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祚十二年, 五月春尽,暑气如约至。
江陵公府为父守孝的郎君女郎们终于除了服,新衣上身, 一个赛一个鲜亮。
除服似乎对陆玹的生活未有多大的改变。
只两件事。
第一日, 得内侍通传,皇帝召见。
陆玹早从宁王处听说皇帝霜月得了风寒, 半年来病逝便一直反复。
进了宫,皇帝在紫宸殿后的寝殿接见了他,暌违二十七个月, 正值壮年的天子消瘦不少, 整个人病气沉沉。
不夸张地说, 与宁王站在一起像是父子。
风寒是这样的, 再尊贵的人也只能靠休养, 若调理得好便没事。偏偏那时赵王在封地不安分, 皇帝病还没好透便要上朝稳定朝局, 如此透支了身体。
今日他勉强打起精神接见陆玹, 除袭爵旨意, 另还有一则丁忧起复的旨意。
丁忧前, 陆玹任刑部侍郎一职已期满两年, 适逢吏部有位置空缺,皇帝斟酌着,将他调动去了吏部。
仍是侍郎, 只官阶还比从前高了半品。
二十七个月实在太长, 若非是出色到离开后每天都被皇帝惦记, 大多人起复的官职都不如从前,所以有些人就算拼着被发现后弹劾丢官的风险也不愿向太常寺报丧。
面对这结果,不管是皇帝偏爱还是他本身能力使然, 陆玹不推辞,坦然地受了。
比起那些动不动装模作样惶恐的臣子,他这矜己清高的样子倒更叫皇帝欣赏。
年轻人,是应该有一些心气的,否则不能成事。
因皇帝这一生不是被兄弟牵制,便是先太后牵制,登基后又被奉恩公府牵制。
兜兜转转,逃不开一个韦字。
细想做过最硬气的事,莫过于未如他们意,留下半个子嗣。
是以这一年来,他们从宗室中挑选了几个资质还不错的孩子想要过继给皇后,皇帝也没有点头。
后面便发生了赵王的事。
皇帝已经想好了。
这半年慢慢地安排,及至陆玹,都是在给宁王准备可用的人。
先前陆家二郎的丑闻并未影响到皇帝对陆玹的看法,毕竟家业一大,难免长出枯枝败叶,及时修理就好。
宣读完旨意,皇帝与他手谈了一局,期间难免过问了这年轻人的婚事。
记得当初自己欲说媒,撮合对方与国子祭酒南宫远的孙女,偏对方眼光高,拒绝了。
而今他听说公府喜事将近,便好奇究竟是哪家贵女,入了对方的法眼。
却不想……皇帝想了想,没有丝毫印象:“此女郎想必有仙姿玉色。”
情人眼,自是觉得对方无一处不美。
只陆玹抿了口茶,轻轻将黑子落于棋盘上,道:“数年相交,久已心心印。”
他语气虽清淡,可神情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满足逃不过皇帝的眼睛。
皇帝诧异。
非是他不能明白这种感受,而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选择会发生在陆含章身上。
君臣久未见,今日多坐了会,除了陆玹私事,后面也问他关于朝堂上一些事情的政见,多作闲聊。
直到皇帝忍不住偏头咳嗽了几声,近侍过来劝:“些许小事,犯不着大家这般劳神。”
皇帝摆摆手,咳起来又是一阵惊天动地。
未料他身体虚弱至此,陆玹沉默了一下,道:“陛下应保重龙体,朝堂政事,三位宰辅都是您的臂膀。”
皇帝便笑了,点点头说好,“陆卿今日先回吧。”
待出了宫门,不枉谄媚地迎上来,叉手问:“公爷,咱们往哪?”
