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篁又回到了书房。


    初秋微凉空气里,捏着手机的掌心渗出潮气。


    刚才梁嘉树打来的电话他没能及时接到,匆忙走进书房时对面已经挂断了。


    惴惴不安地回拨过去,没等多久,电话接通,梁嘉树低沉磁质的声音响起。


    他开门见山地问:“小竹,热搜看到了吗?”


    男人语气轻缓,甚至比之前每日固定的通话环节还温和。


    丁篁手指揪住衣角,垂眼小声答:“嗯,看到了。”


    “照片上的人是你和梁霄,对吧?”


    丁篁点点头,静默片刻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连忙开口:“对,是我和他。”


    “好,那你要不要给我一个解释呢?”


    梁嘉树语调愈发温柔,让人仿佛能凭空想象到他含笑眯起的眼睛。


    丁篁却莫名开始全身发冷,皮肤之下不受控地隐约颤栗着。


    沉寂半晌,梁嘉树如沐春风的声线不紧不慢传入耳中,他说:“小竹,这就是你口中的,‘今天一切正常’吗?”


    丁篁咬紧下唇,大脑在发出警报,催他立刻丢掉手机,但四肢僵硬麻痹,手指像涂了胶水一样越攥越紧。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对我说谎了……”梁嘉树叹息,“你知道我刚收工回到车上,看见这样一条热搜,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嗓音轻缓地说:“小竹,或许你可不可以也稍微体谅我一下?”


    “别让我在外面辛苦工作时,还要分神处理这些了,好吗?”


    成熟醇厚的男声一直温和平静,吐出口的字词却像冰锥一样尖锐锋利。


    “不、不是的……”


    丁篁脸色如纸,讷讷地想开口解释,大脑却一片空白。


    和之前每次冲突一样,梁嘉树不会和他激烈争吵,而是一贯用最温柔体面的语气,把他的不快娓娓道来。


    像把温柔刀,不紧不慢地凌迟神经。


    “曾经我们在一起时,帮你解决麻烦、陪你面对舆论争议无可厚非,但是现在……”


    男人语露乏意,缓缓叹口气道:“小竹,我是真的累了。”


    梁嘉树的声音明明从耳边手机里传来,听着却显得遥不可及。


    丁篁两眼出神地凝视地板,外部感官世界在不断融化。


    像斑驳油彩一块块拖曳滑坠,最后一片漆黑空洞中只留下梁嘉树失望疲惫的声音不断重复。


    他说:“其实你还是在怪我提出离婚,对吧?”


    “所以用这种方式让大家看笑话。”


    “不然为什么连盯人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呢?”


    ……


    他说:“以前资方觉得你舞台事故多、心态差,已经没了商业信用。”


    “只有我愿意相信你,一直等你。”


    “可是如今,小竹,我真的不知道了。”


    ……


    他说:“我真的不知道你还能做好什……”


    “砰”的一声。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大力推开。


    丁篁慢半拍地回头,看见梁霄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犹如漆黑世界里一线天光乍泄,僵化凝固的手指微微抽搐一下,丁篁眼睫颤抖,麻痹掉的身体一丝一缕缓慢恢复知觉。


    而梁霄步行速度很快,几步就迈到面前,抬起双手捂在他耳朵两侧。


    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没关系。”


    他盯着自己,缓慢做口型重复道——


    “没、关、系。”


    青年双眼目光沉着、坚实,像无形的钢索,把丁篁原本摇摇欲坠的精神牢牢拉住。


    耳旁梁嘉树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温热的手掌包裹住自己两侧耳廓,只能听到顺着掌心传入耳中的脉搏声。


    一下,一下,沉稳且有力。


    丁篁垂落眼帘,如同某种迟钝的感应性植物缓慢合拢叶片。


    默默遮掩住,眼底无端滋生的失控潮意。


    ……


    见丁篁脸色恢复了一些,谈霄直接横臂拿过他手里电话,对另一头的梁嘉树说:“你先闭嘴。”


    说完利落挂断,然后切成视频通话又回拨过去。


    对面接起后,两张近乎一致的脸隔着屏幕对视。


    梁嘉树推了下金边眼镜,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轮到你有解释要说给我听?”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你不用向他撒气。”


    谈霄说着翻转镜头,对准自己傍晚新买的手机。


    只见屏幕停留在微博页面,显示一个崭新的账号上,刚刚发布一张自拍照,但仔细看五官又和他本人有些差别。


    “这是什么?”梁嘉树问。


    “还能是什么,”谈霄语气不耐道,“我作为热搜当事人,肯定要出来回应吧。”


