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识学会借用的实验室仅用了七十二个系统时就完全搭建完毕,之所以额外用了这么久主要是在调试设备。阿那克萨教授从学校带来的实验器材和空间站准备的部分设备略有细微不同,天才俱乐部与博识学会的小差别嘛!
不过解决这点事而已研究生们就能包了,用不着教授操心。
头三天其他人都在紧锣密鼓的与管线作战,完全与“机械”二字无关的某三位纯文科学者便借机把空间站里里外外逛了一个遍,只要是允许参观的地方统统合影留念,至少拍三张!
安娜都搞不清楚为啥明明踩点的是自己另外两人却表现得格外积极甚至乐此不疲。
不理解,但……算了,还是配合他们一下吧。
黑塔空间站整体呈锥形,每个主要舱段都是一个固定在主体建构上的圆环,由位于中心的大型太空电梯联通。考虑到客人们是来做实验不是来观光的,代理站长艾丝妲女士把他们统统安排在站尾处方便自由活动。
这地方距离主控舱室有点远,而且中间仅以一道电梯作为通路,在安娜看来是极为危险不妥的设计。但空间站毕竟不是地面构造,没法子设计出如同地面建筑那般复杂的网状动线,到时候只能自己想办法赶在卡芙卡他们侵入前找个正当理由出现才行。
“你在发什么呆?”戴蒙斯走过时顺手摁了下她的脑袋作为提醒,“防卫科的阿兰先生说收容舱段的奇物收藏室开放了,可以过去参观,问你去不去。”
“啊……”安娜收回思绪指指窗外映照着的大半个湛蓝星假装自己刚才是欣赏风景欣赏到失神,“她真漂亮。”
这种极其养眼的蓝色确实是宇宙少见,无愧于“湛蓝”二字,大天才黑塔的出生地。
“谢谢您的赞美,小姐。”阿兰“先生”其实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皮肤微黑白发紫瞳,安娜都比她高一头,“请跟我走这边。”
他客气的为三位客人带路,法厄同和戴蒙斯勾肩搭背走在一边,他们的室友独自走在另一边。
“星际和平公司承建黑塔空间站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黑塔女士封印一些她认为必须封印的东西,也是公司与天才俱乐部合作的标志之一,总体量……”这位防卫科的负责人并不是个能言善辩的性子,空间站的由来与特色被他讲得干巴巴的,三分钟就完事儿了,听众们表示没听够,不满意,再来聊个五百信用点。
阿兰瀑布汗:“这里就是收容舱段了,只要是开放的房间都可以参观,但封闭的房间请不要强行闯入。”
学者嘛,好奇心都强,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强闯之类的事件。好在大家都要脸,提前警示过情况就会好上许多。
戴蒙斯和安娜齐齐扭头去看白毛。
满脑袋黑线大感冤枉的人换成了法厄同:“我是好奇心很强,但也不至于强到这个地步,在别人家做客的基本道理还是懂的。”
“哈哈哈哈……但愿!”戴蒙斯毫不客气的拆好友的台,阿兰看着这两人互相吐槽,紧绷许久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他们确实是初入门径的学者,身上尚未沾染博识学会某些老年学者散发的古板老旧臭气,看来不必担心艾丝妲小姐会不会被为难了,这些人不被科员们为难就是好的。
想到一心投入科研忙碌到废寝忘食的同事们,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闲晃浪费时间:“几位请自行随喜好参观,我先去工作了,少陪。”
别人只是嘴上客气一下,要是真把客气当便宜沾那不就丢大人了么!法厄同连忙和他对着客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只管忙您的,我们等会儿自己想法子回实验舱。”
客人讲道理懂礼貌,主人的心情自然而言跟着变得无比顺畅。阿兰考虑到这三人需要经常出入为实验项目沟通跑腿儿,每次都提前联系他开门关门实在麻烦且不必要……于是少年直截了当道:“那么我就先走了,祝参观愉快。等下麻烦诸位来防卫科找我,我好为你们办三张使用电梯和自助机器人的权限卡。”
电梯乃进出各舱段的交通要道,自主机器人则包揽了清洁、购物,以及餐饮的需要,也不能忘。
“那敢情好,”法厄同他们也嫌每次先联系防卫科负责人然后跟押送囚犯似的等人来接着实费事,有权限卡那可太方便啦:“需要我们这边主动向代理站长小姐申请吗?请问在哪里操作?”戴蒙斯拉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连接上黑塔空间站的局域网打开页面,阿兰告诉他客人能够使用的临时账号以及提交申请的位置:“在这里,一键式操作。”
“嗯,这就可以了。”少年确认三位客人都有认真按照要求完成申请流程后更加放心,再也没有几天前的纠结:“再见,等会儿防卫科见。”
“再见~”送走防卫科负责人,三人绕着收容舱段转了一大圈,黑塔女士不愧是独步银河系数个琥珀纪的超级天才,她收藏的奇物琳琅满目,每一样都很有趣。
安娜走在后面,看了失落世界的个人飞行装置,又戳了会儿会动的眼球。诸如海洋生物心脏结晶这种东西都显得异常普通,被放在奇物展示柜里充当一枚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最后,大家站在一把长着眼睛的枪面前,说明牌上写着“定分枪”三个字。
“我不喜欢枪口瞄着我的样子,不管它是武器还是打火机。”戴蒙斯头一个摇头,法厄同拽住他:“朋友,你不觉得打分的游戏很有趣吗?该不会是担心分数比我低吧!”
“你低!”
“明明是你低!”
“你才低!”
“你更低!”
“你最低!”
“你……!”
这两个幼稚的家伙凑在一起就跟两只梗着脖子抢地盘的猫那样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安娜百无聊赖的悄悄走到窗边向外张望——真神奇,在宇宙里也能像在宿舍里一样靠着窗户欣赏风景。
镶嵌着各色星辰与星系的黑丝绒“幕布”上,不应被肉眼观测到的银白色轨道划过天空,一辆看上去造型相当复古的古铜色老式不知道什么东西划过,然后减慢速度越来越近。
安娜揉揉眼睛用个人光脑搜索,结论是:“星穹列车,【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造物,由走在其命途上的人们驾驶,开拓行动留下的银轨打通了虚数洪流的淤塞,使得宇宙各位面得以连通。”
她把照片发在星核猎手的消息群内,卡芙卡秒回:“我们是准备送小穹上星穹列车,那里比星核猎手的组织更适合他。”
所以……怪不得艾利欧的剧本里写明一定要在黑塔空间站复苏那小子,银狼跟着卡芙卡一起来也是为了借用她们朋克洛德的特殊由虚化实技术。至于顺手捞颗星核给他塞进去的计划么,安娜认为一是为了给复苏一个人的行动提供足够能量与动力,二就是要保护小灰毛。
作为一个能顾容纳星核的人,天生就是封印“万界之癌”的容器,多稀罕呐!开拓者们看到这样的穹会不会好奇?好奇了要不要带上他?这不就顺理成章蹭上车了嘛!再说了,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去捅爆一个容纳星核的容器?是不想活了吗?还是认为稀松平常的死状配不上其人的特殊?
那玩意儿一炸,星神也得抖三抖!
收回外置设备,安娜决定领到权限卡就去支援舱段的月台转转,说不定能提前结识几位开拓者——她是有正经身份的学者,为何不能出于好奇心接触到【开拓】的命途?外界只知从伊维尔监狱成功逃离的重犯08241321号加入了星核猎手,又没人知道她就是08241321号,只不过提前替卡芙卡观察下她家超龄儿童未来的落脚之处,又不是去打劫的,怎么不行!
“法厄同,戴蒙斯,你们快来看!”安娜转头喊了一声,室友们往这边一瞧,法厄同立刻欢呼着举起外置设备冲到窗前:“哇!掏着了,这回真是掏着了!是星穹列车,只在记录中出现过的超大号奇物!”
“快,赶在它完成检疫停靠在月台前帮我从这个角度拍几张合影!”
白发青年激动的摆了个姿势,安娜和戴蒙斯木着脸分别给他来了套十八连拍。法厄同激动的走过来查看照片,顺便对两好友道:“你们拍不拍?我帮你们拍!”
“不用了,”安娜摇头,“我打算去站台上近距离留影。”
“我也不用了,我不是交通工具迷。”不管是站在窗户旁边傻笑还是眼巴巴凑去月台,戴蒙斯都觉得大可不必。
“你可真没意思!”法厄同朝戴蒙斯做了个奇怪的表情,兜头挨了几拳,安娜无视掉这两个加起来很难超过五岁的家伙向奇物收藏室门口走去:“我要去防卫科取权限卡,下次再来参观,你们呢?”
当着监控机器人的面小过了几招,法厄同与戴蒙斯再次勾肩搭背:“行,一块走!”
安娜:“……”
你们真是够了,先把鼻血擦擦行不行?
第152章
领取临时权限卡的过程非常顺利,访客身份确认无误,停留时间确认无误,留影然后出片过塑,将客人留下的影像与身份信息录入系统就OK了。
权限卡被安娜装在一只学校购买的软胶卡套内,简简单单往脖子上一挂,再加上空间站人手一件的白大褂,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学者的意思。
“走了走了走了,时间不早还得赶回去上课,下课后我和你一起去月台围观星穹列车。”法厄同在外置设备上看到了希德的提醒留言。他们是跟着阿那克萨教授出门帮忙,但学校的专业课该上还得上,远程投影到课堂上点名应卯,这件事不能省略。
阿兰目送博识学会来的客人们结伴离去,防卫科的科员凑上来向他打听消息。
“那位年轻的小姐也是从第一真理大学来的学者吗?她看上去既纤细又柔弱,脾气还很温和,阿兰大哥你说她会不会喜欢话多的人?”
阿兰:“……”
第一真理大学的学者,你打算凭借什么资格去追求人家?
但是话不能说的如此直接,他努力斟酌了好久才终于挤出一句:“你是不是应该先打听打听她是否已经有了伴侣或是心仪之人?”
“噢!”这位科员完全没有气馁的样子,“好的!您说得对!我是得先问问这些,免得平白无故打扰她!”
你去问这些难道就不是一种打扰了吗?不要啊!
但是被无缘无故的爱情冲昏头脑的年轻人根本就是听不进道理的蛮牛,安娜刚用她新鲜入手的权限卡刷开电梯门,身后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陌生人。
“您!您好!小姐!请等一下!”
要不是在第一真理大学待了小半年,安娜真不一定会认为“小姐”这个称呼也包含了自己在内。她停下脚步转身正色看向来者,还以为对方有什么重要紧要的事要说,压根没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
“呼……呼……”陌生的防卫科科员一路烟尘滚滚冲到她面前,扶着膝盖猛地喘了几口气,抬起头带着灿烂到灼目的笑容问道:“小姐,请问您现在是心有所属还是名花有主了呢?如果都没有,可不可以考虑我?也许我没有那么高的学识,也没有太聪明的头脑,但我身体健康工作稳定,我能一直跟在您身边帮您料理杂物照顾家庭!”
