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茯苓宗


    身着浅蓝色道袍的洒扫弟子闻声,先是垂下眉眼,再转过头,退到一侧朝来人行礼,口中恭敬道:“拜见谷蕊师姐。”


    说完这话,洒扫弟子没有抬头,手上抱拳作揖的动作也没改变。


    身着粉色衣衫的谷蕊双手抱着手臂,慢悠悠往门口走来,脑袋还微微摇晃,面上露出不屑。


    她站定在阿七面前,抬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来人。


    谷蕊见对面的女子,年纪约摸在十六七岁上下,衣着朴素,首饰也是不值钱的材质,猜测她定没有显赫的背景。


    于是放肆地冷笑一声,心中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进这大门。


    阿七见来者不善,心中也生出不满,但作为客人上门求见,看在玄清道长的份上,还是得给茯苓宗的弟子留些颜面。


    她沉住气,不准备跟这跋扈的外门弟子计较。


    毕竟自己一个合体期妖兽,碾死眼前这飞扬跋扈的茯苓宗弟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还不等她开口,对面的谷蕊竟先发制人。


    她没有直接与阿七对话,而是转过头责怪师妹:“也没个眼力界儿,谁敲门你都开,怕不是明儿要饭的你都要请进来?”


    “这就是茯苓宗教你的待客之道?”阿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反问眼前容颜秀丽却无比刻薄的谷蕊,“还是说你以为,背靠茯苓宗就能欺男霸女?”


    阿七嘴上虽强硬,却没有动手的打算,一个合体期对还未筑基的小喽啰出手,传回峡谷怕是要被跳跳和淼淼嘲笑。


    “碧珍,送客。”她厉声命令师妹,眼神却没有一刻落在旁边的碧珍身上。


    阿七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包括那对待客人和同门师妹不可一世的态度。


    碧珍将手上的信件递上:“谷蕊师姐,这位客人带了推荐信。”


    自谷蕊过来后,碧珍就没抬过头,连现在上交信件也是不曾抬眼看谷蕊。


    谷蕊粗鲁地接过信,随意扫了一下信封上的内容,眼中流露出轻蔑。


    “阿紫?村口的老牛拿牛蹄子写几个字也能叫推荐信?”她觉得自己这话幽默极了,最后甚至笑出了声,“呵呵呵呵。”


    谷蕊嘲笑完后还觉得不带劲,她用一只手提起信件一角,另一只手作势要将整封信撕掉。


    阿七没有阻止谷蕊,只是继续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谷蕊刚使出力气撕扯信封,信封在受力的一瞬间立即爆发出耀眼而灼热的亮光,巨大的能量将谷蕊弹飞开来,粉红色的身影被推向身后的石阶。


    “啊!”谷蕊惊声叫道。


    低眉顺眼多时的碧珍这才微微抬头,用余光打量跌在地上的谷蕊。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扶起师姐,谷蕊师姐是个好面子的人,她现在上前搀扶,说不定还会被迁怒。


    信封飘飘悠悠坠地,阿七缓缓俯身捡起,拍去上头沾染的灰尘,嘲讽道:“看来你们茯苓宗对外门弟子的课业不怎么上心,搞得谷蕊师姐连信件的禁制都不懂。”


    树婆婆亲笔书写的推荐信,难道是能给人随随便便看的?怎会不附加禁制?


    木属性的灵力也不只有治愈的功能,强硬起来,也是一把伤人的利剑。


    谷蕊踉跄从地上爬起,死死咬住后槽牙。


    她虽是孤女,却是富贵人家家道中落后才沦落到茯苓宗的;十岁前,父母也请过侠士教导她些武艺。


    进入茯苓宗后,她隐瞒了自己学武的经历,教习只当她悟性高,学艺快于其她人,对她多有垂青。


    这些年,她从未受过委屈,今天却被这来访的小妮子侮辱,顿时心中羞愤难当。


    信封上附带禁制这事她着实没料到,但那定是她的介绍人设下的,她就不信,眼前这十多岁的小女孩,修为能比自己高到哪里去!


    她早在两个月前就筑基成功,教习知道后,都夸赞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还立即给她发放了高等外门弟子的服饰,并破格准许她参加今年的内门弟子选拔。


    “哼!茯苓宗岂是你耀武扬威之地!”谷蕊飞身而起,拔出身侧宝剑,直直刺向阿七。


    阿七大惊!


    这样慢的速度,这样扭扭捏捏的招式,也想跟自己过招?这位名叫谷蕊的茯苓宗外门弟子是不是精神有什么问题?


    阿七一脸疑惑地用手指接下谷蕊刺来的剑锋,轻轻挥手转动,将剑从谷蕊手上夺下,接着又把剑折成两段丢在地上。


    她看着重心不稳跌坐在地的谷蕊假关心真嘲讽道:“小孩子别用这么危险的武器,还是捡树枝练功吧。”


    她说完这话,将头转向碧珍,俏皮地眨眨眼:“还请碧珍师姐帮我传传信。”


    碧珍瞧着眼前这年轻姑娘轻易便接下了谷蕊师姐的剑招,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况且姑娘的态度谦和,语气恭敬,甚至不带一点催促的意思,她更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临走前,碧落还是好心地扶着受挫到呆愣跌坐在地的谷蕊离开。


    独自等候在大门处的阿七左右观望,在大门左边的榕树下发现了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


    她三两步走过去,掀起裙摆坐到石凳上,接着将手伸向袖中,准备将七彩小蛇从空间中取出。


    玄清刚想好要如何调查自己遇袭这件事,就看见天空中显现出绿色的灵力,温柔地向她伸展过来。


    灵力包裹着她的全身,平稳地将她托举起来。


    过了一会儿,玄清才被这灵力带到空间外。


    身下是跟自己的体温同样冰冷的石桌,眼前是笑容清甜的少女。


    玄清好奇地扫视四周,此处环境静谧优美,气息温和沁人心脾,让玄清感到很熟悉。


    “小蛇小蛇,我们到茯苓宗了。”少女开心地摇摆身体,对玄清说。


    这一声小蛇,似乎把玄清带回了五百年前,自己被那只小魇妖“保护”的时候。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原来她们已经到茯苓宗了。


    玄清从不以蛇身示人,同样,她也未曾以蛇的视角欣赏过茯苓宗的景色,以至于竟未看出这是自己住了千年的地方。


    不过仔细瞧瞧,玄铁门两旁的高大榕树,青色墙壁下花团锦簇,还有她和少女所在之处的石桌和石凳,通向深处蜿蜒的石阶,不正是茯苓宗的大门里头吗?


    看着少女的可爱模样,玄清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自己此行本是去寻阿七这个徒弟的,可阿七没寻到,自己受了重伤,还得搭少女的顺风车回宗,多少有些掉面。


    不过少女现在的样子像是很开心,她相信茯苓宗虽不会将她收入门内,但定会以礼相待。


    虽然蛇的脸上不会出现表情,但玄清叹的那一口气却清晰地传入了少女的耳朵。


    “你在发愁?”少女眼中放出疑惑的光,“你在担心茯苓宗会把你收作灵宠吗?”


    玄清已经习惯了少女的自言自语,她大概理解,这小姑娘只是话有些多,并不需要自己回应。


    “别怕,我知道你为了修行尽了多大力,我不会让修士用灵契限制你的修为。”少女声音温柔,说完便用双手环抱住玄清,还将脸颊凑过来,“乖乖,不会的不会的。”


    不知怎的,一向淡定的玄清听了“乖乖”这个称呼,浑身的鳞片都翻起了一些,就像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小丫头,真是,真是冒昧!


    且不说她俩现在还不算熟悉,就算是熟人之间,也不能用这般亲密的称呼啊。


    还好,少女并没有跟玄清贴近太久,她坐直身体,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小蛇,这宗门的人性情各异,你跟着我拜入门下,可千万不能随处闲逛,假如被心怀不轨之人抓去,可能会断送了你修道的路!”她认真嘱咐玄清。


    玄清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心生不满。


    她忍不住在心中回应:茯苓宗名满天下,我虽不掌管宗内事务,却知晓掌门的品德,怎会放任心怀不……不对!


    玄清忽然将自己的遭遇和少女的话联系起来。


    茯苓宗内有心怀不轨之人!


    此刻的玄清很想追问眼前严肃的少女,她刚才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


    但化作小蛇的她现在是有口难言。


    而少女似乎只是想让她出来放放风,将叮嘱的话语说完后,就抬手释放木系灵力,并告诉她:“茯苓宗的人应该快来了,你先回空间吧?”


    这一次,玄清没有安静接受灵力的操控,而是尽力闪躲,不让缓慢释放出的灵力触碰。


    大概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忤逆对方的意志,玄清看到少女脸上出现疑惑和不解的神情。


    她想解释自己想看看宗门内的弟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你不想回空间?”少女发出疑问,接着劝道,“你在外头容易被人发现。”


    玄清听出对方是害怕自己被抓去做灵宠,于是趴下上身,从少女搭在桌上的手掌盘旋缠绕滑进她的大袖衫中。


    蛇鳞冰凉滑腻的触感从阿七的掌心逐渐蔓延至小臂,激得她心里打了个寒战。


    她在心中懊恼,并自言自语道:“是啊,储物空间终究只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世界,谁愿意长久待在里面呢?”


    阿七从小被温柔坚强的鹿鱼鱼养大,将心比心、关爱他人的品质,她是一项不落。


    实际上,她也算是善解人意的孩子,只是小蛇一直都不愿与她交流,所以她才只能通过各种细微的动作去揣摩小蛇的心思,难免有误解与错漏。


    小蛇钻进她的袖口后安静地附在被衣袖遮住的小臂处一动不动。


    她立即想到,小蛇被关在储物空间两日,想必是憋闷不已,现在不愿意再回去也正常。


    “我放你进入空间,是为了让你在安全的地方疗养。”阿七冲着衣袖柔声道。


    她没说谎,因为在她心中,没有修为的漂亮蛇蛇,简直是天生的猎物,那在不同光线下会显现出不同颜色的鳞片皮肉定会被觊觎。


    不过她还是向袖中的小蛇保证道:“今后你不喜欢,我不放你进去就是了,凭我的本事,罩着你不成问题。”


    阿七忽然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执念——找到阿渊,完成当年要保护阿渊的誓言。


    如今自己有能力保护身边的弱者,她便会倾尽全力,锄强扶弱。


    远处传来脚步声,在碧珍的陪伴下,一位仙子般出尘的女子缓缓朝阿七走来。


    女子一袭青衣,发冠将乌黑浓密的长发高高束起,剑眉如墨,眼皮微垂,仿佛睥睨着世间万物。


    她缓步接近阿七,然后给碧珍使了个眼色。


    碧珍会意,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本宗掌门的亲传弟子毓秀大师姐。”


    说完,便又垂下头,继续卑微地看着地面。


    阿七拱手低头:“拜见毓秀大师姐。”


    仿佛不太满意阿七的称呼,毓秀声音冷淡回应道:“叫我毓秀道长就行了。”


    “是,拜见毓秀道长。”阿七立即遵从她的意思。


    她放下手抬起头,却正对上毓秀死死盯着她面容的双眼。


    阿七下意识不喜欢这女子,她不是没见过清冷高傲的人,可这样性格的人,往往眼中都透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而不是这样聚焦盯着她。


    而刚刚毓秀也着实看不上阿七。


    她是凭实力一步一步成为内门弟子,在各种角逐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掌门第一个关门弟子。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事事想走捷径的人。


    眼前的少女拿着大能下了禁制,她们根本打不开的信件,一来就要见玄清师尊,除了走后门的纨绔还能是什么?


    刚才碧珍将阿七轻易击败谷蕊的事情报给她时,她只觉这些外门弟子不堪一击,阿七不一定是什么高手。


    而她偷偷探查阿七的修为境界后,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阿七向来只给外人展示筑基的境界,毓秀就当是一个刚筑基的修士打败了自己不争气的外门师妹而已。


    但她没考虑到,自己仅仅是元婴期修士,比眼前的小女孩低了整整两个等级,她探到的只是阿七想让她探到的境界。


    “玄清师尊出门办事,不知何时才能回宗门。”毓秀委婉地下达逐客令,“不如你过阵子再来。”


    阿七本就被毓秀盯得难受,这会儿她都还没表明来意,毓秀就急着赶人,她心中也憋着气。


    “我也不是一定要找玄清师尊,这封推荐信的禁制掌门也能解,我先见掌门亦可。”她知道这话会让毓秀难堪,但她今天偏要这样说。


    毓秀也经历过各种唇枪舌剑的争论,一下就听出阿七是在暗讽她修为不够,解不开推荐信的禁制。


    正所谓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阿七这话简直是戳到了毓秀的痛处。


    被这样一个小喽啰讥诮,她怎能沉得住气?


    “掌门在外游历,也不在宗内。”毓秀佯装淡定。


    碧珍的眼珠微不可察地转向毓秀一瞬,接着又转回继续乖顺地盯着地面。


    阿七注意到了碧珍的动作,同时感到袖中的小蛇缠绕小臂的力度加大了些,也许小蛇也想提醒她什么?


    “推荐信我带了,是宗内没人能打开检阅,上山路途坎坷,我借住贵宗,等玄清道长和掌门回来应该可以吧?”阿七声音嘹亮,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末了还加上一句:“茯苓宗不至于一间客房都没有吧?”


    毓秀平时伪装得很好,总是一副尊师重道、关爱同门、照顾师妹的形象。


    但她一直无法突破元婴中期,正是因为心中的嗔念无法突破。


    被阿七这样步步紧逼,她心中之火根本无法浇灭。


    但此刻有同门师妹在旁,她还是用最后的理智压抑住了怒火,以保全自己宗门大师姐的尊严。


    “姑娘说笑了。”她皮笑肉不笑对阿七道,接着装作随意的样子朝碧珍挥挥衣袖,“给客人安排厢房。”


    语毕,也不等阿七道谢,就先迅速转身离去。


    玄清在阿七的衣袖内,心情复杂。


    她没料到,在她和掌门眼里,茯苓宗最守礼法的毓秀竟然会撒谎!


    三天后掌门就将主持外门弟子入门考核,根本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外出。


    往日里她和掌门高高在上,自以为把茯苓宗管理得很好,如今看来,她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


    碧珍引着阿七前往茯苓宗招待客人的厢房,还给她介绍了外门弟子的公厨。


    没有筑基的弟子,还须进食五谷杂粮,而从筑基开始到结成金丹,修士会逐渐减少进食,最终达到真正的辟谷。


    阿七现在伪装成筑基期的修士,自然也是要吃饭的。


    走进茯苓宗招待客人的院子,碧珍的话忽然多了起来。


    她两眼一转,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确定无人后,便捂住嘴贴近阿七的耳朵。“姑娘,毓秀师姐不喜欢长相可爱的女子,之后你有事,尽量去找毓嫣师姐。”


    “哦?”阿七知道每个人都会有特别的喜好厌恶,只是不喜欢长相可爱的女子,也挺奇怪的,“为什么呀?”


    说到宗门内的八卦,碧珍可来劲了,她再次往阿七身边凑。


    阿七忙不迭跟碧珍交换了*左右位置,因为碧珍差点挤到缠绕在她手上的小蛇。


    碧珍急着说毓秀的事情,也没管阿七为什么要交换位置,只当是她的个人习惯。


    “据说,毓秀师姐天资卓越,一心想拜玄清师尊为师。但师尊要操心天下事,无暇顾及徒弟,便未同意。”碧珍说起这事时,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后来,师尊为了镇压魔渊之事奔波忙碌一阵子回来后,只要看见可爱的小动物,都会露出笑容。”碧珍说到这儿时眉头微蹙,似在回忆,“甚至在看到一些可爱的弟子时,也会驻足片刻。”


    说到这儿,她忽然瘪起了嘴:“这下毓秀师姐可不乐意了,估计当初没被玄清师尊收入门下,现在害怕后来者居上,就不断打压这些得过师尊青眼的同门,处处设槛为难她们。”


    “那你生得如此可爱,毓秀师姐,哦不,道长定也没少为难你。”阿七嘴甜,知道怎么能不知不觉中捧得对方开心。


    碧珍被夸可爱,先是笑了笑,接着又拉下脸回答:“哎,可不敢说被大师姐为难,这可是大逆不道,要被罚跪戒律堂的。”


    碧珍难过极了,像是经历过不少残酷的惩罚。


    “姑娘你好好歇息,我先回去打扫院子了。”碧珍面色有些失落。


    阿七并没把碧珍的话当真,毕竟这些事情口耳相传,不知道有多少水分在里头。


    再者说,毓秀的事情她一点都不关心,她现在只想尽快和阿渊团聚。


    而袖子里的玄清此时却气不打一处来。


    她非常清楚,至少在毓秀想拜自己为师却被拒绝,以及自己从峡谷回来后偏爱可爱的事物两方面,碧珍说的话一点不假。


    只是她不知道,毓秀居然因此暗生妒忌,为难同门。


    进入房间后,阿七走到床边,甩甩小蛇所在的那条手臂,将她移到了床上。


    为了不让小蛇被外人看见,阿七谨慎地关上了大门和所有窗户。


    屋中本就不够亮堂,架子床还挡住了好不容易从窗户纸穿透进来的光线。


    迷蒙中阿七发现,小蛇的身体竟呈现幽幽的深蓝色。


    “小蛇你怎么了?”她担心地询问。


    阿七记得在昏暗的地方,小蛇的鳞片应该接近乳白色才对。


    “你该不会是中毒了吧?”阿七吓得双脚都不听话跺了几下,“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早知道还是让你老老实实待在空间里了!”


    阿七一边抱怨,一边伸出双手释放木系灵力为小蛇解毒。


    正在气头上的玄清这回不想跟小姑娘拉扯,她只是轻甩了一下尾巴,身上的蓝色就逐渐褪去。


    这层鳞片的色彩会随着玄清心情变化,所以她并不是中毒了,只是焦虑和愤怒在心中郁结,便让身体呈现了深蓝色。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需要让心情平复下来即可。


    “诶?变回去了?”阿七疑惑出声,但语气变得舒适了许多。


    见小蛇恢复了原本的色彩,阿七却也没有收回灵力,而是认真地查看了一番小蛇的身体,确认没有中毒和受伤后,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接着她一屁股坐到小蛇旁边,四仰八叉地躺下,眯起眼睛休憩调整。


    而回到了自己地盘的玄清,自然是要着手修补丹田,回复灵力这件事。


    她趁着阿七闭眼之时,偷偷爬下床,打算从床边的窗户离开。


    爬上窗的过程十分顺利,但当她咬破窗户纸,探出半截身体时,却发现尾巴被拽住了。


    “坏小蛇!真不听话!”阿七第一次这样严厉地对小蛇说。


    玄清僵在窗户上动弹不得,被阳光照得闪耀七彩光芒的鳞片竟隐隐透出了红色,不久后,整条蛇身都烧得火红!


    阿七的手抓在了不正确的位置!


    第22章 小蛇发簪


    阿七并不是真的生气,她只是担心小蛇乱跑暴露自己,被不怀好意的人抓走。


    茯苓宗虽是天下第一宗门,但阿七也不信里头都是一等一的好人。


    毕竟自己生存的峡谷,曾经号称能够阻挡邪恶的生灵,最后不也出了庚庚鼠族的事情?


    看见小蛇全身变红,阿七顿时紧张起来,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行为导致小蛇身体不适。


    不过对她来说,现在将小蛇拽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光线透过窗户洒在阿七异常严肃的脸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她咬咬牙,控制好力度,将蛇尾握得更紧些后迅速往后一拖。


    整条小蛇“嗖”的一声从窗户纸的破洞中缩回,落入阿七的怀抱。


    亮白的光束穿过破洞,照在玄清烧得火红的鳞片上,让那红色显得更加耀眼。


    玄清还只是一条小蛇时,性子单纯,未曾过多接触过外人;后来她得了机缘,修成人形后,也曾有过显出真身的时候,但她每次遇到这样的状况,都会选择在躲到无人之处吐纳调息,以尽快恢复人类的样貌,从未认真探索过自己蛇形态的身体结构。


    刚刚少女抓住她尾巴的时,似乎碰触和挤压到了让她感觉很奇怪的部位。


    少女的手掌十分有力,皮肤却又像是绸缎一般丝滑,指腹还极具弹性。


    她抓住玄清尾部的那一刻,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感穿过玄清的全身,直击大脑。


    玄清下意识就想挣脱,身体却因这酥麻的感觉而提不起劲,身上的鳞片还呈现出了红色。


    而对方不仅没立刻放手,还加大力度将蛇身往里拉,导致挤压感愈发强烈,那鳞上的红色更是变得愈加鲜艳,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


    将小蛇成功拉回房间,阿七赶紧放松肌肉,转身踏着碎步小心翼翼将无力瘫倒在怀中的小蛇抱回床上,心头紧张极了。


    在她心中,红色总是和愤怒、血腥和疾病关联在一起,小蛇现在身体变成这颜色,肯定代表她不舒服了!


    她心中盈满自责的情绪,她怀疑是因为自己不知轻重,拉扯小蛇的力度太大,伤到了小蛇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她满怀歉意,颤抖着双手将怀中发红的小蛇放到床榻里侧的被褥上,随即脱下鞋,钻进架子床跪坐在被褥一旁。


    时值晌午,从窗户纸透进的光线比之前亮了许多。


    小蛇鳞片绯红,因为特别的反光效果,又释放出奇异的光彩。


    这颜色若是出现在别处,阿七一定会为之陶醉,可现在的阿七,心里只有赶紧让小蛇恢复正常。


    她坐正身体,屏息凝神,排除心中一切杂念,翻覆双手,迅速使用木系灵力为小蛇调整体内气息。


    而这一次跟往常不同,阿七已经尽全力将自己能供给的木系灵气往小蛇身体里输送了,可小蛇体内却像有一个无底洞般,不断吞噬阿七传送的灵气。


    阿七渐渐力不从心,额上冒出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


    她并不是真正的木系体质,不能够为小蛇提供无限的木系灵气。


    阿七交叠双手,在胸前旋转合十,将体内支撑运行的木系灵气压回丹田。


    她紧锁眉头,挥袖拂去额上的汗滴,随后用手撑住床榻,凑近观察小蛇。


    架子床雕花的框架和素色的帷幔都因为阿七动作太大而摇晃了两下。


    “好些了吗?”她焦虑地询问,并把脸凑近,认真地观察着小蛇鳞片的颜色。


    幸好,阿七倾尽所有输送给小蛇的木系灵气起了作用,小蛇身上的血红色已经淡化为娇嫩的粉色。


    粉红的底色在反射出的七彩光晕下显得格外甜美诱人,阿七的心为之一动,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小蛇的鳞片一直是这色彩,那得多惹人喜欢?


