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年,永玺的幼儿园中班学期结束,弘书琢磨着,小学该提前筹备起来了,不过这次应该不会像幼儿园一样容易了。
再过一年,永玺就要满七岁了,如今还有很多人坚持男女七岁不同席,更别说同堂上课了。
弘书其实也可以开了上书房,选一些亲戚家的孩子和永玺一起接受小班授课,公主和皇子一起在上书房学习,这在以往是有惯例的,拿起来很简单。
但弘书不愿意,他想推行女子同男子一起入学,但这条路很难走,如果作为他的女儿都不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其他的路只会更难。
弘书扒拉了一下,觉得袁枚可以先拿出来用一用了。
对了,福惠好像对袁枚的妹妹有意思来着,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询问岳湘,岳湘无奈:“还在皇阿玛孝期呢,能有什么情况?”守孝后,除了宫里,福惠基本就断了社交活动,“不过我那时候倒是给他出了个主意,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跟袁家人说,又有没有效果。”
弘书只好作罢,先开始挑选小学地址,列列大纲,思考思考该如何铺垫,能让小学顺利的落地。
这边弘书为女儿上学的事挠秃了头,那边永玺放了暑假,却比上学时候来找弘书的时间更少了。
人家现在忙着呢,早起先去跟武师傅练拳脚、骑术,然后和额娘去育婴堂、养老院等地方检查,下午有幼儿园同学的各种邀约,前去赴宴,回来之后还要去自己的小菜园关心暑假作业:黄瓜和西红柿。
用晚膳时,好容易见到女儿的弘书就听着永玺叽叽喳喳跟他说这一天自己有多忙、多累,小小个儿还做作的用手假装抹了把汗,老气横秋的感叹道:“长大了真累啊,还是小时候好。”
弘书忍俊不禁,轻轻拍她:“你这跟谁学的。”
永玺背着手,义正言辞地道:“跟慎叔祖学的!”
弘书笑呵呵地逗她:“以后别跟你慎叔祖学这些了,这动作做出来丑得很,他本来就不好看不要紧,我们小公主漂亮着呢,可不能学这些变丑了。”
永玺可爱的脸上一瞬间表情乱飞:“啊?真的吗?我不学了不学了,我不要跟慎叔祖一样丑。”
被天外飞箭扎膝盖的允禧:……老子不干了!
……
干还是得干的,到手的牛马弘书哪儿能叫他跑了。
过年时说的出海走私之事,允禧和弘昼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允禧负责朝臣,弘昼负责宗室。
允禧说完,就该弘昼汇报:“目前查明的,宗室里庄亲王、履郡王、理郡王、弘普、弘昌、弘升、弘晈等,俱有参与。”
说完涉及走私的人名后,弘昼顿了顿,低下头道:“除此之外…臣还发现,这些人私下似有…串联,还发现…永璜与他们来往甚密。”
永璜,曾经的四皇子、如今的庶人——弘历,唯一的子嗣。
虽然他的亲爹是庶人,但他身上却是有贝勒爵的。
允禧恍惚了一下,才从记忆深处挖出那个早已忘却的身影,喃喃道:“永璜……今年多大了来着?”
弘书的沉默让弘昼有些提心吊胆,回道:“十六。”
十六了,是到了有心思还能有行动的年纪了。
允禧想不通、允禧纳闷:“他怎么想的?”
弘昼也不知道,弘历是皇阿玛亲手废为庶人的,永璜的爵位是皇上当时给求的,如果永璜是为了钱财和弘皙他们搅合在一起,弘昼还能理解。毕竟因为弘历的关系,富察氏一直都很低调,恨不得所有人都忘了还有她们这一群人,所以景园一直以来也没什么进项,只凭借贝勒那点俸禄,永璜想过纨绔子弟的生活那是肯定不可能,所以想捞点钱能理解。
但就他目前查出来的那些东西,很明显,永璜不是为了钱财。
难道他觉得他还能图谋那个位置?
