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沈琳又打电话来问那事儿,周静烟说中药喝是喝了,可赵叙平病得似乎比想象中严重,别说治本,连标也没治好。
沈琳问她放没放西药,她说不敢放,沈琳骂她怂,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要是大着胆子早点儿把孩子生出来,让赵叙平有个软肋,往后还愁治不了他?
周静烟想了许久,到底还是准备尽早下手。
此刻她端着牛奶回到赵叙平跟前,心砰砰直跳,努力挤出一个看似自然的笑:“喝杯热牛奶,有助于睡眠。”
赵叙平接过杯子,转手放茶几上,后背倚靠沙发,架起一条腿,侧头瞧她:“周静烟,你可真够能耐的。”
她不傻,听得出这不是好话,却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我没什么能耐……”
“不,你能耐大了,都知道给我喂那种药了。”他淡淡说道,带着一丝轻笑。
周静烟猛地揪心,慌忙抬头看他,见他皮笑肉不笑盯着自己,面含薄怒,似乎正强压着火气。
周静烟身子颤了颤,攥紧双拳,小声辩解:“那个药对身体好,主要是——”
赵叙平脑袋侧向另一边,唇角勾起浅淡弧度:“对身体哪方面好?”
周静烟脖子微微往后缩:“护、护肝……”
赵叙平点头:“哦,让人肝火旺盛,这叫护肝啊。”
周静烟一脸懵懂,装傻:“啊?那个喝了清火的呀!”
赵叙平剑眉微扬,也装傻:“是么?怎么我一喝就流鼻血,浑身那叫一个燥?”
周静烟愣住,心里想:原来不是没效果,只是他没说,这么看来,药效还挺强……
“燥、燥你就多喝水,多喝热水——哦不是,多、多喝冰水。”她瞧着赵叙平那样儿,八成是发现什么了,慌得舌头打结语无伦次。
“冰水喝了,凉茶也喝了,都不奏效,你说怎么办?”他眨了眨眼,笑眯眯问。
这人发起火来吓人,憋着火不发更吓人,周静烟瑟缩着身子,刚往后退一步,就听他冷声命令:“过来。”
他拍拍腿。
周静烟往前挪,埋头不敢瞧他,小心翼翼坐他腿上。
他的手自然而然放在她腰问,侧着头打量她片刻,说:“周静烟,打小我就觉着你乖。”
那只手往上走,停在脖颈处,他屈着食指在颈侧来回滑动。
“觉着你文静,听话。没想到你是蔫儿坏。”
被他弄得痒,也被这话和语气吓到,周静烟不住打冷颤,抬头看向那双眼睛,森寒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她又想埋头,却被他托住脸庞往回扳。
“躲什么?看着我。”赵叙平抬起她下巴,逼她看自己,“哥哥坑人那会儿,你还挂着大鼻涕;哥哥打架那会儿,你还是个小屁孩儿。没成想,转眼你就长大了,都会跟哥哥满嘴跑火车了。”
他似笑非笑,眸光冷如冰窖。
周静烟直哆嗦,水汪汪的眼瞧着他,又羞又怕,极小声开口道歉:“哥哥,对不起。”
赵叙平扬眉,低头凑过去:“什么?没听清。”
她微微转脸,在他耳边颤着声儿重复一遍:“哥哥,对不起……”
赵叙平挺久没听她叫哥哥了。
上回这么叫,还是在民政局门口。他不准她叫,后来她便不叫。
这回在耳边软软地叫上一声,听得他骨头都麻了,气也消了大半,默默看她好一会儿,几不可闻轻叹,微摇着头开口:“周静烟,你这是把老子往死里整啊。”
周静烟委屈极了,眨眼便落泪,哽咽着说:“我是看你那方面有问题,想帮你治一治——”
“什么玩意儿?”他手稍稍用力,抬高她的脸,眉心深皱,“哪方面有问题?”
周静烟没好意思看他,又躲不掉,索性双眼紧闭:“就那、那方面嘛!”
“哪方面?说清楚。”
“生孩子那方面……”
赵叙平提起一口气,又无语至极,顿了片刻,扭头呼气,冷着脸笑了。
他松开手,掌心落回她纤细如柳的腰问,怒气冲冲开始训人。
赵叙平素来都是能动手就不吵吵,可这回惹怒他的是女人,还是媳妇儿,除了口头严厉批评教育,还能怎么着?
他先讲一通乱吃中药的危害,又讲一通瞒着别人哄人吃药的后果,讲得口干舌燥,端起茶几上的牛奶仰头喝尽。
周静烟被训得发懵,等他放下杯子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子,又转脸盯着他。
反应,这会儿反应倒是大,反射弧可真够长的。
“乱吃中药后果严重,那、那乱吃西药呢?
“甭管中药西药,都不能乱吃。有些西药更厉害,叙平只觉心累,当初娶她的时候,大。
周静烟一听,吓得猛抽一口气,眼神直愣愣,泪珠库库往外冒,在心里就给赵叙平父母跪了:她弟弟害死赵家女儿,她再害死赵家儿子,岂不是让赵家绝了后!
她哭得这样伤心,这样悲怆,止都止不住,身子发麻发软,无力地靠进他怀里,泪水沾湿衬衫。
“那什么,没喝死,犯不着哭丧。”赵叙平剩下那点气全都消了,见她这么在乎自己,心里还有些高兴。
周静烟暗暗想:没准儿犯得着呢……
她哭得一抽一抽,赵叙平怕她抽过去,抬手轻拍她后背。
哭了好一会儿,周静烟决定坦白从宽。
她仰起脸,手背胡乱抹抹泪,眼含雾气望着赵叙平,刚要开口,就被他捏了捏腰,又听他说:“行了,洗洗睡吧。”
他将她抱到沙发上,起身走向浴室。
周静烟立马跟过去。
赵叙平笑了:“我要洗澡,跟着干嘛?”
周静烟怕他死在里面,抽抽搭搭说:“我、我陪你。”
赵叙平:“用不着。”
周静烟飞快冲进浴室,站在花洒旁:“我帮你洗……”
赵叙平愣了愣:“还有这种服务啊?”
看来这姑娘还算有良心,知道将功赎罪,准了。
既然是洗澡,总不能穿着衣服裤子,赵叙平没有被女人伺候洗澡的经验,有些抹不开面儿,脱衬衫时倒爽快,脱西裤就背过身去。
等到要褪去里裤,又开始磨叽。
“出去吧,我自个儿洗。”他云淡风轻开口,耳根红透。
周静烟脸烫得快炸了,摇摇头:“不,我必须帮你……”
“真不用,我——”
“赵叙平!你赶紧的!”她脸上泪痕未干,凶巴巴吼那么一句,带点儿嗔怪意味,倒像是小媳妇撒娇。
赵叙平头回见她发火,怔住了,才知道原来女人又羞又急的模样竟这么好看。
一个人洗着洗着,就变成俩人一起。
俩人洗着洗着,就回到床上去。
赵叙平发现不对劲时,已经开始第三回了。他纳闷儿自己怎么感觉不到累,脑海中忽地闪过那杯牛奶,又想起周静烟见他喝完牛奶满脸震惊,猛然明白怎么回事。
赵叙平气得要命,却也舒坦得要命,板着脸一边弄一边问她牛奶里放了什么,她眼中一汪清泉,润润的,望着他不作声,有点儿愧疚,有点儿委屈,还有那么点儿勾人而不自知的媚。
回家前赵叙平就打算跟她算账,套都买好了,等着训完她就用。没成想又发现一笔新账,还是笔大账,不想算也由不得他。
他现在就是后悔,太后悔了——早知道那玩意儿就该买两盒。照这么下去,天亮都未必完事,一盒也未必够用。
天蒙蒙亮才消停。周静烟昏了似的睡过去,他清醒得很,合上眼也睡不着,躺了一会儿,坐起来,靠在床头抽烟。
赵叙平仰面缓缓吐出烟圈,想起许多年前。
那时候周静烟还小,他也不大。自己远远瞧着周家这个小不点儿,觉得她挺可怜。
周静烟再大些时候,七八岁那会儿,小小的脸,圆圆的眼,出落得越发好看,就是营养不良,太矮太瘦,他有些心疼。
出国前给过她好些巧克力,问她哪种好吃,想着等去到美国,就寄她最喜欢吃的牌子回来,她总说都好吃,后来他就每种牌子买些寄到周家,每次都附上纸条,点明必须转交周静烟本人。
寄去那么多巧克力,这丫头从不道声谢,难得他回国,见着面也是怯怯的,打声招呼就绕道走。
他给她寄东西,也不是非得听声“谢谢”,只是想让她心里舒服点儿。
她在周家过的什么日子,他是知道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周家人压根没把专属于周静烟的巧克力给她。他们连周知宇都没给,就因为周知宇跟姐姐关系好,怕周知宇偷摸拿去跟她分。
他那时候太年轻,也是虎,没想到周家连这个都会私吞,大学毕业才忽然明白,巧克力很可能根本没到过周静烟手里。
这事儿具体什么情况,赵叙平从没问过周静烟。
如果她收到了,却不愿提,他上赶着提倒像是在索求几句感谢;如果没收到,提了她更难受,不如不提。
时光飞逝,小小的周静烟,转眼就长大了。
她盛开的时刻特别美,含泪凄凄望着他,轻颤着唤他哥哥,蹙眉便落泪,他哄是哄了,却不肯停。
谁叫她自个儿犯蠢?非得往牛奶里放猛药。他就是想停也收不住,到头来受罪的还是她自个儿。
紧要关头各怀鬼心,她央着他往后多回家,多陪她,他求着她换八百个招式,两个人都应了。
她又央着他别让牢里的人折磨知宇,这回他只是沉默。
她急得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他,最最舒坦那一刻他都没松口。她为了弟弟这么卖力,他不高兴,由着性子没轻没重胡来,任她哑着嗓子哭求,偏要发狠折腾。
一根烟的功夫,赵叙平把夜里那事儿翻来覆去回想好几遍,越想越热,扔了烟头掀开被子又来。
周静烟拢共没睡多久,迷迷糊糊被他弄醒,没力气抵抗,只能由着这人。她困得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等他弄完,翻身都没劲儿,瘫在床上沉沉睡去。
赵叙平悄声起来洗澡,神清气爽下楼,出电梯便愣住。
安安抱着洋娃娃坐在楼梯口,眼巴巴望着他。
他一看表,都八点半了。
“饿?”赵叙平问。
安安点头,讨好地笑了笑:“叔叔不用给我做早餐,家里有苹果,我吃个苹果就行。”
赵叙平:“以后想吃什么自己拿,不用说。”
安安:“姨妈交代过,在别人家要有礼貌,吃人家的东西,必须先问问。”
赵叙平想起芳姐就是个懂礼数的人,再看这孩子,虽然瞧着穷酸,可既懂事又有教养,不禁心软:“等着,叔叔给你做早餐。”
赵叙平没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下厨,是给三岁小屁孩儿做饭。
他站在灶台前,一筹莫展,身旁传来孩子奶呼呼的声音:“叔叔,昨天烟烟阿姨包了馄饨,要不咱们煮馄饨吃吧!”
赵叙平点头:“好主意。”
安安发现今天他似乎很高兴,平时总板着脸,今天脸上却挂着淡淡笑意。
“叔叔,你怎么这么开心?”安安好奇问道。
赵叙平将冷冻馄饨放进滚水里,拿起锅铲搅了搅:“昨晚睡得香。”
其实一宿没睡。
安安又问:“你是不是做美梦啦!”
赵叙平:“嗯。”
如果昨晚真是一场梦,那的确是场美梦。
安安问个没完:“叔叔你梦到什么了?”
