本该是我们这边的人。如果有你辛苦找火,我就不用费劲了。”
南弦原本还以为他要抓夏夕月去当人质,用来交换三伏火,心里想了些周旋的方法。
却没想到原之卿抛下刚才那句话之后,竟然就这么抱着人,理所当然地转身走了,好像已经说完了全部的事。
南弦终于没法继续等下去,他身形微闪,无声隐没在地面的烟尘中。半秒后,一道人影像是截断了空间,瞬息间出现在原之卿身后,手中寒光猛地挥刺下去。
铮——
法器相抵,波纹般的轰鸣徐徐扩散。
原之卿回过身,瞥了一眼南弦手中的利器,眸底划过一丝不屑:“你本体若在,或可一试。但区区一具傀儡,可还不是我的对手。”
他指尖在剑鞘上笃的一敲,沾着火光的磅礴灵气轰然膨胀,把逼近的人重新击退。
南弦翻身落在几米开外,袖下手指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甚至仿佛有些焦糊味。
他松了松握着法器的手,语气平静,像是在理智地剖析利弊:“地心火可以给你,我本就不是正道之人,日后也迟早会归于魔宗。所以你没必要把她带走。
“实不相瞒,剩下的那些三伏火,如今仍在隐仙宗地底。药峰平白失踪了一个峰主,宗门防范势必更严——隐仙宗山门大阵的威力,你们魔宗的典籍上,不会没有记载。”
原之卿却没被唬住,他笑了一声:“药峰峰主是在外面丢的,关山门大阵什么事?何况那个阵法想要启用,付出的代价可绝不小,危机之际用来迎敌尚可,只是用做防范……呵,除非那个老不死已经疯了。”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南弦身上:“至于地心火和你的去向。空口无凭说自己将来会归于魔宗,我凭什么信?魔修最没信誉,我怎会不知。”
“……”
说话间,他在南弦眼角微跳的注视下,揉面团似的戳了戳夏夕月的脸:“如今人和龙血树都在我手上,你最好快些弄到三伏火、尽快来赎。若是拖得太久……”
原之卿想起上一次短暂抓到夏夕月时的景象,啧啧摇头:“正道有些人看上去软,捏上去也软,内里的骨头却硬得很。如果你的地心火迟迟不到,她又至死不肯交出龙血树,那你就等着她的空间变秘境吧——你的归属我不在乎,我只要三伏火。等火到了,不止她的人,被她收进本命空间的那棵树,我也同样奉还。”
原之卿对龙血树不感兴趣,毕竟幼时他的魔血就已经过洗练,早已够纯。
而且龙血树现在在夏夕月的本命空间当中。原之卿想起先前在隐仙宗里想逼她逃往地底,她却宁死也不肯暴露地底位置的样子,不禁对“从夏夕月手里抢东西”这件事有些头大,只好拿来当人质用。
他说完正事,悠然打算离开。
刚一转身,神识忽的一阵猛烈绞痛,像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狠狠刺进脑中。
原之卿浑身一颤,恍惚了一瞬间。等回过神,怀里忽然空了。
南弦抓过夏夕月,飞落向地面迷雾。几乎同时,周围所有能动的妖兽全都从荆棘丛中现身,潮水般聚拢,打算拦下紧随而来的追击。
前方不远处就是迷瘴深林,那当中暗藏阵法,一步踏错,差以百尺。算算原之卿神识被刺中的时间,要赶在他恢复前踏入深林,时间足够……
嗤啦——
南弦脚步一僵,错愕地低下头,就见自己的心口,竟突兀裂开一条缝隙。
并没有利刃落在他身上,撕裂感来自于内部——有一股力量在大幅影响这具木制的躯壳,它短暂竟然像是脱离了南弦的掌控。
几乎同时,脚下地面轰然开裂,各种各样的植物从中潮水般探出,或扭曲丑陋,或笔直如剑,眨眼间延长数百尺,从四面八方向南弦捅刺过来。
……原之卿恍神的时间,竟远比南弦预料得要短。
这个木火双灵根的魔修,在这片火荆地中如虎添翼。南弦站在他的对立面,只觉得周围每一缕空气都变成了敌人。
他忽然身形一晃,跪倒下来——低下头,就见从小腿往下,人形竟已维持不住,那半截腿赫然呈现出植物的木色,尖刺倒卷过来,深深扎入他体内,寸寸向上侵蚀。
几乎同时,斜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又有攻击袭来,对准却并不是他,而是摔落在了几米开外的夏夕月。
南弦艰难调动着剩余能动的部分,踉跄扑近,把人护在身下,那段从天而降的尖刺毫无停顿,嗤的穿透他满是裂隙的身体,从前胸穿出,疾风般刺向下方。
南弦用尽全力攥住刺尖,尖刺却瞬间撕裂了他的双手,狠狠刺向夏夕月心口。
……然后在扎出一点血迹时,突兀地停了下来,如同一切归于静止。
一片死寂。
尖刺示威般的停顿片刻,缓缓退回一寸。
血从伤口沁出,晕开在夏夕月的白衣上,慢慢扩大。
那抹鲜红倒映在南弦眼中,他的双眸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同样的颜色,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但在那之前,他颈后忽的一重。
原之卿缓缓搭上来一只手。他的声音从身后极近处传来,带着一丝勉强的笑意:“不愧是我选中的人质,竟能让一个来路古怪的魔修这么护着,她证明了她的价值。”
“刚才我说的话,你应该都记下了吧。”原之卿刚才神识被突兀刺中,至今脑中都在一阵阵嗡鸣。
他没了那种持续假笑的精力,语气比平时冰冷,话锋也变得锐利:“你一块木头,在我面前,实在班门弄斧——早点让你的本体带着三伏火来赎人,如果故意拖延,我就把她丢进混沌魔源。说到做到。”
话音落地,原之卿手中咔的一声轻响。他利落地拧下了傀儡的头。
南弦视野倒转,眼前瞬间模糊下去。躯干和头都化为枯木,神识无处依托,被强大的引力吸附,被迫归向本体。
原之卿瞳光微凝,在神识归体的一瞬间,忽然截向某个方向。
却又像被什么狠狠撞到,猛地收手退开。
他咬牙望着神识消失的方向,等完全感受不到它的气息,这才转向旁边,一口血咳了出来,染红了脚下的地面。
“这等秘术……”以往竟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魔修,难道来自于某个失传已久的隐世家族?
……得让护法他们去查一查。
原之卿蹙眉想了一阵,没想明白,反倒脑芯一阵抽痛。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干脆不再去想——等那个魔修本体亲至时抓住他,好好研究一番就明白了。不过如何防范这招,如何抓到他,还得想个对策。
这件事告一段落,原之卿回过头,看向地上。
夏夕月阖眸躺在一丛纠葛的藤蔓当中,似乎感觉到了周围的危险,她蹙着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似乎也一直在挣扎。
不过她手脚腰部等等一切能动的地方,此时都被火荆藤牢牢缠住,那把在身侧不断嗡鸣的剑也被裹得结结实实。
原之卿低头看了她两眼,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比刚才那块木头老实多了。
想到这,他看向夏夕月身上那团逐渐枯萎的人形木块,嫌恶地挥了挥袖,将它拍至一旁。
藤蔓随心而动,卷起地上的人,带到他身前。
原之卿用剑柄挑开夏夕月的衣领看了一眼,又掀起衣袖。然后发现先前在船上看到的红纹,果然不是错觉。
——此时,在他的注视下,那些红斑竟然像活了一样,渐渐蔓延开,随着夏夕月越来越苍白的面色,次第铺开在她的皮肤上,如同一丛吸血的花。
第42章 当上司来敲门
原之卿打量着那些诡异的花纹, 隐约明白了什么:先前在浮空船上的时候,那个神神秘秘的魔修之所以药倒夏夕月,恐怕就是在处理这些东西。只是当时, 那个魔修用来遮掩的手段……实在太过无耻,他当时才没能立刻发觉异状。
想起那时的场景,原之卿无声打了个寒颤,他用力摇了摇头,把混乱的场面甩出脑海, 然后抬起手, 轻轻掐了掐夏夕月皮肤上鲜红的“花纹”。
触碰的一瞬间,原之卿动作微顿:虽然不太明显, 但他体内那一团从混沌魔源中取出的幽绿火焰, 竟像是和夏夕月身上的花纹, 有着微弱的呼应。
原之卿沉默了一下:这人身上藏着的秘密还真不少, 也难怪会引来那样的魔修……还有那样的变态仙尊。
过去近百年, 跟踪夏夕月时看到的辣眼睛的事,不断在脑中闪现。原之卿眼角略微一跳,很快掐断了回忆, 不再去想。
他抬手封住夏夕月身上的灵脉, 顺便重新帮她拉好衣服, 临走之前, 原之卿忽然想起什么, 又停下了脚步。
他垂下视线, 目光落在了夏夕月的脖颈上。
那里的皮肤常年不见日光, 在幽暗处显得格外苍白。原之卿伸手一碰, 指尖没能碰到皮肤,而是不出所料地摸到了一圈冰凉的东西。
他停下动作, 指尖放出些微灵力。片刻后,那枚无形的锁灵环被他抵着,缓缓现出了形态。丝缕雷光顺着上面复杂的阵纹蔓延,越来越盛,像在标识归属一样张扬。
那些雷光锋锐逼人,极具威压,但它的主人毕竟离得太远。
原之卿冷冷地哼一声,翻过手掌。几枚细枝从他掌心的种子当中萌发,缓缓靠近锁灵环的边缘,贴着皮肤摸索片刻,扁扁地挤进了空隙当中。
它们很快蔓延成网,相互缠绕搭建成结实的一片,然后随着灵力灌入,轰然成长,用力向外顶去。
木头内部互相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闷响。锁灵环上的雷纹也越来越重。但毕竟只是几道离体的灵气,僵持片刻,原本浑然一体的锁灵环,隐藏的闭合接口被缓缓撑开。它越分越大,最终咔哒一声,裂为两半,掉落在地上。
细枝潮水般退去,夏夕月脖颈上多出一抹红痕,带着些微擦伤。
原之卿看着她空荡荡的脖子,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枚项圈似的锁灵环,舒心了不少,仿佛把这东西抹去的同时,也抹去了自己以前被迫看到的堕落仙门。
他散去指尖的木藤,挥挥手撤掉缠在夏夕月身上的枯枝,顺手抱起人。然后看着四周,犹豫了一下。
原本,他对这处秘境兴趣不大。
但从刚才的龙血树来看,无方秘境的秘密,似乎远比那些残卷上记载得要多,里面没准能孕育出其他有趣的东西。
再加上秘境现在仍在波动,和外界连接的通路混乱。若是随便找一处出口,一出去就落进正道堆里……那手里这人,或者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隐仙宗弟子”的身份,势必要失去一个。
这么想着,原之卿干脆循着另一个方向离开,打算继续在秘境里逛一逛。
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后。
刚才他们所在的地方,落在尘土中的玉环缓缓泛起一道荧光,又迅速沉寂下去,仿佛被烧干成灰烬,散在了土里。
……
以原之卿的修为,在无方秘境里就算不说横着走,也足以从容应对绝大多数的危险。
他像赶集似的,在这处步步危机的秘境里逛了一会儿,随手摘了些灵气浓郁的东西消磨时间。
感觉秘境差不多稳定下来了,他朝外面放出几只风蛇。浑浊灵气凝成的小蛇破开边界,以常人难辨的速度掠过四方。随着它们远去,原之卿眼前,也缓缓浮现出了外面的景象。
他往几个方向探了一圈,最后挑了一处最靠近魔宗的位置,破界而出,离开了秘境。
……
这次出行,很多事,原之卿都没有提前料到。因此现在,他梳理了一下前情,发现自己多了一段自由的空闲时间。
他“魔修”的身份,除了几个亲信以外,目前只暴露给了刚才那个会做木傀的魔修。因此现在,想再以“隐雷峰弟子原之卿”的身份回到隐仙宗,虽说有一定风险,但也并非不行。
当然,由于这一次意外得到了关于三伏火的重要消息,直接撤回魔宗,似乎也可以。
但原之卿思来想去,总觉得最好还是再抽空回隐仙宗一趟,确认关于三伏火的收获。
不过,即使要回去,也肯定不是现在。
——一起进到秘境的三个人,另外两个都没能回去,其中还有一个伪装成了“云华”的魔修。不管怎么看,原之卿似乎都应该在秘境里找一找夏夕月,之后再“没找到人、黯然回宗”。
而在这期间,空出来的行程,自然随他安排。
想起很久没回魔宗了,原之卿干脆循着熟悉的路,往魔宗行去,打算回去看看,顺便把夏夕月存放在那——好不容易抓来的人,若是逃走就麻烦了,但又不可能一直带在身边,思来想去,还是放在宗中最为安全。
……
夏夕月意识昏沉,只从扑面而来的风中模糊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什么人带着赶路。
过了不知多久。她隐约听到了“笃”、“笃”的声音,像是有谁在轻轻敲门。
“……”敲门?
