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只是朱鸟被锁的原因有了答案,连具有封印能力的青铜锁链的由来都有答案了——古蜀第五代帝王鳖灵造的。
他能造出有封印能力的青铜锁链,那理论上来说,他造的其他青铜器很可能也有类似功效。自从发现身体里困了东西到现在,兜兜转转十几年,徐星辞自认能用的方法都用了,能找的东西也都找了,封印的事儿却一直没什么进展,甚至,不只是没有进展,就连确切点儿的线索都没有。
他瞒着家里入职考古所,也算是趁着时间用尽前的最后一搏,没想到,还真被他搏到了线索。
有线索就等于有生机,虽说徐星辞自我安慰机缘巧合急不得,但眼看着有了生机,是个人都会激动。
“锁链除了锁链,这个鳖灵还造过什么?”努力抑制指尖的颤抖,徐星辞深吸口气,望向程九安的目光里迸出亮意。
程九安诧异地看了他几秒,轻声回答:“古蜀出土的东西不少,但大部分都以鸟兽和纵目为标志,学术上一般认定出自蚕丛至鱼凫时期,要说鳖灵时期的话,也就只《华阳记》记载,开明氏造七宝楼,以珍珠为帘,其后蜀郡火,民家数千与七宝楼俱毁。”
“毁了?”徐星辞没关注到底造出来的是什么,重点全放在了毁这个字上,愣了一瞬,他眼底的亮光微凝。
程九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徐星辞没吭声,心思还停留在毁这个字上。
虽说这些年燃起希望又经历失望的事儿遇见不少,但这一次,绝对算是离希望最近的一次,毕竟他之前曾经亲手摸过青铜锁链,对它的封印能力十分确信,而现在,又亲眼看见了相关记载,确切知道了青铜锁链的由来。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但好在徐星辞自我调节能力不错,就这么失望了一小会儿后,他重整旗鼓:有明确记载的东西毁了,他还可以找没有明确记载的,至于找的途径,眼下这不就刚好有个私人博物馆?
拍拍脸颊,徐星辞走近石壁,一字一句看起来。
程九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徐星辞的回应。他眉头微锁,犹豫片刻,向前几步站到徐星辞身边。
“你怎么了?”肩膀似有似无撞上徐星辞肩膀,程九安轻声问,“怎么突然问鳖灵的事?听说七宝楼毁了,为什么那么失望?”
“这事儿有点儿复杂,有空再给你细说。”徐星辞注意力在石壁上,随口解释,“让我先找找鳖灵还造了其他东西没。”
程九安眉头锁得更紧,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出徐星辞的执着后,他沉默片刻,偏头和徐星辞一起打量起石壁。
和普通的文献有些不同,这个石壁上刻着的虽然是鳖灵生平,但叙事角度多变,一会儿第三人称,一会儿上帝视角,一会儿又掺杂着疑似引用杜宇的话,记载的内容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是按时间顺序,也不是按地理顺序,硬要说的话,这面墙就好像是撰写人的便签纸,想起来什么,撰写人就往上面刻什么。
纵使徐星辞对文言还算擅长,对古蜀历史多少也有些了解,看着这么一大片毫无逻辑可言的便签,也有点儿云里雾里。
其间曹帅几次试图搭话,说是这里的气味太奇怪了,很不对劲,很危险,徐星辞都没搭理。
倒不是感受不到危险,这会儿站在洞壁前,徐星辞手臂的汗毛依旧是一根根立着的,背上也阵阵发凉,不过对比起线索,这些都不重要了。
“让他先看一会儿。”程九安对着曹帅摆摆手,见张秀芳几个也看向自己,程九安想了想,分配任务,“这里很特别,洞壁上的记载也很有学术价值,你们一人负责拍摄一块区域,我去神树顶上看看情况。”
“上面?上面什么也没有啊?”曹帅诧异地看向洞顶。
程九安没解释,只是抬手勾住了最下端的树枝。
徐星辞本来看得正投入,余光扫见程九安的动作,他赶紧扭头想拦程九安:“你干什么?”
程九安:“上去。”
“上面有什么?”徐星辞举起手电往上照,洞顶黑漆漆的一片,连个反光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有东西。
“有个洞口,可能有二层空间。”程九安轻声解释,“你继续看雕刻,我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我去吧。”徐星辞干脆利落攀到程九安身边,身体紧挨着程九安身体,徐星辞目光微垂,扫过程九安腰侧,“你腰上的伤还没彻底好呢,别爬树。”
“没事,好差不多了。”程九安笑了,“你下去继续看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差不多也不是全好啊,我昨晚掐的时候都不敢用劲儿。”徐星辞不为所动,眼见说服不了程九安,他想了几秒钟,给出个理由,“要不,你下去替我看吧?你是教授,看文字是本行,刚好那些内容看得我头晕脑胀的,爬爬树清醒一下。”
“也行。”犹豫片刻,程九安同意了。转身跳回地面,他抬头看着徐星辞,小声叮嘱:“小心点儿。”
徐星辞点点头,利落地往上爬,他当年主要培训方向是游泳,但运动这东西都是相通的,爬个树攀个岩并不算难事儿,特别是这会儿还有很多平伸的树枝着力,爬了没一会儿,徐星辞就攀到了树顶。
程九安的眼力果然靠谱,在下面看起来黑乎乎的仿佛一整片岩石,真正上来以后,徐星辞在树冠旁边看见个洞口,一人高,里面隐约透着点儿不知道哪来的光亮。
虽说山洞里陡然出现光亮有些离奇,但立着的汗毛并没有加重的趋势,这说明危险没有加剧,徐星辞抬腿迈进洞口。进去以后,徐星辞微微眯了下眼睛,他知道光亮是哪来的了——进入洞口以后也是石洞,但洞高跟普通房间类似,洞的最顶端,还挂着盏巨大的水晶吊顶,不过光亮倒不是吊灯发出来的,吊灯就只是挂着,没打开,光亮是从石壁上凿开且安了玻璃的疑似窗子的结构射进来的。
除了在洞壁凿出了疑似窗子的开口外,洞壁上还安了个铜制的大门,看造型,跟他们之去过的小楼大门异曲同工。
另外,房间角落堆着些青铜器皿,大小跟张秀芳先前见到的钵类似,至于种类,徐星辞随意捡起一个,是之前在照片里见过的青铜鼎。
这算是个重大发现,徐星辞赶紧折返回一层,把情况跟程九安他们讲了。
大家听完都激动起来,张秀芳和沈吉金更是跃跃欲试地攀起树枝,只不过动作不太娴熟,攀了半天才只爬到一半。
“我们也上去吧?”徐星辞看看树上的几个人,又看站在原地的程九安,“我估摸着那些青铜器应该是正品,还有,那个门外,我怀疑就是照片的拍摄地。”
之前只看照片,程九安就已经很上心了,这会儿实物就在上面,徐星辞本以为程九安会马上上去,没想到程九安只是点了点头,说:“不急。”
“我也发现了些东西。”拉着徐星辞手腕,程九安带着他走到洞壁面前,一字一句指着上面的内容,“这里,写鳖灵曾仿制蚕丛面具,这里,鳖灵提议治水需先造船,率众伐巨木若干,辅以青铜为饰,还有这里,是说鳖灵闲暇时喜爱制木舟,以泛溪上。”
徐星辞默默看了会儿石壁,又看程九安。
“除了这几处之外,就没有其他关于鳖灵制物的记载了。”程九安继续,“但是这里,有一处关于朱鸟的。”
徐星辞赶紧顺着程九安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引用了杜宇的话。
倒不是看见了引号,古代没什么标点符号,是不是引用的只能根据口吻看出来,这一处的记录,明显是杜宇的语气,标榜着自堕于天后勤勉仁德,上不愧天,下不愧民,唯有愧于宰相鳖灵,至于愧的内容
看了两眼石壁,徐星辞偏头看看程九安:“这是,杜宇睡了鳖灵老婆之后写的罪己状?”