赵叙平冲她脑门轻轻敲个爆栗子:“小屁孩儿少管。”
安安吐了吐舌头,乖乖闭嘴。
吃完馄饨,赵叙平赶着去公司开会,临走前给安安打开电视,嘱咐她老实在客厅看动画片,不想看了就玩玩具,总之不许出家门,也不许上去吵阿姨睡觉。
说完起身就走,没走几步便倒回来,掏出手机递给安安。
平时他用两部手机,工作生活分开,给了安安生活手机,他又在便笺上写下屏锁密码。
“输这几个数就能用手机了。点开通讯录,这是叔叔另一个号,有事儿给叔叔打电话。”
安安认真听完,重重点头:“记住了,叔叔放心上班去吧。”
身上处处酸痛,周静烟睡得沉,却睡不好,醒来更是难忍,撑着身子坐起,靠床头缓了许久才下床。
双腿沉得像灌了铅,她慢慢挪进浴室,洗澡时低头看见那些印子,面颊红透,回想起昨晚便臊得发慌。
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周静烟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个孩子,关掉吹风机就往外跑,一跑哪哪都难受,尤其是那处,她捂着肚子,拖着腿,顾不得痛,小跑进电梯,到了一楼,听见电视声,走过去看见安安正靠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烟烟阿姨你醒啦!”孩子冲过来抱住她的腿,“叔叔给我煮了早餐,我们吃得很开心,吃完叔叔就上班去了。”
周静烟愣住:“叔叔给你煮的早餐?”
她正懊恼自己睡过头,没照顾好孩子呢。
安安笑道:“嗯!叔叔煮了你昨天包的馄饨,还夸你包得好吃!”
周静烟不用想也知道,后半句是孩子自个儿编的。
她笑了笑,没戳穿,问:“叔叔还说什么?”
“叔叔让我老实看电视,别出门,也别吵你睡觉。对了!”安安拿起赵叙平给的那部手机晃了晃,“叔叔还给我这个,让我有事就打电话找他。”
周静烟看着手机发愣,安安将手机塞给她,又递给她那张写了屏锁密码的便笺。
“阿姨,手机给你。你醒了我就用不着这个啦。你快去吃早餐吧,不用管我,这个动画片好有意思,我乖乖看电视,不乱动也不乱跑!”
周静烟摸摸她脑袋,转身走向厨房。
守在锅边煮面条时,周静烟纠结好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屈服于人性的弱点——好奇心,按照便笺上的密码解开了赵叙平这部手机。
解锁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微信。
她跟赵叙平到现在都没加微信,难免想知道这人微信什么样儿,朋友圈什么画风。
点开看了看,周静烟估计这是私人号,昵称简简单单姓氏拼音“zhao”,头像黑底白字大写的“Z”,聊天记录不多,也很少谈及工作。
周静烟没想到,像他这种大老板,微信好友竟然没几个,转念又想,赵叙平确实不像广交朋友的人,他吧,看谁都不服,不服就想干,这种硬茬交朋友也难。
再看朋友圈,什么也没发,周静烟暗自感慨:果真是滴水不漏啊。
退出微信,她到处找了找,微博、抖音、小红书都没找着,倒是有个哔哩哔哩,点进去发现,赵总哔站头像用的是《火影忍者》里的鸣人。
周静烟不看动漫,她弟弟爱看。
以前周知宇最爱《火影忍者》,最喜欢鸣人,她做兼职好不容易赚点儿钱,给弟弟一些,弟弟买完吃的用的,剩的钱拿来买鸣人海报贴床头,指着海报告诉她——
“这个,叫漩涡鸣人,我特喜欢。”
她问弟弟为什么,弟弟说:“鸣人多好啊,乐观坚韧,重情重义。”
赵叙平的哔站首页推荐,大多是些历史解说视频,古今中外,各种历史讲解都有。周静烟想:原来他爱看这个。
退出哔站就看见网页搜索框,周静烟点了点,搜索框下直接弹出几个搜索记录。
【如何让对象第一次不疼】
【喝护肝中药为什么老流鼻血】
【护肝中药有哪些副作用】
【为什么女人忽然性情大变】
【女人献殷勤有什么目的】
……
周静烟噗嗤笑出声。
灶台火太大,面条放下去后她就忙着看手机,水开了差点溢锅,她赶紧调成小火,盖上锅盖,低头盯着屏幕又开始笑。
“烟烟阿姨,你怎么这么开心?”
身旁传来安安的声音,周静烟转脸冲她笑:“因为……因为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
安安:“叔叔今天也特别开心,煮馄饨的时候一直笑。你发现什么好玩的事呀?”
周静烟不答反问:“叔叔为什么笑?”
安安:“叔叔说他昨晚睡得香。”
周静烟脸一红,心想:他睡个屁啊睡!
安安:“还说他昨晚做了美梦。”
周静烟急忙绕开话题:“安安怎么不看动画片?”
安安摸着小肚肚:“嘿嘿,有点儿饿了。”
周静烟笑着点一下她鼻尖:“正好我煮的面多,咱俩分着吃,不够阿姨再煮。”
吃完面,周静烟陪孩子玩了会儿,带着孩子睡午觉。
安安很快睡着,她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昨晚那些画面,羞得只想找地缝钻进去,又后怕死了。赵叙平猛如野兽,喝了那杯加料牛奶,更是疯得没边儿,差点折腾去她半条命。
自己之前真是瞎操心……不过也不能怪她,毕竟谁又知道赵叙平这么厉害?又凶又坏,一个劲儿问她以后还敢不敢。
哪里敢啊,她还想多活几年。
周静烟胡思乱想,先是臊得慌,后来怕得紧,末了开始生闷气。
昨晚那人从西裤兜里掏出套时,她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开心。
倒不是因为他做措施所以不开心,而是奇怪他为什么随身带这个,平时就放裤兜里,难道准备随拿随用?
什么时候用?跟谁用?
洗澡时在她跟前脱条裤子都扭扭捏捏,兜里却揣着套,这像话吗?
太不像话了!
周静烟越想越气,气得躺不住,噌地坐起来,捧着赵叙平手机,仔仔细细搜查出轨证据。
查完短信查微信,查完微信查邮件,不放过每个APP,就连支付宝消息也从头到尾看一遍。
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找到,周静烟更纳闷了,苦思冥想没头绪,最后把他手机一扔,倒头又躺下。
过了会儿手机震了震,她立马抓起赵叙平手机,点开什么新消息也没看到,这才发现是自己手机来消息。
沈琳时常关注人类生命创造计划的实施进展,严格督促周静烟抓紧时问,这会儿又在微信上问:【到哪步了?距离得手还差多远?】
周静烟盯着屏幕发呆,不知该怎么回,想了好半天,打出一行字:【情况跟咱俩预估的有点不一样……】
沈琳:【啊?哪里不一样?】
周静烟说不出口,只能这么回:【他身体没问题,以后不用喝药了】
沈琳:【?搞半天,他是正常男人?】
周静烟欲哭无泪:【也不能说是很正常……】
沈琳彻底懵了:【那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啊?】
周静烟:【我觉得他可能需要一些降火的药……】
沈琳:【补过劲儿了?从蔫儿黄瓜变成铁棍山药了??屹立不倒了???】
周静烟:【总之,你能不能再找你会所姐妹的男朋友,托他联系一下江东铭,问问江东铭表姐,有没有那种能让男人清心寡欲的药……】
沈琳:【等会儿,周静烟,等会儿,我捋一捋】
沈琳:【你俩那个了?!】
沈琳:【你意思是,赵叙平很猛???】
周静烟:【昨晚往他牛奶里加了那个西药,不知道到底是他本来就厉害,还是药效厉害T-T】
沈琳:【……】
沈琳:【要不,再观察观察吧……】
沈琳:【多试试用药和不用药有什么区别,控制变量!】
保命要紧,周静烟哪还敢再用药,怕都怕死了,叹着气回:【他防得很严,每回都做措施,估计这辈子我都怀不上】
沈琳:【他当然要防啊!真搞出孩子,被孩子绊住,以后改主意想跟你分都费劲】
周静烟:【枕边风我也吹了,什么都答应,就是没答应不会为难知宇……】
沈琳:【你要真放心不下知宇,孩子这事儿就先放一下,接下来专攻知宇这事儿】
周静烟:【怎么攻啊?昨晚软磨硬泡都没用……】
沈琳:【多攻猛攻呗,还能怎么攻!枕边风没用,只能说明你没吹到位,吹得不够多,不够狠,不够劲!】
周静烟想想昨晚就腿软,放下手机,捞起枕头往脸上盖。
安安睡醒了,打着哈欠揉着眼,见她这样,吓一跳,立马抽开她脸上的枕头:“烟烟阿姨!”
周静烟平静地睁开双眼,生无可恋:“阿姨睡会儿。”
安安拍了拍胸脯:“你在睡觉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枕头压住,出不了气呢!”
周静烟翻身,与她脸对脸,笑着问:“安安担心我啊?”
安安:“当然啦,阿姨这么好,我可不想你死掉。”
周静烟心里感动,轻轻摸着她脸蛋,想:小孩儿真好,被小孩儿惦记的感觉也真好。
以前想要个孩子,是为了拿捏赵叙平,安安来这以后,她发现,原来跟孩子相处那么快乐。
赵叙平不肯要孩子,她自己也没得选。孤独是孤独了点,可婚后的生活怎么也比当初吃了上顿愁下顿那种日子强。
沈琳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继续吹枕边风,让赵叙平别找人为难知宇。
一宿没睡,赵叙平回公司也没休息,精神反倒比前阵子好,心里也松快,整天面含淡笑。
他心情愉悦,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直接给全公司涨工资。平时公司福利就很不错,大家拿钱多,各司其职认真负责,这回更是高兴,整个公司洋溢在喜庆氛围中。
赵叙平的快乐持续到下班那会儿戛然而止。
他特意推了应酬,也不准备加班,到点儿就走,刚从椅子上起身,母亲电话打了过来,先是因为给他爹送药那事儿骂他一顿,又让他今天回趟家。
“晚上忙,过阵子清闲了再回去。”至于忙着干什么,赵叙平当然不能讲。
母亲气道:“你哪天不忙?我就不信抽不出一顿饭的功夫!”
真要吃顿饭就走,赵叙平也没那么怕回去。问题是每次回去,吃完饭母亲总会让他留宿,总会说起伊伊,边说边哭,赵叙平作为哥哥,作为儿子,心里自然难受,既要安慰母亲,又得排解自身负面情绪。
几次下来,赵叙平只想逃避。
他理解母亲的痛苦与不易,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人,没法让伊伊起死回生。
他和母亲一样痛恨周知宇,痛恨货车司机,可伊伊的死,这个家逃得过半点责任吗?
对别人的恨那样浓烈,对自己的恨一点儿没少,赵叙平每次回去,面对沉默的父亲,哭泣的母亲,哪怕只待一天半天,总是需要好些日子才能缓过来。
“妈,赶明儿我再过去。”赵叙平扶额,闭了闭眼。
心情沉重起来,他知道,今晚就算回家,见着周静烟,也没什么想法了。可他就是不想去父母那儿,能拖一天算一天。
母亲在电话里开始哭:“你妹妹才走多久,你成天在外边不回来,家里就剩我跟你爸,妈妈多难受你知道吗?”
赵叙平心上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您等会儿,我现在回来。”他深深呼吸,迈步离开办公室。
路上,赵叙平想给周静烟发短信说今晚不回家,工作手机里没周静烟号码,急了片刻,转念又想:自己回不回家;什么时候回家;不回家要去哪儿——这些事情非得跟她报备吗?
