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还当是谁,原来是四皇嫂啊,”谢玉庭悠然轻收折扇,“小公主,咱们一起去前厅会客?”
姜月萤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上回茶宴她与秦忘幽已经结下梁子,二人相看两厌才对,对方怎会突然登门拜访?八成没好事,说不定藏着什么阴谋诡计等着自己往里跳,贸然相见反而会有风险。
不如让谢玉庭去应付。
她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哼,她也配本宫亲自去见。”
“我要回去歇息,没工夫陪她虚情假意惺惺作态。”
语罢,干脆利落转身朝南苑走。
谢玉庭笑着目送她远去,等到看不见她背影,抬眸问侍卫为何吞吞吐吐,四皇子妃究竟有何要事。
侍卫只好老老实实交待,告诉他四皇子妃带来两个漂亮美人,他怕太子妃生气才没敢直说。
在旁人新婚燕尔时期带着美人上门,打的什么心思一目了然,谢玉庭微微眯眼,把玉琅叫到面前,交待他把这事传到太子妃耳朵里,越快越好。
玉琅领命而去。
另一边,姜月萤回去换了身衣裙,来到桂花树下静坐。
和风微凉,静静吹拂面颊。
脑子里不断回想起谢玉庭的那句喜欢桂花,她低头嗅了嗅自己袖口,分明是浓郁的牡丹味道,真的凑近就能闻到桂花香吗?
嘴巴不知不觉噘起来,埋怨谢玉庭这个没分寸的家伙,动不动就往人身上贴,简直是流氓中的流氓。
轻轻拾起地上掉落的桂花,把它当做某位嚣张没边的太子,指腹使劲揉啊揉,揉得绵烂。
“太子妃,出事了。”青戈小跑进庭院,脸上略有焦急。
姜月萤站起身:“别着急,发生何事?”
“四皇子妃来给太子殿下送新婚贺礼,送来两个娇美小娘子,打算塞进殿下房里。”
“?”姜月萤没料到秦忘幽搞这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往后院塞人这种事一般只有婆母才会干,但也没有刚成亲就张罗纳妾的道理,自己好歹是一国公主,岂容如此羞辱?四皇子妃上赶着献哪门子殷勤,天天闲得发慌不成。
按理说安宜公主又不喜欢谢玉庭,塞不塞人好像也无所谓……干脆不闻不问?
姜月萤遇事只想变鹌鹑,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
青戈看出她的想法,提醒说:“安宜公主最要面子,成亲一个月就有人送美人挑衅,换了她定然忍不下这口气。”
姜月萤犯愁:“那我该怎么办,现在去警告谢玉庭不许收?”
“不是。”
“那我……”
青戈声音不容拒绝:“太子妃,你该去撒泼。”
霎时,桂花洒落一地。
“啊?”姜月萤傻了。
东宫主殿正厅,谢玉庭没骨头似的倚在宝座上,乜斜着弯眼轻笑的四皇子妃秦忘幽,懒洋洋说:“四皇嫂,母后说过不让我往自己院儿里养人,你这不是为难孤?”
秦忘幽端着茶盏,一双柳叶眼翘起,透露出精明的算计:“殿下,从前你年纪小,皇后娘娘担心你沉迷美色,不思进取,可如今你已娶了正妻,就算不纳侧妃,添几个小妾谁敢置喙?”
“这两个小丫头性情都是一等一的温软乖顺,铁定伺候得你妥妥帖帖。”
她身旁站着两个粉蓝衣着小娘子,身量纤纤,柔若无骨,含羞带怯地偷看太子殿下。
谢玉庭挠挠脑袋,浑不在意:“抬起头来瞧瞧。”
两个小娘子抬头,二人容貌大不相同,一个长眉凤眼,昳丽美艳,另一个杏眼粉唇,小家碧玉,齐刷刷看清太子殿下容貌的那一刻,皆是红了脸。
秦忘幽得意不已,不论谢玉庭是喜欢美艳的还是清纯的,她带来的这两位都是其中佼佼者。
只要能让太子沉溺于妾室,太子妃必定颜面扫地,成为满京都的笑柄。
区区一个姜国公主,敢在茶宴嚣张摆架子,合该让她知晓得罪自己的后果。
秦忘幽自认为百无一失,脸上笑意愈发灿烂。
对面的谢玉庭摸了摸下巴,话还未出口,门外先传来铿锵的脚步声。
秦忘幽寻声望过去,一道气势汹汹的倩丽身影阔步而来,眼神锋利如刀。
姜月萤努力冷脸,把眉毛竖成耸立山丘,乍一看凶狠无比,实则每走一步都在抖,只能拼命瞪着在场所有人掩饰紧张。
“谢玉庭,你敢纳妾?信不信本宫打断你的腿!”