程九安:“学术界里确实有关于杜宇与鳖灵妻子私通的讨论,正统说法是杜宇感念宰相鳖灵的才干与能力,让位后自隐于西山,但部分学者更赞同私通论观点,坚信在鳖灵任宰相治水期间,杜宇和鳖灵妻子私通,被发现后才被鳖灵放逐西山,如果石壁上这篇的确出自杜宇之口,那私通论就成立了。”
“另外,还有这里。”指着罪己状后面一段,程九安示意徐星辞仔细看,“这里说,这件错事并不是杜宇所愿。”
“睡都睡了,还不是他所愿?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渣呢?”徐星辞边吐槽边往下看,看到朱鸟两个字后,他隐约反应过来,“等一下,他的意思是,他因为触碰到朱鸟,受了影响,才把鳖灵老婆睡了?”
联想到朱鸟自带的类似催情的能力,徐星辞有点儿想收回刚刚的吐槽,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朱鸟他也见识过,催情能力确实有,但也仅限于有,如果硬要控制,泡个冷水就能缓解——就像当时他被程九安硬丢进溪水里一样。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当时被朱鸟影响,他除了程九安以外,也没对其他人产生想法,所以说这个朱鸟的能力有是有,想起效果,可能也需要自己本身有点儿蠢蠢欲动才能叠buff。
这么想想,徐星辞吐槽的话彻底不想收不算,甚至还有点儿想再吐槽两句,但话没出口,二楼先传来几声惊呼。
不是惊吓的惊,反而更像惊喜。
徐星辞下意识抬头,树上空空的,看来刚刚努力爬树的几个人都已经爬了上去,看见了那堆青铜器,才忍不住叫出来。
在惊喜的叫唤声里,还夹杂着曹帅的吆喝:“程教授,徐助理,你们快上来,这、这有本有本我也说不好是什么的东西,但这里头记载的,绝对能颠覆古蜀考古史。”
徐星辞和程九安对视一眼:“先上去。”
俩人上到二楼的时候,曹帅已经捧着本厚厚的本子守在洞口,看见他们,曹帅激动地一直指本子,话还没等说出口,脸色却突然变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徐星辞背上的冷汗也冒了出来。
他下意识想护程九安,却被程九安迅速拉到身后,紧接着,嵌在石壁上的铜门咯吱一声,从外面拉开了。
第72章 古蜀青铜“墓“12一切发生的太……
一切发生的太快,徐星辞再想交换位置已经来不及,他只能在程九安身后屏气朝门口望,门拉开后,有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外。
普普通通的长相,不胖不瘦、不高也不矮,普普通通的穿着,灰衣服灰裤子,头发也是男款里最常见的发型,打眼看上去,从头到脚都写着普通两字,普通到放进人群里一眨眼的功夫就再也找不出来。
但怪就怪在,徐星辞竟然在这么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程九安应该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略微绷直背脊,程九安一边示意曹帅几个朝自己靠拢,一边默默将手指搭在了镜框上。
这是要摘眼镜,徐星辞瞬间反应过来,虽说还不清楚程九安眼睛到底有什么秘密,但怕火怕光这一点是肯定的,眼镜摘下来,万一对方放个大招来个爆闪,光是想想,徐星辞就忍不住皱起眉。
“别乱来。”抬手攥住程九安手腕,徐星辞试图拽着程九安去自己身后,没能拽动,他只好侧身上前,强硬挡在程九安面前。
门口的男人原本没什么表情,看着他俩你挡完我我挡你,男人突然噗呲一声笑了。
声音有点儿尖锐,不太配他的体型和长相。
笑完,男人摆摆手,走进洞穴,顺带着回身关上了铜门。
“你们从后山洞穴爬上来的吧?”脱了外套随手扔到一边,男人扫了眼徐星辞他们,又扫捧着笔记本的曹帅,“呦,连我日记都翻了?看出来什么没有啊?”
这本厚厚的本子,居然是日记?徐星辞偏头看了眼笔记本,又重新把目光落回男人身上。
“我、我”曹帅张*了几次嘴,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沈吉金连嘴都没张开,身体几乎抖成了筛子。
张秀芳和**状态倒还算正常,仿佛没感受到任何压力,只是私闯民宅被抓个正着这事儿,俩人有点儿无措,连带着话也不知道要怎么接。
徐星辞倒是想接话,嘴还没等张开,就被程九安不轻不重捏了下手臂,他下意识回头,发现程九安没看自己,而是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我们进洞穴探险,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了。”直视男人,程九安轻声道歉,“不知道这有人住,抱歉,我们这就走。”
“洞穴探险?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了?这就走?”男人自上而下打量完程九安,又打量徐星辞。
目光虽说不冰冷,但看的徐星辞依旧不爽。
打量完俩人以后,男人并没再看其他人,咧着嘴,又一次发出了尖锐的笑声。笑够了,男人才继续说:“别人就算了,你们俩,也好意思装不知情?”
趁着男人在笑,程九安上前半步,改成跟徐星辞并肩。听他这么说,程九安和徐星辞对视一眼,都轻轻摇了下头。
“摇什么头。”男人嗤了一声,“愿意装是吧?愿意装你们就装,但是在装之前,你俩就不好奇?不想问问我是谁?”
程九安:“您是?”
“我姓杜。”男人说,“单名一个宇字。”
杜宇,不确定是不是这两个字,但单凭这个音,就足够让徐星辞一愣。
刚刚在楼下,他们刚推论出古蜀是秘境生物集群,也知道了先前宁堰山遇见的那只朱鸟,就是鳖灵任宰相期间捉的。
虽然朱鸟怎么从蜀地跑去堰州的还不清楚,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鳖灵任宰相那会儿,换算成中原时间线应该是西周年间,西周距今,有差不多三千年,这也就意味着,那只朱鸟活了最少三千年——如果不是被洞顶落石砸死,这个时间也许会更久。
朱鸟能活三千年,那其他秘境生物,是不是也能活这么久?换句话说,蚕丛、柏灌、鱼凫、鳖灵,以及楼下博物馆里没提及的杜宇,是不是很有可能,也还活着?
这么想着,徐星辞眼底的错愕更深。
程九安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深蓝色的双眸也小幅度颤了颤。
“您说您叫杜宇?和古蜀望帝重名?”看俩人都不说话,张秀芳试探着开口,“您是很热衷于古蜀历史吗?下面洞壁上那些史料,都是您收集的?还有,这上面的青铜器,也是您收集来的?”
男人没说话,甚至没看张秀芳,只是将不大不小的眼睛微弯着,似笑非笑看着程九安和徐星辞。
“你就是杜宇。”犹豫片刻,徐星辞迎上男人目光。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认出我了。”男人眼睛弯得更厉害了,笑声也越发澎湃,笑了一小会儿后,他俯身在角落翻翻找找,找出来几个塑料凳子。
自己坐了一个,男人随手把其他的递给徐星辞:“难得有人说两句话,来来来,坐下坐下,你们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要说疑问,徐星辞还真有不少,他接过凳子,给程九安分了一个,又往自己屁股底下塞一个,试了试牢固度,确认坐得还算稳妥,徐星辞抬头,直奔主题:“能麻烦您跟我说说鳖灵的事吗?”