平日里她撒撒娇,耍耍赖,他能让的都让,再这么惯着她,以后怕是越发得寸进尺。
昨晚赵叙平想明白了一个事。
原本他以为,周静烟爱他爱得久,爱得深,爱得纯粹,可当她说出“别让人为难知宇好不好”这话时,他才看清,她的爱也掺杂了附加条件。
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谄媚,真心里混在假意里,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他也分不明晰。
赵叙平觉着她变精了,不再像从前那般,一眼便让他瞧透。
他知道这女人爱他,却又没那么爱他,自然是不满意的。
可她如此乖顺,如此漂亮,如此为他花心思,旁的那些都是小事,小事便可以不计较。
他能从她那儿讨到甜头,只那么一口,就能快活上天,更别提随性索取了,那滋味简直快乐无边。
家里还是老样子。父母等他回来一起开饭,赵天成见着他,板脸又瞪眼,他挺不好意思,本想尽尽孝,谁知整岔劈了。
“爸,我也不知道那药——肯定是取药的时候拿错了,对不住啊爸。”赵叙平诚心道歉。
赵天成冷哼一声,没接腔。
母亲章芝纭瞥瞥他:“行了,儿子好心办坏事儿,我也说过他了,这事儿翻篇吧,咱们吃饭去。”
一家三口上桌,吃得静悄悄。家里规矩之一:食不言寝不语,这么些年赵叙平早已习惯,可想起之前自己吃饭周静烟在旁边叽叽喳喳,头一回觉得这种时候太安静也挺闷的。
晚饭在压抑氛围中吃完,赵天成去前院喂鱼,赵叙平陪母亲去后院散步。
“以后每周回来住两天,成么?”章芝纭走到亭子里,扭头看儿子。
赵叙平想了想,答得含糊:“我看看吧,不忙就回来。”
章芝纭态度强硬:“忙也得回来。妈妈只有你这么个儿子了……”
说着,她眼眶又泛起潮意。
赵叙平不忍看母亲落泪,转脸望向别处,沉默片刻,低声劝道:“妈,人要向前看。”
“妈知道……”
“你早些走出来,开开心心的,伊伊在上头也高兴。”
“嗯。”
“您和我爸去旅游吧,到处转一转。”
“哪儿都去过的,景色差不多,没有想去的地方。”
“那——”
“叙平。”不等他说完,章芝纭打断道。
“嗯?”
“叙平,你也老大不小了,奔三十去了,前阵子吴阿姨女儿回国,以后打算定居国内。妈看过照片,特漂亮一姑娘,也很优秀,要不你俩约着见个面,吃顿饭吧。”
以前母亲从不催婚,今天倒是催起来,赵叙平斩钉截铁拒绝:“没时问,不相亲。”
章芝纭叹气,皱了皱眉:“又不是非得干啥,就去见一见,不合适也不强求。”
赵叙平:“不用见也知道不合适。”
章芝纭急了:“不见怎么知道不合适?”
赵叙平:“就是不合适。”
章芝纭:“那你说说谁合适?你喜欢什么样的?给个标准,妈按标准给你挑。”
赵叙平也急了:“不是,妈,我才二十七,您这是干嘛!”
章芝纭红着眼吸吸鼻子:“你爸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你了。伊伊走后,家里特冷清,特安静,我就后悔,要是当初趁年轻多生几个,那该多好啊,没准儿现在儿孙满堂……
“如今这岁数,你爸倒是还能生,我就困难了。所以我想,要不你赶紧娶媳妇生孩子,生男生女都行,只要——”
“哎打住,打住,”赵叙平听得头疼,太阳穴直突突,冲母亲摆手,“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要孩子。”
章芝纭一愣,想起他从未处过对象,握住他胳膊,愁容满面:“儿啊,你实话告诉妈,是不是身*体哪里有问题?”
又来。合着长期单身就非得是不行?
不能是洁身自好?
不能是心有所属?
赵叙平跟她说不通,有些事也懒得讲,撂下一句便走开:“别再给我介绍姑娘,我不缺。”
第17章 第17章【VIP】
今晚赵叙平不打算在这留宿。
临走前,他去书房找到父亲。父亲正专心看资料,抬头瞥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盯着页面。
“爸,我回去了。您平时多陪陪妈,有空带她出去散散心。”
“你妈更希望你陪她。”
“您是她丈夫,陪她走了半辈子,也是要陪她走一辈子的人,您的陪伴对她来说才最重要。”
“知道,我可比你懂怎么做丈夫。”
赵叙平没反驳,毕竟父亲这方面还真让人挑不出毛病。圈子里私生活混乱的人多了去,可谁都知道,赵家这对夫妻常年恩爱如初。
章芝纭性子泼辣,年轻那会儿管男人管得严,赵天成也服她管,她不高兴了,作啊闹啊,他都宠着让着。
家风清白,上梁正,下梁便也正,一双儿女私生活本本分分。
赵庭伊跟周知宇是头一回,赵叙平跟周静烟也是头一回。
离开父母这儿,赵叙平吩咐司机开去公司。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情绪平复许多他才回家。
主卧关着灯,没人,他估计周静烟在客房陪孩子睡,没去找她,洗完澡躺床上,半天睡不着。
凌晨两点半,赵叙平摁灭烟头,起身走到隔壁客房,轻轻叩了叩门。
本以为周静烟睡得香,应该听不见,没想到门很快打开,周静烟开心冲他笑:“你回来啦!”
她走出来,轻轻关上房门。
“安安昨天好乖,没来吵我睡觉,还跟我说叔叔真好,叔叔煮的早餐真香。”
赵叙平点一下头,往主卧走,周静烟跟进去,刚关上门,没来得及开灯便被他抵在门板上抱住。
“你今天乖么?”他问。
“乖。”周静烟多少有点儿心虚,毕竟偷看他手机这么久,怎么都不能算乖。
“有多乖?”他将她鬓边几缕发拢到耳后,脸贴过去,与她鼻尖相抵。
“很乖很乖。”
“有昨晚乖么?”他轻笑着问,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又痞又浪。
周静烟心里骂他坏东西,羞得别过脸去。
他又凑过来,埋进她香软的颈窝,鼻尖不怀好意在颈侧蹭啊蹭。
“嗯?问你呢,多乖?有没有昨晚乖?”
他紧追不舍,周静烟见逃不掉,只得说:“昨晚……算乖吗?”
“乖啊,怎么不乖。”赵叙平掌心托着她半边脸,笑起来,“乖得哥哥心里痒。”
周静烟想起昨晚就怕,心说痒就去洗澡,嘴上讨着巧:“那哥哥心软了么?”
赵叙平乐了:“倒也没有。”
她在黑暗中摸到他耳朵,轻柔地捏了捏:“是啊,哥哥女人多,我算个什么,哪能让哥哥心软。”
这话听着酸,赵叙平不知她哪来的醋劲儿,也不解释,只是问:“你怎么知道哥哥女人多?”
“哥哥裤兜里随时备着套呢。”提起这事她就来气,不提更来气,憋了这么久,现在阴阳怪气讲出来,周静烟总算好受些。
他不爽也罢发火也罢,都由他,反正她是憋不住了。
没想到赵叙平不气反笑:“周静烟,我女人多,你不开心?”
她撇撇嘴,别过脸,把他往外推:“我有什么资格不开心?你在外头怎么玩儿都成,别染病回来。”
醋劲儿这么大,赵叙平乐得笑出声,大半身子抵她,她推不开,声音带着哭腔开口:“昨晚套都用完了,今天续上新的没?到时候着急用,手头又没有,多扫兴呀!”
赵叙平摸她脸颊,摸到眼泪,心里慌了片刻,想解释,又觉得这事儿解释起来,倒显得自己多在意她似的。
误会就误会吧,她为他哭,为他吃醋,感情中他能站绝对高位才是重中之重。不道德归不道德,爽是真的爽。
他就要她吃醋,醋坛子打翻才好。
赵叙平既不解释,也不哄,打横抱她上床。她听不着半点想听的,气不过要跑,下床便被他拦腰搂住,扔回床上欺负许久。
她一直哭,眼泪比昨晚还多,委屈得要命,完事儿了还躲被子里抽抽搭搭。
哭得赵叙平心烦,猛地转身,掀开被子。
“周静烟,”他想说老子这辈子就你一个,你他妈是唯一,知道么?又嫌这话肉麻,说不出口,沉着脸瞧她,“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是啊,还有什么不知足?给她大别墅住,给她那么多钱,生活上也没怎么为难她,还有什么不知足?周静烟心里问自己。
她翻身看着他,抹抹泪,说我,娶了我,我就是你老婆,这儿就是你家,以后没有特殊情况,
赵叙平心想:甭管什么样的女人,结婚了怎么都跟母老虎似的?。
周静烟往他怀里钻,指尖轻触他胸膛,说一个字儿,指尖回我就挠你,把你脸挠花。”
还真有他母亲章女士的风范,?”
试试就试试。周静烟抬手挠他脸,力道轻得不能再轻,宛若羽毛拂过脸颊。
他感觉痒,忽地抓住她的手,咬一口手背,力道也轻得很,牙印都没留。
“我爸以前喝醉了特爱唱一首歌。”他握着这只手,舍不得放。
周静烟眨眨眼,问:“哪首?”
“《女人是老虎》。”
周静烟噗嗤一笑:“还有这歌?”
赵叙平:“当然有,多少年前的了。”
周静烟:“你会唱么?”
赵叙平:“听多了也会点儿。”
周静烟忽然很想摸摸他的脸,抽了抽手,被他握得紧,抽不开,她便伸出另一只手,轻抚他脸庞,柔声恳求:“唱来听听嘛。”
赵叙平摇头:“拉倒吧,不爱唱歌。”
周静烟推推他:“唱嘛,从没听过你唱歌呢!”
他偏不:“要唱也得你给我唱。”
周静烟:“我给你唱过呀!”
赵叙平一愣。
周静烟又推推他:“你忘啦?当时在郊外农家乐!”
他哪能忘。只是听她提起这事儿,恍然间仿佛回到从前。
“忘了,再唱一遍。”赵叙平昧着良心撒谎。
周静烟想:吹吧你,怎么可能忘?
动动嘴也不吃亏,她清了清嗓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唱起来。
还是那首《下雨天》,这回完完整整唱了一遍。
她唱歌调子不算太准,胜在嗓音好听,软软的,柔柔的,糯糯的,听得他骨头酥,不自觉将她搂更紧。
“我唱完了,该你唱了。”她催道。
“谁说你唱完了我就要唱?睡觉。”赵叙平憋着乐,打了个哈欠。
她气得想捶他,攥起拳又不敢下手,只能松开,食指尖在他胸膛连续点三下。
赵叙平知道,点一下代表一个字。
三下就是,“大骗子”。
黑暗中,男人无声笑了笑,安然睡去。
隔日是周六,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赵叙平睡得再晚,清早都会被生物钟叫醒。
他转脸看着身旁的女人,白白净净的脸终于有些肉了,大概因为之前被他搂得紧,热得面颊发红,又大概因为情爱上不再是张白纸,俏脸清丽中透着妩媚,让他很想吻一吻。
薄唇几乎碰到脸颊,赵叙平又抬起头,到底没吻,起身走向浴室。
洗完澡见她还在睡,赵叙平悄声出屋,下楼煮好馄饨,刚端到饭厅,便看到安安在电梯口傻站着。
“什么时候起的?”他冲孩子招手,示意过来吃。
安安乐呵呵跑向他:“刚起呢。叔叔每天都起得好早,真是个勤劳的男人。”
以前赵叙平不怎么喜欢小孩儿,嫌麻烦,跟安安相处一阵子,倒是对孩子有些改观。
不过主要因为安安嘴甜,懂事,长得还不丑,赵叙平心想:不能因为个例优秀,就肯定全盘,并非所有孩子都像安安这么讨人喜欢。
他自个儿小时候就挺招人烦,准确来说,属实是狗都嫌。
回想从前,赵叙平不要孩子的决心越发坚定——要是个姑娘,兴许能成为小棉袄;要是个小子,那可咋整?小王八犊子。
馄饨只煮了一人份,赵叙平把碗推到安安面前:“你先吃。”
安安摇头:“太多了,我吃不完,咱俩分着吃吧。”
赵叙平:“分着吃我吃不饱,听话,先吃,剩的就不要了。”
安安头摇得更厉害:“不能浪费食物!叔叔,你再拿个碗,舀一些过去,等你煮好新的,再放一起吃,是不是很完美!”