法厄同挑高眉梢:“哇哦~”
戴蒙斯捏拳头:“这对你来说算是骚扰吗?”
安娜:“啊?”
是……毛遂自荐来当生活助理的吗?可我不需要啊!
“你认识我?”震惊过后她皱起眉头仔细打量这个五官周正但没什么记忆点的年轻人,对方摇头:“十五分钟前还不认识。”
“你见过我?”不可能啊,不至于吧……难道是原身留下的桃花债?
年轻人笑得越发灿烂:“十五分钟前还没见过!”
“那你为什么突然向我提出这个……”她有点想说“荒谬”,考虑了几秒还是把这个词收回去勉强保持住自己“文弱学术分子”的形象,“……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一见钟情这个答案可以吗?见到您的瞬间我终于知道我的心脏在跳动!”年轻人的眼睛闪闪发亮,法厄同和戴蒙斯你看我我看你,一块转过去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安娜。
费伯里克特这个人……哦!原来是个英俊帅气且很潇洒的年轻姑娘!
等等,这几个形容词用在这儿好奇怪啊,别开脸不看怎么想怎么别扭,但是回头看看本人又觉得非常合适?
“即便我不存在,先生,您的心脏也仍旧是跳动的,”安娜为这论断加上个注脚,“除非您是位智械。”
那当然不可能,想也不想的拒绝脱口而出后她又找了个理由好让这位陌生人不至于下不来台:“您很好,只是不在我的择偶范围内。”
一见钟情算什么答案?无非见色起意罢了,安娜忍住搓脸的冲动——哥们儿,我觉得你应该审视一下自己,重新确认一下取向和认知是否统一。就我这样儿你也能一见钟情,取向是不是存在一定角度弧度或者说,弯度?
“您喜欢哪种男士呢?”这家伙在这个问题上有点执着,不过法厄同和戴蒙斯都能理解,毕竟理想型总是很难遇到,宇宙那么大这次不抓紧机会很可能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安娜到哪儿去找个择偶范围内的男士作参考描述给他听啊,她只有排除法——反正绝不能是埃特蒙德那种。
“嗯……”她冥思苦想,憋出几个词,“我喜欢金发美人,年龄不要太大,性格得开朗活泼些,有眼色会说话,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知道自己找个角落躲起来别自讨没趣。”
其他就没有了,学历和工作什么的都不重要,她自己在这两方面也不怎么样,总不好为难别人。
“视觉系!”法厄同一拳敲在掌心,戴蒙斯无比赞同:“没错,她要挑好看的。”
两人异口同声:“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被无情拒绝的年轻人可怜巴巴:“我可以做整形手术!”
“啊!抱歉!”这家伙越说越离谱,安娜开始左顾右盼想找个角度落荒而逃,“整形手术就没必要了吧,我好歹得为未来可能存在的孩子考虑一二,好看的父亲还能勉强压住怒气容忍一二,难看的不就是个老登?”
“噗,嗯,咳咳!”法厄同发出古怪的声音,戴蒙斯死死低着头肩膀狂抖。
这是真的狠,说实话,吾友是个狼灭,比狠人还多好几个点!
这时电梯门开了,里面的乘客出不来,外面的乘客进不去,两边面面相觑。
“总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恕我无法接受,就这样,再见!”安娜为这场闹剧画上句号,让开路的同时小声对被自己堵住的无辜路人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不好意思。”
电梯里站着一个粉衣姑娘和一个青衣青年,前者瞪大她那双多彩的眼睛眨巴眨巴,后者下意识举起手狂揉额头:“没事,没关系,您请。”
开拓的路上什么事都有可能遇到,真的,他已经逐渐习惯。
他们走出电梯,身后的行人急急忙忙挤进去启动,刚刚被拒绝还有点消沉的防卫科小哥不忘工作内容:“两位有什么需要吗?”
“哦哦!”粉衣姑娘活泼伶俐声音甜美,她笑眯眯的对这个失意人道:“用丹恒的话来说这叫天涯何处无芳草,缘分还没到,你别难过,也许更适合你的女孩就在不远处等着你呢?咱们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他叫丹恒咱叫三月七,你核对一下访客名单,姬子小姐之前已经和艾丝妲站长联系过了,咱两个人是来向站长问好顺便送物资清单的。”
“……嗯,系统中有两位的记录,请跟我来,艾丝妲站长就在主控舱段。”他恹恹的看了眼防卫系统里的名单,无精打采的为访客领路。
三月七笑嘻嘻的看了丹恒一眼,后者回给她一个无奈的表情——吃瓜也别在当事人面前吃啊,挨打了别喊我帮忙!
递交物资清单,协同科员们搬运物资,核对物资数量,这些都是枯燥麻烦但又必须要做的工作。星穹列车可不像罗浮仙舟那样就差把母星栓绳系在飞行器后面带着走,他们没有生产物资与能量的办法,除了不停开拓未知为列车积蓄动力外必须与沿途的各个站点建立良好关系定期交互,不然无名客们就很有可能遇到饿肚子的时候。
等他们忙完一圈回到月台,就见之前在电梯外偶遇的三个人里有两个正围着星穹列车拍照。白发青年热情洋溢激动地像只萨摩耶,黑发的,额,小姐则满眼探究像是在比较什么……她在比较什么?
“两位很喜欢交通工具?”三月七背着手上前和陌生人打招呼,黑发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翘(翘的幅度实在不高),“差不多吧,两位日安。我们是博识学会的学者,偶然注意到星穹列车停靠在黑塔空间站,难得偶遇过来参观一二。”
法厄同接过话:“没错,她主修自然神学,星穹列车是【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造物,诸位无名客都是祂的眷属,这家伙纯粹出于好奇,我倒是比较粉交通工具。”
“没关系,啊!”三月七向客人伸手做邀请状,“要上来看看吗?”
就算对方成不了无名客,星穹列车也不会拒绝开拓的人,学者难道不也在知识的海洋中不断开拓吗?哈哈哈哈哈,认识认识就是朋友了嘛!
这姑娘性格真可爱,她应该不会讨厌穹吧……安娜抿嘴道谢看向法厄同,如果他不去的话她就自己上去瞧瞧。
“什么?还能上去参观?星神在上!太谢谢啦!”这家伙比谁都激动,迫不及待走向车门。
安娜藏在鞋子里的脚趾抓抓鞋底,硬着头皮干笑:“哈哈哈哈,谢谢谢谢。”
三月七发出可疑的噗噗声,丹恒用力揉脸。
不要去欺负腼腆可怜的学者啊!
第153章
星穹列车的内饰以红色、金色、深棕色为主,观景车厢两侧分别安装着并列的一连串大型透视窗,可以清晰欣赏旅途中的风景。车厢入口处摆放了一台播放音乐的设备,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淌,别有一番情调。不远处包裹着红色丝绒的柔软长椅紧贴在车厢两侧,在其前后设有散落的圆桌软椅以及一个可供乘员放置物品的小号吧台。
列车可视化的形象中一共有六节车厢,车头采用了非常经典的老式蒸汽气质作为造型,一只摇摇摆摆的大耳朵兔子穿着红色制服戴着与身高并不匹配的帽子在红色地毯上走来走去,三月七见到它就亲亲密密的凑上去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帕姆!我们回来啦~”
“补充物资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你可以去仓库车厢核对一下。”丹恒稳重的走在后面先交代任务后谈论其他:“这是我们在月台上遇到的两位学者,看到他们对星穹列车很感兴趣我们就做主邀请他们上来参观一二。”
大耳兔抬起头看了眼安娜和法厄同,并不认为这两个人会对列车产生威胁。
“欢迎欢迎,我是星穹列车的列车长帕姆,星穹列车欢迎所有对无名客抱有好感的人!两位是想自由参观呢,还是需要我代为讲解一二?”
那当然是希望它能帮忙讲解了,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看也是白看,什么都看不懂。
安娜走到它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您好,帕姆……列车长,您可以喊我安娜或者安,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法厄同,我们来自于第一真理大学,还是研究生院的学生。”
博识学会的总部就位于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的中心位置,这二者是可以画上等号的。但安娜着重仔细说明一番更好,明确自己的来历与身份是对主家的尊重。而且她可不是空着手问候,鉴于对方形象上应该是只兔子,她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份什锦蔬果冻干作为示好的礼物——梅娅女士怕她在遥远的地方求学吃不好,每次发货随船的零食大礼包里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这!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帕!?”
列车长惊讶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不能离开列车,无名客们来了又去,只有帕姆永远守在车厢里一次次眺望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有了新*的朋友或者与旧朋友分道扬镳。
礼物,就是友谊的象征!
“当然是送给您的,谢谢您的招待。”安娜把满满一大袋什锦蔬果冻干交给它,小兔子感动得两眼含泪,:“请随我来,我一定会好好向你们介绍列车。”
它看上去干劲十足,收好零食后扭着尾巴带领客人们从观景车厢开始参观。
“无名客们在这里聚会,招待友人,也在这里开会讨论新的开拓目标……别看椅子不起眼,它们其实也是种奇物,只有被列车认可的无名客能坐上去……后面是乘客车厢,从这里走还有派对车厢……”
列车可用于参观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半个系统时就转的差不多了,安娜对这里非常满意——温馨紧凑,穹会喜欢的。
无论从审美还是宜居的角度看,星穹列车的居住舒适度远超星核猎手们散落于宇宙各处的简易据点,想必卡芙卡也会满意。
回到派对车厢,帕姆说什么都要请客人们喝一杯,观景车厢的椅子不能招待客人,派对车厢的吧台总可以靠着休息。家里的小朋友请了新伙伴来玩,怎么能半个系统时就打发人走呢?
那也太不礼貌了帕!
负责调制饮料的是台调饮机器人,听声音设定是位男性,外形则像个顶着球的甜筒。他利落的为客人端上两杯提神饮料,法厄同尝了一口,眼神一亮:“比学校里流行的好喝多了,薄荷味不苦,很清新。”
“感谢您的赞美,先生,也许您愿意再听我讲个笑话?”调饮机器人的语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种欠欠的感觉,从另一边走进来的红发女士斩钉截铁道:“闭嘴,闭嘴!谢谢!”
“他的名字叫做闭嘴,并不是指两位。”红发女士身后还跟着一位拄着手杖看上去又老又年轻的男士,帕姆扭扭扭的转身向安娜和法厄同介绍:“这两位是列车领航员姬子和乘客瓦1尔1特……”
“两位好两位好!”法厄同上前把安娜刚才说过的介绍词重复了一遍,姬子小姐莞尔:“我刚才已经听丹恒和三月七说过,他们在仓库里忙碌,绝没有怠慢客人的意思。”
其实是丹恒担心帕姆被人给骗了,专门悄悄溜去找来大人镇场。以他作为持明的感知,那个看似纤细柔弱的女学者总有股危险到能对龙裔产生威胁的感觉,不可不防。
法厄同笑得憨憨的:“没关系呀,诸位该忙什么忙什么,我们才是唐突来访的不速之客,有道是客随主便嘛!”
