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境破碎之际, 长赢分明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似乎正在遥遥与她的身体共振。
她已经有数万年不曾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了,倏忽间, 心动如鼓擂,一时竟然让她捂住了胸口,喘不过气来。
她似乎感觉到了心跳?
这怎么可能?
她被玉隐剜掉心脏已经几万年了, 玉隐应该早就将她的心脏毁掉了才是。
她怎么可能在这个世界感知到了心脏的存在?
可这血脉之间的联系分明不是错觉, 难道说, 玉隐当年对她手下留情了?
可就算玉隐没有毁掉心脏, 可心脏已经离开本体这么久了,怎么会现在突然被她感觉到了?
难道说是因为她和心脏的距离近了?心脏就在这方世界,而她进来了, 所以才能察觉到?
怎么会呢?
玉隐将她的心脏放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长赢一时感到很迷茫, 就好像从前认定了很久的一件事情,突然被告知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隐隐颠覆了她的看法,难道玉隐之前对她做的事情,都有隐情?
长赢隐隐有些不安, 她察觉到有些事情似乎超出了她的掌控。她不仅有了情丝,如今竟也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心脏。
她越来越不像一个魔, 好像从前的自己正在她身上活过来。
如果从前的她回来, 那她的无情道是否也会前功尽弃?
这般变化, 也不知是好是坏。
*****
兰霁感受到大地震动的那一刹那, 便瞬间明白了, 这般动静也许是长赢功成出关了。
正在做饭的兰霁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 嘱咐两个小的几句, 便立刻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
眼下他实在是顾不得许多, 此刻的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去见长赢。
在这种时刻,身体总是比理智要先行动。
兰霁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她了,身体的思念无法抑制,率先喷涌而出。于是他果断将两个孩子抛在身后,只身一人向着大漠深处奔跑。
黄沙满地,沙地会卸掉大部分奔跑时的力道,往往是走一步退半步。
可饶是这样,兰霁仍就奔跑的满心欢喜,生怕错过和她相见的一分一秒。原本设想的矜持和进退有度早已经被他抛在脑后,忘到了九霄云外,他也顾不得奔跑起来的姿势有多奇怪,此刻的他只想靠近长赢。
只见远处天际和黄沙之间,一道火红色的身影缓缓走来,像是大漠之中盛放的玫瑰。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兰霁也认出了那是长赢,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
长赢的目力不逊于兰霁,因此早在兰霁看到她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那个跌跌撞撞朝着她跑过来的身影。
那奔跑的动作着实狼狈,看起来毫无风姿可言,若是被仙界的神仙看到他们视若神明的兰霁神君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知道要吓死多少人。
长赢越发觉得那画面可笑,低头喃喃的笑着说了句:“傻子······”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意味。
等那道身影切实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兰霁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身体好像是僵住了一般,唯独视线一动不动的挂在长赢身上。
还是长赢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长赢笑着打趣说:“我离开的太久?神君难道认不出我了?”
兰霁听着往日熟悉的话语,才找回了几分神智,有些扭捏的说:“不是,我当然不会忘了你。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已。”
长赢挑了挑眉,下结论一般说:“你想我了。”
兰霁没有否认,并肩陪着她往回走,慢慢的说:“小阳和小玉都在家里等你。”
长赢突然笑了笑,轻轻的说:“这还是第一次出关有人在家等我,真的是······”
兰霁敏锐的察觉到长赢的未尽之意,问道:“你不喜欢有人等你?”
长赢:“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习惯。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了无牵挂,孑然一身,逍遥自在。突然间好像有了牵挂,让我觉得有些不适应而已。”
兰霁:“那你要慢慢适应了,带着两个拖油瓶。只怕你要有好一阵子,都无法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
长赢笑了笑没有说话。
兰霁突然说:“我前日刚做了些开胃的小菜,还在镇上买了些酒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长赢定定的看着兰霁的目光,若有所思的说:“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呢?”
*****
长赢跟着兰霁走出了沙漠,来到了他口中的“家”。看着这处用木头做成的两房的小屋,虽然简陋粗糙,但却十分坚固,一点都不像一个新手干的活。长赢问兰霁道:“这是你建的房子?”
兰霁点了点头说:“林家大哥带着儿子也来帮了帮我。”
长赢了然的说:“怪不得。”
从前在山谷中,兰霁盖的房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还是她看不下去出手相救,他们才不至于风餐露宿。眼前这个房子一看就不是兰霁的水平能盖出来的。
长赢非常配合的没有拆穿兰霁,按照自己的习惯随意挑了个躺椅就睡到了树下,抬头一看,高大的树木垂下一大片阴凉,而那树木竟然是梧桐。
长赢有些惊讶的说:“你是怎么在这里种下梧桐的?沙漠风沙大又缺水,按道理来说梧桐活不了啊?”?
兰霁淡定的说:“我属水,虽然现在灵力不济,但养棵树还是绰绰有余的。凤栖梧桐,虽然此地简陋,但也要让你住的舒服才是。”
长赢一时有些沉默,兰霁这人就是这样,他的真心给的实在是明确,没有丝毫暧昧不清的余地,让人无法回避只能直面。
长赢长出了一口气说:“你不必如此,我和寻常的凤凰不一样。落魄时,别说无梧桐不栖,就是脏如猪圈的地方我也睡过,我没有那些娇惯的毛病。在这里灵力珍贵,你没必要浪费灵力为我做这些小事。”
兰霁从灶间将热好的饭菜端过来,整齐的摆在长赢面前说:“吃吧,闭关了这么久,应该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吧?”
长赢定睛一看,桌子上摆着一叠色香味美的排骨,两个青菜,一壶小酒。分量不多,刚好是她一人的菜量。长赢问:“你们都吃过了?”
兰霁将筷子递了过去,说:“嗯,吃过了。你快吃吧,不然凉了。”
长赢接过筷子,扒起了饭。许是太久不吃饭,也可能是因为兰霁做菜实在是符合她的胃口,总之她风卷残云一般将所有的菜都吃了个精光,连酒也喝了个干净,才满足的躺了回去,打了个饱嗝。
看着长赢吃好了,兰霁才唤了一声:“小玉、小阳,过来收拾。”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的跑过来将碗筷收拾了下去,动作麻利,看来没少做这种事。
察觉到长赢疑惑的眼神,兰霁解释说:“虽然洗完能用法诀,但我觉得他们两个还是需要锻炼一下,你看看他们那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往后怎么生存?惯子如杀子,他们还需要好好磨练才是。”
长赢虽不懂他们一个魔族少主,一个凤族的公主,洗碗能磨练出什么来?但兰霁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开口驳了他的面子,于是只好点头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吃饱喝足,兰霁学着长赢的样子,也拉了一把摇椅来坐到了长赢的旁边。兰霁问:“你这趟闭关可有收获?”
长赢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若有若无的感觉到和自己心脏的联系,皱了下眉说:“这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似乎感受到了一件,我丢了许久的东西就在这方世界里。”
兰霁看着长赢的神色,试探的问:“你怎么会有东西在这方世界?此处你不是第一次来吗?”
长赢说:“是第一次来,至于为什么我的东西在这里,我也不知道。”
兰霁想了想说:“佛家常说因果,凡事有因便有果。既然你的东西在这方世界,那必然是有你暂且看不透的因果缘分在此。甚至你我落进这方世界,也不是偶然,而是因果的一环。”
长赢也长叹一口气说:“是啊,因果循环,无处可躲。”
兰霁安慰道:“不必太过担忧,不管是缘是劫,面对就好。”
长赢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嘟囔着说:“吃饱了有些困,我睡会。”
兰霁默默起身,去房子里拿了一条毯子出来盖在了长赢身上说:“风大,小心着凉。”
长赢直直的看着兰霁的眉眼,半晌,才淡淡地说:“谢了。”
兰霁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长赢身边。掏出了那把长相思,缓缓的抚了起来。
兰霁的琴曲轻柔而深邃,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过,又似林间微风轻轻拂过。琴声悠扬之中,带着一份超脱与宁静,让人忘却尘世的烦恼与喧嚣;婉转之间,又藏着一份深情与眷恋,让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而长赢枕着这一曲清梦,缓缓舒展了眉眼,安然的进入了梦乡。
第72章 六界铁律
长赢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等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家院子里不大的地上,站了密密麻麻的一群人。
那群不速之客虽然身着常服, 可举手投足之间仍旧是让长赢看出了端倪。那些人不是普通人,乃是行伍出身。
这些人在她家做什么?
长赢躺在摇椅上,不动神色的观察起了院中来人。
那领头的人似乎是认识兰霁, 言语之间对兰霁颇为尊重。
“多谢兰公子, 我家主公得了兰公子的方子, 陈年痼疾果然好了许多。兰公子这般人物, 为何屈居于这般贫瘠之地?您和该有一番大作为才是?”:那男子对兰霁真诚的说。
兰霁笑了笑,还是那般风光霁月的样子,他道:“功名利禄非吾所钟, 吾所求的, 不过是两人一心,三餐四季,对一张琴,一壶酒, 一溪云而已。”
那男子继续劝说道:“我明白先生高洁,不愿在樊笼里苟且。可先生应该明白, 这天下兵戈将起, 狼烟四起, 刀剑无眼, 到时先生该如何护的住这一家老小?难道要您的夫人日日和您一起担惊受怕?苟且偷生吗?”
兰霁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长赢, 正好对上长赢那如深渊一般沉寂的眼神。兰霁笑了笑说:“我家夫人不是寻常的女流之辈, 担惊受怕这件事, 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男子也回望了长赢一眼, 愣住了片刻, 似乎是被她的容色震惊到了。长赢见男人望了过来,挑衅一般笑了笑,就当打招呼了。
当真是令人心神摇曳的美貌!
片刻后,男子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才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那男子慌乱的说:“先生我们一行人是否惊扰到了您的内子?可需要我们回避?”
这话说的,明明是想要她回避却偏偏问需不需要自己回避?
这点小心思,无伤大雅,却多少有些膈应人。
于是长赢微微一笑说:“这位,难道是刚才看到我在此处睡觉?你进门的时候不回避,和我夫君交谈的时候不回避,却偏偏在我看了你一眼之后想起回避了?这是怕我看你?你放心好了,我对你这种长相的人没什么兴趣。”
男子哽住,像是没想到长赢说的那么直接。
兰霁一脸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似乎与有荣焉一般说道:“公子还是去给你家主公复命吧,就说兰某志不在此,辜负厚爱。”
那男子长叹一声,终于妥协道:“好吧,那在下就祝公子心想事成,万事顺遂了。”
兰霁笑着说:“借你吉言。”
一番纠缠之后,男子才带着随从走远了。
长赢见人走了才问:“怎么回事?”