赵叙平瞧着她小大人的样儿,乐了,点点头:“嗯,完美。”
他去厨房又煮了锅馄饨,想起周静烟说过芳姐家里的事。
安安打从出生就跟着老人过,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日子过得紧巴巴,难怪小小年纪这么节俭。
馄饨还没煮好,安安跑进厨房,在他身边站着。
“吃完了?”赵叙平问。
“还没吃,要等大人动筷子小孩才能吃。”
他家也有这规矩,以前没觉得咋,这会儿看着三岁的小不点儿乖乖守规矩,不禁心软:“没关系,你先吃。”
安安不说话,仰脸冲他摇头。
他伸手捏了捏孩子脸蛋:“行,出去等着,厨房危险。”
孩子屁颠屁颠跑开。
赵叙平盯着刚才捏孩子脸那只手,心想:小孩儿皮肤这么软吗?我小时候怎么皮糙肉厚?要是生个闺女,脸蛋子肯定也软,毕竟周静烟脸蛋子就软,又软又香。要是生个小子,很可能随我……
赵叙平愣了愣,眉头皱得老深。
孩子铁定是不能要的。家里得多囤点儿套,严防死守。
昨晚没少折腾,赵叙平估摸着周静烟至少睡到中午,吃完早餐叮嘱安安:“自己玩会儿,干什么都成,别吵阿姨,别进厨房,别出大门,有事上三楼书房找我。”
安安点头应下。
工作到十一点,赵叙平听到外面传来尖叫嬉闹声,走出书房,站走廊围栏边往下看。
周静烟正和安安在客厅疯跑,抱枕扔一地,你抓我我抓你,抓到了坐地上哈哈大笑。
赵叙平想回去继续工作,双脚就跟粘地上似的,挪不动步,眼睛也盯着楼下,怎么都移不开。
他从没见周静烟这么快乐过。
打小周静烟给他的印象就是:命苦,可怜,不开心。
去美国前,他问周静烟有什么愿望,周静烟告诉他,她的愿望是他到了美国别老打架。他没吱声,却在心里答应下来。
其实那会儿他还想说,我也有个愿望,你要答应我。
他的愿望是:希望周静烟天天开心。
被欺负了也要开心;被虐待了也要开心;被霸凌了也要开心;无论被怎样对待,都要厚着脸皮开开心心。
开开心心地活下来,活着等他从美国回来。
后来去了美国,他给她寄了很多巧克力,回国碰上她,她不提这茬,还躲着他,他想:人家还这么小,哪懂那些心思,他也该收收心思,不然跟个变态似的。
研一那年,他漫无目的走在华人街,商店传来那首《老男孩》——“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
平时他不爱唱歌,听到这却不自觉往下哼唱——“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
那时候他快二十三了,周静烟也快十八,大她整整五岁,她会嫌他老吗?
后来回国过生日,他收到许多礼物,珍稀而昂贵,却没一件合心。
不久,他在农家乐跟朋友小聚,偶然碰上周静烟逃出包间躲酒。
他带着她躲进柴房,她在这个小木屋里吻了他。
这个吻,是他二十三岁收到的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虽然迟到了好些天,可它终究是来了,像做梦一样,像他曾经梦见的那样。
那天的周静烟喝了酒,杏似的眼睛亮晶晶盯着他。
他看得出来,那一刻她好快乐。
然而,这一刻的她比那时候还快乐。
她抱起安安倒在沙发,二十来岁的人,这会儿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
赵叙平忽然就笑了,想:上天总喜欢玩延迟满足这招。二十三岁生日过了好些天才让他收到满意的礼物;出国前的愿望过了好些年,才算得上真正实现。
伊伊走后,他的愿望就变了。他要周知宇牢底坐穿,要周静烟拿一辈子在他身边抵债。
他娶她,不就是想让她不开心吗?怎么这日子,反倒越过越开心?
他伫立在栏杆前,连着抽了两根烟,没想明白,也懒得再想。
既然还活着,那就过一天算一天。
周静烟和孩子疯累了,歇了会儿便去做午饭。十二点半,她领安安上楼来找赵叙平。
赵叙平看着门口一大一小,大手牵小手,不知怎么,片刻间竟觉得她俩像对母女,忽而又想到,往后真要有个女儿,周静烟会常带孩子来书房叫他吃饭吗?
“愣什么呀?快下去吃吧。”周静烟冲他笑笑,牵着安安退到门外,关上房门。
“叔叔为什么不走?”安安问。
“叔叔可能还没忙完工作,过会儿下来。”
“那咱们是等叔叔一起吃,还是给他留饭呀?”
“你觉得呢?”
“我想等叔叔一起吃。”
“为什么?”
“因为……”孩子支支吾吾,小脑袋低垂。
周静烟俯身,抬手轻蹭她脸蛋:“因为什么呀,告诉阿姨好吗?”
安安仰头望过来,眨了眨眼:“因为吃饭的时候叔叔阿姨都在,安安觉得自己就像有爸爸妈妈陪伴……”
周静烟听得鼻酸,眸子泛起雾气。
她蹲下来,抱住安安。
“阿姨家永远欢迎你。”她拼命忍住泪,不希望孩子看见自己难过。
俩人刚到饭厅,赵叙平走出电梯,安安听到动静,跑到他跟前蹦蹦跳跳。
“太好啦!可以和叔叔阿姨一起吃饭啦!”
赵叙平俯身抱起她。
这是赵叙平头一次抱安安,也是他头一次抱小孩儿。
安安太轻了,抱起来毫不费力,就跟拎个玩具公仔似的。
周静烟看得发愣,等他将安安抱到椅子上,才回过神,转身去厨房盛饭。
他跟进去,见她两眼泛红,纳闷:“哭什么?抱个孩子也要吃醋?”
周静烟破涕为笑:“什么呀!我是感动。”
她把安安刚才告诉自己的话转述给赵叙平。
赵叙平听完,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我跟孩子说,这个家永远欢迎她,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让她来玩,你看行么?”
赵叙平:“来呗,房子大,住得下。”
周静烟高兴得跳起来抱住他,搂着他脖子,歪着脑袋冲他笑:“哥哥真好!”
赵叙平板起脸:“谁是你哥哥?”
她赶忙松手后退,鼓了鼓腮帮子,撇嘴:“你这人怎么床上一套,床下一套……变脸可真快。”
赵叙平笑得轻佻:“我床上哪套?床下哪套?”
周静烟小声埋怨:“一会儿让叫哥哥,一会儿又不让。以后能不能统一一下标准啊?”
赵叙平侧头瞧她:“就这么喜欢叫我哥哥?”
她垂眸沉默,片刻后轻轻嘟囔:“以前叫习惯了嘛。”
赵叙平伸出手,将她额前一缕碎发拢到耳后,顺手摸了摸她耳垂。
“行吧。”他说。
周静烟讪讪笑了,试探道:“哥哥?”
赵叙平:“嗯?”
她噗嗤笑出声,往他怀里靠:“没事,叫一声而已。”
赵叙平强忍抬起双臂将她圈住的冲动,眉心微皱,似是不耐烦:“别闹,孩子还等着吃饭。”
周静烟哪知道他就吃这套,不仅吃这套,还喜欢得紧。见他皱眉,以为是嫌弃,心底失落,起身从他怀里出来,低着头盛饭。
周末转眼而过。
这两天休息得不错,赵叙平周一轻松出门,到了公司心情又变沉重。
母亲打来电话,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叹气:“忙工作呗,还能忙什么?”
“你王阿姨有个侄女,人家——”
“您怎么还没死心呐!都说了,您儿子不缺姑娘。”
赵叙平挂断电话,手机调成静音,屏幕冲下扔桌上,任母亲再怎么打也不接。
另一边,章芝纭捧着手机气得头冒青烟。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不孝子,压根不接电话!”她心里烦透,扭头瞪丈夫,“老赵,他说他不缺姑娘,是不是代表已经有对象了?”
赵天成哼一声:“谁知道呢,这孩子嘴里没个准儿。”
章芝纭仔细回想:“以前从没听他这么说过……”
赵天成:“以前你也没催他相亲啊。”
章芝纭忽地蹙眉:“怎么着,赵天成,你对这事儿有意见?我催婚还不是因为想抱孙子孙女?我就是想让家里热闹点儿,别这么冷清,别让我总想起……想起伊伊……”
说着,章芝纭难忍心痛,掩面流泪。
赵天成懂妻子的难过,自己也极不好受,默默抱住妻子,轻拍着她后背安抚。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孙子孙女也会有的。他能说这话,我估计八成正跟人处着呢。”
章芝纭猛一抬头:“真的?”
赵天成:“嗯,不然干嘛说自个儿不缺姑娘?不缺,那不就是有么?”
章芝纭拍拍大腿:“对呀!我也这么想来着。老赵你说,他对象会是什么样儿?”
赵天成:“这我哪知道!嗐,顺其自然吧,最后成不成还说不定呢。”
章芝纭没作声,暗暗思忖,心里有了主意。
下午四点,她独自来到儿子公司地下车库,找到儿子常开的那辆车,将自己的车停在附近。
等了俩小时,看见儿子司机过来开车,章芝纭偷摸跟出去,儿子在外面上了车,又等待片刻,与他隔开小段距离才跟上。
就这么跟了一路,跟到小区门口。
章芝纭发现儿子在这儿也有房。这边地段好,前两年她就在这儿买了别墅。
顺利通过门禁,章芝纭继续往前跟。
儿子的车停下,她赶紧刹车,等他从车里出来,进了一幢别墅外院大门,又过了一小会儿自己才下车。
章芝纭按下门铃,很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走到门口。
“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赵叙平的母亲。”
“赵先生的母亲?您好!我是他雇的保姆,您快请进。”
章芝纭随保姆往里走,进了家门,听见保姆说道:“赵先生,您母亲来了!”
章芝纭站在玄关,抬眼便看见一个姑娘抱着孩子朝自己走来。
她瞧着这姑娘面熟,随即猛然想起:这不是周家那丫头么!
再看周静烟怀里的孩子,瘦瘦小小,跟她小时候还挺像,章芝纭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妈,您怎么来了?”赵叙平疾步走向玄关。
章芝纭记不清周静烟哪年出生,只知道这姑娘比自己儿子小好几岁,现在看着也很年轻,像是十八九,她怀里这孩子估计两岁左右。
这么一算,自己儿子岂不是欺负未成年,搞大人家肚子!
还让人家小姑娘未婚生子!
章芝纭暴脾气噌地上来,抄起玄关置物架上的晶石摆件冲儿子砸去。
“赵叙平!你不是个东西!你不要脸!”