他可真会说话,安娜几乎快要敬重起这个一遇到戴蒙斯就迅速幼龄化的家伙了。
姬子却觉得他身边那个手脚都很局促的女孩并不像丹恒想象的那样危险,是,她是有成为危险因子的能力,但人之所以为人,不正是因为他们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行动不造成危险的情况吗?
“欢迎你们参观星穹列车,有技术上的问题可以随时问我。”领航员是技术骨干,当然要问她,可惜法厄同主修法学,安娜主修神学,这二者与技术唯一的交集仅限于《知识产权保护法》和某些星球十几个琥珀纪之前猎巫烧死科学家的无聊活动上。
“……”安娜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可以加您的好友吗?我的朋友们或许会有技术问题向您请教。”
潜台词是我没有,我看不懂,只能看看热闹这样子。
姬子欣然取出外置设备给她刷了一下,安娜转身又看向帕姆:“请问可以加列车长的好友吗?”
帕姆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列车长终于也交到无名客以外的朋友啦!它开心到耳朵挥舞,马上就要原地起飞:“好呀好呀!”
安娜也刷了它一下,申请备注一气呵成。OK,穹宝今后的监护人和上司都已经GET到,不怕得不到他的一手消息。
今天也是社交levelup的一天!
“参观的差不多了,实验室还有工作要做,我们就不留下继续打扰诸位,非常感谢大家的慷慨,”法厄同只捡好听的说,“我回去问问导师,如果他同意的话一定邀请诸位前来参观我们的实验,哈哈哈哈哈,第一真理大学就更欢迎了,什么时候来都好招待的!”
参观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结束,安娜跟在白发青年身后迈出星穹列车的大门。迈上站台时她忍不住转身向后看,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过去的同伴很快就会成为一个陌生人,再也不是她的同伴了。
“再见~”三月七和帕姆站在车门里朝客人挥手,她垂下眼睛露出柔和的微笑,抬起右手回应:“嗯,再见,祝你们未来旅途顺利。”
从支援舱段回到实验室,法厄同忽然转身弯腰看看安娜的脸色:“怎么?你好像有点儿不太开心?为什么,想跟着星穹列车一起去做无名客吗?”
安娜:“……”
她突然笑了一声,故意揶揄道:“是啊,后悔了,要不我现在就去申请休学吧!”
“欸?”白毛傻乎乎的愣在原地,“不是,你不怕拉帝奥教授拎着数位笔追杀到星穹列车上啊!”
所以你们到底把我家的导师当成什么了?
“你的脑子里是不是不小心渗进了液体?”安娜翻了个白眼,法厄同快步走到她身边吐槽:“瞧瞧,瞧瞧,你现在连说话都越来越像拉帝奥教授了,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吧!也不知道谁开学时小心翼翼说什么‘我从偏远地方来,基础不太好’……”
他捏着嗓子学得一点也不像,还好躲得快不然差点就被安娜一脚踹出实验室大门。
希德抱着一堆试管架经过又倒回来,好奇的看看,决定把这份疑惑留到休息时再问——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昨天费伯里克特还没这么多话。
“怎么回事?”阿那克萨教授从后面走过侄子身边,二话不说伸手摁摁他的脑袋提醒他注意安全。这孩子生性腼腆但聪慧异常,他是姐姐生命的延续,就像是颗稚嫩的种子需要悉心培养。于是他极为坚决的抢走了孩子的命名权,给他起了个和“种子”拥有相同谐音的名字,又把他留在自家的家系内。
希德眨眨眼,面对读作“叔叔”写作“舅舅”的阿那克萨教授他没有太多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安娜似乎终于不再把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了。”
“她可用不着你去操心,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别的。”阿那克萨撇撇嘴,一路摁着傻侄子去看培养皿。
能在一个学期内从一无所知奋斗到学有小成,拉帝奥挑弟子的眼光还真是毒辣,所以希德你还是省省吧!
第154章
“星穹列车上怎么样?”
戴蒙斯挽起袖子端着一大箱刚出的测试结果,这家伙由于太过魁梧以至于时常被人怀疑究竟是不是学者,安娜瞄了眼他露出来的手臂,同样觉得很疑惑:“车上很漂亮,无名客们很热情……额,你平时都在图书馆做什么?”
反正他在宿舍里除了颠锅没干过什么特别的事,真让人诧异这线条漂亮的肌肉究竟是打哪儿练出来的。
“问这个干嘛?我平时不都是把书带回宿舍或者直接下载在光脑上看,你难道不知道?”又不是没互相换书换资料看过,奇奇怪怪的。
青年侧身让开条路让她走回座位:“喏,你的工作来了。”
她根据他的发力程度估算了一番箱子里的重量,一脑门黑线。这才是实验室刚搭建好,如果推到明天再干注定会变成场灾难。
“怎么这么多?”安娜把上课用的笔记挪开免得混淆,戴蒙斯顺手将箱子放在她那个风水宝地的脚边:“初始数据就会很多啊,一头一尾有点累,中间还好,你之前没进过实验室?”
嗯……炸过实验室算吗?
“放这儿吧,我争取一个系统时完事儿。”她解开袖口把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扫描仪都是准备好的,手动记录扫描入后与系统记录的电子信息反复比较分析,如果出现出入究竟是观测的人失误还是实验本身出了问题就能立刻反馈到负责人处——所以说这个活儿除了消耗体力外还非常枯燥乏味,怪不得大家都不乐意干。
但它很重要,能帮助负责人及时发现实验中潜藏的不稳定因素。
“等会儿还有,不过应该不会耽误你中间去上课。”戴蒙斯有节专业课要赶时间找个安静地方投影,放下纸箱后他匆匆忙忙回宿舍。
安娜在学校系统中的记录早就改过来了,生活在校园中又不像在伊维尔星上需要时刻提高警惕紧绷着,如今她整个看上去柔和了许多,旁人自然不会轻易弄错这家伙的性别更不可能把一个年轻姑娘的住所安排在异性圈子里……戴蒙斯和法厄同他们失去了一位宝贵的室友。
能帮忙代上课的那种。
“你在这儿干嘛?”粉色头发的青年一开门就看到白毛坐在床铺上摆弄外置设备,法厄同举起小光屏给他看:“星穹列车走过许多地方,这些记录是咱们很难在学校得到的,我想着能不能共享一下他们的智库,这措辞你觉得怎么样?”
他正在写一份合作邀请,光开头就占了半页。
戴蒙斯眯起眼睛凑近看看,歪头思考了一番:“明天抽空和希德、费伯里他们碰头商量商量。毕竟那是人家的智库,你说共享就共享?咱们又能为无名客们提供什么帮助呢?”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不会有白白到手的资料。别人家的智库肯借你看是情分,不借你看是本分,哪怕博识学会愿意将知识开放给宇宙中的全体人类分享也一样是要收取代价的好吧!
“有道理。”法厄同把编辑了一半的文字保存关闭收起外置设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辛苦你替我顶了会儿班,兄弟,我出去干活儿了,你好好上课。”
接下来几个小时他没课,自然要去替有课的好友值班。
两个半系统时后安娜交代顶班的法厄同新数据先在她座位上扔着,等她下课回来再收拾。这个数据录入的工作不像其他的时效性那么强,稍微晚一点慢一点也没关系,她当然能先去把课给上了。选修课可以请假自修回头参加考试即可,专业课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干,就算学校允许她也有自知之明,到点就回到宿舍乖乖投影进教室。
这种超远距离的“面对面”技术正出自空间站主人黑塔女士之手,天才才能做到的创举。安娜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投影启动瞬间极短的眩晕感让她有种失真的错觉,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褪了色的自己正站在阶梯教室的过道上。
黑塔女士原版的技术并不会让人褪色,落地投入应用后专门调成这样就是为了让人能分清谁是投影以避免一些伦理和法律上的纠纷。有些家资颇丰无处可烧的学生还会加钱订购投影的装饰效果,边走边洒花瓣什么的都是基操。出差的学者们也可以这么干,不过安娜觉得学会免费提供的基础版足够用了,让她边走边洒花瓣或是边走脚下边开花实在有些过于羞耻。
这种感觉……还挺特别?安娜迈开仅在意识中存在的双腿——此刻的她正躺在黑塔空间站的宿舍里,当然不可能梦游一样在床上沿着墙壁走来走去,但教室中的影像却如履平地般一直走到前排坐下。
有趣!
拉帝奥教授一如既往的带着一股风出现,走上讲台翻开讲义,他瞄了眼坐在下面的某个投影微微在心里点了下头。
自我认知清晰,明白自己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还行吧。
“费伯里克特,这个问题你来回答。”他看了眼教室里的布局,刚开学时拥挤不堪现在变得松松散散,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学生放弃课程离开教室,那些孩子的心理素质属实有待提高。
学校老师人畜无害的质问尚且无法承受,将来有得是被人逼问尴尬社死的时候。上司和同事可不会扣你几分让你补考、重修、延毕就高抬贵手既往不咎,强大的内心最好还是赶在离开学校前练出来。
像费伯里克特这样就很好,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站着听就站着听,挨一记数位笔也会第一时间重新爬回来,一看就知道她压根不把这些小事往心上放——某种角度上可以说学渣得坦坦荡荡,完全没有刚开学时的战战兢兢欲盖弥彰。
她要不是早早放弃伪装,教授们也不会高看她这一眼。漫长的学术求索之路上,谁不犯错?知错就改还是很好的,为了避免犯错而自作聪明大可不必。
一个半小时后授课结束,维里塔斯拉帝奥走下讲台,学生们“轰”得逃跑大半,剩下小半也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费伯里克特,”他敲敲某个拉开光脑整理笔记的投影,她立刻站起来:“教授?”
这家伙迷茫疑惑时锋利的眉眼会下意识变得圆润柔和,样子有些呆。
“有什么问题吗?”她的投影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说明身体健康没出问题,阿那克萨还不至于太把她当牛马使唤。费伯里克特被关心后变得更呆了,手忙脚乱翻出平时思考的记录:“是的,教授,我有些关于……的疑惑……”
他耐心听完她的描述,对她的学习进度比较满意,虽然基础差到一眼就能看出那股清澈的愚蠢,但她能耐得住寂寞奋起直追,这不就追上来了么?
“不错,能想到这些说明你没有白白把时间浪费在不知所谓的事情上,这个问题我的思考角度是这样……”
安娜结束投影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系统时,新的数据肯定出来了,她从上层床铺直接跳下地面,推着妹妹进来的卡斯托拉娅吓了一跳:“星神在上!安,你的脚踝没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刚下课正打算去录数据,你们下班休息了?”她一边一下轻快的把脚塞进鞋子,狄俄斯库里姐妹体贴的快速移动让开通道,两边互相放松表情点点头错身而过。
珀吕茜娅抿嘴轻笑:“阿那克萨教授正闲着,小心他四处抓人辩论哦~”
“感谢你的提醒!”安娜回头朝双胞胎姐妹挥挥手,“要我帮你们带点吃的回来吗?”