兰霁解释道:“天下不是要乱了吗?各地的刺史之类的官员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心思。这不,上次陪着两个小的去了一趟集市,就被看中了。这是三顾茅庐呢。”
长赢嘲讽了一句:“神君倒是稀罕,随便去逛个集市,都能惹来三顾茅庐的。都说酒香也怕巷子深,我看神君倒是在陋巷里,也还是招人的很呐。”
长赢一向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刻,这番话让兰霁都不由得停下了想说的话。
兰霁这般心细如发的人,立刻追问道:“你闭关之中可是发生了什么?”
敏锐,兰霁实在太敏锐了。
长赢深吸了一口气才说:“神君怎么这样问?”
兰霁皱了皱眉,有些担心的说:“你的心绪似乎和从前不同了,可是这方世界对你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以往也是有这种先例的,我也听闻过有些地方能让人心神不宁,严重点甚至会走火入魔。你,可有不适?”
长赢冷笑一声,双眼直视兰霁说:“神君与我并不相熟,又怎么知道我从前是怎样的性子?”
关于兰霁的记忆,长赢早就起疑过。兰霁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语,那些惹人误会的眼神,若不是有属于凡人的记忆,一个上古的神,又怎么会对她这个大魔头有想要相守一生的念头呢?
可如果他有那段记忆,便也清楚的记得她从前对他的伤害。她骗他伤他杀他,他又怎么会想继续和她在一起呢?
长赢想不明白,兰霁也演的毫无破绽。长赢曾经也想过,如果她一直这般糊涂着,是不是这般难得的寻常日子就能过的慢一点?
可到底是天意弄人,她的因果报应这不就来了?
不管玉隐当年为何没将她的心毁去反而放在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可凭她对玉隐的了解,这绝对是一步他万年前就下好的棋,是单独为她而设的,她不得不去的陷阱。
既然是她难逃的劫数,又何必攀扯旁人呢?
长赢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午后的日光暖暖的照在她的眼皮上。兰霁听着长赢淡淡地说了句:“兰霁······”
长赢唤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唤他神君。
兰霁要转身的脚步停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长赢的下文。
长赢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兰霁靠着梧桐树静静的看着长赢的脸庞,如玉的容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的耀眼夺目、动人心魄,她明明就在他的面前,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一般。
“从前,有一只鸟,它不小心受了伤,被一个凡人所救。那凡人对她很好,虽然当时凡人自己的处境困难,鸟儿跟着他总是颠沛流离的,可那段日子对鸟儿来说,却是难得的不无聊的日子。因此鸟儿在伤好之后,也没有离开那个凡人,反而是留在凡人身边,打算等凡人渡过这一世再回到它原本的地方。”
兰霁呼吸一滞,他问:“然后呢?”
长赢接着说:“那凡人不是凡人,那小鸟也不是凡鸟。凡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历劫,轮回了几世,却始终勘不破情劫。而这一世,误打误撞的鸟儿莫名其妙的成了男人的情劫。而鸟儿若不能帮凡人渡劫,自己也要被拉入那凡尘之中,受无尽轮回之苦。”
兰霁缓缓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说:“就因为不愿意受轮回之苦?那鸟儿便欺骗了一个无辜的人?”
怪不得,从前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人下手那般果断,将山盟海誓忘的一干二净。原来她一开始就没有爱过他,一切不过是一场戏,演给他这个入戏的傻子看。
兰霁的这个问题切中要害,一时让长赢不知道如何回答。
兰霁这个问题看似实在问她有没有骗他,可实际上,他在意的事情,还是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他。可爱情与她而言,实在是无法给予的东西。
长赢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是,那鸟儿是欺骗了那个凡人,让那个凡人误认为鸟儿爱上了他。可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不是吗?凡人顺利渡劫,做回了神仙,不用在凡尘里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他难道不愿意吗?”
兰霁:“不是说结果如何便可以忽略这个结果是由欺骗和谎言得来的,如果我是那个凡人,我宁愿不成仙,也不愿自己珍惜的一切都变成一场镜花水月。”
长赢惊讶的回头问:“神君原来是这般想的吗?在你眼中,做神仙难道还不如做凡人?这世间亿万生灵修行大道,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位列仙班,修成正果吗?你居然不愿?”
兰霁轻笑一声,淡淡地说:“你说这种话,我相信你从没爱过任何人了。不愧是你啊魔尊,真是没有心的人才能问出来的问题。”
兰霁明显不开心了,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夹枪带棒,难听的紧。
可长赢也不惯着阴阳怪气的兰霁,立刻回嘴说:“本尊是无心无情,自然比不得神君为了一个凡人在凡世蹉跎千年。说起来,神君应该和故事里这位凡人有话聊才对。”
谁料兰霁挑了挑眉,疑惑的问:“谁说我是为了一个凡人去历劫的?你从哪里听的谣言?”?
长赢没想到这传遍四海八荒的八卦居然还有假,吃惊的说:“大家都这么说啊?你不是爱上了一个凡人,为了她才甘愿下凡历劫的吗?”
兰霁皱了皱眉没好气的说:“当然不是了,在你眼中我就是这种只顾儿女情长的神仙吗?”
长赢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兰霁无语地看着她说:“我们这种修为的神魔,哪里有这般随心所欲的时候?换做是你,你会为了一个人舍下一身修为,抛掉你魔界的一切去凡间吗?当然不会了,我下凡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
长赢:“什么事?”
兰霁惊讶的说:“你是魔尊你不知道?前任魔尊没有告诉过你这六界铁律吗?”
长赢摇了摇头说:“我的上位不是很愉快,你在凡间历劫应该没听说过,我是杀了我的师傅才坐上魔尊的位置的。”
这·····倒是确实不知。
兰霁见状只好给她解释说:“这是六界至高之人才知晓的秘事,你既然不知,那我告诉你也无妨。免得你之后因为不知此事而创下大乱子,连累了六界生灵。”
“天道平衡,视众生平等。可万事万物,都不可能完全相似,有差异,有不同,自然会有强弱,有先后。这便违背了天道的公平了,于是便有了这六界铁律。那便是不管人神魔还是妖鬼仙,凡事六界生灵,若是强大到一定程度,影响到了这天地间的平衡,便会历一道生死劫,不管渡得过还是渡不过,这劫数都会消耗大量的灵力,用于反哺这世间生灵。”
长赢一阵见血的总结说:“天道在劫富济贫?”
兰霁点了点头说:“可以这么说,所以上古那些强大的神都陨落了。这也是我为何一定要下凡历劫的原因了,当时的仙界,已经容不下我继续修行了。我必须走,否则······”
长赢追问道:“否则怎样?”
兰霁定定的看着长赢,表情严肃的说:“那便是违逆天道,六界不容。”
第73章 集市
兰霁说的铁律, 长赢其实隐约有察觉到。修为越高,于天地之间攫取到的灵气便越多。是以,若要万物都相安无事的生存, 那么修为高的神魔的数量一定要维持在一个相对少的数量,剩下的灵气才够其他族类生存。
六界皆是如此,它魔界也不例外。魔尊之位向来都是优胜劣汰, 胜者为尊, 输掉的那个自然是消散在天地之间。从前她还以为这是魔尊好斗的风气所致, 现在看来, 原是天道的束缚。
可若真有这条六界顶尖之人都知道的铁律存在,玉隐的所作所为便更加令人不解。如果说出现一个强大的魔便会替代他的位置,那么玉隐究竟为何要千方百计的让她修无情道, 让她超越他?
这不合常理。
长赢皱着眉头, 心想她的这位师傅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难以看清啊。
正在长赢回忆着从前的玉隐魔尊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的时候,兰霁在她身侧开口:“不过这六界铁律魔尊你倒是不用担心。一来魔界自古贫瘠,浊气多于灵气,魔界中人早就习惯了依赖浊气修行对灵气的需求并不多。二来, 你魔界高层人员稳固,魔尊及七大魔君基本都是老的死了, 新的才会上位, 也不存在高等的魔太多阻碍了低等的魔的生存这种事。”
是啊, 魔界的上位从来都是伴随着鲜血, 新王踏着旧王的血肉登基, 根本不存在二王并行的时候。所以培养她, 就是在给自己树立一个未来会杀了自己的仇人。
玉隐究竟是为何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想到此处, 兰霁似乎是和玉隐同时代的神, 不知道兰霁对玉隐的了解是不是和她不同。
长赢有些试探性的问道:“你可曾见过我之前的那任魔尊, 玉隐?”
兰霁抬眸斜着看了一眼长赢才说:“见过。”
长赢问:“那你和他相熟吗?在你眼中他是个怎样的魔?”
兰霁虽然不知道为何长赢突然问起了他这个问题,但还是思索了一下说:“我和玉隐相识也是在西方梵境,佛主无量和玉隐是至交,是他引荐我才识得了玉隐。”
说到了玉隐,兰霁眼前浮现了一身青衣,笑容浅淡,眼神中总是带着几缕忧愁的男子。兰霁感慨的说:“若不是无量说他是魔尊,我真看不出玉隐是个魔。他和以往我在战场上遇到的魔族太过不同,说来可笑,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何处的散仙。”
听到兰霁的话,长赢眼中也闪过了几丝回忆。抛去玉隐剜心的那件事,玉隐这个魔倒确实是她在这世界见过少有的钟灵毓秀的人物了。长赢也感慨道:“是啊,他确实和寻常的魔不同。”?
兰霁反问道:“玉隐是你的师傅?那为何从前我没见过你?”
长赢思索了片刻说:“我是师傅膝下最小的弟子,你没见过我大约是因为我比较年轻吧。”
·······
兰霁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才感慨的说:“从前怎么没有发现,魔尊你这脸皮也是真够厚的。”
长赢也是开玩笑一般感慨道:“知音少,多寂寥,谁人懂啊?”
兰霁和长赢同时哈哈大笑,笑声之大,惊得两个小的都探头出来看了几次。
笑够了,兰霁才半真半假的感慨说:“其实你也不像个魔,你知道吗?”
长赢指着自己反问道:“我不像吗?那是你没见过我杀魔如麻的样子。我刚登魔尊之位的那几年,九幽山上的水都是红的,魔界中的魔听到我的名字,都吓的走不动道。我的名讳放在六界之内,那一定是夜止小儿啼哭的。”
兰霁定定的看了长赢半晌才笑着说:“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穷凶极恶的样子,明明是个有林下风气的大美人嘛!”