哪来的门?
随着那阵规律的敲击声,夏夕月的意识逐渐转为清醒。没多久,她努力“睁开”了眼睛,然后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识海当中。
她看着这片空间,短暂有些茫然:进到小世界之后,神识不是会受到诸多限制么,怎么现在……
难道刚才她意外死亡,神识被遣返回上界了??
夏夕月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走到敲击声传来的地方。
面前凭空浮现出一道门,她伸出手,把门拉开一条缝。
缝隙中,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外面居然是凌尘。
夏夕月打开门,很懵地看着他走进来坐下。
凌尘看到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隐约明白了这个小实习生在想什么:“你还没死——发现这是重制过的小世界之后,灵鸟分出不少精力顾着这里,搭建了临时的神识通道。”
小世界里其实很少会用到这个。不过南弦相关的任务,曾经失败过一次,必须保证这一次的成功。而且这个小世界并没有“神识传音”之类的常见设定,不会同原本的世界起冲突,可以暗暗搭建。
夏夕月虽然头一次在小世界里见到识海,但以往也曾经听说过先例。她松了一口气,旋即想起什么:难怪总感觉很久没见过那只小胖鸟了,她还以为是那团毛球被踢出了小世界,原来是去辛勤工作了。
旁边,凌尘看了看她,忽然说:“锁灵环的联系,刚才中断了。”
夏夕月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当然,什么都没有摸到,现在她在神识空间当中。
“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顺着它报废时的波动,探了探位置,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凌尘思忖道,“也就是说,有人把它强行解开了。”
夏夕月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眼角微跳,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肯定是原之卿干的好事。他以前也偷袭过我,和这次感觉很像……对了,我拿到龙血树了,已经封进了本命空间里。”
她简单说了这一次遇到的事。
“不错。”听到龙血树顺利到账,凌尘微一颔首,平淡的神色中似乎有着一丝欣慰:“魔宗近来小动作不断,我先前忙于在外探查,理应不知道你此时的状况。但好在现在,锁灵环出了异动。我会尽快在不惹天道起疑的情况下过来找你。在这之前……”
他想了想:“原之卿既然没直接动手,那他暂时不会杀你。南弦的傀儡恐怕也已经被他发现,你大概是被他拿去当人质了。三伏火如今还没完全炼化,南弦想挣脱锁链离开地底,尚需一段时间。如果我先得空,就去把你带回山,如果他先破山而出,我会看情况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他,届时你记得把树交到他手上。”
夏夕月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那一句话,她略微一怔:“等等,说起我的‘行踪’……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
凌尘思忖道:“应该在魔宗当中,或者去往魔宗的路上。不过原之卿有时思维跳脱,有时想一出是一出。保险起见,你可以让神识归体,出去看看。”
“……我试试。”
夏夕月深吸一口气,试探着把缩回了轮回司保护范围内的神识,往现在的躯壳当中沉了回去。
原本轻快的意识,进到躯壳当中,立刻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躯壳的状况似乎很不好,夏夕月原本以为只有原之卿扎进来的毒素侵害,但现在,不知为何,原本早已沉淀在经脉当中的安静火毒,竟随着她的前行,越来越躁动。她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炽热的铁,被塞在打铁室的火炉里,每一寸躯壳都在被流淌着的火光灼烧。
夏夕月本能地咳出一口血,却也没忘记正事,用尽全力睁开眼,望向周围。
四周景色倒映在她晃动的目光中,她似乎正被什么人抱着往前,头顶模糊能看见一道人影,察觉到她的动静,那人低头看了过来。
没等两边对视,夏夕月的意识,已经重新退回了躯壳当中。
……
外界。
原之卿察觉到怀里的异动,低头看去,怔了一下:怎么忽然吐血了?他用的毒似乎没有这种功效啊……难不成夏夕月对这种毒素过敏?
他抬手搭住夏夕月命脉,没等细探,便已发现她的状况很不乐观。
原之卿忍不住蹙了蹙眉,他明明没打算立刻把人弄死,谁知现在的脉象,居然眼看着就活不了太久了……怎么会这样?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先前夏夕月身上的红纹,隐约觉得它或许和这件事相关。
魔宗近在眼前,宗中也有一些本领出众的医修。原之卿一边思索着关键,一边脚下未停,带着人飞掠向前。
……
没多久,原之卿穿破重重阵法,落进一处宏大的石质建筑里。
石殿内壁挂满风格诡异的装饰,仔细看去,能发现那是各种猛兽毒虫炼制的标本。靠近房檐的地方开了许多风口,带着些微瘴气的阴风从一端飘入,又从另一侧幽幽掠出,鬼气森森。
而在石殿正中,两个年轻人正凑在一起,围着一只药罐咚咚捣药,不时争辩几句,再撒一把模样诡异的种子进去。
猛然瞥见有人进来,两人一惊,警觉起身,石殿四壁也泛起森冷的阵法光芒,仿佛有一支看不见的笔在沿着墙壁疾走。
不过没等阵法成型,他们已经认出了来人,惊讶道:“尊主?您怎么回来了。”
原之卿并未回答,把手里的人丢过去:“看看怎么样。”
青衣人匆忙接住,低头看了看夏夕月,发现她灵脉被封,但全身明显残留着一点清冽的灵力,竟然是正道那边的修士。
这让他有点疑惑。
片刻后,青衣人一下明白过来,在夏夕月腕脉上按了一会儿,又翻开她的眼睛看了看,然后又取出几枚银针,小心沿着经脉刺入。
很快,他叹了一口气,可惜地摇了摇头:“根骨惊人,修为也够醇厚,只是经脉上层层覆毒,毒性甚烈。这样的素材没法入药,用来炼毒,倒或许能有些惊喜。”
“谁让你评估她的入药价值了?”原之卿眼角一跳,伸手把夏夕月从他手里抢回来。
顿了顿,又重新把人放回去,沉稳道:“……经脉上那些毒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06 23:25:54~2022-08-09 12: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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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穿模
“嗯?不入药啊。”青石怔了一下, 他重新品了品少宗主的语境,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顿时尴尬地笑了笑, “那…那我再看看。”
他重新搭上手。
治病和评估材料,虽然目的天差地别,但当中总有些重合的部分。
这一次,没用太久,他已然收回了手, 思忖道:“这毒从未见过, 但似乎有些熟悉的气息。”
说着,目光就落到了原之卿身上, 犹豫片刻, 他直言道:“这毒像是和混沌魔源有些关系, 经年堆叠, 早已深入骨髓——她自己似乎也知道这毒厉害, 刻意把毒素逼到边角,因此心脑丹田毒性稍弱。但如今经脉中的毒已被激发,这么下去, 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原之卿蹙了蹙眉, 本能地不太满意这种结果, “治好她。”
顿了顿, 又在部下们探询的注视下, 补充了理由:“她是找到三伏火的钥匙。”
青石和青风听到这句话, 略微一怔, 态度比刚才认真了不少。只是仍旧不敢把话说满, 只严肃道:“我们尽全力为她续命。”
近万年来,魔修式微, 领地一退再退,直至现在隐入深山。
他们迫切想要打破现状,但实力却不允许——虽然宗中也出过不少惊才绝艳的天才,但魔修代代传承的那一份力量,却在万年前的一战中被一拆为二,而且全都不在他们手中。
当时的魔修尊主和修真界的仙人两败俱伤,那位仙人拼尽全力封印了魔尊的三伏火,下完封印便油尽灯枯,死在当场。魔尊虽活着退回了魔宗地界,但却彻底入魔,跳入混沌魔源。他曾经拥有的所有力量,也化开成了混沌魔源中那团狂暴的能量。
没有三伏火护体,混沌魔源便成了一道无法传承的宝藏。原之卿当年九死一生,也只从中取出了一缕幽火,再难有更多收获。
这些年,魔宗一直在探查三伏火的具体位置,渐渐锁定了隐仙宗。但隐仙宗范围极广,而且底蕴深厚,阵法层层叠叠,他们始终难有收获。谁知今天,却竟然有了消息。
……
原之卿一边沉思,一边打算把夏夕月换个地方放。
虽然药堂的这两个家伙说了会尽力医治,但若是继续把人留在这张配药桌上,他总担心用不了多久,夏夕月就会变成几粒丸药。
他伸出手想抱人起来,却惊觉手下触感不对。原之卿一下回过神,垂眸望去,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短暂愣在了当场。
——夏夕月依旧难受地蹙着眉,看上去和先前没什么区别。但不知何时,她头顶竟多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身后也探出一条尾巴,那条尾巴晃晃悠悠,无意间擦过他的腕侧,蓬松雪白。
“……”原之卿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抬起手,捏了捏其中一只多出来的狐耳。
手刚落上去,那只耳朵就敏感地往后一别,有气无力地躲开。
原之卿回忆着那短暂的手感,眼底划过一抹讶异。片刻后,他求证似的,又伸手捋了捋尾巴。
夏夕月在梦里不耐烦地挪动了一下,转身翻向另一边。
原之卿余光瞥见,在人掉下桌子前,把她拨回来,重新躺好。
然后他垂下手,在宽袖遮盖下,无声捻了捻手指:触感温热绵软,竟然像真正的耳朵和尾巴,而不是幻术或者嫁接上的……这怎么可能?
惊讶的人,显然不止他一个。
旁边,那两个正要去研究药材的青衣人也凑近过来,其中一人语带惊讶:“这难道……是典籍记载过的妖族?”
“这年头还有活的妖族?不是早就灭绝了么。”另一人摇了摇头,“何况妖族也不长这样。你没看到过么,典籍绘图中,它们外形其实更偏向动物,而不是只有耳朵和尾巴。”
青石闻言,迟疑地推测道:“难道是妖族和人的混血?”