那还是要的,宇宙炒饭这种东西吃个一次两次还行,打从第三顿开始就会让人不断怀疑人生。
回到千挑万选的隐蔽座位上,安娜挪挪圆滚滚刺融融的绿色小盆栽投入工作,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忙得不可开交——阿那克萨教授的教学方式与拉帝奥教授完全不同,大概是因为性格不一样吧,拉帝奥教授没有大笑着把学生扔在课堂上过,也不会像只斗鸡那样兴致勃勃的没事儿就找人辩论。
不远处被他抓到的法厄同绞尽脑汁苟命,仅仅两个回合就被教授“斩于马下”垂头丧气躲进角落长蘑菇。
“安,你说我是不是要延毕了?”他绝望的趴在一旁为安娜的工作制造大量噪音和干扰,一点也不想和教授辩论的文盲犀利吐槽:“所以你为什么要仰着脸走到教授身边?亮出脚爪翅膀和翎羽是斗鸡开战前的必备展示,你都这么做了还希望教授看不见,这么扭曲?”
“嗷!”
这家伙抱头哀嚎把一脑袋白毛揉成鸟窝:“安!你变了!明明刚开学时的你并不是这样!”
“谢谢夸赞!”安娜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一个,专注于数据比对,“求仁得仁,恭喜恭喜。”
法厄同悲伤的滚远了些,抱着膝盖哀悼自己的宿舍弟位。
安娜微微勾起嘴角,外置设备突然弹出消息,她低头看了一眼,发消息来的卡芙卡只有五个字。
“反物质军团”
第155章
“反物质军团”,【毁灭】星神纳努克麾下的军团,规模浩荡,时刻践行着毁灭的信仰。纳努克“认为”万物必将归熵,宇宙终将寂灭,因此毫不留情的碾碎一颗又一颗星球,熄灭一簇又一簇文明。祂的信徒们欢呼着扑向文明之火,践踏它,摧残它,直至空余一摊灰烬。
人们也会习惯性的将反物质军团简称为毁灭的军团,所到之处尽是哀鸣。
根据博识学会的记载,与【毁灭】的战斗中只有【巡猎】的巡海游侠们曾借助残余虫群且付出惨重代价方才将其歼灭,数个琥珀纪以来仅此一例。其他文明或快或慢,或迟或早,最终都覆灭在汹涌如潮的黑色阴影之下。
安娜盯着外置设备看了一会儿,默默放下它,安静的为数据录入工作做了个结尾。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已完成录入的记录整理归档,未完成的记录贴上标签塞进座位最里面,然后活动了下手腕:“我打算上去给狄俄斯库里姐妹订一份下午茶。”
卡芙卡在这个时候突然给她传信就不是让她做准备的,完完全全的应战提示。
法厄同靠在桌边摇头:“我就不去了,还得替戴蒙斯盯着。他这周的课全集中在这几天,可怜的人呐~”
他摇头摆尾的感叹着,安娜抿了下嘴。
“那好吧,我快去快回。”她要先将卡芙卡和银狼引至收容舱段,然后迅速回防保证这些博识学会的学者们至少能活到被送进治疗舱。
谁也不知道反物质军团会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入侵,眼下这个时间点恐怕也已经来不及提醒空间站的代理站长……确实来不及了。
走出刚刚好卡在收容舱段的电梯箱,安娜面前突然出现两团黑色漩涡,泥浆般的黑色中心钻出数只通体乌黑的虚卒。
这东西正是反物质军团的基本作战单元,【毁灭】意志的具现化。
“喂?能听到吗?”银狼的数据流敲开她个人光脑的防火墙,安娜简短哼了一声:“能,我正在行动。”
钢琴线闪了一下,两只虚卒先是碎裂紧接着化作尘埃缓缓消失。更多黑色漩涡缓缓渗透,从一个小小的点连成一个平面,旋转着连通不同空间。
“星核不会放在普通的奇物收容处,”银狼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轻松,“把你的外置设备扔在门口,剩下的交给我们,不会让你暴露。”
有安娜告知细节,这次行动变得轻松惬意就跟郊游似的,她明面上的“学者”身份也非常方便帮忙打前哨,银狼喜欢有难度的游戏,不过她更喜欢赢。
“明白。”
安娜慢吞吞向前跑动,力求把一个文弱的学术分子演出精髓。身后那几个黑色漩涡里的虚卒终于穿透屏障进入空间站,这样一来她就更有理由“惊慌失措”的逃跑以至于不小心把个人光脑外置设备落在地上。
按照银狼的要求她躲进最大的奇物收藏室,绕过传送笼放下外置设备,然后被突然出现的又一波虚卒“吓得”满舱段乱窜。
——演戏实在是太累了,比读书写论文还累!
这会儿太空电梯已经无法使用了,故障关停的红色警示灯亮得刺眼。安娜想起一下午都是课的戴蒙斯以及腿脚不便的珀吕茜娅,咬咬牙翻出被虚卒打破的隔离罩,在钢琴线辅助下一点一点沿着空间站的内部钢构向尾部舱段行进。
*
“戴蒙斯!”法厄同一拳锤晕冲到自己面前的虚卒,转眼就看到被打断了投影课程的友人殴打小朋友似的将人马状虚卒扔出宿舍。撞在墙面上的虚卒化作一团黑雾炸裂,白发青年松了口气,紧接着焦急道:“安刚才出门去了!她打算去上面给卡斯托拉娅她们带些下午茶……”
阿那克萨教授第一时间关闭了多处空间入口,成功将反物质军团的位面传输点禁锢在特定位置上。即便如此舱段内仍旧钻进来好几只虚卒,清理这些东西花费大家不少力气。外面的情况只会更糟糕,就费伯里克特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虚卒一顿能吃三个!
“咱们得出去捞她!”戴蒙斯转身捏死另一只虚卒,气还没喘匀第三只又贴过来,“这些东西真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他不退反进,迎上前一把捏住虚卒的脖子将其掼在地面上砸得头破血流灰飞烟灭。
“我也是这个意思,但……”眼看实验室平安,虚卒的数量逐渐得到控制,法厄同也有了说笑的心思,他手里拎着跟不知道从哪儿拆下来的金属管,让开一步把身后偷袭的虚卒闪在空档里,抬手下劈跟抡重剑似的活活把这个倒霉蛋砸成了渣渣,“你这看上去实在不像个学者啊!”
哪有学者揍虚卒就跟吃小饼干一样的?
“哼,”戴蒙斯冷哼,“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另一个方向上希德跟在阿那克萨教授身后单手举枪瞄准,平日里那些腼腆内向消失得无影无踪,卡斯托拉娅更是和妹妹配合无间一刀一只小虚卒。
“教授!费伯里克特刚才出去了!”法厄同隔着人头大喊,希德立刻慌慌张张回头:“什么?她出去了多长时间?”
“总有快一个系统时……”
阿那克萨算了一下,安娜费伯里克特肯定被反物质军团给堵住了,但愿她能聪明些及时找到躲藏的地方,或者希望黑塔空间站的防卫科及时响应抵御外敌。
“能联系上人吗?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外面形势复杂。”
可别一个没捞回来又搭进去两个。
“她自己一个人……”法厄同梗着脖子犟,背后让戴蒙斯拽了一把,“闭嘴,听教授的!”
白毛扭头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朋友,这家伙是脑袋被虚卒咬了吗?不想戴蒙斯眼睛灵活的瞄了眼希德的方向,法厄同立时消音。
懂了,另辟蹊径呗!
虚卒似乎无穷无尽,但是人类的智慧也同样无穷无尽,没过多长时间实验室内的虚卒数量明显下降,其他学者三三两两合作着也支应得有声有色。
希德看看这里已经没什么危险可言,悄悄从叔叔背后溜走找小伙伴汇合,法厄同与戴蒙斯已经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等着他了,三人打了个照面,小格拉斯先生悄悄打开阿那克萨教授构建的亚空间屏障,三人跟老鼠一样瞬间蹿得无影无踪。
“去哪儿找她?”希德举枪策应后方,法厄同和戴蒙斯一人看一个方向。走廊里没有空间屏障虚卒数量居然也不是很多,从漩涡中渗透进来的人马一落地就朝电梯的方向跳跃,似乎那边有什么东西特别吸引它们。
“我也不知道,但她应该不在这个舱段,刚才我和法厄同试着联系安,信号被屏蔽了,联系不上。”戴蒙斯随手打烂一只圆溜溜的虚卒,“先朝电梯那边去吧。”
“嗯。”希德抿紧嘴,他没法想象费伯里克特独自一人该如何自保,其他的更是刻意不去想——万一她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不不,不要往坏处联想……
三人合力杀出这条环形走廊,感应门早已损坏,幸好重力系统和维生系统没出问题,不然飘在太空中的空间站和封闭坟墓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这么多……?”闯出通向电梯大厅的感应门,前方密密麻麻涌动着数不清数量的黑色敌人,法厄同恍然大悟,“怪不得实验室那边的虚卒越来越少,原来都跑这儿来了!”
越是挣扎得剧烈的猎物就越能吸引反物质军团的注意,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有什么,竟然能把这么多虚卒从实验室引过来。
“哇!”愣神功夫十几只虚卒注意到三人小组的出现,眨眼功夫便冲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法厄同后退半步护住希德与戴蒙斯的侧向,冷不丁头顶砸下来一个比其他虚卒体型大了几倍的大家伙。
“小心!”戴蒙斯一把将希德拉回身边,三人侧身向外互为掩护。他们正打算硬抗这只特别的敌人,快到几乎看不见的闪光划过,漆黑的虚卒应声碎裂成数块,尚未落地便化作尘埃散逸。
乌黑如泥的碎块消失后,他们只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闪了一下。背影的主人仿佛闪现般出现在另一头,被她当成狗一样溜来溜去的长串虚卒应声倒地,直到现在几人才看清闪光的原来是条金属线。
“……啊?”法厄同咂咂嘴,用力咽下一口口水,“安?”
安娜又一次闪过他面前时疑惑的侧头看了一眼:“嗯?”
成片虚卒如同麦桔般倒下,她这才腾出空问问实验室的情况:“我才刚坐电梯到收容舱段那儿反物质军团就来了,只来得及撤出电梯想办法一点一点往回走。”
然后她就被阿那克萨教授的亚空间屏障给锁在实验室外面,试了几次敲不开门只能返回电梯大厅拉着虚卒“放风筝”。
“实验室里一切都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它们伤到了几位前辈,之后再也没有人发生意外。”法厄同手上动作不停,四个人合作他甚至还有闲心聊天,“阿那克萨教授开了亚空间屏障设备……”
现在看来要不是费伯里克特在外面拉走了大量虚卒,那道脆弱的亚空间屏障不一定能抗住反物质军团渗透。就……怪不得是能用面包棍和灭火器干掉星盗和赏金猎人的狠人,教务系统分宿舍果然是有规律的吧!