长赢也是哈哈大笑,说了句:“这可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此话说完,她便觉得不妥,可话已经说出,没有回转的余地,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还没说下文便被兰霁打断说:“我知道,可我就是那个意思。”
······
梧桐树叶飒飒作响,长赢却只是沉默。
半晌,长赢才说了句:“不知为何,神君,总是让我想到一个故人。”
兰霁闻言:“哦?他是个怎样的人?”
长赢深吸了一口气说:“他是个傻子。”
他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兰霁笑了,那笑容看上去却有几分苦涩,他看似轻快的说:“魔尊看到我会想到一个傻子?有些过分了吧。”
长赢也赞同的说:“是啊,我对他那么过分,为什么他还对我这么好呢?若是有人伤我,那我必然是要百倍千倍的还击回去的。神君,你说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兰霁笑了笑说:“大约,是他懂得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更加重要吧。所以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可以不在意。”
长赢逼问道:“可我亲手杀了他,这也算是细枝末节的事吗?”
兰霁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他有些急促的起身,逃也似的丢下一句:灶上还炖着东西,我去看看火。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长赢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收回了目光。
无妨的,反正从来不曾拥有,又何必惧怕失去呢?
*****
自从那日促膝长谈之后,长赢和兰霁便陷入了一种冷战的状态。
明明两人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可除了吃饭喝茶,便几乎不会碰面。
长赢总是一大早吃完饭便匆匆离去,直到第二日太阳升起才匆匆赶回来。兰霁也整日在房间里写写画画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两个小的骤然没有人管束,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小玉舔了舔嘴唇说:“小阳哥哥,我有点想吃麦芽糖了,但家里的糖吃完了。”
小阳看了看屋子里空了的糖罐子,又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正在闭关的兰霁的房门,思索了许久才说:“走,我带你去集市上买。”
小玉问:“可是我没有钱,哥哥你有钱吗?”
小阳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金瓜子说:“我没有,但魔尊姨姨前两天教了我点石成金的术法,这把金瓜子就是她变得,我们可以用这个换糖吃。”
千里之外的长赢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她不禁揉了揉鼻子,继续搜寻起附近的这片山脉。
一炷香后,她才搜寻完毕。
她的心脏,也不在这里。
*****
两个小的行动力超强,说干就干。拿着长赢给的瓜子,就奔向了几十里外的人间集市。
在长赢和兰霁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两个小儿,在人间的集市上带着一把金瓜子大买特买,这两个孩子失去了大人的约束,渐渐露出了不同于常人的一面。
比如,面摊的老板惊奇的发现那个长相清秀的十岁小儿,居然一口气吃了二十碗阳春面还没吃饱。
在比如,炸米花糖的大爷发现自己对面蹲着等她吃的小姑娘在自己对面吃了一早上的米花糖,几乎是她炸一桶,这小姑娘就吃一桶。
看在金瓜子的份上,大爷连炸六桶米花糖。
但到了第七桶的时候,大爷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惊恐问:“小姑娘,你还吃得下吗?这已经是寻常三口之家吃几个月的量了!你还要吗?”
小玉呲牙说:“要!”
那笑容甜美,但落在大爷眼中,却不禁让他打了个寒战。
他不由得想,这天下大乱之后,世间便平白无故多了这许多怪事。他眼前这个小姑娘,莫不是哪里来的精怪吧?
大爷强装镇定,摇着爆米花桶的手却越来越抖。
大爷强笑着问:“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你家大人呢?没有一起来吗?”
小玉歪着头说:“我哥哥和我一起来的,他在巷口吃面呢。等下我吃饱了去找他。”
大爷看着蹲在地上小小一坨的小玉说:“这一桶出锅还得一会,你要不四处走走,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等下再来就好,我炸好了都给你留着。”
小玉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的爆米花又不会跑,于是点头同意了。
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便蹦蹦跳跳地朝着巷口走去。
炸爆米花的老头看着她走远了,连忙摸了摸额头的汗,连爆米花的桶也顾不得收拾,便脚底抹油跑了。
我的乖乖,这小姑娘绝对不可能是人,她蹲在那里半天,脚下的青砖都开裂了。那可是青石板啊,寻常站几个牛几辆车都没问题的路,那姑娘就轻轻跳了几下,就裂开了?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牛鬼蛇神?
老汉掏了把小姑娘给的瓜子,才看见那原本金灿灿的瓜子,在他手中变回了瓜子的样子,哪有半分金子的样子。老汉不信邪,将瓜子放进嘴中一咬。
咔嚓一下,一个瓜子就被他嗑进了嘴里,味道像是五香的。
哪里是什么金瓜子,分明就是瓜子!
察觉到自己上当的老汉,立刻就跑去衙门报了官。
而不知道自己暴露的小阳和小玉,还在集市上大吃大喝。
第74章 萧远洲
自从这天下乱了之后, 就总有一些魑魅魍魉趁机在人间横行。百姓苦不堪言,寻常军士也拿这些鬼魅毫无半分。
好在这肃州节度使萧远洲出身陇西萧氏,少年时曾在上清派学艺, 父兄皆战死疆场后才不得不下山,扛起了萧氏门楣,接替了肃州节度使的位置。因着他少时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因此他也比寻常官员多了些远视, 早早就在各地府衙派驻了修士专门负责料理这神鬼之事。
为了避免民间信仰走向邪路, 萧远洲还特批设立了司天曹, 给他治下各地的寺庙和道观发文碟,将这些修行人统一划分进编制。
而前日来邀请兰霁出山的,也是这司天曹的主事林元。
林元道行不高, 但胜在他的感知敏锐, 尤其是第六感非常灵,因此一些灾祸发生之前他总有感觉。林元今日这右眼便一直跳个不停,他心知今日定然会有麻烦上门。因此衙役来通知他街上有妖怪作祟的时候,他反倒松了口气。
妖怪而已, 不是大事。
林元松了口气说:“叫几个衙役带着锁妖绳去,这些日子抓了这么多妖怪了, 你们应该也轻车熟路了吧?这点小事还要来问我?咋滴, 等我帮你去抓啊?”
衙役结结巴巴的解释说:“林大人, 不是妖怪。是兰先生家里那两个小孩, 在集市上用瓜子充当金瓜子骗吃骗喝, 被卖糖的老翁告到了衙门里, 衙门转到了咱们这边。”
兰先生?
想到兰先生家里那位夫人, 林元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原本想要推托的他长叹了一口气说:“罢了, 去看看吧。”
林元赶到时, 小玉和小阳还蹲在街角的面摊前面,从卖糖人的手中接过糖人,正心无旁骛的吃着各种美食。
小玉憨厚的笑着说:“哥哥,这个糖真好吃·······”
小阳嘴里也塞着许多糖果含糊不清的说:“你喜欢吃,那我们就天天来。”
衙役们将他们围成一圈,却没一个人敢动手。衙役见林元来了,这才殷切的说:“林大人,你可算来了,这两个小的不简单啊,我们一靠近他们,司天曹的法器就都坏了,根本起不了作用。小的们实在不敢上前,可又怕他们伤人,这才不远不近的看着他们。”
看着手下束手无策的表情,林元也是一脸无语,一旁的小老板们看见林元是管事的,连忙上前来告状说:“林大人,我们可是小本买卖。这两个小孩在这里吃了一上午了,付的钱还是假的,您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一家老小可就指望着这个摊子吃饭呢!”
“是啊,小老儿炸了一早上米花糖了,用了半袋子米呢!那可足足要三百钱,要是都打了水漂,小老儿真的活不成了!”
“大人!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大人!”
·······
哭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吵得林元头疼,林元大喊一声说:“够了!”
见周围的小摊贩告状的声音消失,林元这才说:“他们两个吃的钱算在我的账上,稍后你们去衙门支钱,我身上没这么多现银。”
见钱的事情解决了,小摊贩们也不多话了,纷纷散开去衙门讨钱了。
解决了这些老百姓,林元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到眼前的这对小孩上。
男孩女孩看上去都十岁上下,长的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只是林元回忆了下兰霁和兰夫人的长相,却发现这两个孩子长的实在不像他们的父母。
林元摇了摇头,将这荒唐的想法抛开。
正事要紧,眼下得先想办法弄清楚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能破坏司天曹的法器。
于是林元扬起了一个自以为和煦非常的笑容,对着埋头苦吃的两兄妹说:“你们两怎么独自来集市上玩了?兰先生和兰夫人没同你们两一起来吗?”
小玉抬头看了眼林元,面无表情的说:“你是谁?”
虽然面前是个小女孩,但林元却莫名有种被什么野兽盯上了的感觉。
一旁的小阳也看了眼林元说:“这不是上次来家里找爹爹然后被娘亲骂走了的那个叔叔嘛,你不记得了?那天爹爹还做了桂花糖藕给我们吃呢。”
小玉听着桂花糖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才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啃起了手中的糖人。
小阳有礼貌的和林元说:“我们自己出来的,等下就回去了。爹娘在家有事,没和我们一起来。叔叔你找我爹有事吗?”
林元干笑了几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们两个小孩子就这么在集市上走,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要不你们先和叔叔走,叔叔派人去通知你爹爹,叫你爹爹来接你和妹妹。”
叫兰霁来接他们?
那他们偷跑的事情不是暴露了??
于是小阳果断摇头说:“不用了,我们等下吃饱了自己回去。不用麻烦叔叔您了。”
林元挑了挑眉,像是预料到了一般说:“你们是逃跑出来的吧?大人不知道?”
小阳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没说话。
林元继续说:“你们刚才付给老板的钱全都是术法变的,你可知道,白吃白喝可是犯法的!”
小阳一听,才明白林元的来意,连忙对林元笑了笑,拉着小玉的手转身就跑:“妹妹,别吃了,快跑啊!”
小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阳拽着跑了几条巷子。
林元见人跑了却一点不慌,淡定的对手下说:“他们绝对跑不出去,城门口的大阵那里,你们找几个人去把这两个小家伙带回来,带到节度使府去。记住,别伤人。”
手下领命而去,林元笑了笑心想:这三顾茅庐没成,可谁料兰家的小孩却自己送上门来。这实乃天意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
此刻,粗心大意的两人还不知道自己家孩子已经丢了好一会了。
兰霁正在房中专心推演着接下来的天下大势,准备为接下来的入世做准备。
奇怪的是,连掷了几次,卦象都是下乾上坎,为云气上集于天,待时降雨之象。兰霁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卦,这是让他等待的意思。
他所求的事,只要等,便可出现转机。
“兰霁!”
