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纺线用的工具, 宁歸竹和陈县令便分开了,他从奶娘手里抱过五福,两人一起回了工坊。
家里。
熊川水跟熊茵茵正在跟狗斗智斗勇, 试图跑出竹林范围。
可惜他们虽然比同龄孩子力气大, 但还是比不过两只大狗的全力拉扯,尤其是身边还有个拖后腿的熊金帛。
宁歸竹看见这一幕, 忍不住揚眉, 高声问道:“你们几个幹什么呢?”
听见大人的声音,熊川水和熊茵茵顿时老实起来, 先前还在拖他们后腿的熊金帛,这会儿倒是又站在了弟弟妹妹跟前,指着不远处说道:“蹴鞠球跑到那里去了。”
蹴鞠球是他们阿爹给买的, 为的就是要哄住三人玩闹的心,以免他们乱跑让宁歸竹操心。
宁歸竹见状,下意识往那边去。
奶娘道:“我去捡吧。”
手里没孩子,她很快捡了蹴鞠球回来,宁归竹跟人道了谢,看向三个小孩。
熊茵茵抱住球,跟哥哥们一起乖乖道谢。
奶娘见状, 忍不住笑着摸摸小孩脑袋, 夸了一句“真乖”。
解决掉小孩往外跑的问题,宁归竹又拍了拍大旺二彩的脑袋,也夸它们:“好狗, 幹得不错。”
大旺二彩原本蹲在地上,被宁归竹又摸又夸的,顿时就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围着宁归竹热情贴贴, 快速甩动的尾巴拍在手背上,毛茸茸的,手感贼好。
宁归竹抱着孩子,没敢跟它们闹,怕挑起两只的热情。
大概是领悟到了人类的拒绝,两只狗热情贴贴过后,便没再缠着他,只是跟在旁边与他们一起回家。
奶娘见着这一幕,笑道:“宁先生家里真是连貓狗都格外有灵性。”
宁归竹勾唇,只道:“一手帶大的是会更亲人些。”-
阳光明媚。
宁归竹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旁边是跟着出来读书的三小只,他背一句,小孩们就跟着读一句,怀中的五福打着小哈欠,手里抓着宁归竹垂落的长发,蜷着的指尖偶尔会动一下,安安静静的,若不去看,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
春日的阳光落在人身上没什么威慑力,暖洋洋的,晒得人浑身舒畅。
读过数遍,等小孩对文章有过大致印象后,便是含义讲解。
宁归竹讲得很細,三个小孩认认真真听着,等到宁归竹讲完之后,就是他们的提问时间。
——因为不是专业的,宁归竹无法判断他们是否真的学透了,便强制要求每人每节课必须提十个问题,与文章无关也可,只要是在读书过程中想到的就行。
人类的教学声有来有往,貓狗在太阳底下翻了肚皮。
时间流逝,锅中炖着的骨湯香味越发浓郁。
宁归竹喝了口水,“歇两刻钟,玩的话不准出竹林,知道吗?”
“知道了——”
三人乖乖应声,看宁归竹抱着五福进入屋内后,顿时欢呼一声,去找了蹴鞠球进入竹林里。
竹林很宽敞,地面也平坦,少数的坑坑洼洼,还是他们先前挖竹笋弄出来的。
想到竹笋,又瞧见了竹笋。
熊茵茵抱住踢过来的蹴鞠球,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哥哥们,“茵茵想吃竹笋了。”
熊金帛和熊川水一顿,对视一眼。
不说还好,一说,他们也有点想吃,尤其是上次师父做的腌笃鲜格外馋人。
三个小脑袋凑一起嘀嘀咕咕片刻,跑进院子里,“师父~~~晚上可以吃腌笃鲜吗?”
宁归竹聞声回头,“可以啊,不过你们要弄竹笋哦。”
“没问题!”
三小只脆生生应了,找到他们先前用过的竹片,冲进了竹林里面。
看他们急匆匆地跑出去,宁归竹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舀了一小碗骨湯出来,端着放到桌上,又转身不疾不徐地盖上瓦罐盖子。
他在小桌边坐下,舀了一勺骨湯。
“啊,啊啊!”
五福激动地挥舞着小手,几乎要从宁归竹手里抢走勺子。
“乖,不要急。”宁归竹抱着人,有点不太好避开,幹脆把勺子里那口湯喝了,又拿了个碗过来,舀上两勺放进去慢慢吹凉。
碗比勺子稳当,就算被五福抓着,也没那么容易泼洒出来。
五福眼睁睁看着阿爸喝了汤,又去拿了别的东西,嘴巴一扁就要哭,但不等他开始号哭,那碗就被送到了嘴边。
小孩儿立即张开嘴,吧嗒吧嗒,还伸舌头去舔汤。
“……脏死了。”宁归竹轻啧。
五福喝着汤,圆溜溜的大眼睛幸福弯起,根本不知道阿爸的嫌弃。
自家的崽,嫌弃也得伺候好了。宁归竹给他喝过汤,将小孩的口水巾给扯了下来,又用软布仔仔細細地擦洗幹净,换上新的口水巾。
很好,擦过就还是漂亮崽。
宁归竹抱着小孩,笑眯眯地亲了口,“五福好香呀~”
才喝过骨汤,五福也开心,手脚胡乱飞舞起来。
两刻钟很快过去,三小只刨了六七根竹笋放在一边,宁归竹又帶着他们上了半个时辰的课,将孩子放到摇篮里面,让三人帮忙瞧着,宁归竹挽着袖子开始准备午饭。
提前炖好的骨汤自不必提,宁归竹蒸了份面条菜——家里人采了送来的,又炒了个鸡蛋。
等大米饭也出锅时,熊錦州总算是回来了。
“回来了,去洗把手再来吃饭。”
“好。”
熊錦州应声,到厨房后面洗了手,又用毛巾擦了把脸,回来时忍不住抱了下宁归竹,问道:“今儿在家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孩子们都乖,还有奶娘帮把手,我闲得很。”
熊錦州好笑,“怎么连我都开始糊弄了,奶娘除了喂奶,其余时间能抱多久孩子?”
倒不是奶娘不干活,只是有外人在身边时,宁归竹会觉得浑身拘束——先前孕晚期能让吕将军派来的侍女们跟着,还是因为他第一次经历生产精神紧绷,现在有了选择,自然是更愿意亲力亲为了。
被熊錦州戳穿,宁归竹亲了亲他,转变话题道:“好了好了,快吃饭了。”
亲过人,便端着菜走到餐桌边,顺帶喊外面的孩子进来。
熊锦州则走出去,抱起自家的小五福。
小孩儿一上午没见着阿爹,这会儿被他抱住,格外兴奋地扑腾着,抱住熊锦州的脸啊呜啊呜啃了两口。
熊锦州故作要啃回去,把小孩逗得咯咯直笑。
“五福的劲儿是越来越大了。”熊锦州笑着抱稳孩子,回到厨房里面,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宁归竹聞言,倒是想起来,“一会儿得给他剪一下指甲,今天差点抓伤茵茵。”
早上起来的时候,熊茵茵去逗有起床气的五福开心,结果被一把抓住脸,幸好宁归竹就在旁边,及时伸手才没让茵茵受伤。
熊锦州聞言,拿起五福的小手瞧了瞧。
那指甲也不长,但摸着时感觉还挺锋利的,熊锦州亲了亲,“怎么能抓姐姐呢,姐姐被抓疼了得多难受啊。”
五福听不懂,五福把手呼到了熊锦州脸上,宁归竹眼见着熊锦州不仅不制止,还这么逗着他玩,好气又好笑,抓着五福的手輕拍了几下,“不准这样打人!”
熊锦州:“别对孩子那么凶嘛。”
宁归竹瞪他,“你这么弄,回头他以为这是在表达喜欢,见着谁都呼两巴掌怎么办?!”
熊锦州:“……”
心虚,闭嘴。
宁归竹见人老实了,坐下来给三个孩子夹菜,说道:“細嚼慢咽,吃饱了玩一会儿就去午睡。”
“好~”
照顾着三人,宁归竹看熊锦州抱着五福,吃饭吃得手忙脚乱的样子,方才那一点点的火气又消了,抬手给他夹菜,偶尔也会顺帶喂一口,熊锦州笑眯眯地享受着。
宁归竹先吃完饭抱走孩子,好让熊锦州能安心用餐。
等熊锦州吃好,宁归竹才问:“今天事情很多?”
“嗯,大人让我们带人把县里打扫下,估摸着会忙几天。”
“哦……”宁归竹疑惑地偏了偏头,“县里卫生一直挺好啊,怎么还要特意收拾一遍。”
安和县城是开国后重修的,下水道安排得还算到位,再加上陈县令来后又抓过几回卫生问题,所以城里还是挺干净的。
熊锦州道:“不知道,可能是出门溜达时,又见着什么碍眼的东西了吧。”
他还挺习以为常的。
宁归竹闻言便也没多想,抱着五福哄着,试图把这小崽子给哄睡。
一会儿他跟熊锦州就该休息了,五福要是不先睡着,他们俩的午休便也会打水漂。
五福听着摇篮曲,眼睛亮亮的。
宁归竹:“……”
“看来今儿是睡不成了。”熊锦州笑道,“那我去把他的尿布口水巾给洗了。”
宁归竹叹气,“行吧。”
又叮嘱熊锦州:“先洗口水巾。”
小孩尿布脏死了,宁归竹光是想想先洗尿布再洗口水巾的场景,都忍不住想把东西丢出去。
熊锦州揚眉,伸手拥住他,隔着孩子亲了人好几下。
现在多亲亲,晚点等他洗了尿布回来,宁归竹愿不愿意被他抱都不一定了。
宁归竹眼角余光看见熊川水跑过的身影,不由红了脸,推着熊锦州道:“你快点去,我带五福晒太阳去了。”
“好。”
熊锦州嘴上应着,还是亲了下人,这才去忙活。
宁归竹带着五福去拿了剪刀,坐躺椅上给五福剪过指甲,将大剪刀放到小桌上,他抱着孩子用力往后一靠,身体随着躺椅大幅度地摇晃起来。
小五福很喜欢这种被晃动的感觉,在宁归竹怀里爬着,伸手去探索躺椅。
数着时间差不多了,宁归竹提醒还在追逐打闹的三个孩子,“去喝口水,上个厕所,回房间午睡。”
“知道啦师父——”
三人应声,顺着宁归竹的话忙了圈,最后进入卧室里,脱衣上床睡觉。
熊锦州洗干净小孩弄脏的东西,重新舀了盆干净的水,用澡豆仔仔细细地搓洗了一回手,又拿瓢将他洗尿布时接触过的东西全部清洗一遍,然后再洗一回手。
弄完,放置好东西,熊锦州在侧院找到了宁归竹。
没瞧见五福,熊锦州略一扬眉,直接将手伸到了宁归竹面前。
宁归竹下意识一个后仰,躺椅随着他的动作往后倒,又回弹着要晃回来,他忙抓住熊锦州的手将人拉开了点,偏头瞪人:“你干什么啊!”
熊锦州笑眯眯,“洗干净了的,要不要闻闻。”
“不要。”
宁归竹嫌弃。
看他这样,熊锦州就忍不住乐,故意逗他:“怎么自己孩子也嫌弃啊。”
宁归竹輕哼着,“谁说自己孩子就不能嫌弃了。”
不嫌弃屎尿的都是条件不允许,但家里有熊锦州忙活这些,宁归竹便嫌弃得理直气壮。
不过……
宁归竹道:“要不,请个人帮忙洗?”