陆玹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他的称谓,顿了下,蹙眉无语:“越发狗腿了。”
不枉嘿嘿道:“今儿宁王、奉国公、尚书左仆射家都递了帖子……”
太吵了。
陆玹抬手。
不枉等待着指示。
陆玹道:“回府。”
除服的第一晚,休息得很好。
第二日,他把管事唤了来。
自陆琪转危为安后,姜清便依赖上了由求神问佛带来的安心,执意修行,陆玹由她去。
是以如今府中没有可以主事的主母。
但他的生母还在。
管事请示:“既然当初插定等一系列流程都是由德慈娘子操持的,那么如今的婚仪是否也……”
陆玹摇摇头:“不必劳烦。”
他心中有主意。
什么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就连吉日也已经算好,赶在小暑前,天儿还没那么热。
只等除了服,将剩下的六礼过完。
姜灿什么也不用做,老实待在扶风郡绣自己的嫁衣。
国朝尚土德,以黄为尊,公卿则服朱、紫。这是一整套青质连裳,间以绛红团花纹罗,大衫长裙披帛,层层压叠,颇是艳丽。
在绣娘的指导下一针一线地把嫁衣绣起来,还是挺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剩下钗钿饰品,着实用不上她操心。
在扶风满打满算待了半年,大抵是很久没有好好与家人相处,并不觉得时间多么难捱。
待搬进了平襄伯提前在长安置办的用于出阁的别后,许是换了全然陌生的环境,又许是大礼将近,担心自己出洋相错漏,又许是萧姨娘传授的秘戏图过于形神兼具。
总之,亲迎前一晚,姜灿紧张得没睡着。
到了三更天,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砸下来雨点子,打得芭蕉簌簌。
惯常催人好眠的雨声此时竟为即将出阁的女郎添上了心潮的注脚,脑子里一时担忧出门容易被污泥弄脏裙脚,一时又乱七八糟开始闪回适才萧姨娘一本正经的“巫山云雨”。
好在初夏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到四更天,便安静得只剩屋檐瓦当一滴一滴漏下蓄水的“嘀嗒”声。
天色曈昽,日欲明也。
正式梳妆前,姜灿得先经受一道非人的折磨——“绞面”。
脸上那些细小的绒毛在她眼里从来没什么存在感,偏偏被软软的棉线带下来的时候那般火辣,仿佛是要她用力记住眼前的少女时光似的。
姜灿一面吃着少得可怜的朝食,一面向萧姨娘抱怨:“一整晚没睡着呢。”
萧姨娘嘁她:“奴婢五更天来的时候,明明怎么也叫不醒。”
姜灿惊讶:“姨娘来过啊?”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睁眼看着天亮的啊。
萧姨娘和赞礼就在一旁捂嘴笑。
婚礼之所以称为婚礼,是因亲迎的吉时在黄昏,但新娘子一大早起来并不是干等着就行了,还有许多的礼节要走。
时间很紧,姜灿梳妆穿戴结束后甚至来不及和姜焕多说几句话,门外便有热闹的礼乐声。
姜焕有些担心:“我刚刚出去看见阿父今日请了许多旧年同袍家的郎君堵在门外,看架势,必是要让姊夫作催妆诗了。”
姜灿莞尔:“他学问好,很该多作几首。”
一副看热闹心态,倒叫准备好了说辞稳住她的赞礼失笑。
这边催妆诗唱罢,那边又念一篇障车文。终于可以出闺房了。
姜灿端着纨扇,目视脚尖下方,半个眼神也不分给宾客和迎亲那边的人。
她的仪礼经过这几个月练习,也只能算一般,第一次穿这么沉重的礼服,很害怕被绊倒,虽然摔不着,但出笑话就不好了。
视线里出现一双被绯袍半掩着的皂靴尖尖,那人澹然地站在她跟前,往她手里塞了一段牵巾,姜灿知道这就是陆玹了。
好奇怪。
在知道对方出现在身边的那一刹,耳畔所有的喧闹声伴随一阵“嗡嗡”,潮水般褪去了。
好似因为手里这段象征结同心的红绸,感官也都与他牵连起来。
躲在纨扇背后的姜灿越发低下头。
接下来一起拜别高堂、一起乘婚车,从永安坊别业到光德坊公府,再一起行沃盥礼、却扇礼一大堆繁文缛节。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
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①
却扇诗罢,他缓缓地道:“请夫人却扇。”
姜灿一愣。
那道总似寒潭清泉的声音此刻微有些沙意,是少说话的人乍然一日里说了许多话的缘故。
“夫人”两字,被她含在齿间放慢品味了一遍。
于是手中纨扇放下时,众人看见江陵公的这位夫人露她那双明光烁亮的眸子,滟滟的、羞怯的笑意在烛光间流转,好似含了一段星河。
再之下,都是为这双眼睛添彩的了。
灿灿。
她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两位赞礼手中捧着盘,盛着白饭、青菜、腊肉,自己却看得怔了。
青庐里围了许多女眷,姜灿不知道该看谁,干脆便看向眼前的陆玹。
见多了他缟衣素服的清淡模样,穿上这身喜袍,除了庄重还有股新郎官特定的意气风流,竟让她觉得陌生。
视线被满目的灼红一烫,猝然间也生出些不好意思,低了下去了。
陆玹深深看了她一眼,拿过碗,和她一人分了一个。
赞礼这才反应过来,又紧接着行同牢礼、合卺礼。
“结发”被封进锦囊,交到姜灿的手里,围观的女眷撒帐钱后,由赞礼告天,宣布“礼成”。
众人都出去,青庐里终于安静下来。
姜灿在这种静谧中垂着头,羞怯是羞怯,倒是没有太多的紧张,因为知道前厅还有宾客等着对方酬谢,还不到行最后的大礼的时候。
榻沿一沉,她侧转视线,还没及重新看到他的脸,就被捂住了眼。
姜灿:“……嗯?”