“兰霁,你在吗?”
长赢焦急的声音传来,将沉浸在卦象中的兰霁唤醒。
长赢这是怎么了?怎么听上去有些着急的样子?
兰霁迅速起身,推开了门,就看见长赢面色难看的站在院中,说:“两孩子不见了。”?
什么?
长赢面色难看的说:“我本来以为是他们两出去玩了,可我开了天眼,才发现这方圆几里都没有两个孩子的踪迹。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是朝正南方向去了,而且看时间,似乎是半日之前的事情了。”
孩子丢了半日了?他居然没发现。
兰霁有些懊恼的说:“都怪我,我今日在家推演天下大势入了迷,竟然没有发现两个孩子破开了我的禁制跑了出去。”
长赢安慰道:“他们两个也是活生生的人,长了腿的,关不住也不怪你。只是我怕他们两遇到坏人,而且没什么自保的能力,尤其是小玉,她原本就神魂不稳,若是受了惊吓只怕病情会越发严重······”
兰霁闻言,连忙掐算了一遍,才缓和了神色说:“不用担心,我算了算,他们应该是无恙的,该担心的是我们才对。”
长赢:“你是说这一遭是冲我们来的?”
兰霁点了点头说:“只怕是的。”
长赢有些质疑的问:“你那卦象准不准啊?是不是算错了?”
兰霁:“错没错的,走一遭不就知道了?”
长赢点了点头说:“也对。”
二人立刻动身,朝正南方向搜寻。
******
两个小的此刻是不知道自己的便宜爹妈多着急的,进了节度使府之后,流水一般的美食端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见过的,没见过的,统统被抬了上来。
而将他们抓了回来的男人正笑脸盈盈的坐在上首,饶有趣味的说:“听说你们两个今天几乎吃空了一条街?你们本体是什么?饕餮嘛?”
小阳打了一下小玉伸向糕点的手,坚定的说:“爹爹说了,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男人似乎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片刻后才说:“我和你们的爹娘相熟,不算陌生人。”
小阳天真的问:“这样的嘛?”?
男人笑着说:“是啊,所以放心吃吧。没毒。”
小阳此刻却像是突然聪明了一般说:“那你先吃一口,就吃那个绿色的糕点。”
男子捻起了一块绿色的糕点问:“你说的可是这个龙井茶糕?”
小阳点了点头。
男子笑了笑,将糕点丢进了口中,边嚼边说:“好吃!”
男人吃的实在美味,小阳和小玉看着他的吃相,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
小玉忍不住诱惑,率先开吃。
小阳还有些理智,出声问道:“你是谁?怎么认识我爹娘的?”
男子笑了笑说:“我叫萧远洲,你们可以叫我一声萧叔叔。”
第75章 似如故人来
长赢和兰霁感到肃州城门口的时候, 林元像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一般,早早的等在门口迎接他们。
“兰先生,兰夫人。”
长赢看着城门口眼熟的人, 皱了皱眉说:“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林元恭敬的说:“兰先生,兰夫人,小公子和小姐都在我主公府上, 安全无虞, 不用担心。”
兰霁:“我的孩子怎么会到您主公府上去?”
林元一言难尽的说:“小公子带着妹妹拿着假的金瓜子在集市上买东西, 被小摊贩发现, 告到了衙门。正好我当值,那日又在贵府见过两位,这才将人讨了回来。至于为何在主公府上, 您到了可以自行问问主公, 我就不多嘴了。”
听上去像是自家孩子闯了祸,而不是人家诱拐了自家孩子。
刚才还有些气势汹汹的长赢,瞬间有些理亏,毕竟那把金瓜子是自己给他们的。
不是, 她只是变了个戏法,她也没让他们去骗人呐?
这两个小的可真行。
也不知道随了谁?
兰霁显然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番故事, 一向巧舌如簧的他也罕见的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兰霁讷讷的说:“这样啊, 没事就好。两个孩子在家里被我们惯坏了, 他们不是有意的。所有的损失我们都会赔偿。”
林元笑了笑, 说:“我家也有个小皮猴, 闹起来也是没人能管得了他。八九岁的孩子, 真是狗都嫌的年纪啊。”
兰霁附和的笑了笑说:“是啊。”
人家八九岁不懂事, 他们俩倒好, 几千岁了还不懂事吗?
兰霁气的牙疼, 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
林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看出来了他们没有什么闲聊的心思,于是一路上也不多说话,就只是给他们带路。
倒是长赢像是想开了一样,开始旁敲侧击的询问林元的主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赢:“林大人的主公可是肃州节度使?那我两个孩子是不是打扰了大人呢?这可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大人喜欢什么?我好准备点东西,给两个不争气的小孩赔罪啊。”
林元:“兰夫人客气了,小孩子哪里又不犯错的?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主公没有放在心上。夫人也不必赔罪。”
滴水不漏啊,真是一句口风都没有打探出来。
长赢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也不说话了。
节度使府邸很快就到,林元将他们送到门口便客气的告辞了。林元:“在下还要去衙门点卯,就不陪先生和夫人进去了。”
说完,林元脚底抹油不见踪影。
兰霁和长赢对视一眼,这才遣人通报,进了这节度使府。
步入府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敞的庭院,院中央设有一座假山,流水潺潺,与周围的苍松翠柏相映成趣,为这铁血之地增添了几分雅致与宁静。
更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些精心布置的武器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从锋利的长剑到沉重的战锤,每一件都闪烁着寒光,诉说着主人的辉煌战绩。
这座宅子的布置一看就是世代习武的武将之家。
“主公在偏厅等候多时了,二会请随我来。”
一位年老的管家笑意盈盈地走了上来,亲切的为他们两个领路。
管家的视线落在长赢脸上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多看了几眼,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反复确认,最后带着深思移开了目光。
这不是普通人见到她的长相会有的反应,就像林元,不敢直视她的脸也是因为她容色太盛。可这位管家眼中丝毫没有惊艳之色,取而代之的反而是疑惑和迷茫。
这不对劲。
长赢的疑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被她忘了一干二净。
远远的,她就听到了两个孩子高兴的声音。
小阳:“叔叔,你家的饭真好吃,我能天天来你家吃饭吗?”
小玉:“我也想来。”
没等到男人的回答,兰霁便严肃说:“这么想去别人家吃饭,那你们干脆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小阳和小玉转过头看到了面色铁青的兰霁,顿时鸦雀无声,两个小的此刻才像是察觉到自己闯了大祸一般,低着头像个鹌鹑一样缩了起来。
长赢看着这个场面不禁笑出了声,可还没等她的笑意满上眼角,余光里边瞥见了高坐明堂上的那个男人。
他的面容清癯,眉眼如画,细长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与温润的光芒,鼻梁挺直,唇色淡然而含笑,整体气质超凡脱俗,既有文人墨客的书卷气,又不失武林高手的洒脱不羁。身着一袭流畅如水的青衣,衣袂随风轻轻摇曳,仿佛春日里最温柔的一抹绿意,带着山间清泉般的清新与雅致。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为那青衣更添了几分温润的光泽。
温润如玉,面如春水。
但那张脸,长赢这辈子都忘不了,他面带微笑的亲手将刀送进自己胸口的样子。
长赢失神,喃喃道:“师傅?”
身旁的兰霁看着男子的容颜也是一惊,脱口而出:“玉隐?”
高坐的男子似乎是觉得两人的反应好笑,缓缓的挥了挥手说:“二位认错了吧,我乃肃州节度使萧远洲。”
萧远洲?
兰霁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男子就是一直对他求贤若渴的林元口中的主公。
只是这男子的脸和已故的玉隐魔尊长得实在也太像了,若说两个人没有什么渊源,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一阵刺痛从胸口传来,长赢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长赢突然间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在一瞬间被抽离,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变得干涩而黯淡。她的双手紧紧地按住胸口,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来缓解那份突如其来的剧痛。
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口更剧烈的疼痛,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无助,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胸膛里敲打着沉重的鼓点,让人心惊胆战。
她试图开口呼救,但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窒息,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兰霁似乎是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扶住了她,焦急得喊:”阿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阿莹!”
萧远洲看着面色惨白的长赢,说:“尊夫人莫不是有心疾?我府上有大夫,可需要大夫为她整治一番?”
兰霁:“那就有劳萧大人了。”
兰霁紧紧地将自己的长赢抱在怀中,动作轻柔而坚定,仿佛她是他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他的面容上写满了焦急与关切,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誓要护她周全。
长赢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双手轻轻环绕着他的脖子,脸上带着病痛带来的不适,她的头靠在他的肩头,呼吸声微微颤抖。
兰霁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长赢,一时他也有些慌神。
兰霁双手紧紧抱着长赢,步伐匆忙而坚定,每一步都透露出他内心的慌乱与迫切。
他的眼神不时地在长赢的脸上停留,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安慰或好转的迹象,但看到的只是她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表情,这让他更加心急如焚。
萧远洲也是小跑着为他带路:“兰先生,走这边。”
二人一路疾驰,几乎是冲进了大夫的院子。
一进院子,萧远洲便大喊:“林老,出来救人了!”
“林老!”
……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一道年迈的声音从院中传来,随即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迈着八字步从院中走来。
而长赢此时已经神志不清,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了,她眼前发黑,心口的刺痛让她难以呼吸。
这还是她剜心之后,第一次如此狼狈。萧远洲一定和他的心有什么联系!长赢晕过去之前,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萧远洲的声音。
老人见状也顾不起什么体统,在院中就搭起了长赢的脉。
老人一把抓着胡子,一把摸脉,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老人喃喃道:“这不应该呀……”
兰霁:“我夫人到底怎么了?!”
老人表情严肃的说:“尊夫人的心脉不全,摸上去脉若游丝,若不是她还热着,老朽几乎就要以为这是个死人了。而且……”
兰霁追问道:“而且什么?”
老人说:“尊夫人不是人吧?”
萧远洲:“林老你别胡说。”
老人:“我才没胡说,这女子的脉就和人不一样,像是禽类?我猜不准,但看道行,她身体应该很康健才对,怎么会心脉有缺呢?”
这老人果真有几把刷子。
居然看出了长赢的真身!
兰霁问道:“那她有没有事?”