这似乎是最可能的原因。
原之卿此时才终于回过神,他想不出隐仙宗的嫡系弟子,怎么忽然就有了妖族血统,于是只好冷嗤一声: “有妖族血脉,还修什么仙。”
传闻中,妖族修魔,进度一日千里 ,但却和纯粹的灵气不太兼容。
难怪总是听说夏夕月天赋很高,但实际上却修为不显,还被那种人渣压了一头……
原之卿一想起凌尘,立刻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和夏夕月之间的景象,眼角微跳,迅速收回了思绪。
然后挥散两个还在围观的部下:“去做正事。”
两个青衣人正凑在一起,语带狂热的嘀嘀咕咕:“这么难得的血脉,死了怪可惜的,必须治好。或者至少让她活得久一些。”
另一个似乎更乐观,点了点头:“不用担心,就算死了,也能制成标本,我还从未见过如此……”
说话间,忽然感到一股寒意。
两人语气一顿,僵硬地一寸寸转过头。
就见原之卿幽幽看着他们,露出一点友善的微笑:“敢乱治,我先把你们做成标本。”
“……咳,我们刚才只是说最坏的情况。”青石和青风同步摆了摆手,片刻后,青石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他治人的积极性,显然比刚才高了不少,主动道:“说起来,要对付她体内的毒素,不如让她转来修魔——毒素淤积最重的地方,便是她的经脉,除非日后始终封住她的灵力,否则那些毒素迟早会彻底侵蚀要害。但若是转而修魔,两者使用的经脉截然不同,稳定住现在游离的毒素,就能从长计议,续上不短的寿命。”
原之卿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他本就不觉得修魔能比修仙差到哪去,只要能稳得住心性,魔修进境反而更快。而且不管怎么说,总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要好。
“你们去准备要用的材料。”原之卿本想惯例交代完事情,然后把差事丢给部下,去做自己的事。
但想起青石和青风对待珍惜物种的一贯态度,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多留一会儿。等治疗步入正轨,就设个结界,把药堂的家伙挡在外面,如此才能放心离开。
……
半柱香之前。
夏夕月将神识沉入躯壳,匆匆瞥了一眼周围的景象,便又立刻回到了识海当中。
她撑着桌沿,大口喘着气,只觉得刚刚在炽热的铁浆里滚了一圈。
凌尘抬眸看了她一眼,挥挥手聚了一瓶灵液,推到她手边。
夏夕月感激地接过,咕咚咕咚仰头灌下去。
等待片刻,那股灼热却完全没能缓解,她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我的状况还真是越来越差了,连灵液都不再有丝毫效果,这么下去……”
凌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杯清茶。
他捧着茶杯浅浅喝了一口,语气平静:“本就不会有用,识海当中怎么会有祛火灵液——那只是让你以为自己喝过,多少算些安慰。”
顿了顿,他又微一颔首,淡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赞许:“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丝毫改善,说明你心志坚定,足够理智,不那么容易被幻象蒙蔽。比我预想中要好得多。”
“……?”
夏夕月手里的杯子攥出嘎吱一声。
她张了张嘴,想让凌尘不要没事消遣部下。
但转念一想,也不知凌尘究竟能在这里待多久,于是只好决定先说正事:“我刚才看到……”
“一片锋云林,远处还有瘴气和石壁。抓了你的人的确是原之卿。”凌尘居然先一步说了出来,“你出去的时候,我也顺便看了一眼。”
神识很难在别人的躯壳里自由行动,但刚才夏夕月神识探出去的时候,他也能借机窥探一二。
夏夕月正想问问他能不能借此确定具体的地点。然而一眼看过去,却见凌尘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夏夕月一怔:“怎么了?”
“你……”凌尘说了一个字,就又没了声。
片刻后,他才像是找到了合适的形容,接着刚才的话道:“你好像穿模了。”
“穿模?”夏夕月去过的小世界当中,会用到这个词的地方不多,她一时没能理解凌尘的意思。
正要再问,却见凌尘思忖着叮嘱道:“你的躯壳累伤过重,但受你影响,尚不至死。目前的异变,勉强还在这个小世界的范围之中。今后你若再次遇险,尽量别用神识硬撑,以免此方世界对你起疑。”
夏夕月努力消化,却还是听得似懂非懂。
保险起见,她正想让凌尘细说,对方却已经悠然起身:“灵鸟能维持的极限要到了,记住我刚才的话。”
夏夕月伸着一只挽留的手:“等……”
话未完全出口,面前的人影已经化成一团轻雾,瞬间飘散在识海当中。
一片死寂。
夏夕月又默默放下手,寂寞地喝了一口已经空掉的杯子。
“……” 好在虽然还有一些地方不懂,但大致的意思倒不难明白——总之先顺其自然地睡上一觉,什么时候觉得躯壳有所好转,再醒来就是。
她闭上眼,意识缓缓沉到黑暗当中。
……
魔宗地界,石殿当中。
原之卿旁观药堂的两人配药,看得久了,不由有些无聊。
他干脆转而去看夏夕月。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脖子上,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思忖片刻,原之卿心中微动,挥挥手招来两个侍从:“去打一套能拘住她的东西,材质用我后院的那块赤珞金。”
用别的,总觉得不够牢靠。毕竟夏夕月看上去虽然虚弱,但修为却算不上低,居然还有妖族的血脉……他看着那对至今没能收回去的耳朵,以及本能轻轻拍打着床榻的尾巴,思来想去,总觉得神奇。
听了一会儿青石和青风争论用药,原之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
两个青衣人闻言停下争吵,转头望过来。
就见原之卿抬手在本命空间上一晃。下一瞬,他身前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东西,磅礴的灵气向四周弥漫。
那是一排排玉制的容器,有瓶有盒,乱七八糟堆在一起。隔着半透明的通透玉壁,能看到里面泛着淡淡光点的各类灵植。
这都是原之卿先前从无方秘境里拿到的:“路过时觉得气息不俗,就顺手摘了回来,尚未核对来处,你们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药材。”
……
在秘境中找人,其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所以目前,在隐仙宗眼中“正在无方秘境里找夏夕月”的原之卿,失踪上个把月,实在正常。
几日过去,药堂的青石和青风,已经捣鼓出了一套还算可行的治疗方案。
原之卿随意捡回来的那些灵植当中,居然真有一些能派上用场。
两人很快发现了一种或许有用的果实。为了不伤到稀有的妖族遗孤,在用它之前,青石和青风还谨慎地取了些夏夕月的血,做了几次试验。
……
“这种果子确实能祛除她体内的毒素,但……”青石叹了一口气,“其实不太适合她使用。”
青风点了点头,显然也是一样的意见:“说是解毒,但其实是靠它本身极其精粹的火精,把那种火性毒素从人体中引走——若是火灵根的人使用,不仅能够清毒,而且于己有益。但她是水灵根,又中毒已久、经脉残破……”
他叹了一口气:“稍有不慎,在毒发之前,大概就先经脉寸断了。”
青石补充道:“若是非要用它,只能每次在药浴中掺进细微的一点,再找火灵根的人隔空控制那一缕火精的去向,经年累月,慢慢剥离。”
原之卿听着听着,发现两个青衣人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两人话中那个所谓的“火灵根的人”,显然已经内定了是他。
这种精细的事,原之卿本也没打算交给别人,点了点头。
青石见状,啪的打了个响指。
两个小药童哼哧哼哧搬来一只极其宽大的浴桶,里面的药液热气腾腾,在浴桶上方浮出一片氤氲白雾,隔着很远都能闻到其中的药香。
随着药童将浴桶放到塌边。青风从怀里取出一只暗金材质的药瓶,拔开瓶盖,小心用灵力往外摘了一滴药液。
他细细观察了分量,确认无误,这才将它抛到了浴桶当中。
乌黑的药汤瞬间沸腾,又很快归于平静,与此同时,它的色泽也由黑转红,像一汪粘稠的血。
青风低头看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于是转而看向原之卿,露出一点暧昧的笑意:“为方便您控制火精的流向,我们还专门配备了宽敞的双人浴桶,您现在就可以——”
“我也要进去?”原之卿瞥了一眼那极其珍贵,但看上去却浑浊污脏的药汤,不太想进,并且觉得两个部下低估了他的实力。
他抬手掠过药液表面。一抹似有若无的红色气流瞬间自药汤中析出,追着他笔直修长的手指飞舞,却又很快被压制回去,最终只能隔着一段距离,随他的心意往东往西。
“面对面坐着,才能理清别人经脉走向的,不过是一些脑子转不过弯来的蠢货罢了。”原之卿眼底有些不屑,“我无需进去,也知道该让火精顺着哪边走。”
青石、清风:“……”
……是是是,您聪明,您最聪明。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看懂了各自眼底的意味:尊主在魔宗当中,年纪虽还不大,但也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小孩,怎么就是死活不开窍呢?……真是可惜了宗主这一系的血脉。
……
原之卿问过诊疗的细节,把两个表情古怪的部下赶了出去。
他转向夏夕月,打算把人放进浴桶。
刚碰到人,他忽的一怔:说起沐浴,当中第一步……似乎是要先除去衣物。
这个步骤在脑中闪过,原之卿忽然明白了刚才,青石和青风脸上的古怪表情从何而来。
“……”这两人……
他眼角微跳,想先出去把人揍一顿,又不想误了药效。
犹豫片刻,他干脆拎起尚在昏睡的夏夕月,脱掉外衣,把她连人带里衬一起丢了进去,让她靠着预先留出的凹槽坐好。
药峰峰主的衣服质量不错,本就是能通透灵气的款式。
原之卿拉过她漂在水中的衣袖,简单试了试,发现不影响引导火精,于是决定就让她这么泡着。
……
按照药堂的两人所说,引着那枚不知名果实中的火精,在夏夕月靠近要害的部位转了一圈之后,原之卿低头看了看效果。
也不知是这药立竿见影,还是在灼热药汤里泡了一阵的缘故,夏夕月脸色比先前好看了不少,眉心不再蹙得那么紧,脸上也多了些正常的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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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要被吃了
原之卿打量着夏夕月的状况, 还算满意地微一颔首:这才有点人质该有的样子。否则若是抓回来之前,这人还能挥刀斩蛇,没几天却变成奄奄一息的骷髅模样, 简直显得他们魔宗,像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险地一样。
这是不能退让的面子问题。
……
随着每日不断的药浴。夏夕月体内那些靠近要害的毒,被勾出来不少。
又一日,原之卿站在浴桶旁边,伸手搭在她肩上。
化在药浴中的火精受他引导, 在夏夕月经脉中缓慢浮动。几息后, 原之卿引出那段沾满火毒的火精,将它装进瓶中封好。
犹豫片刻, 他低头看了看夏夕月, 再一次搭上了手。灵力缓缓探入, 蔓延向那几条魔修常用的隐蔽经脉。
火毒本身就对经脉有着极强的破坏性, 如今又是靠和夏夕月属性相逆的火精引毒, 见效虽快,但持续下去,她常用的那些经脉, 迟早会崩溃。
不如趁早换成魔修功法。
原之卿暗暗想:有妖族的血脉, 不来修魔, 反而跑去修仙, 简直像是顶级木料拿去当柴烧, 浪费资源。
反正夏夕月年纪又不算大, 改一改功法, 再改一改阵营, 事情完全来得及。
……
随着原之卿的灵力探入,原本在浴桶中一动不动的人, 渐渐吃痛地挣扎起来,手腕和颈上的赤珞金锁链在药汤里碰撞出哗啦声响。
原之卿忍不住循声看了一眼,视野中,那片皮肤被灿然金光衬得雪白。他短暂沉默了一下:难怪凌尘非要在夏夕月脖子上挂点东西,那或许不全是为了威胁,而是……
“……”
下一秒,原之卿硬生生止住了思绪,觉得自己脏了:他居然能明白凌尘那种变态的想法?……啧,一定是这些年在隐仙宗看到了太多,被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污染了。
这么想着,原之卿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将杂念也随之摒出脑海。他调整思绪,继续开拓着那些隐蔽的魔功经脉。
……
夏夕月的意识,在识海中昏沉。
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模糊感觉到,自己躯壳的状态,似乎比之前好了一点。
她本能地想试着回到躯壳里,但这时,忽然又有“笃”、“笃”声传来,是那种听过一次的敲击声。
本就快要清醒的意识,顿时变得更加清明。
夏夕月在识海中睁开眼,然后诧异地发现,凌尘竟然又来了。
她把人放进来。此时清醒了,才渐渐觉得不对:凌尘之前似乎说了要来找她,但至今却没什么动静。她先前还以为是自己沉睡的时间不够长,可现在,凌尘竟然又顺着神识来了一次……难道是事情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他没法过来?
