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回答我的问题。”维里塔斯拉帝奥,一个连名字都充满理性与智慧的人,在安娜眼里他没有性别,纯粹就是台无情的提问机器。


    “不需要,教授,”文盲弟子秉持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每次张嘴都是考试答题的原则道:“先有我而后才有评判,作为物质存在本身我即是第一性,社会赋予的意义于我而言仅作为意识反作用于物质的参考。”


    都参考了还用往心里去?


    拉帝奥教授:“……”


    这家伙傻吗?我只是想提醒你盯着陌生异性看容易招来危险,没打算用数位笔戳你!


    两人声音都不大,柱子另一侧的高材生们越来越高的嗓门轻易盖住角落里的尴尬问答——会议时间已经到了但导师不知所踪,满腹怨念的学生们胆子和声音一起逐渐变得不可控。


    “他就是仗着自己的天赋为难我们,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灵光一现,普通人难道就不配活着吗?”


    安娜:“……”


    你们要不要听听自己都在说什么鬼话?全宇宙到底能有几个人考上第一真理大学啊!


    至于说普通人配不配活着……我们普通人要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自找麻烦往某位以风格严厉著称的教授面前凑,自知之明是个优秀的品质。


    来找导师签字请他把自己逐出师门的学生们义愤填膺,他们也曾是所出身星系的大小天才,不少人打从触摸到书本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是所有人聚焦羡慕的特别存在。来到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后他们突然发现自己从分子变成了分母,教授嘴里吐出的刻薄讽刺更是闻所未闻。


    只是一次疏忽,或者微不足道的错误,难道就不能被原谅吗?为什么要被当众严厉批判?声讨真理医生苛刻严格的声浪在此时达到了无法忽略的程度。


    “卖弄学识以此博取名声,真理医生不过如此!”


    “……如果他真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为什么伸出橄榄枝的是星际和平公司而非天才俱乐部?哈!博识尊甚至不愿意瞥视他!”


    细碎的抱怨最终融汇成狂暴的海浪,安娜侧过去偷偷瞄了眼维里塔斯拉帝奥的表情,他脸上玩味大于被侮辱的愤怒。


    哪怕“自由”如庇尔波因特,辱骂老师的学生在人品上也会被打个问号。这么多人冒着风评扫地的风险也要在博识学会总部口无遮拦,很容易让人产生“会不会问题真出在维里塔斯拉帝奥身上”的疑惑。


    “呵,你怎么看,费伯里克特。”男人冷笑着抓到偷偷看自己的傻瓜学生,安娜丝滑移开视线:“统一口径的言论就一定对吗?如果所有人都说一个在绝境中挣扎求活的人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应当死刑立刻执行,您会认同么?”


    “我发现你很擅长用类比的方式对阐述进行补充说明,不错。”这个学生愣是愣了些好歹知道努力,才能平庸但对自己有正确的认知,这就已经脱离蠢人的行列了。


    世间对人的评价绝不是“聪明”或“笨蛋”这种非黑即白的绝对化标准。以一个学者的水准来看安娜费伯里克特进入第一真理大学绝对是个荒谬的错误,但就心性与自我认知而言她却比在座绝大多数学者更有潜心钻研某事的毅力。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天才们在繁星间漫步,随手一挥就是跨时代的成就。而普通人营营汲汲忙碌一生也只能列名于“等等”,作为背景中可有可无的一粒灰尘悄然落幕。是如同愤怒的螳螂举起前肢朝神明的车架挥舞,还是随波逐流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亦或者存在第三条可供行人拾阶而上的道路?


    他希望每一个真诚向他发问的学生都能找到对他们自己来说最正确的道路,那条道路也许鲜花遍布,也许荆棘丛生,等到生命终结的一刻,他们能够含笑无悔的期待帷幕落下。


    即便此刻被他们口诛笔伐,能够正确判断并采取行动及时止损,何尝不是种智慧?


    作为老师,作为一名治疗顽疾的医者,谁会被这种虚弱无力的咒骂绊住前行的脚步。骂就骂吧,他们也就只敢背后骂上几句了,如果他现在从柱子后面走出去,恐怕半数学生会被吓得一个月睡不着觉。


    他抱起胳膊冷漠的听人抱怨自己,旁边被夸奖了的安娜则频频用小指掏耳朵。


    不是,不对劲,不应该呐,按道理讲这地方不是应该有个“但是”作为转折吗?为什么没有?难道说拉帝奥教授真会表扬学生?他是不是被呜呜伯附身了?!


    “把你脸上愚蠢的表情收起来,不然我很难保持呼吸通畅。”维里塔斯翻了个白眼,对安娜假身份上的出生地报以极大恶意——全都是群酒囊饭袋!好好的孩子硬是被人给教蠢了,真叫人受不了。


    安娜瞬间安静。


    嗯,对味儿了!


    “你在这里守着,等这些废物停止自怨自艾后告诉他们按照格式将申请发至我的邮箱。任何不符合格式与行文要求的申请都会被无限期搁置,让这些家伙好自为之。”今天浪费掉的生命已经够多了,蠢货的笑话看一遍足矣,再看第二遍难免伤眼伤脑,“以及本学期的期末论文,我会统一打包发到你的邮箱,由你逐一传给每一个人。”


    既然光脑的使用都不甚熟悉,那就先从学习使用随身工具开始。


    安娜:“?”


    不是,这应该是我的事儿?


    拉帝奥教授显然没那么多好心慢慢向她解释,这人径自扣上石膏头转身就走,像是躲避毒气源一样躲开柱子外面那群傻乎乎的菜鸟学者。


    安娜:……


    真是个有个性的人,祝他好运。


    不明就里的声讨大会还在继续,安娜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究竟为什么宁可把时间浪费在群聚大声讲别人坏话上也不主动想点办法解决困境。教授不见人?他总要上课总要吃饭总要休息,缺德点想他总要上厕所吧!这么多人手组织起来暴1动越狱都够了,难道真的堵不住维里塔斯拉帝奥并向他提出合理要求?还是说他们的勇气只够支撑他们在人后说点小话,再也没有盈余去做其他?


    如果是我的话,安娜设身处地站在想要毕业的学生角度想了想……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堵住维里塔斯拉帝奥,用尽一切办法磨得他不得不给我个最低的通过分。包括并不限于任何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哪怕堵在食堂门口躺在地上当众打滚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心。


    这人不给我结课,学分不够毕不了业。殴打教授被提告退学,还是毕不了业。总之最坏的结果都是毕不了业,为什么不险中求胜拼一把呢!


    单独的普通人就像头肥羊,任何人都能上前咬一口。成群结队的普通人就是历史的洪流,谁也不敢违逆这股浪潮。


    星神也不能,教授更不能——什么神仙鬼怪,反他丫的统统打成烂狗头!


    咳咳,但是话又说回来,拉帝奥教授刚刚表扬我了呢!


    她可没有那个耐心听弱鸡们反反复复絮叨些又臭又长的车轱辘话,走出立柱遮挡安娜清清嗓子幽幽道:“教授刚才站在这里听你们抱怨他听了有快一个系统时哦。”


    热闹堪比菜市场的组会现场立刻陷入一片死寂之中,眉眼锐利帅气逼人的英俊女子生怕吓不死没用的前辈们:“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菜鸡学者们:“……”


    “拉帝奥,教授,刚才一直在这里?”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认识你?你和我有交情?”安娜抬起下巴眯起眼睛盯着向前走了一步逼问的人,“你凭什么质问我?凭你声音大还是凭你骂的字数多?”


    这位前辈连抱怨人都缺乏文字上的创意,来来回回总是那几个词,还不如蹲监狱的大老粗词汇量丰富。


    被她看着的人默默缩回人群,小声嘀咕了几句不再做声。


    这个新人眼神好冷,像是把刀放在冷冻室里冻了七七四十九天又取出来架在人脖子上那样,明知它被坚冰裹挟仅凭寒意也足以令人胆怯。


    “……怪不得,”安娜到底还是给这些勇气不够多的倒霉蛋留下最后的脸面,“怪不得”什么她咽下去没说,“快点选,你们要先听哪个消息?”


    “你是那个在课堂上公然宣称‘星神也只是种生物’的人吧,维里塔斯拉帝奥还真是给自己找了条好狗。”愤恨的菜鸟学者没有勇气当面冒犯导师,但要是冒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生就不需要做太多心理准备了,“我们等着看你灰溜溜滚出第一真理大学的时候,哼!”


    安娜的回应是当着人面翻了个白眼:“看来你们不想选,算了。”


    她不至于和这些没吃过苦的普通人计较,但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惯着他们。


    “有心想要解除导师关系的人请尽快按照博识学会通用的公文标准将申请发送至拉帝奥教授的公共邮箱,务必不要在行文和格式上出错,否则很可能会对诸位接下来的安排造成不良影响。”


    说完这些她又加了一句:“想要另寻出路的各位,赶紧回去写申请吧,要留下的请稍等。”


    回廊里呼啦啦少了一大片人,最后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小猫两三只。今年教务系统分配的学生可不止这几个,有些人听从了前辈们的劝告宁可再等上几天也不愿意浪费一年时间,以至于剩下的人少之又少,研究自然神学的竟然只有安娜一个。


    真独苗。


    第132章


    回到宿舍,光脑及时收到消息。安娜打开外置设备瞄了一眼,拉帝奥教授发来的论文题目有四分之三她连字都看不懂。


    对,即便联觉信标加持也看不懂的那种。


    怪不得银狼说“自然神学”最好混,事实也确实如此,字里行间至少没有她不认识的字符出现。


    她窝在公共起居室的柔软椅子里慢吞吞干活,一边费劲辨认那些天书般的文字究竟该归属于哪个倒霉蛋,一边用手指戳着光脑的虚拟屏寻找对应ID。


    法厄同和戴蒙斯架着希德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白毛和粉毛都说好了,先把绿毛送回寝室苟延残喘再去拯救黑毛,万一费伯里克特被拉帝奥教授砸进病房也得有人给他*送饭……居然不用?人好好的坐在那儿,皱着眉左手右手各出一根食指在虚拟光屏上戳戳点点。


    这动作,笨拙堪比八十岁老大爷。


    “噗……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去报一门乐器选修课啊费伯里,你的手指简直比食堂的胡萝卜棍还要僵硬!”


    白毛差点笑翻过去,戴蒙斯和希德跟着笑,后者发出吃吃吃的秀气声音:“放松些,虚拟屏里不会跃出一头虚空鲸咬掉你的手指。”


    这家伙,为了省事直接把别人的姓氏简化掉只说一个音节,懒成这样也算全宇宙独一份儿了。


    安娜:“……”


    她恼怒的横了一眼没一个能打的废物室友,转过身去用后背冲着他们。法厄同就跟感受不到别人身上辐射出的不爽一样凑上前:“哦?看来你很受拉帝奥教授重视,他都把联系其他学生的活儿交给你了,这笔人脉代表的财富无可估量。”


    可是我一个星核猎手,要这种人脉有啥用?总不好打劫的时候先客气的给目标写封信,告诉他当年你的论文题目还是我发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有气无力的重复“复制、找名单、粘贴、发送”这个循环,“教授只是认为我被同门们蠢到的概率最低,受到的伤害最小,综合评定下来最适合干体力活?”