程九安接过椅子,原本并没想坐,听徐星辞这么问,他迟疑几秒,摆好凳子挨着徐星辞坐下来:“还有,我们也想知道鳖灵曾经造过什么。”
曹帅那几个看看徐星辞,看看程九安,又互相看看,表情说不上是震惊、疑惑还是迷茫。可能是迷茫到无所适从,也可能是徐星辞和程九安坐的太端正,就这么看了一小会儿后,曹帅试探着把剩下的所料凳子拽过来,分了一个给张秀芳、一个给**,看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凳子,他想也没想递给了沈吉金,自己盘着腿一屁股坐到地上。
眼见所有听众就位,男人笑得更欢了:“难得难得,你们竟然都不怕我。”
“怕是肯定怕的。”徐星辞实话实说,“但求知欲更旺盛。”
“您如果真想要我们的命,不会等到现在。”程九安轻声补充。
“好好好,好有趣的两个娃儿。”男人拍了拍手,“你们刚才问什么来着?鳖灵那混球是吧?行,那我就从鳖灵那混球讲起。”
“第一次遇到那混球,是在水边,当时我正看着滚滚的洪水,想着这是不是什么天降异兆,那混球就在水里浮出来了,跟个淹死的尸体似的,但他眼睛是睁开的,看见我,那混球瞪着眼睛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往岸边刨。”
“这都几千年过去了,可现在一提起来啊,就像是昨天的事儿,他当时在水里那么一翻身,衣服里的空气都聚到了背上,就像个巨大的乌龟顶着壳,我一想,哎呀,这人从水里冒出来,像乌龟,又是诈尸复活的鬼灵,就干脆叫鳖灵好了。”
“这名字起的还真随意。”徐星辞小声感慨。
程九安拍了他手背一下,微微摇头。
徐星辞眨巴眨巴眼睛,闭上了嘴。
解释完鳖灵名字的由来,杜宇又讲了些鳖灵的事迹,跟楼下洞壁上雕刻的内容差不多,但更详尽,讲到伐木造船以治洪水时,杜宇翻了个白眼:“那混球,跟我说造船为了治水,实际上,他就是想要船而已。”
“要船干什么?”徐星辞疑惑。
“坐呗。”杜宇说,“那混球毕生的梦想就是回家,但又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只知道是顺着河漂下来的,于是他就伐木头造船,想坐着船回家。”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徐星辞预料,不过鳖灵回不回家的,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那条青铜锁链。
“除了造船,他还造过其他东西吧?”还没等徐星辞开口,程九安率先出声,“例如青铜锁链?我看下面洞壁上刻着,您制服朱鸟,他以青铜制锁囚于山坳。”
“说到这个,那可有得说了。”杜宇瞬间来了精神,“我的生平你们知道吧?就是流传后世的生平。”
徐星辞看程九安。
程九安:“从天堕,止朱提,自立为蜀王,号曰望帝。”
“对对对,从天堕,止朱提。”杜宇点头,“你们知道为什么叫从天堕,什么又是止朱提?”
“从天堕,学术界目前的结论是自天而降,暗示没有来处,不知父母是谁;止朱提是暂时居住在朱提这个地方,也就是云南昭通附近。”程九安说完,微微眯了下眼睛,“但听您的意思,应该不是这样?”
杜宇:“从天而降倒是对的,我从来没见过父母,但朱提是屁的云南昭通,那是朱鸟啼叫的意思,止朱提是说老子制止了朱鸟啼叫。”
止朱提居然是这意思?徐星辞回忆洞壁上的刻字,鳖灵随杜宇游猎于西山,见异鸟,高丈余,人面鸟身、双足似手,杜宇以藤蔓困其喙。用藤蔓捆住了嘴,可不就是制止了啼叫?
“鳖灵这混球,之前从来没说过会炼制青铜,就那次捉住朱鸟以后,他才露了一手,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堆破铜块,炼了几天几夜,炼出来一条锁链。”杜宇顿面露向往,“那锁链是真好啊,它就像把钥匙,不对,像个鞭子,不对,也不对,像个匕首”
举了几个例子,杜宇都不怎么满意:“算了,管球像什么,反正就是好,被它拴住,朱鸟不只跑不脱,控制锁链的人还能随意改变朱鸟位置。”
徐星辞:“什么意思?”
“那个锁链就像是个开关,有了它,就能打破空间钳制。虫洞,对,就像现在说的虫洞,有了虫洞以后,从这到那就是一眨眼的事儿。”杜宇说。
也就是说,朱鸟是被从这里凭空运到了堰州?就像穿越虫洞一样穿过去的?徐星辞诧异地挑起眉梢,偏头看程九安。
程九安眼底也露出些许诧异。
“空间的开关啊,我也想要啊,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个也没炼出来。”说着说着,杜宇气愤地指向角落,“看见那堆东西了吗?那全是试验品,这么多年,我挖煤凿矿一个接一个的炼,后来不让挖煤我还偷偷去买,结果呢?一个有用的也没炼出来,也不知道那混球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可恶,可恶!”
咒骂了几声后,杜宇收住声音,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你们也该走了。”
说完,不等徐星辞他们有反应,杜宇突然高高昂起头,发出了刺耳啼叫。
类似鸟鸣,又明显更有穿透力,在叫声响起的瞬间,徐星辞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定住,脑子也跟着嗡的一声,用仅剩的一点儿控制力,他勉强偏头看向程九安。
第73章 古蜀青铜“墓“13程九安脸色还……
程九安脸色还算勉强正常,但眉头紧紧蹙着,似乎想抬手捂耳朵,却没能成功。
看着这么个情形,徐星辞在心里默默喊了声槽糕,程九安听力比他好很多,相应的,对噪音的抵抗力就会弱很多,这声音他听着都血液凝固没法动弹,程九安的感受只会更糟。
虽说不应该再放大招,但这么个情形下,也没得选了,将注意力全部凝聚在舌尖,徐星辞一点点用力,将舌头挪到牙齿之间。
就在即将咬下去的刹那,杜宇突然停住了叫声。皱着眉头,他快速捏住徐星辞下巴。
“你们这些娃儿啊,也不看看自己还剩几天的命,就总想着拼。”捏了几秒徐星辞下巴,确认徐星辞不打算咬了,杜宇松开手,小声安抚,“别怕别怕,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就是睡一觉,睡醒了,也就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
徐星辞:“你什么意思?”
杜宇没回答,张开嘴又叫起来。
趁着杜宇张嘴的空档,徐星辞迅速抬手捂住程九安耳朵。紧接着啼叫声响起,血液凝固的感觉重新出现,就这么硬挺着过了不知道多久,等杜宇终于停下后,徐星辞感觉耳朵嗡嗡直响,也不知道耳膜是不是被震坏了。
好在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几秒,嗡嗡声很快消失,徐星辞试探着放下手,打量程九安神色:“你怎么样?”
程九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行。
徐星辞松了口气,皱眉看杜宇:“你到底想干什么?”
杜宇没出声,不大不小的眼睛里冒出疑惑:“你怎么还没晕?”
说完,杜宇仰头似乎又想叫。
徐星辞连忙从凳子上窜起来,手疾眼快勒住杜宇脖子:“闭嘴吧,再叫下去都要聋了。”
杜宇敷衍着挣扎了两下,歪着头看看程九安,又看其他人,看完以后,他头歪的角度更大,比划着示意徐星辞往旁边看。
顺着他比划的方向,徐星辞看见了瘫在地上的曹帅几个。
虽说瘫软的样子是挺惨烈的,但呼吸倒是平稳,表情也很安详,仿佛不是刚经过噪音攻击躺在地上,而是惬意的倒在柔软的床上,正做着什么香甜的梦。
徐星辞一怔。
“放开,我不叫了。”边拍徐星辞胳膊,杜宇边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几个字,等徐星辞松手后,他捂着脖子狠狠吸了几口气,才翻着白眼吐槽,“小孩子家家,怎么这么浮躁呢。”
吐槽完,没等徐星辞出声,杜宇又自顾自改口:“不对,不是小孩子,你们俩能承受住我的声音,那你们俩肯定比我大啊。”
“我都三四千岁了,你们比我还大?你们是什么老妖怪?”杜宇好奇。
徐星辞:“你才是老妖怪。”
“我们是人。”程九安说。
“怎么可能?”杜宇嗤笑,“人听见我的叫声是那反应。”
指了指瘫睡在地的几个人,杜宇挠挠脑袋,凑近徐星辞和程九安仔细看,看了几眼后,他对着徐星辞嗅了嗅,表情渐渐诡异起来:“怎么可能?”