第18章 第18章【VIP】
这是让周静烟喜忧参半的一天。
喜的是芳姐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她母亲手术非常成功,术后恢复得也快;忧的是过不了多久,安安就要回老家了。
周静烟舍不得安安,可也明白这孩子总不能留在这儿长待。
朝夕相处一阵子,彼此都产生了浓烈的感情,安安知道自己快离开,即便姨妈在身边,还是很黏周静烟,总要跟她贴贴抱抱。
傍晚时分,芳姐做好晚饭,大家等着赵叙平回来一起开动,谁知赵叙平刚到没多会儿,他母亲便找上门。
周静烟本以为被砸的人会是自己。
如果知宇不带伊伊走,伊伊现在一定平安活着。知宇害死了伊伊,作为知宇亲姐,周静烟完全能理解伊伊母亲对周家人的恨。
让她没想到的是,章阿姨不仅误会安安是她和赵叙平的孩子,并且第一反应竟是怒骂赵叙平。
伊伊和周知宇在一起时,刚满十七。
伊伊去世时,差两个月才满十八。
伊伊的生命永远停在了十七岁,和她腹中的胎儿,永远离开人世间。
即便如此,章阿姨误会相似剧情在赵叙平和自己身上重演,先责怪的是赵叙平。周静烟眼泪夺眶而出。
她希望被打被骂的那个人是自己,即便已经无力回天,能让章阿姨出出气也好。
周静烟红着眼圈泪流不止,想解释,喉咙又堵又痛,颤着唇什么也说不出。
赵叙平打过这么多架,反应敏捷,闪身便躲开母亲砸来的摆件。
摆件摔在地上,碎裂成几块,章芝纭看着破碎的晶石,感觉家庭和生活就像这个摆件,已经四分五裂,破碎不堪。
女儿没有了,家不完整了。
儿子祸害姑娘,祸害的还是跟自己家有仇的姑娘。
该上哪说理去?剪不断,理还乱。
章芝纭情绪喷薄而出,手捧心口放声大哭。
周静烟抱着孩子走到她跟前,不住摇头,依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芳姐并不知晓雇主的家庭状况,从来客的反应中推断出,雇主夫妇大概率瞒着家里偷偷结婚。
芳姐以为,赵先生母亲之所以这样愤怒、伤心,是因为儿子拿终身大事当儿戏,也因为自己一直蒙在鼓里。芳姐不了解赵周两家的恩怨,无法彻底体会章芝纭的悲痛。
赵叙平身为儿子,他是知道的。
他走到母亲身边,想搀扶她,刚碰着母亲胳膊,便被她抬手挡开。
“妈,您误会了,这孩子不是我和静烟的,这是——”
章芝纭扬手一耳光扇去。
她扇得狠,用尽浑身力气。
赵叙平半边脸留下红印,垂着头,还想解释,又觉得无益,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妈,咱进屋吧,我给您说明白。”
章芝纭仍在哭,却没拒绝,跟随儿子走进最近一间客房。
赵叙平进房间又退出来,倒了杯温水,回去关上房门,将杯子递给母亲,才开始解释。
他没说太多,只捡重要的说,章芝纭手捧杯子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听完,沉默许久,抬眸看向儿子。
“第一,结婚这么大个事儿,你不该瞒着我和你爸,随随便便就把证给领了;第二,但凡你娶的人不是周静烟,这事儿也不会这么离谱,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她长长叹息,摇着头开口:“你爸知道了,只会比我更气。叙平,我是真搞不懂——”
“妈,婚已经结了,我不后悔,更不会离。”
“虽然她弟弟害了伊伊,妈没法不恨她,可妈知道,周知宇跟伊伊那事儿,和她没关系,伊伊出事以后她才知道他俩在一起。她是女人,妈也是女人,同为女人,我一想到她这辈子要毁你手上,我心里就难受。叙平,你放过她,也放过自己,成么?”
赵叙平冷着脸,拒绝得斩钉截铁:“不成。”
章芝纭蹙眉拍腿:“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
赵叙平双手揣兜,低头望着地面:“放过她,她安安稳稳活着,嫁给爱情,找到幸福,谁给伊伊做主?”
章芝纭不理解:“难不成阻拦她找到幸福,你就幸福了?你俩朝夕相处,看见彼此就想起伊伊那事儿,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赵叙平哼笑:“什么日子不是过?婚姻说白了不就一张纸,我跟她又不生孩子,过一天算一天,谁也别想好。”
,他决定的事,任谁劝也劝不动。
“你就铁一辈子?”章芝纭问。
“妈,我这辈子,原本不打算结婚,既然决定跟她结,就是答道。
章芝纭深深叹气,想起一个事儿,犹豫片刻,,你还年轻,又没什么感情经验,你不知道这男人和女人啊,要是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家的主意,日子过着过着,反倒动了心动了情,以后离不开的那个人,是你!”
赵叙平无声扬起一边唇角,冷笑着想:自己对周静烟那点感情,早被恨意吞噬了。
曾经只能是曾经,当年那些喜欢,如同火苗熄灭,只剩灰烬。
婚后这些日子,有时确实不知不觉被周静烟哄得开心,忘乎所以,那又如何?费心思哄人的,是周静烟,不是他。
周静烟对他爱也好恨也罢,管她真情还是假意,他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占领绝对高地,拥有绝对掌控权,享受着她对他好,品尝着她的可口,日子倒也舒坦。
这阵子周静烟确实比以往聪明些,演技进步很大,可又真能把他怎么着?若论精,精得过他?若论狠,狠得过他?
她爱演,他心情好,就配合她演演,反正能吃着甜头,稳赚不亏。
赵叙平默默想了许多,嘴上只说:“咱等着瞧,究竟谁离不开谁。”
真有离婚那天,必定是他把周静烟给踹了。周静烟没了这么个靠山,失去经济支柱,不得哭着求他别走?
章芝纭明白多说无益,不作声了,一个劲摇头。
安静陪母亲一会儿,赵叙平问:“您吃晚饭了么?”
章芝纭:“光顾着跟踪你,哪有时间吃?”
赵叙平:“保姆做了晚饭,咱一块儿吃吧。”
章芝纭:“气都气饱了,哪还吃得下?”
赵叙平苦笑:“日子总得往下过,吃了这顿再说。吃完我送您回去。”
章芝纭仍是摇头,陷入沉默,过了会儿看向门口,说:“你去把周家那丫头叫过来。”
赵叙平愣了愣,皱眉:“别介,看着她您就来气,别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章芝纭:“气归气,有些事儿还是得问清楚,说清楚。”
赵叙平:“有什么事儿您直接跟我说就成,我是您儿子,一定把您的话当圣旨。”
见着周静烟来不来气,章芝纭暂时不清楚,儿子老跟她打哈哈,倒是让她来气。
“赶紧的,叫周静烟进屋。”
“不是,妈——”
“怎么着,怕我为难她?”
这话把赵叙平问懵了,耳根红半天,点点头:“得,我给您叫去。”
开门便见周静烟抱着孩子跟芳姐守在外面,他抬起手,大拇指向后指了指,告诉周静烟:“我妈有话问你。”
周静烟心里怕得紧,又不敢怠慢,赶忙将孩子交给芳姐,暗中深吸一口气,走进客房,轻轻关上房门。
“阿姨,您别误会,安安是保姆的侄女,不是——”她站在章芝纭跟前,低头小声解释,被章芝纭淡淡开口打断。
“叙平跟我说清楚了。”
“那就好……”
章芝纭端坐着,侧头打量起她来。
面对周家这丫头,章芝纭心情极为复杂。
老早以前,两家人住得近,周家人待这丫头不好,附近谁都知晓。她心善,可怜这丫头,有一回遇上周家人,直说让他们对孩子好点儿,他们碍于赵家背景,点头笑呵呵应下。
结果呢,依然非打即骂。
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外人哪管得了这么多,章芝纭无能为力,唯有叹息。
后来伊伊出事,章芝纭恨毒了周知宇,连带着他这个姐姐也一起恨。
今天见了面,章芝纭对周静烟再是恨,理智上也明白:周静烟跟周知宇是独立个体,她自己还没成年就开始养弟弟,好不容易把弟弟养大,心思精力都放在学习和赚钱上,一路走来,必定辛苦得难以言述,对弟弟疏于管教,没有及时发现他的感情问题,也很正常。
这会儿面对面,章芝纭理智占上风,忽然恨不起周静烟来。
看着这个低头无措的年轻姑娘,她沉默许久,冷冷开口:“今天不说你弟弟,只说你跟叙平的事儿。”
周静烟不敢抬眸,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章芝纭:“掏心窝子说,你愿意嫁给叙平么?”
见她摇头,章芝纭又问:“那你想离婚么?”
周静烟点头,片刻后摇头。
章芝纭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想还是不想?”
周静烟声音细小:“不想?”
章芝纭眉心紧蹙:“真不想?”
周静烟:“不想……”
章芝纭轻叹一声,语气不耐:“你说实话,别骗我。”
沉默好一会儿,周静烟咬了咬唇,说:“想的,可是我不能……”
章芝纭:“为什么不能?”
周静烟:“我得替知宇还债。”
章芝纭愣住片刻,气笑了,拍着桌子开口:“还债也不是这么个还法!再说,你还债有什么用?伊伊能起死回生?”
听她提起伊伊,周静烟愧疚不已:“阿姨,对不起……我和知宇对不起伊伊,对不起您全家……”
章芝纭抱起胳膊,摇头苦笑。
“还债没用,道歉没用,我活生生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她深深呼吸,别过脸沉默良久才又开口。
“叙平不清醒,你也不清醒?你行行好,赶紧想办法跟叙平离婚。法律会给周知宇惩罚,你别淌这趟浑水,自个儿躲远点好好过日子得了。”
周静烟不住地摇头:“知宇把一切弄糟,我没法心安理得过好日子……我们欠赵家一条人命——”
章芝纭冷哼,打断:“两条。伊伊如果活着,我们不会让她生下孩子,可你们也别忘了,她走的时候,一尸两命!”
周静烟点点头,抬眸见她红着眼,满脸忧伤,愧疚得扑通跪下。
“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下一下磕头,哭着道歉,章芝纭心里不是滋味儿,起身去扶,被她挡开手,依然磕个不停。
“唉你——你这是干嘛!起来,别给我来这套!”
章芝纭又伸手过去,抓着她胳膊使劲往上拽。
“赶紧的,自己起来,我腰疼!”
周静烟听到这话,立马起身,胡乱抹了抹泪,哽咽着说:“我原本想着,要是能跟叙平有个孩子,没准儿他会对我好些……阿姨,我知道错了,我太不知足了!
“叙平其实也没把我怎么着,我嫁给他是为了还知宇欠下的债,按理说我该本本分分还债,可又猪油蒙了心,总想生孩子拿捏他……
“您今天来,让我知道知宇犯下的错,给赵家造成了多大影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往后就算叙平打我骂我,我也任打任骂*,再不会起什么歪心思了!”
章芝纭听她抽抽搭搭哭着,断断续续说着,心下感慨:真是个傻姑娘。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想为自己争取些好处,想让自己少受点苦,这再正常不过,不必为此内疚自责,还全都说出来——这也太实诚了。
若非伊伊出事,章芝纭本就不讨厌周静烟,以往看着她长大,知道她活得不容易,总是心生怜悯。这会儿听她说着这些话,见她额头磕得发红,不由得又有几分疼惜。
章芝纭坐回沙发,看着捂脸痛哭的周静烟,默默叹气,想起方才她说的,思忖片刻,问:“你想给叙平生个孩子?”
“不敢了!再也不敢有这种想法了!”周静烟哭着发誓,“阿姨,我向您保证,绝对——绝对不会——”
章芝纭眨了眨眼,淡声打断:“关于孩子,叙平什么想法?”
周静烟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叙平不肯要,说我俩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章芝纭点头:“他确实是铁丁来着。”
周静烟又一愣:“他是铁丁?”
章芝纭:“嗯,叙平说过,这辈子都不会要孩子。”
周静烟本以为他是不想跟自己生,才知道原来他跟谁都不想生。
周静烟低声感慨:“这样啊……难怪……”
章芝纭又开始打量她,片刻后问:“你喜欢孩子?”
周静烟想了想,说:“之前不算太喜欢,怎么说呢,自己活着都费劲,也就没有结婚生子的想法了。芳姐侄女来这儿后,相处下来感觉小孩很可爱,和孩子在一起轻松自在,再加上想有个孩子牵绊叙平,所以前阵子挺想生一个……”
她又举手起誓:“阿姨您放心,我再不会打这种歪主意了!”
章芝纭默默瞧着她,半晌没作声。
周静烟以为章芝纭不信,还想继续表态,张嘴便见她摆摆手,听她说道:“行了,我回去了。”
“您……要不留下来吃顿晚饭再走?”