    “别太妄自菲薄了,太谦虚会适得其反哦。”希德拉过椅子坐在她手边指指光屏,“这里有个快捷方式能省很多力气。”


    他体贴的将所有大惊小怪统统收起来:“你还可以选择‘呼出’模式,芯片内置的光脑也不是非要用手动去操作的。”


    费伯里克特来自偏远星系,他的光脑应该是在入学前才刚刚升级过,不熟悉操作不是很正常嘛!


    “哦!哦哦!”安娜睁圆眼睛像只大猫一样聚精会神尝试各种快捷方式,至于“呼出”模式,她简单理解为像银狼那样直接用“思考”代替了肢体上的行动。


    似乎也不是不行,一心二用甚至多用对她来说并非难事,早就在伊维尔监狱练出来了。


    “哇!你学的好快呀!”希德对于经过监狱生活毒打的人还是不够了解,只觉得费伯里克特简直天纵奇才学啥会啥。


    这边安娜已经手上翻着外置设备光屏上字符翻飞切换。


    她需要搞清楚那些神奇语言究竟该归于机械还是数学还是物理还是化学还是生物还是医学……有时候它们纠缠在一起互相印证,有时候又分道扬镳各有用途。


    “拉帝奥教授的教学风格非常严厉,好处是只要能熬出头都是相关领域内的翘楚,坏消息是很难熬出头。”本来第一真理大学的毕业证学位证就不是很好拿,在这位教授手下相当于再次提升难度——简单、普通、困难、深渊、真理医生,差不多就这样子。


    戴蒙斯顺手开了冰箱取出块小蛋糕放在安娜手边,同情的看着她磕磕绊绊挠头思考。


    这家伙是真的恐怖,一心二用的同时还能兼顾和他们聊天,怪物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法厄同好奇极了,他试着放出虚拟光屏呼出操作又低头打开外置设备,光屏上立刻糊成一摊乱码。


    安娜举着蛋糕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嗯?就……这样那样,然后就可以了。”


    她能怎么说?总不能怂恿室友犯个法先被送进伊维尔,告诉他只用想法子在半年内成功越狱就能练出来吧!阿那克萨教授会堵在宿舍门口骂死她!


    “完全听不懂!”法厄同翻倒在椅子里,活像头露出肚皮的大块海豹,“大概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别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安娜差点被嘴里的奶油噎死。


    什么天才?你在说什么鬼话?!


    “希德说的没错,费伯里,太谦虚就过了,你这讨厌的家伙~”嘴上虽然说着“讨厌”,白发青年眼睛里始终含着善意的微笑,“作为对我脆弱心灵造成冲击的补偿,你得请我吃顿好的!”


    安娜抬手把他凑得过近的大脸推开:“吃顿好的没有,揍你一顿可以。”


    虽然已经成为学者,这些年轻人到底还是又天真又单纯,一副没被生活毒打过的样子。她把法厄同推出去,从口袋里摸出块奶糖扔给他:“梅娅女士寄给我试吃的新品。”


    德莱妮的网店虽然才只开张了几天,优秀的品质与口味就已经获得了买家们的认可。她那边回款回得爽快,安娜又生怕钱多咬手赶紧转交,阿比盖尔家再也不必担心产品全都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了。


    就算把持着收购权的联盟拒绝受害者家属想要熬死他们又怎样?那些废物根本不敢拦截打有星际和平公司LOGO的运货机器人,再加上半数的元老院席位争夺战正值白热化阶段,越来越多被打压的牧民得到消息都在私下与梅娅接触,总有一天他们能积攒出足够的实力彻底为自己争取到复仇的资格。


    白发青年一把接过奶糖放在眼前看看:“包装有点简陋,随便找个艺术系的学生买断设计稿呗,花不了几个钱。”


    “所以说是试吃新品,有包装就不错了。”安娜这会儿已经不是一心二用了,她甚至还有余裕考虑第三第四件事,“你们谁能干?还是有熟人推荐?仙舟联盟有句老话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很欣赏。”


    “我有个朋友说不定能行,她……嗯,情况有些特殊,你不歧视特殊病患吧!”


    法厄同说着和戴蒙斯交换了个眼神,希德不赞同的看着他们直摇头:“卡斯托拉娅没有生病,至今没有哪位学者能够解释清楚关于灵魂的课题,我们也不应该武断的拒绝自己看不见的事物。”


    三个人突然同时陷入沉默,安娜抬头看了一圈。


    “额……我说,”她小心斟酌着词句,“我本人对于任何身患疾病的人都只有同情没有歧视,我也非常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以及个人习惯,只是画一张奶糖包装纸,用不着这么剑拔弩张。”


    “我去联系她,希德说得对,我的朋友卡斯托拉娅最多也就内向了些而已,没什么。”法厄同起身回房间发通信申请,安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板后,把最后一个同门的期末作业发到他的邮箱里。


    为了保证没有漏发她还专门做了备份交给光脑检查,很老实的让别人有疑惑就来问,充分学习教务系统连发数条消息防止学生逃课逃组会的经验,绝对不给自己留下任何背黑锅的机会。


    斩草要除根,没人比【巡猎】更懂(比比划划)这门高深的园艺手法!


    晚间无人机送来新鲜蔬菜和禽蛋作为食材,戴蒙斯挂着围裙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安娜收起外置设备和虚拟光屏起身向外走:“我出去一趟,麻烦留一份晚饭。”


    她一定会回宿舍吃晚饭,只有这样才能提前留好不在场证明。


    “哦!”毫无所觉的青年头也不抬应了一声,宿舍大门开了又关,他疑惑地朝外看了一眼——刚刚飞车来了吗?好像没听到飞车起降的声音。


    平底锅很快就烧热了,他来不及想太多,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烹饪上。按照步骤有条不紊的完成某件事是他很喜欢的放松方式,要不再烤个饼干放到明天早上带着去上课?


    费伯里克特黄昏前出去了一趟,稍晚一些的时候他回来了,吃过饭他将盘子送进厨房交给家务机器人,然后就回房间休息,和之前的每一天都一样,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教务系统突然发出消息要求所有学生待在宿舍里不要走动,戴蒙斯从卧室走到公共起居室,他的好友法厄同和希德已经在了,又过了十分钟费伯里克特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姗姗来迟。


    “为什么突然停课?”他的疑惑也正是戴蒙斯的疑惑,费伯里克特走过去的时候,粉发青年隐约嗅到了一股“铁锈”味儿。


    打从幼时起他就对血腥味异常敏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出过错。但费伯里克特行动自如,怎么看都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戴蒙斯从圈椅里站起来低头看看比自己矮了十多公分的室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不管如何看都十分好欺负。


    所以……只是意外……吧?


    谁敢欺负老子的室友!


    “星网社区里已经炸了,”法厄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抬起眼睛,“昨晚有几名学者死在研究所的实验室里,博识学会与星际和平公司联合成立了调查组,要等初步调查记录完成后才能恢复正常教学。”


    安娜:“……”


    刃先生动起手还真是,武德充沛。


    第133章


    收到口令传信时起,安娜就知道要不了多久星核猎手中便只有自己一个人留下驻守博识学会了。


    流萤在消息中简单提了句卡芙卡和穹的任务出了点问题——任务本身倒是完成得毫无悬念,但人只回来了一个,因此刃决定提前动手尽快返回据点。


    黄昏前定好的食材被无人机送到宿舍门口。


    戴蒙斯是个实诚的青年,在厨房里来来回回忙碌的他根本没有想到室友并非表象那般弱不禁风。她把送货的无人机给劫了,留下一句“回来吃晚饭”的口信后钢琴线松开,小机器人忙不迭旋转螺旋桨夺路而逃。


    它的摄像头装在机翼下方,由于使用范围仅限于第一真理大学,设计者压根就没想过谁会手贱到拿送货无人机当交通工具——飞车免费啊亲!


    但是安娜不能在飞车上留下自己的行踪记录,因此她把主意打到存在拍摄死角的送货无人机上。


    也不是全程都为难这架无人机啦,借着夜色掩盖,她成功骗过室友也骗过了学校里的一应安防设施。


    博识学会总部内是没有昼夜之分的,黑夜对于学者们来说只是天然的另一种实验条件,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恨不得把睡眠和食欲也给进化掉。然而这里虽然灯火通明却并不难以潜入,没有站岗放哨的狱卒,没有勤勤恳恳的全景监控,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的忙着手里的研究,别说一个做过伪装的人走过回廊,就算安娜大喇喇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过来过去也引不起丝毫关注。


    刃带了顶长发飘飘的假发给她,金灿灿的长直发往脑袋上一扣,淑女程度飙升。


    “行了,你就这么来来回回的在有摄像头的地方晃,晃上一小时自己撤。”刃已经把所带课程的平时分全部录入教务系统,安娜的分数并不显眼但是经过他的严格计算哪怕期末考试她考个零蛋也能拿到六十低分通过。


    有分他是真捞啊!


    安娜很快就换好衣服和假发,一个长裙飘荡身材纤细的金发少女出现在博识学会总部重点试验区监控镜头内,负责安防的机械守卫在警告未被可疑人员采纳后立刻响应。没想到那人身手老练动作迅捷,安装有消1音1器的枪口轻点几下,号称“万无一失”的机械守卫纷纷倒地不起。


    很快机械守卫遭到攻击全军覆没的消息就传递到负责安防的工作人员终端上,久违了的“机械南瓜”重新登场,裹着重重护盾的小队长领着黑西装们在总部走廊中来回乱窜引起骂声一片。


    淡金色的背影始终在前方不远处飘忽,数支保安小队被她牵着鼻子东走西晃。另一边刃安安稳稳骗开了目标所在的实验室大门,十分钟后他带着任务物品留下一地狼藉从容离去。


    观隅反三


    君命无二


    凭城借一


    金发女子突然消失在黑夜中,哪怕打开拟造的恒星光源搜寻也没能找到蛛丝马迹。


    安娜把假发和伪装用的长裙塞进空间钮,趁着外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悄悄回到刃离开后的作案现场。这几位学者在获取实验素材的手段上别有一番心得,现在看来不仅仅是素材的问题,成果本身的来源也很值得商榷。


    安放在保险柜里的东西已经被带走了,资料散乱的撒了一地。她小心绕过地面上蔓延的血迹来到实验桌前,刃先生的恶趣味把目标们吓得心胆俱裂,从留存记录看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但成果真正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出现在任务清单上……


    这就有点意思了。


    把实验室弄得更乱留下一地无头线索后安娜随便挑了一架惊慌失措向外逃窜的飞车挂在车肚子上,平安离开博识学会总部所在区域。


    没有任何操作上的难度,安防水准惨不忍睹。


    第二天一早,教务系统果然发来停课通知,安娜用浴室清理干净鞋底和衣物上可能携带的隐患,擦着头发走出卧室。


    “星网社区里已经炸了,”法厄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抬起眼睛,“昨晚有几名学者死在研究所的实验室里,博识学会与星际和平公司联合成立了调查组,要等初步调查记录完成后才能恢复正常教学。”


    教务系统自然不会告诉学生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星网社区里的消息更像是钓鱼的鱼饵——假使一个身手不怎么样没有假身份且没有接应的人是凶手,那么此时他/她/它定然既紧张又恐惧,要么担心自己在现场留下线索被查到,要么绞尽脑汁想往星域外逃。


    不管哪边都会直挺挺落进圈套——回到现场销毁证据必定被抓,上了星舰就相当于自己主动跳进别人已经撑开口的袋子。伊维尔监狱里那些能把人恶心死的防越狱设置正出自博识学会之手,不提别的单单海里游曳的利维坦就足够说明问题。


    其实想要破局也不难,反过来思考就是了,要么安静蛰伏等待时机,要么撕开星球的防线大摇大摆走人——令使级别的存在那能叫囚犯吗?肯定冤判!