这是闻出来什么了?困在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吗?徐星辞抬手也跟着闻了两下,除了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外,再没闻到任何其他的。
又狠狠抽了几下鼻子,杜宇表情有些崩坏:“闻不出来,我竟然闻不出来?奇了怪了,难道真是老了?”
徐星辞:
还以为就这么暴露了,定了定神,徐星辞偏头看程九安。程九安也满脸疑惑的看向他,俩人互换个眼神,谁都没吭声。
“闻不出来,闻不出来,竟然闻不出来。”反复嘟囔了两三遍,杜宇放弃嗅徐星辞,改成嗅程九安。
对于有人凑近程九安闻这事儿,徐星辞是打心底里不满的,但杜宇说得对,他没剩下几天的命了,不能总想着拼,当然,如果除了嗅杜宇还打算有其他举动,例如上手摸一摸碰一碰的,那这命就非拼不可了。
好在杜宇除了闻,没再做什么过格的事,闻了几下后,他的脸上表情越发诡异:“不对啊,不对,你俩的气息怎么能一样呢?”
徐星辞:“不一样就见鬼了,我们昨天用的同一瓶沐浴露。”
“气息,是气息,不是味道!”杜宇急了,“我虽然老了,但气息还是能闻出来,你俩的气息一样,同样的气息,就是同一个妖物,分辨气息是我们妖物与生俱来的能力,我绝对不会搞错。”
“第一,你是妖物,但我们不是。”徐星辞掰着手指头算,“第二,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我们两个就这么站在你面前,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你难道看不出来?”
杜宇:“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喊着喊着,杜宇又仰起脖子。徐星辞赶紧上手去勒,杜宇没闪也没避,只是挥舞几下胳膊,就这么陡然升到了半空。
杜宇不是人,对这事徐星辞是有着明确认知的,很多妖物能飞,徐星辞也清楚,但坏就坏在杜宇的外表看着太像人,像到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而且起飞前,杜宇也没什么前摇,没念咒语、没召唤出云雾,更没长出翅膀,就这么比划着胳膊,就飞起来,直接飞了徐星辞个措手不及。
勒脖子的计划行不通,徐星辞当机立断,改成捂程九安耳朵。
程九安似乎也想抬手,但动作不太连贯,直到耳朵被徐星辞紧紧捂住,他的手才抬到一半,咬了咬牙,程九安再次发力,手终于覆上徐星辞耳畔。
俩人维持这略显别扭的姿势,一起抬头看杜宇。
但这次,杜宇并没叫。
飞到半空后,杜宇居高临下望着俩人,一会儿仰头,一会儿歪脑袋,嘴里翻来覆去还是那句不可能。
就这么嘟囔了好几分钟,杜宇又挥着胳膊慢吞吞落回地面。
不知道是光线问题还是角度问题,或者是思考令人早生华发,飞起来之前,徐星辞明明记得杜宇是满头黑发,落下来后,他意外发现,杜宇的黑发里竟然露出了好几丝白色。
紧接着,这些白色仿佛有生命般扩散,迅速盘踞了杜宇头顶,几乎眨眼的功夫,杜宇的满头黑发就白了大半。
“这什么情况?”徐星辞诧异地瞪圆眼睛,放下手,贴在程九安耳畔小声问。
“望帝春心托杜鹃,你听过吧?”程九安迟疑片刻,也压着声音回应。
徐星辞点头,这句话不只听过,还是语文科目的必备古诗,讲的是杜宇因为忧国忧民化为杜鹃鸟的典故。
“我要是没猜错,杜宇应该是杜鹃精。”程九安说。
徐星辞:“杜鹃精容易长白毛?没听说过啊。”
“不是杜鹃精容易长白毛,而是鸟类的衰老是可忽略衰老,一生中,鸟类绝大部分时间都保持在青年状态,只有濒临死亡前才会突然老去。”程九安说话间,杜宇仅剩的黑发也彻底白了,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原本还算光洁的脸庞生长,腰迅速弯曲,背也驼了起来,前前后后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杜宇便从放进人群里找不出来的中年人,变成了放进人群里找不出来的老头。
虽说有了程九安的解释,但这个过程还是太快了,快到令徐星辞震惊。
“他这突然就老了,该不会,等会儿就挂了吧?”碰碰程九安胳膊,徐星辞小声嘟囔。
程九安没反驳。
“所以他还真是老了,闻不出我们俩的区别了?”徐星辞继续嘟囔。
“我能闻出来,你们,你们俩的气息绝对一模一样。”跟迅速衰老的身体一样,杜宇嗓音也干哑得厉害,边说还边嘶嘶抽着气,就好像破旧的鼓风机正在努力送风。
“一样,绝对一样。”又强调了两遍后,杜宇颤颤巍巍迈腿,朝着墙角走过去。耷拉着眼皮,他用浑浊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那些mini版青铜器:“鳖灵那个混蛋,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瞒着我,他瞒着我,我把他当兄弟,他竟然瞒着我。”
徐星辞:“兄弟可不兴睡别人老婆。”
杜宇愣了愣,面露愧疚:“不怪我,是朱鸟,对,朱鸟,都怪朱鸟,要不是因为捉了那只朱鸟,我也不会发现鳖灵有秘密,更不会做出那种事,那样的话,我们就还是好兄弟,我是王,他是我的宰相,我们能携手看大好河山,对,还能一起去参加音乐节。”
“参加什么?”当王当宰相,看大好河山什么的他都能理解,但参加音乐节?这是什么鬼?徐星辞有点儿怀疑自己耳朵。
“音乐节啊,这两西山前山开的,你们不知道吗?”杜宇说,“还挺有意思的,我这刚参加回来,就发现家里来了你们这些小东西。”
意有所指般看了看徐星辞他们,杜宇又偏头看地上的几个人,用苍老的嗓音感慨:“这么些年以来,也来过好多批人,有的说是探险,有的说是寻墓,有的说是找什么药材采集什么动植物,还有的盯上了我养虾养螃蟹的池子,每次他们来,我就拉着他们说话,说完话再洗掉记忆、把他们送下山,我太寂寞了,这么多年,我真的太寂寞了。”
“但现在好了,我要死了,死了就不会寂寞了。”
“但也不好,临了临了,我都要死了,还是没弄清鳖灵那混球的秘密。”
“要不说呢,我这名是真没起错,他就是个龟孙儿。”
“音乐节是真好玩儿,好多人,也有好多混在里面的精怪,我看见了好几只百灵鸟,真年轻啊,在台上蹦蹦跳跳的,唱的也真好听啊,要是有机会,我还想再听一次。”
“可惜,没机会了。”
“可惜啊,没机会了”
杜宇声音越来越低,眼皮也渐渐耷拉下去,嘴里嘟嘟囔囔的,继续说着什么。
徐星辞凑近,发现好像是串数字,挺长的,有可能是电话号码,可惜杜宇声音太含糊,具体是什么数字徐星辞没能听清。
嘟囔完数字,杜宇身体开始腾起黑雾,黑雾蔓延盘旋的间隙,他突然抬起干枯的眼皮,死死盯住徐星辞和程九安:“你们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会有一样的气息?”