第156章
“这些虚卒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四个人守在圆形的宽阔电梯厅内,望着源源不绝的黑色浪潮心理上的压力远大于抵御这股浪潮真正花费的力气。
汇合后几人商量了一下,与其将虚卒带进实验室,不如干脆留在外面算了。那些娇贵的实验设备以及缺乏锻炼的前辈需要额外关照,把他们护在实验室里反而更安全更放心。
但是外面的情况也太糟糕了,虚卒就像源源不绝的黑色蚂蚁,似乎永远也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应该……不会太久,”安娜心里沉甸甸的。反物质军团肯定不会自己迷路跑来黑塔空间站搞事,考虑到在此之前卡芙卡甚至还给了她两分钟应急,说明她早就知道或者说肯定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这东西的到来。
那么她是不是有理由怀疑反物质军团的出现与星核猎手此次行动有关?
黑塔空间站里的科员们,有什么必须死的理由吗?穹对猎手们很重要,其他人呢?他们难道对亲人朋友来说就不重要?
她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这种想法或许既虚伪又伪善,但就是忍不住反复思量。如果说穹宝复活之后卡芙卡和银狼有办法控制住这些反物质军团也算是她们在计划里考虑到了无辜之人,但……以安娜对同事们浅薄的了解看,可能性不大。
此刻她无比希望自己是错的。刃先生在爆炸中解救了她,卡芙卡、银狼、流萤敞开怀抱接纳了一个浑身麻烦的人还屡屡伸出援手——如果不是银狼的帮助安娜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会在何处险中求生,更不必提拥有一个公开且被人尊敬的“学者”身份。
其实并不需要反物质军团穹也能复活,但星穹列车会不会顺利接受他可就不一定了。唯有危难才能让穹有展示自己能力的空间,唯有并肩作战的情谊才够让无名客们不计前嫌。安娜明白卡芙卡和银狼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也理解穹对卡芙卡的重要性。她如此高调的袭击黑塔空间站,除了会让自己的人头赏金大幅激增外少不了额外付出高昂的代价。
但是她所付出的代价与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并不能画上等号,天平两端不公平。
“老天!那是什么?”希德指着空间站外巨大的嵌合体怪物张大嘴巴,“末、末日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玩意儿是反物质军团的对星体兵器,对星体兵器。
黑塔空间站只是运行在湛蓝星近地轨道上的航天器,广义上也可视作一颗小型卫星。不是希德看不起超级天才黑塔女士的财产,而是无论如何毁灭一颗卫星也用不着出动末日兽啊!就跟打蚊子犯不上扔颗中子弹一样,这都哪儿跟哪儿?逻辑上完全说不通!
末日兽一经出现,所有的虚卒都开始朝它所在的方向聚拢,一分钟前底部舱段“人”满为患,一分钟后安娜和她亲爱的室友们面面相觑。
“是那些无名客出*手了……”【毁灭】的入侵即将结束,因为星核猎手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个人光脑通话频道里银狼的声音还是那么随性,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她向来在这方面没什么边界意识:“嘿~我们完事儿了,穹宝已经和那两个傻乎乎的无名客玩到一起去啦,撤了哦~”
“……”
末日兽体型巨大,它上半身趴在收容舱段外,尾巴垂在底部舱段众人面前。那条遍布着肉瘤的尾巴上覆盖有一层厚厚的鳞甲,看似随意的拍击便将航空用的超硬度透明玻璃敲得裂痕丛生。
“快走,万一它把玻璃砸烂了外面可是真空!”
希德推醒怔愣中的法厄同和戴蒙斯,三人拉着安娜撤向走廊。损坏的隔离门不是不能再想想办法,撤回实验室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会儿虚卒都朝末日兽去了,不必再担心会不会把黑潮带到同学们身边。
“你们先走,情况不太对。”钢琴线仿佛有生命一般缠绕在她的手腕上,作为【巡猎】的命途行者,她感觉到就在方才某个可怕的能量体扫过空间站——祂瞥视了某人或是某物一眼。
“你疯了!”被她甩开手的希德上前拦住安娜,“真空和辐射下人甚至无法存活超过十秒……”
“十秒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漫长。”安娜把他推向法厄同和戴蒙斯,“回去实验室,我可不想再被锁在外面敲个半天没人应答。”
【巡猎】命途加持下的速度是【智识】望尘莫及的光影,法厄同叹了口气:“别犟了,咱们根本拉不住她。”
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戴蒙斯拽着希德撤回环形走廊,此刻这里已经一只虚卒也不剩了,干净空旷得能散步。
“放开我,你们!你们……”他有点想骂人,张开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乖宝宝反反复复着“你们”这两个字被戴蒙斯一路拉回实验室紧闭的大门外:“安娜不会有事,但你留那边她会分心,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我知道她比我强,但这并不是我可以不担心她的理由,”希德从戴蒙斯手里抢救出自己的胳膊,“安娜是我的朋友,就像我是戴蒙斯你的朋友一样!”
那还是有点不太一样的……法厄同清清嗓子想要加入这场辩论,实验室大门突然被人从内侧拉开,阿那克萨教授脸色铁青的看着不省心的三个弟子。
法厄同拼命用胳膊肘去捣斗鸡一样针锋相对的戴蒙斯和希德——别吵了,再吵咱们谁都落不着好啦!
“费伯里克特人呢?”教授的声线非常危险,他的表情很是平静,就好像每一节课下课时那样,但要是仔细看去就能清楚看到他额间凸起的“井”字青筋虬结。
戴蒙斯和希德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法厄同舔舔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看来她平安无事,”教授的表情变得有些神秘莫测,“所以你们这又是在闹哪样?”
反物质军团的渗透戛然而止,这并非正常现象,安顿好实验室里那些更需要保护的学生后阿那克萨才腾出手去找侄子和学生,然后就看到三个人高马大的傻瓜站在门口吵吵嚷嚷。
“……啊,这个,那个,额,您听我们狡辩,啊不是,解释!”法厄同声线颤抖,眼神游移,戴蒙斯和希德想帮忙却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一顿眼神乱飞,阿那克萨教授耐心告罄,他刚想吐出点毒汁讽刺几句,脚下的空间站走廊陡然剧烈颤动,紧接着万骸哀怨的悲鸣穿透空间直刺大脑。
希德甩开戴蒙斯看向走廊外,安娜喘着粗气闪现般出现,冲向所有人连推带踢:“快进实验室!”
阿那克萨教授脸色严峻:“隔离外太空的那层防护罩破了。”
众人狼狈倒入实验室大门,开放性破裂口几乎在瞬间就将电梯间抽成真空,代表着故障封锁的刺耳警报乍然想起,金属门和第二到亚空间屏障在维生系统支撑下保住了底层舱段最后的安全区。
“教授!”奉命镇守大门的狄俄斯库里姐妹吓了一大跳,再一看后面跟着的四个人,她们又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人都救回来了。
“大家都好吗?”卡斯托拉娅想要上前帮忙,阿那克萨摆手表示不需要:“我没事,黑塔空间站怕是要有点事。”
反物质军团也就算了,居然还有末日兽出现,最后空间站竟还破了个大洞,维修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安娜站在小队尾巴上安静如鸡:也许不止一个大洞?
“末日兽跑了,欸?它尾巴呢?刚才还看到的,怎么没有了?”观察危险的学生惊讶的高声叫道,其他人“呼啦”奔到窗前,果然看到笨重的末日兽扑闪着两只蝙蝠膈膜似的翅膀夺路而逃,失去了尾巴的它看上去就像个重心不稳的破烂风筝。
“费伯里克特,”同样看到这一幕的阿那克萨教授眯起眼睛,“对此你有什么评价?”
希德紧张的看着叔叔,法厄同和戴蒙斯像是摇摆锤那样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安娜侧头认真思考了十几秒,坚定道:“教授,我确认星神是一种概念更是一种高维生物,末日兽虽然号称由万千哀怨骸骨铸炼但也并非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同样维度的力量完全可以对他们造成有效杀伤。由这个出发点拓展开来,星神亦是如此,祂们绝非不朽之躯!”
法厄同:“……”
戴蒙斯:“……”
希德:“……”
厉害了我的室友,你冒着生命危险拐回去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吗?
“你的证据呢?”阿那克萨教授的注意力立刻放开其他不打紧的事情转到专业领域,学者们从逻辑上推导证明了星神的可知性,但是目前还没有人能在现实世界中证明或是证伪。
“呼……”安娜透了口气,将切断末日兽尾巴的钢琴线举起来给他看,“教授,您要的证明。”
【毁灭】的因子不停散开逃逸,但还是有部分留了下来。阿那克萨教授屏住呼气亲自找来实验设备将这卷不得了的金属线收入其中。这东西是黑塔空间站用来封存奇物的专用物,纳努克留在眷属造物上的力量同样可以视作“奇物”的一种,【毁灭】的碎屑被禁锢其中,星神的一角被人类捕获。
从今天起,叔叔又会时不时就半夜三更突然大笑了呢,希德揉揉太阳穴。
第157章
末日兽出现时安娜完全顾不上纠结自己与星核猎手们之间的观念差别,“分秒必争”用在这里甚至是一种过于保守的描述。卡芙卡和银狼撤离说明穹已经平安复苏,末日兽则是“母亲”留给他的第一笔馈赠。
以他全盛时期的正常实力拿下这么个小东西当然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地方,问题是他才复生不满三小时,身体里还被塞了个星核,又刚刚让纳努克瞥视了一眼,由不得人不忧虑。那种恐怖的气息饶是她也汗毛倒立,下意识就想冲去收容舱段撸袖子帮忙代打。
但是安娜终究控制住没去做保护过度的事——她不能暴露自己或许与穹相识的可能,他唯有完全无依无靠才会被星穹列车接纳。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干看着也不是她的性格,于是可怜的末日兽当头横横竖竖吃了十几下棒球棍暴击还在众人不知之处失去尾巴,最终慌不择路抱头鼠窜。
——黑塔空间站实在是太不礼貌了,本地人不礼貌,外地来的客人更不礼貌!
反物质军团随着末日兽的溃败而撤离,只有零星没来得及跟上队伍的虚卒散落在空间站内部,想必要不了几天就会被防卫科料理干净。
阿那克萨教授象征性的批评了安娜和她的室友们几句,抱着收容钢琴线和附着的毁灭因子的容器踮脚走进实验室核心区去给拉帝奥教授发消息通知他赶过来——虽然但是,安娜费伯里克特是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弟子,这一点上该讲究还是必须讲究的。不然等拉帝奥从其他渠道知晓这件事就不是共同研究而是导师替弟子出头,格拉斯先生身娇体弱,真理医生健康堪比雕塑,想也知道两人打起来会是什么后果。
是是是,知道你们【巡猎】不好惹,【智识】也是要脸面的好吗!