陆玹带着她站起来,道:“扶稳了,带你换个地方。”
他不赶紧去招待宾客,这时候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姜灿满头的问号。
但还是扶上了他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香烛燃烧的气味渐渐远离,空气中浮动着花香,渐渐又闻到了水边独有的味道,很快,脚下也踩上了一块晃动的地板。
“……船?”她试探出声。
陆玹松开了手。
果然是船。
一艘双层的画舫。
停靠在荷花荡中,此刻正因两人的踏足而微微摇动。
姜灿惊讶了一下,望向陆玹。
他给了她一个嘉奖的眼神:“夫人好聪明。”
新称呼刚刚就觉得别扭,现下更是直接脸红了。
陆玹抚上她的脸,轻挲了几下,目光掠过那滟滟的唇,停留片刻,意味深长地道:“累了吧,无妨先卸好妆饰。”
卸好妆是要干嘛呢?
眼下是没宾客了,婢女们却还在边上呢!
姜灿咬唇,瞪他一眼。
大抵人都无法抵挡一些可爱的东西,譬如生气到毛发竖立的狸奴,又譬如女孩子羞绯的脸颊。
喜欢到了一定程度,就很想凑上去咬一口。
陆玹稍微俯下腰来,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低道:“……要在这里等我。”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姜灿揣着这句话和七上八下的心情用了一些暮食点心,在婢女的帮助下到画舫二层的洗漱后换上了舒适的寝衣。
因为过于紧张,都没有好好欣赏船外的风景。
暮色渐渐浓了,姜灿听见底下婢女们行礼声,惊讶:“回来得这么快?”
起身走了两步,走到舷舱的楼梯处,看着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换了一身袍子,仍是灼灼的绯色,衣衫带起的风都微有酒气。
只他的眼神仍然清明,在看到她后,对底下的人吩咐了一句:“退下吧。”
画舫是他们的了。
姜灿惴惴的心提得更高。
还不到点灯的时候,船外照进来的夕阳余晖就足够了。
船上通铺了柔软的地衣,即使不用设坐具,席地而坐也是很好的。
陆玹挑了张靠窗的矮榻坐下,看着她。
姜灿觉得自己大概有些好笑,因为不知所措,在这小小的船上走来走去。
陆玹仰头看了看她,问:“刚刚用过暮食了没有?”
姜灿点点头。
他道:“陪我再用一些。”
姜灿“噗嗤”笑了:“……在前面没吃饱?”