凌尘顶着她忐忑的视线,沉默片刻,平静地别开了脸:“我先前看到的那片魔宗石殿,形制古朴,雄伟奇特。我本以为那是某个标志性的建筑,但一路找来……魔修似乎很喜欢那种建筑风格。”
夏夕月边听边点头,等着下文。
然而对面一直没有传来声音。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才发现凌尘也正看着她,似乎已经没有下文了。
“……?”
夏夕月只好重新品了品刚才凌尘说的话,慢半拍地懂了:“也就是说,上次你借着我的躯壳看完外面之后,以为自己知道了位置,但来了魔宗才发现,遍地都是一样的建筑,所以你又找不到了?”
凌尘偏开视线,半晌,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上一世,他一直到“死”,也没去魔宗参观过。偶尔去剿灭群聚的魔修,也是循着气息来到密林上方,一剑挥下。剑光惊落后满地狼藉,什么款式的建筑都只能坍塌成一片废墟,和残枝断叶堆在一起,分不出形制。再加上先前观望的时间太短,居然有了这种愚蠢的失误。
夏夕月虽然不太清楚其中内情,但也猜到了大致的状况。
她看到凌尘的神情,有些想笑。
但想想以前自己那些成倍的失误,又清清嗓子,很有良心地把嘲笑吞回了肚子里。
然后假装这很正常,一本正经地揭过这一页:“既然这样,那我们再出去看看?这一次我觉得身体好了不少,应该能多醒一段时间,足够你找到更多线索。”
“嗯。”凌尘微一颔首,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的神识虽然能靠灵鸟相助,短暂连通,但却像在另一个位面。没法靠它,捕捉到夏夕月确切的位置。
如果她那边情况紧急,还是直接将神识降回躯壳查看,最为快捷。
……
夏夕月于是准备出去。
说起这个,其实她的心里,远不像面上那么平静:上一世,这具躯壳就是被原之卿抓到魔宗,折磨至死的。脑中残留的影像,让她一直对这个魔修卧底有点阴影。
不过转念一想,凌尘刚才那么问,说明他已经到了魔宗地界,只要得到了确切位置,想赶过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而且冷静想想,她只是来做任务。至于什么牢房地底,刑讯逼供,当做过场的画面就好。
等看清周围,确认了位置,她就立刻回到识海。这样一来,就算原之卿下一秒就把她打死,本命空间里的龙血树也到不了他手上……总之不要慌,问题不大!
这么想着,夏夕月强行镇定下来。她缓缓将意识下沉,带着一点不怕下班的觉悟,准备回到躯壳里正面会一会那个魔头。
……
意识逐渐和躯体融合,不可避免地受到后者影响,重新变得昏沉。
周身一阵融融暖意,夏夕月几乎刚回到身体,就险些又睡过去。她很快想起自己还有事做。咬了咬牙,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地四下一打量,夏夕月骇然发现,自己居然泡在……一锅散发着草木香气的汤里。
细一感受,下面似乎还点着一丛火,全身热得像在燃烧。
夏夕月呆了一秒,腾地睁大了眼睛:原之卿这个没有人性的疯子,竟然……竟然要煮她!!
她身后。
原之卿恰好运转完一个周天,刚收回灵力,就发现浴桶里的人醒了。
他抬眸看向屋角的银镜,从中看到了夏夕月一闪而逝的惊恐表情。
原之卿有点疑惑。但想想这里阴森的建筑风格,又愉悦地笑了起来。他故意俯下身,温柔的语调像春风那样轻轻拂过夏夕月耳畔:“师妹睡了许久,如今感觉可好?”
虽然他还没完全放弃“隐仙宗弟子”的身份,但夏夕月这个人,他肯定不会放走。就算被她知道了身份,总归也传不出去。
……
原之卿双臂搭出来的狭窄空间当中,夏夕月被近在咫尺的魔头惊得一激灵。本能想往远离他的方向挪,却发现手上似乎扣着什么极其冷硬的东西,限制了她的行动。
夏夕月一怔,旋即想起了煮大闸蟹时那些捆住它们的绳索,脸色发白:“生食同类,你…你丧心病狂!”
这话她说的其实有些底虚。毕竟严格来说,她和原之卿恐怕不是同族。
“……”但转念一想,原之卿又不知道她是狐狸,可他却居然把人当做食材,放在汤里煮……
原之卿被她骂得一怔。
片刻后,他听出夏夕月对他有所误会,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看到顶着狐耳的少女扑腾着想从“菜汤”里站起来,他扶着夏夕月的肩,把人轻轻按回去,然后像个食人美食家一样夸赞道:“可是师妹看上去,确实美味。”
说话间,他感觉到擦过自己脸颊的惊恐狐耳,忍不住转头吹去一口气。
那只耳朵一颤,倏地躲开,又很快回到了原位。
“……”原之卿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到底没能忍住,上手捏了一把。
夏夕月一个激灵,抬手想挡。几乎同时,她也忽然发现了不对——自己头顶……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她惊讶地低头看向水面,漆黑药汤像一面带着涟漪的镜子,映出了她头顶那一对显眼的狐耳。
再细一感受,身后似乎也垫着什么东西,顺着一摸,摸到了尾巴。
夏夕月:“……”
夏夕月:“???”
原来凌尘先前所说的“穿模”,竟然是这个意思?!
难怪原之卿忽然要煮她,这个小世界,恐怕没有什么野生灵兽保护法……
夏夕月有些惊恐地躲着原之卿的手,本能想挪向远离他的方向,却又被攥住手腕,拽回原位按牢。
她又试着运转灵力,常用的经脉却像凝固般被阵法封住,其他经脉则着火了一般灼热,想来是火毒又发作了。
面对这种跑不掉也打不了的凄惨处境,夏夕月脑中不禁浮现出了刚见原之卿不久,对方端出来的那盘松鼠鱼。
当时她吃得开心,谁知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当菜了……真没想到原之卿竟然是这样的变态美食家。早知如此,无方秘境开启时就该找掌门一哭二闹三上吊,坚决不让他去。可惜现在事情已定,后悔也晚了。
夏夕月:“……”说起来,也不知道凌尘现在走到哪了,来不来得及在她变熟之前把人捞出来。虽然醒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死回上界的准备,但“被当成菜煮熟切片装盘”这种死法,对她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一想到自己凄惨的下场。夏夕月不禁悲从中来,本就很晕的头顿时更晕了,浑浑噩噩地小声嘀咕着:“好不容易当个人,为什么还要被同类吃。”
原之卿耳尖地听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怜悯:“‘当人不能吃同类’,也就是说,在你们种族之中,同类相食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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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奇怪的转变
“我们才没有!”夏夕月本能为自己正名。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担心自己说漏了嘴:就算原之卿无所谓,上面也还有小世界的天道在注视着万物。
夏夕月悄悄抬眼看向大殿顶部的窗口,只看见外面一片阴霾, 也不知是魔宗本就天色阴沉,还是阴云聚了过来。
她想起那一团让凌尘避之不及的天道雷云,心惊胆战,本能地小声补救道:“我是人类。”
原之卿笑了一声,觉得这个妖族不肯正视现实。在那群所谓的“正道”, 眼中这确实是邪恶血脉, 但在魔修看来,却不比那些天生仙骨的人差。
他捏了捏手下的狐耳, 调侃道:“这是人类该长的东西?”
夏夕月嘴唇动了动, 最终却又闭上了。
——要是这么顺着说下去, 一不留神说出什么“穿模”之类的话, 就全完了。
她干脆低下头, 平心静气,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原之卿见她不回话,不禁有些无趣。
他干脆再次搭住夏夕月的肩, 打算让她清醒记住魔修的功法该如何运转, 然后对那几条满是火毒的修士经脉彻底死心。
开拓新经脉, 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夏夕月体内, 即使是那些不常用到的经脉, 其中也有一些火毒残留。
前几次运转这新功法时, 她在梦里都疼得本能乱挣, 如今清醒地被陌生灵力侵入, 夏夕月一僵之后,浑身都颤了起来。
原之卿低头看着手下哆哆嗦嗦的肩膀, 无声叹了一口气:这人…这狐狸还真是娇气,才刚进去就受不了了,若是等真的运转起来,她岂不是要疼到咬舌自尽?
犹豫片刻,原之卿暂时收回灵力,转身去旁边堆积的药材中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根解暑的藤枝。
他回到药浴前,扳开夏夕月的嘴,打算让她含住藤枝,防止待会儿咬伤舌头。但才刚放进去,没等从脑后把藤条勒紧,原之卿动作一顿,诧异地发现,夏夕月忽然不颤了。
偏过头到侧面仔细一看,才发现她闭着眼,一动不动,似乎又晕了。
“……?”
原之卿动作一顿,又迟疑地把藤条解了下来。
他掐破藤枝的嫩绿表皮,看了看里面纤维坚韧的木芯,又捻了捻溢出的汁液,眼底有着一丝疑惑:虽说这种药藤,确实有一些镇静效果,但这也太立竿见影了,夏夕月刚才甚至都没把它咬破。
片刻后,原之卿想起先前,夏夕月对他偷袭时所用的毒刺反应剧烈的事,忽的一怔:该不会……她又过敏了?
沉默片刻,他丢下那段藤枝,到殿外唤道:“青石,青风。”
得尽快给她看一看。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要是就这么突然死了……
原之卿心里忽然蒙上一层阴霾。他冷哼一声,在药堂两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把手中的藤枝丢了过去:“去看看她。”
……
夏夕月当然不是过敏。
她只是实在受不了被吃的恐怖场景,所以又缩回了识海当中。
凌尘还没有走。
夏夕月看到他,忍不住控诉:“原之卿果然是个变态!不光要吃我,还、还想给我填香料,当成食材烹饪掉!”
说着说着,她就不禁想起了腹中被灌进香料、架在火上烤至酥脆的金黄烤鸭,害怕之余,又不由有点馋,转过头默默抹了抹唇角。
凌尘刚才也跟着探出了神识,他一直在观察周围,没太注意原之卿和夏夕月之间的动作。
但即使如此,稍一回忆,他也发现夏夕月似乎误会了什么。
凌尘安抚了一下惊恐的部下:“那不是菜汤,是药浴。而且……”
他回忆着浴桶药液中残留的气息,若有所思:“原之卿似乎用了我先前说过的‘清心果’。看来在无方秘境中,他收获不小。”
夏夕月怔住。
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消化了凌尘给出的信息,不敢相信:“所以他不是要煮我,是要救我?”
凌尘点了点头。
“那…那不是更奇怪了吗。”夏夕月警惕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上一世‘我’和他没多少交集,原之卿却恨不得把‘夏夕月’剥皮抽骨,待遇那么差。这一世我对他疏远防备,他却居然要救人,这个魔修……”难道有着什么奇怪的属性?