    总之别跟个没头苍蝇一样的四处乱撞,这已经是她在暗处第二次挑战博识学会,驾轻就熟完全没难度。


    “既然不能出去那就待在宿舍里看书呗,反正冰箱里有食材还能叫外卖,没什么可担心的。”安娜放下擦头发的手,另一边戴蒙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怎么啦?”法厄同刚好坐在他对面,好友脸上那被橘子酸到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笑了,年轻人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戴蒙斯忍不住看向安娜:“额……”


    “嗯?”她漫不经心的掀开眼睑扫了他一眼,粉毛突然发现自己的黑发室友面部线条比他想象中要柔和许多。


    男性的五官能柔和到这种程度吗?哪怕做手术再用上药也很难如此自然吧!仔细看去她只是冷脸不做表情时眉眼锋利唇薄色淡而已,肌肉一动春冰乍破冷泉流淌,完全又是另一种气质。


    “咳咳,咳咳咳咳!对不起!”他被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吓了一跳,猛地想起安娜那纠缠如同莫比乌斯环的性别设定,小伙子如坐针毡。


    先天男性后天女性但有同性恋的素食主义异食癖患者,这不就是取向为男且不吃素的复杂化描述么!


    他赶紧甩甩头发清空大脑,为其另一件介意的事:“你昨天傍晚出去散步,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身上带着浅淡的血腥味。


    安娜:“……”


    这家伙是狗鼻子吗!只是帮刃先生布置现场拖延时间而已,就这也能让他闻出不妥?


    某个瞬间她动了杀心,但又迅速压住。


    没必要,不至于,不需要。


    身为女性,想要解释自己身上沾了血腥味实在是太容易了……


    “并没有,宿舍附近很安全。”她沉住气淡定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铁锈的味道,”戴蒙斯努力不让自己显得进攻性太强以至于叫室友感到不适,“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说出来。”


    费伯里克特来自偏远星系,成绩比第一真理大学的平均水准落后些许,又傻愣愣的公开了自己的“星神高维生物假说”,层层叠加起来他就算是个魁梧壮汉也免不了被人找茬。


    法厄同和希德也看过来:“别忍着,咱们哲史区有自己规避校规处罚的特殊方法,千万不要姑息纵容别人施加于你的暴力行为。”


    安娜:“……”


    讲真,我不暴力别人就已经很好了,你们不要反过来鼓励我在无法无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好吗?


    “多谢你们的关心,至少直到现在,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内还没有人对我采取言语以外的行动,至于戴蒙斯所说的铁锈味,”她镇定的理所当然道:“我的月经周期到了,这很正常。”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人类由此诞生,难道还要回头嫌弃孕育了自己的巢穴?


    法厄同:“额……”


    虽然但是,男性就算做了生殖系统的整形手术再辅以药物也没法得到如同女性一般的周期吧,费伯里克特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戴蒙斯已经彻底石化了,他正在疯狂回忆安娜搬进宿舍的这段日子里自己有没有做过失礼的事——好像从第一天起就挺失礼的,那些花红柳绿的破裙子实在是不要想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最先接受事实的是希德,他欣喜的换了人称代词:“恭喜,只要高兴无论什么性别都是最适合你的。”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安娜揉揉肚子,也许那里有颗良心:“……唉,说实话,我一直想直说来着……”


    要不是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她发现室友们并非流体而是正常的青年男性还真不好这个时候用性别掩盖住被戴蒙斯察觉到的端倪。


    “我还以为你们喜欢穿裙子,所以忍着没敢说。那个性别吧,就是我手欠和人打赌输了的惩罚内容,入学时已经向管理人员提出修改申请但是因为遭遇星盗没赶上系统刷新导致被分配进男生宿舍……你们现在再看我的个人主页就会发现已经改过来了。”


    因为自己的性别设置有问题误以为别人是真流体,确实不太好解释。


    法厄同就跟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自己伸长出去快要碰到安娜的脚丫子,不说正襟危坐至少也非常的有模有样:“额,抱歉!总之请你原谅我!”


    不管怎么样只要我先道歉女同学一般都不会再生气,卡斯托拉娅就是这样……


    无所不能的阿那克萨老师……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34章


    停课的隔天清晨,安娜挠着头发打算在公共起居室里把缺失的课程再补一下。专精某一方向研究的好处就是许多本科生必修的科目研究生压根不会在课表里见到,补也是补专业方向的基础知识,算下来相当于平白节省了七八项科目的精力。


    第一真理大学指定的“自然神学”专业课程书目并不多,盖因纯以逻辑推导证明神之存在的研究很难体现出实际应用上的意义,一般人也不乐意在这种看了就困的东西上浪费脑细胞,所以纵观千年时光能拿得出手的著作无非就那几部。


    比起室友们动不动就几页的参考书,勉勉强强打满一张A4纸的书名号阅读量已经很小很小了,再压缩绝对要露馅。


    她日常最喜欢待着的软椅旁摆了盘热气腾腾的小饼干,以及同样冒着热气的热可可。厨房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诡异动静,时不时传出几声及时被捂住的呜咽。


    家里养猫的朋友们都知道,猫这种动物总有抽风的时候,躲在阴暗角落盯着两脚兽窥探乃是正常操作,经过狭间缝隙时突然被伸出来的毛毛爪打劫也实属日常。安娜假装自己没发现厨房里的异常,端起热可可抱着抿了一口。


    做戏做全套,别人的好意要领,她不拒绝食物。


    “呼……”


    现在大家都知道为什么典狱长特拉维佐夫死得不冤了吧?他怎么能把身体不舒服的女士扔进冰冷的海水中浸泡呢!


    做成小熊形状的饼干憨态可掬,糖霜经过高温炙烤散发出独特的香甜气息,任何食材都替代不了这种香味对人类的吸引力。她拿起摆在最上层的饼干咬了一口,酥脆香甜,制作者下了比平时更大的功夫希望能借着它表达歉意。


    其实也没什么可抱歉的,宿舍里的四个人都很讲究,只要出现在公共区域衣物总穿得整整齐齐。既没有赤身露体的冒犯,也没有垃圾遍地的困扰,臭鞋子臭袜子更是无稽之谈——没有的,不存在的,家务机器人又不是摆设。就连言语上三位男士也没有奇怪的口癖,不说和伊维尔监狱里的大老粗们比了,论起骂街的本事卡卡瓦夏都能把他们仨吊起来打。


    安娜真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地方值得讨厌,真要有也不该是室友挑剔的毛病,还是留给他们将来的伴侣头疼去吧。但阿那克萨教授的三位高徒似乎很有点过不去心理上那道坎,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完全可以用“奇怪”和“别扭”去形容。


    某些位面现代童话中提及的侏儒形全能家务清理人员也莫过于此了吧,唯一的好消息是戴蒙斯绝不会抱着脑袋朝墙角撞,法厄同也不会絮絮叨叨纠结于衣服和自由之间的关系,希德更不至于躲在角落里随时准备跳出来提供管家服务。


    他们就像三只体型超大的猫那样挤在厨房里暗中观察,被室友接受的热可可和热饼干象征着并不存在的冒犯被慷慨原谅。


    “呼……以后要是再听你的馊主意我就抓个呜呜伯吃下去!”戴蒙斯怒视法厄同,要不是这家伙胡乱建议他们也不至于被室友误认成女装大佬。


    “校规以及庇尔波因特的法律里从来没有规定过男人不能穿裙子,你不是穿得很开心吗!甚至拦着人家不让走必须看你穿裙子的英姿!”法厄同据理力争。


    他是提了建议没错可也没有强制要求这家伙听从,一对一单打独斗他又打不过戴蒙斯,完全就是这家伙自己心甘情愿往身上套裙子。现在倒好,回头又倒打一耙,真是不讲道理!


    “还不是你妖言惑众!”一想起那身红红绿绿的装扮戴蒙斯就眼前一黑,他宁可在身上披块布也不愿意留下那样的黑历史。想到懊恼处他忍不住抬起胳膊:“看拳!”


    法厄同挥臂格挡:“哈!”


    好不容易才把四处乱冒的魂儿全都收回来,希德闭上眼睛:“你们两个不要再打啦!”


    再打费伯里克特就要听到动静了!


    半小时后。


    “所以,你们两个就为了这点事差点把厨房给砸了还双双挂彩?”安娜抱着胳膊出现在厨房门口,满地的狼藉她已经不想问也不想看了,重点是法厄同青着一只眼睛,戴蒙斯肿着脸,就连希德也没好到哪里去。


    “英雄们,好汉们,勇士们,请问诸君成年了吗?”小打怡情大打伤身,都是学者当然君子动口不动手呐!


    她问一句人高马大的三位人就缩一下,仿佛下一秒拖鞋就会拍在脸上一样。


    “唉……”这仨加起来的年龄能比普拉塔和普拉娅更成熟吗?好像不能,“出来坐着吧,我会尽量对你们温柔些。”


    至少不把原身在博普克奴隶营地里练出来的战场支援手段全部使上。


    “哦哦!”白毛粉毛和绿毛排得整整齐齐走出厨房,安娜从空间钮里找出些应急药物,“有人断胳膊断腿断肋骨吗?有的话还是尽快去医院更好。”


    “没有没有没有,”法厄同嘶嘶哈哈的摇头,戴蒙斯捂着脸直哼哼,“没使多大劲。”


    “嗯……”希德扭到了胳膊,安娜给他裹上冰包冷敷时年轻人涨红了脸,“谢谢。”


    这时门口传来客气礼貌的敲击声,家务机器人咕噜噜滚过去打开大门,一站三坐的四个人猝不及防见到了出现在门外的自家导师。


    “呵,你们这是模仿先贤进行了一番无限制辩论大赛吗?”阿那克萨扫了一圈,自己的蠢货弟子统统挂彩,拉帝奥的学生完好无损。


    “教授,我们只是用比较激烈的态度交换了一下对事物的不同看法,好在现在已经达成共识,嘶……”法厄同嘴角上有个小口子,严重影响到他的发挥。


    “请进,”安娜差点用胳膊肘送他一程,希德立刻起身让出一张椅子好叫两位导师都能坐下。


    看着面前这一幕拉帝奥教授心头浮现出一股诡异的欣慰感:我的学生是有点笨,但她不傻,这实在是太好了。他走到安娜不久前坐着的位置旁,注意到她翻看到一半的书籍,那股欣慰感越发明显。


    笨是笨,知道自己笨更知道主动去弥补,这样的学生甚至可以用“可爱”去形容。


    “让我开门见山地问吧,前天晚上你们都在宿舍里吗?”阿那克萨教授看向希德,后者表情困惑回答问题一点也不迟疑:“都在,下午组会结束一直到黄昏时我们都在起居室里看书。”


    “晚饭前我出门散了会儿步,回来吃过饭就进了卧室再也没有出去。”安娜主动接着他的时间线继续向下说,“我把《寰宇蝗灾史考》看完了,还为期末论文列了个简单的提纲。”


    “把你的笔记和提纲拿来给我看。”拉帝奥教授的石膏头冰冷无情,并没有因为安娜是他名下的学生就松松放过。


    好在她是真的有认真读书,笔记与提纲就在笔记本前几页,字迹清晰墨痕分明,能看出正是最近几天才完成。


    “不学无术,你写的这是人类能用大脑产出的垃圾吗?”他把本子扔回去,“幸亏现在不是在课堂上,费伯里克特,不然我一定会让你重修这门课。”


    安娜:x-x


    相较于至少能拿出笔记和提纲的倒霉蛋,另外三个挂彩的人被喷得更惨。阿那克萨教授的词汇量之丰富令人侧目,安娜缩着脖子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当着维里塔斯拉帝奥的面扭头去看热闹。


    石膏头教授提起她放在笔记本旁的笔写了一串书单,用指节敲敲桌面:“赶紧把你那不知所云的东西撕掉扔进垃圾桶,看完所有这些书前不要再制造学术污染了好吗?”