    不过这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一瞬,她便又开始思考如何继续为小蛇改善状况。


    “对了!”阿七忽然左手捏成拳头,捶了一下右手手掌。


    她记起,自己曾经因为过度劳累而发热晕厥。


    那时鱼姨正在给鹿群上课,无暇顾及阿七。


    跳跳和淼淼商量之后合力将她拖到小溪旁,用冰凉的溪水扑在她脸上降温。


    从昏迷中醒来后,她觉得口舌异常干燥,于是迷迷糊糊爬到小溪边缘,喝了好几口溪水才好转过来。


    思及此,阿七双手用力撑着自己翻身而起,走到桌边将壶中已放凉的开水倒满茶杯,旋即转身为小蛇端了过去。


    拿着茶杯的阿七收起之前着急时的莽撞,放慢速度将手中的水杯平稳地置于小蛇嘴边。


    果然,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小蛇立刻抬起头,将嘴埋进水杯中吸取水分。


    阿七见小蛇配合,也放心不少,急切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嘴里开始叨念:“今日怎么回事?接连出现状况?”


    小蛇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嘴部离开了水面,似乎已经补充了足够的水分。


    可当阿七准备将水杯移开时,小蛇又把嘴伸进水面,继续喝起来。


    待小蛇把一杯水喝完,大部分鳞片已经恢复了乳白色,只有一些部位隐隐还透着几不可察的淡粉。


    见小蛇恢复正常,阿七才把空茶杯放到枕边,然后整个身子趴在床面,用手肘撑着上身,面对着小蛇。


    她伸出一只手,用手指轻点小蛇的额头,一边数落道:“看你下次还乱不乱跑,我这回真是费了大劲才把你救回来。”


    小蛇却似乎不想搭理她这“救命恩人”,将头别过一旁,不用正脸对着她。


    接着还气鼓鼓地把头搭在被褥上。


    “小蛇你不听话。”阿七板起脸,批评道。


    若眼前的七彩小蛇有一定的修为,阿七说不定还能放任她四处游走一番,但小蛇一点灵力都没有,身体还如此容易出问题,绝对不应该随意冒险露面。


    阿七现在无法跟小蛇交流,只能按照自己最谨慎的办法照顾她。


    “既然你还是不服,我也只能暂时把你放回随身空间了。”她垂下眼睫,轻抿嘴唇,随后满眼无奈地对小蛇说,“或许你会不满,但我不能让你在我手上出事,这是我的责任。”


    语罢,便挥袖将小蛇收入空间。


    *


    被带进储物空间的玄清在地上趴了许久,期间眼看着有些枯黄和杂乱的菜地变为了嫩绿色。


    在这安静的环境下,玄清的情绪逐渐平复,鳞片颜色恢复了正常,身体的异样感也完全消失。


    感受着身下柔软的青草地,她猜想应该是那少女意识到这空间的环境比较糟糕,于是稍作了些整理。


    玄清现在的心绪混乱无比,甚至不知道今后该对少女报以何种态度。


    她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开始有条理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若往好处说,这少女从歹人手上救下她;又时刻以她的安全为重;还在察觉她身体异样时,愿使用大量灵气供给治疗。


    但往坏处说,这少女强势地限制她的自由,耽误她去藏宝阁寻找恢复的灵宝,而且还…还……


    想到这里,玄清心绪又再次被打乱。


    在千年的生命里,她从未体验过那般感受,身体的燥热和软绵让她想摆脱,可又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拉着她沉溺其中。


    现在的她回忆起来,竟莫名生出一种羞耻感。


    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感受,是修道者的大忌!


    她心烦意乱,想依靠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如今对玄清来说,最重要的是修补丹田,让灵气不再流失的情况下可以运用灵力打通经脉,自行疗愈,恢复原先的功力。


    于是她尝试着查探自己丹田的情况。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刚才少女输送到她体内的木系灵气,竟被她的丹田尽数纳入其中,现在正快速修补着之前被伤及的部分。


    木系灵气修复伤处的速度极快,她能感受到漏洞正在一个个被补上。


    此时,玄清对少女的感谢之情逐渐占据了主导。


    理智再次回归,她记起,少女收回灵力时,仿佛非常辛苦一般,说明少女是真心为了她着想。


    不过这有些不对劲。


    少女有着合体期以上的修为,传出的灵气虽不少,但也不至于让她如此疲惫,除非……


    木系灵力并不是少女主修的灵力!


    她曾见过两种灵力双修的修士和妖兽,而其中那妖兽就是阿七!甚至阿七因为自身是火系体质,所以辅修的灵力类型跟少女一样,也是木系!


    少女在自己切换了结界类型后出现在峡谷外的悬崖上,而辅修的灵力也与阿七相同,和阿七一样热心肠,俏皮可爱……


    此刻的玄清已然将被捏了尾巴的事情抛到脑后,若少女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五百年,想收入门下的小阿七,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玄清继续整理着现有的讯息,虽然没听到外人如何称呼少女,但是她此次前来茯苓宗,带了附着禁制,只有掌门和自己能打开的推荐信,这极有可能是紫杉树为了给她证明身份而写的!


    玄清越想越真切,因已经有了大量木系灵气在她体内修复丹田,于是她将前往藏宝阁寻找灵宝的计划搁置到一边;如今弄清少女姓甚名谁或是查看那封推荐信里的内容,以确认其身份,成了她心中的首要大事。


    思路逐渐清晰,玄清决定弄出点动静,让少女把自己带出空间,好在少女身旁时刻观察她的动向。


    空间中能利用的资源有限,除了山水花草以外,就只剩之前少女丢进来的岫川玉炮和那堆银元宝。


    玄清曾使用过岫川玉镯,只是那时是用镯子加强灵力,现在她的丹田还未完全修复,尚不能冒险。


    但她由此及彼推测着,也许岫川玉炮对灵力强度的加持,也能体现在别处……


    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岫川玉炮原先所在的位置爬行。


    地上的草被替换成了嫩草,让她行进得更加顺利;但空间中的物品位置,包括银元宝和岫川玉炮都没有被移动,于是没过多久,玄清就成功找到了目标。


    储物空间中的天空通常因为与地面的距离较近而显现出更深的蓝色,玄清抬头确认了一下后,便迅速按照计划,用灵活的尾巴卷起一锭银元宝,然后迅速游移到岫川玉炮后头,用头部调整好炮筒的朝向。


    一切准备就绪,她使尽全身力气旋转尾巴,将银元宝抡了好几圈后丢进岫川玉炮筒的尾部。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岫川玉炮不仅能加强灵力的强度,甚至连不带灵力的力道也能增强。


    丢入其中的银元宝在通过炮筒后,飞行速度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并附带上了极强的穿透力直击苍穹。


    银元宝就此消失在天际,而玄清在久久未见它回归地面后,终于确定,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


    空间外,阿七正整理着自己的着装,打算听从碧珍的建议,前去拜访茯苓宗的毓嫣二师姐,向她打听点关于阿渊的情况。


    茯苓宗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大宗们,就算是招待客人暂住的厢房,梨花木雕花架子床,成套的精致桌椅,甚至是带有大镜面的梳妆台也一应俱全。


    阿七正站在铜镜前面,抬手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饰,大袖衫的袖口却掉出一锭完整的银元宝,砸在地面发出“哐当”一声响。


    此刻正整理着发型的阿七停下动作循声望去,在看见掉落在地的银元宝时立在原地呆愣了一瞬。


    她记得很清楚,从始至终,她只从空间中取出过三锭银子。


    第一锭银子因她没控制好力度,被锤成了粉末;第二锭银子被制成碎银,付完房钱后,剩余的部分都放进了腰间装饰的小乾坤袋中;而第三锭完整的银元宝,她打赏给了嘴甜的小二。


    那这锭银子哪儿来的?


    阿七疑惑地蹲下身,捡起那银元宝,喃喃自语道:“难道我的储物空间破了个洞,把银子漏出来了?”


    “哐当!”


    又一锭完整的元宝从袖口钻出,掉落到地面。


    “哎呀!小蛇!”阿七一下反应了过来。


    小蛇是空间中唯一的生灵,若是这里头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那肯定是她干的。


    阿七感慨道:“这小蛇还挺聪明啊。”


    她连忙将手伸进袖中,迅速将小蛇取出放到地面。


    因为阿七将小蛇带出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小蛇从地面直立起上身时头部有些摇晃


    阿七模仿小蛇摇头晃脑的模样,口中疑惑道:“是你把这些银元宝弄出来的?”


    眼前小蛇显然还没调整好,继续旋转了两下脑袋才稳定下来。


    阿七并不知道岫川玉炮的作用,嘟嘟囔囔地皱眉:“你把我空间钻漏了?还是你的力气已经大到可以把银子直接扔出来了?”


    她知道小蛇不能言语,并不会解释她这些疑问,但心中有什么话就要说出来,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这一次,稳定下来的小蛇并未如同往常那样,只站在对面等着阿七说什么或做什么,反而是低下头接近阿七的手臂,轻柔地缠绕上去,整个身子钻进袖口,接着又打了个转,从袖口钻出。


    面对小蛇的行为,阿七更是疑惑,她微微张着嘴看向回到地面的小蛇。


    似担心阿七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一般,小蛇又低头冲着她另一个袖口贴了过去。


    同样的行为反复两次,阿七就算是个笨蛋也明白了小蛇是在向自己示好,让自己把她带在身边。


    她在小蛇还没离开自己手臂时站起,将藏有小蛇的袖口移向梳妆台的桌面。


    “你不想待在空间里,才把银子丢出来引起我注意,对吗?”阿七冲着在自己衣袖中活动的小蛇问。


    小蛇从袖中钻出,稳稳地落在了梳妆台上,直直盯着阿七的眼睛。


    阿七用左手抱着右手的肘部,右手托住下巴凝眉思索。


    一直让小蛇缠绕在手臂上,自己如果要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都可能影响到她。


    阿七伸出手,细细比画了一下眼前的小蛇。


    小蛇身长约两尺,粗细大约两指,在阳光下绽放着七彩光芒。


    “不如……”阿七提议道,“你扮作我的发饰如何?”


    小蛇吐了一下信子,阿七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答应还是拒绝。


    但下一秒,七彩小蛇便再次沿着她的手背开始往上爬。


    不过这次,小蛇没往袖口里钻,而是沿着阿七的手臂,攀附上她的肩膀。


    在阿七的肩头处顿了两息后,小蛇调转脑袋向下,沿着阿七的脊背滑至她背后披散着长发的腰间,随后从发尾开始螺旋缠绕,逐渐往头顶方向行进。


    小蛇的脑袋在阿七的双丫髻后方打了个八字,最终趴在了左侧上部的花苞上面。


    阿七看着镜中的情形,发现恰好从正面能看到露出闪耀着七彩光芒的蛇头。


    接着小蛇调整身体缠绕的力度,让阿七披散在后头的长发从上到下由松到紧呈现倒三角的造型。


    阿七对着镜子转了一个圈,嘴巴由微微惊讶张开慢慢变为向两边笑着扬起。


    “小蛇你怎么这么会打扮?”她看着自己发间浮现的光晕,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以前也化作过人形对不对?”


    此时的小蛇,只静静趴在阿七头上,仿佛真的只是发饰一般。


    阿七笑意盈盈,圆圆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粗略整理了一下衣领,便动身前往拜访毓嫣。


    *


    辗转询问过不少门内弟子后,阿七总算是找到了茯苓宗内门弟子居住的院子。


    在院里洒扫弟子的指引下,阿七轻轻敲了三下虚掩的房门。


    “请进。”温柔的声音响起。


    阿七担心自己动作太大不礼貌,于是只将一侧门推开一条小缝,歪着身子钻进了房间。


    毓嫣坐在房间正中央的紫檀木桌前,面色柔和,带着笑指指桌对面的椅子:“小道友请。”


    阿七低着头,目不斜视地前往正中央最里侧的桌椅旁,站在房间主人毓嫣面前微笑道:“拜见毓嫣二师姐。”


    毓嫣并没有像毓秀那样纠正阿七的称呼,而是笑眼弯弯:“道友不必拘礼。”


    这一次,阿七心中惦记着那些疑问,并没有听懂毓嫣话语中婉转的拒意。


    她点头应下,转身坐上椅子,也不过多客套,直接恭敬地询问:“不瞒毓嫣二师姐,我此次前来,是想拜见玄清师尊,不知师尊现在何处?何时才能回来?”


    毓嫣脸型饱满圆润,笑起来显得格外温柔亲切,她稍稍睁大了眼睛,看着阿七,颇为认真地回答:“师尊外出向来只跟掌门说明去处,我们做弟子的,也不好随便打探师尊的计划。至于归期,自然也是不知。”


    不知为何,毓嫣的话语虽温和,但阿七听完,手中却渗出一层薄汗。


    这话听来客气,却与毓秀表达的意思别无二致。


    阿七这才提高了警惕,瞬间反应过来——能在这宗门高位立足,与毓秀这样苛刻的同门平起平坐的毓嫣,恐怕不会是什么头脑简单的人物。


    而定在阿七头顶,冷漠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玄清,心中更是凉了几分。


    她离开宗门之前,特意跟掌门、毓秀和毓嫣说了一声,自己快则两日,慢则五日便会回宗。


    思量片刻后,阿七才再次开口:“我还想请教二师姐,掌门何时能回来呢?”


    玄清也提起了兴致,她今天倒要看看,自己这些弟子到底能编出多少敷衍的谎言?


    可听闻这个问题,毓嫣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接着给出了一个完美的回答:“三日后,宗门内会举行外门弟子选拔,届时掌门一定会出面。”


    玄清对毓嫣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倒是不奇怪,往常她就觉得毓嫣不似毓秀那般激进张扬,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毓嫣深沉老练些。


    阿七得了这答案也放心了些,只是她寻掌门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毓嫣师姐,我还有一桩小事求问,不知您可否透露一二?”阿七面色诚恳地问道。


    毓嫣依旧是那副笑意满满的面容:“道友请说,我定知无不言。”


    阿七得到应允,将身子往前倾了一寸:“敢问毓嫣师姐,茯苓宗内是否有一处森之秘境?”


    听到这个疑问,毓嫣还没做出反应,玄清腹部的肌肉忽然紧缩。


    森之秘境!


    是阿七!


    玄清激动不已,心中几乎将少女明媚娇俏的面庞和阿七软萌可爱的小脸重叠起来。


    然而下一刻,严谨的她恢复了冷静。


    世间叫作“森之秘境”的秘境数不胜数,当初自己将云蝶带回宗门后,云蝶不小心暴露了踪迹,门内弟子知晓森之秘境的也不在少数。


    若是要说这个秘境是少女从别处听来的,也并非不可。


    毓嫣端起桌上的茶水,轻呷一口后,柔声回答:“嗯,师尊曾带回过一只蝴蝶妖,她造的秘境便叫作森之秘境;只是师尊为避嫌,将云蝶连同她的秘境一起送往了恋藏山谷。”


    阿七心头一哽,云蝶想必就是指的秘境之主姐姐。


    连姐姐都要避嫌送去恋藏山谷,那阿渊这条小蛇,怎可能留在茯苓宗?


    这一刻,阿七变得纠结万分。


    到底是留在茯苓宗,等着跟掌门见一见再说;还是现在启程,直接去那恋藏山谷寻姐姐和阿渊?


    见阿七咬着嘴唇思考,眉头都拧成了川字。


    她这表情倒是引来了毓嫣的兴趣。


    毓嫣收起笑容,换上一副好奇的表情,用充满关切的语气询问道:“不知姑娘为何寻这森之秘境?”


    玄清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期待着少女给出一个能让自己确认她身份的回答。


    第23章 拜访失败


    谁知一直口气谦卑,坐姿端正得像是低阶弟子一般的阿七,此时竟开始学起了毓嫣的搪塞之术。


    只听她轻咳两声,接着抿唇垂眼,再将视线移向毓嫣那边,带着略微抱歉的语气道:“请毓嫣师姐恕我喜好打听江湖传闻。我曾听说,那秘境是少有的由创造者真身守护的秘境。”


    阿七表现出心神向往的模样,眼睛都冒出了星星般的亮光:“这实乃人间难得一遇的事情,多年前,我便盼着能够前往这秘境,向这位以真身守境的秘境之主讨教一番。”


    说到最后,她还攥紧了拳头,表现出势在必行的决心。


    玄清听了这解释,略微有些失落,可转念一想,这若真是阿七,也定不会随便向外人透露真实的情况。


    毕竟阿七与森之秘境的关系非同一般,若道出实情,定会牵扯出峡谷中的过往。


    毓嫣斜倚在板凳上,用和善的眼神仔细观察着阿七的神态和语言。


    她并没看出什么异样,于是再一次展露笑容,然后用解释的语气对阿七说:“所谓秘境,不过是有机缘的修士与妖兽打造的平行空间,犹如大千世界中的小千界一般,秘境内万物跟现实世界大同小异,见多了便不觉新奇。”


    不管对方是劝慰,抑或想打消她寻找秘境的念头,阿七都不打算反驳。


    她仿佛被毓嫣的三言两语说服了,脸上激动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伪装出来的失望:“原来如此,看来是我之前误解了,谢毓嫣师姐教诲。”


    语毕,还拱手低头向毓嫣拜了一拜。


    就在阿七低头的一瞬间,玄清的脸正好与毓嫣对上,她立即察觉了对方眼中闪过的不屑与丝丝厌恶。


    玄清对少女的身份其实已有了八成的把握,如今只差最后那句捅破窗户纸的话。


    先不说毓秀和毓嫣是否是针对少女,就算今天面对的是前来拜访的普通修士,作为茯苓宗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也不该真一半、假一半;露一半、藏一半。


    毓秀起码真诚,不喜欢少女对她的称谓,便当场提出;毓嫣此人,既不纠正,也不认同,反而每每在别人不注意时流露出讥讽的神情,实非善良之人所为。


    或许玄清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心中的天平已经慢慢往自己攀附的这位少女身上倾斜。


    阿七抬头后,毓嫣的笑意再度爬上眉眼,似乎刚才那寒霜一般的视线并不来自她的眼睛。


    “若道友不嫌弃,还请在厢房小住几日。”毓嫣和善地安排着。


    阿七只是勾起唇角,甜甜笑着,回了一声:“嗯。”


    她没有告诉毓嫣自己是否要留在茯苓宗等玄清或掌门回来,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决定。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阿七才起身向毓嫣道别。


    站起身之后,阿七用余光瞥了两眼毓嫣的房间内的陈设,房间小巧精致,各个角落都摆放着绿植盆栽,墙上的挂画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但可以看得出作者精湛的技艺。


    一位爱好古画且八面玲珑的师姐。


    阿七总结着。


    临行前,毓嫣忽然开口:“道友这蛇形发饰,倒有些特别。”


    已站起身抬脚准备离开的阿七并没有丝毫惊慌,她早已用灵力掩盖了七彩小蛇的生气。


    或许是魇妖骨子里的肌肉记忆,阿七的隐藏术学得极好,以至于许多时候连树婆婆都无法识破她的法术。


    她对自己施的隐藏术有绝对的信心,于是自信地笑笑后回应道:“谢毓嫣师姐夸奖,此乃家中长辈为我打造的生辰礼。”


    *


    踏出内门弟子居住院落的大门,阿七回头望向门上的牌匾。


    “浮、幽、院。”阿七念出上头的大字,随后浅浅一笑,口中念出:“波暖浮鸥翻素影,风和幽鸟弄新声。”


    记下院子名称后,她转头大步离开。


    想着小蛇保持同一个动作肯定会疲倦,阿七加快脚步往客院的厢房走。


    春日暖阳斜照在地面,茯苓宗内种植的柳树抽出新芽,各种花草也开始逐渐复苏。


    在这如画卷般优美的春景中,身着浅蓝色与粉色道袍的外门弟子在大道上,三五成群匆匆赶路。


    这时的她们,应该是要前往训练场练习功法。


    阿七看着勤奋的弟子们,在心中感慨着自己的幸运。


    这五百年来,她也在夜以继日地训练,可生活在峡谷内的她始终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修行速度比这些同样勤奋的弟子快上许多。


    她一边走,一边客气地为那些年轻姑娘让出道路,并向迎面而来的人露出善意的微笑。


    魇妖一起善念,身体内的灵气就会微微涌动,阿七的火系灵气使她的身体变得愈发温暖,特别是头顶部分。


    玄清被这暖洋洋的气息熏得有些困倦,头也软绵绵地放松搭在了阿七头发卷成的花苞上。


    她想打起精神,可这不能光靠毅力,体力才是最重要的,但玄清体内大部分气息仍在专注修复丹田的伤,最终她因精力耗尽而瘫倒下去。


    阿七感觉到自己披在后头的秀发愈发松散,七彩小蛇匍匐在自己脑袋上的部分也在慢慢下滑。


    周围的茯苓宗弟子不少,阿七吓了一跳,赶紧抬手扶着小蛇,随后直接小碎步跑了起来,飞速离开人群,钻进自己的厢房。


    而这一幕,被躲在暗处的人影看在眼里。


    阿七一手推开厢房的门,大步进入屋中,挥袖之间便把房门关死,之后绕过卧榻和桌椅*板凳之间的屏风,往架子床前头赶。


    扶着小蛇上身的手快速放松,随后用指腹轻捏小蛇往侧面放。


    小蛇软绵绵的,倚着阿七的手掌便往外侧倒,并不断往下滑。


    阿七立即双手并用,准备抱住滑落的小蛇。


    可是小蛇此时的身体过于柔软,阿七无法找到重心,手忙脚乱地一边防着小蛇掉下,一边往架子床方向冲去,终于在小蛇掉落前连人带蛇一同送上了床。


    她忍不住在心中夸自己能干,还捏起拳头在空中挥了两下,这是阿七从小养成的习惯,原先是小小的肉垫在空中挥舞,现在变成了白皙的拳头。


    床榻依旧是之前那样整洁的造型,被子叠成三叠放在侧面,真丝绣花枕头规规整整摆在床头。


    将小蛇移动到柔软的被子上,确认小蛇可以好好休息后,阿七也平躺下来,双手垫着后脑勺,两只脚的脚腕处交叠,开始思考到底是该留在茯苓宗还是该前往莲藏山谷。


    “我的目的是找阿渊,阿渊在哪里,我就该在哪里……”阿七小声念叨着。


    “不对!”