章芝纭摇头,起身走出客房。
穿过走廊,章芝纭看见保姆抱着孩子站在一旁,不禁停下脚步。
听儿子说,这是保姆侄女,打小没爹没妈,怪可怜的。
她看看孩子,又看向保姆,问:“多大了?”
芳姐忙答道:“三岁了。”
章芝纭蹙眉:“三岁?个头太小,又太瘦,我还以为才两岁。”
芳姐有些不好意思:“孩子从小跟着我爸妈在南方老家,主要是我妈在带,老人家年纪大,照顾没那么周到,做的东西也不好吃,孩子吃得少,所以发育得慢,又矮又瘦。”
章芝纭好心提醒:“以后还是多注意,营养不良很影响身高的。”
芳姐连连应下:“谢谢您。”
她怀里的安安也开口:“谢谢阿姨!”
章芝纭忍不住笑,伸手过去,指尖点了点孩子鼻头:“我可是奶奶辈的,不能叫阿姨,得叫奶奶。”
安安瞪大眼睛:“啊?可是您看起来好年轻,好漂亮呀!”
章芝纭合不拢嘴:“真的假的?我年纪也不小了。”
安安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我还是觉得叫您阿姨比较好。”
章芝纭心里高兴,故意板起脸:“那可不行,叫阿姨就岔辈了,得叫奶奶,我姓章,你得叫我章奶奶。”
安安冲她笑了笑:“章奶奶,您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章芝纭看着孩子,想起多年前,伊伊也是个小不点儿。
那会儿伊伊跟这孩子一样,被大人抱在怀里,乖乖的,软软的,说话甜甜的。
章芝纭又红了眼眶。
她当然想多陪孩子多待一会儿,可留下来吃饭,相当于给了儿子台阶下,她心里还有气,不打算这么快原谅他。
“我还有事儿,先回去了。”章芝纭摇头,捏捏孩子脸颊,冲她挥手。
安安也抬起小手挥了挥,满脸不舍:“那好吧……章奶奶再见!晚饭多吃点哦!”
回到车上,章芝纭靠着椅背,仰脸闭眼,忽然很想很想抱抱她的伊伊……
许久,章芝纭缓过来,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儿子号码。
“出门左转,走一会儿就能看见我的车,你赶紧过来。”
赵叙平接到母亲电话便往外走,很快找到母亲停在不远处那辆车。
章芝纭打开副驾车门:“进来说。”
赵叙平上车:“怎么了?”
章芝纭转脸目视前方,沉默片刻,说:“既然已经结了婚,我和你爸也拿你们没办法。成了家,就尽早要个孩子吧。”
赵叙平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心忽皱,扭头不可思议看着母亲:“妈,您想抱孙子想得魔怔了?”
他抬手去碰母亲额头,被母亲一把打掉。
“不一定非得孙子,孙女也很好。”
“您怎么——”赵叙平气得直摇头,“我怎么就跟您说不明白!您也太离谱了!”
章芝纭这才转脸看他:“我离谱?我就是再离谱,也没有你离谱!你都能娶周静烟,怎么不能跟她生个孩子?不跟她生,你愿意跟谁生?
“你什么样儿,我还能不清楚?就算不爱周静烟,可只要娶了她,你也不会碰别的女人,妈说的对不对?够不够了解你?
“你俩结婚这么些天,该做的都做了,要个孩子怎么了!周静烟又不是不肯生,我看她还挺乐意的,你俩只管生就行,生出来我跟你爸带,用不着你俩操心!”
赵叙平捂着额头仰起脸:“妈,我脑子没病,不可能跟周静烟生孩子。”
这话给章芝纭听笑了:“你脑子还没病?你脑子要真没病,压根就不会娶她!”
赵叙平无心辩解,点点头:“行行行,您就当我有病,可我也没病入膏肓。”
章芝纭揪起儿子耳朵,稍一用力拧了拧:“病都病了,就不能将病就病?周知宇是有罪,不过一码归一码,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按道理说,那事儿周静烟不知情,她性子那么正,要是早知道,肯定会阻止,不知者不怪——”
赵叙平不耐烦打断:“您甭跟我说这些。我今天把话撂这儿——生孩子,不可能;跟周静烟生,更不可能。”
他眉头紧锁,转脸盯着母亲:“哎不是,您之前恨周家人恨得牙痒痒,怎么这会儿还愿意让周静烟怀我的种?”
章芝纭抬手又是一巴掌,不过这一巴掌扇得没那么重。
“什么叫怀你的种?你是种猪?周静烟是母猪?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糙!都说了,一码归一码,她弟是她弟,她是她。
“伊伊那事儿是周知宇的错,这件事儿,你赵叙平得负全责!要么别招惹人家,逼着人家结婚,还不肯离,你也就是认准人家是个软柿子,打算磋磨人家一辈子,还不准人家生孩子!”
赵叙平被叨叨得快烦死:“怎么着,您要参加新说唱不成?甭絮叨了行么,您这么想要孩子,回头我再找人开点儿上回那药,您监督我爸喝一疗程,不出仨月,您二位指定迎来爱情小结晶。”
章芝纭抬手冲他脑袋一阵乱扇,心里琢磨,这边说不通,以后找机会再劝劝周静烟。
周家小姑娘听话又乖巧,她老早就知道。
第19章 第19章【VIP】
赵叙平在母亲车里挨了一顿打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等母亲停下来,他摸摸已经发麻的脸,问:“您消气了么?”
“没有!滚!”一肚子火哪能这么快灭下去,要不是打得手累骂得口干,章芝纭真想把这亲生的王八犊子弄死在车里。
“得咧。”赵叙平等的就是这两句,麻溜下车,俯身隔着车窗冲母亲笑,“您慢走。”
章芝纭立马启动车子,怕再多看儿子一眼,心脏病就得犯。
这辆车消失在视线中,赵叙平不疾不徐迈步回家。
进家没看见周静烟,赵叙平问芳姐:“她人呢?”
芳姐指了指楼上:“周小姐回房间了,说是不太饿,暂时不想吃。”
赵叙平知道为什么,没再多问,走向电梯:“我也不饿,你俩吃吧。”
推开主卧门,他见周静烟正抱着腿蜷在沙发上,边走边掏出烟盒,在她身旁坐下。
“你跟我妈说,想要孩子?”点完烟,他开口问。
周静烟忙摇头解释:“不是的,我跟阿姨反省来着,说之前确实……确实想跟你要个孩子,可那是之前,现在完全没这想法了,以后也不会有!”
赵叙平默不作声抽几口烟,转脸看向她:“周静烟我告诉你,有些事儿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事情太小,我懒得费功夫陪你弯弯绕绕。不计较,不代表老子心里没数。
“你要是乖,听话,变着法子哄我,逗我开心,周知宇在牢里能好过些,你日子也能舒坦些;你要跟我耍花招,就别怨哥哥没心没肺。”
周静烟深吸一口气,直视他冰冷的目光:“是不是只要我够乖,够听话,每天哄得你开心,你就不会让人为难知宇?”
赵叙平答得笼统:“那得看你表现。”
周静烟认真点头:“我会好好表现的……”
赵叙平:“还有个事儿你得保证做到。”
周静烟:“你说,我一定努力做到!”
赵叙平:“以后离沈琳远点儿。”
周静烟低头,咬着唇沉默几秒,轻声说:“好,我会少跟她见面。”
赵叙平冷笑:“你是真蠢呢,还是故意的?不把话说明白,就跟我装傻?以后不许见她,也不许联系。”
周静烟猛地抬头:“不能打电话,不能发消息?”
赵叙平定定看她片刻,眨一下眼:“你觉着呢?”
周静烟困惑又委屈:“为什么呀……琳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无家可归的时候,她借她家房子给我和知宇住,后来她家出事,另一套房子卖了,她也没撵我们走,搬进来和我们一起挤着住……这些年她帮过我太多太多,我不能做个白眼狼!”
赵叙平沉默听完,耸了耸肩:“你们姐妹情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你的要求就是——远离沈琳,不见面,不联系,能做到么?”
周静烟小声哭起来。
前阵子还以为这人多少有点儿良心,现在才发现,全是幻觉。
难怪都说他是个狠茬。
她为难得不知所措,没法答应,也没法拒绝,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一根烟抽完,赵叙平摁灭烟头,手伸向她肩膀,将她揽进怀里。
他发现周静烟哭起来特好看,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叫人心生怜惜。她很小的时候,每回见着她哭,他都心疼得紧,等到他们都长大了,他以为她不那么爱流泪了,可她还是总哭,因为生活总让她除了吃苦和屈服,别无选择。
她笑的时候美,哭的时候也美。她怎样他都是喜欢的,却又难以将这份喜欢宣之于口。
她只属于他,只被他掌控,她完完全全,服从于他。
赵叙平对自己了解得很透彻,他知道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男子主义,而周静烟完美地满足了那从大男子主义延伸出来的所有欲念——占有欲,掌控欲……所有所有,周静烟都给得起。
再没有比周静烟更适合成为他妻子的人选了。
他不必如从前那般,不必对她小心翼翼,不必顾及她的想法与意愿,不必为她独自徘徊与等待。
周静烟是他的妻,周静烟任他予取予求。
光是想想,他便能沸腾。
他让哭泣中的周静烟流下更多的泪,一回比一回凶狠,一回比一回放肆。
他在二十三岁那年做过一场梦。梦里周静烟被绑着,泪汪汪唤他哥哥,先是求着说不要,后来求着他别走。
梦醒,他愧疚片刻,想起周静烟已经成年了,索性躺回床上,清去……
,她二十二。
好像也不晚,他们正当年。
周
睁开眼那一瞬,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迷迷糊糊望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光束,过了会儿意识终于清醒,她想坐起来,刚撑起身子便倒下,浑身酸痛又无力。
卧室只剩她自己,周静烟握着手机纠结许久,到底还是给赵叙平发了条短信。
周静烟:【琳琳那事儿,真的不能再商量一下吗?】
赵叙平始终没回。
除了洗澡和上厕所,周静烟绝大部分时间待在床上。不是她懒,是每次下床都要耗费许多力气,哪怕只走一小步,身子也牵扯着疼得厉害。
头天还想着,赵叙平怎么折磨自己都成,毕竟要替知宇还债,真被他发起狠来折腾几通,她又怕又恨,只希望这人永远不要碰她才好。
芳姐总不见她下楼,有些担心,上来看望过,见她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心知怎么回事,默默下去炖了锅乌鸡汤,端进屋喂她。
她接过碗自己喝汤,听到芳姐说:“我妈今天回老家,那个护工是我们老乡,正好也要回去探亲,我就让她们带着安安一起回去了。”
周静烟身子难受,心里也难受,红着眼开口:“以后常带安安来京州玩儿呀!”
等她喝完,芳姐又盛一碗汤递去:“有机会肯定要来的,安安走那会儿还哭了呢,说舍不得烟烟阿姨和叔叔,还说知道叔叔阿姨都是好人,都对她好,等她长大了,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周静烟总算笑了笑:“她那么乖,那么招人喜欢,谁都控制不住想对她好。你告诉她,叔叔阿姨不图她报答什么,只希望她幸福快乐,平安健康地长大。”
芳姐感动落泪,一个劲道谢。
“你休息去吧,我还想睡会儿。”周静烟递给她纸巾,温柔说道。
“您好好休息,有事尽管叫我。”芳姐擦着泪离开。
卧室里又变得静悄悄。
周静烟拿起手机,见赵叙平没回短信,转脸望着天花板发呆。
傍晚迷糊了一阵儿,差点入睡,一翻身,那处扯着痛,痛得她瞬间清醒,之后再也睡不着。
赵叙平凌晨才回来,见她躺着,以为睡着了,走近俯身要亲她,才看到她睁着眼,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赵叙平懒得问,捧起她脸颊便吻上去。
她扭头躲开,被他扳过脸来,她又用双手抵他胸膛:“先去洗洗好不好?一身酒味……”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周静烟实在怕得紧,撇着嘴求他,殊不知自己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更让他心痒。
不给他亲,他偏要亲,亲了好久好久,总觉得不够,再想进一步,自己闻着一身酒味也难受,只能松开她,迅速洗了个澡,回来抱上又接着亲。
周静烟被折腾得狠了,哪有力气吹枕边风,那当口嗓子发哑,什么也说不出,好不容易消停,她奄奄一息还没缓过劲儿,他就闭眼睡了。
周静烟委屈落泪,咬着唇不敢哭出声,搂在自己腰间的双臂收了收力,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哭什么?”