凌尘作为重置前那一世的亲历者,对此却并不意外:“上一世,原之卿和‘夏夕月’罕有接触。唯一一次交集,就是他着急去寻三伏火,‘你’却在关键时刻拦下了他——换成我们的视角,就像南弦下一秒就要飞升,有人却忽然把通路死死堵上了一样。”
“……”夏夕月听着他平平淡淡的语气,脑中不禁随之浮现出了相应的场景,她耳尖动了动,竟然有点懂了。
凌尘让她不必多虑:“这一世,原之卿带着讨好你的动机接近,而且南弦回山之后颇为躁动,想来是原之卿拿你当人质,套了些消息。他不会随便拿你下菜。另外……”
凌尘犹豫了一下,剩下的话便没有出口。
说起来,这一世他才发现,原之卿似乎有些奇怪:他的神识比常人要强,因此心态有所波动的时候,也更加明显。
至于凌尘怎么发现这一点的……是因为前面近百年,他去找夏夕月规避天雷的时候,偶尔能在周围感受到一丝异常的波动。
经过几次试探,凌尘渐渐确认了:那大概是原之卿躲在远处,暗中窥探——这个魔宗尊主也不知是哪有问题,每次见到那些场面,心跳都会本能加剧,简直像在畏惧着什么一样。
因此凌尘暗暗想:长久下来,没准因为那个所谓的吊桥效应,原之卿对夏夕月的态度也会跟着变得缓和。不过……
他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部下,想起她刚才惊慌的样子,觉得这些还是不必说了。偷窥窥出的友善,这听上去属实有些变态,要是再吓到她,反而影响任务效率。
反正只要知道原之卿暂时不会对她动手就好。
……
凌尘得到了确切的位置,很快离开了夏夕月的识海,准备一路寻过来。
原之卿原本还有机会阻拦一二,但很不巧,他找青石青风来医治之后,接到了一条不妙的消息——混沌魔源的能量又暴动了。或许是久未有主,随着时间流逝,那里的力量越来越躁动。这一次突兀的爆发,甚至吞了左护法半边臂膀。
他只能尽快赶去处理,顺便带上了青石,照看负伤的护法。
于是几炷香之后。
夏夕月再一次醒来,小心从长睫下观察着周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青衣人站在浴桶旁边,正拎着一根人参似的药材,探询地打量着她。
夏夕月虽然还有装睡的打算,但青风已经看出她醒了。
他还算友善地朝夏夕月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是从哪抓回来的妖族,但尊主那么费心费力地替她救治疏导,想来是打算养的。另外,摸着良心讲,这只半狐看上去确实可爱,他也想要一只。
想到这,青风心中微动:没准这只妖族,会有些兄弟姐妹之类的存在?
对面,夏夕月看了看青风,见他正在走神,于是又慢慢移开视线,警惕地观察着旁边。
青风目光微动,看到她那对随着目光缓缓转动的狐耳,手指一颤,很想摸一摸。
但想起原之卿离开时阴森的眼神,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掐断了念头。
青风想起尊主让他照料这个妖族的事,没话找话道:“饿吗。”
说着,他从桌后掏了掏,拖出一只剥过皮的血淋淋的狼,试着投喂:“来一口?”
“……”夏夕月嫌弃地往后挪了挪:果然变态手下只有小变态。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原之卿似乎不在,没准是被凌尘拖住了。若真是这样,想等他们分出胜负,实在耗时太久。途中要是有其他魔修赶来,也很麻烦,不如……自己也努力跑一跑?
想到这,夏夕月浸在乌黑药汤中的手略微抬起,摸了摸腕上镣铐,又移向自己小臂,试着说:“我要吃松鼠鱼。”
“松鼠鱼?”青风虽然常年在魔宗当中研究毒物,但身为修士,毕竟活了不短的年岁。他曾在凡间待过,听说过这种吃法。
他想了想,到殿外召来一个小童,嘱咐了几句,让他去找会做凡间餐食的人过来。
嘱咐完,青风重新关上石门,回到殿内。
一转身,他眼瞳微缩,心里忽的一沉:浴桶中只剩一片乌黑药汤——里面泡着的狐狸不见了。
“……”这么短短一瞬间,她能跑到哪里去?
青风快步走向浴桶。
刚迈出几步,身后忽的一阵厉风袭来。
夏夕月常用的那几条经脉虽然被封住,无法发挥以往的实力,但她毕竟还有妖族血脉——谁也不知道这种古老的种族,有没有什么独特的秘法。
青风不敢大意,飘身向前躲开,同时他转过身,看向风声袭来的方向,双手略微抬起,指间风旋迅速成型,聚成几枚泛着乌光的毒针。
然而这时他才发现,身后袭来的东西,并不是消失的夏夕月,而是……一块粗糙的泥土。
“……”青风随手轰散它,心里却猛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几乎同时,他背部抵上了浴桶。那只满是药液的豪华双人木桶忽的炸开,里面的水流分开成无数股绳,蛇一般缠在他身上,狠狠勒紧。与此同时,一些古怪诡异的植物枝条也混在水中,悄悄卷上他周身,茎身散发着诡异的暗沉红光。
能在魔宗坐上堂主的位置,即使青风专于药术,他的修为也不算太低。
但龙血树针对神识的攻击,却令常人难以抵挡。即使夏夕月放出来的树藤并非本体,只是一点没有思维的枝干,也足够让毫无防备的青风栽一个跟头。
青衣人心神恍惚,慢慢跪倒在地上。
他费力地抬起眼,晃动的视野中映出一对赤着的脚,纤细足踝上扣着灿金镣铐,锁链长长地拖在地上。
再往上,是一抹被药汤沾湿,湿哒哒黏在小腿上的雪白布料。
但很快,衣料上的水分悉数沥干,白衣重新飘飘荡荡地垂下来。地面残余的水也浮至半空,凝成几把寒光凛凛的水刃。
一把把尖刀悬在空中,如同天罗地网,满是威胁地指在青风身上。
夏夕月小心观察片刻,见青风似乎确实失去了抵抗能力,这才小心走近,蹲下身在这个“狱卒”身上摸索,想找到镣铐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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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在?回来接锅
青风刚被龙血树偷袭, 意识尚还有些涣散。
他看着少女身后那一条因为着急而晃来晃去的蓬松大尾巴,本能地想抬手捋一把,却又难以控制躯体。最后只好转而握住了地上的锁链。
“你跑不了的, 还是老实点等尊主回来吧。”青风尽力维持着理智,缓慢劝道,“他对宠物,其实还不错。”
“谁是他的宠物,你想当自己去当!”这话夏夕月不乐意听, 气得拿尾巴抽了他两下, 然后晃了晃腿,把那段锁链从他手中拽出来。
此时她才发现, 自己运转的功法似乎变了:和之前“药峰峰主”的仙法不同, 反倒更像是从前在上界当灵兽时用的功法。只是这里魔修的功法额外经过脑后两处大穴, 修行进度更快, 却容易影响到神志。
……或许功法的变化, 也跟穿模有关?
夏夕月有些疑惑,但现在,显然不是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
她转身想走, 却又觉得沉重的锁链十分绊脚。她蹲下身, 拢起这一团密度极大的锁链, 费力地抱住, 打算先撤。
但才刚直起身, 面前突兀落下一道人影。
“!”夏夕月一惊, 手中锁链哗啦掉回地上。
对面的白衣人踏着飞剑, 低头看了她一眼, 又看了看她身上的灿金锁链。片刻后,凌尘上前一步抱起她:“先离开这。”
说话间, 他瞥见了倒在地上的青风。
凌尘指尖聚起锋锐的雷光,箭矢般弹射而出。
但它在贯穿魔修的心口之前,却又无声散开,最终只是像一张雷网似的笼在他身上,瞬间让人失去了意识——青衣人跟石殿四壁的阵法,似乎有些微妙的联系,如果这人死了,那这座看上去普通的石殿,恐怕会瞬间成为两人脱身的阻碍。
处理好这些,凌尘没再耽搁时间,带上夏夕月离开了石殿。
……
然后又在飞出一段之后,落到了一片浓密的锋云林当中。
“你太重了。”
凌尘把夏夕月放在地上,看了看她身上交错的镣铐。
原之卿虽然没把它们固定在石殿的墙上或者地上。不过目前看来,即使只是佩戴在人身上,也足够发挥它们禁锢的效果——这东西离开石殿之后,竟变得越来越重,即使以凌尘的体魄,抱久了居然也觉得有些手酸。
夏夕月靠着身后的树干,同样无声松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她手脚都已经麻了,尤其是胳膊,还要时刻托着脖子上的那一圈,手指都快没了直觉。
凌尘俯身靠近她,仔细观察着那些锁链的材质。
片刻后,他蹙了蹙眉:“这似乎是他日后一件难缠的法器,居然用来打了镣铐……”魔修的行为,还真是难以用常理揣度。
放在常人身上,这副镣铐的存在,或许是极其麻烦的一件事:为了防止戴着它的人,被越来越重的镣铐压至窒息,人质没准得主动回到原之卿那边,好减轻身上的压力。
但对凌尘来说,问题却不算大。
火系炼药,雷火炼器,凌尘又恰好是雷火双灵根。在器修一途,他其实不输任何人。
只不过凌尘的其他天赋同样出众,再加上“心高气傲”,不屑为别人炼器,才总有人忘了他其实也是个顶尖的器修。
就像技术更加精深的锁匠,不难拆掉同行做出的锁一样。赤珞金的镣铐既然能被锻造出来,就能再被融掉。
细微的雷光闪动。没多久,镣铐从夏夕月身上脱离,“哐当”落在地上,砸出几道形状分明的深坑。
夏夕月看着那些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子和手腕:“看不出来,我还真挺结实……”
凌尘随手把地上的赤珞金收进本命空间。难得的佳品,日后留用。
之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天空,察觉了什么,眸光微凝:原之卿反应不慢,似乎正在往这边靠近,想来和镣铐上暗刻的那些阵纹有关。镣铐解开,甚至离开偏殿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
而且细一感应,还有不少其他气息,也在陆续朝这边围拢。
凌尘带上夏夕月,往一处相对薄弱的方向行去。等离了包围圈,他放下她:“有追兵来了 ,你先自己走。”
他取出一柄和夏夕月先前那一把灵剑差不多的剑,递给她。然后回过身,转向来路。
夏夕月点了点头,倒是没磨磨蹭蹭地演什么“一起走!”“不,你先走!”之类的推脱戏码。她顺着那些不太熟悉的经脉运转着灵力,从本命空间中取出了一套衣衫斗笠。穿戴好后放出灵剑,没敢飞高,只贴地在林间穿行,暗暗往凌尘刚才指出来的方向行去。
……
走了不知多少日,也许是她藏得太好,也或许是追兵真的棘手,凌尘竟始终没来找她。
夏夕月有点疑惑,但也只能先干好自己的事。
她小心遮掩着身形,变换路线前进。一时不知该去哪,于是想了想,往南弦所在的隐仙宗行去——她死了不要紧,龙血树必须送到。
不过,快到隐仙宗的时候,夏夕月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她停在深山溪流旁边,低头看着水流,犹豫片刻,摘掉了头顶的斗笠,借着水面照了照自己。
然后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等回了宗门,有先前云华被人顶替的前车之鉴,宗门恐怕会想要查证她的身份。到时候,这对人类不该有的耳朵……
微带波澜的溪水镜面中,那对雪白的耳朵抖了抖,片刻后,它努力耷拉下去,紧贴着脑袋,想假装成一顶皮毛围帽。
然而失败了。
雪白绒耳和乌黑发丝,对比过于鲜明,能清晰分辨出它的轮廓:不管怎么看,那就是一对长在头顶的耳朵。
另外,还有身后的尾巴。虽然盘在衣服下面,不像耳朵那么显眼,但一直鼓鼓囊囊,有些奇怪。
这么下去,恐怕没法回宗门吧……
一时间,夏夕月感觉自己快要愁得掉毛。
就在这时,她识海微动。
——凌尘那里竟然有了消息。
夏夕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和他对接上。
然后就听到凌尘问:“你在哪?”
他声音沉稳淡然,听上去和往常一样,看来也顺利从魔宗脱身了。
夏夕月放心了些,她看了看周围:“我在宗门南边的碧蔓谷。你呢?”
她期待地想:如果凌尘也从魔宗回来,正好能捎她一程,躲过宗中的测试。
夏夕月正在心里拨着小算盘,却听到神识里,凌尘说:“我已回宗数日。你也尽快回来,有事需要你做。”
夏夕月:“……?”
她迟疑道:“你都没找一找我,就径直回去了?没因为偏离逻辑,被天道追着劈?”