县里是有专门给人洗衣服的妇女哥儿的,价钱也不怎么贵,请了人,也省得熊锦州天天折腾。
“没事,我又不是洗不干净。”熊锦州懒洋洋的,“少个人进出咱们家多好。”
宁归竹笑着调侃,“不担心给小孩洗尿布会毁了你的前途?”
这话还是他跟奶娘闲聊时听来的,说是很多男人都有这种想法,輕易不肯沾染尿布。
熊锦州疑惑偏头,“前途?我?”
捕头再努力也当不上县令啊。
宁归竹看他这副表情,扑哧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肉,“你啊,怎么就这么好呢。”
被夸了,熊锦州笑弯眼睛,说道:“与你学的啊。”
宁归竹哑然。
这说着说着就往他身上夸的毛病也不知是从哪来的。
说着话,奶娘抱着喝饱奶的孩子出来。熊锦州见状起身,接过孩子对奶娘道谢。
奶娘道:“已经睡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哎好。”宁归竹点头,说道:“厨房里给你留了碗骨汤,回去时记得带回去。”
“好。”奶娘笑着应声。
为了能让孩子吃好,奶娘每天的饭食都是陈府那边送过来的。不过最让她期待的,还是宁归竹雷打不动的每日炖汤,不管是什么材料做的都很香。
奶娘回到屋里,宁归竹往旁边挪了挪,拍拍身侧的位置,朝熊锦州做出邀请:“来吧。”
躺椅是双人躺椅,两个人躺下刚刚好,熊锦州将睡熟的孩子放到身上,抬起手枕在脑后。
宁归竹的嫌弃就是薛定谔的猫。
先前隔着段距离都不想搭理人,这会儿见熊锦州的手没有伸过来便满足了,他侧身靠在熊锦州肩膀上,低头垂眸,轻轻戳着小孩的脸颊软肉。五福柔软的唇瓣被戳开,发出啵的一声,将宁归竹逗得笑眼弯弯。
午睡的时间已经不多,但夫郎和孩子都在,熊锦州还是好好休息了会儿。
被生物钟唤醒,熊锦州见宁归竹睁着眼,问道:“你没睡?”
宁归竹轻轻摇了下头,“你是不是要去上值了?”
“嗯。”熊锦州起身,将孩子放到宁归竹怀里,手轻轻抵着躺椅后背,亲了亲宁归竹的唇,“也稍微休息会儿,不着急给他们上课。”
“好,我知道的。”
目送熊锦州离开,宁归竹换了个姿势,将搭在旁边的薄被叠好放在身边,然后再把五福放上去,他侧身,抱好小孩打瞌睡。
这到底不是个安全的姿势,宁归竹也没睡熟,听见屋里小孩起身的动静便醒了。
下午的算数课格外催人入梦些,侧院里一时间哈欠声连天,只有婴儿的欢笑与哭闹格外生机勃勃-
纺线所需的东西花了几天,总算是全部准备好了。
时隔多日,宁归竹难得地起了早床,坐在镜子前打着哈欠,由熊锦州动手给他束发。
长发高高束起,熊锦州看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下,满意道:“不错。”
宁归竹抬手摸了摸,笑弯了眼睛:“是扎得挺好的,你坐吧,该我来了。”
“好。”
两人交换了位置。
宁归竹爱给熊锦州打扮,时不时就会给人换一种编发,可惜的是熊锦州不带发簪,只能依靠发带折腾。
宁归竹仔细瞧了下,感觉还算不错,又顺手抽了一缕发尾,将其编成细细的三股辫,垂在熊锦州的身前。
仔细瞧过,宁归竹捧住男人的脸用力亲了口,夸道:“真帅。”
闻言,熊锦州故意扬眉,嘴角噙了点笑,道:“你喜欢就好。”
宁归竹摸摸红了耳朵。
哎呀,有些人真的是,引人犯罪。
说闹几句,出卧室吃早餐。
早餐是笋肉包和王春华送来的豆花,两大三小坐在桌边,咬一口包子,笋肉馅脆爽弹牙,咸香浓郁,沾染了笋肉汁水的包子皮松软中带着咸鲜,再喝一口香醇的甜豆花,美滋滋。
吃饱饭,正收拾着厨房呢,卧室里传来哭声。
“我去看看孩子。”
宁归竹说了声,忙放下东西往卧室里去。
熊锦州头也不抬。
三兄妹把碗筷放到洗碗盆里,跟熊锦州说了声后,便迈开小短腿去看爱哭的五福弟弟。
五福是醒来没见着人才哭的,被宁归竹抱起后便咯咯笑了起来,看见哥哥姐姐们后更是开心不已。
笑闹片刻,宁归竹给他换了身干净衣衫,又揉揉三小只的脑袋,“沙盘都收好了吗?”
三人乖乖点头。
“那现在就去拿了来,一会儿让你们小叔拎着。”
“好~”
家里准备着,奶娘也过来了,她接过五福,去书房里给小孩喂奶,熊锦州和宁归竹喂了猫狗和骡子,快要出门时,又动手将馒头的缰绳拴在了竹林中央。
“乖一点别啃绳子,这么长呢,也够你活动了。”熊锦州拍着馒头叮嘱。
一年过去,骡子又长了个,被熊锦州说,它偏头就要去啃熊锦州的发型,被早有预料的熊锦州一巴掌拍嘴巴子上。
馒头:“……”
不开心。
人类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大旺二彩站在门口,疑惑地偏了偏头,犹豫再三还是迈腿追了出来。
熊锦州见状等了下,然后才将院门关上。
院落和工学堂的距离并不远,他们到的时候,晉汤已经在这等着了,瞧见一家子笑着点了点头,只与宁归竹道:“给你换了个学堂,旁边就是休息的小房间,现下都收拾好了。”
宁归竹听陈县令提过两句,闻言便对晉汤道谢,“真是麻烦晋管事了。”
晋汤笑着打趣了句,“我们都得靠着你才有事做呢,这有什么麻烦的。”
宁归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新学堂的位置距离工学堂小侧门很近,从这边出去,直接就能看到家里的竹林,若是从院落后门进的话,能缩短不少回家的路程。
学堂内已经放上了脚踏纺车,各年龄段的学生们在学堂里闲聊,看见晋汤带人过来,下意识汇聚到了窗户这边,好奇地瞧着他们。
不过一行人没急着进学堂。
学堂旁边是一间不算小的休息室,屏风隔开了床铺,里面放着摇椅和三张学案,门这边的窗户前放着书桌,上面摆着的笔墨纸砚都是给宁归竹用的。
角落里还放了两个窝,一瞧便是给猫狗准备的。这若是哪天家里不得空,宁归竹一家子都能在这里住下。
见他神情动容,晋汤心中满意,喜欢便没白费他的心思。
看到结果他也不再多留,将钥匙交给宁归竹后去忙了,熊锦州还要去上值,帮着把孩子们的沙盘放好,也与宁归竹告别。
这会儿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些早,学堂里的人都没到齐,宁归竹便在休息室里教孩子们读书,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便留下作业进入隔壁学堂。
站在熟悉的讲台上,宁归竹笑着跟大家做了遍自我介绍,视线扫过台下,竟然看见了安和。
他微一扬眉,也没急着这会儿问情况,直入正题教人纺线。
第142章 第 142 章 教学日常
纺線与织布不同。
依宁歸竹来看, 用脚踏纺车纺線没有技巧可言,纯靠練习将熟練度刷上去。
能进入学堂里的人,多少手上帶个巧字, 宁歸竹示范了一遍, 便讓大家自己动手,他则一个个手把手地调整指导过去。
剛接触纺線的人往往掌握不好量和速度, 纺出来的線时粗时细也就算了, 还经常一不小心就断开来,续都续不上。
眼见着他们出错后越发緊张, 不得章法,宁歸竹提了些音量安抚道:“剛接触纺线大多都是这么个成果,放平心态慢慢来, 練得多了自然就能纺好了。”
听宁歸竹这么说,学生们心中的緊绷确实放松了点,但也仅此而已了,该出的差错一点不少,每当宁归竹来到身前,那更是错漏百出。
宁归竹微一扬眉。
先前教织布和染布时,都有个理论课的过程, 大家对宁归竹有了些熟悉后再上手, 面对他的检查时也就没那么紧张,这回纺线他是实在找不到更多的理论点了,才发现自己在大家面前居然还有些师威。
怪奇特的。
心里想着, 宁归竹便暂时放弃了手把手教导的想法,继续巡视着,看着众人纺得乱七八糟的线,开始琢磨这些东西能加工成什么东西。
能卖一点是一点, 总不能讓陈县令的钱全打了水漂——光凭为国为民的一颗心无条件付出,总会有累的那一天。
想到这,顿了顿。
也不算无条件,他们县令有大志向,想要千古留名呢。
宁归竹无声地弯了下眼睛,思绪只跑偏一瞬便回归了正轨,继续琢磨纺线加工的问题。
这事一时半会儿没个具体思路,宁归竹想不到便在学堂内巡视,经过安和身邊时,瞧见他的线已经匀称许多,不由停下来,仔细查看。
安和与他熟悉,虽说学堂上与平常有几分不同,但也不会因他到来而紧张到出错,手上的动作依旧是稳当的。
瞧着那股粗线一点点出炉,宁归竹拍拍他肩膀,“不错,再练练匀称度,便试着把线放细一些。”
就他纺出来的这个线,都快有麻绳一半粗了。
“嗯!”安和忙点头。
宁归竹夸完安和,拍拍手吸引其余人注意,“大家可以看看安和纺线的方法,既然一时半会儿纺不出细线来,就不着急追求细度,先把棉线纺匀再说。”
听他这么说,有恍然大悟的,也有迟疑茫然的。
有人问:“先生,我们可以去瞧瞧吗?”
宁归竹颔首,“自己来看。”
于是便有好几人起身走了过来,他们也不开口询问安和,便安静地站在旁邊瞧着,安和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被宁归竹拍拍肩膀示意继续。
对于没经历过教育的人而言,看只稍微厉害点的人制作,再有样学样地实操,比听理论更容易落到实处。
看过纺线的人回去尝试了,又有新的人来到近前看安和纺线,宁归竹瞧了会儿,见他们都安安静静的没打扰其他人,便抬步出了学堂,到隔壁看了看三个孩子的读书情况,顺帶瞧瞧小五福。
孩子方才喝过奶又睡了,三人在沙盘上写的大字还算规整,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宁归竹纠正了遍,讓他们重新写一回,很快回到学堂之中。
这邊虽要守着,却不像三个孩子那般需要时刻开口教导,宁归竹便坐在分给他的那架脚踏纺车前,动手纺线。
·
时间在忙碌中过去,宁归竹将纺好的线团放在旁邊,等了会儿,听见铜锣声响便宣布了下课。
他先一步走出学堂,迎面就遇上了熊錦州,他嘴角带笑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刻钟了。”
熊錦州握住他的手,垂眸仔细瞧他的手指。好不容易重新养得细嫩的手指,又因着长时间的捻线有了微微的红肿,他蹙着眉,轻轻吹了吹,“疼不疼?”
宁归竹指腹相合捏了下,“还好,不严重。”
说着话,看见安和从旁边出来,笑着朝人招了招手。
安和本来就是来寻他的,这会儿便来到两人跟前,笑着和熊錦州打了声招呼,又与宁归竹道:“先生身体养好了吗?”