    阿七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秀眉紧蹙,眼珠不断左右转动。


    她捋顺了逻辑,如果自己去莲藏山谷寻秘境之主姐姐和阿渊,最好的可能是成功找到阿渊;假如找不到,也能走回头路再求助于茯苓宗。


    但自己若是直接拜见了玄清道长和掌门,恰好被她们收入茯苓宗,就得像那些弟子一样在宗内常住,那又如何去寻找阿渊?


    不过,自己此行如果不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岂不是白跑一趟?还白被这茯苓宗三姐妹为难了一番?


    阿七双手再次抱住后脑勺,悠闲地往后躺去。


    她,可是一只魇妖!打探消息的天才!


    阿七尝试着学习人类闭眼小憩,谁知这一次,她竟真的睡着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夕阳斜照进窗户的光线晃醒了阿七。


    她揉揉惺忪睡眼,起身坐在床榻上发愣。


    本身魇妖就是夜间觅食的生物,睡眠时间短,加上她修为精进迅速,早在四百年前就已不需要用睡眠补充精力。


    这一觉醒来之后让她感觉恍如隔世。


    她侧头,双眼直愣愣看着架子床外头的陈设,这精致的厢房让她感到陌生。


    思绪在过去和现在交错,眼前浮现阿渊在溶洞中虚弱的模样……


    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阿七忽然脱口而出:“小蛇,你饿吗?”


    仿佛听到阿七的呼唤,小蛇悠悠转醒,摇摇晃晃立起上身。


    阿七感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忙回过神来,扭头看向里侧的被褥。


    脑海中的片段逐渐与现实重叠,阿渊的身影变为七彩小蛇。


    原来阿渊不在自己身边啊……


    阿七拍拍自己的额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阿渊和七彩小蛇不一样,阿渊跌落谷底时,好歹身上还有灵气存在。


    想到这儿,阿七如遭雷击般,黑色的瞳仁瞬间变大了一圈。


    “糟糕!”她一手扶上立不稳的七彩小蛇,然后命令道,“快,进我衣袖,我带你去吃饭。”


    没有灵力的小蛇,是必须进食的,而这小蛇跟着阿七,这一天半下来只喝了几口水。


    现在想来,下午小蛇支撑不住,从她头上滑下,极有可能不是单纯的困了,而是饿晕了!


    小蛇的反应也迟钝了许多,隔了好一会儿才像醉酒了似的慢吞吞、颤悠悠地往阿七的大袖衫里钻。


    人魔大战开始时,玄清已有千年以上的道行,五百年过去,玄清已近两千岁。


    她是一个寡欲之人,早已记不清上一次用人间五谷填饱肚子是什么感觉了。


    阿七是几百年不需进食,所以忘了这件事,而玄清辟谷时间更长,以致自己都饿晕了,还以为是体内伤势在作祟,完全没想到是因为自己肚子空空。


    阿七连镜子都没来得及照,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襟便离开厢房,赶往之前碧珍给她指的外门弟子公厨。


    没有筑基的外门弟子体力消耗大,需要用食物补充足够的能量,才能完成日常的训练。


    公厨提供的餐食里五谷杂粮,蔬菜禽肉应有尽有。


    阿七跟着前面的弟子们,拿起餐盘餐碗,打了饭菜,偷偷溜到角落,快速将饭菜藏进储物空间,然后又使用灵力轻柔地把七彩小蛇放到饭菜边。


    给小蛇寻吃食的任务完成,阿七绕了公厨一圈,装成已经吃完饭的样子,正准备离开,却被迎面而来的碧珍拦住去路。


    碧珍看见阿七时,眼睛瞬间变得晶莹透亮,笑容立刻挂在脸上,脚步异常轻快地朝着阿七小跑过来。


    “姑娘!姑娘!”仿佛是遇见了熟人,碧珍跑过来就拉起阿七的双手,关切问道,“你也来吃饭?”


    阿七本想快点回去跟蛇蛇交流,可碧珍这盛情实在难却,她只能站定下来与碧珍寒暄。


    碧珍放下阿七的双手,转而拉着阿七的一只胳膊,往角落的座位走去。


    角落的位置比较安静,来来往往的弟子也少。


    二人紧挨着坐下,碧珍也不见外,抬高了眉毛询问起来:“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碧珍。”


    阿七面对热情的碧珍,也无奈地自报名字:“碧珍师姐好,我叫阿七。”


    就这一声自我介绍,阿七才发现了今天拜见其他茯苓宗的人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


    不管是嚣张的谷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毓秀,还是说话绵里藏针的毓嫣,都没有问过她姓甚名谁。


    她们能与她对话,不过是看在那封推荐信的份上。


    阿七的面上浮起无奈的苦笑。


    毓嫣看见了阿七的表情,眼珠子往侧面一转,像在思考什么,片刻过后,又恢复了高昂的情绪,两眼冒着金光:“阿七,你见到毓嫣师姐了吗?”


    想着是碧珍让她去找毓嫣的,阿七点点头,轻声回应:“嗯。”


    “毓嫣师姐脾气好吗?”碧珍连忙问道。


    咦?


    阿七心中起疑,不是碧珍说毓秀师姐不好相与,让她去找毓嫣师姐的吗?


    她现在这样问,难道她并不清楚毓嫣的品性?


    阿七眉毛轻挑,从之前被人轻视的无奈中抽出情绪,眼前之人或许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简单。


    她也学着毓嫣的模样,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师姐很热心,给我解答了心中疑问。”


    碧珍似乎对阿七和毓嫣的谈话非常感兴趣,直截了当地提问道:“你问了些什么?给我说说看。”


    说完还把椅凳往阿七这边拉了拉,摆出一副要聆听所有细节的样子。


    阿七的身子往后退了两寸,但面上依然微微笑着,随后简单答道:“我就问了问玄清师尊和掌门何时回来。”


    碧珍仍旧不放弃,追问着:“我早晨看见阿七你有推荐信,是家中长辈介绍过来,打算来茯苓宗拜师吗?”


    因为推荐信的缘故,阿七也不好否认这一点或解释更多,于是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嗯……算吧……”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眼轱辘稍稍一转侧脸对碧珍道:“但玄清道长不在,掌门又要主持弟子选举之事,我打算明日先回一趟家,待时机成熟再来拜访。”


    碧珍闻言,眼神中流露出失望的情绪,语气中带着可惜:“我还以为你可以留下来呢,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朋友。”


    阿七听闻这话,只觉奇怪。


    茯苓宗拜入外门的孤女不在少数。


    碧珍怎会认她一个早上才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当朋友?


    不过阿七也是一脸笑意地安慰碧珍:“我肯定还会回来,但茯苓宗是否愿意收下我,我就不知了。”


    碧珍抬起手捏住下巴,严肃地从头到脚打量了阿七一番,然后点点头:“我觉得玄清肯定喜欢你!”


    “哦?”阿七一脸疑惑,“为何?”


    碧珍头一仰,嘴角翘起,故作神秘道:“你今后就知道了!”


    正当阿七不知该找什么理由离开时,一个熟悉的粉色身影带着好几个蓝衣弟子走进了公厨。


    一群人阵仗不小,一进门就把正坐在公厨正中央的一桌弟子赶走了。


    “你们茯苓宗居然允许弟子拉帮结派、横行霸道?”阿七摇摇头朝碧珍抱怨。


    “哎……丢人。”碧珍尴尬地拿手挠挠额头。


    话已至此,阿七不想再在公厨待下去,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跟碧珍耳语两句后,阿七顺着屋子的墙根轻手轻脚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所住的厢房赶。


    *


    饿得头昏眼花的玄清一进空间就被香喷喷的饭菜吸引住了。


    连面前到底是什么菜色都没看清,玄清便跟着饭菜飘出的香味扭身过去。


    凑近饭菜后,玄清发现三盘食物中,就最中间那盘的香味最盛。


    到了现在,玄清也没想过自己是因为饥饿而体力不支,只是凭着本能冲到最中间那盘大鸡腿上张开嘴大快朵颐。


    鸡腿吃完后,她又转头将另外两盘食物中的肉类一扫而空。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玄清的蛇身都被撑大了一圈;经过一刻钟的消化,能量传送到身体各处,玄清的大脑逐渐清醒,身体变得有力起来。


    恢复了……


    玄清这才开始打起精神,思考着刚才怎会变得如此困乏?


    余光瞥到身旁还盛着一些残羹冷炙的餐盘,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饿了。


    这不是什么令她惊讶的事情,如今没有灵力的她需要通过食物补充能量是合情合理的事。


    不过她倒是有些后悔,如果早些知道进食就能提升状态,她定不会将自己饿上一天。


    她伸出蛇信子,想擦去蹭在脸上的油渍,却不想信子还没碰到脸,就被一股力量带出了空间。


    阿七坐在厢房内的梨花木椅凳上,兴高采烈地看着眼前精神抖擞,眼神坚毅的小蛇。


    “嘿嘿,你果然是饿了。吃饱了一下就精神了!”阿七半眯双眼,眼珠偏向一边,用坏坏的眼神盯着小蛇,面带邪恶的笑容说。


    她没说错,玄清的确是因为饥饿才虚弱,也因为吃饱了肚子而精神焕发,可她这语气却惹得玄清不喜。


    玄清习惯性地用拂袖扭头表达不满,可小蛇没有手、没有衣袖,小小的脑袋扭动的幅度也不够大,反而显得傲娇又软萌。


    “嗯!小蛇还不高兴!”阿七提高音调,声音中的笑意更盛。


    玄清现在十分不满意自己的形态。


    往常,她只需略微表现不满,门中的弟子,包括掌门,都会知情识趣地噤声,等待她的吩咐;而现在,她一条细小的七彩小蛇,简直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一般任人宰割。


    阿七见小蛇久久未转过头,猜测她可能真的生气了,便收起笑容,好声好气劝慰道:“好啦,别闹小脾气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将小蛇扭向一边的脑袋掰过来正面对着自己。


    夕阳的余晖似乎为房间笼罩了一层淡黄色的薄纱,小蛇的身体此时也呈现出明暗交叠的金黄色。


    “你很美,也很脆弱,你要多吃食物,努力修行,像我一样从小妖怪变成大妖怪。”阿七朝着小蛇絮絮叨叨。


    小妖怪?


    玄清一下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眼前的少女不是修士,是妖!


    离确认对方是阿七又进了一步。


    阿七手脚总是闲不住,在峡谷里她没事就喜欢扒拉树上的果子,玩玩路上的石头。


    化形后,拥有了人类灵活的双手,她更是喜欢摸摸这样摸摸那样。


    小蛇不再把脸转开,阿七便把整个上身趴在桌上,将脸靠得离小蛇很近,接着伸出右手食指摆弄起小蛇的尾巴。


    “今夜你好好休息,我要在茯苓宗内逛逛,你别乱跑哦。”阿七忽然开始诉说自己今晚的计划。


    玄清蛇身的逆鳞就在尾巴尖,被这样一卷,她感到相当不适。


    她用力将尾巴从阿七指间抽回,并塞到了肚皮底下。


    阿七只当她是只傲娇的小蛇,自尊心强,不爱让人摸。


    想她还是只小魇妖的时候,最喜欢拿尾巴蹭鱼姨了!


    软软的毛乎乎的尾巴,不就是拿来蹭蹭的吗?


    阿七是这么觉得,并努力践行的。


    不能摸尾巴,那就摸身子!


    阿七抬起那只卷小蛇尾巴玩的手,用四根指头轻轻抚摸小蛇的后背。


    小蛇坚硬的鳞片紧紧贴合皮肉,触感光滑细腻,让阿七爱不释手。


    玄清已经知道对方的习惯,逐渐放弃了抵抗,心想着只要不碰触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就行。


    “我要去看看,这茯苓宗里的人到底都是什么情况?”阿七说着,眉头拧紧,“说是天下第一宗门,怎么人都怪怪的。”


    她出谷前看过许多话本子,知道人间会有许多纷争,许多勾心斗角。


    峡谷内的环境简单,自从赶走庚庚鼠之后,更是邻里和睦。


    阿七知道自己没有实战经验,便盼望着茯苓宗能简单些。


    但一天下来,她感觉茯苓宗从上到下每个人好像都不是那么坦诚和善良。


    玄清听了这话也有些难堪,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她引以为傲的弟子们,竟各怀心事,多多少少在待人接物上都有问题。


    五百年间,毓秀和毓嫣的师姐们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只有她俩卡在一定境界,不上不下,没想到这竟让她俩因祸得福,如今是媳妇熬成婆,成了这一代资历最高的师姐妹。


    待她恢复正常归来,一定好好查查她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夜里,阿七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夜行衣,然后将发上的饰品取下,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垂在后方。


    “小蛇,我要出去了,你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别乱跑。”阿七嘱咐着。


    玄清为了让阿七快些离开,直接点头表示答应。


    阿七走了,她才能前往藏宝阁寻找适合自己使用的灵宝。


    她已经探查过了,自己的丹田已经快要被修复成功,就差临门一脚,而藏宝阁里的天修灵炉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个问题。


    阿七身姿轻盈,快步离开,出门后又顺手将门关上。


    玄清垂下上身,准备通过白天将窗户纸捅出的洞爬出去。


    谁知她刚爬到床脚处,门“嘭”的一声响,阿七竟又杀了个回马枪!


    “我就知道你这小蛇是个倔脾气!”阿七怒气冲冲,一把抓住小蛇。


    她转动手腕,让小蛇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走!我带你一起去夜访茯苓宗!”


    第24章 夜访藏宝阁


    玄清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阿七带出了房间。


    春夜,皎洁的玉盘高悬天空,银辉洒向茯苓宗的青石板地面,庭下如积水空明;树影摇晃,又如水中青荇。


    阿七不再束缚自己的灵力,强大的合体期境界得以展露,她用精纯而深厚的内力探查四周,以确保自己的行动不会被发现。


    茯苓宗内规矩森严,宗内弟子一向遵规守纪,这个时间早已尽数睡下。


    阿七选择先前往外门弟子们居住的区域寻找。


    外门弟子数量众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按照江湖规矩,这些外门弟子如果不能在一定年龄内成功筑基,就会离开宗门,重新回到人间,过平凡人的日子。


    为了让外门弟子离开宗门后也能正常生活,每个门派都会教授她们一些生活技能和拳脚体术。


    总的来说,就算没有机会拜入内门,这些弟子也大概率会成为前途不错的普通百姓。


    因平时操练劳累,外门弟子少有入梦的情况,不过少有不代表没有。


    站在外门弟子卧房顶上的阿七挥动双手,卧房中就钻出了许多颜色各异的气体,随后各自形成大小不一的球形雾气飘向阿七。


    阿七没有立刻查看里头内容,也没有直接将这些梦境形成的气体吃掉,而是将它们压缩再压缩后丢进储物空间。


    玄清暂时无法探知这些气体到底是什么,但她坚信这绝对不是外门弟子的精气。


    少女救下手无寸铁的自己,面对她人为难时依旧隐忍守礼,她绝不可能使用邪术残害生灵。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少女可能是她心心念念的阿七。


    收集完外门弟子这边的梦境后,阿七迅速撤离,继续往内门弟子的方向赶。


    借着月光指引,阿七又带着小蛇来到浮幽院的院门外。


    浮幽院住着的都是内门弟子,内门弟子的修为远在外门弟子之上,阿七和化作小蛇的玄清被发现的几率也大些。


    并且因为白日里,阿七将小蛇当作饰品佩戴在头发上求见毓嫣,还引起了毓嫣的注意,如果现在阿七跟小蛇同时被发现,毓嫣定会根据线索猜到她的身份。


    思及此,阿七开始想办法规避这个风险。


    按理说现在最好是把小蛇放回储物空间,这样任谁都不会发现小蛇的踪迹。


    但阿七心中却忽然生起另一个疑问,这小蛇老想趁她不注意独自往外钻,到底有何目的?


    一瞬间,一个精妙的主意出现在她脑海中。


    “我要进浮幽院一趟,带着你不方便,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阿七面色严肃,朝小蛇嘱咐道。


    小蛇缠绕在阿七的手臂上,愣愣盯着她,没做任何回应。


    阿七也不管小蛇是否听明白自己的话,她翻手掐诀,在小蛇身上施放了一个临时印记并解释道:“我给你施了隐藏生气的法术,你在此老老实实待着便不会被人发现。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往浮幽院里钻。”


    语罢,阿七便将小蛇放在一根树枝上,随后自己飞身而出。


    玄清见阿七离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迅速爬到树下,朝藏宝阁的方向行去。


    玄清在茯苓宗内居住千年,对其中的一草一木皆了然于胸。


    她轻车熟路地绕着墙根来到了藏宝阁门前。


    暂时还不能使用灵力的玄清此刻已经累得有些气喘吁吁,但胜利就在眼前,她不能松懈。


    照着白天的方法,她爬上藏宝阁一楼的窗户,捅破上头的窗户纸,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她在心中庆幸,当初为了保证茯苓宗各处的安全,她没敢把打造各处禁制的工作假手于人。


    而她自己设下的禁制,能拦住一切比她境界低的人,同时还不会阻拦她本人进入。


    平日里,掌门和各个分堂的堂主都需要拿着特制的令牌进入这些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而她在宗内则是行走自如、畅通无阻。


    茯苓宗这近两千年来的历史,里头除了宗门自己寻找和打造的宝物外,还有许多别的宗门送来的礼品。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今天她只想快点找到天修灵炉。


    藏宝阁是一个塔形的建筑,上下共六层,越往上房间越小。


    她记得,这种治愈系的宝物对于能扛能打的茯苓宗弟子没有太大的用处,所以三百年前她带去药王谷使用过一次后,便被管理藏宝阁的弟子当做杂物堆砌了在顶楼深处。


    她从不插手宗门内管理的事务,也不曾越权过问宗内弟子的事情,胡乱置放灵宝的事她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这香炉具体在顶楼的哪个方位,她也不太清楚。


    辛苦爬上六层后,她已累得有些头昏眼花,但胜利的曙光就在面前,她一刻都不想耽误。


    玄清扭动着身躯,来回穿梭于各个置物架和置物柜之间。


    “这个不对……这个不对……这个也不对!”


    玄清翻找各个摆设格子和抽屉,着急地辨认自己用尾巴卷起的灵宝。


    可过了好久,她也没找到天修灵炉。


    她明明就记得东西放在这一层啊。


    她停下翻找的动作,在心中不断回想着藏宝阁的构造,思考着这小小的炉子可能被放在哪处?


    然而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责怪声:“小蛇你怎么回事!”


    原来,阿七并没有给小蛇施下隐匿生气的咒,而是给她标上了自己创造的临时标记契约,以便她能够迅速寻到小蛇的位置。


    这种契约脱胎于世间普遍的灵宠灵契,但结契过程不需要用到复杂的咒语和灵宠及主人的鲜血,所以持续时间极短,效果也只是让主人能感受到灵宠的位置。


    阿七还刻意剔除了其中限制灵宠修为和境界的部分,以保护灵宠修行的权力。


    她就是想看看,这小蛇一天往外跑两次,到底是想干什么。


    阿七压低声音,严厉地批评道:“我让你在原处等我,你怎么跑来人家藏宝阁翻箱倒柜?!你居然是一只盗窃小蛇!”


    玄清听见有人将“盗窃”一词放到自己身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这种小事并不值得她计较,现在令她最惊奇的,是这少女怎么能进入藏宝阁?


    她设下的禁制呢?


    阿七想要伸手抓小蛇,小蛇却“滋溜”一下往一边躲去。


    “还跑!”阿七嗔怪着,往小蛇逃跑的方向追去。


    然而小蛇的身躯娇小且灵活,阿七却是少女的身量。


    顶楼的空间较为狭窄,陈设柜摆得也较为密集,阿七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其中一个柜子。


    幸好她眼疾手快,直接用灵力扶住了柜子,避免了大的损失。


    不过柜子顶上一个做工精致的小香炉却顺着倾斜的方向滑落下来。


    玄清一眼就认出了那貔貅造型的小香炉正是天修灵炉,于是急切地飞身而起,用身体将其接住。


    “差点……”阿七长舒一口气。


    她扶正柜子,然后走到小蛇身边,伸手要拿走香炉放回原位。


    谁知小蛇竟用身体缠绕着香炉,不让阿七碰触。


    “你怎么回事?”阿七严肃起来,“这是人家的东西,我们不能据为己有。”


    可是小蛇并不理会她的话,反而一动不动地紧紧抱着香炉不松开。


    嗒嗒的脚步声响起,阿七猛地抬头看着楼梯方向。


    这下阿七没了再跟小蛇为香炉纠缠的时间,情急之下她只能将小蛇和香炉一同扔进储物空间。


    阿七匆忙隐身,还不忘掩去自己的气息。


    她没有选择逃离,而是闪身躲到角落,观察着来人的情况。


    这送上门来的情报,可比她主动去打探到的消息有趣多了。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钻进藏宝阁,阿七怎么看都觉得来人不安好心。


    此人身形瘦小,也穿着一套夜行衣,头发尽数包在头巾里,手中攥着一个六边形的令牌。


    阿七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茯苓宗内弟子众多,光凭身形来判断来者何人,还是有些武断。


    她不声不响,站在原地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身穿夜行衣的瘦小贼人并没有发现阿七站在一旁。


    或许是做贼心虚,这贼人的动作也有些毛躁慌乱,她埋头急匆匆地翻箱倒柜,仿佛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阿七将这人的动作看在眼里,更加确定她是来偷窃灵宝的。


    很快,窃贼就走到了阿七身边。


    阿七的隐身术可谓无懈可击,同等修为的大能都不可能识破她的伪装,何况是一个修为不高的贼人。


    窃贼翻找完最后一个置物柜后,眼神中露出了失望。


    阿七抬眉,借着透过窗户的月光看清来人的双眼。


    魇妖有极强的洞察能力,阿七立即确认,眼前之人就是碧珍。


    今日白天她就觉得,碧珍此人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在自己面前又是一副外向开朗的模样,其中必然有诈。


    没想到刚入夜,碧珍的所作所为就证实了她想法的正确性。


    在顶层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碧珍十分懊恼,连忙下了一层楼梯,前往五楼寻找。


    阿七望着碧珍的背影,只是冷笑一声,并不打算出手阻止。


    如果按茯苓宗那两位师姐的说法,玄清道长和掌门都不在,那现在就该她们守护宗门安宁。藏宝阁遭窃,是这对师姐妹的疏忽,抓捕窃贼也是她们的责任。


    自己现在一个外人,没有义务也没有权力帮她们处理这件事。


    而且严格说来,阿七现在的身份跟碧落没什么两样,若是强硬出头,后被问起为什么此时会出现在藏宝阁,那可真是十张嘴都说不清。


    阿七双手一抬,飞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而在五楼寻找半天的碧珍,拿着手中灵宝,眼神放着光芒:“就是你了,小宝贝!”