荒谬!
就算什么都不论,哪怕退一万步,只弘皙,都比永璜更有优势。
当然,弘昼默默地想,弘皙就不一定没有那个心思,永璜若真起了心思,说不定就是此人挑起来的,还有十二叔,这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三哥曾经就被坑过。
一直没出声的弘书开口道:“去查查,弘历是不是和永璜联系了。”
弘昼悚然一惊,对啊!他怎么把这位给忘了!说起野心,这位才是最野心勃勃的那个,当初即使失去了行动能力瘫痪在床,也能掀起那样的大案。若是他和永璜联系上了,那这一切就能说的通了。
真狠啊,连唯一的子嗣都能这样毫不留情的利用。
家庭幸福、夫妻情深、深爱孩子的弘昼不能理解。
同样的弘书也不能理解,人一旦成为了政治动物,难道就真的会变成动物吗?但动物也有舔舐情深啊。
廉亲王府、第日寺,这是眼前这座建筑曾经拥有过的名字,而如今,该挂牌匾的地方空落落的,在世人心中,它只有一个称呼,庶人弘历的圈禁地。
弘书在斑驳的大门前站住不动,脑子里在考虑,如果把这里建设成小学,这道大门还能不能继续延用,或许把它推到扩建一个更大的大门更好些?
他思考的时间有点久,久的驻守这里的将领脑门都开始出汗,拼命想自己这段时间做错了什么。
那错的可就多了。
朱意远怜悯的看了一眼驻守将领,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和外面的人私通消息,好一点的结局还能回家养老,不好一点,就只能给里面的人陪葬了。
“皇上,日头正晒,您看要不先进去?”作为忠心的大内总管,朱意远时刻以皇上的身体为第一位,如今正是三伏天最热的时候,可不能叫皇上中暑了。
弘书回过神来,把大门的规划先搁置在一旁,语气闲适的道:“开门吧。”
驻守将领赶忙拿出钥匙,上前开门,久未使用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仿佛不堪重负,下一秒就要光荣下岗。
驻守将军手忙脚乱的试图打散扬起的灰尘,发现在做无用功之后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得,看来只能推到重建了,弘书默默想着。
还是朱意远想的周全,往后使了个眼色,就有抱着水瓮的小太监上前,用手洒水让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落下去。
进了大门,一路往里走,前院还好,俱是建筑,只是有些破败,越往后走,植被越多。无人打理的植物们肆意生长,侵占了除了回廊以外的所有地方,令整个府邸都显得幽深而宁静。
也荒芜。
仿佛所有人类都消失了。
“参见皇上。”太监跪了一地。
即便被废为庶人,弘历也是有人服侍的,既是伺候,也是监视。
“平身。”弘书走向房门,只留下一句话,“在外等着。”
朱意远将人都远远打发了,一个人默默守在院子里。
门窗关着,屋内的光线并不好,弘书并不在意,闲庭信步地走近那一座床榻。
床上的人自他进来就偏着头看他,紧紧地,死死的。
然后,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你来了。”
弘书环视了一圈,只发现了一个小兀子,搬过来,随意扫了扫,坐下,像去亲戚家串门打招呼一样笑道:“来了。”
弘历的脸抽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不知道是什么事,竟然劳皇上大驾光临啊~”弘书胳膊肘支在腿上,手掌托着下巴:“没什么事,就是来瞅瞅你。”
弘历的表情收了回去,木着一张脸,阴森森地道:“那六弟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弘书笑了一下,收回手,坐直了,缓缓鼓掌,回答:“满意,太满意了。”
弘历整个身体突兀地挣了一下,看得出他想起来做点什么,但除了让浑身的肉抖动了一下以外,没有任何作用。他像是被戳到了死穴,突然面露青筋的开始嘶吼:“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啊!我要把你送进慎刑司!我要让你把所有的酷刑都受一遍!朕要你生不如死!朕要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朕要让你生生世世都投畜生道!受人宰割!”