老人:“她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她相公应该知道的,她既然能活到现在,就说明这不是什么大毛病。”
兰霁:“可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痛苦。”
老人老神在在的说:“那老朽就不知道了,反正她这病,药石无医,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你等等看,说不定过一会儿她就自己醒来了。”
第76章 收徒
往事流转在眼前, 纷乱而过,抓不住思绪。回忆好似漩涡一般,将人裹挟而去, 随它拍打蹂躏。
无数场景纷至沓来,一幕一幕闪现在她眼前,过往的这几万年, 好像走马灯一般栩栩如生。
长赢是天地造化形成的灵物, 可她出生的时候, 并不明白这一点, 也不像后来人们所羡慕的那样所向披靡,修为卓越。
相反,在她幼年时期, 因为没有父母兄弟, 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出去。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她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像个灵智未开但又身怀重宝的傻子。
她身上的翎羽基本上都长不长就会被别人强行拿走, 甚至有更过分的大妖,试图将她杀了吃掉以增加自己的修为。
好在, 她当时虽然没有多少智慧, 但受天道偏爱运气还不错。在无数次死里逃生之后, 她逃到了人间开始摸爬滚打。
当时对于她来说, 人间是个好去处。这里的人比妖要让她感到安全, 而且她不用捕猎, 整日坐在墙角晒太阳就有人给她吃的。
当时的她觉得, 当乞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整日悠哉悠哉, 靠着别人的施舍就可以吃饱, 还不用被别人拔毛,也不用担惊受怕第二天应该住在哪里才能躲开那些可怕的野兽。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她要穿的脏兮兮的,不能把自己的脸露出来,否则总会招惹到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类男子。
虽然说人类很弱,不过是一爪子的事情。但她还是不喜欢杀人,她是个心软的凤凰。
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凤凰,这件事情还是一个老道士告诉她的。
道士抓她炼丹,当然同她一起的还有好几十个童男童女,道士将他们绑了朝着丹炉扔了进去,那个丹炉非常的大,几乎有一个小房子那么大小,里面咕嘟咕嘟的煮着许多乱七八糟的药材,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长赢原本以为自己都忘了,刹那间老道士那张脸出现在她眼前,她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来。
他的头发花白而稀疏,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银丝随风飘动,为他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息。脸上布满了皱纹,皮肤略显粗糙,鼻梁因长期饮酒而略显红肿,形成了一块独特的印记,面容慈祥中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
平心而论,他长得像个好人。
她还记得老道士絮絮叨叨的说:“你们要感恩啊,你们知道这丹药是为谁炼制的吗?是当今圣上!能为了圣上牺牲,这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说着说着,他就指挥着其他的小童子将她们这些药材推进炉子里烧。
往往这个时候,火炉里面会传来凄惨的嘶吼声打断他的讲话,然后他会不满的说:“快将盖子盖上,别让灵气跑出去了!”
神色平常的继续论述他那一番为圣上奉献的大道理,然后再心如止水的继续将人推进去烧死。
直到不知道推进去了多少个人之后终于轮到了她,老道士将她放在火炉里烧了整整三天,发现她根本烧不化,反而越烧越精神。老道士才醒悟,原来她根本不是人!
老道士明白得太晚,他炼丹的火反而给长赢烧出了灵脉,让她修为大增,将老道士和他所有的手下都杀的一干二净。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血液溅在脸上的感觉让她沸腾,她居然有些理解老道士,当猎人和当猎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当她掌握了权利的时候,听到猎物的惨叫,居然感到兴奋。
长赢就这样觉醒了灵力,且一觉醒就入了魔。只是当时的她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自己变得强大了,而强大给她带来了自由。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她不能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生命的东西,相反,她开始威胁别人的生命。
力量,真是个好东西。
被老道士囚禁的时候,老道士一直念叨着皇帝,搞得长赢逃出去之后一直非常好奇,圣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让人这么着迷?
当然之后她也跑到皇宫里去看过,看过之后大失所望,原来老道士口中的皇帝,就是和他一样的臭老头,长得甚至比他还丑。真不知道为了这种老东西送了命怎么能叫福分呢?这不是报应吗?
长赢去的时候老东西已经下不了床了,临死之前还心心念念想要长生不老,还在盼望这虚无缥缈的仙丹能救他的命。
仙丹能不能救他的命长赢不知道,但她的血确实能活死人肉白骨。
长赢还记得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个老东西的时候,那个老东西眼睛里露出的贪婪,让她恶心。
老东西还问她:“你想要什么?朕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金银珠宝?美男香车?爵位权势?我都给你!只要你让我长生不老!”
长赢只觉得搞笑,她告诉老家伙这个消息压根就不是为了救他,只是想让他有了希望之后再失望,想折磨他让他更加痛苦而已。
长赢恶趣味的将老道士和其他那些童男童女混合起来的血装进了一个瓶子里,拿着这一瓶不知道是什么恶心东西的液体朝着皇帝换了一马车黄金,她拿着金子没什么用,但她想着和她朝夕相处的那些小孩的家里人如果有钱的话,应该就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卖出来给别人杀了吧?
他们给老皇帝送了命,他们的家里人拿老皇帝的金子。是不是也算一种慰籍?
总之,长赢将千金散尽之后,重新做回了那个快乐的乞丐。
而就是在那时,她遇见了玉隐。
长赢衣衫褴褛的躺在地上晒太阳的时候,一个阴影照在了她头上。长赢毫不磕巴的说出来她的贯口:“天苍苍,地茫茫,乞丐行乞走四方。不求金银满屋堂,只愿温饱度时光。您施舍我一口饭,我祝您福寿又安康!”
见老人没有反应,长赢心想:得,是个难缠的,得上第二段!”
“哎,各位老爷太太,少爷小姐,行行好吧!我这瞎眼的老乞丐,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您瞧我这破衣烂衫,风吹日晒,雨打风吹,真是苦不堪言啊!您要是能赏我点吃的喝的,那我就感激不尽了。要是您能再赏我几个钱,那我更是要给您磕个头,谢谢您的大恩大德了!”
“行行好吧!”
男子似乎轻笑了声,他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小乞丐平齐,用他那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的说:“别装了,小骗子。”?
长赢继续眯着眼睛说:“哎,各位好心人,您停一停脚步,听我这老乞丐一言呐!我这身子骨啊,风一吹就要散了架。您看我这双手,曾经也是能耕田织布,养家糊口的手啊,如今却只能在这冰冷的石板路上,讨一口残羹剩饭。求求您,行行好!给老乞丐一口饭吧!您的大恩大德,老乞丐永生难忘啊!”
那男子没有丝毫走开的迹象,他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替长赢擦去脸上的尘土和泪痕。男子笑着说:“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女孩子,应该漂漂亮亮的才对。”
……
这个男人不简单,她在街头混迹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能看穿她的人。
跑!
长赢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转身撒腿就跑。开玩笑,这男的不知道是敌是友,怎么突然就盯上了她呢?
总之,不管为什么?这男的不是个善茬,她还是先跑为敬。
长赢一跃而起,身姿矫健,在狭窄的巷弄间灵活穿梭,哪里还有半分窝在街头乞讨的样子。
男子看见长赢奔跑的背影笑了笑说:“我都还没说要做什么?怎么就跑了呢?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等长赢跑了许久,以为甩掉了那个男的之后,
长赢才停下了急促的脚步。她大口喘息着,脸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轻松与释然,那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解脱感。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周围世界的美好与宁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带来一丝丝温暖。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烁着新生的光芒,她道:“想抓我?做梦!”
“可本尊从不做梦。”
男声幽幽的从头上传来,长赢抬头一看,才发现那男子不知何时居然落在了她头顶的这颗大树上,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棘手!
这男人难搞!
长赢警惕了起来,准备化作原身烧一烧他!
可谁料那男子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一般,淡定地说:“你现在的火可烧不死我,小心弄巧成拙,把自己的头发烧了,到时候你个小姑娘头上缺一块头发,你怎么出去见人呢?”
长赢是个不信邪的主,用了自己全身上下最大的火去烧那个男人,才发现那男子的衣物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做的,根本烧不穿。
烧不了男子就算了,火星子还真的燎了自己一簇头发。
男子看着长赢狼狈的样子,笑的更开心了。他幸灾乐祸的说:“我要收你为徒,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第九个徒弟了。”
男子语气坚定,不容反驳的说:“小九你记住了,本尊叫玉隐。”
第77章 狐狸精
缓缓睁开双眼, 周遭的熟悉环境渐渐取代梦中的光怪陆离,她的心中却还残留着梦境中的片段与情感,如同晨雾般缭绕不散。
时间似乎有些错乱, 她需要片刻的恍惚来重新校准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梦中的经历既清晰又模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
长赢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你醒了?”
兰霁熟悉的声音传来,长赢这才看到原来兰霁就坐在自己的床侧, 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像一尊雕像一样, 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久。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晕倒了?”
长赢挣扎着想要起来, 却被兰霁一把抱住了后背,兰霁轻声细语地说:“慢点,大夫说了, 你这个病不能太着急, 还是要静养。”
长赢皱着眉头说:“哪个庸医说的?我没病,静养个鬼呀。”
兰霁看见眼前还在嘴硬长赢,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在我这里,你不必掩饰, 我已经知道了,你心脉有缺, 怎么可能没事?”
长赢冷静的看了兰霁一眼, 淡定的说:“就算我真的心脉有缺又如何?你我活了这么些年, 身上有些成年旧伤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兰霁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认真的说:“你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你我立场不同, 你没有一定要与我和盘托出的理由, 但你自己心里总归要清楚, 心脉不全是大事, 不可而儿戏对待。”
长赢反问到:“神君这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我的身体如何, 你就这么想知道吗?”
长赢这番话,好像再说他并不是真心的关心她的身体,只是出于立场对立的关系,打探敌方首脑的身体状况。
这边是她心中他们二人全部的关系了吗?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她的心里就算是没有一点触动,可以不该从心底里将他当作敌人对待吧?
兰霁有些怨怼的说:“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这话说的太突然,怎么有一股怨妇的感觉?长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兰霁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长赢伸手做出一个暂停的动作,真诚的发问:“这个话题是怎么说到这里的?”