    *


    屋外月光明亮,屋内洒下的微弱银辉给梨花木家具罩上一层神秘的轻纱。


    摇曳的树影在地上若隐若现。


    回到厢房的阿七盘腿坐在床上,她取出收集到的一部分梦境气团摆放在身旁,接着挨个往神识里扔。


    阿七能够将梦境气团中包含的内容以第一视角读取出来,继而获得许多重要的信息。


    梦境一个个被展现在眼前:偷溜出宗门与女友私会偶遇七师姐,被罚搬运宗门耗材两个月;斗蛐蛐被大师姐发现,被罚打扫厕所一个月;在外门弟子选拔中拔得头筹……


    阿七看完这些梦境后无奈翘起嘴角,这茯苓宗外门弟子的生活倒是多姿多彩,八卦轶事比生活在峡谷里的妖兽多多了。


    这些外门弟子的梦境虽千奇百怪,但还算是没什么问题;里头有喜怒哀愁,有生活中的小矛盾,也有对成功的殷切盼望。


    阿七猜测着,可能是因为外门弟子每日勤学苦练,接触宗门上层的事务并不多,所以梦里都是些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没找到有用的线索,阿七便将内门弟子的梦境拿出,开始仔细地查看。


    内门弟子在茯苓宗生活的时间长,肯定知道一些什么重要的事。


    她将这一堆内门弟子的梦境气团逐个放入神识中分析。


    果然!


    真让她找到了不少关于茯苓宗的信息。


    只是……这个……


    玄清道长怎么这样美啊?


    其中一个梦境。


    一位美人身着一袭正红色的婚服,拖尾长达□□尺。


    头顶镶着名贵南珠的金丝凤冠,下半张脸戴着金色珠帘面罩,整张脸露出一双狭长冷艳的桃花眼。


    她的身侧站着一名男子装束的人,看不清面容,阿七只觉得这男子可有可无。


    “恭祝玄清道长大婚!”周围众人祝贺道。


    “且慢!”阿七看见自己一身白色轻纱长衫,提剑飞进现场,挑开玄清道长身旁的男子,伸手欲将身着嫁衣的美人揽入怀中。


    阿七气得直接把梦境再次化作气团,一口气吞掉!


    她分明认出,刚才自己在梦境中使用的那把剑,就是今日毓秀腰间佩戴的那把!


    “修道之人,心思不纯,觊觎门内师尊!其罪当诛!”阿七拍着床板骂道。


    在梦里对自己的长辈动手动脚,真是大逆不道!


    不可否认,玄清道长实在美极,阿七虽未瞧见她的正脸,可那秋波婉转的眉眼,着实让人不得不心动。


    毓秀爱上玄清道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阿七是守规矩的小魇妖,在她心中,师徒关系理应和她与书婆婆,她与鹿鱼鱼之间的关系一般,唯有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和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但是我跟玄清道长现在并不是师徒关系。”阿七撑着膝盖,喃喃自语。


    不过下一瞬,她就抬起手挠挠脑袋:“咦?我想这个干嘛?”


    没顾及那么多,她又开始查看其她内门弟子的梦境。


    “毓秀师姐,您别看了,师尊都走远了!”梦中的自己张口道。


    她发现这声音和语气跟下午接见她的毓嫣一模一样。


    “哎呀,天涯何处无芳草,师姐你收收心吧。”毓嫣苦口婆心劝慰道。


    “你少管闲事!”毓秀转过脸,恶狠狠瞪着她,大声质问着,“你能戒掉爱私藏银两的爱好吗?”


    阿七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这个主视角的人似乎很难过,忙辩解道:“我私藏银两,不也是为了家族……”


    “哼!”毓秀拂袖离去,剩下被阿七占据意识的毓嫣。


    梦境就此结束,阿七顺手将它塞入口中,一边嚼一边思考:这毓秀和毓嫣,一个好色,一个贪财,倒也算是亲姐妹中的楷模。


    阿七后头又陆陆续续检查了好几个内门弟子的梦境,她确实从这些梦境里头了解到了许多关于茯苓宗的事情。


    茯苓宗内人才济济,每个内门弟子都是经过千百次锤炼后脱颖而出的。


    而这大师姐毓秀和二师姐毓嫣,算得上是德不配位。


    二人在五百年前便成了掌门座下弟子,但五百年过去了,当年同她俩一同参加过镇魔行动的师姐妹们,要么战死、要么努力修行后飞升了。


    唯独她俩,保持着当下的境界五百年,既不见进步,也不见寿元耗尽的趋势。


    许多弟子在进入内门前都嫌弃她俩不思进取,占着掌门亲传弟子的位置不离开;进入内门后,又因为她俩资历和功力都在其她人之上,所以平时大家都得对她俩卑躬屈膝,就算受*了委屈有什么不满,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只是,阿七记得,在其她内门弟子的梦境中,玄清道长的样貌也是那般绝美。


    “真的有这么美吗?”阿七捧着脸,自问自答道,“肯定是玄清道长的修为过于突出,弟子们看她都带着崇敬的心情,美化了她的形象。”


    *


    玄清被连蛇带炉丢进空间后,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迫不及待地将鼻息凑到香炉边,用均匀而缓慢的呼吸点燃它。


    天修灵炉的使用方法非常特殊,就连茯苓宗掌门也并不知晓具体流程。


    玄清也是在三百年前有幸观摩药王谷医圣思遥用它救人,才学会了使用方法。


    香炉需要用被治疗者的气息点燃,如果气息点不燃香炉,则说明香炉无法救治这位伤患;香炉被点燃,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玄清点燃香炉后,静静躺在一边。


    她调整内息,将封锁的丹田打开,让随着呼吸飘进体内的香进入其间。


    大概吸收了近半个时辰,香炉逐渐发出明黄色的光亮,而玄清身体上的鳞片随着肌肉骤然紧缩!


    香炉在以最快的方式,修补玄清的丹田,但这方式狠厉而霸道,犹如烈火灼烧,通常被治疗的生灵都会因为过于痛苦而晕厥。


    好在阿七之前输送给她的木系灵气起了作用,被木系灵气包裹的部分,经受的疼痛会被减轻,而治疗效果却会被加强。


    玄清现在体内只感觉到小针扎在皮肉上的疼痛,并不会过于难受。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香炉中的火焰渐熄。


    玄清抬起头,这次,她的眼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她的丹田已被完全修复,已经可以释放出灵气来支撑身体的运作。


    只不过丹田修复只是开始,玄清起码还需调养两月余,才能完全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


    玄清的原型是蛇,如果要保持人类形态,就需要消耗灵气。


    平日里,维持形态所需的灵气在她庞大的气海面前不值一提;但现在她需要尽量减少灵气消耗,以加快身体灵力的恢复。


    这便代表,主动以蛇的形态生存,对她更加有利。


    她正为之后的养伤大计思考,空间的主人又一次将它召唤出去。


    丹田修复成功的玄清这时也有了直面少女的资本。


    她被少女放在床上后,便一动不动地直立身体,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阿七也感觉到了小蛇的转变,眼前小蛇从容淡定的模样,像极了沉稳的长辈。


    难道是那个香炉有让小蛇改变性情的效果?


    “小蛇?”阿七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她知道小蛇能够听懂自己的话,甚至能够通过点头和摇头回应问询。


    不出所料,小蛇听见她的话语,立即优雅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更是抬高了上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阿七。


    往常都是阿七拘着小蛇,限制小蛇乱跑,如今这气势上的转变,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下意识清了清嗓子,然后提高声调道:“今天你偷拿人家的东西,是非常不好的事情,以后不可以做了。”


    玄清摇晃脑袋,本是想表达自己并没有“偷拿”。


    这天修灵炉是她亲手打造的灵宝,从始至终都只属于她一个人,何来“偷拿”一说?


    可阿七听不到她的解释,还以为小蛇是不愿意戒掉偷盗的坏习惯,于是声音变得异常严厉:“偷盗是修行者的大忌!”


    她自认为知晓小蛇修行的决心,而这一次偷盗灵宝,也定是为了修行。


    但玄清不知道她心中有这么多想法,只觉得那一句“偷盗是修行者的大忌”说得十分在理。


    于是微微点头,以表肯定。


    阿七以为小蛇是将自己警告的话语听进去了才点头,心中大喜,笑容又迅速爬上脸庞。


    “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哦。”她开心地伸出小拇指,作势要与小蛇拉钩。


    可伸出手之后,她才想起,小蛇哪来的手指拉钩啊?


    可玄清看着她激动可爱的模样,心中也生起几分喜悦,于是将尾巴翘起,伸过来用尾巴尖儿的部分与阿七快速拉了个钩。


    阿七明显感到了小蛇的变化。


    原先的小蛇,似乎有些迟钝,又有些自卑,明明听得懂自己说话,却极少作出回应,身体也在抗拒触碰;现在的小蛇,不仅对她的话句句有回应,甚至还会动用灵活的身躯与她互动。


    难道那香炉真有什么奇特的妙用?能让小蛇两个时辰之内转变了性子?


    她歪头疑问:“小蛇你需要睡觉吧。你想进空间睡还是就在这外头睡?”


    其实玄清修复好了丹田后,就已经恢复了大乘期的境界。


    只是因为她体内的灵气不稳定,还有多处暗伤需要时间疗愈,所以才依旧保持着蛇的形态。


    而大乘期的小蛇,显然也并不需要睡眠来维持精力。


    但玄清并不想暴露自己现在的实力,她低下头,蜿蜒地往床尾爬过去,最后在床角盘城一圈,安静地待在那儿。


    阿七读懂了小蛇的意思——不想进入储物空间。


    于是她连忙将被子铺好,钻入其间,将身子一侧的被褥打了个折,然后将床角的小蛇抱进被子里,放在两层被褥之间。


    玄清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姿势,她现在几乎已认定这少女就是阿七。


    她迟早是要收阿七为徒的,睡在徒弟的怀里,别说说出去会被其他人笑话,就连自己想想都难以接受!


    她从被褥中钻出,再次回到床角,又盘成几圈趴了下来。


    阿七立刻会意——小蛇不想挨着自己睡。


    “小蛇还害羞?”她调侃道,“之前又不是没睡过。”


    玄清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原先毫无修为任人宰割的小蛇,跟大乘期修为的她有什么关系?


    *


    翌日,天空刚泛出鱼肚白,阿七便起身开始收拾起房间。


    就算茯苓宗的人不待见她,她也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不能让外人嘲笑树婆婆和鹿鱼鱼对她的教导。


    整理完房间,对着梳妆镜打理好自己的着装后,阿七朝小蛇招招手:“快来我头上!”


    玄清闻声赶来,盘在阿七头上能观察周围情况,比被放在空间中或者缠绕在衣袖中不见天日舒服多了。


    跟昨日一样做好造型后。


    阿七忽然扭扭脖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接着拍拍手喊着:“走!我们去寻森之秘境!去寻秘境之主姐姐!去寻阿渊!”


    仿佛是在花园虚掩的大门前徘徊踯躅许久,如今一阵清风忽然把门吹开一般,玄清的心犹如一下子进入了万花齐放的春景中。


    是阿七!


    是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阿七!


    第25章 出发寻森之秘境


    强者淡然,从不喜形于色,纵使内心已激动万分,玄清也只轻轻用下巴贴了一下阿七头顶侧面的花苞。


    阿七带着小蛇前往浮幽院与毓嫣拜别。


    作为客人,走之前与主人家知会一声也是应该遵守的礼节。


    但阿七一出门,就看见本应该在训练场练习的弟子们匆匆往宗门前院赶。


    这些弟子身上道袍的颜色不尽相同,除了粉色和蓝色,还有青色、绿色和橙色等等。


    阿七忍不住心中好奇,于是拦住了一位身着粉色道袍的女子,接着弯起眉眼,客气地拱手问道:“这位师姐,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大家都如此匆忙往前院赶?”


    粉衣女子眼神慵懒,垂着眼皮打量了两眼面前没有穿着弟子道袍的阿七。


    “昨夜藏宝阁被盗,丢了点东西,掌门现在要问责。”她言简意赅,也丝毫没有隐瞒。


    虽然她行动慢吞吞的,但还是告诉阿七:“我赶着去正堂,就不跟客人你多说了。”


    阿七闻言,立即往侧面退了两步,恭敬一揖,连声道:“抱歉,打扰师姐了。”


    粉衣女子随意地回了一礼,又踏着小碎步离开。


    待门内弟子的大部队都消失在了视线中,阿七才略带嘲讽笑了一声。


    不是说掌门不在宗内吗?


    怎么现在又在正堂等着问责了?


    阿七现在觉得毓秀和毓嫣两姐妹简直是不可理喻,一个脸臭,一个爱装,生怕有人威胁到了她们俩在茯苓宗的地位。


    自己千算万算,压下了自己合体期的境界掩盖实力,以求不被有心之人嫉妒。可是没想到,光是那封设有禁制的推荐信,就能引得毓秀和毓嫣两姐妹不满,想方设法阻止她见掌门。


    至于玄清道长到底在不在茯苓宗,她也没有工夫多加揣测。


    如今对阿七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阿渊。


    毓秀和毓嫣忽悠她的仇,她便暂时先记在心里,待找到阿渊后,再回来跟着两姐妹清算。


    “小蛇我们走吧。”阿七直接用内力传声给头上的小蛇。


    之前她还想着,毓嫣至少面上对她是客气的,在礼数上没有亏待她。


    所以在临走前与她道别,也算是感激毓嫣不敷衍自己。


    但没想到,毓嫣和毓秀并无不同,只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做的都是那档子欺上瞒下的事。


    宗内弟子都前往前院正堂接受问询了,阿七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茯苓宗。


    *


    晨间薄薄一层雾气沾湿了路边的石头,两旁的花草上也凝结着晶莹的露珠。


    阿七的脚步并不急促,她害怕自己走得太急不能保持平衡,会把头上的小蛇颠下来。


    从茯苓宗下山的路上人烟稀疏,阿七便肆无忌惮开口与小蛇交流起来。


    “小蛇你知道吗?我这回出来,其实是要去找另一条小黑蛇。她十分可爱……”


    玄清缠绕在阿七的头发上,听着她将过去在峡谷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恍惚间,玄清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把自己在人间的责任抛诸脑后的日子。


    待阿七将过往叙述完毕,玄清才开始梳理近来发生的这些事。


    天下局势暂时安定下来,她这一次出宗门本来就是为了收阿七为徒,只是期间出了些意外。


    意外发生后,又出现了无数巧合将她和阿七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想来这也算一种幸运。


    或许是上天注定自己和阿七有这么一段师徒缘分吧。


    玄清这样想着。


    然而阿七一声话语,却把她拉回了现实。


    “小蛇啊,你看我现在有合体期的境界,我还救过你的性命。”阿七语气高昂,自信满满,“不如你拜我为师如何?”


    玄清:不是?反了你这小妖兽!


    不过阿七不等小蛇反应,就发现了一点问题。


    “不对,人间不让妖兽拜修士为师,只能做灵宠。外头人要是看到我俩师徒相称,肯定会找茬!”阿七降低了音调,瓮声瓮气地说。


    蛇本来不应该有表情,但因为玄清的眉头实在拧得太紧,导致眼睛上头的眉骨都有些突出了。


    拜阿七为师都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更遑论为没有尊严的灵宠了!


    玄清的境界已经恢复,现在是能够开口说话的,但她不愿意。


    自己现在这个形象,没有作为茯苓宗师尊的尊严,没有高贵的气质,根本不能展现自己的强大。


    阿七当初的确见过自己,但离开峡谷前,她已经将自己的形象从阿七的记忆里抹去;如今要跟阿七重新认识,她绝不允许阿七认为自己是一个弱小的人,她必须以世间最强者的身份出现,成为阿七心中的神。


    玄清气呼呼地趴在阿七头顶,选择缄口不言。


    她暂时不用太担心成为灵宠这件事,毕竟要结下灵宠灵契,也并不是口头说说这样简单。


    妖兽们并不是不能拒绝修士结契的要求,当初妖兽始祖为求庇佑,与修士达成一致意见,创造灵宠灵契时,就考虑过妖兽自身意愿的问题。


    要想结契成功,有一项重要的基础,那便是必须双方自愿,并不可通过暴力胁迫对方。


    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许多觊觎妖兽能力的修士,开始诱骗不经世事的妖兽,在结契前立下各种誓言,结契后又食言而肥。


    阿七久久未得到小蛇的回应,逐渐也觉得自言自语没什么劲儿。


    于是开始认真衡量到底是收小蛇为徒比较好,还是收小蛇为灵宠比较好?


    她加快了脚步,往之前落脚的小镇赶去。


    阿七吃一堑长一智,虽然她记得镇子大致的方向,但还是选择走一段路就询问一下路人。


    路途行进到一半时,她遇见了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奶奶。


    阿七照例上前打听道路,却发现她昨天也遇到过这位老奶奶,并且对方也认出了她。


    “哟,姑娘你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老奶奶疑问道,“没有见到掌门吗?”


    阿七一听“掌门”二字,神情立刻变得失落,然后冲老奶奶噘着嘴摇摇头。


    她确实没见到掌门,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老奶奶见她满脸委屈的小模样,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丫头别气馁,茯苓宗只收孤女入门,掌门不愿破格收你为徒,你可以去试试别的宗门。相信我,车到山前必有路。”


    阿七听了老奶奶鼓励的话,知道她也是好心,于是扯着嘴角回答:“谢谢奶奶,我不会放弃修行的。”


    老奶奶满布皱纹的脸上也浮起慈祥的笑。


    奶奶刚从山里采完蘑菇,现在正往家的方向走,与阿七同路。


    阿七积极地把奶奶背上的背篓接过来背到背后,期间不小心剐蹭了下玄清帮她绑着头发的下半身。


    “嘶嘶——”玄清发出细微的声响。


    阿七顿了顿,确认老奶奶因为耳背并未听见后,才举起双手,把后头的头发拉起来,搭进背篓。


    【对不起,小彩。】


    阿七传声给玄清,并自作主张给玄清起了新名字。


    小彩?


    玄清皱眉,这名字未免太敷衍了些?


    当初给她起名阿渊,好歹还有点出处,这会儿就因为她的鳞片是彩色的,就要叫小彩?


    她得找机会让阿七改掉这个称呼。


    跟老人相处对阿七来说并不困难,峡谷里各个族群的长辈可都喜欢她得紧。


    她跟奶奶一路有说有笑慢慢往镇上走,期间了解到奶奶姓陈,老伴儿走得早,现在家中有四口人,最小的孙子最近要跟外出行商的表哥一同离开,去北方赚钱。


    阿七终是不懂普通百姓生存的艰难,她皱着眉疑惑:“镇上不好吗?我看大家生活得挺惬意啊。”


    奶奶摇摇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年轻人总该出去闯闯。”


    阿七不太理解人类“出去闯闯”这种漫无目的地闯荡。


    她离开峡谷,是为了找阿渊,拜师学艺,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去寻母亲。


    因为跟着老奶奶,这回阿七进城也顺畅了很多。


    为表感谢,阿七把老奶奶送到了家门口。


    奶奶和家人热情地邀请阿七在他们家吃午饭。


    阿七先是委婉地拒绝,但老奶奶抓着她的手不放,硬要她吃两口自己亲手捡回来的野生菌子。


    老奶奶的女儿也扯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走,阿七只能笑着留下吃午饭。


    老奶奶的家位于镇上的繁华路段,房屋也是青砖黑瓦的样式,看得出养家虽不是富贵家庭,却也过得并不凄苦。


    阿七跟着老奶奶和她女儿和妻郎进入厨房,帮着她们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做好一顿丰盛的午餐,阿七还小心地观察了很久,确定老奶奶捡回来的菌子是无毒的。


    主人家为了招待阿七,不仅做了鲜香的爆炒野山菌,还切了一大块过年熏制的腊肉,用来炒鲜蔬。


    饭桌上,五个菜盘装得满满当当,几人提起筷子开动,并开始闲话家常。


    陈奶奶提起小孙子石头要跟表哥一同出门做生意的事。


    阿七也十分好奇,想知道普通人远走他乡,到底能做些什么?


    “石头哥哥,我想问一下,你跟着那位表哥一起出去,也是行商吗?”她大大方方向石头提问。


    石头也爽快,当即告诉阿七:“不,表哥是介绍我去琴光城做工。而且不只是我,他还叫上了这条街的几个小伙子。”


    “哦,那表哥还真是心善的人。”阿七点点头,顺水推舟奉承道。


    然而这时,石头的母亲却皱眉发问:“你之前没说许三胖要带好几个人走啊。”


    石头夹着咸香可口的腊肉,混着饭一起吃进嘴里,快速咽下后才回答母亲:“我也是刚才跟其他人一起玩,才听说表哥要带他们一同上路的。”


    “不对吧。”石头妈似乎提高了警惕,手中的筷子都停顿了下来,“三胖是个行商的,怎么又做起了介绍人做工的事?”


    石头不以为意回答道:“表哥肯定是有什么际遇,得了大工头赏识!”


    石头妈的眉头都压住了眼角:“石头啊,你可得看清楚三胖可别走了歪门邪道,当了人贩子。我们就你一个孩子……”


    “哎,妈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了,还能被表哥骗了不成。如果到那边,没有合适的工作,我回来便是!”


    石头有些不耐烦,年轻人出门做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母亲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他都不想再跟母亲说太多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阿七觉得石头妈担心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于是打算开口帮她询问详细一点,好让她安心。


    阿七再次歪头看向石头,用甜美的声音关心道:“石头哥哥,你们说好去哪处做工了吗?”