这副没心笑脸,看得陆玹手又痒了。
他推开一扇花窗,让清风渡进来。
姜灿这才看向水面。
拨开小窗,可见青棠山房半隐半现于黛色的山体中。
晚霞几将远天染成了灼灼的海榴色。
水天相映,浓淡相匀,波纹荡开,似一碗柔腻的的琥珀酒。
荷花都开遍了。
菡萏香细藕风轻。
姜灿也爬上矮榻,趴在窗边专注地望着:“原来从水面看过去,是个这样子……”
陆玹声音紧贴她耳畔响起,“毗此小湖而居,最美光景莫过于五月,春末夏初之际,其时细雨霏霏不绝,水面荡起烟波,氤氲叆叇,远山青峦空濛,烟岚云岫。”
他的词句用得很美,顺着这描述,姜灿想象了一下。
眼前渐渐地漫起一片浩渺的天青色,画桥长廊都浸在沥沥烟雨里,仿佛有了年头的古旧画卷,虽失了明媚光鲜,却显出另一种迷离的韵致。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她微笑扭头:“我们是要宿在这画舫上吗……”
柔软的香气轻轻擦过下颌,两个人都有些怔。
姜灿摸了摸肇事的唇,悄没声儿地朝后挪了挪屁股。
陆玹端端地看了姜灿几息,忽然倾身起来。半边身子染上了霞光,本来就喜兴的绯袍越发耀人。
“!”姜灿忙道,“不是陪你吃饭吗我们现在去就”
剩下的话,随那飘荡的系带堵在了喉咙里。
她攥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衣襟:“不然我们还是等晚一点儿呢……”
陆玹看着她扮可怜的模样,笑了下,伸手阖上那扇窗。
光线又朦朦起来。
姜灿从中读出了“不可能”三字,愤而又瞪他一眼。
陆玹解着自己的袍带,慢条斯理地孟浪:“灿灿,你越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越心急。”
“……!”
“嘶——”姜灿坐在他腿上,害羞都疼没了,气咻咻掐他,“陆玹,你属狗啊??”
他不该是亲亲她,然后先这样,再那样吗!
陆玹如愿衔住她腮肉,轻吮厮磨,声音含闷:“今日亲迎,你一眼没看我……作了那么多催妆诗,真个没良心。”
“我……”哪知道你连这种小事也要记仇啊!
女孩子脸嫩,陆玹觉得差不多了,松齿,圆戳戳的一个齿印,仿佛盖了他的私章似。
他满意,用指背轻轻擦去涎湿:“这样的灿灿……独我所见。”
只可惜了盛妆时的样子,那样明艳的姿色,竟不是他唯一一个瞧见的。
脖颈上又是一凉。
这里可比脸颊敏感多了,除却疼,还伴有些细细密密的痒。
“怎么还咬上瘾了?”
姜灿轻轻推他,两只手都被对方捉住,拉扯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寝衣不知不觉地滑落堆在臂弯。
眼前融开大片的雪色,陆玹半怔,下意识地往下扫了一眼。
新婚里,自然从贴身小衣到外都是喜庆的绯色,只相比起妥帖的寝衣,抹胸独有的细细系带映衬着玲珑的肩颈,更给人视觉上冲击。
尤其这是夏日,衣衫都尽可能做得轻薄又轻薄。
艳丽的罗纨贴合着身段曲线,只几处褶皱,便延伸出无限的遐思来。
微妙的几息后,姜灿才发觉前面陆玹仍停留在“逗弄”她的阶段。
咬一咬,耳鬓厮磨,看她反应有趣。
不像眼下,灼热又强势。
她颤了颤眼皮,一时不能接受这变故,眼里蓄起了雾气。
陆玹反而不急着成礼了。
放开她两只手,轻轻抚她的发。
姜灿抬眼。
陆玹伸手捻走她垂在肩头的碎发,轻轻解释:“还没有好好亲一亲你。”
他的手指是温烫的,可是比起她此时的体温来说,却有些凉。
守制二十七个月,说到便要做到。
比起身体那些陌生的反应,此刻他更想圆上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的小夫人看起来有些惊讶。
陆玹的目光在她丰盈的两瓣唇上缓缓划过。
他低下头,如同衔住花瓣般,轻柔地碰了一下。
满足而轻叹。
女孩子怎么会是这样的触感呢。
古诗云“肤如凝脂”,那么此时他眼里,她身上这最柔软的部分无外“酥润”两字。
紧接他用了些力气,挤压得唇瓣陷下去,抵住了齿关。
姜灿起初只管怔怔地服从,但察觉他好似有些不顺,才从惊讶中回过神。
这是秘戏图上不会传授的技能。
半吊子终于抓住了三好学生的短处,姜灿心里蔓起小小的窃喜。
于是她探出来,轻轻地,舐了一下,他的下唇。
湿茸茸的。
陆玹好似震颤了一下,这次换他怔住了。
他身体细微的变化姜灿都能感受得到。
她微微和他分开,目光巡梭了一圈,决定从他的眼睛开始。
鼻梁、眉骨、脖颈……没有章法,想到哪就在哪留下一片软软的酥润。
最后才回到唇边。
陆玹的目光重新变得幽幽。
她的鼻息近在咫尺,小声唤了他一句:“阿玹……”
陆玹撞进她有些紧张的眼神里。
“你可不要再咬我了。”
“……嗯?”