徐星辞和程九安没出声。
“告诉我,我告诉我!”杜宇脸渐渐隐在黑雾里,声音从黑雾中透出来,带着执着和不甘,虽然没有哭腔,但仿佛字字血泪,“告诉我,告诉我!我要死了,我都要死了,不甘心,不甘心啊,求求你们,告诉我啊。”
莫名的,徐星辞想到了那句杜鹃啼血惨,这个声音确实是惨。
程九安估计想的也差不多。
不忍般皱了皱眉,他轻声开口:“我们确实是人,至于您说的气息相同,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要死了,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谜题”杜宇还在继续哀嚎,声音越来越高,尖锐和沙哑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别喊了。”鉴于杜宇彻底隐入黑雾,徐星辞没法勒脖子捂嘴,又怕杜宇挂掉前意难平来个大招,他只能清清嗓子,试图安抚,“气息这个吧,我还真有个猜测。”
杜宇止住哀嚎:“告诉我。”
“告诉你也行,但先说好,只是猜测啊。”徐星辞看了程九安一眼,默默跟程九安拉开段距离,“气息这个吧,也许、可能、疑似是因为,我和他,昨天晚上滚床单来着。”
“我弄在里面了。”徐星辞补充。
“弄了两次。”徐星辞再次补充。
第74章 古蜀青铜“墓“14徐星辞话音落……
徐星辞话音落下,杜宇彻底没了声。
程九安脸色变了几变,怒视徐星辞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诡异的沉寂在岩石雕琢而成的房间里蔓延,三个人就这么一直沉寂到凝聚的黑雾渐渐开始飘散,杜宇才终于找回声音。
“鳖灵那个龟孙儿说的没错,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妖怪,都不该太有好奇心。”轻轻扔下这么句话,杜宇便再没了动静。
黑雾彻底飘散开后,徐星辞在原本杜宇站立的地方,看见了只比普通杜鹃大上三五圈的纯白色杜鹃,毫无起伏的胸膛预示着它已经死了。
“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就这么死了?”徐星辞有些唏嘘。
唏嘘过后,他又忍不住感慨:“做鸟也挺好,能一直精力旺盛活着,临死前突然衰老,然后就华丽丽死了,不用经历苟延残喘的过程。”
“就像是烟花,盛放经年,陡然消散。”程九安叹了口气。
“要是有得选,我也想这样。”徐星辞说完,又隐约意识到,他现在还真有点儿像这么个情况。如果找不到能用的东西,那被体内的东西反制吞噬,可不就像是璀璨的烟花在盛放之时消散?
之前,徐星辞也曾经思考过这件事,得出的结论是需要机缘,强求不得,如果时间耗尽前实在找不到东西,那死就死了吧,但在死之前,他必须好好享受生活,一天也好,一年也罢,总不能白来世上走一遭。
可是现在,偏头看着垂眸叹气的程九安,徐星辞忽然就有点儿不确定了。
如果那天真的到来,他却还是没能改命,到时候,他真能了无牵挂的赴死吗?
可能是看他沉默了太久,程九安从杜鹃尸体上收回目光,碰碰他手背:“怎么了?”
“突然想到些事情。”徐星辞笑笑。
“什么事儿?”程九安问,“能说给我听吗?”
“能。”徐星辞嘴角依旧挂着笑,“但不是现在,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你等我先捋一捋。”
“现在确实不合适。”程九安点点头,目光偏移,落到曹帅他们身上。
看了几秒钟,程九安面露无奈:“记得杜宇刚刚怎么说的吗?”
徐星辞:“什么?”
程九安:“他说之前也有过不少闯入者,他因为太寂寞,拉着他们说话,再用叫声给他们洗掉记忆,把他们送回山下。”
“等等啊,你的意思是?”徐星辞愣了愣,不敢置信般看向曹帅几个。
“他们记忆洗掉了,但杜宇死了,现在能把他们运下山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了。”程九安说。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两个人运四个,这本来就很有难度,何况下山又要走楼梯又要钻山洞的,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杜宇啼叫的昏睡buff到底能持续多久,就算他们真运了,很可能还没运完第一批,曹帅几个就醒了。
想来想去,原路返回是行不通、也不愿意的,徐星辞抱着一线希望,推开铜门。
然而看着门外开阔、平坦、但没路的巨大平台,徐星辞失望了,失望之余,他又有些不出所料的无奈:“本来也是,杜宇会飞,根本用不着修路,更不需要买车。他飞来飞去倒是方便,我们现在麻烦了,等会儿那几个醒过来,发现突然就来到这么个地方,我们还得想理由解释。”
“随便编个吧。”程九安表情郑重,说出来的话到不怎么郑重,“等他们醒了,就告诉他们密闭空间有害气体含量过高,他们因为吸入有害气体,暂时昏迷,至于记忆缺失什么的,是昏迷的后遗症。”
徐星辞眨巴眨巴眼睛:“不愧是教授啊,信手拈来、天衣无缝。”
“算不上信手拈来,以前用过很多遍了。”程九安笑了。
徐星辞默默竖起大拇指,也跟着笑了。
眼下的困境是解决了,剩下的问题是,曹帅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原则,徐星辞拿起曹帅手上厚厚的日记本,拉着程九安排排坐翻起来。
跟普通的日记类似,这本日记也是按照时间顺序记录的,但跟普通日记每次间隔一两天不同,这本日记两页间可能间隔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日记的第一页,是从90年代开始的。
这也挺好理解,更早的时候还没有这种装订成册的精美笔记本,杜宇就算要写日记,也是用的草稿纸或者宣纸,当然,有草稿纸和宣纸都还算不错了,更早些时候,他想写日记就只能在洞壁上一点点雕——这应该就是楼下那个私人博物馆的由来。
日记的第一页,记录的是杜宇买煤的经历,自从发现青铜锁链的秘密开始,杜宇便沉迷于复刻鳖灵铸造的青铜器,最开始,他是在山里挖煤挖矿自给自足,后来煤和铜矿渐渐归国家所有,铜倒是好办,他有存货,煤属于消耗品,私自挖行不通,杜宇便打起了买的主意。
过程和沈吉金说的差不多,他联系到了急需用钱的车间主任,但比沈吉金说的更详细,日记里记录了主任叫王德贵,还记录着王德贵倒卖特供煤的原因——王德贵的妹妹生了重病,急着用钱,王德贵为了救妹妹,不得已干了这么一票。
为了伪装成人类收煤,杜宇特意在山脚建了小楼,收到煤以后,大部分就地存放,他每次只带用量进森林,在林子里找块隐蔽的地方,融掉之前炼坏的青铜器具,重新炼制。
这也能解释那些青铜器为什么测出来都是老物件,毕竟材料是老的,东西又是一体的,谁会想到有人能把好好的青铜古物融了重炼?