    石头又夹了一筷子爆炒菌菇到碗里,但这次他先回答了阿七的问题:“表哥说要带我们去琴光城,就是恋藏山谷旁边的那座城池。那边要打造一座百姓安居乐业的城池,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一听恋藏山谷,阿七和玄清的眼睛都亮了。


    玄清已经知道阿七是个路痴了,这回她说要去恋藏山谷找森之秘境,玄清还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走丢。


    这下好,如果有其他人带队前往,安排行程,那她便不必大费周折按照记忆给阿七指路了。


    而阿七也深知自己在辨认方位上的缺陷,听完石头的话,赶紧向他打听许三胖的消息,也给石头说明了自己也要去恋藏山谷。


    只是石头妈的情绪一直不是很好,就连桌上最美味的爆炒野山菌和腊肉都没怎么吃。


    饭后,阿七顾不得客气,迅速跟陈家人告别后,转身就往许三胖住的地方赶。


    玄清很清楚,年轻人远走他乡赚取银钱的事情十分常见,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


    虽然石头很是兴奋,坚信那许三胖是真的要带他们去做工,但石头妈担忧的样子,总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阿七带着小蛇快速来到许三胖门前,她赶得很急,因为再过一会儿,镇上的人就该午休了。


    阿七并不会按照人类的作息要求自己,但如果要接触的是人类,她就会根据心中那张时刻表办事。


    许三胖家位于镇子西边一角。


    齐腰的篱笆圈出一块地,篱笆里头是两片菜田,田里的菜蔫蔫的,不像被好好打理过的样子,而菜田后方则是一个简单的瓦房。


    很显然,许三胖家的条件比陈家的条件差许多。


    篱笆中央的院门没有关,而瓦房通向院门的羊肠小道上正有三个妙龄少女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阿七迎上去,笑着向三个少女问好,想打听一下情况,谁知那三位女子一见阿七便警惕起来。


    阿七尴尬了一瞬,自打她从峡谷离开来到人间后,除了茯苓宗那三个为难她的弟子,还从没有过路人对她表现出如此嫌弃的态度。


    想着招呼都打了,阿七还是把心中的话讲了出来:“请问姑娘,许三哥是不是住在此处?”


    三人中最高的女子目光闪烁,接着换上了虚伪的笑容:“姑娘你也是想来找三哥引荐,去外乡做刺绣的吧?他说名额已满,你请回吧。”


    阿七一听,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仨人会对自己有敌意。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恨,之前毓秀毓嫣师姐妹和谷蕊为难她,是因为她若拜入茯苓宗,就会跟那三人产生竞争关系;而镇上的三个女子,定是以为自己要跟她们竞争外出赚钱的机会,才会这样。


    “我不是去做工的,我只是想顺路跟你们一起过去。”阿七想用这话打消她们的疑虑。


    可三位女子听了,反而觉得她这行为欲盖弥彰。


    “都说了没名额了,怎么还如此死皮赖脸的?”左边那个黄衣女子嘟嘟囔囔抱怨道。


    玄清静静等待,想看阿七面对普通人的挑衅会如何反应。


    而阿七也毫不含糊,下一秒便一把拿出了身后的宝剑。


    玄清瞳孔骤缩,以为阿七会就此动手,心中震惊不已。


    难道她在茯苓宗的谦逊和忍耐都是演出来的?


    三位女子也吓得不轻,高个儿的那个往后退了两步,重心不稳一屁股栽倒在地。


    谁知在这气氛紧张之际,阿七竟嘿嘿一笑:“吾乃习武之人,平时帮人押镖护航,我正好和你们同路,想当你们的保镖,赚点路费。”


    悬着的一颗心放下,玄清的尾巴尖拍了拍阿七的头发以表放松。


    阿七知道头上的小蛇肯定看到了自己机智的表现,于是将没拿剑那只手背到身后,轻轻摸了摸小蛇的尾巴。


    玄清感到阿七的抚摸,心中立刻嫌弃道:放肆。


    可她心中虽这么想,尾巴却也没有移动位置,依然碰触着阿七的指尖。


    阿七冲着面前三人一笑,吓得站着那俩人慌忙拉起中间那高个女子,踩着侧方田里蔫巴巴的菜叶跑了出去。


    “剑都没出鞘,不知在怕些什么?”阿七感到好奇,“就这胆量还拉帮结派欺负落单之人,离开镇子不吃亏才怪了。”


    阿七轻轻摇晃脑袋,让头上的小蛇跟着晃动两下,然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道:“我可不一样,我是锄强扶弱的好魇妖。”


    玄清在心中无奈笑笑。


    *


    阿七幼时的她像只小猫,脚底有肉垫,走起路来根本不会发出响动;化出人形后,她也保留着轻轻走路的习惯。


    当阿七悄无声息来到许家正屋门口时,里头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外人到来;正门虚掩着,从里头的角度也看不见阿七站在外面。


    阿七正抬手想要敲门,却听见了里头对话的声音。


    “三胖啊,你果真是要带乡亲们出去做工?你别骗母亲啊。”沧桑的女声有些颤抖地提问。


    “哎,母亲你就别问了!”里头男子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乡里乡亲的,你可不能做丧良心的事情啊!”年迈的女子苦口婆心劝着,“你要是做了那种事,我们许家可得遗臭万年。”


    听到这儿阿七准备敲门的手定格在半空中,平时微微扬起的嘴角也放平下来。


    男子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母亲你放心!等我赚够了银钱,我定带你离开!让你过上富贵日子。”


    女子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你的两个姐姐如何在这镇上立足!三胖!”


    阿七没有出声,而是瞬间移形换影,重新回到菜田一旁,先将宝剑收进空间,然后摇身一变,扮成了身着粗布麻衣的农家女孩。


    玄清见阿七这样变化,大概也猜测到她的打算,于是想也没想迅速钻进阿七的衣服,缠绕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阿七被玄清冰凉的鳞片贴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但她清楚,农家女的头巾跟蛇形饰品实在不搭,小蛇现在有必要躲起来,而粗布麻衣宽松不显身形,小蛇缠绕在她的腰部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


    她整理了两下衣角,然后一边再次往正屋方向走,一边高声喊着:“许三哥在家吗?”


    屋内发出一阵响动。


    “诶!在呢!请进!”男子的声音变得热情洋溢。


    阿七受邀后推门而入。


    男子看见阿七这个陌生面孔,心虚地降低音量问道:“姑娘找我何事?”


    阿七粲然一笑,用小女孩的声音对许三胖说:“许三哥,我叫阿七,赶路路过此处,想前往恋藏山谷。”


    接着她道明来意:“因为我平日里不辨东南西北,老是迷路,听石头哥哥说许三哥你要带着大家去恋藏山谷旁的琴光城做工,便想着让三哥捎我一程。”


    阿七没说谎,这确实是她之前的想法,只是刚刚听了许三胖和他母亲的对话后,这个想法有所改变。


    许三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送上门来的猎物,他难道会嫌多?


    可不等他发话,坐在一旁的许老太却颤颤巍巍开了口:“姑娘,我们家三胖不带陌生人,你自己赶路吧。”


    “啊?”阿七瞬间拉下脸,泪水盈满眼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玄清是看不见阿七的脸,要是能看见,定会夸赞阿七的演技精湛。


    “母亲!”许三胖厉声呵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带陌生人了!”


    他一双牛眼瞪得巨大看着母亲,眼神中带着威胁和警告。


    许老太被吓得不敢再作声,倒吸一口气后尴尬地坐在原位。


    阿七赶忙出声,将许三胖的注意力拉过来:“许三哥说话可当真?”


    “当真!”许三胖点头应道,“姑娘你不知,我带他们去琴光城做工,虽然这做工的名额已满,但你只是顺路,我捎你一程也无妨。”


    “那……”阿七捏着衣角搓了起来,“那我需要给些银两作为路费吗?”


    阿七也是演上了瘾,还编起了后头的对话。


    许三胖大手一挥,爽快道:“不用额外的银两!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而已。”


    阿七正准备感慨许三胖这是下了大手笔招揽自己,却没想到他又补了一句:“你把你本身计划用在路上的盘缠给我就行了,别的你便不用操心。”


    短暂的愣怔过后,阿七只能苦笑着勉强答应:“上路前我就将银子送到许三哥手上。”


    经过商量后,阿七感谢地朝许三胖和许老太鞠躬道别。


    *


    待交了银两,住进客栈后,阿七掐诀将门窗封闭,接着轻盈转身,再次变回原先的修士模样。


    “好一个诡计多端的人牙子!”她忍不住高声抱怨,“我自己赶路住上房不好,把银子给他住大通铺才高兴,真当我是个傻子?”


    语罢,阿七一手将小蛇从腰上拿下,将她捧在自己眼前高声问道:“小彩你说!这许三胖是不是个畜生!”


    玄清本来还想跟阿七同仇敌忾,批判许三胖,可这“小彩”的称呼,又烦得她不想回应。


    不过阿七说得没错,许三胖的确是个畜生。


    从他和母亲的对话中,能听出他这次召集镇上的年轻男女外出,定是不怀好意。


    虽不知他最终要如何处置这些人,但显然连他的亲生母亲都发现了端倪,知道他要做的是“丧良心”的事情,那绝不可能像它说的那样,是带这些人去做工。


    见小蛇不回应,阿七三两步走到桌边,坐上椅凳,然后将小蛇放在桌上。


    她挺直身体,眼中满是不屑地碎碎念道:“我虽没在人间生活过,但话本子里写的‘丧良心之事’,无非就是迫人为奴,逼良为娼。”


    说到此处,她捏紧拳头,没好气地说:“待他上黄泉路前,我定会给他清算好罪孽!”


    回忆起刚才屋中的情形,她心下又觉着有些可惜:“只是可怜了那尚存善念的许老太……”


    玄清直立着上身,依旧以居高临下的视角冷冷地盯着阿七。


    “罪人”和“善良家属”,是修道者人生中必须参透的一个问题。


    学会到底该如何评判和处置这种关系,也是阿七人生路上必经的历程。


    在玄清看来,今天的阿七在知晓许三胖的恶行后,所做的决定非常正确。


    许三胖能够召集这么多邻居,哄他们前去“做工”,一方面是因为他懂得编造谎言哄骗这些未曾见过世面的年轻男女;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人对他抱有极大的信任。


    若是阿七直接告诉这些被哄骗的人,许三胖是人牙子,那定不会有人相信她。


    只有让这些人亲眼看到自己到达琴光城后的生活,亲身经历被卖到那边遭受非人待遇过后,他们才会真正看清许三胖的真面目。


    届时阿七解救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事。


    并且,阿七有解救他们的实力。


    过了好一会儿,阿七的气才消下去,声音也放平缓了许多。


    “小彩,你……”


    “嘶——”


    玄清吐信龇牙,并露出凶狠的表情打断了阿七说话。


    “不是,小彩……”


    “嘶——”


    她再次发出不满的声音。


    阿七的脑子这才清醒过来,忙真诚询问:“你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玄清闻言立即收起信子,轻轻点了两下头。


    “那……那你想叫什么?”阿七摸摸自己的后颈脖,为难道。


    玄清优雅地抬起尾巴沾了两下杯中的茶水,随后在*桌上写下“青”字。


    阿七看着水渍形成的字,皱着眉再次严肃提问:“我应该叫你阿青、小青还是……”


    玄清又占了一点杯中茶水,在“青”字前头写下了一个“阿”。


    “好吧。”阿七语气中带着困惑。


    一条七彩的小蛇,为何会叫“青”呢?


    不对啊!


    阿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比起为什么七彩小蛇会叫阿青,她为什么会写字这件事情才更加让人困惑才是!


    这时的她又想起当初在阿青梦里见到的各门派功法书籍,书中的文字清晰可见。


    自己当时怎么没觉得不对劲呢?


    阿七猛地站起身,让自己比阿青高一些,再弯下腰将脸凑到阿青面前,质问道:“阿青!你到底是谁!”


    第26章 阻止石头前往


    玄清知道阿七是个聪明的小妖兽,也知道自己跟她过多交流必定会暴露一些东西。


    她大脑迅速转动,余光瞥到桌上依稀可见的字迹,猜测着是自己会写字引起了阿七的怀疑。


    演戏不只是阿七的强项,玄清一个近两千岁的修士对装傻充愣也是信手拈来。


    她微微歪头,将自己的眼睛瞪圆,就着昏暗的光线,把瞳仁放到最大,摆出一副可爱软萌的表情。


    阿七正认真盯着小蛇的眼睛,见小蛇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一时也走了神。


    屋外春光明媚,屋内门窗紧闭,仅有丝丝光线从厚重的窗户纸透进房间。


    阿七小时候也爱把眼睛瞪得圆圆的给鱼姨和树婆婆撒娇,瞧着小蛇这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她体会到了当初鱼姨和树婆婆的感受,此刻的她心都快化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七才缓过来。


    她坐回椅凳,再次尝试与小蛇用平等的视角对话。


    阿七的态度也没了之前那般严厉,语气轻柔了许多:“阿青,你居然会写字,是不是之前有跟随哪位师父学习功法?”


    玄清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假装听不懂一般,左右歪了两下脑袋,轻轻吐了吐信子。


    阿七被玄清这可爱的小动作扰得心神不宁,她努力镇定下来,结合这几天的情况仔细思索。


    小蛇之前用尾巴写字回应了自己,说明小蛇能够听懂她之前提出的问题。


    但小蛇现在的样子,又像是没听懂她这一次的提问。


    阿七猜测着,会不会是自己刚刚说的话太复杂,超出了小蛇能理解的范围?


    “小蛇,你识字对吗?”阿七尽量把自己的问题变简单。


    玄清闻言,立即柔柔点头。


    她心里有些纳闷,自己都用尾巴在桌上龙飞凤舞了,难道还能否认不成?


    其实阿七只是用这个问题做引子,看小蛇是否能听懂精炼一些的语句。


    确认小蛇能做简单的交流后,阿七开始将问题往深处推进。


    “你是跟师父学习的吗?”她试探地问道。


    玄清再次点头。


    让阿七知道自己有师父,便能打消阿七收自己为徒的荒谬想法,这点非常重要。


    果不其然,阿七的面上立即爬上落寞的神情。


    “你有师父啊。”她声中带着委屈,“那你一定也曾修行?”


    玄清这次没有用肢体语言回应阿七,而是调动体内灵力,使身体放出微弱的金光。


    虽然她不愿意让阿七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就算只是一条小蛇,她也不愿永远伪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形象。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灵力,不让这光亮太耀眼,以免阿七知晓自己真正的实力。


    微弱朦胧的金色光芒透过鳞片后形成细小的七彩光线,衬得小蛇优雅而美丽。


    桌边甚至形成了一团光圈,映照得整个房间暖洋洋的。


    温暖的光芒倒映在阿七的眼中,令她不禁恍惚了几息。


    “你是金系体质。”阿七口中喃喃。


    思忖片刻后,她才向小蛇提出请求:“我能进你体内看看你的境界吗?”


    她之所以要征求小蛇的意见,是因为探索他人境界,对他人来说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当探索者的内力深入对方气海和丹田后,就能够从内部直接攻击对方。


    除非是非常紧急、要为他人治疗的情况,修士和妖兽都不会轻易让别人探查自己的气海和丹田。


    昨日在茯苓宗,是因为阿七担心小蛇的安危,才不得不自作主张,直接往她体内传输灵气。


    小蛇缓缓收回自己的光亮,然后在桌上旋转两圈,将头搭在身体上,等待阿七用灵力探索自己的境界。


    她已经藏好了丹田内的气息,化出一颗金色的球状物伪装金丹,并将气海也缩小到金丹期的大小。


    阿七见小蛇放松的模样,猜想她是同意了,于是抬着眉毛,眼神温柔地看着小蛇说:“我进来了哦。”


    阿七本身的灵力属性是火,五行生克中,火克制金,如果她用火系灵气查探,极有可能伤到小蛇的身体。


    她之前为了治疗小蛇已经将体内的木系灵气消耗得不剩多少,但为了不伤到小蛇,她还是选择调动了体内存量不多的木系灵气。


    她伸出手指,幽幽绿光缓缓注入小蛇体内。


    玄清平静地用头部接收阿七释放出的灵气,好让她能够快速探清自己的情况。


    约摸半炷香的时间后,阿七抽回自己的手,疲惫地睁开眼睛。


    “你居然是金丹期的小蛇?”她略显虚弱的声音中带着震惊,疑惑道,“可是我昨日给你输送灵气的时候……”


    玄清闻言,心中闪过一丝紧张的情绪。


    确实,自己是大乘期修士,早在金丹期晋升元婴期时,就破丹成婴了,金丹早已不复存在。


    只是她没想到,阿七昨日还注意到了自己没有金丹这件事。


    这小家伙,一点都不好骗!


    可就在玄清发愁如何打消阿七的疑虑之时,阿七竟自己开始为她找补。


    “之前你受了歹徒伤害,修为尽失,想必是伤了金丹。”阿七神色悲伤,“昨日我几乎把体内所有的木系灵气都传给了你,可能因此重铸了你的金丹。”


    她心疼地伸手抚摸了两下小蛇的头顶,然后恶狠狠地咬着牙道:“那些恃强凌弱、以多欺少的人真该死!”


    玄清听了阿七的分析后,深觉她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之前她的丹田被损坏,确实是阿七输入的大量木系灵气将她的丹田修复得七七八八。


    阿七只是把“丹田”换作了“金丹”,其实一切都说得过去。


    不过阿七之后说那些伤她的人该死时展露的神情,也出乎玄清的意料。


    玄清本以为阿七会是一个善良得有些过于仁慈的姑娘,没想到她竟也会如此疾恶如仇。


    “先等我一下。”阿七忽然深吸一口气,默默闭上眼睛,调动自己的火系灵气疏通自己的奇经八脉。


    红黄色的火焰光线笼罩住阿七,阿七面上的倦容逐渐褪去,再次睁眼,她又恢复了活泼乐天的模样。


    “金丹期的阿青,真不错。”她笑意盈满眼眶,温声夸赞道。


    接着她便抬起双手,环抱住小蛇,用肉乎乎的脸蛋蹭着小蛇的侧脸。


    玄清没有抗拒,毕竟小家伙耗尽自己的木系灵气为她修补了丹田,让她蹭一蹭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赶我还是差点儿。”阿七这时候还不忘自吹自擂,“我可是合体期的妖兽呢!”


    玄清微微侧头,扫了一眼阿七,却看见她还在眯着眼享受与自己的亲密时刻。


    这小魇妖,修为真不低,口气也是真不小。


    *


    翌日清晨,阿七照例将小蛇别在头上,前往陈家向石头打听许三胖的事情。


    阿七敲响陈家的屋门,这次是石头妈来给她开的门。


    石头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招呼阿七进院,接着默不作声带着阿七往里走。


    她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让阿七不得不关切道:“伯母您这是在担心石头哥哥吗?”


    听见阿七关心自己,石头妈胸口提起一口气,却又在话到嘴边时哽住了。


    “哎,不说也罢。”石头妈只叹了一句。


    阿七没有追问,她跟着石头妈来到陈家的正厅,看见一个巨大的行李包袱就摆在最里头的角落。


    “石头哥哥连出远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惊讶地指着那包行李发问。


    这石头也太着急了——急着跟着人贩子远走他乡。


    玄清趴在阿七的头上,都忍不住摇了摇头,看这石头妈不像是个笨的,怎么教出了个冲动又愚蠢的儿子?


    明明自己母亲都提醒多次了,竟还是没意识到危险。


    看见儿子的行李,石头妈更为光火,挥挥手中抹布,口中说着“罢了罢了”,之后无奈踏出正厅去叫石头出来见客。


    阿七坐在正厅的小椅子上,等着石头过来。


    她闲着没事,便抬手摸摸小蛇光滑的鳞片,享受那冰冰凉凉的触感。


    玄清心中有火也不便发,只能在阿七伸手摸她时,移动被摸那处身体的位置。


    谁知玄清这样一扭,阿七更觉有趣,竟调皮地用双手跟她玩耍起来。


    不一会儿,石头容光焕发地赶来正厅,心情愉悦地跟阿七打招呼:“阿七姑娘!”


    玄清见石头进屋,赶紧僵硬着身子假装发饰;阿七忙心虚地整理着弄乱的头发,并冲石头回以笑容。


    石头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你昨天去找许三胖了吗?”


    阿七整理好着装,端正地坐在椅凳上,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答道:“找了,许三哥答应带上我一起去。”


    石头的屁股刚沾着板凳,听阿七对许三胖的称呼,连忙摇摇手说:“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可别叫他许三哥,待会儿给那小子得意坏了。”


    阿七掩嘴咯咯笑了两声,将身子朝向石头那边,然后打听他们之后的行程:“石头哥哥,你们是哪天出行呀?昨日我忘了跟许三哥确认,今日不好意思再打扰他,才来问你。”


    石头闻言,连忙告诉阿七:“就明早辰时啊。”


    接着他还指指房间一角的行李:“你看,我把东西都收拾好,就等明日启程了。”


    阿七顺着石头的手指转头看去,正是她刚才看见的那将近一人高的行李。


    “怪不得。”阿七用气声道,并没让石头听见。


    她把头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对方,与他商量道:“那我明日先来找石头哥哥,你带着我去跟他们会合可以吗?”


    石头拍拍胸脯自信道:“当然,包在我身上。”


    得到应允后,阿七便起身与石头告辞。


    石头是个头脑简单的男子,听阿七要走,就噌地站起身与她道别,还自作聪明道:“我送阿七妹妹到门口。”


    阿七本就不爱吃人间食物,石头没有留她吃饭,她高兴极了,伸手往门口一扬:“石头哥哥这边请。”


    石头也学起阿七的模样,一只手背到身后,半弯着腰,一手摊开向上,回了一句:“请。”


    俩人像读书人一般,昂首挺胸走到院子里,朝院门口走去。


    阿七走动的时候,还故意小幅度扭动上身,让帮自己束发的小蛇左右摇晃。


    玄清的肚皮紧贴着阿七的后背,被这样一晃痒得不行,于是连忙用尾巴轻拍阿七的后腰,让她停止。


    “哎哟!”伴随着一声大叫,石头的身子往前一倾。


    阿七一惊,赶紧转头查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石头妈拿着鸡毛掸子,双手叉腰责备道:“臭小子也不知道留客人吃顿便饭!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说完,便作势要上手用鸡毛掸子打第二下。


    “母亲!母亲!我错了!”石头像峨眉山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躲避追打,还拱手作揖求饶道,“我只是太兴奋给忘记了!母亲别打!”


    阿七在一旁看见这场景,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羡慕。


    她是被鹿鱼鱼带大的,因不是亲生母女,鹿鱼鱼对她始终不会如此随意。


    玄清则在庆幸自己谨慎,刚才拍打阿七后腰时也将尾巴藏在了她的头发下头。


    若是自己活动的尾巴被这从后头走来的石头妈发现,那鸡毛掸子可就不一定落在谁身上了。


    人间第一修士挨一记鸡毛掸子,简直不敢想得多跌份。


    念及鸡毛掸子打人确实也挺疼的,阿七忙上手阻拦:“伯母您别打石头哥了。”


    见着阿七阻拦,石头妈也选择了收起鸡毛掸子,紧接着她拉起阿七的手:“走,丫头!你去厨房帮我干活儿,待会儿留在我们家吃午饭。”


    阿七眯了眯眼,想着今日并没什么其他计划,于是老老实实跟着石头妈去了厨房打下手。


    石头妈拉着阿七匆匆走进厨房,一把将门关上,还从门边的窗户看了一眼石头的去向。


    确定石头又偷溜出门后,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到呆立在厨房正中央的阿七身边。


    “阿七姑娘,我有事要对你说。”她面色凝重,语气低沉,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阿七虽然已是五百岁的成年大妖,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外表只是个少女模样。


    她也闹不明白一个中年妇女有什么重要的事对她说。


    不过她一向爱听故事,石头妈愿意告诉她点陈家密辛,她也是敬谢不敏。


    “其实石头不是我和我妻郎的亲生儿子。”石头妈终于吐露了这个秘密。


    阿七不语,耐心地等着石头妈把事情说完。


    “我和妻郎婚后不久,上山采果子时捡到了石头。”石头妈扶额,“虽然石头是个男孩,但我俩也没嫌弃他,而是把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对待。”


    “只是这男子与女子终有不同。”石头妈深吸一口气。


    想来接下来就是要说重点了,于是阿七也跟着她深吸了一口气。


    石头妈此时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面容:“男子实在太蠢了!”