弘书惋惜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原来是疯了,算了。”起身欲走。
弘历又突兀的冷静下来:“我没疯,我没疯,你不许走!”
弘书上前两步,站在床边,稍稍弯腰看他:“真没疯?”
弘历恶狠狠的看着他,咬着牙道:“没有。”
弘书直起身:“好吧,既然没疯,那就说说,你想让永璜做什么?”
“你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弘历狂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无缘无故的不会想起过来。”他嗬嗬地笑,“怎么样,被所有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弘书等他笑够了,才疑惑地道:“所有人?哪来的所有人?哦~”他恍然大悟般,“你说的该不会是允裪、允禄他们吧?”他嗤笑,“他们,小猫三两只,算什么所有人。”
弘历根本不信,冷笑道:“你不用装,宗室、朝臣、世家大族,都对你心存不满,你还有谁?岳钟琪?呵,一个迂腐懦弱的武夫,其他人但凡动动手指,你这个皇位就别想坐稳当了!你愚蠢的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动了所有人的利益,还想高枕无忧?”
“我告诉你,那些大臣和世家大族,都是鬣狗,有利益时他们是忠心的拥护者,一旦你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你分食干净。”
“至于宗室,嗬嗬,只要皇帝姓爱新觉罗,具体是谁他们才不在乎!”
“可惜啊。”他一脸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道,“也不知道皇阿玛在地下,看到他一心维护的太子是个废物,不过短短几年就把江山葬送了,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太期待了!”
弘书忍俊不禁,喟叹道:“这些年没白活,这白日梦做的不错。知道你嫉妒,可惜啊,皇阿玛就是偏爱朕,就是看不上你。”
一句话就叫弘历险些破防,差点又开始不管不顾的发疯嘶吼起来。
弘书却不准备放过他,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弘历:“你以为一个亲王、两个郡王就能代表宗室?可惜啊,允禄他们空有个王爵名头,在宗室里不过是个边缘人物,鸟雀都不会上他们的门,拉拢的那些,也不过都是些郁郁不得志的失败者,一拥而上?这笑话挺好笑的,朕是没看见他们一拥而上是什么样子,鸟作兽散倒是看的真真切切。唉,堂堂宗室还不如苗地那些造反的蛮夷,朕连侍卫都没用上,只刑部那些捕快,就把他们一串给串回来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欢快地笑了起来,又想起了什么来,道:“对了,你知道吗?不管啊,是你和永璜,还是永璜和允禄,还是允裪、弘皙他们那些人啊,都是五哥查出来的,惊不惊喜?”
弘历终于还是破防了,他面目狰狞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弘昼!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来人!来人!我才是皇上!我才是皇上!给朕把弘昼抓过来!把这个妖人也给朕压下去!朕要将他们五马分尸啊!啊!……”
弘书收起所有表情,站起身,冷眼看着他仿佛一条濒死的鱼,在砧板上垂死挣扎。
不够,相比弘历准备做的,这些远远不够,若不是还存有一丝理智,弘书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竟敢私联日本人!打算偷窃海军的巡防图送给日本,让日本将军队伪装成倭寇,偷袭才刚刚成立的海军,期望以此来打击弘书的威信。
若不是葛鹏运带着特种学院第一批毕业学员,去日本进行毕业考核时,无意中得到了这条消息,只凭允禧和弘昼查出来的东西,所有人都只会以为,弘历只是想通过永璜来挑拨允裪等人,给弘书找不痛快。
也就是偷窃海军机密之事只开了个头,不然就算朝野反对、天下沸盈,他也要弘历碎尸万段。
不再管弘历的发疯,弘书走出屋子,抬头看了一眼灼热的阳光,淡淡的吩咐道:“送他上路,用白绫。”
朱意远躬着身子:“嗻。”一招手,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太监就捧着托盘跑过来,与他一同进了屋子。
弘书就站在那里,听着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悄然无息。
朱意远走出来:“启禀皇上,罪人弘历已伏诛。”
弘书再抬眼看了一眼太阳,阳光好像更明媚了些:“回宫。”
是日,庄亲王允禄、履郡王允裪、理郡王弘皙、庶人弘历等勾连外族、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之事案发,皇上圣旨:主犯弘历、允裪、弘皙赐死,废除宗室身份,除玉牒,不得入皇家园陵;允禄、弘昇、永璜等从党,革去爵位,除玉牒,废为庶民,终身圈禁;所有妻妾子嗣,皆从玉牒除名,妻妾放还归家,有生育子女者,改随母性。
其实弘书更想把允禄他们送去矿山挖矿,但反对者众多,包括允禧等人都不表态支持,他们不同意,好,那就放弃这一条,转头就直接让子嗣改随母性随母离开,这次谁反对都不行!