染坊事多,他先前忙着干活,宁归竹孕晚期和坐月子时,都是寡奶奶来看的。
“早好了。”宁归竹抬手,轻轻贴合着小孩的后脑勺,说道:“跟我们回去吃午饭?正好也与五福认认脸。”
安和原想拒绝的,听宁归竹后面的话,便又改换态度点头应了。
说定,三人进了休息间。
熊家三兄妹剛放下竹枝笔,看见安和进来,三人立即就跑了过来,围着安和热热闹闹地询问情况。
宁归竹没管他们,先去看了下三人的作业情况。
今儿上午练的都是新学的字,头两个还因着刚纠正过是对的,到后面就又缺胳膊少腿起来,看得人好气又好笑。
不过宁归竹也能理解。
同样的字写多了,就总感觉那字不是原本的字,他幼时练简体字都经常这儿少一笔那儿多一笔的,何况是如今的繁体字。
而且话又说回来,古代对字要求其实并不那么严苛,只要能讓人认出便可。若是能混出些名声来,那多一笔少一笔的,就不叫写错了,叫变体字。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自我逗趣,面对刚开始学字练字的孩子们时,还是得严苛一些,不能让他们连正经笔画都不知晓。
于是,三小只又蔫蔫地挨了回骂。
说骂也不恰当,宁归竹总是温柔的,说话也慢声细语的,但是其中的斥责之意并不会少,而且旁边那么多人瞧着,小孩面上臊得慌,手掌心挨板子的时候,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宁归竹也不哄。
也是教得久了,有了点经验,他才知道刚训完孩子是不能哄的,不然小孩不将话放在心上,而且也会有损老师的威严,以后容易说话不管用。
于是他放下戒尺,去摇床里抱自家崽。
小五福刚喝了奶,正咿咿呀呀地抓着小熊玩偶扯,被阿爸抱起来,手中抓着的小熊就落了下去,改而抓住了宁归竹一缕长发。
“走吧,回家吃饭。”宁归竹拍拍他,这才开口道。
三小只还委屈羞恼着,见师父不管他们,直接去抱五福,这心里便怎么都得劲不起来,于是气哼哼地往前面跑了去。
安和哎了一声,没喊住他们,下意识偏头去看宁归竹。
宁归竹放轻了声音,“没事,他们气性大,但消气快,一会儿就好了。”
“哦……”安和将信将疑。
熊錦州拍拍两只狗,“去,跟上他们。”
大旺二彩汪了声,撒丫子追了上去,两只猫儿不知何时上了墙头,尾巴高高翘起,看看前面的人类幼崽和狗,又看看不疾不徐,还在锁门的人类,一个晃眼间便从人类视线中消失了。
锁好门,一行人从小侧门回到院子里。
奶娘没进院子,直接回了自己的住所,熊锦州从宁归竹手里抱走五福,哄着他放开宁归竹的手。
“安和,你去和他们仨商量下,看中午有什么想吃的没?”
“哎好。”安和应声,去找小孩了。
将小朋友打发到一堆去玩,宁归竹挽着袖子先煮米饭。
煮饭的炉子才生好火,安和带着三人跑过来,趴在厨房门框上,探头说道:“宁先生,我们想吃腌笃鮮和青菜蛋汤。”
这两样一听就都是自家孩子想吃的,宁归竹问道:“那你呢?”
安和说道:“我都喜欢的。”
他和奶奶的做饭手艺都很一般,味道便只能依靠原材料变化,因而没什么具体的偏好,也想不出菜名来。
宁归竹想了下,说道:“我再做个糖醋里脊,你一会儿尝尝看喜不喜欢?”
“好~麻烦宁先生了。”
“不麻烦,你们去玩吧,午饭还差一会儿呢。”
让小孩子离开,熊锦州抱着五福,说道:“我去把五福放下来,一会儿过来给你帮忙?”
“别了,他醒着呢,放久了得哭。”宁归竹想想就头皮发麻,说道:“今儿的菜都简单,一会儿我抱着他,你动手剁个排骨就是。”
“行。”
剁排骨这事宁归竹也不是干不了,但过日子嘛,没必要大包大揽。
宁归竹很快准备好其余的材料,从熊锦州怀里接过五福,逗着他去看熊锦州剁骨头。
高高举起的菜刀对婴幼儿没有半分威慑力可言,小家夥胆大包天还想伸手去接,宁归竹好笑地捏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小家夥的脸蛋,“胆子也太大了些。”
熊锦州剁着骨头,“胆大点好,再大点儿,让他跟着我练练刀,回头出嫁了看谁敢欺负他。”
“咱们五福会不会出嫁还不一定呢。”
“不出嫁也得学啊。”熊锦州更理直气壮了,“万一咱俩不在了,人家觉得他一哥儿好欺负怎么办?”
宁归竹闻言失笑,夸他:“说得很有道理。”
多学点总归是不会吃亏的。
骨头准备好,宁归竹开始准备做午餐。
腊肉切厚片和排骨块一起入锅焯水,然后与竹笋片、豆腐皮一起炖成腌笃鮮,另外烧锅准备糖醋里脊。
熊锦州单手抱着孩子,打开瓦罐盖子,顺手搅拌着锅里的米,检查炖煮的情况。
他手上力气足,又抱久了孩子有经验,这会儿任五福如何扑腾,他手上的动作都稳稳当当的,不受半分影响。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着这一幕了,但宁归竹还是忍不住时时去看。
将炸好的里脊放在旁边,宁归竹伸手抱了会儿孩子,熊锦州便动作利落地将煮好的米沥掉米汤,重新煨好大米。等他将孩子接回去,宁归竹才继续做晚餐。
熊锦州看着白花花的米汤,问道:“竹哥儿,要不要让五福喝点米汤试试?”
在穷人心中,米汤也是个好东西,因而不少婴幼儿都喝过。
“行啊,吹凉了给他尝尝。”宁归竹并不制止。
熊锦州便舀了一小碗出来,坐在桌边吹凉后,试探地喂给小五福。满月后,小家伙对周围的好奇心便大大增加,这会儿自然是来者不拒,嗷呜一口咬住。
米汤只有纯正的米香,没什么特殊的滋味,但五福依旧喝得很开心。
宁归竹做好糖醋排骨一回头,眼见着熊锦州还要添汤,忙制止道:“不是才喝过奶嘛,一会儿喂撑了。”
“也是。”熊锦州住手,“留点肚子,正好给他喂点蛋汤和腌笃鮮的汤尝尝味。”
宁归竹笑着摇头。
青菜蛋汤煮好,腌笃鮮也炖煮得差不多了,宁归竹盛菜出锅,让熊锦州去喊四个孩子回来。
不一会儿,玩得一身脏兮兮的小家伙们就钻进了厨房里,一路喊着“师父”“先生”地穿过厨房,到了后门的位置洗手洗脸。
等到清洗干净,一家子坐下来吃午餐。
腌笃鲜主打一个鲜字,汤汁奶白浓郁,肉软嫩易嚼,煨透的笋片脆嫩爽口,豆皮则吸满了汤汁的精华,几乎要将人舌头都鲜掉,也不怪几个孩子都爱吃。
当然,腌笃鲜好吃,糖醋里脊也不遑多让,酸甜口的味道很受人喜欢,最先被解决掉的就是这一道菜。
宁归竹吃完饭,给自己盛了碗青菜蛋汤放在旁边,从熊锦州手里接过五福,给他舀了一小碗腌笃鲜的汤汁。
到了能稍稍造下反的阿爸怀里,小五福的手直奔桌边的碗而去,宁归竹早有预料,抱着他往后一仰,轻轻打了下崽子的手,凶他:“不听话是不是?”
五福:委屈巴巴
但再委屈也没用,直到腌笃鲜的汤彻底冷好,宁归竹试过温度之后,才给嘴馋的崽崽尝个味道。
就那一点点汤底,五福喝着,忍不住地吧唧嘴。
宁归竹:“……”
只恨小家伙现在还听不懂人话,不能纠正这毛病。
第143章 第 143 章 好消息
熊錦州因着先前要抱孩子, 吃得慢一些,因而是最后一个放碗的,宁歸竹抱着孩子起身, 看四个小的帮忙收碗筷擦桌子, 无声地笑了下。
帮忙收好东西,安和就准備告辞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被早有准備的宁歸竹打断, 说道:“安和,这几天你就在家里睡吧?正好能跟我们一起吃饭。”
“不不不不——”安和一张脸涨得通紅, 极其不好意思地连声道:“先生不用担心我的,房舍那边我还可以去睡,学堂内的食堂也不错, 还是不麻烦先生了!”
宁歸竹抬手,拍拍他的脑袋,“也就添双筷子的事情,麻烦什么。”
见小孩还是用力摇着脑袋,他想了下道:“你要是怕添麻烦的话,就帮我带带五福,顺带陪这三个玩儿, 他们天天在家没个别的小伙伴, 我都怕关出病来。”
这倒也不是空话。
工坊如今虽然多了些人,但住得都是些来干活的,没什么能自由玩耍的小孩, 三人想要找小伙伴的话只能出工坊。这中间的距离可不算近,若是遇到拐子,那就是一家子人的伤心事。
安和还是不想麻烦宁歸竹,他老实道:“我住在工坊也可以跟茵茵他们玩的。”
宁归竹道:“那还得来来回回地跑, 你也不嫌麻烦。”
说着,他给三个小的使了个眼神。
三小只立刻领会,黏黏糊糊地缠着安和,“安和哥哥~你就住下来嘛~我们一起玩,还可以一起睡觉,哥哥哥哥哥哥哥——”
像母鸡下蛋了。
宁归竹嘴角上翘,抱着五福,静悄悄地回了厨房。
熊錦州把洗好的碗筷放回橱柜里,笑着问道:“外面这是在做什么呢?”
宁归竹就把情况说了一遍。
闻言,熊錦州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家里空间大,安和吃的又不多,还是熟悉的孩子,让人每天中午在这吃点东西睡一会儿真没啥问题。
安置好碗筷,熊錦州擦了擦手,这才走到宁归竹面前,朝五福拍了拍手,“来,阿爹抱。”
五福扭着脑袋,瞧瞧阿爹,瞧瞧阿爸,抱住了阿爸的脑袋。
熊锦州:“啧,这小子是不是嫌弃我了?”
“哪能啊,可能是困了,不想换。”宁归竹都瞧见他打了好几次哈欠了。
熊锦州闻言,就直接上了手,“等他睡着还不知道要多久呢,我抱着,也省得你胳膊酸手疼。”
“嗯。”
小孩儿被强行转移了地方,嘴巴噘起,委屈巴巴又带着些怒意。
熊锦州吧唧吧唧親了他好几口,强行将小五福的委屈和怒意親成了嫌弃。被小家伙用手推开,熊锦州偏头就在宁归竹唇上親了下。
宁归竹:“……”
夫夫倆在卧室里说着话,熊家三个磨人精在外面,也成功将安和的态度给磨软了,他害羞地探头进来,跟宁归竹说想留下来午休的事情。
本就是宁归竹的想法,这会儿自然是满口说好。
午休的时间不算太长,做饭吃饭花了些时间,宁归竹便带着几个小的洗脸洗手,然后将他们先送进卧室里,旋即才是拧了洗脸巾,给他自己和熊锦州擦脸。
“走吧,午睡。”
周遭的环境安静下来,大人躺在床上,声音輕缓懒怠地说着话,困意感染下,五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着了。
·
下午的教学继续。
宁归竹又搓了半下午的棉线,后面感觉指腹有些疼才住了手,穿梭在人群之中进行指点教学。
一上午的时间不足以让众人放下面对先生时的敬畏紧张,但至少都明白宁归竹是个脾气温和的了,有时当着人的面出了错,也能鼓起勇气问一句,或者尝试纠正自己的错误。
宁归竹见此,心情还算不错。
如果家里的小屁孩能把功课都做对就更好了。
下午的课程时间很快过去,宁归竹走出学堂门时,就见熊锦州正懒洋洋地靠着旁边休息室的门框,见他出来便立即站直了。
这一幕总是能让人高兴起来,宁归竹快走了两步,来到他面前才道:“怎么不进去坐?”