    阿七和头上趴着的玄清脑袋中都浮起大大的问号。


    虽然她们也赞同石头妈的说法,但石头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自己养母都直骂愚蠢?


    “阿七姑娘你才来镇里有所不知!那许三胖自小家贫,父亲是个混账东西,害死了别家孩子,被官府判处死刑。许三胖打十岁起,便跟了行商的老头出外谋生。”


    阿七听到此处甚至屏住了呼吸,没想到许三胖的父亲也是个穷凶极恶之人。


    石头妈开始讲述许三胖之后的经历:“前几年,那行商的老头会每年宋许三胖回家两次,每次回来,许三胖都会给她母亲一些钱财;可近五年,许三胖再未回过家!”


    玄清和阿七都虚起了眼睛,五年没回家,这是非常关键的信息。


    石头妈讲到这儿,面容都变得愤怒起来:“许老太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两个女儿多次表示要赡养她,可许老太眼里只有那五十岁才拼来的儿子,一定要守着那破屋子和两块田地,说是家财只留给儿子,两个女儿想都别想。”


    她冷笑两声,眼中透出寒光:“若我是她女儿,我便再也不管这老太了。”


    接着她翻了个白眼,摇摇头道:“可惜许老太的两个女儿没我这般狠心,她们说,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老太饿死,于是只能奉上银钱养着许老太。”


    阿七不知该如何评价许老太的行为,只是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厌恶。


    石头妈忽然靠近阿七,语气沉稳而严肃地说:“前阵子,许三胖突然回镇,说是这些年在外头干大事赚了大钱,这会儿才有空回来孝敬母亲。没过两天,他就走街串巷宣传说北边琴光城缺人干活儿,年轻人只要过去就能赚大钱!”


    “嗯……”阿七瘪着嘴,掩不住嫌弃的表情。


    许三胖的故事疑点重重,赚了大钱怎会不急着衣锦还乡孝敬母亲,反而是等了几年才回来?琴光城离这儿远,那头缺人干赚大钱的活儿,为什么不就近寻人,而是让这南边小镇上的人过去享福?


    阿七打小生存在峡谷,见不着世上这些勾心斗角,她觉得自己不会是什么特别聪明的魇妖,可这种不合逻辑的事情,连自己都看出了漏洞,镇上这些年轻人怎会如此轻易受骗?


    就凭许三胖是他们同乡?


    “伯母您是怀疑,许三哥拉大家过去,是害人的?”阿七试探性地问道。


    “我不是怀疑!我是肯定!”石头妈气得提高了音调,“但是不管我和妻郎怎么说,石头那臭小子都不愿意听,我这些年真是养了只白眼狼!”


    玄清倒是对此不以为意,俗话说得好——歹竹难出好笋。


    这事虽不绝对,却能概括大多数情况,许三胖父亲是个死刑犯,母亲是个溺爱儿子的人,不教出一个作奸犯科的儿子才是稀奇事。


    而天下大多数男子冲动又自大,做事毛躁不说,还听不进别人的劝阻。


    这石头定是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两位母亲不如自己和许三胖见识广,才听不进劝。


    “那伯母您现在打算如何是好?”阿七不便帮人家做决定,只能仔细地询问以确定对方的态度。


    “反正都是捡的男娃,死了就死了吧。”石头妈说着狠话,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阿七和玄清都看懂了她的心思。


    玄清早已把个人生死看得很淡。


    一个人的命运,始终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石头这小子,若因没人劝阻走上绝路,那确实值得同情。


    可石头妈将他从山中救起,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现在又拼命阻止他落入许三胖的圈套,若这都拦不住他寻死的脚步,那只能说天命如此。


    然而阿七看着石头妈的眼泪,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


    她没评价石头和许三胖,而是走到厨房的一角,捡起昨日她从陈家老奶奶背篓里挑出的两朵蘑菇递给石头妈。


    “伯母,你看好啊,这种蘑菇叫见手青,如果不小心没炒熟直接吃,误食者便会出现幻觉,并且手脚无力,头昏眼花。”阿七声音甜美介绍道。


    接着她摊开手,将几个黑色的小药丸递给石头妈:“我这里有几颗解毒丹,只要服下就能让误食者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再卧床休息个几天,就可以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了。”


    石头妈接过见手青和药丸,“扑通”一声给阿七跪了下来。


    玄清垂眸看着石头妈,心中毫无波澜,毕竟不管是阿七还是自己,都受得起眼前女子这一拜。


    更何况,阿七还为她指明了一条道路。


    可阿七哪见过这阵仗?


    她下意识踏着碎步扶起石头妈,连声宽慰道:“伯母您别这么客气,我昨天吃了你们一顿饭,应该帮您的。”


    此刻石头妈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抓着阿七的手不放,连哭带嚷道:“阿七姑娘!其实我第一眼就看出了你是修士!”


    阿七倒也不觉惊奇,她平时身着道袍,并没有把剑藏起来,而是大方地背在身后或拿在手上。


    在陈家做客吃饭时,她也随手将剑放在了桌旁,没有半分忌讳。


    只不过因为她的模样看起来年轻,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她是个无门无派的小散修,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伯母您别哭,我也不是什么境界高深的修士。”阿七客套道,“您这样我受不起。”


    石头妈收敛了些情绪,才再次开口:“石头说你要跟着他们一同前往,我本想拜托你帮我照顾他,但又怕……所以才想在去之前提醒你注意。”


    阿七知道石头妈在担心什么,她是在担心自己一个不入流的散修对付不了许三胖背后的势力。


    这世间有不少修道之人无法抗拒名与利的诱惑,背弃誓言,最终成为邪恶势力的打手。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肯定道:“你说得对,我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按照你的想法,将石头留在镇上,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那你也小心,别出点什么事……”石头妈抓着阿七的手担忧道。


    阿七明白,石头妈是想让她也别跟着许三胖前往琴光城,于是她连忙安慰:“伯母你放心,我有分寸。”


    趴在阿七头上的玄清不屑地想着,阿七还有师父在身旁呢,能出什么事?


    *


    午时刚到,石头就屁颠屁颠地回到了家中。


    上了饭桌,他看看桌上的两位母亲和奶奶,疑惑地问:“咦,阿七姑娘呢?”


    石头妈笑着回答:“阿七姑娘说要回客栈收拾收拾行李,明日早点出发。”


    “哦……”石头点点头,拿起筷子伸向桌上的餐盘。


    而客栈中,阿七坐在桌前,玄清在桌上盘着身子,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


    阿七一个人絮絮叨叨地总结着今天从石头妈话中获取到的信息。


    她面色凝重,眉头紧皱,口中道出自己的想法:“许三胖跟行商的老头一同外出,忽然失踪,几年后出现在村子里,打着赚钱的幌子骗年轻人离开镇子。”


    “他背后一定有个更庞大的体系接手这些年轻人……”


    玄清细细听着阿七的话,一直微微点头肯定她的分析。


    “诶?”阿七忽然停下,用指腹扶着玄清的下巴,“脑袋怎么一直晃晃悠悠的,不舒服吗?”


    玄清:……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漠,不会引起阿七过多的注意,却没想到自己微微点头的动作也会被阿七看在眼里,之后得更小心才是。


    玄清扭动身躯,将头偏离阿七的手指,用尾巴蘸取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跟”字。


    阿七手指在字边上点了点,疑问道:“你是叫我跟着许三胖?”


    玄清再次点头。


    谁知阿七的手不老实,像是非常自然一般抬起抵住她的下巴:“嗯,本身这次我们就顺路,我肯定是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


    玄清移开脑袋,这一次,她把下巴搭在了身子上,不让阿七再造次。


    可阿七那小爪子根本闲不下来,顺顺当当就搭在了玄清的露出的脊背上。


    玄清轻吐了一下蛇信表示无奈,看来今天是如何也躲不过这小家伙的碰触了。


    她忍无可忍,趁阿七歪着头看向别处思考之际,使用催眠诀让阿七睡了过去。


    催眠诀是简单的咒术,不会消耗太多灵气,玄清现在使用它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确认阿七进入梦乡后,玄清催动法力,浑身冒出闪耀刺眼的金光,金光透过门上的油纸,让路过的店小二都不禁侧目。


    小二以为是着火了,连忙敲门喊道:“客官在吗!客官在吗!”


    门内金光瞬间消失,随即传出冷冽而动人的女声:“屋内无事。”


    小二闻言,想着不能得罪这天字房里的客人,在报了一声“小的告退”后便转身离开。


    但走到转角时,他忽然定住了脚步。


    “这房里不是那位出手阔绰的年轻修士吗?我记得她说话不是这个声音啊?”小二挠着头自言自语道,“算了,修士都搞不定的敌人,我也对付不了啊!”


    最终他决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去干自己分内的活儿。


    屋内,脸蛋圆圆,乖巧可人的少女阿七扑倒在桌上。


    她的身边站着一位身形瘦削,面容清冷的美人,这美人便是化作人形的玄清。


    玄清静静看着阿七熟睡的面庞,大乘期修士的催眠诀一出,哪怕是电闪雷鸣、地动山摇,阿七也不会醒来。


    第一次以人类的视角观察阿七,玄清心中有些感慨。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小黑蛇和小魇妖,秘境之主与小魇妖,人形阿七与七彩小蛇,各种形态的相处过程交错出现,最终她的思绪回到当下,自己以玄清道长的身份,站在阿七的身旁。


    走到这一步,她们花了五百年。


    玄清弯下腰,轻松将娇小的阿七打横抱起,转身把她放上床榻,接着拉过被子盖住阿七的身体,还顺手帮她掖好了被角。


    阿七圆乎乎的下巴搭在被子上头,被挤出了第二层薄薄的皮肉。


    玄清注意到这点,不禁微微勾唇轻笑一声。


    下一刻,她想起阿七刚才总是闲不住小爪子,不是抬着她的下巴,便是贴着她的身体。


    按照玄清的个性,除了当时想要撇开外,她并不会太在意这些没有太大影响的小事。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怂恿她:“你也摸摸她,摸回来才不吃亏。”


    玄清倒也没想过什么吃不吃亏,只是阿七下巴上的那一小块肉肉着实奇怪。


    她先是抬手捏了捏自己的下颌周围,发现并不能捏起来这样一块肉。


    接着那只手便鬼使神差地朝阿七伸了过去,停在了阿七的脸蛋下方。


    下一瞬,她就真的开始轻轻用食指指尖摩挲起阿七的下巴。


    回忆袭上心头,在森之秘境中她用手挠阿七下巴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中。


    阿七那时享受地伸着脖子眯着眼的模样,跟此刻床上闭着眼的人脸逐渐重合,玄清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笑意,眼尾眉梢不住往上扬,口中还发出“呵呵”的轻笑声。


    仿佛是肌肉记忆一般,睡梦中的阿七也像幼时那样,将头稍稍往后抬,露出了整个下巴。


    阿七下巴和被褥之间露出了一条空隙,被挤出的那一小层肉又缩了回去。


    玄清的手往里头伸了伸,开始用四根手指一起轻轻抚摸阿七下巴上的皮肤。


    阿七被挠得舒服,将头仰得更高,小嘴咧向两边时还微微上翘,像是在笑一样。


    “亲她一口!亲她一口!”玄清脑中的声音又一次怂恿道。


    可这回玄清恢复了理智。


    亲亲幼年形态的毛茸茸小魇妖便罢,阿七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人形,将来要成为她的徒弟,自己作为师父,怎能做出如此失仪之事。


    她收起笑容,准备抽回手,却又没忍住用拇指指腹和食指关节轻掐了一把她圆嘟嘟的脸颊。


    玄清侧身坐到床边,闪耀的金光再次出现,下一刻,玄清变回了七彩小蛇的形态趴在阿七身旁。


    她绕过阿七的身体,从床尾去往架子床里侧,接着躺在了阿七枕边,闭着眼调理自己的气息,静静等待催眠诀失效。


    *


    深夜,万籁俱静,星辰漫天。


    阿七的眼睫微微颤动,须臾过后,她缓缓睁眼,盯着架子床侧边挂着的纱帐。


    “我怎么会睡着了?”刚睡醒的阿七声音沙哑道。


    深呼吸几口后,她下意识伸手摸索小蛇的踪迹。


    待她的手碰触到盘在枕头内侧的小蛇时,她长舒一口气,拍拍小蛇的脊背,继续用喑哑的声音说:“在这儿躲着啊,什么时候才肯进被子里来?”


    似乎因为上次在茯苓宗睡着的经历,阿七没有细究这一次自己为何会睡着,她摆正身体,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查看天色。


    她挥手去除窗户上的禁制,然后推开扇叶,抬头一看。


    深蓝的夜空中群星闪耀,徐徐微风吹拂在脸颊上令她神清气爽。


    她时常在峡谷里跟淼淼和跳跳一起躺在草地上数星星,如今这漫天星罗棋布,却只剩她一人独赏,难免勾起一些伤感的情绪。


    淼淼和跳跳现在会不会也像以前那样在数星星玩呢?


    她想念着往日的朋友,心中怅然。


    玄清见她站在窗户前发呆,于是沿着床边爬下,穿过房间干净的地面,攀上了阿七面前打开的窗户。


    “诶?阿青?”


    看见小蛇的身影,阿七心中忧郁的情绪忽然随风飘散。


    她伸出手臂,邀请自己的伙伴:“走,我们去房顶看星星!”


    第27章 启程!


    玄清伸出脑袋,用下巴贴上阿七的手腕,缓缓打着圈缠绕着她的手臂爬上肩头。


    不管是阿渊还是阿青,都不曾爬上过阿七的肩头,这一刻,她们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亲人、抑或恋人,互相依偎在一起。


    阿七双手平举,轻点脚尖,下一刻便翩然飞出窗户,穿过静谧城镇的上空,来到镇上最高建筑的顶层。


    深夜的小镇宁静安详,没有一户人家亮着灯,只有满天的繁星点亮整个世界,像是深蓝色丝绒上镶嵌的珍珠。


    阿七找到的这个建筑像是一个瞭望台,很高,却容不下几个人。


    她顺手捋了捋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口中轻声念着:“望火楼?”


    玄清听见阿七说的话,用头顶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耳朵表达赞同。


    望火楼是城中监视火情的地方,站岗人会站在最上层眺望全城,一旦何处发生火灾,便能指挥官兵前去救火。


    只是这小镇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火灾了,所以此处的官府只安排人白天在这儿站岗,夜里大家都入睡后,站岗的士兵也会回家休息。


    五百年前,阿七曾借*着那篇世情杂文给出的信息,在智斗庚庚鼠的过程中大获全胜;玄清离开峡谷后,隔三差五就会丢一些新出的功法,记载着先进知识的书籍和时兴的话本子下去。


    峡谷虽然没有人间这些建筑,但建筑相关的书籍中多有记载。


    阿七能说出“望火楼”,便代表她连那些内容晦涩难懂的知识类书籍都认真看了进去。


    玄清喜欢善良的孩子,同样也喜欢勤奋好学的孩子。


    感受到小蛇也懂得望火楼的含义,阿七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头顶。


    “今天的星星好多,好美。”阿七感叹道。


    接着她微微笑起来,开始自顾自地跟玄清聊天。


    “我在峡谷中,有两个好友,名叫跳跳和淼淼”


    提起两位好友,她的眸光闪得跟天上星辰一般灿烂:“她们俩可算是我的生死之交。”


    玄清又下意识点头,她当然记得,五百年前,她亲眼看见三个小家伙合力逃离庚庚鼠的围攻,那只小跳蛙和阿七还受了伤。


    她转头看看阿七的耳朵,上头没有留疤,还好。


    “我好想跳跳和淼淼啊,也好想鱼姨,好想树婆婆……”阿七伤感地思念着峡谷里的亲朋好友。


    玄清用尾巴拍拍阿七的后背,以示安慰。


    “我会找到阿渊,然后带着你和阿渊一起去寻找母亲。”阿七望着天上的银白色的星星。


    “不过,其实我也知道,阿渊不一定有机缘能修行;母亲当年离开我,也不一定……”阿七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


    寻找阿渊和母亲是她此生最大的目标,但她多年的学习让她变得聪明,也逐渐地对当年的事情有了新的看法。


    当年她尚未破壳,母亲接到召唤后,将她藏在了隐蔽之处便匆匆离去。


    她等了两个月,直到周围响起了野兽恐怖的号叫,她才凭自己的力量破壳而出,往远处逃离。


    小时候的她对时间没有概念,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听母亲的话,等得不够久,才导致自己和母亲失散。


    可她逐渐长大,逐渐懂得了两个月事件的长度,才知道,母亲可能被什么绊住了脚步,也可能……


    话本子上说,人间生灵陨落后,天上就会多出一颗星星,可阿七不愿意击碎自己心中的希望,她坚定开口:“我母亲一定会在某个地方跟我看着同一片星星。”


    玄清心里像是被什么哽住似的,如果阿七想要的东西是她能给的,那她都愿意给,可是阿七的母亲……


    她能看出,阿七的表情中不仅有期盼,还有担忧、悲伤与倔强。


    这孩子聪明,应该能猜到些真相,只是阿七仍旧本能地抗拒这些真相。


    这一次,玄清放下了矜贵的身份,慢慢从阿七后颈脖绕到她肩膀的另一侧,然后将自己的脸贴在阿七面颊上。


    “阿青你是想说今后有你陪着我吗?”


    阿七读不懂小蛇的肢体语言,她只能说出自己心中盼望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幸好自己遇见了阿青。


    “离开熟悉的峡谷,前往未知的世界”,短短一句话说得简单,可从开始到结尾,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哪知玄清将脑袋移开,转到阿七眼前,郑重其事地冲阿七使劲点了两下头。


    阿七脑中一片空白,泪水啪啪滴下。


    她将小蛇从肩上抱下搂进怀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谢谢你。”


    玄清却没有沉浸在情绪中,她绞尽脑汁才想起那个能够根据妖兽的气息和血脉寻找妖兽魂魄的灵宝——六角琉璃盏。


    五百年来,她给阿七准备了许多礼物,但现在,她认为只有六角琉璃盏才会是阿七最喜欢的礼物。


    因为这个琉璃盏极有可能帮阿七找回母亲的魂魄,让她与母亲重聚。


    只要她恢复功力,就能日行千里回到宗内将六角琉璃盏取来。


    思及此,玄清也将身体紧贴着阿七的肩膀。


    为了安慰哭成泪人的阿七,玄清攀上她的脖颈,学着曾经鹿鱼鱼舔舐阿七的毛发那样,伸出蛇信子为阿七拂去脸上的泪水。


    五百年后的今天,玄清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从鹿鱼鱼手中接下了照顾阿七的重任。


    *


    满天繁星的光辉逐渐黯淡,东方既白。


    阿七带着小蛇在镇上人醒来前回到客栈,收拾好行李后,便依约前往陈家。


    刚走到门口,阿七就看见满脸青黑的石头在跟两位母亲和奶奶拉扯。


    “母亲,让我去吧……”石头声音虚弱,整个身体摇摇晃晃。


    石头妈哭丧着脸,费力扶着石头,整个躯干都快被石头压弯了:“儿子啊,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怎么跟着你表哥出远门啊?”


    石头不甘心地努力站直身体。


    可在阿七看来,石头能站直分明是从石头妈身上借的力,他越用力撑直身体,施加在石头妈身上的力气就越大。


    眼见石头妈都快被压倒在地了,阿七两步上前,准备把石头拨开。


    不想却被石头妈的妻郎乐言抢了先。


    “滚蛋!”头发高高束在颅顶的乐言一手拉着石头妈,一手猛地掀开了石头。


    石头失去了支持,跌跌撞撞摔到了门槛外,往阿七怀里扑来。


    趴在阿七头顶的玄清心下一凛,立马就想动用灵力拍飞石头。


    然而玄清的灵力刚要释放,阿七眼疾手快就是一个闪身;石头直接与她擦身而过,趴倒在地面。


    “幸好幸好,差点把我也拉下水。”阿七用小拳头捶着胸口,庆幸道。


    “石头!”石头妈想追过来扶起儿子,却被乐言扼住手腕动弹不得。


    乐言厉声道:“他要去就让他去!你要心疼你就跟他一起去!”


    石头妈立即噤声。


    她也知道自己心太软,溺爱孩子,真让他跟着许三胖走,只能害了他。


    阿七不想理会几人,她只是答应了石头妈,来陪着她演一场戏。


    “母亲,肯定是你给我下了毒蘑菇!”石头指着乐言说。


    心里发虚的石头妈无意间瞥向了阿七,可阿七不以为意,就算石头妈出卖了自己,她也不害怕面对石头的质疑。


    她只行好事,不会管他人眼光。


    因为她有实力迎接他人的恶意。


    好在石头妈虽溺爱孩子,却也不是出卖队友这种没原则的人。


    乐言一脸冷漠地看着石头:“我本就不支持你跟着许三胖前去做工,如今你自己身体抱恙,跟我们折腾什么?你要去就去,我不拦你。”


    石头妈站在乐言身后,满眼都是心疼,却坚持咬着唇一言不发。


    阿七这才上前扶起石头,劝慰着:“石头哥哥,要不我跟许三哥说说,等你养好了,你再去琴光城寻他?”