事情告一段落,卡斯托拉娅拉着安娜回宿舍。一路上她不放心的问了好几次她有没有受伤,珀吕茜娅更是提前就把急救箱给准备好了,一进门就能用上。姐妹两个围着就差上手扒衣服确认,费伯里克特小姐捂着领子差点蹿到屋顶上倒挂着炸毛。
“我我我,我真的没有受伤,真的!没有!”取出生物芯片的手术结束后安娜发现原身留下的身体与自己越发契合,从前还有些身体跟不上意识的失误,现在就像灵魂与躯体终于合二为一那样轻松。
“真的吗?”卡斯托拉娅站在小桌旁叉腰抬头,安娜抱着自己的床柱子用力点头:“真的!超级真!”
“噗!”珀吕茜娅笑弯双眼:“好啦,姐姐也是担心你呀,快下来吧安,我们绝对不动你的衣服。”
清风拂过,安娜轻巧落在狄俄斯库里姐妹面前:“你们要说话算话哦!”
这回卡斯托拉娅也笑了:“谁叫我们刚才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你,吓死人。”
安娜这才想起预留好的理由:“啊!我本来是想去主控舱段买点东西,谁知道电梯在收容舱段就坏了,好不容易逃出去结果迎面撞上一群虚卒,跑的时候外置设备不知道落到哪儿了……”
“那你还真是倒霉!”珀吕茜娅目露同情,“还好是光脑外置设备,身外之物没就没了,安全最要紧。”
“今年最新款的外置设备请了大明星知更鸟做代言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换个好的去去霉气。”卡斯托拉娅把没派上用场的急救箱收到柜子角落里,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走过去看:“谁啊?”
敲门的是法厄同,他隔着门缝朝安娜挤眉弄眼:“拉帝奥教授回信说他五个系统时后就到空间站,你的外置设备丢了不方便联系,阿那克萨教授要我过来传个话。”
【毁灭】留下的废墟不少,被人抓到尾巴的时候可不多,只要不是天大的事绊住手脚拉帝奥教授肯定会尽快赶到黑塔空间站……空间站的主人也会稍稍表示出一点兴趣,能让黑塔女士有兴趣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同为学者这种时候是不是天才一点也不重要。
法厄同传话还没过去多久,戴蒙斯也过来敲门:“电梯还没修好,艾丝妲站长说先帮我们开备用设备,等工程机器人把那个洞修补好就能出门了,这段时间会有无人机送物资下来。另外黑塔女士的人偶来了,她问你愿不愿意交换一个空间站科员的正式名额,分一部分毁灭因子给她玩。”
这一定是原话,一个工作机会在黑塔眼里算不上什么,对于新手学者来说相当不得了。求学也是为了就业,跟着天才干肯定不会吃亏,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保险箱,等另外那只脚也迈进去这辈子都不必担心了。
“我不需要工作名额,你们谁有需要?”安娜看看狄俄斯库里姐妹又看看赖着还没走的法厄同,最后看向站在门外的戴蒙斯,这些人有志一同的摇头:“不,我们都是定向培养的,毕业后要回老家服务。”
“那就交给拉帝奥教授做主好了,我是他的学生,不是黑塔女士的学生。”
她一个星核猎手哪用得上黑塔空间站的工作,说不定哪天掉马就要浪迹宇宙去。提到“星核猎手”,安娜心情再一次下坠,刚才是情况紧急顾不上想太多,这会儿危机解除那股悲愤不甘重新涌上心头。
——卡芙卡和银狼是故意将反物质军团引入黑塔空间站的吗?
戴蒙斯得了准信就走,还顺手拽走了混在女生宿舍里的法厄同。
卡斯托拉娅以为安娜是累了想休息才会情绪突然变得低落,她也确实该休息了,面对反物质军团的追杀生死一线的逃亡,是个人都会感到疲惫。
“去洗个澡躺一会儿吧,教授要是有事我们先替你应着,不行也会及时喊你起来。”
珀吕茜娅倒了杯热的甜牛奶递过来:“喝一点缓缓。”
“好,谢谢你们。”安娜将那杯牛奶端起来一饮而尽,带上换洗衣物走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爬上床铺躺着休息。
睡不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外置设备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备用件,她索性拉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难得登陆一回星网社区,希望找到点能够转移注意力的新鲜话题。
时下年轻人关注的无非就那几样,娱乐,工作,生活……在安娜看来都很好,哪怕搞怪猎奇博人眼球的创作也是目标明确知晓想要什么的聪明作品。不管怎么说创作者达到了他的目的,这部作品就是成功的,无论大家关注它的原因是好还是坏。
翻了一会儿并没有找到能让人爱不释手兴趣盎然的内容,开屏大图呼声甚高的“寰宇美人图鉴”也就那样,封面上的投票名单人山人海,点进第一真理大学社区安娜甚至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拍下的一张侧颜,是她下课途中和希德他们走回宿舍的生活照,拍摄者大约弄错了性别放错了地方,下面评论里一长串全是在喊老公。
“……”无数伊维尔粗口的乱码闪过安娜脑海。
这并不有趣姑娘们,但凡有得选不管选谁都别选重刑犯做伴侣,除非你是个狂热的危险爱好者。
向下滑动光屏,上一届“寰宇美人”当选者是罗浮仙舟的神策将军,白发青年单手支着头慵懒的笑看远方,他大约是知道自己很好看的,并不吝于分享这份好看。
关掉这个页面,安娜想到了自己那远在仙舟罗浮的网友。
有些话没法对朋友说也没法和导师讨论,但是向素未谋面的网友倾诉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安娜点开“实名上网”的对话框反反复复看,犹豫不决中对方发了张猫咪表情包。
“小友,看你徘徊踟蹰,可是遇到什么为难事?”某人也是刚好忙里偷闲陪小弟子下棋下到走神摸出玉兆醒神儿呢,打眼就看见应星的新队友顶着个省略号的气泡来回蛄蛹,妥妥憋了一肚子话说不出来的小孩儿模样。
二十出头,对于仙舟人来说可不就是小孩儿么!
安娜下意识把如鲠在喉的事吐露出来:“于我有恩的朋友与我理念不同,我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们,也知道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必将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某位将军:“……”
这可真是,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以及……完辣,我哥是不是又要整个让人兜不住底的大活儿了?
对面许久没有回应,安娜叹了口气关闭虚拟光屏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辗转反侧翻来翻去怎么都睡不着,气闷之下重新又把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打开。
这回欲言又止的气泡顶在了“实名上网”的头上,数条撤回记录说明他对这个问题曾经刻骨铭心,如今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说起。
“没关系,为难的话也不必非要回答。一切交给时间就好,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便知该如何抉择。”安慰的话语看得人心头一软,对面果然不再纠结而是直接发来一道邀请,邀请遥远的客人去仙舟做客。
第158章
“黑塔空间站四个小时内走出困境”,“反物质军团袭击落空”,“危机背后隐现星核猎手”。
三个标题三段新闻,侧重点有所不同但说得都是同一件事。
空间站恢复与外界的通讯后作为第一投资方兼承建人的星际和平公司迅速响应,开足马力向寰宇的每一个角落声嘶力竭谴责【毁灭】势力更谴责星核猎手。
黑塔女士或许并不在意收藏中丢失了一枚星核,但……那玩意儿可是号称“万界之癌”,连【开拓】的银轨也会被它截断,妥妥的宇宙绝症!
就这么个跟末日炸弹一样的大宝贝,说被人偷走就被人偷走,这不跟闹着玩儿一样吗?即便整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但也不能草成这样,一个不小心大家都得玩儿完!
星核猎手作为背后的始作俑者自是全员喜提身价大礼包,虽然没人能抓到他们却也不耽误公司在通缉令上口头加印信用点,就连新近加入组织的08241321号“安娜”也凑整涨到三十五亿,“久负盛名”的其他人更是随便那块边角料都能让普通人一辈子不愁钱花。
唯一的问题就是相对于其他猎手非常具有辨识度的称呼,“安娜”这种古早烂大街的代号实在是无法作为标识使用。放在个文明等级较低的星系说不定喊一声路上能有至少三四个大小老中青不同型号的女士回头看,就连公司内部也有叫这个名字的员工。
尴尬,实在是尴尬。
“把这份通知发到员工系统里。今年的考核指标比去年上涨了二十个百分点,提前点儿让大家知道……省得快到年会的时候一群人叽叽咕咕没完没了的抱怨。”
文件夹来得猝不及防,没靠山没背景没学历的年轻文员通常是企业里最受气的人,前辈、上司们推麻烦事过来时从不商量,更不会考虑会不会让年轻人感到困扰。
有本事你往上爬呀?不管是爬职位还是爬床,爬上哪个都行!
看着从天而降落在工位上差点砸翻文件堆的额外工作,年轻姑娘甚至来不及抗议——这该是助理的活儿吧!我哪有这份儿权限呢?
“看什么看呀!赶紧做,别忘了午休前发出去。”扔文件夹的人浑不在意的走去和闲聊搭子凑趣:“……等会儿上去转一圈呗,新来的总监先生……”
叽叽喳喳、巴拉巴拉
没有和她们争执的必要,敌众我寡的不一定能吵赢,吵赢了也不多发工资还有可能越发被人合伙为难。
她拿起文件夹,鼓足勇气走进电梯。
新来的总监先生很年轻,战略投资部的每一位高管看上去都很年轻。不过她最仰慕的还是集才华、实力、美貌于一身的翡翠女士,其人优雅而知性,是每一位新进女性员工向往奋斗的目标。
总监办公室位于这栋办公楼的最顶层,战略投资部的决策层常驻此地,开会……或者争吵。
“托帕女士早,”一出电梯就看到抱着爱宠的不良资产清算专家,她急忙贴着墙壁让路。
托帕脚步轻快的抱着有点闹腾的扑满,看到抱着文件夹的年轻文员更是弯起眼睛温和道:“工作遇到麻烦了?翡翠女士正在里面和砂金说话,我建议你先在这儿等会儿。”
“好的,谢谢您的提醒,女士。”她抱紧文件夹低头微微欠身,托帕向外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笑着加了一句:“加油工作。”
“啊啊!是!”年轻的文员瞪大眼睛,元气满满的用力点头,同样年轻的高管朝她挥挥手走掉。
装饰华丽的走廊上除了一身黑西装的安保人员外没有谁闲晃,她走到办公室外和守门的同事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微微摇头。
翡翠女士的谈话尚未结束,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传出些许声响:“……你很优秀,果然没有看错……虽然……有争议,但……看好,所以……最终投票……通过……,恭喜……”
略显轻浮的男子轻笑声时有传来,二十分钟后谈话结束。门开了,淡金发色的青年嘴角挂着浅笑对门外的人道:“今天天气不错?”
门外的安保和文员满脸无语,眼看窗外天色阴沉,这叫天气不错?
“哈哈哈,放轻松,在我老家那里下雨才是稀罕的好日子。”他身量不算很高,穿着昂贵繁复的衣裳,浅色墨镜片遮住半张脸,错身走过时带过一阵馥郁的香味,耳侧飘荡着孔雀翎羽般华贵的宝石耳坠。
翡翠女士在办公室里笑着埋怨了他一句:“不要逗弄我的小文员。”
这种不伤感情的小牢骚越发显得他们之间关系亲近,青年立刻听话放过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年轻姑娘,甚至体贴的为她让开门口空间。
“翡、翡翠女士!”她红着脸猫叫一样小声问候上司,翡翠女士向后靠在红丝绒的软背沙发里招手:“快进来吧,小安娜,你有什么事?”