兰霁痛心疾首的下了结论:“长赢,你果然是没有心的。”
真相了,兰霁这个敏锐的让人害怕的男人。
长赢此刻还能说什么?她是一句都不敢说啊。
而兰霁看着长赢一言不发的样子,更加生气,想要说些什么,又顾及到她大病初愈身体不好,不能受太大的刺激,于是只好住嘴,自己自顾自的生闷气去了。
兰霁走后,长赢才长出了一口气,佩服的说说:“谁说女人的第六感灵敏?这男人,也是绝了。”
此刻正在气头上的兰霁显然不知道,这一刻,他是如此的靠近真相。
*****
萧远洲身着华服,气宇轩昂,悠然自得地站在院子中央,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好奇与闲适,目睹了兰霁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萧远洲的身旁,跟随着几位毕恭毕敬的下人,他们或手持扇柄,或轻摇羽扇,眼神随着主人的视线来回游移,显得格外警觉而又不失恭敬。
萧远洲看着刚才的那一幕,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他道:“有意思,这俩人当真有意思,我果然没有看错。”
随即他看似无意的问一旁伺候着的下人:“你觉得他们二人像是恩爱夫妻吗?”
下人想了想说:“主公说的可是院中住下的兰家夫妇?昨日兰先生抱着自己的夫人去求要的焦急样子眼中的下人可都看到了,怀中抱着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还健步如飞,不觉疲累的,自然是因为心中关切了。好像小娘子昨日还说呢,这辈子若是能嫁的一个像兰先生一般眼中只有自己的郎君,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萧远洲笑着说:“真心真意还是虚情假意,一看便知。这天下还没有谁能逃过我的法眼。”
说罢,他将手中的折扇一丢,拎着旁边桌子上的葡萄就这么水灵灵的去探病了。
萧远洲没有一点外男见内宅妇人需要回避的自觉,十分自然的就这么走进了长赢的房间。
而在床上躺着晒太阳的长赢,看中“玉隐”和梦中一样,穿着一袭青衣,一步一步伴随着月光向他走近。
这样的场景,已经有万年不曾见过了。
可这样的场景,过了万年,居然还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长赢不自觉的自嘲了一下,而她脸上的表情,也没躲过萧远洲的眼睛。
有意思………
萧远洲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串葡萄,他非常熟练的冲着长赢就这么把葡萄递了过来淡定地说:“吃葡萄吗?”?
这个嗓音一下将长赢从过去的幻想中拽了回来,玉隐的嗓音,宛如春日里初融的溪水,清澈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玉隐说话总是不急不缓,声音仿佛流淌着如同古玉般温润的光泽,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经过精心雕琢,圆润而富有质感。仿佛能抚平世间所有的喧嚣与浮躁。
如同静听风过竹林,月照松岗,既雅致又充满诗意。
而眼前的萧远洲,这副痞子一般的大白嗓,着实是让人耳朵痛。
长赢的眼中露出几丝不满,她说:“你别说话,你一开口,就不像他了。”???
还在吃葡萄的萧远洲闻言差点被呛死,他不可置信地看了长赢一眼,仿佛一个神经病见了另外一个神经病一样,瞬间涌上了知己的惺惺相惜。
萧远洲感慨的说:“你这个表情,和我梦中的仙女一模一样。你再瞪我一眼吧!”???
疯子。
长赢不知道说什么,竟然也奇迹般地从他的手里揪了一颗葡萄,潇洒的丢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
清甜的果汁瞬间在口腔中迸发开来,如同小小的喷泉,带着自然的甘甜与恰到好处的酸度,唤醒了每一个味蕾。长赢口齿不清的说:“下次给我带点荔枝,葡萄太酸了。”
萧远洲笑着说:“干麻等下次啊,我现在就派下人去取。”
长赢想了想说:“也行。”
萧远洲玩世不恭的说:“仙女,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长赢不满的说:“别叫我仙女,我可是大魔头。”
萧远洲吊儿郎当地说:“好好好,大魔头,能否告诉小的大王的名讳?”
这人怎么这么油嘴滑舌??
一点都不像他的师傅那般成熟稳重,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城府极深。反而像个没长大的纨绔公子,还是心眼子全都长在脸上的那种。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萧远洲淡定地说:“别在心里说我坏话哦,我可什么都听得见。”?
这人难道有读心术不成?
萧远洲笑咪咪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但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明了他一点也不简单。
长赢转过头淡淡地说:“我叫长赢。”
萧远洲笑着说:“真是一个好名字,我们带兵打仗的最喜欢赢了,长赢长赢,真是好名字。我以后要是有孩子了,也得取一个这么吉利的名字!”
谈话之间,他派去取荔枝的下人们都回来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新而略带甜意的香气,它轻盈地弥漫在空气中,仿佛夏日微风中夹带着的一丝丝甘甜,让人不由自主地深呼吸。
长赢惊讶地说:“这荔枝未免也太香了吧?香过了头,反而有些不对劲。”
萧远洲淡定地说:“没什么不对劲的,我家院子里养了几颗千年荔枝树,那几颗树结出来的果子就是这般,你没见过也正常。”
千年的荔枝树?
长赢:“一棵树活了千年,只怕是成妖了吧?”
萧远洲佩服的说:“真是见多识广,佩服,佩服。寻常人都不会相信这种离奇古怪的事,长赢你还是第一个这么直白谈论这种话的人。”
长赢淡定地说:“我不是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忘了这茬了。
萧远洲有些尴尬地说:“是哦,还是我扣下了你的两个孩子,你才找上门的。怎么把这茬事给忘了呢?”
萧远洲继续说:“你那两个孩子应该不是亲生的吧,我看一个是凤凰,一个是狐狸的,要是一个妈能生出两个物种才奇怪了。”
…
这男人真的有两把刷子,居然一眼就能看破那两个小的真身。
萧远洲将目光缓缓的移到长赢身上说:“大魔头,你长得这么美,该不会是什么艳鬼或是画皮鬼吧?”
长赢语气不善的说:“你觉得呢?你不是很能猜吗?你说说呗。”
萧远洲没有听出长赢语气的变化,居然还真的猜了起来:“那两个孩子一个是凤凰,一个是狐狸,如果真的和你有点关系的话,那么要不就是孩子的爹是狐狸,你是凤凰,要么就是你是狐狸,孩子的爹是凤凰。”
萧远洲下了结论:“你这么美,一定是狐狸精!”
长赢果断的给了他一个巴掌:“狐狸精你个大头鬼!”
第78章 逼问
越和萧远洲这个人说话, 就越觉得萧远洲和从前的玉隐一点都不像,除了那张脸。
想从一个人的身上寻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就好像一场刻舟求剑, 注定得不到结果。
长赢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对着那张相似的脸,她不由的总是落入过往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就连萧远洲都忍不住说:“你看着我的眼神, 好像不是在看我, 仿佛是透过我在看着其他什么人。说实话, 我觉得有点不爽。”
长赢心平气和地说:“那你忍一忍吧。因为我不会改。”
……
真是岂有此理?
萧远洲认真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脚现在还踩在我的家里, 你居然对我说这种话?你认真的吗?”
长赢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虽然长赢对萧远洲这个人的突然出现接受良好,但在心里某一个角落, 她隐约觉得有些担忧。
她消失了万年的心脏就这般出现了线索, 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多想。
也许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她失而复得的心脏,只是为了让她跳进另外一个深渊。
种种巧合叠加在了一起,好像走到了某个必然的结局。这种未知的宿命让她感到难受, 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控。
******
长赢既然已经醒来,便不好再叨扰萧远洲, 住在人家的宅子里了。
兰霁原本想着, 这几日便带着妻女告辞, 谁料萧远洲却让他别急, 再接着住几日。
兰霁委婉地推辞说:“已经叨扰数日了, 内子既然已经痊愈, 想必也是十分想家。孩子也不喜欢陌生的地方, 还是自己家住着更舒服些。”
萧远洲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说:“真的吗?小玉和小阳今早还在夸我府上的厨子好, 长赢也说想要多留一阵。兰先生您是不想同他们在一起吗?”???
兰霁没想到两小的叛变就算了, 连长赢居然也同意了暂住。三对一,他又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离开,于是只好捏着鼻子受了这个气。兰霁脸色难看的说:“实在不好意思,那边多叨扰节度使几日了。”
两个小的不懂事就算了,长赢怎么也如此糊涂?这萧远洲是敌还是友尚不清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进人家家里,就不怕有什么危险?
原本兰霁怒气冲冲的去找长赢是为了质问,可真的看在她懒散的躺在摇椅上,金色的阳光撒在她的头发上,她整个人清冷而无神的坐在树下,愣愣的看着远处的天空,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脆弱且迷茫之时,兰霁的气瞬间便不翼而飞。
罢了罢了,她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兰霁轻轻的走了过去,不自然的开口问道:“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长赢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去哪里了?”
兰霁咳了两声说:“出去走了走,毕竟这是在别人家里,行动总是不便。你觉得呢?”
长赢:“之前你曾经说过的两位能增天下的人之一,是不是就是萧远洲?”
兰霁意外的挑了挑眉,说:“你怎么猜到的?”
长赢淡定地说:“倒也不需要猜,我会一点望气之术,萧远洲不是寻常人,而你对他的招揽也没有抗拒,甚至在他家住的安安稳稳,这就说明了他是你要找的人。只是我好奇的是,不是说可以争那个最高的位置的人有两个,你还没有见过另一个,就选这一个了吗?”
兰霁笑了笑说:“我又还没有确定要选谁,你怎么就好像说的我一定会选萧远洲一样。而且,你对待萧远洲的态度有些奇怪,你自己有意识到吗?”
长赢叹了一口气,兰霁真是越来越了解她了,居然察觉到了她对萧远洲的不同寻常,也不知道兰霁对她更加了解是好是坏。
长赢:“萧远洲对我来说,确实不同。他身上似乎有一件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兰霁:“萧远洲虽然说和玉隐长相有些相似,可是玉隐怎么说都已经死了数万年,再说玉隐绝不可能转世为人,他们二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关联。难道说这萧远洲是玉隐羽化之前留下的?目的的就是为了对付你?”
长赢抬头看着天空,语气不明的说:“也许是吧。”
兰霁追问道:“你见他的第一面就异常的昏倒,难道说你的心脏与他有关?”
兰霁这人真的是太过聪明,见一叶落便知天下秋,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和聪明人有时候相处起来真的蛮累的,尤其是在这种她并不想被探索内心秘密也不想说谎敷衍的时候。
兰霁见长赢不说话,便开始了他自己的推测:“你曾经说过你的无情道乃是你师尊所教授的,而修行太上无情道,要断情绝爱,拔出七情六欲斩断情丝这件事玉隐不可能不知道,甚至,你的情丝真的是你自愿拔掉的吗?”