    石头整个人重心不稳,却也不愿靠着阿七,而是向另一边侧身,无力地靠在了树上。


    他知道阿七说的是唯一的办法,但他还是不甘心。


    “石头哥哥不走的话,我就先去城门口跟许三哥汇合了。”阿七也不跟他们多说,直接告辞离去。


    玄清冷冷看着陈家人,这一家子虽有些脑子,但行动能力太弱。


    乐言看起来像是个说得上话的,但似乎又不太想管孩子;石头妈管孩子,却又过于心软。


    今后这陈石头,想必还会给她们惹不少事。


    *


    与陈家道别的阿七在街道拐角处摇身一变,又成了俏皮小村姑的模样。


    “阿青,你再缩小一下身体,藏在我的头巾里头来。”阿七埋下头,对着自己腰部说。


    藏青色的粗布衣裳下头透出丝丝金光,接着一条巴掌大的小蛇缓缓钻出。


    阿七一把抓住缩小的玄清,呆呆地看了好久,最后脸上还浮起坏坏的笑容。


    玄清总觉得阿七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想着自己现在的体型像条泥鳅,心中不悦,双眼往别处一瞥,便朝阿七的头上一跃而起,接着迅速钻进了头巾内。


    感受到阿青在自己的头上稳定下来,阿七拍了拍后脑勺,以确定盘在那儿的头发不会变得松松垮垮,让小蛇摔下来。


    整理好形象之后,阿七便背着一个简单的粗布包袱快步前往城门口,与许三胖会合。


    刚出城门,阿七就看见二十几个年轻人聚在路旁。


    阿七一眼就望见前日那个奚落她的高个女子正站在人群中。


    然而前日高个女子身边还有两个小姑娘,今日在二十几个年轻人里头,却只剩高个女子和昨天帮腔的那个黄衣女。


    阿七没有从正面走过去,而是从侧面轻手轻脚混入人群,偷偷听那两个女子说话。


    “愔愔那俩母亲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拦着女儿飞黄腾达。”黄衣女抄着手没好气地说。


    高个女子也嗤笑一声:“还是我俩的父亲目光长远,知道为家族考虑,允许我们出来搏一个好前程。”


    阿七有些好奇,这俩女子到底有什么家族目标?


    “我爹说了,若我赚回来的钱能养得起两个弟弟,就将我写进族谱。”黄衣女子眼中冒着金光。


    阿七没反应过来,玄清倒是罕见地笑得摇晃起身体。


    族谱?每次朝代更迭,她协助打扫战场时都要烧三天三夜的那玩意儿?


    高个儿女子又朝城门口看了两眼,戏谑道:“前日那小矮子不是说要保护我们的安全吗?怎么今天没来?”


    “哼,什么江湖术士装神弄鬼,估计被许三哥打发了。”黄衣女讥讽道。


    阿七也不恼,只是背着手出现在二人身后咳嗽了两声。


    “啊!”两个女子转头看见身后人,像是见鬼一样惊叫起来。


    阿七背着手,半仰起脑袋,戏谑道:“傻大个儿在背后说人坏话呢?”


    第28章 天量尊者


    玄清素来喜静,不爱听弟子们闲话家常,但也不会过多管束。


    如果遇到有人絮絮叨叨说人长短,她一般会扭头便走。


    但阿七一定要站在背后偷听,她也只能任由那些话灌进耳朵。


    前头说的事与她和阿七不相干,倒还无所谓;只是后头说到阿七,玄清的心里就不太舒服了。


    修真的妖兽和修士,要么以德服人,要么以武会友,嘴巴上难免吃亏。


    她悄悄将脑袋移动到阿七头巾一角,露出一只眼睛,观察外头的情况。


    高个儿女子身形比较魁梧,也正是仗着这个优势,她才会如此口无遮拦。


    阿七虽然换了身衣服,但那双机灵的杏眼辨识度极高,以致高个女和黄衣女一眼就认出了她。


    “明台,她……”黄衣女躲到高个女身后,支支吾吾道。


    “怕、怕什么?”明台观察到阿七并没有携带武器,顿时来了劲头,不过因为心中还是害怕,所以说话结结巴巴的。


    阿七哂笑两声,也问道:“对呀,你怕什么?”


    树婆婆教育过她,修士绝不能对平民百姓使用灵力。


    阿七将这话记在心里,但却对此有不同的见解,如果是那些穷凶极恶,为非作歹之人,她当然要用自己的本事惩治他们,练武不就是为了惩恶扬善吗?


    不过像明台这样,只是喜欢背后说人闲话,或是搞点小动作的,那她定然不会随意动用武力,这种小打小闹不配让她出手。


    “之后我会跟你们一同前往琴光城,还请明台姐姐多多关照。”阿七说完,还向明台抱拳一礼,嘴角勾起微笑。


    刚刚还叫明台傻大个儿,这会儿称呼就变成了明台姐姐,明台也不是真傻,自然能听到里头暗讽的意思。


    “你……”明台想说点什么,却看见阿七身躯站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于是挑衅的话又被噎到了嘴边。


    她转过头对黄衣女子吼道:“文潇,我们走那边去,别搭理这人。”


    明台拉着文潇走到了人群的另一侧。


    阿七没有跟过去,只是不屑地看了两人几眼。


    玄清见阿七也没落得下风,也安下心来。


    辰时一刻,许三胖才匆匆赶到。


    阿七抢先上前告诉他,陈石头身体出了点问题,今日来不了了。


    许三胖没多说什么,毕竟面前还有二十几个年轻人,少了石头也没大碍。


    明台和文潇站在另一侧,听不见二人的对话,还以为阿七和许三胖说了关于自己的坏话,心中对阿七的厌恶再次加深。


    许三胖将他们排列成队,还安排了每个人的序号,让大家看好周围的人,不要落单。


    阿七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再次肯定了许三胖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赶路的过程还算顺利,阿七只是心疼那锭上交给许三胖的银子,在路上跟玄清唠叨了好久,说自己一定要把银子要回来。


    玄清一想到空间里那一堆银元宝,才恍然发现原来阿七也是个守财奴。


    *


    三天赶路还算顺利,只是阿七被安排到跟明台文潇住一间房,非常不方便。


    多亏许三胖火急火燎的,每日都要走上人家两天的路程。


    两个女子白日里累得不行,夜里倒头就睡,也没跟阿七有过多交流。


    只是这人一疲劳,晚上就容易打鼾。


    阿七和玄清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纵使不用睡觉,心中也无比烦躁。


    第三天夜里,阿七实在装不下去了,趁她俩睡得死,直接离开了房间。


    为求隐蔽,阿七带着玄清爬上了后院的大榕树,坐在了最粗的那一根枝干上。


    在阿七的头巾中窝了一天的玄清也变回原先的大小,盘坐在阿七身边。


    客栈中住着许多游客,阿七随手抓来一些梦境啃食,玄清就静静坐在一旁,眺望着远方。


    一人一蛇就这样惬意地享受着宁静时光。


    可没过多久,一道身着夜行衣的健硕身影划破天际,降落在客栈某间小楼的楼顶。


    阿七慌忙把手上剩余的梦境气团一把塞进嘴里,大袖一挥遮掩住两人的气息。


    “唔……意外收获。”阿七一边嚼着嘴里的梦境,一边感叹道。


    阿七和玄清都能看出,来人周身散发着黑气,一看便不是良善之辈。


    那人双手捂住嘴,发出几声鸟鸣,随后直直就往后院这边飞来,目标似乎正是阿七坐的这根树枝。


    阿七伸手揽住玄清,一只脚也抬到树枝上,正欲蹬腿离开,却见那带着黑气的身影往下一坠,降落在了大榕树下面。


    阿七松开玄清,再次把腿悬挂在树枝旁,等着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不多时,一个矮胖的身影匆匆忙忙从前院赶了过来。


    那人便是许三胖。


    因为肥胖,许三胖小跑到黑衣人面前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拜见天量尊者大人。”许三胖朝来人跪下行礼、


    被称作天量尊者的黑衣人昂首挺胸,睥睨着跪在地上的许三胖,半晌才说话:“叫你带些新鲜的年轻人来,还强调多带女子,怎么这九成都是男子?”


    许三胖闻言,立即面色惨白,磕磕巴巴回应道:“报…报天量尊者大人。女子比较谨慎,不…不太好骗出来。”


    天量尊者“哼”了一声,随后像是大发慈悲一般,挥挥手道:“罢了,遣佣使里就数你每次带回来的人最多,你也努力了,神藏大人不会怪你的。”


    “谢尊者体谅!”许三胖听对方没有追究自己的责任,连声道谢,“这一次有个女子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小的原将此女孝敬给天量尊者。”


    细皮嫩肉?


    队伍里一共就三个女子,总不能是天天干农活的明台和文潇吧?


    阿七侧过头看着玄清,玄清也盯着阿七。


    阿七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细皮嫩肉,我吗?


    天量尊者似乎非常满意许三胖的“孝敬”,语气都舒缓了许多:“你有心了。”


    阿七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出谷才几天,她就被人“孝敬”出去了?


    既然这天量尊者自己送上门来,那她就看看,到底是谁孝敬谁?


    树下,许三胖靠近天量尊者两步,谄媚笑着轻声说:“尊者是否有空验验货?”


    天量尊者只口气轻蔑地回了一句:“验!”


    说罢,便跟着许三胖前往客房那边。


    阿七这回看着小蛇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走吧,来活儿了,你七大侠要上线了!”


    玄清微微翘起嘴角,但这表情在蛇的脸上并不明显。


    阿七除了修为不错外,俏皮话也不少,一看就不是会吃亏的孩子。


    阿七使用瞬移术回到房间,等待许三胖和那位天量尊者。


    这位天量尊者行事还算谨慎,刚进入客房,就对整层楼的客人施下了催眠诀。


    就连明台和文潇的呼噜声也消失了。


    当然,这催眠诀对阿七和玄清没用,不过阿七倒是掌握了催眠诀的另一效用——止鼾。


    阿七闭眼假寐,玄清也一动不动等着那“天量尊者”到来。


    玄清也在那人出现的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身上冒着的黑气,黑气通常是正道修士走火入魔后会产生的,这人有可能是入了歧途的修士。


    当然可能性不止于此,世上还有一些潜入人间的魔修,他们并不像人间的修士那样,靠吸纳天地间的灵气修行,而是吸取天地怨气、恐惧和一切污秽的精神力量,以此提升自己的功力。


    许三胖一副鞍前马后惺惺作态的模样,点头哈腰地帮天量尊者打开了她们的房门。


    阿七用神识观察着一切。


    她发现许三胖也不是普通人,屋内的门闩明明被插得好好的,但许三胖从外头便轻易打开了房门,很显然他也会使用一些简单的法术。


    天量尊者在许三胖的引领下,走到阿七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接着大手一挥,将阿七收入了储物空间。


    阿七早已压下了自己和玄清的修为和灵力,天量尊者才能够如此轻易地带走她。


    天量尊者和许三胖迅速退出房间。


    而房间内,明台抓紧文潇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


    催眠诀对她无用,她一直醒着……


    *


    进入天量尊者的空间后,阿七立即造出一副与自己形容一致的身体作为替代品躺在降落的地方,并在上头附上自己的气息。


    接着又施法藏住自己和玄清的气息,开始探索起天量尊者的空间。


    空间中寒风呼号,乌云遮天蔽日,四周的树木都是焦黑枯萎的,连河水都污浊不堪,整个世界的颜色昏黄中带着暗红,给人压抑之感。


    阿七皱眉,摇身换上了道袍,还把自己的苍云宝剑紧紧握在手中。


    “阿青,你一定要抓紧我,这个空间有问题!”


    玄清像往日那般,攀上了阿七头顶,紧紧卡在她的发丝间。


    她当然知道这个空间有问题,眼前这番景象,跟当年魔渊旁的森林被魔气侵蚀后如出一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让阿七和玄清都忍不住闭气。


    一人一蛇往空间深处走去,想看看这浓烈的气味到底从何而来。


    他们越往前走,这股气味越加浓烈。


    不一会儿,前方就出现一个小村似的地方。


    阿七一跃翻进小村子的篱笆,在村里的土房内一间间寻找,结果皆是一无所获。


    可当她走入村子中央,一阵微风吹过,浓烈的腥臭扑鼻而来,阿七差点被熏晕过去。


    好在小蛇忽然放出一束光,在阿七脸上形成一副金色的面罩,将恶臭抵挡在外。


    阿七来不及跟小蛇道谢,忙顺着刚才气味飘来的方向寻找,几步过后,她瞧见了散发恶臭的源头:成山的尸体堆积在此,里头大多是女性与孩子。


    阿七不是人类,但这地狱般的场景还是让她无比震惊与悲愤。


    她双眼猩红,握着宝剑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双手因愤怒而直发颤。


    玄清从阿七的身上下来,立在地面,眼神直直看着那些干枯如柴的尸体。


    第29章 超度秘境冤魂


    阿七胸中的怒火越燃越烈,身后甚至冒出点点火星。


    玄清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升高,一下就反应过来,问题出在阿七身上。


    她迅速转头,只见阿七猛地转身,身后的头发都被高高甩起,下一刻就要往离开空间的方向走


    玄清急忙拦住她的去路,冷静地直立在她面前。


    “阿青你让开,我要去杀了这所谓的天量尊者!”阿七不论是眼睛还是口鼻都冒出了火星子,俨然一副杀神模样。


    玄清没有退让,而是甩出尾巴,在地上写写画画。


    几息过后,地上便出现两个词语:超度、秘境。


    看到“超度”二字,阿七心中的怒火才暂时被按了下去。


    死于非命之人的灵魂会长时间被困在尸体旁边,或事发之地,这堆尸体的数量庞大,此刻定还有许多灵魂被束缚在此。


    “可是超度之法我没有练过。”阿七有些尴尬地说,“峡谷内的生灵因为灵气滋养,几乎不会逝世。”


    玄清扬起尾巴指了指自己。


    “你是说,你能超度他们吗?”阿七惊喜地看着玄清。


    玄清漆黑深邃的目光盯着阿七,微微颔首以表示肯定。


    解决了超度的问题,阿七才想起地上的另一个词——秘境。


    她对小蛇疑问道:“这里不是储物空间,而是秘境?”


    其实玄清刚进入这里时就有所怀疑。


    因为储物空间是附属于修士的外物,它会根据宿主的修为而变化大小,但它本身不具有灵性。


    但她感受到,她俩所在的空间,是土属性的,这就意味着,这个空间不是普通的随身储物空间,而是一个规模较小的秘境。


    玄清再次点头。


    阿七只是没有玄清这么敏感,在得知此处可能是秘境后,她也迅速探查了一番,果然感受到了空间中带有的土系属性,只是魔气浸染得太厉害,以至于整个空间的土系灵气变得十分微弱。


    玄清趁热打铁,在地上写下“你”“守卫”两个词。


    “好!”阿七斩钉截铁道。


    她虽然不会超度之法,但她知道被超度的灵魂会短暂显现出灵体的模样,逐渐飘向酆都地府。这一过程很难不被秘境的主人察觉。


    而那天量尊者发现秘境出了问题,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自己必须为小蛇拖延时间。


    阿七朝玄清郑重地拜别,然后飞速前往秘境的入口,准备亲自阻拦天量尊者。


    玄清见阿七消失在视野中,才释放灵力,幻化成人形。


    超度之法需要念诵口诀以及使用手掌催动灵力,无法以蛇的身体完成。


    玄清再次把注意力转回到面前骇人的尸山上,眼中少有地泛起泪光。


    尸体脱水形成的干瘪形态放大了这些受害者死前恐惧的表情,不敢想象他们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这些人死后,灵魂在原处徘徊,又该多么绝望。


    玄清盘腿席地而坐,双手在胸前翻覆掐诀,口中念起经文,开始进行灵宝济炼。


    灵宝济炼是道家的超度仪式,修道者会利用自身修为,连接祖师或神仙,将十方游魂接引至东方青华极乐世。[1]


    此举会消耗玄清大量灵气,但修道者济世救人,她作为正道魁首,如今帮助这些惨死之人亦是责无旁贷。


    玄清的声音本就清冷,念经文的时候音调愈发空灵悦耳,袅袅回音飘荡在地狱般的空间中。


    尸山上逐渐有魂灵化形,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好似惊讶自己恢复了正常的形态,皆无比欣喜。


    他们形成透明人形后,便立即跟随神明的指引飘上天空,往秘境出口的方向飞去。


    过了许久,最后一个孩童的魂灵成形,可由于她年纪太小,先前里开的魂灵又走得太远,导致她无法独自寻觅到该去往的方向。


    玄清收起双手,抚着胸口忍着不适起身,再一跃飞到空中,牵着那孩童往出口方向赶去。


    另一头,天量尊者一感受到了秘境中的异动就慌了神。


    可灵宝济炼会由神明接引,他也不敢直接上手阻拦。


    他愤恨地咬碎了牙齿,这些魂灵是他用来修炼邪功用的,失去的滋味儿并不好受。


    他猜测是自己刚刚丢进去的那个女子有问题,心中恨毒了她,提起自己泛着幽幽红黑色光芒的地魔剑就进入了秘境。


    天量尊者先是找到了阿七用来混淆视听的替身。


    他想也不想,用了八成功力一剑劈过去。


    替身没有挣扎也没有反应,顷刻之间化为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瞧这场景,天量尊者顿时知晓自己受骗,心中火气更旺。


    “畜生!”阿七的声音回荡在秘境的苍穹之下。


    天量尊者转身,狠戾的表情挂在脸上,见到阿七翩然落地,冷笑一声后开口:“你还敢出现?”


    “毁我祭品,阻我修行!该当何罪!”他气势汹汹疯狂喊着。


    阿七的怒火也不浅,她破口大骂:“你残害生灵,修炼邪功,还算起我的账来了?”


    “我今日就替天行道,老天爷不知得给我记下多大功劳!”


    阿七语毕,直接提起苍云剑刺向天量尊者。


    天量尊者不过是刚进入化神期的修士,根本无法探查阿七的境界。


    在客栈时,他曾浅浅扫了一遍阿七身上的功力,探到了阿七故意露出的一点炼气期的修为。


    此刻他仍相信自己能够轻易杀死眼前这小丫头。


    他勾起嘴角,嘲讽着阿七自不量力,顺手提剑想直接跟阿七硬碰硬。


    可当阿七恐怖的剑势先一步涌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扛不住眼前女孩的攻击。


    天量尊者收回剑侧身躲避,却只是让阿七刺歪了几寸,苍云剑深深没入他的肩胛,锁骨直接断裂。


    阿七没有留手,快速拔出剑后再猛地朝天量尊者的脑袋劈去。


    天量尊者已经明了对方的实力,早已放弃了反击的想法,不管是思维还是身体都只剩逃跑的本能。


    然而这场战斗还有一个变数,这是天量尊者主宰的秘境,此间的一切都是因他诞生,秘境的天然意志便是保护他。


    土地里忽然冒出地刺和荆棘阻挡阿七,虽然这些地刺和荆棘并不能伤阿七分毫,却影响了她的视线,降低了剑落下的速度。


    阿七剑锋落下,却只把出现的地刺和荆棘劈成了几段,天量尊者已经消失。


    她警惕转身观察周围的情况,并用火系灵气围绕周身,让任何强攻都无法伤害到她。


    她提着苍云剑环顾四周,谁知远处竟扔来一把粉末!


    那是天量尊者随身携带的极易点燃的骨粉。


    粉末散作烟雾,在接触到火系灵气的瞬间立即产生爆炸!


    *


    玄清刚把最后一个孩童的灵魂送出秘境之时,已经把从气海调动出来完成超度的灵气消耗殆尽。


    她轻抚了一下微微发胀的太阳穴,准备变回小蛇节省体力去找阿七。


    谁知还未化为蛇形,她竟听见不远处传来爆炸声。


    “糟了!”玄清立即意识到,是天量尊者来找阿七麻烦了。


    她顾不得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直接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瞬息之间,玄清就到达了阿七与天量尊者战斗的地方。


    此刻阿七正被爆炸产生的火焰挡住视线,无法进行下一次攻击。


    而天量尊者借助秘境意志的辅助,和众多植物一同从四面八方向阿七的身体攻去。


    玄清瞪大眼睛,气海膨胀,爆发海量金系灵气。


    空间中金光闪耀,瞬间盖过了原先的昏暗天色,天量尊者被这光亮晃得睁不开眼,攻击速度也慢了下来。


    大乘期的攻击毁天灭地,小小化神期修士的秘境之力根本来不及反应。


    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天量尊者就瞬间被玄清的无极剑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像是慢动作一般,天量尊者的两半□□慢慢向两边倒下,神魂化为灰烬朝空中飘去,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周围攻击阿七的植物在距离阿七两尺开外的地方忽然定格,接着“嘭”的一声,化作碎片四散开来,落向地面。


    玄清此刻气势强得可怕,她一挥衣袖,用灵气熄灭阿七身体周围的火焰。


    阿七感受到周围攻击的戾气消失,而身上的火焰又被外力熄灭,于是惊讶地抬头,想看是谁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


    距阿七七尺外,跟茯苓宗弟子梦中有九分相似,却更加出尘绝艳的美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阿七只觉上天眷顾,让自己此生有幸一度如此芳容,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有些怯懦细微。


    “玄…玄清道长?”阿七差点惊掉下巴,“您为何在此?”


    这是玄清第一次以真实身份与阿七相见,她强行用自己现有的灵气支撑自己散发出的威压。


    玄清身形修长,灰色的道袍和手中的绝世宝剑显出一身仙风道骨。


    她长发及腰,肌肤胜雪,整个人*透出一股冷清的气质,然而一双桃花般的眸子却带着脉脉温情看着眼前的阿七。


    她声音轻柔,缓缓吐出自己编造的理由:“吾受师祖所托,前来接引游魂,并查看到底发生了何事,会导致一时间出现如此巨量的魂灵。”


    阿七知道定是阿青已将那些受害者的灵魂超度成功,心中庆幸此事已告一段落。


    可下一瞬,她猛地皱起眉头,几步走到玄清身旁,告状一般说:“启禀道长!那无量尊者逃了!”


    玄清侧过脸,垂眸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阿七,温声安慰道:“那魔修已被我就地正法,如今神魂俱灭,再无轮回转生的机会。”


    阿七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激动与畅快。


    她捏着拳头抬起双手,高声叫喊着“太好了”庆祝这一喜事。


    然而她双手一举,宽袍大袖顺势垂到手臂,被烈火灼伤的皮肉显现在了玄清面前。


    “疼吗?”玄清来不及思考,关心的话语脱口而出。


    刚才还矜持挺直的身体立刻前倾,背在身后的手也伸了出来,一把抓住阿七没有受伤的手腕,将对方拉着靠近自己。


    阿七是合体期妖兽,灵力强修为高,用于攻击的灵火杀伤力也极其恐怖。


    爆炸导致的反噬将她的手臂烧出了许多血泡,有的血泡还跟衣袖摩擦破裂,渗出丝丝血水。


    玄清看在眼里,顾不得再维持形象,心疼地将阿七搂入怀中,让她背靠着自己。


    “抬手!”玄清冷声命令道。


    阿七不知玄清道长要做何,但她不敢造次,立即依命抬起双臂并屏住了呼吸。


    她就看着玄清道长颀长纤细、骨节分明的双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方,柔和而温暖的金光倾泻而下。


    阿七手上的伤口迅速愈合,血泡也慢慢干瘪,未破损的皮肤贴回手臂,逐渐和肌肉融合,直到再也看不出受过伤。


    阿七手上的痛感随着伤势的愈合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脑中心猿意马……


    没想到,玄清道长身形瘦削,脸上也没有一丝赘肉,但交领之下却如此有料,柔柔软软的触感真是让人……


    不对!阿七赶紧打断自己脑中上不得台面的想法!