    闻言梁嘉树皱眉掏出备用机,很快在热搜上找到这条微博。


    看照片明显是p过的样子,除了眼睛没怎么处理,其余地方都有比较大的调整,把他们两人的面部相似度压到了大约只剩五成。


    而文案上写着:【照片先认领了,但我真不是我表哥。】


    盯着那行字,梁嘉树曲起手指点在桌面上,沉默半晌说:“我在网上公开的身份资料里,可没你这么大的表弟。”


    谈霄隔着屏幕,一口白牙笑得挑衅:“俗话一表三千里,当明星再没隐私,也不会有人闲得没事去扒你族谱吧?”


    梁嘉树没接话,低头对着手机又操作一阵,大概在安排公关团队跟进处理。


    等再抬起眼,面上春风化雨那套已经收拾干净,他正色道:“既然你说要自己承担后果,那制造出了这个新的身份,之后有什么公关要求你都要无条件做好配合。”


    谈霄双手插兜,无所谓地耸耸肩:“没问题。”


    梁嘉树盯了他片刻,放缓语气道:“通过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在外面被多少只眼睛盯着,所以——”


    “所以要我老老实实躲在别墅里,当个见不得光影子。”


    谈霄抢先一步把话挑明。


    对面梁嘉树静了静,一双狭长狐狸眼隐在镜片反光下。


    “梁霄,你要知道我们两个是一船的。”


    他身体前倾凑近镜头,换上语重心长的口吻说:“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我知道只限制你的自由让你觉得不公平,但是……”


    “行了,别但是了,”谈霄不耐烦地掏掏耳朵,“说了八百遍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梁嘉树被噎得沉默片刻,十指交叠放在桌面上,慢慢开口道:“梁霄,如果下次再被我发现你偷跑出去,那我就不得不安排专业的安保团队来守着你了。”


    “行啊,我等着。”谈霄挑起单边眉毛,桀骜不驯的眉眼印在屏幕上,和对面梁嘉树的脸叠在一起。


    两人一致的五官和迥异气质让画面生出一种浓浓的违和感。


    空气里弥漫着剑拔弩张,最终梁嘉树被工作人员叫走,离开前又虚虚点了一下谈霄以示警告。


    对着熄灭的手机屏幕,谈霄不屑地嗤了一声,心想: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变相囚禁,他以为是在威胁谁。


    不过……


    转回身,看见丁篁整个人安静木然地坐在那里,像株无知无觉的植物。


    谈霄皱了皱眉,有种突然被狠蜇一下的感觉。


    因为越是表现得平静,越说明之前肯定没少被梁嘉树捅软刀子,所以才会这么习以为常。


    他深吸一口气,收拾表情走到丁篁面前,蹲下身,双眼目光和他平视。


    “对不起。”谈霄认真地说,“今天的事牵累到你挨骂,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之后我会提前做好准备。”


    “之后?”丁篁愣愣地抬眼,“你还打算再偷偷出门吗?”


    “对啊,”谈霄的语气光明正大,“反正我现在都是他‘表弟’了,再被人拍到的话也能用这个身份蒙混过关,而且我下次小心点,不被认出来就好了。”


    丁篁表情复杂犹豫,能看的出整个人思绪很乱,谈霄趁机道:“况且现在这个门锁也关不住我,要是今天没有特意提醒你,我本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让你们谁都发现不了。”


    “你……”丁篁哑然地张张口,仿佛没想到青年可以这样耍无赖。


    谈霄则凑近一步,放低身位,半抬眼皮营造出用上目线看人的无辜感。


    “所以,就要看你怎么选了。”


    面对丁篁迷茫的表情,他刻意用富有蛊惑力的嗓音幽幽说道:


    “看你是选择向梁嘉树告密,让他把我关在小黑屋里,一辈子不见天日,还是选择我——”


    “替我保密,帮我隐瞒。”


    “做我的共犯。”


    闻言,丁篁眼神颤动一下。


    低着头抿咬嘴唇,迟迟没有开口。


    “当然,每次出门我都会做好变装,保证不再被人认出来,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跟着我,”谈霄继续加码道,“公平起见,你陪我用了多少时间,第二天,我也把相同的时间赔给你。”


    说完,不等丁篁回答,他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扁长条便携式计时器,不由分说塞进丁篁手里。


    “多退少补,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谈霄向前挪了挪,下巴几乎搁在丁篁膝盖上。


    歪着头,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说:


    “怎么样,现在可以选我了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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