已经走过去的青年忽然停下动作扭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翡翠女士挑眉:“怎么?”
“呵呵,没什么,我刚刚想起昨天还是前天这位能干的小姐因为能干而被同事为难呢,真遗憾。”他索性不走了,站在办公室外看热闹。
头皮都快要炸开了,这个浑身香喷喷闪烁着金钱光泽的家伙正是倒霉前辈嘴里“新来的总监先生”,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他注意到,无比希望他能高抬贵手放过可怜的底层文员一码。
“不要搭理这油嘴滑舌的家伙,”翡翠笑着打趣了几句,她几乎踮起脚尖紧贴墙壁溜进办公室来到上司面前,慌慌张张将文件夹双手递出:“翡翠女士,这里有个通知,我,我没有权限发,请问该怎么写呢……”
翡翠接过文件夹扫了一眼,随手将它扔开:“你不需要去做自己责权范围以外的事,公司赋予员工的权力是有限的,我喜欢你这份谨慎。”
但越级报告并不可取。
“……”她有些心慌意乱,翡翠女士能准确叫出她的名字,说明她很清楚她的岗位。一个底层的新人文员突然跑到顶层告状,可想而知上司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
她越是和蔼她心里越没有底,但是就这么闭嘴低头给人背锅她又实在不甘心。
“刚好我的新办公室里少了个助理,请问您能把这位年轻能干的小姐借给我一段时间么?”金发青年这句话恰好打破了逐渐凝固的气氛,翡翠斜睨了他一眼,砂金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我不也是个新人么?老资历的员工恐怕不愿意调动岗位,不如让我们这些新来的自行磨合呗。”
翡翠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了他一会儿,转而笑着问她:“我亲爱的小安娜,你呢?你愿意吗?”
青年好整以暇的退了一步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完全将选择的权力交还给她自己。
拒绝,还是同意?
拒绝的话她大概率还是回去原岗位做个可有可无挨欺负的文员,只是这次工作不必做,砂金先生的话看似解围实则将她架在了火上,今后说不来会有什么小鞋穿也穿不完。同意……如果同意她就是总监助理,也算少奋斗八年原地飞升了一半。
进了战略投资部还怕得罪上司得罪同僚?她要是真怕今天就不会突然爆发越级报告。
“我,我同意!”新总监看上去不太靠谱,但是他靠谱不靠谱并不重要,星际和平公司的职位和薪水靠谱就行!
翡翠把那只文件夹收回来递还给她:“如果成为总监助理的话,这份工作的权限你是有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您。”她接过文件夹抱好它,“我这就回去做事。”
站在走廊上还没走的金发青年适时加入交谈:“你可别着急溜,知道我的新办公室在哪儿吗?”
“嗯,你们一起去,就在电梯井另一侧。”翡翠挥挥手赶人,砂金轻笑着看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助理——矮墩墩软绵绵,像只偷偷长牙的兔子。
这姑娘虽然名字也叫“安娜”但更容易让人联想到阿比盖尔,反正他也不怎么在办公室待着,放她在里面活的轻松些也不是不行,算是种……爱屋及乌?
这个词儿是这么用的吧!
“安娜”这个女性名字在庇尔波因特语中意为“优雅、仁慈”,几个琥珀纪前经常指代高贵、勇敢、聪明和纯洁的女子,在他看来那个人自然当得上任何人类优美形容词的褒赞,甚至经常觉得那些赞美还不太够。
不是不想去找她,而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安娜费伯里克特是天琴座星域外围考进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院的天之骄子,不是伊维尔监狱造反逃亡的重刑犯08241321号。他作为公司高层人人皆知的越狱之人,贸然接近只会将嫌疑和危险带到她身边。
再说了,一个连学都没上过的埃维金人突然间关注起一位聪慧的女学者,里里外外那些监视他的家伙难道都是瞎子吗?
埃特蒙德那个该遭瘟的家伙与公司媾和脱罪,普拉塔和普拉娅在他的庇护下平安无事,罗斯玛丽本就是个账面上的“死人”如今更不会有谁吃饱了撑着去查她,唯一一个被通缉的居然是救了所有人的安娜。
第159章
砂金总监的办公室三面都是空旷透明的落地玻璃墙,给人一种居高临下极度危险的感觉。
把新工位搬到紧靠走廊的墙边,她将所有不归自己处理的工作统统扔回给它们原本的经手人——职位调动就是最好的理由,有问题就去找总监先生告状吧,恕不奉陪!
那家伙认了下门就跑了,完全不知道人在何处正在做什么,只留下张长到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购物清单。
行吧。
只要工资发到位,上司爱去哪儿浪去哪儿浪。
她打开购物清单细数,砂金先生不喜欢现今办公室的风格,清单的前三分之一全是关于装修和装饰的内容。这好办,直接联系建材和建筑部就是,员工内购比去外面采购省时省事得多还有折扣享受,何乐而不为?
“……”
建筑部门果然骂骂咧咧的接手装修事宜,说是派人上来量尺寸看选材好决定报价。不花自己的钱谁也不会心疼信用点用得太快,她低下头看清单的中间部分。
书,很多书,很多又贵又没什么人看的书。
只要翻开就会让人眼前一黑额头胀痛的哲学类书籍,以及数个琥珀纪前流行过的艰涩诗集,林林总总加起来约摸得有百十本。知识即财富,这些无法变现也很难灌注进人类大脑的华丽知识少说也得花掉她半年工资,和砂金总监的人设更是相差甚远。
他居然是这种神经敏感纤细的类型吗?书架上摆得不是空壳装饰或金融杂志时尚读物还真叫人由衷感到意外。
至于清单的最后三分之一……好吧全都是填充办公室的各种家具、装饰品以及纺织物。
砂金先生的喜好还真是奢侈华丽,主打一个好货不便宜。
换了新环境的第一天她恶狠狠下单,从来不知道网购买东西居然会是件极其劳累的事。清单最后面甚至指定了一家零食店,她点进去一看,嗯,总监先生的品味令人安心,货品好评率超高。
“每样一箱?真是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她愤愤不平的猛猛敲光屏,完成今日份购物工作后顺手也给自己买了些零食安慰身心。
我涨工资了!凭什么不能犒劳一下自己?
隔天一早进写字楼时先吃了一顿前辈们的阴阳怪气,但她并不后悔。如今她们也就只能阴阳怪气几句了,再也别想把额外工作推给她做。
办公室内依旧看不到总监先生的影子,建筑部派来的工作人员正在机械帮助下紧锣密鼓施工。砂金总监希望改动的建筑结构并不多,主要还是换壁纸换地板加装些隔离屏障以及在室内色调上存在额外需要。
昨天下单的家具书籍陆陆续续送到,等装修完毕就可以开箱摆设。
新的工作岗位比预想中更令人欢喜,没有复杂的办公室生态,上司更是只露了一面就芳踪杳然,完全符合她的期望。
第三天施工完成,她去走廊上叫了几个安防进来帮忙,桌椅板凳一摆突然发现这办公室怎么看怎么有种赌场休息大厅的张扬与奢华。
“听说砂金先生很喜*欢博弈的游戏,怪不得会把办公室装修成这个样子。”
有人含笑戏谑,什么“博弈的游戏”呐,分明就是暗讽新来的总监先生好赌呗。
“赌徒”这个称呼自古至今从来都不是好听话,谁家里要是出了这么个玩意儿绝对是祖坟埋错了地方,老祖宗躺地下都睡不安稳。
“这儿还有些纸质书籍,摆在那边的书架上。”
她指指一大堆纸箱,里面那些精装书的厚度完全可以拿去砌墙。
总监助理发话,自然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众人苦哈哈的拆箱子撕掉封塑膜,一本又一本知识的阶梯被搬运到书架旁按照最好的视觉效果妥善拜访。
“买这么多书白放着做装饰品,还真是有钱没处用哦……”
知识产权有多贵,看看读个普通大学花掉的信用点就知道了。第一真理大学不算,那边一向以智商替代学费。
“哦?你觉得这些只是装饰品?”含笑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悦耳,就是句尾的声调往上一扬给人一种浮夸嚣张的感觉。
“那当然,谁不知道新总监是个茨冈尼亚人,哈,他不会连幼儿园毕业证都没吧,哈哈哈哈哈……”
这人笑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太对,总监助理似笑非笑的挑眉靠在架子另一侧,活像欣赏小丑表演。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绝望的看向办公室大门,消失了三天的总监先生好整以暇站在门框下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讲真,他真的不是【欢愉】命途吗?这么喜欢看人出糗!
“我确实连个幼儿园的毕业证也没拿到过,”他笑着走到书架旁随手抽下一本翻开。
好可怕,这么长的拗口句子真有人能看完还不被憋死么?姐姐究竟是怎么做到看进去这种东西的?
原名卡卡瓦夏,现今代号“砂金”的金发青年默默错开视线,满脸淡定得一点也不像个文盲。
“上学和读书是两个概念,希望你能尽早弄明白,就好比有的人刚进公司就连连升职而有的人入职几年过去还是站在走廊上看大门。”
这两件事根本不能放在一块儿类比,但是并不耽误他拿来吓唬嘴巴痒痒的家伙。
他合上书页,小心翼翼把它塞回书架。
布置出舒服的阅读环境,买下所有安娜也许能用得上的书,期盼着某天能与她重逢。就像只满怀期待修筑巢穴的鸟儿,生怕自己的翎羽不够好看无法吸引心仪同伴的注意。
埃维金人的演技全宇宙也难得有几个人看破,他是如此淡定,大家都以为新上任的总监先生竟如此勤奋好学。
“哈哈哈哈,辛苦大家帮忙,嗯,中午吃点好的,我请客。”
他豪爽的挥洒信用点,众人从尴尬窘迫中迅速回复,气氛变得热切。
管他究竟是奴隶还是赌徒?大方不多事的上司就是好上司!