“这里方便。”
熊锦州低声说了句,伸手进衣襟里。
宁归竹好奇地眨了下眼睛,将到了嘴边的调侃咽下去,看着熊锦州的动作。
随即便见他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直径只有拇指长的陶瓷小罐子,打开后是淡青色的药膏。
熊锦州抹了点,细细涂在宁归竹的指尖上,“这是罗大夫调的,退肿止疼的效果很不错。”
宁归竹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甜滋滋暖洋洋的,却也忍不住逗他:“手上的零花钱是不是又用得一点不剩了?”
年节前夕,熊锦州就把錢放回了箱笼中,之后只每月领取固定的零花錢,还是宁归竹瞧他惨兮兮的,再加上家里如今的收入不错,主动提出将他五十文的零花錢涨成了一百文。
不过古代的药品可不便宜。
熊锦州见他笑,很想亲亲他,但身后是家里的孩子和奶娘,周围是不断涌出的学生们,这会儿要是亲上去,宁归竹怕是会羞得好几刻钟不搭理他。
不想面临那个场景,熊锦州只好按捺下冲动,低声与人笑语,“是啊,竹哥儿要不要给我涨涨零花钱?”
宁归竹哼笑,“想都别想。”
日常开销方面都是从箱笼里拿钱的,熊锦州这一百文就真真是零花钱,让他平日里巡逻时买零嘴吃的。
熊锦州闻言,佯装悲伤地叹了口气。
见状,宁归竹又忍不住心软,缓声问道:“花了多少钱?一会儿回去补给你。”
熊锦州嘴角瞬间上扬了好几个度,他给宁归竹涂完手指,屈指輕轻蹭了下夫郎的脸颊软肉,说道:“不用,我前几个月都没怎么花,买了这药膏还剩下百来文呢。”
好软,想捏,但手上有药。
宁归竹闻言便道:“好吧,那缺钱要说哦。”
“嗯,我会的。”
夫夫倆在门口聊着天,全然把周围的环境隔绝在外,奶娘低声笑着与三个孩子说:“你们要不再练练字?这瞧着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去了。”
三人:“……”
奋力摇头。
才不要才不要,今天写了一整天啦!手都写酸了!而且下午的功课是算数,做完师父先前留的题已经很辛苦了!
宁归竹偏头瞧见他们的动作,从二人世界中回神的同时,也忍不住地笑容满面,他抬手拍了下熊锦州,朝着小孩子的方向一扬下巴,道:“咱们该回家了。”
熊锦州轻叹了声,惆怅道:“他们怎么长得这么慢啊。”
这要是再大点能自力更生的话,他们就不用时时操心了。
宁归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熊锦州摸摸鼻子,老实下来,跟着宁归竹进入休息间。
方才还凑一起嘀咕的三小只瞬间安静,眨巴着眼睛等宁归竹给他们检查作业,熊锦州则是跟奶娘打了声招呼,去看小五福。
孩子躺在摇床里,正伸着手抓翘起的脚丫子,咿咿呀呀的,看见熊锦州来,脚丫子用力往摇床上一砸,两只手用力地伸了出来要抱抱。
熊锦州弯腰抱起,亲了下,“想不想阿爹?”
“啊啊!”
五福高兴地叫了两声,看见宁归竹,又朝正在检查功课的宁归竹伸手。
熊锦州没敢带他过去。
随着功课难度增加,宁归竹每次检查作业,都能被三个孩子气到七窍生烟,也就他性子好才没破口大骂。但性子再好,这会儿凑过去也是要挨臭脸的。
等宁归竹看完功课,三小只也被骂蔫了,众人这才从休息室出来。
没走几步,看见安和在侧门这边等着。
瞧见他们来,安和立刻跑上前,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宁归竹,“宁先生,这是给您的,时间不早我先回家啦!”
他说完便跑了,宁归竹捏了下手中的纸包,好笑地叹了声:“这孩子,怎么还去买了紅枣。”
紅枣补身,价也偏高,寻常人家不会去买,显然是安和特意给他的。
“小孩一番心意,收着吧。”熊锦州道。
“嗯。”
·
学堂上课的日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村里春耕结束,熊锦州连续几天往家跑了几回,安排房屋扩建的事情。
因为宁归竹和熊锦州现在主要住縣里,没办法给木工瓦匠准备午餐,便给了家里一笔钱,好让王春华和柳秋红帮把手,也多留意些。
至于三个孩子,夫夫俩没让他们接回去。
有扩建房子这事在,家里人又不得空闲,而且三人住在这也不麻烦,他们顺带手带着就是了。
王春华听他们这话,便将心思落在了屋子扩建上。
日子一天天地过,小孩也一天天地见长。
“咚咚咚咚——”
难得放假,几个小孩趴在摇床边,拿着拨浪鼓晃来晃去,逗家里的小不点玩儿。
宁归竹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的不是书籍,而是彩色的布料与针线。他准备做几个简易的布球,回头缝了布带子,挂在摇床上方逗五福玩儿。
正忙着,院门忽然被推开。
熊锦州大步进来,还没见着人便高声道:“竹哥儿,好消息!”
“什么?”
宁归竹下意识探头。
熊锦州便快步来到窗户这边,高兴道:“京都来了消息,说才廉哥中榜了,还是二甲的进士!”
“真的?!”宁归竹声音都拔高了些。
去年熊才廉在他们俩去敏州后,才出发去考试,又是两人回来之前就得了中榜的消息,他们便没能赶上那场喜事,原以为年节期间会回来,谁知他被师长留下了,再得到消息便是这回。
宁归竹拉着熊锦州连声问道:“有没有说二甲第几?来了喜榜吗?你这会儿回来,是大人安排了别人去送喜?”
“好像是二十三。”熊锦州安抚他,“我回来给你套車的,一会儿你先带孩子们回村,大人将喜榜给我留着呢,自家的事自然是我去送。”
“那你快点,别聊了。”
宁归竹动作迅速地放了东西,然后关上窗户,招呼懵懂看来的三个孩子,说道:“去,把大旺二彩它们找回来,咱们大概会在村里住几天。沙盘就别带了,你们连着放假,过两日再回来。”
“哦哦好。”
三人连忙撒丫子跑出去。
宁归竹抱起五福,想起什么,又去隔壁同奶娘说了一声,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熊锦州已经将車套好,孩子们带着猫狗坐在里面,挤挤挨挨堆了好些东西。
熊锦州不放心地问道:“驾車没问题吧?”
“放心吧。”从敏州来回的路上,宁归竹便和熊锦州学过驾车,他将孩子放到车内的摇床中,捧着熊锦州的脸亲了一口,说道:“我先回家,你快点儿来,不然我怕是忍不住这个好消息。”
“忍不住便直接说。”熊锦州笑道。
“那可不行,这事要喜榜到手才最欢喜呢,快去。”
被催促着,熊锦州只好先行离开,去縣衙找陈縣令。二甲的进士喜榜对县衙而言也是个大好消息,这会儿锣鼓都已经准备好了,陈县令还单独给了一匣银子,说道:“这是给熊才廉爹娘的银子,不必多说其他,只说是熊才廉出息,得了好名次,我这儿给的赏银。”
有个进士在官员考核上便是一大加分项。
不过陈县令都准备这辈子扎根安和县了,对是否加分,是否能升职并不在乎,这银两纯粹是因着欢喜,与人说是赏银,也是怕熊才廉得了消息会多思多虑。
熊锦州不知道那些,只将陈县令的话记下,带着喜榜往小河村而去。
而另一边,宁归竹早已驾车出城。
熊金帛盘腿坐在侧后方,脑袋上是垂落的车帘,他好奇地问道:“师父,二十三名很厲害吗?”
他读了书,知道二十三是多少了。
宁归竹心情愉悦地哼着小调儿,说道:“当然厲害了。别看故事曲子里总说状元榜眼探花的,其实读书人这一辈子能通过会试便已经是顶厉害的了,日后只要好好努力就能当上大官呢。”
当县官的标准只是举人,进士的前途更不必提。
孩子懵懂地偏头,“会试很难吗?”
宁归竹想了想,举了个清朝末年的例子,“据师父所知的,就有一场会试是五千多人参加,但只有不到二百八十人通过了,你说难不难。”
熊金帛闻言,忍不住惊叹:“那二堂叔好厉害啊。”
“是的呢。”宁归竹笑道。
在里面的熊川水听着,忍不住也探出个脑袋来,问宁归竹:“那有没有简单点的考试呀,我觉得我进不了前三百。”
宁归竹:“……”
熊茵茵跟着探头,“茵茵也进不了呢。”
宁归竹:“……”
好在还有个贴心的,熊金帛按着两个的脑袋,说道:“我们还小呢,当然进不了啦,等我们读到二堂叔这个年纪,可能就有机会了。”
“哦……”
两个小的似懂非懂地点头,又躲过熊金帛的手,眼睛亮晶晶地问道:“那二堂叔多大啦?”
宁归竹回忆了一下,“三十多了,你们还得长好久呢。”
三小只凑头,伸出手指瞧了瞧,惊叹:“好久哦。”
有他们三个人两只手那么久。
说笑着,一行人进了村,远远地就有村民瞧见他们,笑着打招呼道:“宁先生回来啦,怎么没见孩子?”
“在摇床里躺着呢,抱手里怕摔着。”
“也是。”那人点点头,招呼道:“我先前弄了点泡笋,晚点给您送家里去啊。”
“啊?哎——”
宁归竹下意识要拒绝,但人已经进了院子里。
他不由身体前倾往那边瞧。
“坐在车架上怎么也不老实点?”柳秋红的声音传来,宁归竹下意识缩回脖子,乖巧地喊了声“娘”。
见他这样,柳秋红又忍不住笑,但还是问道:“怎么忽然回来了?有事?”
“是喜事呢。”宁归竹笑眯眯地吊了个胃口,也不等柳秋红问,便转移话题问道:“那位婶子怎么忽然说要给我送泡笋?”
家里亲近的人家他虽说不熟,但都是打过照面的,印象中没有那位来着。
柳秋红闻言就乐,“她啊,她家女孩儿进了你学堂,早就想送了,我想着你们不爱人去家里,就给拦了下来。”
宁归竹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先是一愣,旋即又笑道:“娘费心了。”
村里人想送东西,从来都是实打实地塞,这拒绝也不是个轻松活呢。
“行了,先回家。”柳秋红把野菜篮子放宁归竹身边,牵起了骡子缰绳往前走,同时笑道:“我也等等看,你是藏了什么好消息下来。”
说起这个,宁归竹便眼睛一弯,“那是顶顶好的好消息了。”
第144章 第 144 章(四千营养液加更) 热……
这邊, 寧归竹放了猫狗,抱着孩子下车,便听见锣鼓敲响的声音。
柳秋红帮着给馒头解缰绳, 闻声奇怪往那邊望去, “也没听谁家辦红白喜啊,这哪儿来的锣鼓声?”