    隔壁的阿那克萨教授已经把三个弟子从头到脚逐出人类行列,翻翻分类表他们现在大概能与草履虫并列出现。


    “好的教授,是的教授,没问题教授!”安娜逃命三连奉上,鉴于她乖巧老实的态度,拉帝奥教授终于收回火气,“想好了再回答,我有耐心等待你的答案。”


    两位收到学会要求调查名下学生行踪的教授带着一肚子气来又带着一肚子气走,弟子们要么蠢要么笨固然让人挠头,但是没有一个浪费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就很让做老师的感到欣慰。


    “看来拉帝奥教授今年终于有希望能让人结课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阿那克萨无差别的扫射任何人,上到同事下到学生,无一例外。


    对此拉帝奥只有一句话:“期待你的新剧目,阿那克萨教授。”


    两人在神学领域的观点相似但又有不同之处,见面即争执也不是什么怪事。不过这回他们倒是难得的看法一致,那就是不管谁,清理掉学术垃圾的人都该得到博识学会的大力表彰而非悬赏。


    “我可要赶过去看看蠢货们还能表演出什么新花样儿来,也许刚好能证明某些理论。”阿那克萨接下来还要去查问其他弟子,他就是不好好与人道别,说起话非要阴阳怪气。拉帝奥在石膏头后翻了个白眼:“祝你好运,反正我是见不得傻瓜、笨蛋,以及蠢货,谁叫我有洁癖呢,看到这三样东西就想死。”


    宿舍区硕果仅存的几个监控再加上学生们之间的证词,足以说明他们前天晚上乖乖呆在宿舍里哪儿也没去。


    犯事儿的不是自己的学生,犯人也没有威胁到学生们的安全,剩下的就交给星际和平公司去头疼好了。


    第135章


    四天后,第一真理大学的教学恢复正常。


    星际和平公司负责安防的部门有理由相信犯人已经逃跑,从现场留下的痕迹看行凶者至少五人,学者们视若生命锁在保险柜里的东西已然不翼而飞……当然,一块消失的也包含了他们的生命。


    学校对学生的解释肯定不会如此详细,他们只被告知某实验室发生意外需要关门消杀就行了,什么入室抢劫连杀数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事需尽快弱化处*理的另一个原因则是这项实验的成果归属被学会内部审核团发现些许端倪——为了保证科研的自由,一般来说审核团只负责确认实验经费是否有被用在实验用途以外,其他一概不插手。有道德有良知的学者能低下头谦虚的加入其他团队追寻真理,也有少数学识过关道德堪忧的家伙通过各种手段移花接木损人利己。


    很不幸,被凶手光顾的实验室正是如此,甚至主导并参与项目的所有研究员全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这算是第一真理大学几个琥珀纪以来最严重的学术不端案件了,偏偏参与者在正义降临前先一步成为受害人,在事件真相彻底水落石出前,学会和学校选择保持缄默。


    ——司法的公正不应受到舆论的影响,针对如何捍卫科研纯洁性的讨论也应该在看清事情全貌的基础上展开。真相尚未大白前年轻气盛易被煽动的学生们还是老老实实上课写作业吧,别去给本就步履维艰的调查行动雪上加霜了。


    “社区内的讨论贴被封了,说是牵涉到公司的保密研究,搞什么啊!”法厄同瘫在椅子里抱着光脑外置设备跟个网瘾儿童似的片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瘫在他不远处的戴蒙斯伸手从盘子里摸出一块饼干塞进嘴里阻止自己发出声音。


    他担心自己骂得太大声,有损形象。


    对角线的位置上安娜正奋笔疾书努力在书海中挣扎,此刻的她看上去很有点暴躁。


    “安!卡斯托拉娅把糖纸设计图发过来了,我转给你。”这种时候只有皮厚耐打的法厄同才敢肆无忌惮发出噪音,他偷懒的老毛病犯了,安娜无论姓氏还是名字都被缩略掉了一半音节。


    埋头苦读的人眼也不抬道:“给多少信用点合适?”


    请人画图当然是要给钱的,这是正经生意!


    “你还没看呢,”法厄同点开图片,“可爱,比我画的好多了。”


    “审美比你还糟糕那就真的有点糟糕了。”希德无情嘲讽,很有他叔叔的风范。


    土黄无袖上衣搭配茄子紫的直筒短裙,这是何等可怕的搭配!


    “六七万信用点就可以买断了,只是一张糖纸,不是一套。”戴蒙斯真诚建议,安娜点点头表示采纳:“十万信用点,顺便请卡斯托拉娅小姐揍一顿法厄同先生。”


    “同意,被拿来和这家伙比较审美,绝对是卡斯托拉娅这辈子被黑得最惨的一次。”戴蒙斯认为安娜此举深得朕心一举数得,不堕学者之名。


    他们来自同一个星系,入学注册前彼此就已经很熟悉了,不然也不会把宿舍选在一起。


    法厄同压根就没听,他突然坐直身体,就像嗅到兔子的哈士奇:“老天!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网瘾儿童嫌外置设备不够清晰直接拉开个人光脑虚拟光屏转过来指着某条新闻标题亮给所有人看。


    “艾诺利阿家主诉星际和平公司侵犯人身自由权胜诉,将于琥珀纪某年某月某日拜访第一真理大学将所得赔偿捐赠于坚持自由与探索的学子们。”


    “还真有人硬刚公司法务部啊!”希德小小声的惊叹,就连安娜也暂时忘记拉帝奥教授的数位笔警告抬起头看热闹,“是那个双星系统的艾诺利阿?”


    戴蒙斯也开了虚拟光屏,这玩意儿有时候确实占地方碍事,平时大家更愿意使用外置设备。他很快就找到新闻点进去,埃特蒙德的街拍照片跳出来,瞧着还挺人模狗样的:“挺年轻,欸?这家伙也毕业于第一真理大学,不过是本科生,通讯技术与机械专业,怪不得跑这里捐款。”


    法厄同满怀恶意揣测资本家:“这是和公司私下媾和了吧,事关创新型的通讯技术,他能胜诉就足够让人震惊了。公司法务部号称银河必胜客,能让他们低头这里面的水可不浅。艾诺利阿得了便宜不卖乖,转手把赔偿花在第一真理大学,算是变相的向公司示好……”


    “也许他更想借着这笔钱恶心恶心公司?资助这种事其实就是对人才的先期投资,谁叫高端人才的花语是手慢无呢,失去博识学会和第一真理大学的支持公司很快就会在技术迭代的革命中落于下风。”戴蒙斯摸摸下巴,不管怎么说艾诺利阿家主这一步棋走得极其精彩,挖了对手的墙角又勾搭上被其视作人才储备基地的学会,偏偏公司还不能说什么。


    ——毕业生回馈母校,说破天去也没理由阻止。


    身边都是聪明人的好处就是只要保持沉默就能得到正确答案,安娜支着笔听得津津有味,冷不丁希德转过来问道:“安娜,你毕业后是打算进公司还是试试艾诺利阿的橄榄枝?”


    自从终于搞清楚所有人的性别后大家就再也没有为了免去尴尬而故意喊那个虚构的姓氏,年轻人期待的看着她。


    安娜想也不想:“哪边都不去,我不喜欢需要签到签退打卡上班的生活。你呢?”


    伊维尔那破班上得够够的!谁再跟她提“上班”两个字,她就要打人了!


    很多学者都和她一样不喜欢被束缚,要不是为了生活谁又乐意把宝贵的时间花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我也一样。我们都要回老家的,来学校前就签过意向合同,星域联邦支持了学费,我们毕业后则要回去服务十年。”希德关闭光屏,“那咱们就没必要往前凑了,去捐赠仪式凑热闹的人肯定很多,提前绕开比较好。”


    艾诺利阿投资的大头肯定是理工科,再不济医科农科,总之轮也轮不到在文科里也十分小众的哲学与历史,唯一有可能沾边的法学生法厄同更不会抛下故乡另投明主,凑过去干嘛!


    关于有钱人跑出来大撒币的讨论到此为止,大家更关心明天后天大后天的专业课该怎样硬着头皮面见恩师。起居室里很快就只剩下翻书和书写的声音,家务机器人偶尔滚过,没能找到垃圾的它一次次失望离开。


    安娜一直认为埃特蒙德的行动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没想到隔了几天德莱妮突然兴高采烈发消息过来——作为成功创业拥有一家销量不错小网店的学生,她们得到了艾诺利阿家主的青睐。那位家主甚至专门派遣了一位红头发的超级大美女专门和她讨论开设网店的心路历程。


    据说对方愿意追加投资帮助她们扩大经营规模,甚至有心通过这条线收购博伊斯-Ⅲ号乃至天琴座星域的农产品,这就相当于她们可以提前从零售商转为批发商做起大宗买卖!


    “你才是供货商,苟富贵勿相忘啊姐姐!”德莱妮一声声的姐姐甜度爆表,安娜下意识四处找降糖药,“好,我知道了,你告诉我时间,到时候我会出面。”


    不就是埃特蒙德那家伙想见她么,他还欠她一顿四分之三死的毒打呢。本想着这回万众瞩目的不方便下手,谁知这家伙主动送上门,那就不能轻轻放过了(阴暗)。


    挂断通信后全程听了个大概的法厄同立刻冒出来:“需要我们陪你去就说一声,真要动手保证不输给艾诺利阿家主雇佣的保镖!”


    这家伙胳膊上的肌肉还是挺有说服力的,安娜收下他的好意:“不耽误你们上课就行。”


    戴蒙斯在另一个方向上捏捏拳头,那必须不耽误!