“若是按照这个方向推测,你心脉有缺是不是也是修炼这至上功法的代价?”兰霁面色凝重地说:“难道你的心,是被玉隐……”
兰霁话还没说完,就被长赢打断了。
长赢面无表情地说:“够了,神君,你逾矩了!”
长赢略微的失态恰恰说明了兰霁的猜测是正确的,怪不得长赢说是她杀了玉隐!太上无情道原来并非是她自己主动修炼,而是不得已只能走这条路。
断情绝爱,剜心剥肤,那该是何等的痛苦?
若伤她之人还是自己至亲之人,是她曾经认为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那时的她,又该有多绝望?
众人只知道长赢踩着玉隐的尸体上位,是最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之人,为了权力,为了修为就连一手抚养自己长大的师傅都不放过。
可是又知道,这段遭众人唾骂的往事里,她独自承受了多少难以对外人言说的痛苦?
不能因为她就此获得了魔尊之位,就忘记了她因此遭受的痛苦,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无怪乎长赢下手如此果断绝情,还老是自嘲的说她自己没有心。他从前竟然还以为,长赢是无情无义的魔,所以才不将别人的真心放在眼里,专门玩弄践踏别人的真心为乐。
现在想想,从前长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她不会动情也没有动情,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可能动静,她没有爱人的能力,毕竟她是真的没有心啊。
无心之人,活着已是万幸,要如何能爱上别人呢?
从前他那些怨怼,愤恨,意难平,在此刻都化做了刺向自己的尖刀,他愤怒的时候说出的每一句伤人的话,都调转了方向,朝着他刺了过来。
他竟然在这怪这样一个人不够爱自己,在不满为何与自己的爱意相比,她的爱意如此隐晦,如此的不足挂齿。
他的爱,着实是太傲慢了。
兰霁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半跪了下来,他俯下自己的身子,让自己的眼神对上了长赢的视线。在她惊讶的目光之中,兰霁缓缓地将长赢揽入怀中。
兰霁将人怀抱在自己胸口,脑袋闷闷的耷拉在长赢的肩头,一言不发。
长赢:?????
兰霁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呀?
长赢试探性的问道:“你怎么了?”
兰霁窝在她肩膀的头磨蹭了两下,像是什么软绵绵的大型宠物一样,含含糊糊地说:“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有些心疼你。”???????
这句话说的长赢真的是一头雾水,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男人心也是一样难懂啊!
长赢不得不敷衍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兰霁继续说:“其实很多时候,你不必一个人扛着。很多事情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替你分担。你能不能试着相信我?”
相信你?
长赢差点笑出声来,她说:“我怎么相信你啊?你是天界战神,我是魔族尊主。若非我们同时在此处落难,只怕如今我们早就是刀剑相对的关系。你要我相信你,那你会相信我吗?”
兰霁闻言,抬起了身,他的面孔凑近,眼睛不闪不避的直视着长赢的双眼,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将长赢的上半身锁在了摇椅上。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长赢有些不适,长赢想动作,却被兰霁制止。兰霁的左手轻抚上她的眉眼,指腹摩挲着她的鬓角。兰霁:“我信你,你不是知道吗?我的命都可以给你,我对你从不设防。”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长赢眼神一缩,从前的兰霁在表白时也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兰霁的鼻尖越来越近,近到长赢都能闻到兰霁的呼吸,长赢的视线不自觉的被那抹红润吸引,她不合时宜的回想起来了一些细节,从前的回忆让她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这个动作落在兰霁眼中,却像是一种鼓励。
兰霁不再犹豫,对着那艳红的双唇吻了下去,大手捧在了长赢的后脑勺上,怕自己突然的力道伤到了她。
呼吸骤然被占据,长赢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唔……兰…霁,唔……你…”
唇齿间纠缠还不够,兰霁还想要更多。
察觉到兰霁的意图之后,长赢狠狠的咬了下兰霁的舌尖,兰霁吃痛,长赢这才得到了喘息,她震惊地说:“你疯了!”
兰霁冷静的说:“我没疯,别装了,人间的那段记忆你也没忘不是吗?”
长赢不自然的依开视线,嘴硬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兰霁淡淡的说:“哦?那为何魔尊的身体似乎对我很熟悉?你我刚相濡以沫,你的灵气便迫不及待的涌入了我的身体里?”
长赢有些无言以对,兰霁便接着说:“而我一摸你尾椎寸二之地,你便对我予取予求。”
兰霁的呼吸暧昧的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阿莹,你的身体可比你的嘴要诚实多了。”
第79章 挑明
话既然挑开说了, 那便是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如果认下,那就说明她有凡间的那段记忆,那么此刻的兰霁定会要他们二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可往前迈这一步, 长赢却是犹豫的。
她承认,兰霁对她来说是特别的,甚至可以说, 她是有点喜欢兰霁的。
可这种喜欢, 尚且不足以让她为了兰霁而放弃现在拥有的东西。更不足以, 让她赌上自己的性命。
她在凡间的种种, 无非是情丝作祟,也是她片刻之间的放纵。短暂的沉沦和永远的画地为牢哪个更难以接受,她还是分得清的。
长赢在漫长的沉默之后, 缓缓开口说:“我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你我之间难道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兰霁毫不在意的看着长赢的双眼说:“不要用我们之间的地位立场来搪塞我, 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你的心。”
长赢:“可我没有心!”
兰霁一把抓住了长赢的手腕,在灵力的推动之下,一道翠绿色的情丝从长赢的手腕盘旋而起, 盘旋在半空中,飞舞摇曳。
兰霁像是一定要刨根问底一样, 说到:“你虽然没有心, 可却也长出了情丝不是吗?谁说没有心就不能动情?如果你没有动情, 又哪里来的情丝呢?”
这一番话让长赢也不由得有些茫然, 是啊, 如果她真的心如磐石, 她的无情道坚不可摧, 那她又哪里来的情丝呢?
虽然长赢内心十分震动, 但表面上仍然装得云淡风轻地说:“就算我有情丝, 又不代表我对你动了情?我就不能爱上别人吗?就非得是你?”
兰霁像是被气到了一样,短促的笑了一声,拉住长赢的手,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拽,捏住她的下巴说:“你说说,你还能爱上谁?”
长赢有些不自然的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兰霁却用同样的手法,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来了一缕情丝。
兰霁:“若你非要嘴硬,说你的情思不是因为而起,那我有一个方式可以证明。”
长赢:“如何?”
兰霁手中漂浮着两条情丝,一条偏绿,一条偏金色,分别属于她和兰霁,看上去泾渭分明,互相排斥。
兰霁淡定的说:“若这两条情丝互不相融,那就说明你我心意并不相同,反之,若是相同,情丝必然交融。”
长赢皱了皱眉头说:“有这个法子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兰霁:“既然是我们天界不外穿的秘密,你不知道也正常。”
长赢:“好吧。”
兰霁看上去十分坚定,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若是不让他试一试,只怕他会一直抱着这个不该有的念头,若是从此生出了执念,倒是她的过错了。
他为何就不能明白,凡间的事,只归属于凡间。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当休恋逝水,苦海回头,早悟兰因。
就在长赢满脑子都是劝说兰霁如何放下的时候,一道刺眼的红光自她面前闪了出来。
他们的情丝居然真的融在了一起!
刚才还准备劝说兰霁放下的长赢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说:“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啊?这不准!太荒谬了!”
兰霁:“事实摆在你眼前,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罢了。”?
长赢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此刻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她的大脑乱作一团,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打架。
她居然真的爱他?
兰霁的手轻柔的拂上了长赢的眉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蛊惑说道:“你好好看看我,你想不想要我?”
兰霁拥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五官如同雕刻般精致,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闪烁着智慧与温柔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下,是一抹温柔而坚定的唇线,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仿佛能瞬间融化世间所有的寒意。
莹润饱满的红唇就在她眼前一张一合,隐约可见那粉色的舌头,似乎在勾着她亲上去。
长赢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居然贴的如此之近,近到兰霁身上的温度都透过他单薄的衣衫传到了她的身上。
兰霁对着她的耳朵吹了口气,语气诱惑的说:“阿莹,不可以说谎哦……你,想不想要?”
兰霁这人还真是,远看和一尊冒着冷气的雕塑一般清雅,可凑近一瞧,内里全是花花肠子,哪有半分远古上神的庄重之气?
瞧这副浪荡子的模样,他们人到底谁是神仙???谁是妖魔?
长赢忍无可忍的将身上的兰霁一把推开说:“你能不能正经一点?现在还是白天呢!”
兰霁一脸无辜的从长赢身后拿出了一颗葡萄,这颗葡萄圆润饱满,宛如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兰霁:“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吃葡萄而已,你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兰霁一脸玩味的说:“你莫不是,想要吃我?”
长赢厉声说:“兰霁!”
兰霁轻笑了一声说:“终于不再叫我神君了?叫我的名字多好,非要叫我神君,多生分哪!一点都显示不出来我们亲密的关系。”
长赢气愤地说:“谁和你有什么亲密关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兰霁一脸无辜的说:“怎么,在魔尊心里,行过周公之礼都不能算亲密吗?”
长赢:“你在说什么?!!!谁和你做过那种事!你不要胡说八道!毁我清誉!!!!”
兰霁调笑道:“哪种事?阿莹这是说不出口吗?阿莹怎么如此的敢做不敢当?阿莹可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女子,我的清白不也给了阿莹?若说清誉,难道不是阿莹你先毁了我的?明明我的情劫并不是阿莹,是你自己撞了进来,闯进了我的心里,夺了我的身子,如今却想翻脸不认人?将之前做过的事情抹得一干二净,哪有这种好事?阿莹,你也活了这么久了,总该知道,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的吧。”
兰霁:“阿莹,你要对我负责。”???
你要不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呢?
长赢无语的说:“你这是耍无赖,你当时是在历劫!与我有过夫妻之实的是那个凡人!可不是你!而且我已经对那个凡人负了责不是吗?我们成亲了啊,只不过我们成亲的日子并不长而已。”
兰霁冷哼了一声说:“你说的不长是指礼成之后便立刻将刀子捅进我的心里吗?何止是不长啊,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到吧?”
这一点确实无法反驳,长赢自己也觉得确实会对于从前的兰霁。
可凡人兰霁和神君兰霁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啊,如何能够混为一谈?
