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噩耗后, 浅川凉和琴酒当即将此事反馈给了游轮上的安保人员,他们商议过后立刻行动,派出救援队打捞生死不明的酒井桃子。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正在宴会厅吃喝玩乐的游客们不知从哪里得知此事, 酒也喝不下了,舞也看不进了,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凝重的神色来。
船中一时人心惶惶, 酒井桃子的事就好像一片乌云, 笼罩在这艘巨型游轮上。
约莫一个小时后,救援人员成功将不幸坠海的酒井桃子打捞上来, 然而此刻的她早已没了声息,只能躺在冷冰冰的甲板上,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见到妻子尸首的那一刹那,酒井桃子的丈夫崩溃倒地,双手捂着脸哭了出来,那哭声悲痛欲绝, 闻之令人伤心,围观的看客中已有人面露不忍, 想要开口安慰他,却又怕适得其反, 最终只得放弃尝试。
他也不知哭了多久, 救援人员扶他起来的时候, 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在对方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着,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凭借着过人的目力, 就算是隔着相当远一段距离,浅川凉也将那具被泡烂的肿胀尸体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脸上露出难以忍受的神色。
琴酒将他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攥紧成拳,片刻后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
因为没有执法权的缘故,尸体一打捞上来,船长就火速报了警,不敢耽误一秒钟的时间。
当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警车鸣笛声也由远及近地传来,十几分钟之后,车子停下,一群穿着公安制服的人登上船,开始着手处理此事。
领头的依旧是那位名叫目暮十三的警官,因为米花町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浅川凉隔三岔五就能碰见他,早就在他面前混了个脸熟,和他私交甚好。
凭着两人的交情,他没花多少功夫就带着琴酒混进了监控室,和一众警察一起看监控录像,想略尽绵力,让真相快些水落石出,这样桃子小姐在九泉之下也好安息。
两人看着看着,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船上几百个摄像头,酒井桃子坠海的地方却偏偏在监控死角,连船上的工作人员都很难找到这个地方。
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浅川凉和琴酒对此深感怀疑。
如果此案是有人故意为之,桃子小姐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被人从栏杆处推下去,导致溺水身亡的,那么最大的嫌疑人显然就是她的丈夫。
他先将毫无防备的妻子骗到一个监控死角,随后凶相毕露,用力把她推下海,事后再假惺惺掉几滴眼泪,对外宣称是妻子酒喝多了,神志不清醒,这才失足坠海。
这个推断十分合乎逻辑,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两人也不能完全断定凶手就是他。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摄像头完整地拍摄到了死者落水的瞬间,凭借着过硬的专业素养,琴酒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如果受害者是意外坠海,身体应该直直往下坠,而不是像画面所呈现的那样,在空中翻转了好几下才沉入海中,这只有职业跳水运动员才能做到,而受害者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显然做不到这一连串的高难度动作。
种种迹象指明了一个结果——酒井桃子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被人故意推下海的。
而谁恰好没有不在场证明,又偏偏和死者关系匪浅呢?
答案不言而喻。
而就在这时,验尸官也带着死者的尸检报告走了进来,报告里显示,死者系溺水身亡,面部有多处外伤,但视频中的她脸上并无受伤痕迹,两相比对,进一步证明了她的死因不是意外而是他杀。
尸检报告一出,凶手是谁已经昭然若揭,警方立即将那人捉拿归案,严加审讯。
在种种证据面前,对方无可抵赖,只得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原来他因为生性好赌,欠下了一屁股债务,每天都在为钱发愁,而就在这时,酒井桃子到他店里应聘收银员一职,他看着这位年轻的女孩,顿时心生毒计,故意留下她并装作对她一见钟情的样子,用尽手段将其拿下。
刚领到结婚证没几天,他就迫不及待为新婚妻子买了好几份人身保险,受益人无一例外都是他自己。
为了骗取保险,偿还赌债,几天后他就以度蜜月的名义,哄骗小姑娘来到这艘游轮上,伺机将其推下海,精心制造出妻子意外死亡的假象。
大功告成后,他本以为自己的赌债这下总算能还清了,谁曾想最后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一分钱没到手上,自己反遭了牢狱之灾。
至此,这桩杀妻骗保案正式告破,凶手被戴好了手铐,正准备下船的时候,却感觉到一道拳风迎面而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拳,鼻梁都差点被打断了。
出拳的人正是浅川凉,等警察们回过神来,凶手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那张尚算英俊的脸这会儿肿成猪头,看起来十分滑稽。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认识浅川凉,对这位相貌出众,温和有礼的年轻人颇有好感,因此见他对凶手拳脚相向,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最后只是口头教训他几句,便押着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凶手下了船。
站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琴酒,从头到尾都没有劝阻的意思,只是默默看着他动手,墨绿色的瞳孔中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忧虑。
*
是夜,月色皎洁。浅川凉站在阳台上的栏杆旁,静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总是挂着懒散笑意的脸上,此刻眼角眉梢尽是掩不住的怅然。
不知何时,他的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那人跟他肩并肩站在一起,淡色的薄唇开开合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见他涨红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浅川凉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愁容瞬间一扫而空。