    她先前才唾弃了毓秀觊觎玄清道长的梦境,怎么这会儿自己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心中这样一挣扎,阿七立刻羞愧不已,整张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见阿七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玄清才长舒一口气,揽着阿七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又轻抚她的手臂,确认她每一寸肌肤都已恢复如初。


    玄清常年被灵气滋养的手部肌肤柔滑细嫩,她的抚摸让阿七觉得自己手臂的皮肤像是被丝绸划过一般。


    酥酥麻麻的电流感瞬间传遍全身,阿七偷看了一眼玄清美丽的容颜后,赶紧将视线垂下,并哆哆嗦嗦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谢、谢玄清道长。”


    她面上的绯红一直延续到耳垂,心更是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似的。


    “你不舒服吗?”玄清伸出一只手,捧住阿七的半边脸。


    阿七羞得想将脸躲开,可身体却像不听使唤一般没有动弹,任由玄清把她肉乎乎的脸蛋放在手里。


    “怎么这么烫?是不是体内的灵气还没调理顺畅?”玄清急切地询问,仿佛下一步就要动手帮阿七调理气息。


    “不不不!我、我自己可以,道长不必担心!”阿七连声拒绝。


    她害怕玄清道长再跟她这样肌肤相贴,她会更控制不住心中那团奇怪的火。


    玄清也逐渐恢复了理智,收起了担忧的神色,往后退了两步,再背起双手,神色淡然:“既然你已无事,吾便不作久留。”


    语罢,便作势要转身离开。


    “等等!”听玄清说要走,阿七又忍不住向玄清转身的方向跨了一步。


    她还有好多事情要与玄清道长说,她想问阿渊的情况,她想问问玄清道长愿不愿意收她为徒,还有……她就是还想跟漂亮姐姐多说两句话。


    “何事?”听见阿七的呼唤,玄清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等待她出声。


    阿七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拜师的话不适合在此说;她也已经知道阿渊在恋藏山谷,现在问显得有些多余。


    最终,阿七只憋出一句:“我…我过一阵子可以去茯苓宗拜见玄清道长吗?”


    听到这里,玄清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达到了,阿七对自己的实力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并且一定也打算拜自己为师。


    “没问题!”


    她答应得爽快,还不忘用手拍了拍阿七的头顶。


    “还有事吗?”玄清微微笑着,询问眼前行动拘谨的阿七。


    她在心中叹道:没办法,见到茯苓宗师尊级别的人物,小家伙紧张些也是应当。


    不待阿七回答,地面忽然摇晃起来。


    本就佝偻着背低垂着眼眸的阿七一个趔趄,整个人跌进了玄清怀中。


    她的个子低玄清一个头,如今这个姿势,脸正好埋进了玄清怀里。


    阿七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一般,浑身提不起劲,只能任由自己趴在玄清道长怀中。


    “糟糕,无量天尊没为空间设置维持系统,他死亡后,这个秘境也要崩塌了!”玄清厉声命令道,“我们快走。”


    这一解释,阿七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忽然之间全身就有了劲儿——阿青还在秘境里呢!


    她从玄清怀中挣脱,头也不回地往村子方向赶,还背对玄清喊着:“道长您先走,我还要去救我的小蛇!”


    玄清知道阿七的性子,阿七善良且富有责任感,一个阿渊就让她惦记了五百年,如今更是不可能置阿青的生死于不顾。


    今天她找不到阿青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玄清铆足劲儿,发动全身力气,利用瞬移术赶到阿七跑向的方向前头,化身七彩小蛇准备与阿七会合。


    阿七一路跑一路寻,终于在半道上看见了虚弱无比的阿青,她二话不说,抱起小蛇就往秘境的出口冲去。


    秘境内轰隆巨响,天空与地面混乱扭曲交错,整个世界不断坍缩。


    就在秘境毁灭的前一刻,阿七抱着小蛇跳出了秘境与真实世界的裂口。


    *


    现实世界中已是巳时,许三胖早就带着大部队离开。


    阿七抱着小蛇匆忙赶到客栈。


    店小二并没有认出换了一身修士打扮的阿七。阿七也不多言,丢了一锭银元宝给小二后,直接往天字号空余的客房走去。


    小二见她出手阔绰,也没多加阻拦,默默为她打点登记好了一切。


    阿七熟练地关上房门,铺上禁制,将房间与外界隔绝。


    她在抱起小蛇的那时起,就感觉到了小蛇极度虚弱,甚至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


    阿七只怪自己,她明明知道超度之法需要与上界联系,消耗巨大,可她在情急之下竟让金丹期的阿青去做了这件事。


    阿青才重铸金丹,本就没有完全恢复,经此一役,想必身体又会虚弱不少。


    身体里的木系灵力已不够阿七使用,但为救小蛇,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于是直接选择使用火系灵气注入小蛇体内。


    火系灵力的确也能够为玄清疗伤,但由于五行生克的问题,以及火系灵力本身会燃烧一切的性质,玄清在接受阿七的灵气时,痛苦得全身鳞片都翻了起来。


    阿七又心疼又无奈,只能加快输入灵气,减短小蛇受苦的时间;可是输入的速率越快,小蛇的痛感就越强。阿七眼睛一眨不眨地关注着小蛇,甚至看见她鳞片下的皮肉都渗出了鲜血。


    看着小蛇可怜的模样,阿七的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了床上。


    传送灵气的操作终于完成。


    阿七收回灵气后没有第一时间调息打坐,而是一把将小蛇抱在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房间被下了禁制,声音不会传到外界,阿七放肆地哭嚎着。


    “对不起,阿青!我不该放你独自超度灵魂!”她呐喊的声音很大,就连疼得晕晕乎乎的玄清都被震得清醒了不少。


    实际上,这点痛对玄清来说不值一提。


    在她近两千年的修行中,她受过伤、流过血,甚至在晋升大乘期时,神魂都被撕裂重组过。


    皮肉的疼痛对她来说,熬熬就能过去;而火系灵气在她体内游走的疼痛,也不及神魂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完全清醒后,抬起尾巴为阿七拂去泪水。


    看着小蛇苏醒过来,精神似乎也还不错,身上的鳞片又再次紧贴全身,并恢复了往昔的光彩,阿七难受的心情才有所缓和。


    “阿青,你好些了吗?还疼吗?”


    她上下打量着小蛇的全身,还忍不住用手抚摸。


    玄清知道阿七担心自己,于是任由她碰触自己的全身,并配合地时不时翻过肚皮让她检查。


    可是,火系灵力带来的疼痛不会让玄清过于难受,但火系灵力带来的燥热却是玄清没有体会过的。


    加上阿七的抚摸过于细致,玄清的体温开始慢慢升高,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地微微抖动起来……


    “哎呀,你的鳞片怎么又变粉了?”


    第30章 着火


    阿七眼看着小蛇本该是乳白色的皮肤泛起微微的粉红,既心疼又无力。


    她体内主宰治愈的木系灵气已耗尽,现在无法像之前那样为小蛇治疗。


    而先前强行使用火系灵气已经对小蛇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甚至小蛇皮肤变色,都有可能是火系灵气造成的影响。现在更不能盲目再次使用火系灵气。


    阿七回忆起小蛇在茯苓宗皮肤变粉的事,忽然想起了那天除输入灵气外的第二个办法。


    “有了!”她拍着大腿站起身,疾步走到桌前,拎起水壶将盘中的水杯都斟满。


    将水壶放到桌上后,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盘走到床边,把茶盘摆到床中间的小蛇身旁,自己则坐在小蛇的同一侧方便照料。


    “阿青,你用凉水浇一浇试试。”阿七声音温柔,不像平时那样活泼。


    可是小蛇蔫巴巴的,只在原处微微扭动着身躯,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


    “哎,我来吧。”阿七叹了一口气后,用左手撩起右手的袖子,露出藕荷般的手臂,指尖轻点水面,让冰凉的水沾湿手指。


    她把手快速移向小蛇的颅顶,期间甩出的几颗水滴滴在小蛇身上,周围的鳞片被刺激着抖动了两下。


    湿润的手指碰触到小蛇头顶,小蛇似乎知道周围有解救自己的物体,立即铆足了劲往温润冰凉的地方蹭去。


    阿七顿时感觉此法有用,手指不断在茶杯和小蛇间来回,洒在床单上的水滴也越来越多。


    可四杯水都用去了一半,小蛇身上的粉色也不见褪去。


    玄清甚少有需要她人渡气疗伤的时候,且她是金系体质,就算有伤也不会接受火系体质的人治疗,所以在漫长的岁月中,从未有火系灵气进入过她体内。


    刚才她强行忍下了火系灵力在体内运转带来的疼痛,但火系灵力给身体造成的燥热,她却无能为力。


    玄清的思绪逐渐迷乱,身体由内向外释放着热量,她的脸很烫,身子很烫,尾巴很烫,腹部也很烫……


    她只知道自己趴在柔软的床铺上,其余五感都弱化下来。


    迷糊之间,有什么冰凉的物体在碰触她的头顶。


    仿佛沙漠中干渴的人遇到泉水,她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尽力往这冰凉的物体上靠。


    但这冰凉柔软的物体总是若即若离,给了她安抚后又快速离去。


    来回往复多次后,一向沉静的玄清变得烦躁不已,对那份安抚的渴望程度缓缓攀升,整条蛇摇摇晃晃立起身体,朝着模糊的人影扑去。


    阿七刚准备起身,把那两个空杯子放到桌上,不料对方竟重重地扑到了她晾出的小臂上。


    为了保持平衡,她刚往床外倾斜的身体立刻又转向了床的内侧。在小蛇重量的加持下,阿七双手扑向床板。


    待她稳住重心,重新坐稳后才感觉到,小蛇的身体已经滚烫得不行,根本不是几杯水就能够解决的。


    正愁该如何更有效地降温,阿七却发现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蛇安静了下来,没了之前那般躁动。


    她尝试着用左手摸摸右手手臂,发现自己的体温似乎比较低,至少对小蛇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最好的降温利器。


    为了让小蛇能舒服一些,阿七将茶盘推到床角,自己平躺下来,手轻轻搭在床铺上。


    玄清趴在阿七的手臂上,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体内的温度并没降低,反而有升高的趋势,而阿七的小臂也变得红彤彤的。


    她感到不适后,直接往前钻了钻,这处变热了,总有跟刚才一样冰凉的地方。


    果然,当她移动到阿七上臂时,舒适的感觉又回来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玄清竟攀附上了阿七的脖颈,待脖子的温度也升上来后,她被毫无变化的体温驱使着往阿七的领口内钻去。


    阿七起初平躺在床铺上,只当自己是在用身体帮小蛇降温。


    可不知为何,小蛇在她身上趴得久了些,她的目光也开始涣散。


    小臂的皮肤变热后,她本想将小蛇往另一只手抱,可不等她提起劲儿,小蛇就自行往上面钻去。


    同样的温度交换还在继续,阿七愈发觉得心口燥热。


    但想着自己刚刚传送火系灵气给小蛇疗伤,小蛇饱经苦楚却也一声不吭,阿七决定自己也要这样坚强地咬咬牙挨过去。


    只要阿青能好起来,自己难受一点又何妨?


    然而处于迷茫中的阿七和玄清都想漏了一点。


    玄清之所以会体温升高,陷入异常状态,是因为火系灵气克制金系体质,导致冲动的火系灵气在体内横行霸道;而本属于她自己的金系灵气察觉到火系灵气的入侵,也从丹田气海中溢出,二者交缠对抗,无法停息。


    而玄清跟阿七交换的也不只是热量,其中还有溢出的两种灵气。


    因为有属于自己的火系灵气做掩护,阿七并没发现是两种缠斗的灵气传入身体。


    最终,阿七也陷入了跟玄清一般迷离的状态……


    钻进阿七领口的玄清先是接触到了冰凉的皮肤,可没多久,衣裳的布料就捂得她喘不过气来。


    阿七的身体也冒出薄薄一层汗珠。


    蛇的身体没有汗腺,完全靠周围的温度调节体温。


    不仅如此,蛇还只能够通过呼吸的气体交换稍稍散热,玄清试图张开嘴,却被周围的布料堵住了呼吸。


    身体内的燥热和外界的压抑此刻达到了极致。


    两种灵气在体内搏斗至顶峰,能量瞬间迸发,玄清无法再忍耐,当即化作了人形……


    阿七的宽袍大袖内,骤然出现一具玲珑有致的躯体;宽大道袍松散的绳结瞬间崩裂。


    玄清四肢细长清瘦,躯干却有着优美的曲线。


    而阿七平时一副可爱娇俏的模样,道袍下也是肉乎乎的身材。


    二人身躯紧贴,玄清的侧脸趴在阿七的锁骨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的阿七已经神志不清,感受到温热的气息铺在肩头,她忙抬手想要将呼出气息的人推开。


    可她的双手软绵绵的,仅仅抬到一半便垂了下去,正正搭在了玄清纤细的腰肢上。


    玄清全身的皮肤犹如蚕丝织成的绸缎一般。


    阿七双手碰触到玄清的那一刻,心跳都狂烈了起来。她伸开五指,双手在玄清的腰背间游移。


    玄清面颊绯红如天边的朝霞,口唇微张,随着阿七抚摸的节奏缓缓吐露热气。


    眼前光洁嫩滑的脖颈上下起伏,脖颈上方粉雕玉琢的下颌像是剥了壳的荔枝一般。


    荔枝清新甘甜,沁人心脾,在夏日乃消暑解渴的上等水果。


    玄清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只觉得眼前这颗“荔枝”能解救当下的自己,旋即张口凑了上去。


    玄清柔软而粉嫩的双唇轻贴着阿七莹润光滑的下颌,舌头在皮肉上轻轻搅动,待找好角度后,她便尽情地吮吸起来。


    阿七被啃咬得心中一激灵,瞬间抽紧自己的双臂,让二人的身体贴得更紧。


    玄清的一只手从阿七圆润的肩头往上轻抚,最后捧住她的另一侧脸蛋。


    阿七也因燥热与迷离微微张开了嘴唇,玄清的拇指便顺势滑入阿七湿润的口中。


    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系灵气在金系灵气的拨弄下愈发猛烈。


    阿七抬起一只手,一把抓住玄清的手腕,另一只手揽住玄清的腰,一个翻身便让二人交换了位置。


    眼前只有美人模糊的面庞和披散的长发,阿七顾不得其他,闭上眼将花瓣一般的唇贴上美人薄薄的嘴。


    二人唇齿交缠,湿润的舌尖不断碰触又分开,炽热的呼吸拍打着双方的面颊。


    阿七的手放在玄清玲珑的身形上不肯移开,自己没有的总是最好的;而玄清则是拉着阿七的腰下,并不断调换位置,让二人更加亲密贴合。


    二人的双腿交缠,许久之后猛烈地绷直蹬向别处。


    床上没被及时移走的茶盘被踢翻,床榻被浸湿了大片……


    *


    屋外透进房间中的光线已经变成了璀璨的金黄色。


    阿七再次睁开双眼,呆呆望向架子床两边挂着的粉色帷幔。


    粉色,真是个让人心神向往的颜色啊……


    她回忆起刚刚荒唐的一切,不由得红了脸。


    左右转头看了看枕头两边的情况,阿七没有找到阿青的踪迹。


    她心头一紧,担心是自己的行为吓跑了阿青,赶紧起身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


    待她把绳结系好后,才看见床铺下半部分是几个时辰前被她们打翻的茶水,而已经恢复了小蛇形态的阿青盘坐在床角没被浸湿的部分。


    刚才发生那些事情,玄清记得一清二楚,但她并没有什么羞耻之感。


    在她千年修道的路途中,早就了解过合欢宗的那些修士,会用此法提升功力,而刚才自己和阿七内息紊乱,确实也是这次交欢让她们体内躁动的灵气平稳下来。


    对她来说,这不过也是练功的一种方式。


    只是她十分纠结,她认识的那些合欢宗弟子,可没有跟师父双修的,她和阿七,可以吗?


    为此,她蜷缩到墙角,绞尽脑汁思考。


    最后她得出结论,这事得问问合欢宗那群老手,如果不可以,她便将阿青和玄清的身份分开;如果可以,后续就比较好办了。


    见阿青乖乖待在床尾,没有逃离的意思,阿七才放下心来。


    “阿青?”阿七还是有点不放心,试探着叫了一声小蛇的名字。


    玄清闻声转头,绕过床上的水渍,朝阿七爬了过去。


    还好,小蛇不介意。


    阿七想起小蛇人形时的身材,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


    当晚,许三胖就带着大部队走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休息一夜后,许三胖又催着众人收拾赶路。


    文潇每天赶路劳累,晚上睡得也好,精神倒还算不错。


    但明台早先看见阿七这么大一个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十分恐惧,昨夜只因为过于疲劳小睡了一会儿,不久就被恐怖的梦境惊醒。


    眼下青黑的明台拉着文潇,背着包袱落在队伍最后。


    在一个拐角处,明台忽然一把拽过文潇,脚步匆匆将她拉到一个隐蔽的小巷中。


    二人站定,确认没人跟来后,明台才带着一脸疲惫的面容,却又十分严肃地说“文潇,我们回家。”


    文潇不解其意,只当是明台这大小姐受不了旅途劳累。


    “你说什么呢?我们可是跟家里人说好了要出来做活儿的!”这是她第一次忤逆明台的意思。


    明台眉头紧皱,露出一脸愁容:“文潇!许三胖不是好人,你以为那叫阿七的女子哪儿去了!”


    文潇一脸疑惑,许三胖昨日不是告诉他们,阿七有些私事,不与他们同路了吗?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清脆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


    “我没去哪儿,我在这儿啊!”


    明台和文潇往巷子暗黑的深处望去,那不是别人,正是换回了道袍的阿七。


    文潇露出厌恶的神情,嫌弃道:“怎么还阴魂不散的?别过来,我不怕你,你一个修士,总不能恃强凌弱吧?”


    阿七头往后缩,回以同样嫌弃的表情:“你不跟着许三胖,跑到这小巷子里遇到了我,到底是谁阴魂不散啊?”


    明台在她俩对话期间只是惊讶地张着嘴巴打量着不远处的女子。


    两人交锋过后,她才确定,面前的人真的是阿七,不仅是外貌,还有气息!


    “阿七姑娘!你没死!”她惊讶出声,吓了身旁的文潇一跳。


    “也不说点儿吉利话,动不动就死不死的。”阿七没好气地朝明台瘪嘴。


    明台不再是之前那副高傲的模样,反而是眼中泛着泪花冲向阿七:“你真的还活着!”


    阿七从明台的语气中猜出她可能有异于常人的地方,看出了自己的消失不同寻常。


    “真不跟许三胖走了?”阿七在明台身边踱步,歪着脑袋,眼中闪烁着光芒道。


    明台冲她点点头肯定道:“对!”


    文潇虽然心中不乐意,但多年来听从明台号令的习惯已经养成,明台也不曾辜负过她。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才拉着明台的手问:“咱真不去了?”


    明台冲她笃定地点点头,然后恭敬地对阿七拱手一拜:“阿七姑娘,之前多有得罪,请见谅。”


    “嚯?”阿七有点惊讶,之前拉帮结派排挤人的大姐头,居然肯向自己认错?


    其中必有内情!


    *


    玄清照例盘在阿七头顶,看着阿七带着两姐妹来到一间酒馆的包间内。


    她也好奇,这明台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对阿七的态度有如此转变。


    阿七率先踏入包间,明台紧随其后,文潇进门后顺手将门带上。


    三人落座,阿七坐在圆桌一侧,而明台和文潇坐得近些,正好俩人可以面对着阿七。六目相对,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最后还是明台先打破了沉默。


    “阿七姑娘,我体质有些特殊,天生就能看到一些异象,还能对一些法术免疫。”她认真介绍着。


    “这不是什么秘密。”她补充了一句,还转头看向身侧的文潇。


    文潇忙点点头,肯定自己伙伴的说法,还解释了一句:“这是他们家族的特点。”


    阿七将手臂放到桌上,认真聆听着明台的自白。


    “那晚,我听见很大的推门声,还以为是你回来得晚,准备呵斥你两句。”明台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顺手给阿七斟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我刚睁眼,就看见两个男子的身影进入房间。文潇的呼噜声也没了!”她说到这儿,手都在不住地颤抖。


    文潇却在一旁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打呼吗?”


    明台没有回答文潇,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七,轻声道:“我看见那人把你一把抓起来,之后你就消失了……”


    阿七记得当时天量尊者向周围施了昏睡诀,如果明台知道这些,确实能证明她不会被一些法术所影响。


    “我还看见许三胖就陪着他……”明台说着,顿时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阿七听着她的讲述,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后向明台提问:“嗯,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回去!”明台脱口而出。


    阿七挺直了腰板,为难地分析道:“我们都走了四五天了,现在要回去也困难,更何况还不知道许三胖那边还有没有帮手去拦你。”


    “我给你钱,你送我们回去!”


    明台依旧改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气,张口就是要给阿七钱。


    阿七哪肯放过这样一个炫富的机会?她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元宝,用来挠了挠鼻子,又揣回袖子,接着对明台说:“跟你一起出来那二十多个老乡,还等着我去救呢!你还真不拿他们当回事。”


    明台一时语塞,她跟那些男子确实不熟,但好歹是同乡,自己这样做多少显得有点自私。


    “明台姑娘,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我一起先到琴光城,救出你的同乡,跟他们一起回去;另一个是你现在就自己回去。”


    阿七这回是铁了心要处置许三胖,势必要跟到琴光城。


    不过她还是好心地建议道:“你还是跟着我一起比较好。”


    明台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房间面向走廊的窗户竟“嘭”的一声被推开,在场三人都吓得一哆嗦,就连趴在阿七头上的玄清也抖了一下。


    一个女孩将半截身子探进房间,声音清脆地喊道:“我也要去琴光城!带上我!”


    明台和文潇疑惑地看向对方,不知来人是谁。


    而阿七仔细看了好久才惊讶地喊道:“碧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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