他还没想出自己要怎么咬她,她便重新覆了上来。
软软的云开始抚弄他不得其法的浮躁,像他刚刚吮啮她腮肉一般吮啮他的唇。
他的齿关毫不设防,轻易便被溜进。
感官被刚刚喝过的木樨酒的回甘占据,情意胶胶又绵绵,那些无序又懒散的游走,皆可写作缠绵悱恻。
在她吻上来的时候,窗色忽然暗了,不多时便有雨丝拍打画船。
心尖也像是淋了一场酥酥的小雨。
陆玹呼吸都停住,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原来亲密并不只有蜻蜓点水似的触碰,也可以像最后的大礼那样引人入胜。
姜灿也需要试探,几根柔柔的纤指抵在他胸前,随时准备着阻止他转换攻势。
这种程度的抵抗,陆玹根本不必看在眼里,可是品味过这场温柔小雨的滋味,又让他捺下心里那些震荡的心猿意马。
不着急,左右夏天才刚刚到呢,有的是阑风长雨。
但立夏后的雨注定没那么轻易结束,雨丝一豆一豆拍在水面上,砸出个个小小的浪头,簇拥着画舫晃动。
姜灿有些晕眩,不得不结束了这个青涩的初吻。
她的面颊因缺氧更红了,可能还传染了他的酒气,看什么都是朦胧一片。
陆玹撑起她软下去的背,学着她的样子,含了含那片越发滟滟的唇,时有时无地触碰。
“哪里学来的本事?”他嗓音愈发沙了。
姜灿埋进他颈窝,闷声笑了起来:“……大概是,我们看的秘戏图不大一样?”
陆玹听出她调侃之意,也不恼。嗯了声,俯下来重新吻住她:“……那再试试,我的秘戏图都教什么了。”
姜灿:“……”
雨脚不休,水面烟气渺渺。
画舫窗又开了一丝缝,零星的雨被风挟进来,飘落在近窗的榻上。
清凉的水珠溅在颈后上,姜灿瑟缩了一下,前面却是另一番燥灼光景。
进退两难。
轻汗微微透朱纨,陆玹细长的手指在她颈上轻划,顺着滑到锁骨,挑着那薄纱边缘问:“不必了吧?”
姜灿自欺欺人地捂住脸。
上首陆玹喉结轻动,复又笑了笑,诱哄她:“灿灿真好看。”
他当然可以捉她的手,但倘若她能自己放松下来,总好过这种半迫使的强硬。
姜灿看看他,唯嗓子眼涩得厉害:“我,我有点紧张……”
陆玹只得停下来,蹭蹭她小巧鼻尖,安慰道:“其实我也紧张啊。”
姜灿纳罕:“骗人,你紧张什么?”
陆玹幽幽地道:“自是怕……灿灿不满意。”
姜灿一呆,“噗”地笑了出来。
笑了就好了吧。趁此机会,来了一阵浪头,船身微沉,亦有些震颤不稳。
陆玹吻住她,封那声短促的惊呼,自己倒有低低的喟叹。
水面烟波泛泛,氤氲如情人眸子,使人心里那些坚硬冷冽的线条都模糊了。
廿余年一尘不受、经明行修的清寂固然矜持,便在此时却也觉得可弃。
清风将窗缝吹开,晚霞已燃尽了,云天皆暗茫茫一片。
夜色中,缀了水滴的莲瓣格外清媚。
消耗殆尽的新人枕着棹歌入睡。
清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几度花催梦晓。
唤鸳鸯梦醒。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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