三个小孩先前被交代过不准提前说, 但这会儿听见动静, 便有些等不住了,拉着柳秋红的手催促道:“阿奶阿奶, 我们想去伯爷爷那儿,你陪我们去好不好?”
“哎哎哎,慢点儿, 着什么急……”
柳秋红还想说些什么,三个孩子却已经着急地跑到了前面,听见柳秋红的话也只是拉着她,不断地催促着快一点儿。
柳秋红只好跟上,扭着头提高声音对寧归竹道:“竹哥儿你歇歇,我一会儿就来。”
寧归竹笑着应了一声,抬步跟上。
随着越来越靠近熊家大伯屋子, 锣鼓声也逐渐近了, 柳秋红抬步追在孩子们身后,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想要问问孩子们, 却怎么都喊不停他们三个。
正恼火着,屋子出现在近前。
熊家婆媳正一站一蹲待在门口,伸着脖子往外瞧,看见柳秋红过来便搭话:“哎, 他婶儿,这什么动静?谁家的喜事啊?都没听人提起过。”
柳秋红张了张嘴。
她自己琢磨的那点东西,又没人给托个底,哪儿敢给肯定的答复,便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听动静是往咱们这邊来的,估摸着一会儿就瞧见了吧。”
“也是。”
熊财生他媳妇往柳秋红手里塞了把花生,“婶子你也吃。”
“哎,哎好。”
三人都站在门口瞧着,没一会儿,锣鼓声转弯,身穿捕快服的人出现在面前。
她们的动作都是一顿,熊家大伯娘激动得手抖,抓着柳秋红的手哆嗦道:“大妹子啊,我没瞧错吧?”
这送科举喜榜的架势,她们去年见过一回啊!
“没错没错!”柳秋红连连道,“是这个事没错了,大哥呢?还有你们家财生,家里的孩子们……”
“爹在屋里。”熊财生媳妇猛地蹿起来,喊着爹便冲进了屋里。
寧归竹抱着五福站在后面,笑着看熊錦州滿面歡喜地与人道喜,又瞧见熊财生在堂亲的招呼下,匆匆从地里回来,小腿裤脚上滿是泥巴,面上滿是喜色,周邊围着的亲戚邻里纷纷侧身让道,让熊财生进了人群中央。
熊錦州便又与他道了回喜事。
熊财生哈哈笑起来,拍着熊錦州的肩膀歡喜道:“这是同喜啊!同喜!”
作为同宗同族,他们两家还是一支的,确实是同喜。
热闹着,得到消息的熊家族人们,也扶着家里的族老长辈前来,个个都欢天喜地的。
有关系亲的瞧见宁归竹,招呼道:“竹哥儿站这做什么,走啊,往里去。”
宁归竹跟上,笑着说道:“我方才动作慢了些,来时遇着许多人,便没往近前去。”
“那是得注意些。”夫郎逗了逗他怀里的五福,笑着说道:“小家伙真漂亮,听说是叫五福?”
“是,随猫狗的序齿,也算是个贱名,盼着他能好好长大,福气满满。”
“不愧是读书人,这寓意好。”
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挤到了人前,熊金帛他们三个正手舞足蹈地,跟长辈们讲解这进士有多厉害。熊财生方才去了趟屋里,出来时拿着个大荷包,里面装着先前备着的铜錢,满满当当地塞给熊錦州,“这是喜錢。”
报喜人自然是要得喜钱的。
熊锦州打开荷包,从里面数了十个铜板出来,将荷包重新拉好打结,塞给身后的马旺:“你们自己分去,我就不回縣里了,路上慢些。”
“好嘞。”
马旺将荷包塞衣襟里,又与熊家人道了回喜,便转身离开人群。
报喜的人走了,众人便转移到了院中。
里面宽松,宁归竹显出身形来,熊锦州瞧见他,快步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不由笑话他:“早早儿就回来了,怎么还挤在外面瞧?”
宁归竹轻瞪了他一眼,说道:“凑那前面去,还要被人围着说话,多闹腾啊。”
他在旁边瞧个欢喜正正好。
说着呢,就听有人招呼:“竹哥儿回来了?哎呀,竹哥儿你来帮忙瞧瞧,这上面写着些什么呢?”
作为熊家唯二的读书人,这么正式的日子,哪儿能得来真正的清闲。
熊锦州背对着家里人,面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宁归竹被噎住,将孩子塞熊锦州手里,旋即满面笑容地掠过他,与开口找他的叔爷搭话,“这儿呢,要瞧什么?”
“这个这个,就这喜报,上面写的啥啊。”
立即有人将喜报送到了宁归竹面前来,那是个帖子,两个巴掌大,打开后足有三四页。
帖子正面是八个大字“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打开之后,首先便是“捷报熊家老爷才廉高中进士二十三名”,这行字体偏大,然后是小字“礼部钦命报喜人”,后面接着熊锦州的名字,明显是陈縣令写上的。翻页是户籍地,后面是主考官相关信息,与本家三代的名讳(父母、祖父母、亲兄弟)。
小河村内过往别说进士了,就连举人,熊才廉都是前无古人的第一人,如今有了进士名号,又有宁归竹这个读书人在,大家便吵吵嚷嚷地凑在一起瞧,听他读了一遍还没尽兴,又央着人又念了两回。
眼见着宁归竹声音开始发幹,熊锦州就有点坐不住了。
不等他起身。
柳秋红伸手,将喜报从宁归竹手中抽出,细细收好后交给熊大伯娘,说道:“嫂子您快收着,回头磨花了字迹多可惜。”说完,这才护着宁归竹道:“我家竹哥儿口都幹了,你们可行行好,让他喝口水吧。”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倒也不缠着了,而是同熊大伯一家子闲聊。
进士的热闹这才是个开始,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
宁归竹让熊锦州抱着五福,他同娘一起,和堂亲家的婶娘嫂子哥夫郎一同忙活,又是待客又是端茶倒水的,总算是将人招待全了。
等到邻居们散去,几家亲戚也陆陆续续告辞。
熊大伯送着他们出门,再三谢过他们的帮忙,等到人都走后,一转头又和熊财旺说起跟两婆媳娘家报喜的事情,左右是没个空闲,不过这样的不得空闲从来就没有嫌少嫌麻烦的道理。
“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的喜宴,竹哥儿你们这次要在村里住多久?”柳秋红边走边问。
宁归竹道:“等大伯家喜宴辦了吧,这么好的事情,也让咱们家孩子沾沾喜气。”
“是这个理。”王春華喜滋滋,又道:“那我先去把艾草熏上。”
从初三开始,夫夫俩就没回过村,日常也就开门窗曬过,这会儿得抓紧时间熏一熏,然后抓紧时间将被褥稻草都搬出来曬一下,这样晚上才能睡得香甜。
宁归竹见状,与柳秋红说了句便追了上去。
两人结伴离开。
柳秋红笑着收回视线,又去看五福。
小家伙年纪还小,但养得白白胖胖的,不管什么声音都能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可爱极了。
她伸手,“五福~看阿奶这儿~”
五福寻声看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显然是不认得阿奶了。
不过他性子好,柳秋红伸手轻拍说着抱抱,已经熟悉这个动作的小五福便张开手,稳稳当当地落入了柳秋红的怀中。
柳秋红将卷起的小衣服整理好,对熊锦州道:“你也跟着去帮帮忙,那边还幹着活呢,乱糟糟的,别让他们摔着。”
“哎好。”熊锦州应着,还是有些迟疑,“娘您这……”
“我还没老到抱不了孩子,你去幹活,我带着乖孙儿四处逛逛。”
柳秋红早就想炫孙子了,只是这人一直待在县里,人家陈县令又给安排了奶娘,条件确实要更好些,这才没喊着夫夫俩带着孩子回村来。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要让周边的人家都见见她家漂亮的小哥儿。
见柳秋红高兴,熊锦州无奈摇了摇头,便也没有多说,快步往家里去。
宽敞的院子内,到处都是倒翻的木头,角落里还堆叠着好些瓦片。
木匠干活很容易弄出碎屑来,王春華和宁归竹抱着东西偏着头,小心翼翼地越过木头,准备把东西都曬到前屋院里去。
熊锦州上前,要接宁归竹手里的东西。
宁归竹微微偏头,朝后抬了下下巴,说道:“被褥重,你去拿大嫂手里的。”
“哦好。”
熊锦州便越过宁归竹,从王春華手里接过了沉重的被褥。
三人来回两趟,便将要曬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把前屋院子挂了个满满当当,还临时搬了凳子和桌椅出来,充当晒东西的支架。
要晒的都搬了出来,再将家里的门窗关紧,点了艾草熏着。
·
摇床被放在太阳最好的地方,五福躺在里面睡得正香,偶尔被翻个面,晒晒侧边晒晒后背,半点儿不受外界的声音影响。
出去野了圈的猫狗骡子回来了,但三个孩子却还是不见踪影。
宁归竹有些担心,便指使着熊锦州出去找找。
过了会儿,熊锦州回来了。
王春華剁着猪草,瞧见他便顺口问道:“他们几个去哪儿野了?”
熊锦州道:“在跟几个孩子玩跳绳,没什么事。”
见旁边还摆了一大堆野草,熊锦州便说道:“我来吧,怎么弄那么多野草回来。”
“前几天你大哥弄了头猪仔,给它剁的。”
见王春华放了刀,熊锦州松开勾着宁归竹的手,轻轻揉了下夫郎的头顶,来到猪草前面整理野草准备切,同时问道:“是多大的?”
“就二三十斤。”
王春华喝着水,说起他们先前的琢磨:“豆腐房每天的豆渣数量不少,鸡鸭连晒干的那部分都吃不过来,这才想着养只猪,过年也能多吃几顿肥肉。”
“听着是不错。”熊锦州点头。
听他们聊起这个,宁归竹倒是又想起来了,“家里的豆渣很多吗?养了猪的话,能不能再供一个豆渣饼的小摊?”
王春华扭头,“竹哥儿你又想教人了?”
宁归竹就笑着道:“这两天我有假,锦州也是明儿与后天的假,教一教也不妨事。”
这豆渣饼原本是想着教给钱三娘的,不过她那儿豆腐菜的生意一直很好,年节期间更是初三就开始忙,直到初八才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家里给他们拜年。
这会儿也能找找新学生了。
王春华便问道:“那你有什么要求吗?”
“除了基础的性子好,就……家贫些的吧。”宁归竹道,“豆渣饼的利润不多,条件稍好些的都没办法用来做营生。”
豆渣饼的利润比寻常生意还要薄上几厘,若不是真的穷苦到活命都难的,其余人家弄了也是白费力气。
“这样啊……”王春华本来还想介绍下自家亲戚呢,听宁归竹后面的话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思绪转了圈说道:“要吃饭都困难的话,我倒知道一个。不过不是咱们村的,是牛角村一家子,爹娘都没了,十二岁的小子带着三个弟妹,又没地,日子很难。”
熊锦州剁着草,奇怪:“大嫂你从哪儿认得这么户人家?”