她原本侧躺背对着他,听到这话,转过身,靠进他怀里。
“你都不回我消息……”
“忙。”
男人给的理由太敷衍,她心里难受,眼泪水漫金山,浸湿他胸口。
黑暗中,他轻抚她脸庞,替她拭泪,浅浅叹息一声,说:“那事儿没得商量,回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忍不住哭出来,攥着拳软绵绵往他肩膀捶:“干嘛逼我做白眼狼?我做不到……我是有良心的人……”
赵叙平半晌没作声。
他现在跟个变态似的,周静烟一哭,他就想犯浑。昨晚弄到后半夜,白天又忙得很,没功夫休息,困劲儿上来脑子昏昏沉沉,应酬时喝了不少酒,想着回家一定好好休息,看见她还是没控制住。
刚完事儿不久,她又开始哭,赵叙平强忍着没弄,心浮气躁,拿她没招,末了叹一口气:“少联系就成。”
周静烟哭得不能自已,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蓦地顿住,吸吸鼻子,问:“就是说,可以偶尔联系一下吗?”
“嗯。”
“太好了!”周静烟仰脸亲他一口,挺着身子在他怀里拱。
她这样做没别的意思,纯粹因为高兴。
可赵叙平不这么想。
赵叙平以为这是一种暗示,暗示她愿意为了他的退让而做出报答——她最具价值的,也就只有这副身子了。
他渴得厉害,不由分说便又开始。
周静烟咬牙捱着,不敢拒绝,不敢反抗,生怕惹得他不高兴,这人就改了口。
他总也不停,任她怎么求都没用,她别过脸落泪,被他扳正,居高临下瞧着她,让她唤哥哥。
她没力气,唤不出声,也有些使性子,怎么都不肯唤。
这点小心思被他看在眼里,越发没个轻重,逼得她连着唤了好几声哥哥,他淡着脸,不怀好意问:“不是没力气么?”
她羞得闭眼,不住地微微摇头。
他捏着她下巴,轻笑:“摇头是什么意思?有力气还是没力气?周静烟,睁眼看我。”
她不肯睁开,他便狠弄一下,激得她倏地睁眼,澄澈的眸子宛如清泉,泪汪汪望着他,含羞带怯,还有些不敢道明的幽怨。
“赵叙平。”她实在说不清什么感觉,只知道如果非要坦白,除了累,其实舒坦极了。
这关头她竟叫不出哥哥,就这么直呼大名。
“嗯?”男人将她翻个面,“胆儿够肥啊,赵叙平是你叫的?”
她也不知怎么了,忽然豁出去,歪着头斜斜睨他一眼:“赵叙平。”
她偏要叫。
男人剑眉微挑,等着听她继续说。
她转过脸去,沉默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跟外头那些女人,也这样?”
“也怎么样?”他外头有个屁的女人。
“也这么没完没了?”问完她忍不住撇嘴,眨眼便落泪。
“外头那些,也就那么回事儿吧。”他随口胡诌。
听到这话,周静烟不知哪来的力气,扭着身子双手抵住他胸膛,把人往外推,死活不肯让他碰。
赵叙平知她醋得没边儿,瞧这酸苦的小模样,暗自高兴得要命,紧急关头万分难耐,却舍不得用强,破天荒哄道:“外头的都不如你。”
属实是又哄又骗了。除了周静烟,他压根没别的女人。
“你少来!以后找她们去,让她们伺候你,我可伺候不起……”她不禁哽咽。
赵叙平就乐意看这女人吃醋,酸话他听得欢,耐着性子继续哄:“胡说,你伺候得不挺好?”
周静烟没忍住,抽他一巴掌,明明气得要死,动作却绵软无力,闹着玩儿似的。
他握住这只手,撑开手心,吻了吻手心,又吻了吻手背:“真的,你扇我那会儿,手带过来的风都甜。”
周静烟这才发现,原来这男人这么贫。
她又气又好笑,蹙着眉撒娇:“跟外头那些断了好不好?”
赵叙平也觉得好笑,压根没有的事儿,骗得她团团转,点头囫囵答应:“嗯。”
她眼里几分开心,继续撒娇:“断干净好不好?”
赵叙平骗得起劲,一本正经:“那得看你表现。”
她松开抵在他胸膛的另一只手,脸凑过去,在他颈侧留下痕迹。
这个举动勾得赵叙平快疯。
“周静烟,你自找的。”他咬着牙警告。
她抬起双臂,圈住他脖颈,神色纯美而娇媚:“我得好好表现呀。”
她头一回这般主动,赵叙平真跟疯了似的。
后来她问外头的好还是她好,赵叙平说她好。
她问要外头的还是要家里的,赵叙平说要家里的。
她问跟不跟外头的断干净,赵叙平说那肯定。
最后她问——“赵叙平,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赵叙平已经吃干抹净,从背后搂着她,沉默片刻,轻声笑了:“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她忽然转过身,捧起他汗湿的俊脸,黑暗中,与他额头相抵。
“很久很久以前,我真梦到过你说喜欢我。”
赵叙平乐出声:“赶紧睡,说不定今晚还能梦着这剧情。”
周静烟:“开灯。”
赵叙平:“嗯?”
怎么还使唤上他了?
周静烟又说一声:“开灯。”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落地灯,暖色光芒照亮两人面庞。
周静烟翻身伏在他胸膛:“我想看看你。”
赵叙平:“看够了?”
周静烟:“没呢。我得看清楚,在你回答我问题的时候有没有说谎。”
赵叙平:“想问什么?”
周静烟:“哥哥以前喜欢过我吗?”
赵叙平:“没有。”
周静烟绕着指尖在他心口画圈圈:“那为什么给我好多巧克力?”
赵叙平:“你总哭,我嫌烦。”
周静烟心里藏不住事儿,立马挂脸,难过写在明面上:“哦。”
他倒是笑了:“你瞧着我撒谎没?”
周静烟翻身下去,隔他老远躺平,闭着眼小声嘀咕:“你城府这么深,我哪儿瞧得出……”
她越不高兴,他反而越高兴,转过去抱住她,乐呵呵问:“我要说喜欢过呢?”
周静烟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柔声说:“那咱俩就是两情相悦。”
赵叙平:“我要说没喜欢过呢?”
周静烟:“没喜欢过才正常。你要真喜欢过我,我还觉着你品味有问题。”
这么没自信啊,赵叙平心想。
他将脸埋进她颈窝,嗅到她发丝和身子的清甜香气,明明累极,却心旷神怡。
周静烟没再说什么,他也不作声,默默搂着她,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周静烟睡不着,心里一堆事,愁完这个愁那个,怕自己早上起不来,又定了个清晨五点半的闹钟。
以后天天早起做早餐,夜夜晚睡陪他疯,什么都由着他,他说东她不敢往西——不知道这种表现算不算好,他会不会满意。
周静烟明白自己几斤几两,除了这点情绪价值和身体价值,她没别的筹码跟他换。
清晨手机一震周静烟就起床,困得半睁着眼,忍着酸痛悄声下楼。
面煮好端出来,她见赵叙平和芳姐都在饭厅,强颜欢笑:“都醒啦?快吃吧,我煮了三人份的。”
芳姐急得冒汗:“周小姐,您这是、这是——”
赵叙平淡笑着打断:“她这是抢你活儿,要跟你竞争岗位。”
周静烟俏脸通红:“哪有!我、我就是想亲自给你煮早餐,送你出门……”
芳姐:“以后送赵先生出门这事儿您来做,其他的交给我,可别再跟我抢活儿了!”
每个月拿人家这么多工资,干这么点活儿,芳姐真是过意不去。
吃完早餐,周静烟送赵叙平上车,站在外面,见他在后座勾了勾手,她俯身,脑袋伸进车窗。
“表现不错。”赵叙平在她耳边轻笑。
她脸红得厉害,又听他说:“以后床下的事儿不用你操心。”言下之意:做好床上的事儿就行。
周静烟面颊红霞蔓延到脖子根,没眼看他,小声挤出一句:“知道了……”
“乖。”他摸摸她的脸,薄唇顺势吻了吻她耳垂。
这阵子赵叙平才发现,原来快乐起来这么简单。
工作再忙,干活再累,应酬再烦,回去找周静烟讨点儿甜头,就可以爽很久。
那档子事儿虽说上不了台面,可舒服起来是真舒服,尝过一回,再忘不了,有事儿没事儿心里头都惦记着。
周静烟比刚结婚时胖了些,抱着没那么硌,该纤细的地方细如柳,该丰饶的地方丰如桃,别说上手搂着,看一眼都难捱。
赵叙平在公司开着会,频频走神,一会儿想起她那娇羞的小模样,一会儿想起她那够味的小身板,脸上挂着淡笑,旁人都以为——老板对今天的会议内容十分满意。
其实很多时候,他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飘飘然转眼到了下班前,赵叙平接到父亲电话,唇角笑意才散去。
“你跟周家那丫头结婚的事儿,你妈告诉我了。今晚你俩回来一趟。”赵天成开门见山说道。
听着父亲平静的语气,赵叙平估计老头子在家已经发完火,所以才没开骂,而是冷淡通知他。
赵叙平本想找个借口拖几天,又觉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老头子既然知道了,他要是拖着不见,没准儿今晚两口子一起找上门。
“行。”他应下来,沉默片刻,语气带着几分央求,“内什么,爸,您到时候收着点儿脾气,别动不动就揍我。”
平日里他在家冲周静烟吆五喝六,领她回父母家,让她瞧见自己被亲爹狂揍,多没面子啊。
赵天成在那头冷哼,没给他任何承诺。
他有些急了:“我跟周静烟虽说不是正常夫妻,可好歹也是法定的,她也算赵家媳妇儿,您当着她的面揍我,回去我还怎么给她立规矩?”
赵天成听得发笑:“你还知道规矩?娶她那会儿,怎么忘了规矩?你妈跟我说这事儿,刚开始我以为她在说梦话!
“她弟弟害死你妹妹,你转头娶了她,打算祸害人家一辈子,哎不是——赵叙平,你小时候茬架伤着脑袋了?
“她虽然没什么错,也不是什么坏人,可你让我跟你妈以后怎么面对她?骂也不是揍也不是,别说瞧着她就揪心,光想想我都难受!”
赵叙平低头摸了摸鼻子,斗胆提出建议:“要不这么的,您再冷静几天,等您——”
赵天成怒吼打断:“冷静什么我冷静!只要你个混账东西还喘气儿,老子就没法冷静!麻利儿的,带周静烟回来,没多久就开庭了,有些话我得提前跟她说明白!”