“这才是‘我’该做的事。”凌尘比她更了解小世界的天道,“先前我拦下那些魔修时,隐仙宗中,掌门正好冲击大乘中期失败,重伤闭关。他的命牌有所异变,而我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因此理应尽快回来趁机夺权——虽说宗门迟早都是我的,但修仙之人寿数绵长,与其等他让位,不如我主动一些。”
夏夕月沉默了一下:也对。如果凌尘是个爱师妹胜过爱一切的恋爱脑,那他应该为了小师妹放弃囚禁男主、当个好人才对。可这样显然不行,因为他们最根本的目的,就是用各种手段督促男主飞升。
也就是说,还是得自己一个人回宗门。
夏夕月活动了一下疲惫的身体,幽幽叹了一口气。
不过好在既然收到了凌尘“尽快回宗”的消息,那她也确实能安心回去了——虽然耳朵和尾巴的问题,还没能得到解决,但凌尘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他已经有了对策。
绝大多时候,上司还是很靠谱的……
这么想着,夏夕月重新戴上斗笠,用力按了按遮住那对收不回去的耳朵,快步赶向宗门。
……
另一边,隐仙宗中。
凌尘收回神识,缓缓睁开眼,站起了身,推门而出。
门外早有小弟子恭敬候着。他侧耳听完对方传来的话,微一颔首,御剑前往平顶峰。
到了最中心的议事大殿,就见一群弟子聚在附近,其中还混着几个长辈,一片嘈杂。
看到凌尘走来,那些潮水似的声音很快低下去,一束束目光望了过来。
凌尘穿过那些或敬畏或钦佩的视线,衣衫翩然,从容步入大殿当中。
正中间,属于掌门的主位空着。他往那瞥了一眼,并未落座,而是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然后看向下方:“何事?”
随着这个问题落地,一些知道内情的宗门弟子忍不住微一偏头,齐刷刷看向了一道极其显眼的银色人影。
正是器峰首徒云华——那个本该和夏夕月他们一起去无方秘境,却在出发前不幸被人掉包,于是最终在宗中睡了许久的倒霉蛋。
……
云华无言地垂着视线,像在欣赏大殿中纹理复杂的地面。
面色虽然平静,但他心里却持续掀着惊涛骇浪:他居然因为半路被雪绒兽诱惑,被不知名的幕后黑手暗算,耽误了这么重要的行程,害得药峰峰主失踪,还被一群人围观,沉睡许久才终于醒来。
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云华痛苦地闭了闭眼,只觉得快要窒息:耻辱,这是此生从未有过的耻辱……此仇必报!
……但很遗憾,在那之前,他还是得先顶着同门们各异的目光,羞耻地再度陈述一遍自己当日的经历,好给宗门提供线索,以便抓到那个暗算他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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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上司坑我
云华垂着头, 尽量平静地复述了自己那天遇到的事:“我回峰路上,遇到一只稀有的雪绒兽,于是追了上去。谁知它身上竟被妖人下了阵法, 我碰到它时不幸中招,在林中躺了几天。之后的事……几位师弟都知道。”
说完,他默默退回旁边,听其他人继续讲述那天的细节,从中分析暗算他的人究竟是哪方势力。
听到一半, 领口忽然鼓起一截。
云华一怔。片刻后, 他暗中往长虹真人身后挪了挪,然后用师父做遮挡, 从领口捧出一只绒毛雪白的小兽, 偷偷摸了几下:“我刚才不是说你不好, 你也是被控制的受害者。”
“……”长虹真人回过头瞥了他一眼, 忍不住一袖子拍到他脑门上, 低声道,“收起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云华讷讷把雪绒兽拢回袖中。
长虹真人冷哼一声, 懒得搭理他, 上前道:“近来魔宗小动作不断, 此番竟能在我宗内对弟子下手, 并且避开耳目将他引到深林, 如此熟悉我隐仙宗的人员地势, 宗中定有内应, 必须彻查!”
凌尘目光扫过其他峰主和那些资历颇深的弟子, 见他们似乎也都是这么想的,于是没再多说, 微一颔首:“理应如此。”
……
另一边。
夏夕月担心狡诈的魔修在宗门边缘埋伏,于是花了点时间暗中观察。
没发现那群家伙的气息,她这才顺着宗门外围层层叠叠的防御法阵,找到入口,打算回宗。
刚一靠近,便看到有人立在入口处。
那人一身极其显眼的衣服,银光从头闪到脚,只有肩头一处色调温和。仔细一看,原来是他肩上趴着一只像兔又像狐的小兽。小兽绒毛蓬松雪白,安静不动时如同一丛轻软的蒲公英,察觉到有人靠近,它转过头,和它的新饲主一起看向夏夕月的方向。
很快,云华认出了来人,眼底有些惊喜:“你没事?——真是抱歉,先前我误中妖人奸计,连累了你。”
夏夕月惭愧地摆了摆手,云华口中的“妖人”,肯定是指麻晕他顶替了他身份的南弦。从这一方面来说,是她连累了这个倒霉的器宗首徒才对。
正想赶紧寒暄完,尽快离开。但这时,云华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塞给她一样东西:“走个流程。”
他塞得实在太过自然,夏夕月顺手接住,低头看去,就见掌心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那块澄澈的圆石落入她手中,竟忽的染上一层墨色,而且颜色迅速转深,最终变得黢黑。
云华:“……”
夏夕月:“……”
……这东西,她有点印象,好像是用来测魔修的。
云华显然没料到夏夕月失踪一遭,再回来居然会测出魔修独有的浑浊灵气。想起自己先前被人冒充的事,他眼神微变,利刃出鞘:“你是什么人?”
夏夕月飞身退开,躲开他剑刃上荡出的雷光。同时心里很懵:这,这个发展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凌尘只说让她速归,没提到过宗门居然开始挨个检测入宗者的灵气,连峰主都不放过。
现在怎么办?要不先撤?等躲起来,再找凌尘问问是否哪里出了变故。
这么想着,夏夕月回眸看了看宗门外的深林,打算折返。
云华见她想逃,更觉得这是魔宗派来的冒牌货。他一剑挥出,人也飞身上前。夏夕月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脚下一踏地面,几丛土浪自她身后翻卷,挡了过去。
灵力交错间,束带松脱的备用斗笠被厉风卷起,夏夕月抓了一下没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远。
没了斗笠遮挡,那对她想遮掩的耳朵暴露在天光之下,被乌黑发丝一衬,显眼得像一捧新雪。
云华目光落在上面,明显一怔。停顿的瞬间,那片土浪轰的袭至他面前。他这才回过神,仓促抬剑一挡,连人带剑被拍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一圈才重新稳下。
夏夕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打到了人。但不管怎么说,这显然是个不错的逃跑机会。她没再多看,踏上飞剑,快速驶向附近的深林。
云华重新停稳,看着夏夕月离开的方向,犹豫了一下。
云华:倒…倒也不是觉得毛茸茸没有坏人。只是刚才,夏夕月似乎并未对他下过死手,否则哪怕只是刚才的土壁上竖起几道锋刃,也能给他添上些麻烦,绝不可能应对得这么轻松。
另外……
云华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雪绒兽,目光缓缓落在了它的耳朵上。
“……”说起来,这小兽的耳朵,和夏夕月头顶那对多出来的耳朵,长得真的好像。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道有些荒谬的猜想:难不成夏夕月其实是雪绒兽变的。雪绒兽长大以后,具有化形成人的功能,只是没法隐匿它的那对耳朵?
这么想着,云华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雪绒兽,好奇地低声问:“你也会变吗?”
雪绒兽:“……”它抬爪推了推云华的指尖,转过身去,不想搭理这个愚蠢的人类。
没等一人一兽有更多交流,旁边忽的响起几道惊雷之声。紧跟着便凭空多出数道人影——雷灵根速度更快,测魔石又和平顶峰上的母石联动。云华倏地把雪绒兽塞回袖中,面色镇定地望向周围,就见除了凌尘,和他的师父长虹真人以外,还有几个有着雷灵根的长老也都到了。
修士们到了现场,很快察觉了什么。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捻了捻垂至腰际的胡须,蹙起了眉:“这周围有浊气。”他微一闭目,片刻后,倏地抬眼看向一侧,“往那边去了。”
雷光再度惊起,等云华回过神,面前已经没有人了。
……
夏夕月本能地往远处逃去,但想起那群雷灵根一个个赶路飞快,就算凌尘放水,别的人她也跑不过,于是又转而寻找着隐蔽的地方,想先找个地方躲着,联系凌尘问一问情况。
但这里正好是宗门边缘,被清出了一片空地,树木稀稀落落,没有太方便藏匿的地方,她只好低头看向地面。
原本按照夏夕月的修为,她能藏进地下极深的地方。
但现在,那几条主干经脉十分滞涩,寻常的本事发挥不出来。若是硬往下藏,不小心把自己活埋,就太过不妙了。
正有些纠结,这时,她忽然头皮发麻,直觉拉起了警报。
夏夕月忽然止住前冲的趋势,硬生生停下。几乎同时,一柄有几分眼熟的长剑从天而降,披着雷幕扎在她面前,入地一尺,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其中磅礴的灵气撕裂。
夏夕月先是因这巨大的动静一惊,紧跟着又无声松了一口气。她认出来了,这是凌尘的剑。
既然凌尘帮宗门里的人拦她,想来他也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上司那么靠谱,应该……有对策吧。
夏夕月抿了抿唇,有些忐忑地回过头。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多出数道人影,隐隐将她围在中间。
长虹真人也在其中。他看着凌尘手中泛着光点的命牌,迟疑道:“命牌有反应,居然真的是她本人?”
他诧异地看着夏夕月,打量半晌,实在很难把这个一贯安静的师妹和“潜伏多年的魔修卧底”对上号。
另外,有件事他实在在意。
长虹看着夏夕月的脑袋,疑惑道:“你头上那是个什么东西?”
“……”夏夕月默默把耳朵往下压了压,想假装它是两个装饰。
然而却依旧有眼神好的人认了出来:“像是兽类的耳朵……她是妖族?!”
“可妖族不是早就灭绝了么。”也有读书多的,从典籍上看到了不少知识,“外貌也不像妖族。不过若有妖族血统,和魔宗勾结倒也正常,它们本就更适合魔宗功法,思维也更偏向那群魔修。”
一群人就着这诡异的现象议论了几句,忽然想起什么,微妙地改变了站位,转头看向凌尘,神色有些复杂。
以他们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夏夕月如今状态不好,远不及平时的实力,不足为惧。
比起她,反倒是凌尘这个代掌门更值得警惕。凌尘修为高过他们所有人,掌门重伤倒退后,凌尘在隐仙宗地位更高。如果他要包庇这个从小相熟的师妹……
在众人微带警惕的注视中,凌尘无言地抬了一下手。
一道雷霆轰然刺破云层,自半空劈落,砸在了他们的包围圈正中。
几息之后,雷光褪去,面前只留下一道单薄的人影。夏夕月闭眼伏在地上,身上爬满细密雷光,手边的剑也已经断作两截。
“带去关起来。”凌尘看上去没有丝毫包庇之意,只隐约有着一丝对师妹踏上歧途的痛心,他闭了闭眼睛,有些疲惫似的说,“稍后商议如何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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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快点下班吧
夏夕月再一次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又双叒叕被抓了起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然后发现, 这里似乎是隐仙宗专门针对她这个“魔修”的关押地点,和凌尘关着南弦的地方有点像,大概同样是地穴当中的某一处,只是没那么贴近火脉中央。
她动了动身体,感觉有些沉重。一转头, 就见手腕上套着一圈熟悉的赤珞金——看上去是原之卿先前用过的那一块, 现在被凌尘拿来重锻,废物利用了。
夏夕月:“……”看不出来, 上司居然还挺节俭。这不像他啊, 难道还有别的用意?