“可说呢。”王春华说起这个,就又好气又好笑的,“我们先前不是寻摸干活的人嘛,那小子自己找了过来,瘦得跟竹竿似的,哪儿敢请哦。结果咱们第二天起来,他已经在地里开始干活了。”
这事吧,其实干得不太地道,毕竟有点强卖的意思。
当时一家子心里窝着火呢,只是人家就安静地站在那,被熊锦平拉开也不声不响的,瞧得人心软,只好松口让他试一天。
这一试,就发现人是真有把子力气,不是那干不了活还要工钱的泼皮,就雇了下来。
宁归竹听着便酸涩得很,他缓声道:“那就让人过来试试,豆渣饼弄起来简单,没什么技术,回头让锦州去置办套摆摊的东西,让他从我们这儿租就是。”
王春华闻言,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你啊你,都当阿爸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心软呢。”
“我这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宁归竹笑叹。
生长于红旗下,前十九年接受的好意又远远大过恶意,宁归竹天生一颗柔软心肠。到了这个年代,他会的手艺成了宝物,自然是能帮就帮的。
而且……
宁归竹自我打趣:“我还靠着大家赚钱,来让我做个闲散富家翁呢。”
第145章 第 145 章 林家
说是闲散富家翁, 可天底下哪来的富家翁倒贴方子与外人,只为了那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的银錢的?
宁歸竹的自我调侃说出来谁都不信。
不过他这么说,家里人也没非与人反着来, 只是心里越发笃定, 日后来跟宁歸竹学手艺的人,他们都要再三打探过性子才行。
若是遇到个白眼狼……
不敢想心地柔软的竹哥儿会有多难过。
熊家人对宁歸竹这些事不说闲话, 除了一家子的信任支持外, 也有熊錦州嘀咕的功劳,他老说什么县令夫妻两对他们家和善, 是因为宁歸竹做的事得了他们歡心,搞得一家子格外重视。
于是当晚熊錦平就去了趟牛角村,第二天一早少年便出现在熊家门口。
宁归竹正吃着人家送来的酸笋, 听见敲门声抬眸看去,见是个不认识的,又与先前从王春华口中听来的身形样貌有所相似,便问道:“林家小子?”
少年捏着手,拘谨道:“宁先生好。”
宁归竹朝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拉近关系地问道:“你此前见过我?”
“之前我去县里卖过草药。”
这事隔得有点久, 宁归竹顿了下, 才想起来他说的应该是开染布学堂那一回,因着陈县令当时手上没什么人能分辨染色的草药,他就在工坊前面分拣了两天。
“这倒是巧。”宁归竹笑道, “我记性一般,倒是记得不清楚了。”
怕少年会不知道如何接话,说完这句,宁归竹便接着问道:“你名讳是什么?今年多大了?我听大嫂说你家还有三个弟妹, 都什么年纪,能帮着幹点事吗?”
“娘给我取名禾,禾苗的那个禾。”少年一样样老实回答,“年底满十二,有两个妹妹一个哥儿弟弟,妹妹大点,都十岁了,弟弟才六岁,家里的事情都是他们管的。”
闻言,宁归竹颇有些意外,笑着问他:“准备养弟妹到什么时候?”
林禾:“十五。”
这边女子哥儿普遍都是十五六岁出嫁,已经是能管家的成年人了,他是哥哥,却不准备负担弟妹一辈子。
闲聊时,宁归竹一直留意着林禾的神情,见人目光明亮心有成算,没有丝毫对弟妹的嫌恶厌弃,心下越发满意,只覺得家里人瞧人的眼光是一绝。
等少年的紧绷的情绪随着家常琐事散去些许后,宁归竹起身说道:“走吧,我教你做豆渣饼,咱们先去洗洗手。”
“是。”
林禾连忙跟上。
他年纪小,肤色蜡黄偏黑,又瘦瘦巴巴的,穿着空荡荡的补丁短打,垂眸洗手时眉眼低垂,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劲儿,像极了从墙缝中艰难生长出来的绿叶。
宁归竹随手甩去手上的水珠,见状笑着道:“搓两把就行了,我就是有这毛病,碰吃食时喜歡先洗洗。”
“哦……哦哦。”
林禾含糊着,不好意思地将手收回。
做豆渣的東西厨房里都备着,宁归竹也不含糊,直接带着人忙活起来。
湿豆渣或与玉米面混合,或与杂粮面混合,再或者,将野菜焯水后剁碎混合在一起,搅拌揉团之时,往里加入食盐和些许野葱末。
一半略厚上鍋蒸,一半略薄入鍋烙。
宁归竹示范过后在旁边指导着,同时安抚林禾道:“我知你条件一般,之后去做生意时,可以与我租摆摊用的東西,等来日赚了银錢再给租银,豆渣这边也是同样,想来我大哥应该同你说过?”
林禾连连点头,“说过的。”
他声音有些哽塞,像是要哭的样子。
宁归竹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昨儿晚上闲聊时,家里人也说了不少林禾家的事情,说是他爹娘走时本来还给他们四兄妹留了些田地,但都被族里几户泼皮给夺了去。
本来县里允许开荒,几个小孩子吃点苦,也能收拾出几分地来种点吃食。但那夺地的人偏偏就这般心狠,时常去小孩子收拾出来的地里抢菜不说,还打着关心的名义翻箱倒柜。
这些事邻里不是看不出来,但人家本家都不管,外人说多了还得被骂,时间一长便也没人为他们说话了。
看着烙饼从人手下出锅,宁归竹掰了个尝尝。
豆渣颗粒偏粗糙,放的其他東西也都是糙粮,他吃着噎得慌。不过里面放了点盐和葱花,若是能接受这口感的,大概会很喜欢。
宁归竹便缓声跟林禾说起其余事:“这東西定价三文两个,五文四个,你回头去码头那边做生意,一次性买五文的人应该会比较多。”
“有了收入,不用那么赶着忙活,你让你弟妹都去工学堂,我这纺线也才开始教,给你们在休息室插个位置学,若是能学好便与其余学生去纺线赚钱,若是学不好,就当是寻了个地方住着,省得他们在家被人欺负,你心中烦忧。”
“小孩的吃住也不用担心,我在工学堂有份额,从前也没吃过,给他们便是。休息室后也有床铺可以睡,你们夜间就住那儿,也省得回去折腾……”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林禾到底忍不住紅了眼眶,立时就要给宁归竹磕头。
经过去年九姑那回的冲击,宁归竹现在瞧着姿势不对,就反应极快地托住了他,说道:“你也不用这么感动,我要收你錢的。而且豆渣饼只是个中转,做不了长久,日后你学了其他本事,得将这生意教给需要的人,继续给我赚錢。”
这话说得好像有多冷酷,其实字里行间都是关心,从吃穿住行到情绪心理,样样俱全。
林禾听着宁归竹的话,嘴角努力上扬,试图拉出一个笑容来,但面上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自从爹娘去后,恶意便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那些友善,也讓他们濒死。
十二的年纪,在家里是能幹活的半大小子了,但若是出门找活幹,任谁瞧了都要摆摆手拒绝,若是遇到脾性差的还要挨骂挨石子。
林禾只能厚着脸皮自己幹,主家见他干的活好,就会留下他给口饭吃,工钱上也能得个十几二十文的。当然,这是情况比较好的,有时运气不好,遇上那等厚脸皮的,就会哄着他干完一天活,转头来一句:“又没请你,谁讓你来干的?”
熊家是这些人中,少数的,在干活期间给了饱饭,又给足了工钱的人家。
那时林禾便已欢天喜地,还想着之后农忙都来问问,人家若是要,他也能攒点钱同弟妹过冬。
谁知……
谁知……
又怎么能想到,天底下还有这般好的人呢。
·
日上三竿,已临近午时。
宁归竹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往后一仰,靠着墙看白云悠悠。
柳秋紅抱着五福回来,手上还提着竹筒,里面是小孩没吃完的奶,见状笑道:“这是忙完了?”
近了,又一顿,奇怪:“教起来很麻烦吗?”
“没。”宁归竹摆摆手,站起身来,叹气道:“那孩子学起来快,就是爱哭了点,偏偏一声不吭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最擅长的就是给个温暖的抱抱了,但是小屁孩脸皮子薄,就是被拍拍肩膀,距离稍近些,便羞得直往旁边躲,宁归竹只能在旁边干巴巴地说“你别哭了”。
柳秋紅讓他接过竹筒,笑着说道:“就你操心的那些事,人亲爹娘也不过如此了,哪有能不哭的。”
这都不是帮人把日子过好了,这是救命的恩情,还是一家四口的救命之恩。
宁归竹放了竹筒,又去抱五福,叹道:“我早上跟他聊了聊,瞧着性儿是真好,便忍不住一回全说了,只是不知他那边三个小的是什么性子。”
“掐尖要强是肯定的。”柳秋紅甩着手道。
小五福胖了许多,抱久了着实累人。
“这个我晓得。”
“掐尖要强不是事,就怕打理得不干净,又是非不分胡乱言语。”
宁归竹喜净,也做不到听了恶言还无怨无悔,若那三个小的有这方面的问题,他怕是会懊恼后悔许久。
“你啊……”
柳秋红捏了捏他脸颊软肉,说道:“等见了人就什么都清楚了,别在这儿东想西想的,若是闲,把孩子哄睡了放床上去,等下陪我给工人做饭。”
“好。”宁归竹笑道。
上午教林禾时做的豆渣饼不少,林禾在宁归竹的话语下,也只拿了两个走,剩下的正好用来给工人做主食,菜这方面有昨儿下午王春华去采的野菜,还有地窖里没吃完的几根萝卜,随便切点肉丝与其炒了,最后弄个野葱炒鸡蛋便可。
三样菜分量足,但绿油油一片,宁归竹欲言又止。
想说是不是要给准备点好的,但话到了嘴边又想起来,柳秋红年纪摆在这里,请工的经验肯定比他足,她也不是那苛刻的人,这个待遇肯定是平均水平以上的,于是便又闭了嘴。
事实也正是如此。
柳秋红给工人做的饭,就把握着一个大方但不阔绰的度来弄的。不过弄完这些,她又洗了盆,揉起面来。
宁归竹拿帕子擦着手,瞧见她的动作,奇怪道:“娘?还要准备什么菜吗?”
“不是,给你弄的。”柳秋红忙活着,说道:“你吃惯了精细的,这豆渣饼还是别吃了。”
宁归竹顿时覺得整颗心都泡在了蜜罐子里,他走到柳秋红后侧方,偏着头去瞧她揉面,声音都不自觉地软了:“娘怎么这么好呀。”
柳秋红受不了这亲昵劲儿,别扭地道:“什么好不好的,就是不讓你饿着罢了。”
宁归竹笑眯眯,“就是很好嘛。”
柳秋红赶他,“闲着去瞧瞧孩子,别在我这儿腻歪。”
眼见着人是真受不了了,宁归竹只好顺着她的话离开,不过这边刚出厨房门,便见着熊錦州同大哥大嫂回来。
他立即绽放出笑容来,说道:“回来啦,今天累不累?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跟之前差不多。”王春华说完,问起宁归竹教学的事。
宁归竹还是先前同柳秋红的那番说辞:人好教,就是哭起来不太好哄。
三人便都忍不住笑。
王春华和熊錦平还得收拾,三两句话就去忙活了,熊锦州牵住宁归竹的手,开口还是那老一套,“想没想我?”