这一声近在咫尺的笑声落到琴酒耳中,让他一时有些愣住,呆呆地看着对方嘴角那抹笑容。
听闻那位姑娘身亡的噩耗后,对方就一直愁眉不展、情绪低落,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他展露笑颜。
他原本是想要安慰对方几句的,奈何那张嘴只会损人不会安慰人,就算搜肠刮肚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措辞,好在对方自我调节能力非常好,一会儿的功夫就走出阴霾,也免得他绞尽脑汁想词了。
可他刚松一口气,白天的事又再度浮上脑海,让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冷峻眉宇间颇有几分忧色。
他认识浅川凉已久,对他的好脾气深有体会,绝大多数事上,对方都能一笑置之,可一旦涉及原则和底线问题,他绝不会退让半分,所谓温柔的雄狮,大概说得就是他这样的人。
但像他这么好脾气的人,白天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对那个家伙大打出手,可见他到底生气到何种地步,这怒火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轻易消退的。
浅川凉对他知之甚详,一眼便看穿他心中所想,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白天那事,我的确没有完全释然,不过吹了这么久的风,我头脑也冷静了许多,不会自己把自己闷死的。”
他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奇异的魔力,琴酒内心的不安被悄悄抚平,皱起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
见他脸色好转,浅川凉微微勾起唇角,很快又压了下去,转头看向海面,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只可惜我们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姑娘,又被死神给带走了,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很难受。”
听出他语气中暗含的失落,琴酒原本到嘴边的话立刻变了个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生死有命,不是人力能够掌控得了的。”
“我知道。”浅川凉转过脸来看他,脸上露出怅惘的神色,“可那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对此无动于衷,更何况死去的那个人并非陌生人,被害的几天前还笑眯眯的祝我们长长久久。”
见男友低垂着眉眼,一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他当即止住话头,随后一脸歉意地说道:“抱歉,对你输出了那么多负能量,明明我们是来度蜜月的,应该开开心心才对。”
话音落地的刹那,琴酒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想也没想地回答道:“我是你的另一半,你不对我吐黑泥,还能对谁吐黑泥呢?”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埋怨或勉强,浅川凉闻言一顿,随即定定地看着他,那专注的目光,直看得他内心忐忑不安,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就在他假装咳嗽两声掩饰尴尬的时候,他面前那个人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了。”
话题突然的转变让琴酒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那双绿松石般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浅川凉见他这般模样,眸中笑意一闪而过,“一定是我的英勇牺牲感动了上天,所以祂才让我转生到这个世界,还把你送给了我,让当了一辈子单身狗的我彻底摆脱了孤寡。”
他说这话时,眼中蕴含着无尽的情意,配上那双得天独厚的,看电线杆都深情的桃花眼,轻而易举就能让被注视者产生一种被爱的错觉。
和那双眼睛对视几秒之后,琴酒率先败下阵来,像是被烫到一般挪开了视线,转头看向面前的大海,试图让迎面吹来的凉爽的风,给自己不断升温的脸颊降降温度。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浅川凉也不着恼,转过头和他一起吹海风。
好不容易等到脸上的热度降下来,琴酒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身旁清瘦修长的男人,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可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瞬,被他偷看的男人就转过头来,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中,“阿阵,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吧?”
男人的嗓音清润温和,仿佛三月春水一般,潺潺流入琴酒荒芜的心田,所过之处开出一片片绚烂的花海。
奈何对方忽然就不说话了,琴酒迟迟没有等到那四个字,实在心痒难耐,索性主动出击:“你是哑巴了吗?怎么不说话?”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浅川凉?*? 却神色莫名地笑了一声,成功引来对方的一记眼刀,但他丝毫不放在心上,突兀地转移了话题:“我没记错的话,那张恋爱清单还差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吧?”
虽然对此感到不满,但琴酒还是被他这番话成功的吸引了注意力。
那张清单是在他们开始交往的第一天制定的,大半年来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至今只剩下一个项目没有打勾,正如男人最初所承诺的那样,他的确给了自己一段完美的恋爱体验。
想到这里,他心里那点残存的恼意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甜蜜蜜的感觉。
浅川凉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起来了,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随后扯唇一笑,那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弯成新月的弧度,“阿阵,等蜜月旅行一结束,我们就再去一趟多罗碧加乐园如何?”
清单上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在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点时,和自己的爱人拥吻在一起。
这个问题显然是多余的,因为琴酒根本就不会拒绝他。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银发男人就自然地接过他的话茬,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