    希德举起手:“我就不去了,留在后面发现不对也好及时通知老师。”


    人一多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往地缝里钻,去了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望个风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性格,自然不会勉强他。


    “资产包含一整个星系的有钱人啊,恐怕是我这辈子近距离接触过的最有钱的家伙了吧!”法厄同摸摸下巴开始畅想,“听说有钱人家里用黄金铺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是个蠢货吗?当然不可能!”戴蒙斯斩钉截铁的驳斥他:“黄金不耐磨。”


    安娜:“……”


    有时候聪明人的世界也挺难理解的,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假设?谁家吃饱了用黄金铺地板,又不是没有造价更高更奢侈的炫耀方式。


    “不会的,黄金不划算,真要那么干了绝对会被人笑话。”她平淡的回忆起屋顶花园那奢靡的一切,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炸掉的不仅仅是个特殊监禁区,更是件造价高昂的艺术品。


    嘛……怪不得公司悬赏三十亿,要我我也恨得跳脚。


    第136章


    “希德,借你的平光镜用一下。”


    既然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安娜决定还是稍稍做点伪装。


    博普克人的眉眼很有种族特征,但她又不近视,只好借室友眼镜一用。不是说墨镜不好,而是在校园里顶个墨镜走来走去反而显得欲盖弥彰,越朴实越低调越不显眼才是越好的装扮。


    她甚至连衣服都选择了学院制服,生怕身上有半点出格的地方。为了配合她法厄同不得不忍痛放弃最新网购的柠檬黄短袖天空蓝七分裤换上自己嫌弃不已的白衬衣,戴蒙斯和希德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脸总算是保住了。


    “戴蒙斯,遇到不对你就给我发消息,我第一时间联系拉帝奥教授。”希德反复提醒了好几次,生怕这家伙打架上头不管不顾。


    粉发青年被他念得直翻白眼:“我是学者,不是武者,至少还能分清楚场合,放心好吗?”


    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


    “也不知道谁曾经试图混进斗兽场挑战猛兽,”法厄同撇着嘴小声哔哔,安娜猛回头惊悚的盯着戴蒙斯上下打量。


    这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吗?!


    “当初年龄小不懂事!你怎么不说自己呢,企图往五十度的水里跳。”戴蒙斯果断拆了法厄同的台,安娜又转过去盯着白毛看:“熟了么?”


    “当然没有,被拦住了。”法厄同扼腕叹息,“我就是想试试五十度究竟什么体感。”


    “你可以只舍弃一根手指的。”希德幽幽吐槽,很快被戴蒙斯和法厄同群起而攻之,“至少我们没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叔叔,更没有胆大包天和他一起用炼金术分割并熔炼灵魂。”


    安娜:“……”


    这地方好他宝贝的危险!


    埃特蒙德究竟为什么跑来第一真理大学安娜其实并不在意,也许他是为了向星际和平公司示好,也许他打着挖公司墙角的主意,也许他是主动不远万里登门,也许罗斯玛丽和卡卡瓦夏施加了他无法回避的压力。


    以上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严格来讲他们之间乃是正经纯洁的雇佣关系,一方花钱另一方办事,只不过现在事办完了许诺没到位,拖欠工资可要不得。


    ——她在意的是埃特蒙德的复仇完成了没,他那边要是完事儿了,她就要一点一点往外抖手里的证据了呢。安娜从来没打算放过星际和平公司,更不打算放过伊维尔监狱。先前之所以沉默是在等艾诺利阿家主为自己的权利据理力争,现在资本家之间的争斗告一段落,普通人的愤怒却从未止息。


    这不是巧了么,刚好续上顿。她不坏人事儿,但也不健忘。


    捐赠仪式当天德莱妮一大早就激动到不能自已,几乎每半个系统时她就要给安娜发一条消息,每个一个系统时更是要通话十分钟表达一番自己对信用点的仰慕……当然是仰慕信用点而非特定的某人啦,至少艾诺利阿家主还不足以取代持明小哥的地位,就连持明小哥也不及信用点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嗯,嗯嗯……”安娜根本就没听她说什么,开了外置设备的通话后就把它扔在书桌上走来走去换衣服调整眼镜。昨天晚上她又熬夜看书了,早晨趁着洗脸照照镜子,赫然发现自己眼圈黑得堪比浓妆。


    二十分钟后她在起居室遇到了造型相同的两位临时保镖。


    “早……”法厄同有气无力的撑着脑袋,平日精神奕奕的呆毛也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安娜走过他身边坐下:“早,你看上去像是被阿那克萨教授塞进滚筒洗衣机里洗了一整夜。”


    “彼此彼此,你看上去就像被拉帝奥教授发配矿星挖了一夜煤。”他懒洋洋的推了杯热牛奶过来,“我恨有钱人!”


    “有钱人可以追加你的科研经费,顺便报销掉你写论文时消耗的糖分,这样想想有没有好些?”安娜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白毛叹气:“可恶啊,这世上那么多有钱人,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我也可以给你们追加科研经费,报销掉你们写论文时消耗的糖分!”


    “这绝对是我最希望你发达的一集,兄弟。”戴蒙斯端着松饼走出厨房,希德洗了些水果放在桌子上搭配颜色,“还有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安娜哼了一声,“晚点到也无所谓。我们又不是去请求投资的,反正钱已经到手了,不用对资本家太客气。”


    三位男士齐齐举起大拇指。


    飞车不慌不忙载着他们来到本科教学区,捐赠仪式安排在工科教学区举办,下车时前面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安娜推了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转身就想走。


    挤死了,看着就热,只想化身咸鱼找个凉快地方待着。


    远处的空地上打了个离地一米左右的台子方便仪式进行,罗斯玛丽火红的头发再明显不过。一片什么颜色都有的后脑勺汇聚出人山人海,某人坚信自己混迹其中没有任何存在感,溜开摸会儿鱼完全不是问题。


    “好挤啊!我又要开始仇视有钱人了。”法厄同一米八几快一米九的个子被人潮推得几乎站不住脚,倒是比他矮了一头的安娜巍然不动。


    “先去那边的立柱下站着吧,你又不用上台。”戴蒙斯同样被推搡得歪七八扭,毫无形象可言。


    要上台当众感谢投资的是德莱妮,安娜只是作为她的合作者在那之后面见艾诺利阿家主而已,三人一合计,迅速朝回廊立柱进发。


    “呼……这里好多了,”挤出人海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回廊里没什么人,学生们都跑去台下近距离围观艾诺利阿家主去了。


    安娜抓抓短发好让头皮透透气,不等她说什么背后传来细碎脚步声,法厄同睁大他那蓝色的眼睛满脸惊喜:“哇!”


    好!好可爱的两只红色小蘑菇!


    “大姐姐~”*2


    普拉塔和普拉娅从远处跑过来原地下蹲起跳,双胞胎几乎同时跳到安娜背上抢着用胳膊搂住她的脖子。


    谋杀!绝对的谋杀!


    安娜转身在法厄同羡慕的眼神中抱起小蘑菇们,很快又把他们放下站好:“重了不少。”


    伊维尔监狱吃不好睡不好,孩子都不长个,八1九岁看着跟小萝卜丁似的。这才离开多久?已经很有小少年的样子了。


    “嘿嘿!”普拉娅张开嘴笑得灿烂,和哥哥一起展示连掉牙都掉得一模一样的窟窿,“姐姐我好想你呀~”


    “嗯嗯!吃东西的时候也在想!”普拉塔点头补充。


    两只小蘑菇同频似的扭头朝安娜背后那两人笑笑,很快又齐齐转回去。法厄同悄悄用双手捂住胸口,戴蒙斯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不要乱跑,”安娜重新站直身体,“罗斯玛丽找不到你们会着急。”


    明明她忖思着自己也不显眼呢,怎么就被这两个眼尖的小东西给抓了个正着?


    “妈妈早就看到你啦!”普拉娅无情的拆了她的台。


    也就大姐姐自己会认为她能藏在普通人中蒙混过关,但凡与她相处过的任何人都能第一时间把她从好大一坨背景中辨认出来。


    普拉塔转身向后指指,红发大美人站在台上隔着人群朝这边挥挥手微笑,堪比追星现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对于罗斯玛丽来说把孩子交给安娜比放在她自己身边都更放心,压根没有担忧的必要。


    “快来嘛~大姐姐~”普拉娅拽着安娜的裤腿向后发力,“我们去后面吃东西吧!”


    哪怕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也不能将星舰停在第一真理大学的教学区头顶上,埃特蒙德这个新贵就更别想。不过看着他捐赠那笔款的薄面项学校还是给安排了个会议室,可供投资人休息和接触学生时使用——站在学校的立场上,不管艾诺利阿和星际和平公司打官司打成什么熊样,信用点从来都是无辜的,学生们毕业后给谁打工也都一样是打工,这一点上双方并没有不同之处。


    “一起去?”普拉塔和普拉娅的行动已经引起人群注意。安娜并没有站在回廊里给人当奇物欣赏的爱好,朝法厄同戴蒙斯他们招呼了一声,三人一起跟着双胞胎从后门溜进会议室。


    偌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数块,打从走进会议室起普拉塔和普拉娅就收起脸上外显的笑容,肃着小脸走过一连串问候。


    私人休息室门外站着个着装考究的“人”,听到脚步声它转身看过来,五官因惊讶而发生的变化与真人一般无二。


    “安娜女士,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它退了半步单手扶胸弯腰行礼,普拉塔握紧妹妹普拉娅的手淡淡道:“把门打开,小白。”


    “是的,少爷,听从您的命令。”


    门扉应声而开,安娜眯起眼睛看了它一会儿:“你是个智械,不是普通的AI机器人。”


    好嘛,整个世界合起伙来欺负文盲还是怎么着?会玩还得是你们这些机器人。


    “抱歉,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假装成普通机器人隐藏在废弃零件堆里,事实证明我的计算没有失误,感谢您当初的无私帮助,”小白终于有了能够正常投入使用的声音模块,比起真正的人类多了些硅基生命特有的冷硬,“但我现在的主人是艾诺利阿先生,如果您与他发生冲突我只能站在他那一边,请您原谅。”


    “无所谓。”她耸耸肩向它介绍法厄同和戴蒙斯:“这两位是阿那克萨教授的高徒,和我一起来看有钱人的热闹。”


    “没错,费伯里克特是自然神学领域的青年翘楚,我们有幸能与她同行。”戴蒙斯清清嗓子为这诡异的气氛续上一秒,安娜差点扭过头去笑出声。


    啥青年翘楚啊,我都快被维里塔斯拉帝奥用数位笔砸死了!


    小白卡了一下,完全没算到竟然还有这种可能——这位女士什么时候考上第一真理大学的?


    难道她真是天才?!


    第137章


    智械殷勤的为访客们奉上艾诺利阿特色点心和饮料,当着法厄同和戴蒙斯的面没人重提伊维尔旧事。


    普拉塔和普拉娅看着小白布置好餐桌走出去才跳下座位蹭到安娜身边,她意识到这两个小东西大概是憋了什么话不敢说,但也不敢不说。


    回忆了一番从飞车到休息室的这段路,她挑起眉梢:“卡卡瓦夏呢?”


    果然,小蘑菇们扁起嘴巴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埃特蒙德把他交给公司的老阿姨带走了!”普拉娅咬牙切齿,普拉塔拉了妹妹一下。


    因为这件事普拉娅到现在保镖不离身。


    倒不是说翡翠女士会因为一个小孩子的怒言而不依不饶,但她的追随者却认为这是个献媚的好机会。哪有女士不喜欢听人恭维自己青春永驻呢?偏偏有个小家伙反其道而行之,自然有人想要出头教训教训这小东西,也好讨慈玉女士的欢心以此获取更大的利益。


    “噗,老阿姨……”


    亏得普拉娅能想出这么个恶心人的称呼,安娜仰头思考片刻:“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放高利贷的!”


    法厄同:“……”


    戴蒙斯:“……”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虽说话糙理不糙,但姐们儿你这话也有点太糙了。


    “只要人身安全有保证就行,大人之间的恩怨与小孩子无关,你们别给自己惹祸。”腿长在卡卡瓦夏身上,依那家伙的性子只怕算好了借着埃特蒙德的手接触星际和平公司高管,不然他早跑了。安娜揉揉普拉娅的脑门心:“也不是逼你违心奉承谁,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去问问你妈妈,她比我要精通如何为人处世。”


    换句话说,大概只有埃特蒙德和她一样不太会为人处世吧,他不需要会。


    “妈妈叫我们多观察少说话。”普拉塔把头靠在安娜腿上:“姐姐,你和我们一起去艾诺利阿吗?”