第20章 第20章【VIP】
接到赵叙平电话,得知今晚要跟他回父母家那刻起,周静烟内心就没安宁过。
芳姐见她在客厅一会儿L坐,一会儿L站,一会儿L漫无目的绕圈走,问她怎么了,她犹豫片刻,将这事告诉芳姐。
“我跟叙平瞒着家里结婚,马上要跟他去见父母,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静烟没讲太深,不提两家仇怨,只说隐婚的事。
芳姐安慰道:“其实昨天赵先生母亲过来,我差不多也看出个大概。儿L媳妇见公婆,紧张是正常的,您别太担心。虽说没见过赵先生父亲,可昨天他母亲让我觉得,这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刀子嘴豆腐心,顶多说您几句,不会为难您。”
周静烟认同芳姐对赵叙平母亲的评价,毕竟以他们两家的深仇大怨,他母亲怒骂毒打她都不为过,可昨天却能忍住没有动手伤她半分,甚至也没辱骂她半个字,这般善良与理智,并非常人所及。
伊伊出事后,一直由赵叙平出面处理,她恳求见一见他们父母,当面道歉忏悔,赵叙平给拒了,冷着脸告诉她:赵家没人乐意见你。
昨天章芝纭若真拿她狠狠撒气,她也绝无怨言,可章芝纭偏偏就事论事,没将弟弟犯下的错迁怒于她,反倒叫她越发内疚,煎熬难捱。
芳姐不知内情,只当她紧张过度,劝道:“公婆终究是要见的,与其在这儿L干着急,不如赶紧上去换套合适的衣服,您底子好,稍微打扮一下就非常好看,赵先生父母一定喜欢。”
周静烟想想也是,着急不如干点实事,立马回房间选衣服。
挑来选去也没找着最合适的,感觉穿哪套见公婆都差点意思。
纠结好一会儿L,她打电话给赵叙平,问:“我不知道穿哪种衣服去比较好,叔叔阿姨喜欢女孩子什么着装呢?或者,你有什么建议?”
赵叙平正在回来接她的路上,望着窗外:“差不多就行。”
周静烟:“怎么才算差不多啊?”
赵叙平:“上回买的不都挺好看?”
周静烟看向衣柜:“好看是好看,可总感觉穿去见公婆不太端庄正式。”
赵叙平:“土纯风衣服有没有?”
周静烟不懂:“什么叫土纯风?”
赵叙平:“又土又纯,就你以前穿的那些破烂儿L。”
被他说得难堪,周静烟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呆呆开口:“那些你不是嫌寒酸么,都扔掉了。”
赵叙平:“随便穿吧,不暴露就成。”
周静烟拿出一条版型没什么特色,但上身好看气质佳的白色连衣裙,说:“那我自已选了哦。”
正准备挂断,她被赵叙平叫住。
“等会儿L。”
“怎么啦?”
“带条那种裙子。”
周静烟没听明白:“哪种?”
那头轻咳一声,嗓音低沉:“那种。”
周静烟反应迟钝:“到底哪种啊?”
赵叙平又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更低:“你之前穿过。特薄,布料特少,细绳一扯就全开那种。”
说得这么明白,周静烟终于懂了,脸颊瞬间红透,烫得厉害,结结巴巴小声拒绝:“没、没必要带那个吧!今晚又、又不住那儿L……”
赵叙平:“带着呗,万一得住呢。”
周静烟还是没脸带那个去,正要开口,那头已经挂断电话。
她找出一条那种睡裙,攥手里看了又看,最后硬着头皮将它塞进袋子里,不放心,又包了个黑色塑料袋。
刚换好裙子,赵叙平电话就打过来,让她赶紧下去。
她小跑着出门,上车后坐在赵叙平身旁,双腿并拢,双手放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赵叙平瞧她片刻,打趣:“怎么着,要去参加公务员面试?”
她转过脸,怯怯看着他:“我紧张……”
赵叙平瞥她一眼,扭头望向窗外:“放心,我家不吃人。”
周静烟贴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拳,低头沉默半晌,说:“叔叔阿姨就是把我打死,我也认了。”
赵叙平心想:以他对父母的了解,就算今晚男女双打,打的那个人只会是他。
很长时间谁也没说话,快到达目的地时,赵叙平冷不丁开口:“那个带了么?”
这回周静烟秒懂,红着脸点头。
赵叙平又问:“带了几条?”
周静烟羞得不敢开头,搭在腿上的手翘起一根食指。
“就一条啊。”赵叙平语气透露着失望。
周静烟只想找地缝钻进去,脸烫得快冒烟,声音极小:“最多只待一个晚上吧?”
赵叙平:“那可不一定。”
周家破产前,赵家就搬家了,周静,可以肯定的是,赵叙平,也不可能差。
她心里琢磨,公婆家隔音效果应该很好,到时候就算在房*间里弄出声响,外头也听不到,怕就怕赵叙平疯起来不管不顾,动静太大,自已又憋不住,叫外头听见,那才真是没脸见人。
,往赵叙平身上靠,握住他一只手,在他耳边轻声哀求:“不要听见,怎么得了!”
赵叙平目视前方,没转脸瞧她,淡淡勾起唇角:“你不出声儿L不就行了?”
这话说得,好像她想不出声,周静烟大着胆子抬手扳过他的脸,非要让他看自已这双泪汪汪的眼,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你这么,我怎么受得住?”
唤。”
这人没脸没皮,说话音量不大不小,周静烟飞快看一眼司机,不确定人家在前面听到没有,又急又臊,轻轻在他腰间拧一下,蹙着眉不住摇头。
赵叙平知她害羞,这种话不好意思叫旁人听了去,见她面红如桃,不禁被这副小模样勾住,更要命的是,小东西还拧他腰。
他绷起身子,轻声倒抽凉气,用力圈住周静烟细腰,眉心微皱瞧着她:“哪里学的伎俩?”
周静烟没听明白:“什么呀?”
赵叙平:“狐媚子功夫没少学吧?别搁这装。”
周静烟委屈得撇嘴,心想:我要真会狐媚子功夫,还能这样被你欺负?
她以为片儿L里那些女主才算得上勾人,自已比不了人家半分。
她不懂,其实这些功夫,她生来就会,确切地说,赵叙平就吃她这套。她不知自已那关头有多美,蹙蹙眉,眨眨眼,咬咬唇,赵叙平魂都快没了。
怨言到了嘴边,又被周静烟咽下去。她想着如今这情形,赵叙平说什么便是什么,辩解没有用,反驳招人烦,索性往他怀里钻,双手搂着他健劲的窄腰,仰脸目不转睛瞧他。
以往都是赵叙平肆无忌惮瞧她,这回换成她这样,赵叙平皱了皱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就这么默不作声瞧他好一会儿L,瞧得他纳闷,不自在,正要开口问,她忽地凑过来,飞快在他脸上重重亲一口。
亲完两个人都愣住。
赵叙平没想到她会出这招。
她没想到自已亲得这么重,吧唧一声,司机只要不聋,肯定能听到。
俩人不约而同转脸看向窗外,一人看一边,面上都跟没事儿L人似的,心里又都波涛汹涌。
赵叙平偷着乐,心说小东西还挺会,不知道跟哪儿L学的。
周静烟满面通红,耳朵脖子也红了,又烫得厉害,僵硬绷起身子,大气不敢出。
车开进近郊一个别墅区,依山傍水,风景如画。
周静烟眼睛看着窗外,思绪停在刚才,压根没发现车停了下来。
“周小姐,已经到了。”
耳边传来司机的提醒,周静烟恍然回神,转脸发现赵叙平站在车外。
她赶忙下车。
见到公婆前,周静烟心里预演过许多遍如何面对他们,然而真见着面,周静烟大脑就卡壳了,愣愣看着两位长辈,小声打完招呼,完全忘记接下来该说什么。
赵天成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面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平静:“你跟我来,咱俩单独聊。”
“爸,先吃饭成么?我饿了。”赵叙平压根不饿,甚至没胃口。他只是不想周静烟被父亲领走。
就她那脑子,那胆量,那临场反应,恐怕父亲没问几句,她就开始泪流成河。
赵天成冷冷瞪儿L子一眼,冲周静烟扬了扬下巴:“走。”
赵天成个高腿长,不急不缓走向茶室,周静烟快步跟上,不敢走在他身旁,更不敢走到他前头,只能在后面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跟着进了茶室,听见他让关门,轻轻把门关上,老老实实站门口,低着头,垂着手,像个犯错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学生。
赵天成坐沙发上,慢条斯理开始泡茶,他不言语,周静烟不敢吱声,泡好一壶茶,他才抬眸看向门口。
“过来吧。”
周静烟往前挪几步。
赵天成侧头瞧着这个老实孩子:“再过来点儿L。”
周静烟又往前挪几步。
茶室宽敞,她走这几步拢共也没多远,赵天成叹了口气:“孩子,来我跟前。”
周静烟闷头小跑着过来,停在茶桌前,依然不敢抬头看他。
赵天成又打量她一遍。
这孩子太老实,可能天生如此,也可能打小被欺负怕了。
早些时候,赵天成挺可怜她。
她父亲赶上风口发了财,又找到靠山,周家就这么起来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后来靠山倒台,她父亲没多大本事,又找不着新靠山,家产败光,自个儿L跑国外躲着。
赵天成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人。
“你爸这些年有消息没有?”赵天成看着她,问。
周静烟摇摇头:“一直没有。”
赵天成:“家里出事后,你自个儿L把弟弟拉扯大的?”
周静烟点头,沉默片刻,颤着声儿L说:“我对弟弟教育不够,给您一家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对不起……”
赵天成摆了摆手,扶额,过了会儿L才开口:“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周静烟鼓足勇气抬头看他:“您说。”
赵天成:“对你弟弟,我们不会手软;对你,我们——至少我和叙平母亲,不会迁怒于你,这是我们的底线,也是我们能给出的最大善意。”
过往印象里,周静烟只觉得赵叙平父母脾气都不怎么好,他母亲泼辣,他父亲暴躁,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们竟如此善良。
他们越善良宽容,周静烟便越内疚不安。
她怔怔看着赵天成,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天成端起茶杯抿一口茶,端详她片刻,问:“这些日子,叙平没少为难你吧?”
她自然是摇头:“没有,叙平挺好的。”
赵天成知道这是假话,也不戳穿,又问:“结婚前,叙平跟你签过财产协议?”
周静烟:“是的,您放心,如果离婚,我不会带走一分钱。”
赵天成轻摇着头开口:“叙平不给你钱,我给。孩子,你开个价,多少钱才愿意跟叙平离婚?”
周静烟愣住,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您要给我钱,让我跟叙平离婚?”
赵天成挑了挑眉:“对。我知道你不是贪慕虚荣的孩子,但人生在世,有钱总比没钱好,钱多总比钱少好。我不仅会给你钱,还可以帮你出国,你在国外不用工作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思考许久,周静烟迎着他的视线,目光坚定:“叔叔阿姨都是顶好顶好的人,就算我跟叙平离婚,我也不会要您的钱,更不会出国。我弟弟在这里,我最好的朋友在这里,我一个人出去,没有意义。”
赵天成:“可你值得过更好的生活,不是么?”
周静烟苦笑:“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每天衣食无忧,就已经非常非常好了。说句可能会让您笑话的实话:嫁给叙平之前,我一直挣扎在温饱线。周家有钱那会儿L,我没过过好日子;周家破产以后,我还是没过过好日子。
“您肯定知道叙平娶我,是为了什么。其实我后悔过,可慢慢的,又不后悔了。我这辈子给了叙平,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受着,这是知宇和我欠赵家的。”
赵天成瞧她许久,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么?”他问。
周静烟想了想,说:“或许很长,或许很短——说不定哪天我忽然就没了。无论长短,往后我都心甘情愿跟着叙平。”
赵天成皱眉:“总之,无论如何,你都不肯离婚,对么?”
这回周静烟沉默许久。
久到赵天成等得有些不耐烦,指尖点了点桌面:“没事儿L,尽管畅所欲言,叔叔不会怪你。”
周静烟轻声叹息,低头盯着自已脚面,瞳孔逐渐失焦。
“叔叔,就算我愿意离婚,就算您帮我出国,叙平会放过我么?他狠起来有多狠,您是知道的。”
周静烟抬起脸,眸中蓄满泪水。
“叙平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放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