“这杜宇,还真是挺有活力的,这么能折腾。”徐星辞小声吐槽。
可惜,炼了很多东西,没一个有青铜锁链类似功效。
杜宇很失望,又忍不住继续尝试,就这么隔三差五炼啊炼,炼制的火焰被登山者看见,西山有鬼火的传言渐渐传开,越来越多的登山者和探险者开始朝后山跑。
杜宇炼制中被打扰了几次,洗记忆送人不胜其烦,后来干脆舍弃了那块地方,至于炼制剩下的煤渣和练出来的失败品,便随手丢在了附近。
西山鬼火和张秀芳捡到青铜器这两件事,这下都有了答案,只不过这答案有些出人意料,徐星辞和程九安互换个眼神,从对方眼底看见了无奈。
之后的几页,主要是杜宇的生活日常。
例如昨天在山里抓了什么野味,今天在钙化池里捞了多少虾蟹,或者明天打算去山下赶集、顺便买些水管维修养殖池,随着日期逐渐向后,这些日常活动也逐渐丰富起来,打野味变成了下山进饭馆,赶集也渐渐被逛商场取代。
就这么过了好几年悠闲时光,杜宇开始追忆往昔,日记里重新出现了鳖灵的名字。
但不只是鳖灵,还有蚕丛、柏灌和鱼凫,杜宇在日记里说,当他还是只普普通通的小杜鹃鸟时,曾经见过眼睛突出的大妖指挥着普通蜀民种桑树,又把自己圆滚滚白嫩嫩的后代交给蜀民饲养,后来,那些大妖被长着白色翅膀的大妖打败,再后来,长着白色翅膀的大妖又被灰褐色翅膀的大妖赶走。
等灰褐色翅膀的大妖自称蜀王时,杜宇已经从一只小杜鹃长成了能化形的大妖怪。
有一天,他在湔山上玩,刚巧那只自称蜀王的大妖鱼凫也带着部众出现在湔山。在杜宇的注视下,湔山山顶出现个白色光圈,鱼凫打开双翅,带着部众飞入光圈,就这么“仙化”了。
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杜宇震惊极了,原来传说中的升仙真的存在,原来只要努力,妖怪就能变成神仙。
带着这么个信念,杜宇化成人形,自立为第四任蜀王,开始效仿鱼凫,率领蜀民们讨生活,可惜当时洪水为患,想建立一番功业并不容易,刚巧有个尸体自水中而来,复活后自称会治水。
那是杜宇第一次见到死而复生的人,他给他起名鳖灵。
能干的王带着更加能干的部下,理论上来说,建立功业容易不少,事实上,也确是如此,鳖灵懂得很多了不起的事情,他会炼制青铜器,会造船,他还知道鱼凫升仙的真相。
鳖灵告诉杜宇,鱼凫和那些手下并不是升仙,他们只是回了应*该回去的地方。
而且不只是鱼凫他们,鳖灵自己也有要回去的地方,只是,他忘了要怎么回去,只能一条接一条的造船,一点接一点的尝试。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那天,他们在西山游猎时,遇到了人面鸟身、双足似手的异鸟。
之后的事情,和楼下雕刻的完全一致,连杜宇的懊悔和自辩都大差不差。自辩之后,杜宇话锋一转,直接跳到自己隐居西山的两百年后。
当时,他和平时一样偷偷溜下山,想窥探鳖灵的秘密,却发现原本安宁的部落里来了很多外族,他们操着中原那边的语言,自称是秦人。
秦人入主蜀地后,鳖灵没有率众抵抗,而是偷偷将造好的船放进了江中,告别妻儿,独自上船,笑着说自己要回家了。
再之后是杜宇大篇的感慨和辱骂,一会儿抱怨鳖灵龟孙儿不诚实,一会儿抱怨鳖灵抛妻弃子不道义。
连着翻了两三页辱骂,徐星辞有点儿惊讶:“这杜宇看起来是真寂寞,写个日记,都能骂出来这么多话。”
“确实。”程九安示意徐星辞跳过。
又翻了三四页,辱骂终于接近尾声,但令俩人惊讶的是,杜宇并没借着写鳖灵的事儿,反而写了整整一页数字。
大致扫了扫这些数字,徐星辞突然记起来,刚刚杜宇在去世前,也曾经嘀嘀咕咕说过很多数字,他当时没太听清,以为杜宇说的是什么电话号码,但此刻,看着笔记本上清楚的排版和重复模式,徐星辞隐约冒出个猜测。
“这应该是两串数字,你看,从这里到这里,这是一个数列,下面的数列和它长度差不多,内容不一样。至于其他的数字,都是这两个数列的重复。”随意选了两行,徐星辞拉着程九安分析,“由两串数字组成的数列我能想到的,只有xy坐标。”
“你是说在规划或者测绘图里,用来确定点位的xy绝对坐标?”程九安懂了,“你是怀疑,这两串数列可以指向某一个确切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徐星辞轻轻舔了舔嘴角,“能让杜宇写了满满一页,临死还忘不掉的地方,总觉得,会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第75章 古蜀青铜“墓“15打开地图软件……
打开地图软件,徐星辞把两串数字输进去,灰色的小圈转了一小会儿后,跳出来个定位,在海洲附近,并不算特别偏僻,唯一的问题是,定位的点落在了水里。
“居然在水里。”徐星辞有些惊讶。
“前几页都跟鳖灵有关,理论上,这个位置也应该跟鳖灵有关。鳖灵是顺水流而来,又是乘船离开的,这里很可能是鳖灵乘船抵达的地方,在水里很合理。”程九安说。
徐星辞对程九安的分析很是认同,这个位置极有可能是鳖灵要前往的地方,就算不是鳖灵老家,也是老家入口之类的。
跟土生土长的杜鹃精杜宇不同,鳖灵看起来是知道秘境的,也知道鱼凫升仙是回去秘境,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也是来自秘境——有封印能力的青铜锁链是鳖灵造的,之后的这么多年里,无论杜宇怎么复刻,都没能造出来,这说明重点不是材质和工艺,而很可能是制造者。
已知,鳖灵能造出有封印力的东西,那他老家的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造出来?甚至,他的家乡,会不会有很多带着封印力的物品?这个猜测让徐星辞一时间有些激动。
程九安偏头看他一眼:“你想去这个地方吗?”
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徐星辞眨巴眨巴眼睛:“这么明显?”
“先继续往下看吧。”程九安说,“处理完这里的事,我给你批几天假,不会影响转正。”
批假这事儿,徐星辞还真没想过,听程九安这么说,他才意识到,自己挂着职,随便跑是要扣工资的,更严重点儿还会影响转正。
不过吧,他本来就带着目的进的考古所,当时完全没想着要转正留下干上几十年,至于现在?对着程九安轻轻勾了下嘴角,徐星辞觉得,如果真能解决了身体里的东西,他真能有以后的话,正式入职考古所,跟着程九安走南闯北的,倒也算得上向往的生活。
“程教授,我发现你越来越温柔了。”设想了一小会儿,徐星辞笑眯眯将下巴架在程九安肩上,“你以前只知道威胁我不让转正,现在知道担心我不能转正了。”
“别笑了,继续看。”程九安没赶走徐星辞,只是无奈催促。
徐星辞听话的往后放,整整一页的数字后面,是段没头没尾的话。
准确的说,是没头没尾的一些词语,奇奇怪怪拼凑在一起。
读第一遍的时候,徐星辞甚至没能理解。反复读了两遍后,徐星辞隐约意识到,这应该是杜宇在进行某种推理。
锁链——青铜——煤——能力——朱鸟——离开——消失——出现——活着
水下——沉船——青铜——能力——活着——死去——消失
中间还夹杂着不成列的“放走”、“消灭”之类的。
再下面,记载着大段青铜器的类型,鼎、鬲、甗、簋、爵、角、斝、罍、编铙、钺、锁几乎涵盖了绝大部分青铜器具,其中,鼎被重重画了个圈,旁边写着阿拉伯数字9。
“9?鼎?”徐星辞小声嘀咕,“这该不会,是九鼎的意思吧?传说中大禹用九州进贡的青铜,炼制出来的那九个鼎?”