宁归竹看了大哥大嫂的方向一眼,好笑又无奈地瞪他,“哪儿来的那么多想念。”
熊锦州叹气,“可是我一瞧不见你,就会很想很想啊。”
宁归竹哑然。
这人有时直白得让人无所适从。
逗完了夫郎,熊锦州才说起今儿上午他去做的事,“摆摊的推車是从别人那儿买的,能放两套锅炉。炉子和锅我也备好了,另外……”
“另外?”宁归竹疑惑偏头。
熊锦州捏着他的手指道:“我还是不太想让人进咱们家里,就在学堂角落里搭了个棚子,让他把东西放那儿就成。”
宁归竹想想也不错,工学堂那边各种机器工具多,安排了护卫巡逻,都不用担心会被人偷了东西去。
唯一的问题是,“你同晋管事说了吗?”
让人住休息室,让人吃餐,宁归竹分割的都是他的利益,但在学堂内搭棚子放东西就有点越矩了。
熊锦州道:“提了,晋管事说记得打理干净就行。”
闻言,宁归竹放下心来。
说完这个,又有另外的事,“三娘那儿我也去了,同她说了你交代的事。”
豆渣饼的出现必然会冲击钱三娘的生意,宁归竹思来想去,便琢磨着让钱三娘卖点小份的豆腐菜,一两文的,等豆渣饼出了后,愿意买的人应该会多些。
“三娘什么反应?”
“瞧着挺乐意的,当时就摆了小碗出来试。”
“那就好。”
熊锦州勾着宁归竹的手指叹气,“明儿我又得一大早往县里去了。”
先不说做生意就得趁早,林禾那一家子还得搬去县里呢,东西再少,总归要收拾下的,一来二去地耽搁了时间,熊锦州得中午才能回来。
“辛苦你啦~”
听着这尾音里的小勾子,熊锦州有些意动,刚要开口,就瞧见熊石山和工人们陆续进门,只好将话先咽了回去。
·
熊家吃着午餐。
牛角村,林家。
林禾带回来的两个饼子被均匀地切成了四份,四兄妹一手抓着一块,吃一口烙的饼,啃一口蒸的饼,香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大妹妹林苗问道:“哥,那个宁先生真的这么说啊。”
他们方才聊的,正是宁归竹先前说的事。
林禾细细吃着饼子,“嗯”了一声,他大概知道妹妹心里的担忧,说道:“宁先生很好的,他在县里教人手艺,之前也教过很多人做吃食。我昨晚打听的你不都听说了嘛,放心吧。”
“我知道。”林苗道,“就是感觉,跟做梦一样。”
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呢?
又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落他们头上呢?
旁边的二妹妹林丰耐不住嘴馋,一刻不停地吃完了饼子,这会儿便喝着水道:“姐姐你别乱想了,最差也就是被人骗了,只要咱们在一起,去哪不是待?”
最小的哥儿弟弟林穗也含糊问道:“走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被抢走野菜,也不会被打了?”
听着弟弟这话,林禾抹了把脸,揉揉他的脑袋,“是的,不会了。”
于是小孩便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四个孩子吃完了饼,便起身忙活。他们家的房屋也有个三四间,当初林家爹娘一点点地,慢慢添置了不少东西,但如今却是简陋不堪,剩下的箱笼是盖不紧的,衣服全是补丁缝制而成的,针线没了,刀与锅也不见了……
能收拾的东西有限,他们很快忙完,当晚带着忐忑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色朦胧。
林禾早早地起来了,先给弟弟妹妹仔细擦洗了下手脸,低声道:“宁先生爱干净,咱们到了地方后都勤快点,好好收拾着,别让人瞧了糟心。”
林苗林丰用力点着头,“大哥你放心吧!”
见状,林穗在旁边有样学样。
林禾笑着揉揉他们脑袋,然后将孩子们赶出去,瞧着周围,他拎着锄头来了厨房角落。
林父太清楚自家亲戚是个什么样了,临走前,便将一些重要的东西埋了下来,如果运气好,没被人抢了房子去,说不定孩子还能有条活命的路。
东西埋得很深。
林禾在春日的早晨忙出了一身汗来,他听见有亲戚从家门口路过,看见三个小的在院子里干活,便大声地嚷嚷几句,弄得人心烦不已。
埋在地底的盒子终于挖了出来,林禾仔细擦干净上面的泥土,打开盒子仔细数了遍里面的东西。
共计一百六十七文钱,加上他先前给熊家做工得的铜板,买一点油盐是够了的。
剩下的,只能慢慢还给熊家。
林禾放好东西,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都脏了,他随意将挖出来的泥土填进去,听着外面没有亲戚声音了,便去拿了身衣服来,用冷水快速擦洗了一遍身体。
等收拾干净,轮毂滚动的声音,也出现在了他们耳边。
四人下意识抬头看去。
熊锦州从車架上下来,视线扫了眼空荡荡的院子,挑眉问道:“你们的行李呢?”
他长得凶,先前几人都被吓着了,听见这话才反应过来熊锦州是来接他们的,忙跑进屋里,各自背了个衣衫做的包袱,又搬着箱笼往外走。
熊锦州跟在后面,瞧着屋子里的环境,面色并不算太好看,见几个小不点扛箱笼,他便直接伸手搬了出来,捆在马车后沿上。
林家位于牛角村偏中间段的位置,听见这些动静,周边的邻居下意识探头出来。
熊锦州前几年抓人的事还历历在目呢,大家都认得他,便有那平日里比较友善的邻居鼓起勇气,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问的是小孩,瞧的却是熊锦州。
熊锦州抱胸看向林禾。
少年道:“宁先生见我们可怜,给寻了差事,以后要经常住城里,从前劳烦伯伯婶娘操心了。”
听是寻了差事,鼓起勇气的男人不由笑了,说道:“那你好好干,宁先生是个好人,可不能辜负人家。”
谁不知道熊捕头听他夫郎的?这人名声再差,也挡不住林禾话语间的人是宁归竹,男人自然便放了心。
林禾闻言,眉眼微扬,笃定地道:“我会的。”
骡车出了村,留下的人欢喜的有,更多的是妒忌不甘,“怎么就偏偏是他被瞧中了呢?”
而这些心思,已经影响不到离开牛角村的林家人了,熊锦州带着他们从侧边的小门进了工坊,打开休息室的门,交代过什么东西不能碰后便让他们自己打理,然后带着林禾与摆摊的物件,直奔码头。
钱三娘提前给占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瞧见人来,她便与娘亲示意了下,让人去那边帮把手。
钱母早便得知了这事,快步过去。
不一会儿,豆渣饼的摊子就摆了起来。
林禾手上煎着饼,听见有工人来问,人虽还恍惚着,但嘴半分不慢,立即将宁归竹给的定价说了出来,于是面前人如同先生所说的那般,道:“那给我拿五文钱的。”
四个饼已经够吃饱肚子了,一会儿找个人一起,去豆腐菜铺子那儿买一碗小份的豆腐菜,这早餐就足够丰富了。
钱三娘忙活着,听着不断响起的买小碗菜的声音,满脸都是喜色。
昨儿熊捕头来说过后,她中午就试着卖了些小碗菜,当时的力工们的反应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豆渣饼一出现,这大早上的生意都好了起来。
宁先生不愧是先生,果然厉害!
第146章 第 146 章 事了
时辰尚早。
寧歸竹整理好卧室里的床铺, 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到厨房里煮了碗面慢慢吃着。
从孕期到产后养好身体,寧歸竹直到昨日, 才在熊锦州的哄声中再尝云雨的滋味, 就是孩子在旁邊躺着,无法痛快地出声, 让人憋得慌, 以至于一时贪欢,今早熊锦州什么时候出门的他都不知道。
一碗肉丝面吃了个干干净净, 寧歸竹喝了些汤,将剩下的兑水后加入内脏和糙馒头,给猫狗准备好早餐, 准备喂骡子时没见着馒头,寧歸竹才想起来它已经随熊锦州去干活了。
这样一来……
宁归竹回头,与歪着脑袋的狗子对上视线。
从前只要一喊吃饭,这两只必然是热情似火,尾巴甩得飞快地就去了,今儿这表现,先前怕不是已经吃了一餐。
宁归竹拿着给馒头的那份吃食往回走, 经过两只狗时搓了把狗头, 嘀嘀咕咕:“你们也不知道阻止我一下。”
狗子无辜极了。
骡子的那份糙馒头放回了橱柜里,宁归竹回到卧室里瞧自家小宝贝。
五福躺在摇床上,手指虚虚抓着身邊的小熊, 大眼睛滴溜溜轉着,听见阿爸的声音,小脑袋努力往上昂了昂,随即便开心地啊啊叫唤起来, 腿也在床上不断蹬着。
“宝宝醒了呀。”
宁归竹忍不住放软了声音,也没着急抱他,而是先检查了下尿布,见是干净的,这才伸手将小孩抱起,帶他去厨房里喝奶,邊走邊跟小朋友说话:“是不是你阿爹给你换的尿布啊?”
五福听不懂,胡乱啊呜应着。
热好的奶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宁归竹聞了聞,又尝了点儿,这才小心地喂给五福。
这奶是奶娘那边弄的,用竹筒装了由熊锦州给帶回来。
也就是春日天凉,这才能保证不变质,让小家伙脱离奶娘也能吃几顿香甜的。
喂过小孩。
宁归竹将碗筷收好放在一边,给孩子换了个姿势轻拍着,半掩着厨房门,给猫狗留下进出的空间后,便往院外去。
还没走到前屋呢,就见熊石山跟木匠工人来了。
“爹。”宁归竹喊了人。
熊石山点点头,问道:“吃了东西没?家里还有点粥,没吃的话去喝点。”
“都吃了。”
聞言,熊石山便没再多说,只是错身经过时,忍不住停下来逗一逗五福。
小孩不怕生,一逗,就咧开了嘴。
这几天家里扩建,熊石山都在跟着木匠队伍一起干活,既是搭把手,也是监工,省得出现什么茬子日后纠缠不清。
因而熊石山也没停留太久,见小孩笑着,便和宁归竹告别进了院子里。
宁归竹抱着五福在村里轉了轉,经过熊大伯家时,瞧见里面热热闹闹的。
熊才廉高中进士后本该会有一个月的假回乡探親,但昨儿下午他的信紧赶慢赶地到了,说是遇着点事情,可能得过段时间才会回来,具体什么事没说,只是字里行间透着喜意。
熊大伯一家商量过后,便将喜宴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这会儿家里是在杀鸡宰鸭呢。
里面忙着,宁归竹也不打算进去坐,就抱着孩子继续溜达。
等转了一圈,他就回了家里。
前屋的堂屋桌子上擺着个大篮子,薄被折叠过后铺在里面,软软的。
这是给五福准备的。
孩子虽小,一直抱着也不是事儿。
家里没那么多摇床,便用这个临时充当小孩的床,放进去后倒是刚刚好,用来晒太阳就很不错。
柳秋红不在家,可能是去采野菜了,熊锦平和王春华要去做生意,上午往往都不在家,几个小的就更不用说了,回了村,进入小伙伴堆里后,有时吃饭都得三催四请的。
宁归竹将孩子放到篮子里,先搬了凳子出去,擺好后又进入厨房,端了碗盐卤花生盛了碗水,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然后将装着五福的篮子拎出来,放在两条凳子拼凑而成的位置上,稳稳当当。
他就坐在旁边,逗逗小孩,吃点零嘴,悠闲。
·
太阳逐渐温暖起来,篮子中的小孩睡得脸蛋红扑扑,宁归竹小心试了下他的狀态,又确定没有出汗后,便给孩子换了个姿势,让人晒匀称一些。
恰在此时,有人匆匆而来。
见着宁归竹在翻孩子,那人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透着几分急切,“竹哥儿你要不要去瞧瞧,你家男人帶着人,往牛家村那边去了。”
宁归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人便说得仔细了些,“说是要找林家人的麻烦,你昨儿教的那小孩不是林家的嘛,这要是锦州惹恼了人家族親,多影响你们和那孩子的关系啊。”
宁归竹聞言,眉目一动,隐约猜到了背后的事情。
于是他便冷静地问道:“婶子,锦州是帶着其余捕快去的吗?”