研究了一小会儿, 没有什么发现, 夏夕月干脆不再去管。
她强撑起身体看向周围, 就见自己果然是在一处封闭的地底空间。火浆环绕四周,织成阵法,牢牢压制了空中的水汽, 也隔开了大片土壤。她的两种灵根在这里几无用处。看上去, 隐仙宗对她这个不知所图为何的“妖族”颇为重视, 关押得十分有心。
喉咙里像有火在燎, 夏夕月习惯性地想灌一点祛火灵液。正在试探本命空间能不能打开, 这时, 她耳尖一动, 听到似乎有人来了。
她顿时停下动作, 有些紧张地看向入口。就见一个人背光走了进来。
凌尘出现在地底,越过法阵, 翩然落到她面前。
那身皎白衣衫,依旧一尘不染。甚至仔细看去,他衣服上的暗纹比先前多了不少,款式也比原来庄重,倒是从细节处彰显了苦熬数百年,掌门终于退位后,伪君子凌某人内心深处的喜悦。
夏夕月:“……”细节确实拿捏得十分到位,非常敬业。就是希望这人以后能早点告诉无辜的部下,她回山以后会挨劈,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一边想着,她一边暗暗看向凌尘身后。
不过,并没有想象中“多人会审”的凝重画面。
凌尘察觉了她的视线,顺着神识道:“只我一人。”
夏夕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想起先前的疑问,向凌尘确认道:“你之前让我尽快回宗,是为了……”
凌尘:“宗中有人察觉了魔修的渗透,我要尽快给他们些交代。”
“……”夏夕月想起那块测魔石,隐约懂了什么,“为了让原之卿不被查出来?”
凌尘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有点狼狈的部下,顺手帮她把那些不太整洁的碎发理到身后:“有些事需要他去推进。如果现在暴露原之卿魔教卧底的身份,会影响到他后续的行动。但若是事先找出一个‘卧底’,他的进度就能快上许多。”
夏夕月心里嘀咕:帮南弦就算了,居然还要帮原之卿那个家伙打掩护……
不过,理智一点想,成熟的渡魂人应当懂得曲线救国。凌尘大概也只是想早点下班罢了。
于是夏夕月只好叹了一口气,努力摒除偏见,让自己成为一只心里没有感情,只有任务的无情工具狐:“之后我该做什么?”
问完她就沉默了一下:不对啊,她现在好像什么都干不了。以前好歹还能给南弦当个毒素过滤机,但现在,她大概只是一个龙血树的搬运工。
“对了,龙血树。”说起这件秘宝,夏夕月打算把东西交给凌尘——不管怎么说,凌尘现在的处境,似乎比她安全得多。
凌尘却摇了摇头。神识中很快传来他的声音。
“这里虽在地底,其实却离地面不远,周围也有细微的岩层生物做眼线,天雷威力不弱。主动把龙血树给我,不符合‘你’该有的性格。”说着,凌尘伸手入袖,像在翻找什么用得上的东西,“我先折磨你一顿,等神志昏沉了再让你交出来,倒还说得过去。”
夏夕月:“???”
凌尘看了看她神色复杂的脸,又继续道:“不过在天道眼中,龙血树于我无益,硬拿过来反而奇怪,这次就算了。你安心等着便是,稍后自然有人来取。”
说话间,他已经从袖中收回了手。
取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夏夕月先前以为的可怕刑具,而是一瓶灵药。玉瓶瓶壁轻薄,被周围的火光衬着,能隐约看到其中晃动的清凉液体,它散发着一层微薄的药香和幽幽凉意,嗅上去像是以前的祛火灵液,但又加了些东西。
“我不能常来。”凌尘拔开瓶盖,耐心地慢慢把一整瓶药灌了下去,“你若实在觉得这处环境难以忍受,可以先回识海沉睡,尽量减少消耗,多活一段时间——魔宗最近动作不小,南弦对三伏火的驯化也很快就会结束,等时机合适,不难出来。”
夏夕月默默点了点头。好吧,听上去轮到她来地底待机了。
……
以前给南弦清火毒,去了就走,不在地底长留,夏夕月对“被关在地底”这件事,没有太多实感。
但如今她自己到了地底,才发现在一片不变的景色当中,时光居然变得如此漫长。周围空气灼热干燥,隐约勾动着体内本已沉淀的火毒。凌尘先前带来的那一瓶灵液,能短暂祛除燥热,却不可能一直生效。
因此过了没几日,夏夕月就有些顶不住了,她将神识缩回了识海,一睡解千愁。
虽然越来越脆弱的躯壳,让她很想抛开外面的事,彻底躺平。但眼看成功在即,咬咬牙就结束了,夏夕月到底还是留了一丝感知,浑浑噩噩地捕捉着周围的变化,以免错过重要的节点。
身体被浓烈的火气熏染,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一些。
夏夕月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人穿过阵法,来到她身前,俯身扶起了她。
紧跟着,唇边一凉,有一些冰凉苦涩的药液顺着瓶口,滑落进嘴里。
她觉出不对,蹙眉想清醒过来,正要睁开眼,头顶却悠然罩下一块淡蓝色的薄纱。
和凌尘曾经拿来给她做衣服的鲛纱不同,这一次的薄纱,似乎是某种罕见的植物纤维织成,上面泛着浓郁的水汽和生机,瞬间将夏夕月和周围的火焰隔开。
夏夕月浑身一轻,却反而因为这短暂的安逸,变得更困倦了。
来人似乎想探一探她的状态。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命脉上,夏夕月蹙眉想躲,却被轻轻按住,那人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夏夕月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脑子转得比平时慢上几拍。她想起这些日子到底是在为谁辛苦,动了动唇,喃喃念叨了一声阔别已久的无良饲主:“……主人?”
那人忽然一僵。
第49章 仇恨值过高
幽邃地底, 炽烈火浆铸成的牢狱之中。
原之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从夏夕月口中听到这样一个词。
想起自己先前逼问夏夕月无果的事,他眼底微沉:凌尘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才能让这么一个人折掉傲骨,卑躬屈膝认他为主?
想着那些场面,原之卿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压下心里的杀意,低头去解夏夕月手上的镣铐。
等看清镣铐的材质,他指尖一顿, 又沉默了一下:这居然是用赤珞金铸成的, 而且细一感应,正是他在魔宗用过的那一块。
发现了这一点, 原之卿苍白的手背上, 无声绷出几道青筋:隐仙宗内定的下一任掌门, 定然不缺各种坚固材质。可凌尘却偏偏用了这个……肯定是先前那个变态去魔宗抢夏夕月时, 觉得这镣铐好看, 所以如今又换了镣铐的阵法,用上了同样的东西。
“……”原之卿盯着那块赤珞金,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杀意更盛。
然而理智来说, 这倒确实方便了此时的他。赤珞金是极其稀有的材料, 这一块, 原之卿早已滴血认主。凌尘大概以为他破坏了上面的阵纹、赤珞金便回归成了普通的材料, 其实不然——必要时, 原之卿依旧能控制它。
有了这一茬原因, 放人的过程, 顿时变得顺利了不少。
原之卿一一化开那些镣铐,正要去扶夏夕月, 却忽的察觉到什么,蹙眉抬起了头。
夏夕月身后,一道人影无声从火浆中浮出,像一片虚浮在半空的幽火。
在原之卿看过去的同时,那人缓缓抬手,指尖随意朝他一点。
轰——
轻描淡写的动作,伴随的却是骇人的威压。一只数尺长的火雀长啸成型,摇身一转便成了一柄带着双翼的长剑,利刃拖着长长的翎羽,轻盈锐利,向原之卿飞刺而来。
原之卿原本并不怕火,然而这抹火焰逼近时,他却腾地一阵心悸。他人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地掠向后方,避让锋芒。几乎同时,他周身腾起一圈幽绿火焰,绿火很快分出一股,青蛇般绷紧伸长,如同一只尖锐的矛,角力般撞了上去。
然而这一抹从混沌魔源中取出的幽火,却竟然不是那只火雀的对手。
尖锐灵力在空中激荡,几息之后,绿芒被狠狠撕碎。只剩炽烈火雀划破长空,悬停在原之卿面前,翎羽翩然,剑尖对准他眉心,满是警告的意味。
原之卿身上其余的火焰腾起,缓缓在身前凝成火盾。
这种碾压式的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微带诧异地看过去,就见那道忽然出现的人影,无声走到了他刚才的位置,然后俯下身,动作自然地抱起了地上的人。
原之卿看不清那道人形,然而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已经袭上记忆。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冷冷道:“原来是你?”
那个先前在无方秘境里任他摆布的傀儡,本体竟已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原之卿望着那些让幽绿火焰畏惧的明火,指尖捻了捻剑鞘:“……你居然已经拿到了三伏火。”
南弦并未答话,他正低头看着夏夕月头顶的狐耳。
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现那竟然真的是一对天生的耳朵,南弦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旋即转头看向原之卿:“你做了什么?”
原之卿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意:“我还当你们感情有多好,原来你连她的种族都不知道。”
“……”种族?