单凭这么两个字,到底是不是指九鼎,俩人都说不准,只能继续往下看。
好在杜宇虽然废话多,有用的话也多,大段大段乱七八糟的推理过后,他直接给出了结论。
在杜宇看来,大禹时期的九鼎,应该是有着和青铜锁链类似的能力,鼎里关着各种妖魔,因为有鼎做媒介,鼎的主人可以束缚这些妖魔,只不过这种束缚也有弊端,这些鼎的能力,会随着关押妖魔的死亡而消失。
这和宁堰山朱鸟的情况类似,原本徐星辞确认锁链是有封印力的,但在朱鸟死后,封印力突然消失。
最开始,九鼎的主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弊端,当然,也可能知道,但是没能将这个弊端流传下去,具体什么情况,杜宇没能分析出来,只是在日记里写着:周显王三十三年,天下大乱,宋君恐鼎落入他人之手,从太丘社运至彭城,期间遇险,九鼎具满,欲收妖物斩其一,废一鼎,沉入泗水中,始知,另启一鼎,收之。
“这杜宇都活到现代了,怎么还这么爱写古文呢。”徐星辞边小声吐槽,边分析。
这个周显王,是战国时期周国的君主,大禹制九鼎后,经夏商周三朝,三朝一直视九鼎为传国之器,传到战国那会儿,也有一千多年了,这一千多年里,易主了好多次,肯定也被使用了很多次,按照杜宇日记里说的,到周显王的时候,九个鼎都已经关了妖物。
当时,宋国的国君担心九鼎被抢,想偷偷运到彭城,没想到运送途中遇到危险,他为了收复新遇到的妖物,斩杀了其中一个鼎里关着的东西,那东西死后,鼎的能力也消失了,这也就是所说的废一鼎。
废掉的鼎没了用处,被随意丢进泗水,与此同时,宋君也知道了鼎里的东西不能杀。
不能杀,但需要用鼎,所以另启一鼎的意思,就是在剩下的八个鼎里选一个打开,关着的东西被活着放出来,鼎腾空了,能力没受影响,宋君用这个鼎收服了新遇到的妖物。
听完徐星辞的分析,程九安轻声指正:“运九鼎的命令是宋国国君下的,但运鼎的人应该不是他。”
“也对,国君肯定很忙,不可能亲自运。”徐星辞又往后翻了几页,没翻到整件事的后续,“也不知道他派谁运的鼎,最后又运去了哪里?”
“战国之前,九鼎一直保存完好,周灭亡后,九鼎凭空消失。之前有学者猜测,战国时期兵器匮乏,九鼎有可能是被融化打成了兵器,”程九安沉思片刻,面色有些凝重,“按杜宇的说法,这些鼎里都关着妖物,如果后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鼎融化重炼,里面的妖物很可能被放了出来。”
“需要九鼎之力才能封印住的妖怪,一旦被放出来,其后果”说着说着,程九安顿住,无声叹息,“也难怪此后大乱多年,异事层出,民不聊生。”
徐星辞沉默片刻,偏头,对着程九安耳畔轻轻吹了口气。
等程九安扭头瞪过来,徐星辞噗呲一声笑了:“程教授,你这是被杜宇影响了吗?也开始拽古文了?”
程九安没吭声。
“行了,别想了,你们程家人啊,就是太把天下当回事儿。”徐星辞抬手捏了捏程九安脸颊,指尖细腻的手感勾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昨天晚上硬挤进程九安房间后,他借着疑似找到拍照地方为由,申请要来一回,程九安嘴上说着不行,身体倒是很诚实的配合了,后来俩人都意犹未尽,就这么又来了第二次。
没想到因为那两次的事儿,竟然在杜宇从他们身上闻到了一样的气息,回忆自己对杜宇坦白后程九安的反应,徐星辞忍不住又笑起来,捏程九安脸颊的动作也越发欢快。
“到底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高兴?”程九安拍开徐星辞的手,目光很无奈,但并不冷。
“挺多呢。”徐星辞说。
程九安当时的反应,程九安诚实的身体,程九安无奈却不冰冷的目光,程九安不情不愿却默许他捏脸颊的举动,还有即使工作中偶像包袱爆棚、满心都是程家风范,也舍不得把他从肩膀赶开的纵容。
林林总总,归根结底,活着真好啊。
勾了勾嘴角,徐星辞对着轻声道:“等我从海洲回来,你跟我回趟家吧?”
“跟你回家?”程九安挑眉,“去干什么?”
“把你介绍给我爸妈,还有我小舅舅,对了,我再带你去金家见见我外公外婆,有空的话,还可以把顾磊叫出来吃顿饭,没空就算了,他也不差一顿饭。”徐星辞说,“我人际关系挺简单的,加在一起满打满算,重要的人也就这么几个。”
程九安一愣。
错愣过后,他目光微动,好像有些动容,又有些纠结。
“放心吧,他们都是很好玩的人,接触起来很轻松的。”徐星辞拍着胸脯保证。
“我不是纠结这个。”程九安小声说,“只是”
话没说完,地上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俩人连忙看过去,发现原本昏睡着的曹帅正在努力坐起来,紧接着是沈吉金和**,最后,张秀芳也缓缓睁开眼睛。
“我们这是怎么了?”环顾四周,几个人十分迷茫,“我们不是说要进山洞吗?怎么就在这儿了?还有,这儿是哪儿啊?是什么人家里吗?但是这个墙壁,怎么看着像石头?”
徐星辞按之前沟通的借口解释完,几个人揉着脑袋点了会儿头,紧接着发出惊呼。
“那、那是什么?!”
顺着他们指的方向,徐星辞看见了杜宇的尸体——巨大的、雪白的、鸟形的尸体。
“那个啊,是杜鹃鸟。”徐星辞实话实说,“死的。”
“怎么死的?”张秀芳疑惑地问。
“普通杜鹃鸟是三有保护动物,这么个体型、这么个颜色,怎么看都不普通,等级肯定更高。”**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鸟不是我们弄死的吧?”
“不是。”程九安冷声开口,“它是吸入有害气体死掉的,人类体积大,抗性高,只是昏迷。”
“啊?”**愣了愣,有点儿后怕,“这有害气体还挺厉害。”
后怕完,**看着杜宇尸体,又开始惋惜:“这么大一只杜鹃,品种还这么特别,说死就死了,真是可惜。要不,我们把它带走吧?”
“带走干什么?”徐星辞好奇。
**:“带走交给林业部门,或者交给野生动物保护机构也行,他们能拿来做研究,这对于鸟类保护很有意义的,研究完了,还能做成标本,放在展览馆里展示。”
第76章 尾声(上)把杜宇做成标本什么的,太……
把杜宇做成标本什么的,太残暴了,连自诩算不上好人的徐星辞都不太能接受。不过徐星辞现在心系海洲,倒也管不了那么多。和程九安大概交代了几句,徐星辞定好机票,下山直奔机场。
登机前,他跟金淼说了大致情况,下飞机后,看见了金淼安排来接机的人。连船金淼都已经雇好了,可惜跟着船来到定位点,徐星辞没能下水。
倒不是他不想下。
船老大是个本地人,到了地方,说什么都不让徐星辞下水,说是下面有水鬼,下去就再也回不来了,而且,他们船上的潜水工具都很简陋,他怕徐星辞万一真交代在海里,自己要受牵连。
第二天,程九安处理好杜宇的事儿,请了年假来海洲,动用私交调来只专业队伍,又配了专业潜水工具,徐星辞才终于得以下海。
海里的情形和两人预设中差别很大。
游过冰冷刺骨的海水,俩人一路向下,最终来到艘破破烂烂的古船前,嘴里咬着呼吸嘴,徐星辞不方便说话,只能用手大致比划。
程九安不知看懂没有,回他个ok手势,拉着他游进古船。
在古船里摸索片刻,俩人找到个类似夹层的空间,有空气,质量还行,可以呼吸。徐星辞摘掉呼吸嘴:“这船看起来是明清时期的吧?”