长赢大声辩驳道:“就算我对不起从前的凡人,可我也并未对不起你。若不是我将刀子送进了凡人的心里,又何来归位的你?说起来,我还以与你有恩呢!若不是我,你还不知要在红尘中翻滚多少年呢!”
兰霁:“不管是从前的凡人,还是如今的神君。我就是我,本质不变,变得不过是外在。阿莹为何要将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区别开来?难道你爱的只是从前的我?而非现在的我?”
长赢激动地拍了拍手说:“你终于懂了!和你掰扯了半天,累死了!你想清楚了就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得从前找?放下我,这世间还有姹紫嫣红等着你去发掘呢,等你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就会发现外面的大千世界里,多得是比我更好的人。”
兰霁有些无奈的说:“阿莹,你为何还是不懂?我爱的就是你呀,不管是从前那个浑身没毛看上去十分落魄的小黑,还是后来陪在我身边一路并肩同行的阿莹,抑或是如今位高权重声名远播的魔尊。我爱的,始终就只是你而已。”
……
长赢愣愣的看着兰霁,诚实的说:“我不懂,真的不懂。”
兰霁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说:“罢了,不怪你。等你找到了你的心,自然便懂了。”
说到心脏,长赢产生一个疑问。
长赢开口:“兰霁,你有没有听说过心脏离开母体几万年还活着的这种事情?萧远洲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怀疑,他的身上有我的心。”
兰霁:“你详细说说。”
长赢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萧远洲的时候晕倒的事情吗?其实在那之前,我就隐约感觉到了我的心脏就在这方世界。只是在那个时候,我还不太能够确定心脏的具体位置。直到我看见了萧远洲,我十分确定,我的心,一定在他身上!”
兰霁沉思了片刻说:“你乃凤凰,你的心乃是天才地宝,寻常凡人绝对承受不了。如果你的心在他身上,那么对他来说也许不是一件好事。甚至他应该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可是我看他的气度,不像是有这种异常的情况啊。”
长赢颔首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点。”
兰霁:“看来这刺史府,我们还要再待一些时日了。”
第80章 交易
那厢长赢和兰霁达成了一致, 决定先搞清楚长赢的心脏与萧远洲的联系。这厢萧远洲就派人来请他们两个单独喝茶。
这茶是无论如何也要去喝的,只是萧元洲这个人未免也有些过于灵性了。他们刚聊完心脏的事,萧元洲那边就派人递了话。
这未免也太巧了。
而在院子中央, 青松树下,萧远洲正悠然自得地煮着茶。他身穿一袭朴素的衣裳,像是居家的常服, 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与雅致。
炉火微微跳动, 映照着他神色恬淡的脸庞, 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故事与智慧, 却又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平和。
茶香随着袅袅上升的蒸汽渐渐弥漫开来,为这宁静的院子增添了几分温馨与雅致。
他时而低头凝视着沸腾的水面,时而抬头望向远方, 似乎在等待着某位重要的客人, 又仿佛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与自在。
等到他的视野中出现了长赢的身影,萧远洲的眼神中才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萧远洲招呼长赢说:“你来啦,快过来坐。这是今年南边的新茶,来尝尝。我猜测你喜欢这种干净的味道。”
长赢接过茶水, 却不着急喝,她寻找了一个能晒得到太阳的位置坐下, 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淡定地说:“你叫我们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我们喝茶吧?说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
萧远洲笑了笑, 举着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 将茶杯上氤氲缭绕的水汽吹开, 缓缓地喝了一口, 这才不疾不徐地说:“别急嘛, 有什么事不能等喝完茶之后再说呢?兰先生, 你也来一杯?”
兰霁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说:“确实是好茶,入口回甘,清香四溢。”
萧远洲笑着说:“我就知道兰先生会喜欢,既然喜欢不妨多喝几杯。”
兰霁:“喝茶就不必了,我们过来也不是为了和你喝茶的。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吧?”
萧远洲长叹一口气说:“兰先生,你这就没意思了吧。一开口就把谜底摆在台面上,这接下来的话可怎么谈啊?”
兰霁笑了笑说:“既然已经开门见山,那不如就将各自的条件说出,再行交换即可。”
萧远洲轻笑了声没有说话。
长赢反问道:“你不愿意?”
萧远洲:“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算上这次见面,我们三人也不过见过三回吧?我如何放心将一切和盘托出?”
长赢淡定地说:“你也可以说假话,反正我们也不知道。”?
萧远洲一脸无语的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萧远洲:“你这样倒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长赢:“如果你没打算骗我们的话,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在意。如果这一句话让你乱了方寸,那就只能说明你心里有其他想法。”
一针见血,兰霁在心里为她拍手叫好。
不愧是阿莹,说话就是这么的单刀直入,不给别人留余地。
萧远洲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倒真还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你知道普通人就算是心里怀疑别人在说谎,也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吗?”
长赢淡定的回复:“我是魔,不是人。”???
就这么水灵灵的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
这还什么都没有开始谈呢?
萧远洲有些无语的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是我没有调整好对你的态度,我的错。我们说回正题,姑娘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特别熟悉?好像从前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长赢:“你什么意思?我从前怎么可能见过你?”
萧远洲:“不是说我们真的见过的意思,而是一种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感觉到我们前生有所牵连,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长赢反问道:“你有吗?”
萧远洲笑了笑说:“也许吧。”
长赢:“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前尘往事,不该牵扯到现在。”
萧远洲:“是啊,可我却一直在被往事困扰,不得解脱。也许像你一样洒脱率真会更加快乐,可惜我终究做不到。”
长赢皱着眉头说:“别绕弯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远洲放下茶杯,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消失不见,他神色严肃地说:“既然你们不愿意喝茶,也不愿意聊一些不知所云的闲天,那么就进入正题吧。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知道两位并非是我们这方世界的存在,甚至不是凡人,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过往做过什么事情,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需要你们为我做一件事,只要你们替我做这件事,你们想要的东西,我双手奉上。”
长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萧远洲摸着自己的心口说:“我知道姑娘丢了的东西在哪。姑娘若是想找回自己的东西,恐怕普天之下只有我能帮姑娘你这个忙。”
长赢面色不显,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着萧远洲的表情,似乎想从上面寻找到点什么。
长赢的眼神太过直白,也太有侵略性,萧远洲都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长赢:“你这张脸,看着真碍眼。”
……
眼看着场面难看了起来,兰霁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刺史大人的提议,我们会考虑的。您给我们一点时间。”
萧远洲点了点头说:“那我便当你们答应了。说完我能给你们的,那就说说你们能给我的吧。”
兰霁赞同地说:“交易应该如此,只要你能帮忙找到我夫人的东西,你想要的皇位,我自然会帮你得到。”
萧远洲笑了笑说:“皇位?得与不得,无甚在意。我毕生只有一憾,两位若是能帮我了结,那么两位所求,我自然应允。”
兰霁反问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萧远洲但笑不语,摆好了送客的姿势说:“两位若是考虑好了,明日相同的时间,我在这里备一杯薄酒,等待二位光临。”
这是不愿多说了,既然如此,他们也只好告辞了。
*****
回到客院之后,兰霁问:“阿莹,关于这笔交易你怎么看?原本我以为萧远洲应该最在乎的是九五之尊的位置,可看起来,他却并不是那么想要皇位。”
长赢歪着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管他想要什么,我只要找到我的东西就够了。看他的样子,他是有□□知道我的心到底在哪。”
兰霁有些担忧的说:“你的心何其珍贵,如果他用你的心来要挟你,确实是棘手。”
长赢:“要挟我?这天底下还没有人能威胁得到我。我耐心好就陪他玩玩,做个交易也并无不可。可若是我的耐心耗尽了,交不出东西,他和他身边所有人都别想活。”
兰霁长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明白这是长赢的行事风格,若是多加劝阻,只怕会适得其反,不如保持沉默,等她真的动手再来阻拦也不迟。
*****
第二日,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只不过今日萧远洲招待他们的不是茶水,而是酒。
萧远洲笑着为他们介绍说:“这是肃州特有的果儿酒,用当地产的沙棘果和天山雪莲作为原料,再取那昆仑之巅的雪水酿造而成,色泽金黄,晶莹剔透,入口醇厚而不失清爽,带有沙棘果的酸甜、高粱的醇厚以及天山雪莲的淡雅香气。酒体饱满,回味悠长,两位尝尝?”
长赢看着桌上的酒杯,闻了闻,就爽快的灌进了嘴中。
入口时,酒水带着一丝丝凉意,仿佛能瞬间驱散夏日的炎热。沙棘果的酸甜在舌尖跳跃,与高粱的醇厚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之美。随后,天山雪莲的香气在口腔中缓缓绽放,如同山间清风拂面,让人倍感清新。
长赢感慨道:“好酒。”
萧远洲笑的温柔,轻轻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多喝点,后院埋着几十坛子,都是为你准备的。”
长赢随意的点了点头,起手便又是一杯。
兰霁见状拦了一下说:“阿莹,少喝些,小心醉了。”
萧远洲说:“兰先生不必担心,这是果酒,不容易醉的。在我们肃州,便是小孩子也喝得。兰先生请。”
萧远洲敬了兰霁一杯,兰霁推辞不过,便也接过喝了一杯。
喝了几杯之后,兰霁这才进入正题,说:“昨日我们说的交易,可还作数?”
萧远洲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交易吗?自然作数。二位这是下定决心了?你们都还不知道萧某想要的是什么呢?”
兰霁淡然的说:“刺史不必担忧,不管您想要什么,与我们而言都不是难事。”
萧远洲:“哦?是吗?姑娘你也这么觉得?你也愿意满足我的愿望?”
长赢冷静的说:“我不在意你的愿望究竟是什么,我只要我的东西。”
萧远洲反问:“只要我帮姑娘找到你丢失的心,那么姑娘就什么事都愿意为我做吗?”
长赢:“我的心果然与你有关。”
萧远洲淡定的笑了笑说:“你的心与我有关,我的愿望也与你有关啊。这难道不公平吗?”
长赢:“你想要什么?”
萧远洲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露出了有些癫狂的神色说:“我要我爱的人回来。芜儿,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长赢刚想要反问,他口中的芜儿究竟是谁?就发现自己浑身脱力,眼前天旋地转,神智有些不清。
那酒,有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的长赢和兰霁刚想要动用术法,一道金色的阵法就自二人脚下飞出,阵法一出,二人浑身上下的灵力都仿佛被抽干净了一样。
“困灵阵!”
兰霁强撑着身子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萧远洲将身体瘫软的长赢揽入怀中说:“我也要找回我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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