    “不去,”安娜想都不想就在法厄同和戴蒙斯震惊的表情中拒绝了小朋友,“我还有一堆课程外加期末论文没写,没空四处探亲访友。”


    “不抓紧时间完成后果很严重!”她加重语气强调这份“严重”,然后转开话题:“你们两个上学了吗?”


    普拉娅恹恹道:“嗯,埃特蒙德请了很多家庭教师给我们上课。”


    “哦,家庭教师……嗯?”安娜发现了盲点,“为什么是家庭教师,你们不去学校?”


    虽说以双胞胎的天赋去不去学校问题不大但小孩子是需要朋友的,就算他们天生自带半身可是随着年龄增长也得拓展出只属于自己的朋友圈,总不可能两人一辈子都只有彼此的黏在一起吧!


    普拉塔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学校里全都是蠢货。”


    某个瞬间,三位哲史区的高材生同一时刻幻视小了N号还染了红头发的拉帝奥教授在叹息。


    “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很笨,包括我在内。”安娜用另一只手揉揉他的脑门心,“但你没办法因为别人很笨就把他们隔绝在宇宙之外。归根结底大家还是得待在同一片空间内呼吸同样的空气……”


    戴石膏头盔也没用。


    “……”普拉塔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们已经有很多朋友了哦。”


    被双星艾诺利阿的家主收养后他们从不担心交朋友的问题,多得是同龄人在家长授意下接近他们。


    “没事,你们自己选,再不济罗斯玛丽也不会干看着。”她低声念叨了两句,不再继续这个让人悲伤的话题。


    这时红发的罗斯玛丽从门外进来,小白落在后面毕恭毕敬向她行礼。


    “亲爱的,我真是担心死你了。”一看到安娜她就快步上前张开手臂抱住她,红发大美人的怀抱又香又软,法厄同和戴蒙斯又双叒叕用震惊的眼神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那沉默寡言温良内向的室友。


    不是……姐们儿,兄弟,义父!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剧情呐!


    尤其是素有“虚构史学家”外号的某白毛,大脑里翻涌的故事情节几乎能撑起一部史诗。


    “在我忍不住打你之前,法厄同,收起你的眼神好吗?”


    安娜轻轻扫了他一眼,普拉塔和普拉娅用看烈士的目光对他施以注目礼:“大哥哥和画册里的王子好像啊!大哥哥你是个王子咩?”


    虽然不久之前这两只小蘑菇还一脸沧桑的吐槽同龄人全都是蠢货,但只要他们愿意就没有任何心理正常的成年人能逃过萌系蘑菇光波。法厄同晕晕乎乎什么老底一并全部交出来:“我不是我不是,我出身的地方位于星系角落,在一颗体积不大的行星上,还是个小镇。真要说王子,戴蒙斯才是,对吧伙计!”


    戴蒙斯谨慎的保持沉默,双胞胎渴望的望着他时这家伙别扭的转开脸:“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哇!大哥哥是王子耶!”普拉娅背着手轻轻扭动身体,歪头眨巴眨巴自己湛蓝的大眼睛,法厄同捂着胸口差点昏死过去。


    “咳咳,很久之前的事了,我现在也只是个普通学者。”戴蒙斯的耳朵很红,几乎滴出血一样的红。


    把没用的室友留给小蘑菇们玩,安娜被罗斯玛丽拉到稍远些的位置坐下。


    “埃特蒙德收养了普拉塔和普拉娅,我现在作为他的行政秘书留在艾诺利阿陪伴孩子们。小白你也已经看到了,但是卡卡瓦夏……”


    “亲爱的女士,真高兴你还愿意来见我。”埃特蒙德在小白的护卫下刚刚好打断罗斯玛丽的话,安娜抬起下巴扫了他一眼,“结账。”


    “当然,当然!”在他示意下智械送上一本合同,“我许诺过的东西都在这里,大额财产切割移交需要本人签字,你不会拒绝吧?”


    “为什么拒绝,这是我应得的。”


    安娜接过合同看了一眼,法学专业的法厄同皱眉走到她身后站定:“需要我帮忙吗?”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信任,转手就将合同递给他:“法律问题我不擅长,交给你了,请你吃饭。”


    埃特蒙德苦笑:“真羡慕你还保有信任他人的能力,我现在除了小白、玛丽,以及双胞胎已经谁都不敢相信了呢。”


    “有什么可羡慕,这是你应得的。”


    经过拉帝奥教授和阿那克萨教授的荼毒,安娜表示自己早已不是吴下阿蒙,有得是本事噎死人不偿命。


    法厄同把合同文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疑惑但什么也没说。他把东西还给安娜:“没问题,可以签,就是税金的问题我得斟酌着想想。”


    合同里当然没提税金的事,罗斯玛丽不着痕迹的看了埃特蒙德一眼,安娜冷哼了一声签上字将文件扔给小白:“代收的账款到位,我就不叨扰了,再会。”


    她起身向外走去,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出言阻拦。法厄同和戴蒙斯紧跟其后,走出房间后安娜拍拍额头对他们道:“你们先去叫辆飞车,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东西得交给普拉塔和普拉娅。”


    也许她想分些零食给小孩子吃?


    戴蒙斯慎重的看看关闭的休息室大门:“你确定不要我们之中留下一个陪着你?”


    “放心!”她罕见的露出一个灿烂到令人背后一寒的笑脸,“我和埃特蒙德早年相识,只不过现下有些小小的分歧。之前他求我帮了个忙,如今这些都是事后报偿。”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法厄同拉上戴蒙斯瞬间消失,安娜摁了摁拳头上突出的指节,笑着转身回到休息室内。


    四分之三死,她手下一向很有分寸。


    休息室门后突然传出些桌椅翻倒的声音,但是无论家主本人还是他的智械管家、秘书,抑或养子养女都没有喊人。会议厅中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不会凑上前自找工作量,当然也就没人发现老板被人揍得满地找牙。


    安娜转身返回休息室内时埃特蒙德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白或许有所预感但它并非战斗型智械,一个照面就天旋地转滚进桌子底下去给双胞胎垫脚。资本家甚至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微笑嘴就被人给堵住,罗斯玛丽赶紧捂住普拉塔和普拉娅的眼睛免得他们发出不合时宜的欢呼。


    作为收养他们给了两个孩子公开身份的养父,埃特蒙德艾诺利阿理应被普拉塔和普拉娅尊重,但是这家伙暗搓搓办的事儿吧……就很欠揍。


    人还是要有点正义感的,想到这里她松了点手指缝,小蘑菇们完全可以透过这条缝里看到一切。


    十分钟,安娜把手背到身后,她还没抽出钢琴线埃特蒙德就睁不开眼睛了,要是抽出钢琴线他怕是连个说遗言的机会也没有。


    “给我找个医生解决掉脑子里的芯片,就在第一真理大学,你能做到吧,”安娜将那份合同取出来当着他的面撕成碎屑,“然后咱们就两清了。”


    她对艾诺利阿家的财富没有任何期待,也不需要那份注定会带来麻烦的财富。


    罗斯玛丽垂下眼睛轻轻抚摸双胞胎的头顶。


    08241321号总说自己是个不聪明的人,实际上她办的全都是聪明事。


    第138章


    考虑到埃特蒙德脆弱的身体素质,安娜揍了他十分钟就停手休息。小白躺在桌子底下放心的把自己重启了一遍,系统清理完毕它睁开眼睛爬出桌底,顺便把雇主浮起来坐好,罗斯玛丽女士手里准备好的冰包直直贴在艾诺利阿先生脸上。


    虽然她的动作略显粗直,但是采取这种行动应对肿包符合常理,即便其中掺杂了些许个人情绪也不能将此举划分在报复的行列。


    鉴定完毕,无需阻止。


    普拉塔和普拉娅坐在椅子上脚尖刚刚能碰到地面,小蘑菇们坐在角落里分享零食也分享热闹。埃特蒙德龇牙咧嘴的看着安娜放柔眉眼:“你消气了吗?是不是解决掉那张芯片你就能原谅我?”


    罗斯玛丽“啪”的在冰包上贴了张胶布好让它自己固定,她甩着手转身回到双胞胎身边。小孩子*可不能学这些,会变笨,长大了还会被人笑话。


    安娜瞥了他一眼,目光幽深冰冷:“你在想什么?你出代价我办事,如今的情况不是你应得的就是我应得的,何必自寻烦恼。”


    打从开始她就没有真正信任过这个人,自然对他突如其来的出卖不存任何怨怼——同意他的合作邀请时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降临,坐拥一整个星系的世家豪门怎么可能和失忆穷鬼是一路人?前者有太多“不得已”,后者只有一条命。


    在第一真理大学潜伏这么久她身上晦涩阴暗的气息几乎不复存在,可是刚才那个眼神又让埃特蒙德真切明白伊维尔监狱中的重刑犯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不去招惹她,她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人。一旦招惹到她,【巡猎】的报复只会早不会晚。


    一顿胖揍就解除掉一桩仇怨实在是太划算了,全是不伤及生命的皮肉之苦。他认为自己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但却不管怎么努力也笑不出来。


    脸都被打肿了,脑袋涨涨的,大概是因为这些才做不到吧。


    “你应允的条件我收下了,指望以遗产继承方式重新收回艾诺利阿家半数资产变数太多,谁知道咱们两个哪个更能活些呢?所以我用这笔资产交换一场手术,埃特蒙德,手术失败你就等着艾诺利阿成为第一真理大学第二大的资助人。”


    合同碎屑还在地上躺着,不经过反复转赠的手续双方都能省下一大笔税金,安娜此举相当于提前预付了手术费用顺手规避掉税务风险。


    “……”


    感性的温情迅速从埃特蒙德身上褪去,他双手交握撑着被揍肿了一圈的下巴,乌青着只能睁开一条缝的眼睛里只有权衡计算。


    时间过去了几十分钟,十几分钟,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他点头表示交易达成:“我明白了。”


    “就按你的意思办,从此之后我们两清。”感情牌打不下去那就在商言商。此时此地他心里门儿清安娜并没有动真格,假使她真想留下谁的命,至少今天绝对不会失手。


    他还没有做好告别人生舞台的准备。


    “星舰上带了医疗团队,治疗舱也全都是最新型号。”他开始讨价还价,“但取出脑中芯片这种手术总归是个创伤型治疗,即治疗本身存在极大风险,谁也无法确保手术百分之百成功。”


    埃特蒙德摊开手:“坦白讲吧,女士,我希望你在手术风险告知书以外提前写好遗嘱。”


    不然他都不敢想万一出了意外星际和平公司那边的某个新人得疯成什么样,他现在就已经够疯的了,有事没事给他找点麻烦——做他的朋友心跳归心跳总归有失必有得,做他的敌人那真是比被虫群盯上还烦人。


    “……”普拉塔想说话,罗斯玛丽及时捂住他的嘴。


    大人说话小孩保持安静看着就行了。


    安娜想了想,发现这资本家说的有点道理。离开伊维尔到现在她早已不再是孑然一身,不说远的,单就博伊斯-Ⅲ号上的事还没有交接妥当,答应要准时完成的论文也没交给好心的拉帝奥老师,德莱妮和曜青仙舟那位持明小哥的瓜没有吃完,刚刚失去一个伙伴的星核猎手们不能接连又失去一个成员。


    “你安排好手术,我再来的时候会把遗嘱带在身上。”她连遗嘱公证都不用额外去头疼,宿舍里那三个大活人足够用了。


    她打了个哈欠,转身扭开门把手走出休息室。埃特蒙德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无论罗斯玛丽还是小白不约而同的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啥叫“明明是我先来的”,人家卡卡瓦夏还没这么说话呢,你算哪根葱?!