程九安也摘掉呼吸嘴,仔细打量四周:“的确是。”
明清时期的沉船,怎么看也不可能跟九鼎扯上关系,徐星辞有些失望。不过类似的失望经历多了,他很快调整好心态,跟着程九安一起打量四周。
船整体是木质的,经海水浸泡,几近腐朽,上面的顶棚更是腐败的厉害,是不是掉下来几点儿不知什么渣。
举起手电,徐星辞抬头望去,幽白的光线穿过狭长空间,最终打在一个类似等灯笼的东西上——只是这灯笼,跟普通的不太一样,看上去,好像是由一根根白色细棍凑成的。
“是骨灯。”徐星辞诧异。
“你看灯芯。”程九安皱眉,示意徐星辞看向骨灯最中心处。
徐星辞眯起眼睛细看,可惜距离太远,光线又太暗,没能看出个所以然,不过,他倒是隐约看出天花板掉落的碎渣更多了。
按这么个掉法,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塌了吧?
徐星辞指着天花板,正准备开口,空中传来咔哒一声,骨灯在徐星辞注视下外倒,眼看着就要砸下来。
顾不上其他,徐星辞连忙拉着程九安往旁边躲。
骨灯几乎是擦着俩人的衣角砸落。紧接着砸穿腐朽的地板,落到了船舱跟深。擦肩而过的时候,徐星辞看清了。
骨灯中心固定着一个小小的金属鼎。
他们本来就是为找鼎而来,徐星辞忙纵身往下跳。程九安拿上俩人装备也跟着跳下去。刚落地,徐星辞背上的汗毛便竖了起来
这意味着有危险。
徐星辞忙对着程九安做了个噤声手势,摘掉吊坠,认真观察四周,但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
“算了,还是想看鼎吧。”徐星辞抿了抿嘴角,小心翼翼拆开骨灯外圈。
程九安欲言又止。
“嫌我破坏文物啊?”徐星辞嘀咕,“我也不想破坏,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嘛,这个鼎对我很重要的,我时间不多了。”
程九安没出声。
“昨天在飞机上,我认真想了想,咱俩都负距离接触过了,虽然吧,你是把天下苍生看的比我重要,但我觉得吧,我还是应该给你露个底。”
“我身上住着个不得了的东西,住了好多年了,再不封印,它就会彻底取代我。不过我也知道,这鼎不一定就真有封印能力,就算有,这里面很可能也封着另一个东西。”
“想不破坏鼎的能力,只有将那个东西活着放出来。”
“活着放出来,就意味着要危害天下苍生,但不活着放出来,我应该是没时间和精力再去找下一个有封印力的东西了,毕竟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出来个什么。”
徐星辞边说边拆,将外圈白骨拆调后,他轻轻碰了下鼎身。
身体里的叫嚣让他瞬间明白,这东西,真的有用,随即,更大的叫嚣声自脑海而出,打开鼎,打开鼎将原本的东西放出来,将这鼎据为己有,他就可以压制身体里的那东西,可以活下来了。
指腹轻柔划过鼎沿,徐星辞忍着叫嚣,偏头看向程九安。
“别打开。”程九安皱眉。
“早知道你不会同意。”徐星辞轻声道,“但真听你说出来,人家还是很难过啊。”
程九安:“把鼎给我。”
徐星辞没动。
“徐星辞,把鼎给我。”程九安眸色暗下去,透出冷光,“我们不知道里面封印着什么,也不知道打开到底会发生什么,就算要打开,也不能在这里打开。”
这话徐星辞倒是没法反驳,在海底沉船放出未知妖物,那是真不想活了。
乖乖将鼎交给程九安,徐星辞勾了下嘴角:“我也没想在这打开,但交给你了,估计上岸以后我就摸不到鼎了吧?”
程九安没说话。
“上岸以后,我把鼎偷走怎么样?悄悄摸摸那种,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出来里面的东西,把我身体里的那东西封进去,这样我就能活下来了。”徐星辞还是不死心,“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把我放在众生之前,好不好?”
程九安还是没说话。
“懂了。”徐星辞也没再说什么。俩人就这么整理好潜水装备,一前一后上浮回了船,又一路无话到了酒店。程九安示意徐星辞先进房间,自己要留在大堂里打个电话。
“不至于吧?这是怕我真偷,要连夜把东西送走?”徐星辞小声吐槽,换来程九安一记白眼。
“行行行,自己回就自己回。”徐星辞撇着嘴回了房间,洗完澡又玩了会儿手机,程九安才回来,手里的鼎已经不知去向。
徐星辞没开口,默默看着程九安去洗澡,等程九安洗完后,他慢吞吞凑过去:“长夜漫漫,不如做点什么?”
程九安一愣:“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鼎反正也送走了,我时日无多,想别的也来不及了。”徐星辞轻声说完,扯开程九安浴衣。
第二天,徐星辞是被门铃声叫醒的。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看了眼身边熟睡的程九安,打开门:“谁啊?”
还没等看清门外是谁,徐星辞只感觉后颈一凉,身体就软绵绵的往后仰,紧接着,落进个熟悉的怀抱。
“这就是我电话里说的那个发现鼎的人。”
彻底陷入黑前,徐星辞听见程九安跟门外的人淡淡道。
不知过了多久,徐星辞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不是酒店的,也不是考古所宿舍的,而是他自己那栋别墅的。
略微偏头,徐星辞看见了金鑫艳蓝色的头发:“小舅舅?怎么是你?”
“醒了醒了,姐!姐夫!人终于醒了。”金鑫蹦起来就往外跑,没一会儿,呼啦啦围过来一圈人。
“爸?妈?外公?外婆?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徐星辞越发迷茫,“我记得,我不是在海洲吗?”
提起海洲两个字,徐星辞记忆终于彻底回笼,他急急忙忙坐起来,抓住金鑫:“程九安呢?他把我打晕了,人呢?不会是怕我偷鼎,特意把我扔回家来让你们看着吧?”
金鑫表情也透着些古怪。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染着暗红色头发的金炎摸了摸徐星辞脑袋,“多亏人家程教授,你身体里的那东西才能被封印。”
徐星辞一怔。
“我姐说得对,多亏了程教授。”金鑫也跟着道,“你感受一下,身体里的恶灵是不是没了?程教授帮你用鼎封印起来的。”
徐星辞这才诧异地发现,身体里住着的那个东西,已经彻底消失了,消失到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是程九安帮他封印了?可是怎么可能?鼎里原来的东西呢?
“程教授无意间打开了鼎,里面关着的东西就出来了,幸亏他之前给程家那两派都打了电话,鼎打开的时候程家好多人都在,这才勉强把那东西斩杀了,刚好鼎空出来了,程教授就提议帮你把身体里的恶灵镇压了。”金鑫解释前因后果。
徐星辞总觉得哪里不对。
程九安先前明明说什么都不愿意打开鼎,还特意将鼎藏起来了,怎么转头等程家人来了,就敲晕自己,一不小心打开了鼎?又一不小心把东西放出来,把鼎腾空了?还顺带着,帮自己把恶灵封印了?
“小舅,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金鑫挠了挠脑袋,越发为难,“反正程教授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程九安他人呢?”徐星辞问。
金鑫:“被程家人带走了。”
“为什么?”徐星辞心里冒出点儿不好的预感。
“程家人不相信程教授的说法。”金鑫叹了口气,“他们觉得他故意打开鼎把东西放出来的,就为了腾空鼎帮你封印。”
“不然哪儿那么正好,偏偏就是人都到齐了,鼎才被打开,又偏偏鼎空出来以后,刚好旁边就有个要封印的恶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