至于其他牵扯进来的大臣和地方大族,没说的,斩首、抄家流放、三代不得科考,都是最基本的套餐。那一个月,京城的菜市口,血腥味就没散过。
就是孔家,虽然没有阖族抄家流放,但事涉其中的,弘书一个也没放过,顺手还揪出来不少孔家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的罪责。弘书也没给他们留脸面,吩咐福惠安排报纸对孔家的这些罪行事无巨细的报道,还让人安排戏班子改变成戏剧,全国巡回演出,务必让天下人都知道孔家究竟是怎样的孔家。
人头滚滚之后,弘书的权威更上一层楼,皇权压过臣权,朝野内外,声量一下小了不少,他提出来的事,都很很顺利的推行了下去。包括旗人出旗为民和设立小学、让男女同校读书之事,都不出所料的只有寥寥数人象征性的反对了一下,见弘书坚持也不像以往没完没了的纠缠,倒让他提前准备的预案都没了用处。
朝野无声,这对兴亡只系于皇帝一身的封建王朝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弘书不在乎。对他来说,对他想做的事来说,高度的中央集权才是最好的,至于这样做会不会为未来埋下隐患?
弘书想,如果未来的他能做成想做的一切,那现在埋下的隐患,到时候说不定还是好事。
神思被打断,岳湘来了:“皇上,这是有意愿在小学担任职务的诰命名单。”
岳湘如今对他的态度,比起夫妻倒更像君臣,就像此刻,恭敬的呈上名单,等待他的批复。
弘书知晓,除了他如今权威日重,而两人又缺乏亲密接触、日常除了正事就是孩子、感情难免有些淡了之外,岳湘想要以臣子身份为君做事,也是她如此表现的重要原因。
弘书并不反感,他不是那种口中嚷着男女平等、却让妻子在家洗手作羹汤的双标人士,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支持,又谈何解开这天下女子身上的枷锁呢。
所以他道:“你做主便是。”
从这里开始,一步一步,往外走吧。
岳湘行礼:“臣妾遵旨。”
岳湘离开后,弘暾气喘吁吁的来了。
弘书笑道:“什么事让你这样‘八百里加急’。”
弘暾眼睛亮晶晶的:“皇上,燕同光上报,他成功了!”
弘书豁然起身。
戒备森严的研究基地,一行人风驰电掣的往里闯,却没人敢挡,一直到机器轰隆之地,才停下脚步。
燕同光兴奋的迎上来,连礼都忘了行,激动地手舞足蹈:“皇上,您绝对想不到,这一次的改进比之前提高了多少效率!”
没人在意他的失礼。
弘书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你先别说,让朕猜猜,三倍?”这是他设想中的目标,只要蒸汽机的效率能提高三倍,他的工业革命,就能吹响号角了。
燕同光再也忍不了一点儿,高呼道:“五倍!是五倍皇上!”
五倍!
“哈哈哈哈哈哈哈。”弘书仰头大笑。
大清,可以准备起飞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