南弦伸手搭上夏夕月腕脉,探了探她体内的状况,发现她竟然转了魔修功法,而且诡异地和这种功法十分契合。再加上那双耳朵……他忽然联想到了古老的妖族。
这时,几股细微的灵气从地底掠过,微弱得仿佛错觉。
原之卿见南弦走神,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场偷袭。地底用来固土的荆棘无声化作牛毛小刺,根根淬毒,针雨般破土而出。
南弦垂眸望去一眼,地底的温度一瞬间上升,又眨眼间回归平常,在常人难以察觉的短暂时间中,那些木刺轰然从内部开始燃烧,变成一团团悬浮在南弦周身的火焰。
它们并未熄灭,反而凭空烧得更旺,下一刻,星火如河流入海,从四面八方冲向原之卿,最终汇成一团炽烈的火球,火焰中央灼烧出一道扭曲的人影。
周围嘈杂的环境,和波动的灵力,让夏夕月越来越清醒。
她被一片隔热的薄纱裹着,艰难睁开眼,从缝隙间往外张望,冷不丁看见烈火灼烧着一个人。这场面让她心里一突,腾地清醒过来。
不过烈火中的人,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化成灰烬。
很快,那人周围腾起一圈幽绿火光。原之卿那柄素色长剑转为乌青,剑刃泛起诡异的毒光,他抬剑一划,绿火扩出一圈,硬生生逼退了那些合围的火,腾出一片让他不损形貌的空间。
他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复杂地冷笑道:“三伏火的力量,真是不错。”
南弦淡淡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似的说:“它远非‘不错’这种评价所能概括。但强归强,却终归不是该由我们掌控的力量。”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抱着怀里的人跳了下去。
夏夕月越过南弦肩头,往下看去,冷不丁发现下面竟是一片翻滚的火浆,她惊慌地一挣,却被南弦按住,另一只手抬起,遮过她的眼睛。
夏夕月紧张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黑暗中,响起咕咚一声落入液体的动静,却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高温。
原本炽烈的火浆,像化成了温水,柔和地将她包裹。不知何时,地底紊乱的热流,重新变得有序起来,像在俯首听从某些东西的号令。
……
外界,隐仙宗中。
对魔修来说,和三伏火相关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这决定着他们能否取走混沌魔源中的力量,再塑一个碾压修真界的领头人。
因此这一次,原之卿不是自己来的。魔宗几乎倾巢而出,不为死战,只为让隐仙宗陷入混乱,方便他行事。
此时宗中各处正在混战,大地却忽然颤动起来。那股震动越来越烈,连绵的山岳仿佛都在扭动。悬崖崩塌溅起的灰尘遮蔽天空,林中鸟兽潮水般避散。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地面闷响着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炽热的浆流。
咔、咔。
细小裂缝越来越多,如同一道道无形剑气自下而上劈落,最终汇聚成一道极深的峡谷,自隐仙宗正中横贯而过。火浆迅速填满裂隙,又缓缓溢出,蛛网般向四处蔓延。
这场突兀的变化,毫无疑问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峰主们停下了同魔宗之间的交锋,挥手捞出那些险些掉进浆流的弟子。
一片混乱中,地面的颤动越来越剧烈,最后轰然自平顶峰爆发。平滑的山顶被被顶开一片缺口,漫天火光飞溅,有人从火口飞掠而出,悬停在半空。
南弦挥去火星,垂眸扫过宗中,看见几个有些眼熟的魔宗长老。他目光停在那些人身上,缓声开口:“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话音落地,地脉各处的火灵萤火般升空,奔他而去,如同灼热星光汇聚,最终在他头顶凝成一只几丈长的火雀。朱雀垂下长长的翎羽,一声清啸,口中吐出一把纤长火剑。
南弦抬手接住,托在掌心把玩片刻,忽的抬眼望向山中一处。
夏夕月看到他的眼神,心里腾地有了某种直觉的预感,她抬手一推。几乎同时,流光一闪而逝 ,那把剑从南弦手中飞射而出,眨眼间便抹消了数百丈距离,擦过凌尘束发的玉冠,没入他后侧深山。
凌尘抬起头,一贯淡漠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厉风卷起他的发尾,越过四散的乌发,他身后那座山上先是溅起一星火光,紧跟着整座山像一只烧得通红的陶瓮,从内向外染上火色,最终轰然烧成一片灰烬。坍塌的尘埃被风一吹,染黑了半边天空。
而要是再偏半点,现在炸开的,就是凌尘的头颅。
“……”夏夕月怔怔看着那座山,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阻止了什么。她想起炭烤上司的样子,无声打了个激灵,小心抬起了头,就见南弦正垂眸看着她,漆黑眼瞳像一片深沉的湖,湖底暗流搅动。
夏夕月猜不出他的想法,有点紧张,讷讷道:“那个,我……”
没等她编好借口,南弦却像是自己明白了过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夏夕月看得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饲主又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但她没有证据……
这时,一团幽火如同倒落的流星,升上半空,悬停在他们面前。
原之卿也已经从地底离开,他看着南弦周围温顺的火灵,目光复杂。
虽然一句话也不想跟面前这个变态乙多说,但想起魔宗千百年未能实现的愿望,他到底还是压下心里的种种情绪,勉强露出几丝友善:“既然三伏火在你手里,我们不妨重新谈一谈。你我立场并非敌对,倒不如说,反而能相互助益。”
“你应该听说过混沌魔源。”他声音里带着一些诱惑,“那里封印着上古流传下来的力量。只有得到它,才能跨出最后一步,达到传说中的仙人之境,而三伏火就是通往至高之境的钥匙——以你如今的修为,和已在手中的三伏火,不去试试,岂不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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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树: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夏夕月缩在那片隔开火热的薄纱中, 听到原之卿的话,默默想:开始了开始了,开始拉人了。
虽然一贯觉得这个魔修不安好心, 但混沌魔源中的力量,本就是南弦破界飞升需要的东西,夏夕月对此乐见其成,头一次如此希望原之卿劝说成功。
……
原之卿也不想将混沌魔源中的能量拱手让人。好在魔修功法追求速成,练久了性格往往不为正道所容, 再加上和凌尘之间的恩怨, 南弦将来注定不会站在仙宗那一边。
魔修对三伏火的执着,其实是想让魔宗不再那么憋屈地缩在边角荒地, 所以需要一个有着碾压性实力的领头人。而南弦从功法到体质, 怎么看都像一个纯正的魔修, 让他去开拓疆土, 原之卿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此外……
年轻的魔修眼底微光闪烁, 暗暗想:混沌魔源可不是能轻易掌控的东西。没准南弦去了以后,会跟那些狂暴的能量两败俱伤。届时,魔宗不介意全盘接收他的遗产, 包括三伏火, 也包括那个珍惜的小妖族。
南弦看了原之卿一眼, 忽然开口:“混沌还有着它自己的意识, 就算有三伏火融开封印, 之后究竟是谁吞噬谁, 仍未可知。”
原之卿忽然被点破心思, 心里一颤, 面色却丝毫未变,他笑了一声:“这是你那位‘师尊’告诉你的?他在骗你——你虽是魔修, 却不是我魔宗之人,同我争辩这些,未免可笑。”
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早已查出了南弦的身份,知道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师弟刚一踏入修行之途,就眼瞎地拜了凌尘为师,之后没多久便“意外身亡”。
如今看来,大概是南弦独特的体质被凌尘盯上,凌尘想抓他去净化三伏火。只是凌尘恐怕也没有料到,他这个弟子的本事,远比他料想得要大……也不知此时看见三伏火被人驯服,那个伪君子究竟作何感想。
南弦并未多言,他对混沌魔源毫无兴趣,原之卿信与不信也与他无关,提醒一句就够了。
他正想带人离开,但这时,空中灵气忽然震荡,整座隐仙宗像一眼逐渐沸腾的泉,磅礴威势从脚下升起。
两人面色微变:隐仙宗的山门大阵,似乎要开启了!
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在典籍上也只有寥寥数语,无人敢断言它全开时的真正威力。也正是出于对它的忌惮,魔宗才从未真正大举进犯隐仙宗,只让长老四处骚扰。
然而今日,横贯山底的裂隙和火脉躁动,到底还是触动了沉睡已久的大阵。
南弦心念微动,在他头顶盘旋着的火雀随之落向他脚边,他翻身而上,眨眼间化作一道光流,带着夏夕月远去。
原之卿想拦却已经晚了,他不甘地啧了一声,却也只好先回过头,率部下撤离。
魔修撤离得仓促,隐仙宗的众人,心中却也并不比他们平静。
有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对突然变幻的环境一头雾水:“地底怎么忽然裂开了?我们脚下原来是一片火脉?”
还有的修为稍高,在刚才的混乱中有空观察别处:“地底出来的那几人是谁?!”
也有很懵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干站着又觉得尴尬,只好随便说两句的:“魔宗…魔宗实在欺人太甚!”
和弟子们不同,几个峰主脸色却已经变了。
距离虽远,但他们的眼力却十分不俗,尤其是和隐雷峰有来往的几人,更是心中微惊,思绪混乱。
——原之卿是凌尘座下弟子,甚至按照隐仙宗一贯的传承方式,凌尘之后,他或许能坐上掌门之位。然而刚才,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撼动地脉的那个魔修攀谈,且升空时周身火焰阴气森森,那怎么看都不是仙宗的术法,反而更像是魔宗那边的路数。
还有那个引动地脉的人……
长虹真人望着天际,脑中隐约闪过一道人影:百年前收徒大典,他看中过一个天赋绝佳的少年,然而他的灵根却和对方不同,最后那个小弟子归于凌尘门下,之后没多久,他竟折损在一次下山历练里。
宗中虽对新晋弟子关爱有加,但毕竟是生死历练,不可能护得面面俱到。长虹当时只道是意外,感慨了一声“天妒英才”。可刚才,那个破土而出的人的长相……
他心里微沉,总觉得离某些骇人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却又本能地不敢捅破。
……
另一边,原之卿也已经离开了隐仙宗,思绪异常复杂。
追寻了这么多年的三伏火,竟落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人手中,那外人还不归顺魔宗,而是带着火和人当场跑路,堪称人财两空。魔宗少宗主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吃过这种程度的亏,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想杀掉南弦,让三伏火重归无主状态,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混沌魔源越来越躁动,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只能先思索另一种情况:怎么和南弦达成合作。
原之卿:“……”目前来看,南弦对魔修的态度,倒是比对待隐仙宗要好,特别是给凌尘的那一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也并非没有同南弦合作的机会。
正想着,旁边忽然响起一道细碎雷音。
那声音极近,仿佛就在身侧,突然被人欺近到这种地步,原之卿心里一惊,倏地回过神,转头看去的同时扬手一剑。沾着幽火的灵力如扩大的涟漪,瞬间笼罩向雷声来处,半片树林随之化为飞灰。
一片灰雾当中,原之卿停下前行的趋势,回过身来,周身幽火缭绕,森然看向对面。
来人居然是凌尘
原之卿打量他一眼,调侃道:“师尊这是要来清理门户?——可惜比起我,恐怕现在,你才是隐仙宗最想清理的那个。”
凌尘飘身落在他对面,没有理会这种挑衅,只淡然道:“不妨合作。”
这是原之卿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他微一挑眉,眼底有些诧异:“你是暴露本性之后自暴自弃,打算跟魔修混了?”
凌尘像是没听到他话里的嘲讽,只平静说着自己的事:“你要南弦的踪迹,我要夏夕月。”
“……”原之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猛地一跳。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声笑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是长情。”……就使劲逮着一个祸害。
凌尘抬手顺着剑上垂下的流苏,慢条斯理地说:“她很有趣。一块本该高高在上的璞玉,却因为天真愚蠢而被人踩在脚下、握在掌心,逆来顺受,实在很难玩腻。”他忽然看向原之卿,意有所指地说,“个中滋味,你不是也早就体验过么。”
原之卿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目光沉了下去:“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他抓夏夕月,只是单纯地在抓人质,凌尘却居然想把他也拉到变态的领域,然后用相同的身份达成合作……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该不会以为魔修就会跟他很有共同语言吧。魔修可没他那么无耻!
凌尘看着他:“怎么,不舍得?”
原之卿冷嗤一声,指尖幽火晃动:“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这种毫无信誉的伪君子,居然也敢提出跟人合作——若是信了你,岂不是会像我那位好师弟一样,被废去经脉,关在地底百年?”
“那时的他,还不配跟我谈任何条件。但你可以。”凌尘似乎总在有利于自己的事上很有耐心,语调平静,“关押不牢,是我失误。但若没有你的那些小动作,他也不会这么轻易逃脱出来——如今有三伏火在手,他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就算你我哪一方找到了他,单独一人,也难以应对。你虽有不少部下,但依我看,他们的实力,去了也只能给他当柴烧。”
“这种有利于你我的事,究竟有什么可顾虑的?”凌尘直视着原之卿,浅淡的眼眸却如同深入湖底的冰针,洞穿一切,“三伏火对你来说,难道还比不上别人家的宠物?”
轰——
幽火长剑直刺凌尘面门,凌尘一转剑柄,剑鞘迎了上去,稳稳架住。两股尖锐灵力从长剑相接处轰然炸开,厚重水波般扩散。残余的半片树林像被一把无形锋刃平削而过,枝叶雨点般砸落在地上。
原之卿隔着剑刃,看着对面那个隐仙宗的风云人物。幽绿火焰毒蛇般盘绕在他的剑上,仿佛找到机会便能一口封喉,可却始终不得寸进。
僵持片刻,他想到了什么,沉声开口:“不如先来说一说,你要怎么找到他们。”
凌尘衣摆在灵力卷起的风中翩飞,仙气盈然,被对面鬼火森森的原之卿一衬,越发像一个心寄苍生的仙人。
只可惜仙人正在聊着算计同门的阴暗话题,他淡然道:“这是我的事。你只需出力,得手之后,我们各取所需。”
“……”
原之卿沉默了许久,收剑归鞘:“好。”
同时他心里冷笑:各取所需?
既然这样,那三伏火和夏夕月,他都要。
……倒不是想要那个妖族少女,只是想撕碎这个伪君子的面具,看看届时他人火两得,凌尘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正道的峰主,或许还没见识过魔宗黑吃黑的手段。
不过旋即他又想,对面的人可是那个凌尘。比起夏夕月,不管怎么看,凌尘更感兴趣的,都应该是南弦体内的三伏火……没准这家伙正打着跟他一样的主意,不能掉以轻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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