她手里拿着谢玉庭那把浮夸华丽的宝剑,举着剑直冲进大殿。
寒光一闪,两个小美人吓得花容失色,顾不上礼仪规矩满殿乱窜,仿佛跑慢一步就会命丧当场。
“救命!太子妃饶命啊!”
“奴婢再也不敢了,太子妃饶命!”
啊啊呀呀的呼救声响彻主殿,姜月萤拖着剑追赶,惊动外面飞鸟无数。
手里茶盏啪嚓碎了一地。
秦忘幽目瞪口呆,霎时冷汗遍体,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这种阻止纳妾的阵势,粗鄙,真是粗鄙至极!
眼见计谋毁于一旦,秦忘幽想找太子殿下评评理,刚抬腿,寒光破风而至,长剑的剑尖已刺至身前。
姜月萤不会用剑,双手交握攥紧剑柄,虚张声势大喊:“你敢怂恿太子纳妾,是何居心!今日本宫就来教训教训你!”
疯了吧!莫不是想杀人?!
秦忘幽吓得瞳孔紧缩,慌张间自己绊了一跤,险些跌坐在破碎的茶盏瓷片上。
嘶。
起身时,云纱裙摆被勾坏了丝线。
秦忘幽满身狼狈,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一个疯子,在姜国横行无忌的安宜公主,来到北梁怎么可能收敛脾性。
把她逼急了只会搅得人仰马翻,天下大乱,弄不好还会伤及性命。
她急切看向谢玉庭,哭腔颤抖:“殿下,你说句话呀!”自己可是四皇子妃,倘若真在东宫出了事,谁都脱不了干系。
听到求救声,谢玉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姜月萤面前,皱起眉头说:“公主殿下,这是孤的宝剑,你怎么能随便取用,还有没有点规矩?”
秦忘幽颇为震撼,张大了嘴巴。
她都要没命了,谢玉庭就只关心自己的剑?!
东宫人都有病吧。
姜月萤都准备好跟谢玉庭吵架了,听完这句险些破功笑出声。
“你这把剑什么破玩意儿,沉死了!”她把剑丢给谢玉庭,心里猛猛松了口气。
“什么叫破玩意儿,孤这把剑价值千金,你别给摔坏了!”
“我还没骂你随意纳妾,你倒是先教训起本宫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孤纳妾了!”谢玉庭大声,“这不都是四皇嫂硬要送我吗,你冲我发哪门子脾气!”
姜月萤比他更大声:“你闭嘴!别以为本宫不晓得你什么心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嘴,秦忘幽脑瓜子嗡嗡响,荒唐啊荒唐,谁还敢劝太子纳妾,她现在只想离这两个蠢货疯子远点。
她默默朝后撤了几步,与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讪讪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我府里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了。”
姜月萤冷哼。
谢玉庭笑着说:“孤的东宫一向热闹,想来四皇嫂素日喜静,怕是不太习惯,日后闲暇无事,可以常来坐坐,不日就能适应。”
呸,适应个头。
秦忘幽脸色发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急急忙忙带着婢女离开,步伐快得发髻间步摇哗哗作响。
脸色煞白的两个小美人不知该不该跟着离开,急得眼泪直打转。
姜月萤怒目而视:“还不快滚!”
两个美人登时吓破胆,蜷缩肩膀,追着四皇子妃离开。
大戏落幕,殿内只余她和谢玉庭两人。
喧闹过后,静得落针可闻。
谢玉庭津津有味瞅着她,若有所思:“小公主,头一回见你发这么大脾气,真吃醋了?”声音仿佛带着钩子,挑起朦胧的暧昧。
姜月萤对此不屑一顾:“本宫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在外面怎么鬼混我不管,敢带到我眼皮子底下,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唉,孤好生冤枉……”谢玉庭眉毛耷拉下来,连声叹息,“又不是我要的……”
姜月萤撒完泼身心俱疲,压根不想搭理装可怜的太子殿下,敷衍道:“总之只要有本宫在,你别想纳妾。”
“原来公主想独占我。”谢玉庭调侃。
“少自作多情,独占你有什么好处,图你骄奢淫逸还是图你不思进取?本宫独占一头猪还能获得一桌子肉肴,你呢?你都不能被端上桌。”
姜月萤越说越气,心想自己怎么就嫁给这么一个玩意儿,哪天被连累死了都不知道。
谢玉庭挑眉,厚着脸皮说:“小公主,你越来越有柏太傅骂人的风范了,以后少跟他学,免得被带坏。”
姜月萤:“……”
殿外夕阳拉长,金光粼粼投落地砖,烙下斑驳陆离的光点。
天色已晚,姜月萤累得腹中饥饿,抬步往外走,准备用膳。
谢玉庭死皮赖脸贴上来,莞尔道:“公主的气消了?”
姜月萤敷衍颔首。
“那是不是该轮到孤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