后勤送来新的光脑,工作人员忙碌安装的空档卡卡瓦夏摸出外置设备潜入第一真理大学的星网社区潜水。
不敢也不能草率的跑去见她,就只能这样暗搓搓的窥屏,希望能在网络中靠近她一些。
“寰宇美人图鉴?”好像是宣传部那些人搞的噱头。
说实在的“选美”活动更像是为了方便富豪们猎艳而专门进行的筛选,一顶无用的冠冕就能骗得青春年少貌美如花的年轻人义无反顾投身他人庭院做个可有可无的点缀。
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们也会对这种事感兴趣,这是他没想到的。
卡卡瓦夏点开封面,链接自动跳转至投票栏。得票数最多的是位蓝色头发戴着月桂叶装饰的青年学者,底下一长串谄媚的“教授”来“教授”去。手指向下滑动,最新款的外置设备直挺挺落在刚刚铺设好华丽地毯的办公室地板上。
——那是一张色彩构图都很优秀的照片,核心人物穿着第一真理大学统一发放的学生制服走在绿树成荫的步道上。白衬衣黑西裤,袖子被她挽起几道挂在手臂上,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胳膊。
她侧头像是在听身边绿头发的青年说话,嘴角挂着无奈的淡笑,表情放松,细细看去还有几分纵容。
一朵淡黄色的落花恰到好处从镜头前划过,从容自信但又透着智慧与宽容的学者形象跃然纸上。
《哲学系研究生院的学姐》
评论里一水儿的人高喊“老公”。
“砂金先生,您怎么了?”助理的声音打断了他如麻的心事,年轻的总监弯腰将自己那只外置设备捡起来:“没什么,手滑而已。”
不是手滑,是心头一凉。
回忆里的她向来潇洒从容,但是这种放松的模样极少出现。并不奇怪,无论火山锥监禁区还是半空中的屋顶花园,或者那些海面上零散的大小岛屿,说破天去也都是关押重刑犯的监狱一角。之后的越狱逃亡也是险象环生,她根本就没有放松的机会。
走在她身边低头说话的清秀青年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能让她露出那般柔软的表情?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走在一起?那么宽的路非要挨在一处并行是什么原因?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个绿毛眼睛里的柔光是怎么回事,就算照片对非核心人物做了模糊处理露出的表情也瞒不住人,这家伙绝对别有居心!
高赞锐评除了“斯哈好辣”就是“一夫一妻”,卡卡瓦夏面无表情的点了一路的踩。
辣什么辣,想吃辣自己点外卖!
笑不出来的人忍住烦躁关闭外置设备将其塞进口袋,他转身走出办公室,漫无目的的一圈一圈顺着防火梯向下走。
除了忍耐,我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卡卡瓦夏突然前所未有的真切意识到他终于离开了那所困住自己的星际监狱,他获得了宝贵的自由但也失去了继续黏在安娜身边的所有借口。
她有权选择生活方式以及看着顺眼的伴侣,任何人都不能横加干涉,除了献上祝福大家全是可有可无的局外人。
他揉揉酸楚困顿的胸口,反复警告自己不能给安娜难得的新人生带去麻烦。
——我可以躲在安静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她,只要她能过得幸福快乐就好。我不会去打扰她的,一个小小角落足矣,就这么默默关注,直至生命走到尽头。
第160章
“哈湫!哈湫!!哈湫!!!”
安娜捂着鼻子弯腰缩成一团狂打喷嚏,希德坐在她旁边,关心的递来一包纸巾,“你怎么样?过敏吗?”
着凉和生病都不可能,黑塔空间站的维生系统自带过滤效果,基本无需考虑病毒这种玩意儿存在的“意外”,唯独过敏有机会让人喷嚏不停。
她伸手接过纸巾展开又对折,盖在鼻子上揉啊揉啊揉,百思不得其解:“我应该……不怎么过敏。”
博普克奴隶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族中佼佼者,过敏体质头一关都过不了,根本就不会被营地接收。
“咳咳!”阿那克萨教授扫了侄子一眼,凉飕飕的,希德缩缩脖子不敢再作声——这张桌子上只有他和费伯里克特年纪最轻学术成果最少,能坐在这儿一人仰赖叔叔提携另一个人则是因为误打误撞成功捕获到【毁灭】因子。
事实上安娜早就昏昏欲睡了,求生欲让她坚持着不敢闭上双眼,但也茫然如坠五里云雾,晃晃脑袋甚至能听见脑壳里回荡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自然神学”乃是用逻辑推理验证神明的存在,换句话讲只要你的逻辑严谨能够自圆其说就行,多离谱都不算离谱。但导师们鬼画符一样写在白板的长串算式么……不会就是不会,不懂就是不懂,连挣扎都不必挣扎。
希德还好点,常年担任叔叔的助手多少对这些公式定理多少有几分眼熟,他的室友干脆两眼空空眼神睿智。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这地方是干什么的?
如果不是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作为争论的一方正挥舞着数位笔虎虎生风,她绝对会掀桌大喊“这种学术问题和【巡猎】无关”——说好了我们只管出力气能打就行,为啥还得出脑子?
事实证明这间临时分割出来的会议室里脑子不大够用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希德同情的看了眼安娜:两位教授之间的辩论着实精彩,费脑子也是真的费脑子。动手实践验证猜想前总会伴随着各种争执不下的你来我往,这是学术争端,吵得越激烈收获越多,习惯就好。
只要是野心勃勃企图解明世界真理的学者皆是如此,她总有一天会习惯。
“……暂且告一段落,剩下的回到学会再继续……”拉帝奥教授早就看出笨蛋弟子魂飞天外了,也就她还有在认真做记录才没挨数位笔,考虑到并非所有人都能在不同专业之间融会贯通,他宽容的给她留了点脸面。
但是新的书单必不可免——哪怕从小学数学补起也必须补,不怕学生程度差,就怕她偷懒不肯干。
好在费伯里克特不会在学习上偷懒,大器晚成些也没关系,大不了多留她几年慢慢教导,在“真理医生”手下延毕不丢人。
对于他的提议,阿那克萨教授没有任何意见。拉帝奥的学生胳膊肘很乖巧的往自家人方向拐,这一点很好,她能顶住黑塔空间站工作机会的诱惑将样本交给导师实在让人暖心,一百个逆徒里能出这么一个乖小孩老师就十足欣慰了。
没白教,真没白教!
“就这样吧,”他收起刚才就差和拉帝奥打起来的气势,背着手走到希德座位旁看看他做的记录,“也许可以考虑开启多方对话……”
嗯,还行,能见人。
再看看安娜“事无巨细”版的会议纪要……这孩子纯属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觉得是重点,连语气都给标注出来,真叫人不知道说她什么才好。
基础差得一目了然显而易见,但又笨拙的努力追赶。弄得人怪不好意思喷她,万一喷哭了拉帝奥那护短的家伙肯定头一个不愿意。
不过纯粹没学过的不会倒也并非坏事,从头补起为时不晚。怕就怕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那种蠢货,明明火候差得还远却一肚子主意,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压根听不进教导和劝诫。
绝望,就是绝望,他们甚至无法向一个蠢货解释何为蠢货,总不能当场搓面镜子出来让他自己看。
“回去把记录整理好上传至教务系统,让希德告诉你该在哪儿传。这也算是课题的一部分,说不定你将来做毕业论文时能用上。”
安娜想都没想过自己这种混子还能奢望“毕业论文”,宝了个贝的,她原本连肄业证明都不做指望。
“啊?啊!谢谢您,阿那克萨教授!”女学生赶忙站起身,她的导师极其护短的哼了一声,“多看点书吧,笨蛋,多看点书,别让贫瘠的大脑就跟孔雀的屁股一样露在外面。”
她把桌子上的记录本和文具收起来抱在手上,低着头一溜烟跑掉。希德先是向两位教授道别,紧跟着也溜出会议室。
“让你的外甥离我的学生远点,谢谢。”拉帝奥教授瞬间老父亲附体,看谁都像是会带坏自己弟子的小黄毛……哪怕希德一头和他叔叔一模一样的薄荷绿头发。
“呵呵,”阿那克萨教授冷笑。
谁叫你那百里挑一的傻瓜弟子早年自作聪明乱填性别呢,可不是我家小孩先凑上去的。
逃出去的安娜和希德双双长出一口气,不约而同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
“估计我又得开始补课了……”她苦笑着把五官皱成一团。好不容易才把自然神学方面的课程拉到正常水平,还没如愿以偿等到轻松求学的时光降临,新的补习内容就在不远处招手。
“我可以帮你,嗯,法厄同也行,”希德抿着嘴浅笑,“但是戴蒙斯就算了,他的数学比较费命。”
只要你活得足够久,穷举法确实是解决所有问题的终极大招。
“噗!”安娜压低眉眼吃吃笑,很快两人笑着返回已经恢复正常运转的实验室。
艾丝妲站长能力出众,仅仅四个系统时空间站破损的两个大洞就已经修复如初,六个系统时后停顿的主系统重新启动,现在只剩下电梯仍在维修。
“你们回来了!”法厄同神采奕奕的站在一只空间箱旁分发物资,看到室友立刻递给他们两个每人一份,“最后一批应急物资,留着也没必要,干脆全部分发出去个人保管,还要吗?”
星际和平公司对于重点项目的支援向来迅速而到位,箱子里还有不少物资包,远超学者总人数。
“我不需要了,谢谢你。分给受伤的那几位前辈做慰问品吧,眼下怕是没办法网购他们喜欢的东西。”安娜看了眼箱子里面还剩的包裹,摇头。希德意见和她一样:“这些足够,我也不需要多领,话说你领自己那份儿了么?”
扛东西的重活全都是这家伙干的,戴蒙斯也没他力气大。
“领了领了,我还在物资箱里找出袋骨牌样的棋子,好像得四个人才能玩。据说是从仙舟联盟流传出来的博弈游戏,下班后一起玩儿?”
能抽出空闲玩游戏的只有他们四个来帮忙的纯文科生,其他人轮班盯仪器,一下班只想躺下睡觉。
安娜对此没有意见,就算过去不会玩现在也会了,给银狼当游戏搭子也是很考验人哒!
“行,等会儿把晚饭带过来吃……”希德这句话是对安娜说的,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但女生可以去男生那边做客,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这样。
她点了下头,法厄同高高兴兴扛起箱子去找那几位受伤卧床修养的倒霉前辈。反物质军团留下的伤口没那么容易愈合,他们还得再静养一段时间。
“录完数据咱们还得碰个头,”希德的视线落在会议记录本上,“阿那克萨教授的意思是他会向博识学会发起一项联合课题,你作为拉帝奥教授的弟子也要上传资料以及研究内容,可以用会议记录部分替代,将来算入学术成果。”
这么说安娜就懂了,真就跟着导师喝汤了呗!
“后面的东西我都不懂,这样也可以?”总觉得这么干很有作弊的嫌疑,别人心虚不心虚不知道,安娜摸摸肚子,良心有点痛。
就知道她会这么想,希德耸耸肩膀笑话安娜:“这么想就错了,正因为不懂才去学习研究,什么都懂还研究啥?教授们也不知道课题推进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他们只是坚定的向某个既定目标前进而已。”
“而且【毁灭】因子是你捕获到的,如果所有者都不能加入这个课题,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为了对得起教授们的名誉,这门课不想学也得学。她面色愁苦的叹了口气:“我先去星网上看看,义务教育阶段的课程好像免费?”
希德“噗噗噗”的笑:“恭喜你,答对了,而且星际和平公司发布的标准义务教育课程里相当部分内容还是拉帝奥教授主讲,某种角度上看还真是……”
真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安娜脸色爆红甩手就走,看来气得不轻。
导师太勤奋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学生哪怕偷懒一点点都会产生沉重的心理负担,实在是太可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