    回廊外法厄同和戴蒙斯叫来的飞车已经等了一会儿,见到安娜面色如常的走过来白发青年高兴的朝她挥挥手:“这边这边!”


    捐赠仪式已经结束了,少部分等着见资助人的学生留下,来看热闹的人早就散开,他们算是走得比较晚的那一波。


    坐上飞车后法厄同突然笑出声,眨着他蓝色的眼睛调侃安娜:“请客?”


    他说的是那份合同,双星艾诺利阿的半数资产,这玩意你要说没有其他深意谁信呐!刚刚好百分之四十九还不牵涉到税金,只有婚书才能这么签。


    “嗯,嗯嗯。请客,遗嘱格式是什么?”安娜哪知道那么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她单纯认为埃特蒙德开的价是她的买命钱,这会儿态度自然得让人诧异。


    戴蒙斯没看合同,法厄同也没和他说室友的私事,此刻他就像个看别人吃瓜的局外人那样一头雾水:“怎么就牵涉到遗嘱了?”


    法厄同还以为她是要做个婚内财产归属的遗嘱呢,很多通过婚姻获得财产的人都会第一时间在法律意义上确认它未来的去留方向,可以说既是种自保的手段同时也能给对方足够的威胁。


    就像安娜威胁埃特蒙德非意外手术失败就会把他家半数财富一股脑全捐给第一真理大学那样,足以逼迫对方老实安分不敢弄鬼作怪。


    “我需要两份正式文件,一是遗嘱,二是财产放弃宣言,都交给你了,食堂窗口随你挑。”她一掌拍在法厄同肩膀上,“就这几天要,你加个班。”


    白毛:“……”


    不是,姐们儿,这能是简单加个班的问题吗?你是不是想要我死?阿那克萨教授还等着看作业呐!


    “万万没想到我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居然是室友的婚姻财产纠纷……”他脑补了一大堆,飞车停在宿舍门口时突然幽幽来了这么一句,戴蒙斯脚下一空差点摔出去一跟头撞烂宿舍大门:“啊?你说什么?费伯里克特要嫁给那个一脸肾虚样的艾诺利阿家主?”


    紧张兮兮冲过来开门的希德:“啊?安娜已经结婚了?”


    安娜没好气的给了白毛和粉毛一人一脚,又瞪了眼耳瘸的绿毛没好气道:“离了!”


    “真是条有趣的新闻。”被绿毛紧张兮兮请来镇宅的阿那克萨教授坐在起居室内玩味的看着自己那没用的侄子,指指尚在通话中的光脑外置设备对四个瞬间石化的学生道:“希望拉帝奥教授也能感受到这其中的乐子。”


    “你能确定瞥视你的是博识尊而非伪装后的【欢愉】星神么?”维里塔斯拉帝奥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阿那克萨平等攻击身边所有人:“反正瞥视我的不是【巡猎】星神。”


    “总之结论是……你的宝贝弟子平安无事,就这样。”他毫不犹豫的挂断通讯,施施然起身朝四个学生点点头,潇洒走人。


    ——要不现在就做掉这家伙算了,安娜阴暗的摸摸缠在手腕上的钢琴线,多亏光脑通话提醒及时响起阿那克萨教授这才无知无觉逃过一劫。


    “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外置设备的屏幕上这个名字完全无法忽略。


    安娜深呼吸压下紧张走进宿舍,恶狠狠对法厄同道:“如果我今天被拉帝奥教授的数位笔砸死,你就是出道就把当事人三年有期徒刑给运作成死刑立即执行的奇葩!”


    “嘶!”


    法厄同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可怕的诅咒竟然是人能想得出来的!


    我不是,我没有,不要啊!


    戴蒙斯和希德挤在门边瑟瑟发抖,她横过去一眼两人一个激灵进屋关门。


    个人光脑的外置设备还在不懈继续着通话提醒,申请通话的人耐心十足,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安娜能无视任何满怀恶意登门找茬的闲人,唯独不能无视一位认真负责的好心老师。最终她叹了口气,隔着一臂距离接通信号,自家导师一如既往地冷静就是声音有点大:“关于你的婚姻状况,及时修改个人信息并向学校进行说明,如需法律援助可直接告诉我。”


    说完这些他不放心的加了一句:“有遇到过婚内暴力吗?及时报警处理过吗?”


    法厄同和戴蒙斯捂紧胸口,希德看上去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良心君!良心君要死了啊!教授你听我们狡辩,啊不是!你听我们解释!


    第139章


    “婚内暴力”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安娜从来就没有做过这种设想,不管并不存在的伴侣未来有没有可能存在,只要那人不想和美丽世界说再见他就应该且必须学着做个文明人。


    庇尔波因特早几百年就已经废除了死刑,哪怕法官把锤子抡出火星等进了监狱最后都是终身监禁。夫妻打架一方打死另一方相当于换个包吃包住包工作且作息健康的封闭公寓提前住进去养老,姑息纵容被对方打死则只能自认倒霉。


    所以,发生争执的情况下动口他不一定会输,动手却一定会死。


    “教授您误会了,我目前尚处于单身未婚状态,且没有离异记录,刚才那个只是口不择言的玩笑。”安娜用眼神杀了一遍室友,法厄同望天戴蒙斯看地,希德揉揉良心松了口气。


    费伯里克特,我们敬爱的义父!


    拉帝奥教授的音量迅速恢复正常:“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费伯里克特小姐。看来论文中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叙述并非您故意为之,而是您一直以来的思维逻辑都处于某种我无法捕捉的境界,是我错怪您了。”


    简而言之,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鉴于您个人资料上的年龄,我姑且暂时认为您与您的诸位室友是已经成年了的,对吗?”


    你们整个宿舍加起来满十岁了吗!


    安娜硬着头皮回答:“是的,教授,我很抱歉,教授。”


    “那就恳请诸君发表高论时稍稍考虑一下年龄,不要总是做些幼稚到让人怀疑第一真理大学平均水准的事!”看来教授是有点生气了,法厄同仗着通话看不到视频朝安娜比比划划做口型“恼羞成怒”。


    安娜抄起阿那克萨教授留在桌子上的书朝他砸过去:闭嘴吧你!


    “好的教授,我会努力谨言慎行。”


    伴随着空气被划破的独特声音,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挂断通话。安娜没敢现在就跟他提打算请假去做手术的事,脑部手术怎么想都不能可能当天做完当天就活蹦乱跳该干嘛干嘛,不然埃特蒙德也不至于冒着再来一顿的风险提醒她先写好遗嘱。


    不仅仅是遗嘱的问题,谁也不知道手术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因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最差的情况就是遗嘱派上用场。


    法厄同把她砸出去的书捡回来放好,虽然但是,义父都没有照着他的头砸,恐吓大于实际意义的伤害,她也只是恼羞成怒罢了。


    “说说呗!那个艾诺利阿家主到底怎么回事儿?”室友努力眨巴他那双天空蓝的眼睛,换做普拉塔和普拉娅安娜真不一定能坚持住,但面对比自己高出十几公分的室友压根不存在坚持不住的可能:“债主和欠债不还的资本家,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关系!”


    差不多意思意思敷衍一下就行了,总不好说那百分之四十九的资产报答是因为某人成功把某个拖后腿的家伙带出某家星际监狱吧!小点声行不行?越狱这种事难道真的很光彩?


    “你知道双星艾诺利阿的整个星系值多少钱么!”法厄同开始怀疑室友的数学是不是与戴蒙斯一个水平,“不算其名下的各种企业与不动产,仅仅一颗宜居行星的价格就超过百亿信用点。”


    恒星健康的星系本身就是无价之宝!


    安娜对此嗤之以鼻。


    百亿信用点算什么?三个我摞一块就值百亿了!


    “埃特蒙德有钱是他的事,与我有何关系?他只是想找个分担一半税金的替罪羊加金库保管再加个随身保镖。照你的说法我亏大了,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还要白担个已婚的名头,莫名其妙多了重束缚却连工资都没得领,我是什么很廉价的低级劳动力?”


    光脑邮箱提示音响了一下,她点开看过一眼飞速关闭不想再看第二眼。


    挂掉电话的拉帝奥教授意犹未尽,亲自给文盲学生布置了新的作业——《如何理解庇尔波因特现行之婚姻法》,以及《何为正当防卫》。


    安娜:“……法厄同,你帮我从冰箱里拿瓶饮料过来,谢谢。”


    白毛一时没想太多,等他走到近前才意识到情况不太对,转身而逃已然失去最佳机会。


    费伯里克特举起椅子靠背软垫“狠狠”砸了他几下,虚构史学家的大笑吓得送货机器人多盘旋了好几圈才缓缓落下。


    一直到周末,罗斯玛丽才给安娜发来消息告诉她手术的准备工作进展顺利——埃特蒙德当然舍不得将半数财产统统捐赠给第一真理大学,相较于某一个人的不可控,财富才是资本家最不能被触碰的逆鳞。但是话又说回来,安娜的行事作风别人不熟悉他足够熟悉,这家伙逃命前也不忘先把旧债消了,特拉维佐夫的死亡至今仍是公司高管们讳莫如深的话题,今时今日谁不担心【巡猎】悬挂的那把刀落在自己头上?


    所以他爽快的调整策略,同意了她以手术换合同的建议。


    如今放眼宇宙愿意为他服务的安防公司数不胜数,就算博普克奴隶也不是不能买下几个放在身边,实在没必要执着于特定的人。埃特蒙德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十几遍,勉强将那份不甘心压下……她和别人不一样,那种珍贵的品质既不能购买又不能收藏,着实让人郁闷不已。


    安娜得到消息连夜准备好遗嘱和“财产放弃声明”,后者是给普拉塔和普拉娅的。当初在伊维尔监狱时罗斯玛丽走得合法程序将一对子女出售给另一个犯人,就算他们现在有了新的身份这笔账也得一笔勾销,为免将来出现问题她决定趁着现在多压榨几下法厄同。


    至于卡卡瓦夏……只有口头协议没有正式文件的所属关系法律并不承认,也就不需要刻意再去声名。


    如果她因手术中的不可抗因素离世,与德莱妮的网店分成归曜青仙舟的椒丘先生,百分之四十九的双星艾诺利阿将无偿赠送给第一真理大学赞助科研,以及名下所有私人书籍送给红发双胞胎普拉塔和普拉娅。


    其他就没有了,星核猎手那边得单独联系,不能写在公之于众的文件里。


    白毛一边起草文件一边纳闷儿,室友和艾诺利阿家主之间的关系好奇怪啊!为什么那对红发双胞胎是她的“财产”同时又被艾诺利阿先生收养,完全是正常人难以解开的脑回路!


    安娜借了他的《婚姻法》法条就坐在旁边翻看,一边翻一边在光脑上寻找能够作为范例的案件。至于“正当防卫”的含义她已经彻底理解,选对还手的时机最关键。


    又过了几天,艾诺利阿家族的星舰编队即将起航返回星系,说好的手术时间也到了。


    剩下唯一的问题是……请假。


    按照第一真理大学的规定,研究生请假只需要在教务系统上说明事由提交管理委员会就行,学校鼓励学者们实践出真知。但她觉得这么办事怕是不妥。以拉帝奥教授的脾气,你敢跳过他一句话也没有的旷课,他就真会二话不说让你挂科。


    【巡猎】何苦为难【巡猎】,不会说谎就不说,连真话也不说不就得了!


    于是安娜忐忑不安的卡着下课后的时间找到维里塔斯拉帝奥,小心翼翼向他申请三天假期——加上周休的两天和周末的半天,一共五天半,差不多够用。


    “请假?什么事。”教授藏在石膏头后面的双眼一眯,直觉告诉他这个笨学生打算搞点幺蛾子出来。


    “去参观艾诺利阿家族的星舰,您知道的,我从小地方来没什么见识,艾诺利阿先生的秘书罗斯玛丽小姐对我印象不错,她邀请我去见见世面。”


    从头到尾一句假话也没有,但也没说完真话。


    为了能顺利请到假期,她将拉帝奥教授布置的额外作业如数奉上,这么几天就把庇尔波因特施行的《刑法》以及《婚姻法》钻研了一遍,文盲实在是拼命尽力啦!


    沉甸甸的作业证明了她的努力,虽说汗水不一定能弥补天资上的差距,勤奋总比懒惰值得赞赏。而且就其内容也确实能看出这家伙有在认真思考,给出的答案稍显离谱但可操作性强,如果仅从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角度看倒也不失为一种破局的手段。庇尔波因特现行法律存在诸多漏洞学者们哪一个心里没数?无非借着“作业”之名提醒学生不要掉进坑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学者,不是政治家,唯有寄希望于有天赋有才能有勇气的年轻人去改变现状。教授们能做的不多,只不过在这些学生真正成长为参天大树之前稍加庇护而已。


    “呵,这就算长见识?”拉帝奥教授差点笑出声,“去吧,回来交份参观感悟。”


    让你看个够!


    “如果你能从中学到些什么,我倒也不介意将来带你出去看看。”


    知识可以积累,智慧却只能通过实践增加……不过后面那半句也不一定,有人知道吃一堑长一智,有的人只会吃一堑然后再吃一堑又吃一堑,这辈子也不改。希望安娜费伯里克特别是第二种,幸运的是就目前情况来看她也确实不是。


    安娜:耶!


    骗过他了!


    第140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成功请到假期的安娜一回到宿舍就抓住希德要他在自己的遗嘱上签字做公证人,连内容都没来得及看就先签上名字的青年皱紧眉头:“你生病了吗?为什么不去学校的附属医院治疗而是选择了艾诺利阿家族的医生?”


    当然是这个“病”没办法解释才不得不这样。开颅手术必然全麻,她没法控制术中发生的任何意外,只能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埃特蒙德乃是越狱的共犯,不管他与星际和平公司达成了何种协议,就风险而言这家伙确实最低。


    再说还有他那半数家产在前面吊着呢,看在信用点的份儿上资本家比谁都更希望手术成功。


    “一点点小问题,主要是我与埃特蒙德之间的分歧,嗯……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也不想接受他赠与的财产,干脆找点理由两清,将来不会再有过多牵绊。”


    希德眯起眼睛向后仰的样子实在很像阿那克萨教授,他担忧的看着安娜:“我知道你必然没有全说实话,但也与事实相差不远了是吗?”


    额……一个屋里四个人,三个都很聪明只有一个笨蛋,很不幸那个笨蛋就是我。


    安娜心虚的移开眼睛:“这里面确实有些不太好启齿的情节,你就当是我不愿意对人提起的隐私好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希德也就不再追问,晚些时候戴蒙斯一身火气从外面回来时被他拦住,怀里莫名其妙多了份食谱,病人专用的那种。


    “你生病了?要不要我们陪你去医院看看?”他拿起那沓纸翻了一遍,希德摇头小声道,“不,不是我,生病的是费伯里克特。她不想和人提这件事,大概和那位艾诺利阿家主有关……”


    “我明白了,”戴蒙斯把食谱夹在课本里拿着,“我不会去问。”


    晚饭时安娜又拿出那份遗嘱,这回戴蒙斯果然问都没问一句就签上名字给她充了个公证人的人头数,法厄同就是起草遗嘱的人,这家伙平日爱开玩笑真到正事上倒是严肃起来。


    “一旦你发生意外,我会监督这份遗嘱的执行。”他提笔端端正正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文件交还给她的主人。


    转眼就到了周末,早上起来安娜洗漱过后换上她穿来第一真理大学的那套休闲装,等室友们吃过早餐后和他们一起上课。午间回来时就见小白开着飞车等在门口。


    “女士,您辛苦了。”它过于高规格的用词与安娜习以为常的态度让法厄同他们忍不住侧目——智械管家从头到脚考究至极,完完全全就是豪门的缩略侧影,连那飞车也不是星域内星际和平公司赞助的常见款式。但对于费伯里克特来说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的底气与“来自偏远星系”的背景并不吻合。


    出发前她将一式两份的遗嘱分了一份交给法厄同,当着小白的面要他又将监督医嘱执行的话说了一遍。


    如果只是个普通人,这话说出来没有任何效力,哪怕流程顺序符合法律规定在信用点面前也还是屁都不算。但法厄同不是普通人,首先他是第一真理大学的学者,其次他本人主修法律方向未来也会从事相关工作,最后他是【渎神学者】阿那克萨教授的弟子,这三条叠加在一处就成了某种有力的“保证”。


    小白:……除了微笑我还能做什么?


    飞车腾空而起瞬间失去踪迹,希德轻轻呼出一口气:“愿幸运之神庇佑她。”


    戴蒙斯和法厄同不约而同一起点头。


    埃特蒙德为了保证手术成功也做了最大努力,自从上回被星际和平公司偷袭进了伊维尔后他再出门就总是随身携带一整支舰队,连同医疗团队也提前备好了顶尖从业人员随时待命。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开颅切除手术倒也没什么,问题在于医生们要从患者的脑组织中“拔”出一枚理论上报废的生物芯片。


    这玩意儿的来源……百分之九十九出自星际和平公司之手,甚至很可能就是博识学会研发出的东西——可以想象安娜潜入第一真理大学的目的正是为了解决掉这个随时要命的麻烦,谁知道埃特蒙德自己主动送上门给她打劫,那当然不劫白不劫。


    术前很顺利,患者从昨夜起就开始禁食禁水,乖巧得让医生护士泪目感动。报告说明她的身体很健康,符合手术要求,但是等头部造影结果出来后主刀医生摘下眼镜擦擦又重新戴上。


    这个角度,这枚芯片恐怕是【丰饶】的命途行者通过命途之力塞进去吧!它的位置真的很不好,稍有不慎患者大脑皮层不同区域对应的身体机能将会受到极大影响。


    “团队里有【丰饶】的命途行者,但是像这样精细的手术……除非令使级别以上的医者恐怕难以保证成功率。”


    听到这样的消息安娜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得全无所谓:“没关系,与其把活命的可能交付在星神垂怜的概率上,还不如信任诸位多年从业积累的经验。我只是不愿意时时刻刻受制于人罢了,为此放弃一些东西也不是不行。”


    她在“风险告知书”上郑重签字,医生叹了口气:“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尽力。”


    不尽力是不可能的,老板半幅身价都压在这位女士身上,他们至少得保住她的性命。


    病人跟着护士去做术前准备,医生找到埃特蒙德向他建议:“最好能请博识学会的资深医师会诊,我只能保证将芯片取出来,无法保证手术会不会对这位女士造成其他不必要的伤害。”


    埃特蒙德挥手请他去忙,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


    她的记忆因为芯片的缘故被清空过,也许这次还会如同上回一样重新开始。忘记伊维尔的一切其实没什么不好,对她他的承诺总是有效。


    就……就这样吧。


    安娜自己不是已经完全了解过手术可能出现的问题并签字表示同意了吗?


    我只是尊重她的选择而已,埃特蒙德这样想。


    没必要去惊动博识学会的学者,不然他要怎么解释她的身份来历?


    ——不知道哦,监狱里认识的,这话能说吗!


    “罗斯玛丽,还是重新准备好财产赠予文件吧。万一手术结果并不符合预期我们不如把她带回艾诺利阿照顾,你说呢?”


    他使用了疑问句,但字里行间并没有征求意见或是询问的意思。


    “你要知道,这也许不是一顿揍就能解决的小恩怨。”罗斯玛丽难得向谁提出警告,埃特蒙德不想听。


    于是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男人。


    安娜那边一切准备都很顺利,护士们笑着把她的头发剃了个干干净净,衣服也换成宽松的睡衣。必要的针头都已经备好,治疗舱按照她的身体数据调整至最佳状态。麻醉师递给她一张面罩,这里面输送的气体足够保证她在整场手术中“如泥般酣眠”。


    “等你醒来就自由了。”


    虽然没有深交,但听话省事配合工作的病人没有哪个医护不喜欢,尤其她还很帅那就更受欢迎。安娜自己走到手术台旁躺好,戴上面罩后如同预计的那样迅速失去响应。


    方才检查刚做完时AI就给出了几套最佳手术方案,主刀医生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老板关于摇人的意见,他就明白艾诺利阿家主是个什么态度了。


    “唉……”雇主的人际关系不是他们这些领工资的人能随便打听的,事到如今只能说这位女士运气不太好,竟然被这种人惦记上。


    办公室内,罗斯玛丽已经离开了,埃特蒙德独自坐在椅子里。打定主意前他认为自己气定神闲冷静的不能再冷静了,小白传来消息告知手术已经开始后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手术是有风险的,最大的风险莫过于让那页遗嘱发挥效力。


    我只是不甘心。


    他抱住胳膊想要控制住肢体不自然的震颤。


    我不想让她死,从来没有想过——我只是有太多的不得已,艾诺利阿家族以及那些仰赖家族给予工作机会的人都是他身上的压力与不得已,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权衡中她总是以微妙的差距被排在第二位。


    应该,不会出问题吧,是不是该联系上卡卡瓦夏求他掷一回骰子比较好?啊,那家伙现在连名字都改了,改成很有星际和平公司风格的代号了呢。


    他坐在那里满脑子胡思乱想,一会儿向琥珀王祈祷,一会儿又觉得也许得将祈祷的对象换成药师才对。


    时间过去多久了?手术还没有结束吗?什么?才过去二十分钟?计时器是不是坏掉了?


    智械管家小白去而复返敲响办公室木门:“先生?”


    “我不是说过没有大事不要来打扰我吗?”埃特蒙德转身看向他为数不多的“共犯”,智械无奈道:“现在确实有件只有您才能解决的事情。”


    但愿普拉塔少爷和普拉娅小姐能多拖延些时间吧,安娜女士的导师实在是全宇宙也罕见的认真负责。因为他的学生向他请假去别人家里做客,所以这位导师也找了个闲暇时间想看看学生在这趟旅程中都学到了什么。


    大概……是学不到的,毕竟人都已经进入麻醉状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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