“是啊。”那婶子回忆了下,“瞧着有十来个呢。”
“那我就不能去了。”
听宁归竹这么说,婶子满脸疑惑时,就听面前的夫郎缓声道:“带着那么多捕快去,约莫是要办县令大人的差事呢,我若是去阻止他办差,回头锦州是抓我还是不抓?”
婶子闻言,下意识偏了思绪,“他不能够抓你吧?”
这可是親夫郎,感情还那么好。
宁归竹笑眼弯弯,“这可不是他说了算的,人家县衙的规矩擺着呢,锦州就一捕头,还不是得听上面人的话?”
“好、好像也是。”
婶子来也是好意,这会儿挠着头想想,便也不催着宁归竹去了,只是还有些纠结:“若是事情闹得大,回头你那新弟子心里不畅快该怎么办?”
会这么想也不怪这婶子,如今的时代下,家族在人心中的地位甚至比朝廷还要重要些,别说林禾家族中的人对他们一家不好,就是把他弟妹逼死了,也没人会觉得林禾会记恨家族到遇到这种事后,还能同宁归竹有说有笑。
在家族为重的思想下,旁观者未親身经历,便总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宁归竹笑道:“心里再不痛快,我也是教他东西的人,而且那孩子恩怨分明,我又指使不动整个县衙,人孩子哪会记恨到我身上。”
真要说起来,瞧昨儿林禾说起家族亲戚时的神态,他得知消息后不当街拍手称快,就已经是顾及家族颜面了。
见宁归竹这么有底气的样儿,婶子便也没再多说,转而提了两句日常的琐事,就离开了熊家。
人出了门,又开始琢磨要不要去瞧个热闹。
·
牛角村。
熊锦州带着队捕快浩浩荡荡而来,牛角村的人远远瞧了,着急忙慌地去找村长,又有人想起早上的事,幸灾乐祸地跑到林家族亲面前说闲话,将人的心高高提起,也解解这些年日憋的气。
不过他们刺激归刺激,心里却没真觉得捕快们是来找林家的。
这种小地方,犯点什么事儿根本瞒不住,要是林家族里的人真犯了事,村里人早就知道了。
村中人纷乱之时,村长已经在村民告知下,匆匆到了村口,看见熊锦州冷着脸站在那,便忍不住地心头打鼓,好半晌才鼓起勇气上前,“官爷您来我们这儿,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熊锦州居高临下,垂眸瞧他,“多大了?”
村长紧张地道:“四十有六。”
闻言,熊锦州“嗯”了声,又问:“你儿子呢?”
听见问家里孩子,村长呼吸都停了,下意识以为是自家孩子犯了错,扭头往人群中瞧去。
一个瞧着二十来岁的青年走出人群,摸不着头脑道:“您找我什么事?”
他虽然混了点,可连偷鸡摸狗的事都没干过啊。
熊锦州只朝后摆了摆手,立即有三名捕快出来,两人上前去押青年,一人去借村里的长凳。
在青年和村长惊慌无措的声音中,熊锦州声音平静地对村长道:“县令大人曾有令,命各村上報孤寡者名姓,方便衙役每年巡防。但你却没有上報林家四子的情况,同时监管保护不力。念在你已算高龄的份上,由你儿子代为受刑。”
“什、什么……”
老头儿闻言差点撅过去。
不上报这事,确实是他有意为之。当初林禾他几个叔伯过来,主动提出分他一亩地,他也就顺手瞒下了。
谁知道,谁知道县衙真会管这事啊!
村长恍然震惊之间,有人不可置信地问道:“是不是林禾那昧了良心的孽障去告官的?!他居然敢狀告长辈,他……”
“拿下,堵嘴。”
熊锦州话音未落,身边人就立即将质问地人拖了出来,有擅长认人的捕快瞧了瞧,将他与来前听卢主簿念的户籍内容对上号,说道:“头儿,这是林老三。”
林禾三叔。
“哦,那再去借条凳子,堵上嘴打吧。”
捕快们的伙食都很好,再加上每天巡逻,闲来也会被熊锦州拎着对练,身手自然不是林老三能反抗的。
他很快被压在了凳子上,挨的板子可比村长儿子的重多了。
这边打着,熊锦州带着马旺几个,和那擅长认人的,便进了村里搜罗林家族人了。
主要抓年轻力壮的男人,其次是在林禾四兄妹口中存在感高的妇人夫郎与年少者,最后略过少数被他们评价比较和善没有欺负过他们的几家,顺手把林家族老也带到了村口。
熊锦州冷眼旁观着他们挨揍,脑子在回忆陈县令说的那些官腔,蹙起的眉头瞧得人心惊胆战。
人打完,熊锦州才道:“林家氏族无德,管教不严,以至于族中男女对下不慈,对兄弟无情,藐视律法,现令归还林家小儿资产,如有遗漏,劳役五月。”
终于把陈县令的话给背了出来,熊锦州放松下来,嘴角多了几分笑意,心情不错地回复林禾三叔先前的话:“那小子可没胆状告,但谁让你们这事大家都知道呢。”
“哦,对了。”熊锦州补充,“本朝只有子女状告父母要挨板子,你算哪根葱?”
林禾三叔挨了板子,疼得眼冒金星,根本无心注意熊锦州所说,只满心悔恨无處抒发。
早知如此……
当初如何不做点表面功夫?
熊锦州虽然不知道面前人心中所想,但瞧着他无意泄露出来的情绪,便知道这人大致是个什么心态,眼睛微微眯起,琢磨着要不要找借口再打一顿。
不等他找到由头,林氏的族老已经鼓足了勇气,上前道:“此事是我们做长辈的管教不当,但官爷明鉴,我们从前也并未将那孩子置之不问,他爹娘的白事还是几家人凑钱帮忙办的呢。”
他们做族老的年纪大了,管教不严的名声担了也无事,但这无情无德,对幼不慈的话不能落在族人身上啊!
县令大人这话,简直是要压垮他们族里所有人!
熊锦州:“……”
他一时气笑了,“你莫不是老眼昏花久了,便觉得天底下的人都眼瞎耳聋?”
老人一噎,还想说话,就听熊锦州道:“是,你们是给办了白事,然后呢?把人家田地家产全部搜刮了,连口粮都不留下?”
而且真要说起来,出钱出力的那几家人,正正好是被熊锦州略过的那几户。
想到那几户,熊锦州“哦”了一声,扫过被打了板子后不敢离开,稀稀拉拉站成群的林家人,淡淡道:“倒是忘了你们林家人族威蛮高,这样,那些有良心的你们若是不要,不如给了县令,换个地方发展两年,照样是个家族。”
族老一噎。
这话倒是将那几家人护了下来,但谁会在乎他们啊!要保,也该保这几家亲近的子孙才是。
然而,熊锦州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确定被交代的自己都做完后,熊锦州摆摆手,捕快们便分别压了人,带他们回家去,将林禾家的东西都给搬了出来。
若是遇到被损坏严重的,那就按照市集上的价格给。
粮食方面,捕快们不知道林家父母给孩子们留了多少,但他们知道两人死在丰收后不久,那就按当年县里的收成给吧。
七七八八搜刮下来,捕快们满载而归。
熊锦州瞧了遍,视线落到村长身上。林家人太跳脱,方才打完他儿子,就把这一家放在了旁边,他若有所思:“你们应该也得了好處吧?”
村长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吓唬完了人,熊锦州哼笑着,又对林家人道:“大人有令,林家房地都归你们,一月内凑够银两交到县衙,在此之前,不得弄乱林家房子半分。”
“另外。”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阴狠,“想来你们也听说了,林禾那小子是随我夫郎学了点东西的。若是你们敢去找林禾,最后惹我夫郎落泪,那便是我们之间的私仇了。”
原本心中还有些小九九的林家人闻言,哆嗦了下,连连摇头说不敢。
态度瞧着还行。
熊锦州带着人和东西返程。
经过小河村的时候,瞧见宁归竹抱着孩子在村口张望,便与同僚说了声,快步跑过去,笑问:“怎么在这儿站着?”
宁归竹道:“正好逛到村口,听你回来了,就想问问情况。”
“哦。”
熊锦州也不意外宁归竹会听到这事,便简略概括:“打了一顿,东西能拿的都拿回来了,剩下的算了个大概的银钱。房子和地准备强卖,回头问问林禾,看他有没有东西要回去拿的。至于那村子,没回去的必要了。”
与其回去被一群记恨他的人围着,还不如放弃田产,在县里租个地界儿住着。只要头两年不遇到天灾,他靠着卖豆渣饼的本事,至少不会饿死在家里。
宁归竹一听这话,便笑叹道:“伯父考虑的好周全。”
熊锦州:“……这咋听出来的?”
他半个字没提陈县令啊。
宁归竹戳戳他眉心,“你啊,能有心去状告就已经是关心了,哪会操心那么多琐事。”
“啧。”熊锦州舌尖顶了下软肉,留意着周围没人瞧这边,就快速靠近,在宁归竹唇上亲了口,说道:“谁说的,我恨不得将你的琐事全部打理好。”
“……”
闻言,宁归竹红了耳朵,赶他:“他们都走远了,你快跟上去,跟伯父汇报完记得买块肉再回来。”
“好。”
亲到了人,熊锦州甜滋滋地走了。
眼见着阿爹就这么走远了,五福茫然地啊啊出声,抬起手朝着熊锦州的背影虚虚抓握两下。
宁归竹抓住他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笑着说道:“爹爹有事要去忙,五福先跟阿爸回去,等中午的时候就能见到他了,好不好呀?”
五福:“啊啊?”
听不懂阿爸在说什么呢。
·
县衙。
陈县令瞧着带回来的东西和堆在旁边的铜板和碎银,问道:“全拿回来了?”
熊锦州:“大概吧,估算着来的,多了少了也不一定。”
“那你等下给送去,回头那小孩要是想租房屋,你也顺带给他讲讲。”陈县令道,“对了,村里那边也催着点,回头时间一长,他们指不定就不给银钱了。”
“是。”
熊锦州去找箩筐了,陈县令看着他走远,同身边的师爷叹道:“县里还好,这些村镇可真够难管的,这么近的地方咱们都没听到消息。”
刚开始熊锦州来说时,他还以为这小子被人忽悠了呢,谁知道在县里找了几个牛角村和附近村庄的人一问,发现都知道林家那糊涂账。
师爷道:“能治理好县里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吧。”
也是。
陈县令也就是心头不畅吐槽两句,师爷这么说,他便将事情丢到了脑后,带着人继续去琢磨县里的安排,顺带还有上头那位会经过本县暂住的相关事宜。
好歹是个皇帝,虽然人说了不要劳民伤财,但该做的准备还是不能少。
上头当官的忙忙碌碌,熊锦州找了两人一起,将东西运到了学堂前的空地上。
林禾的两个妹妹还在整理东西,见熊锦州带着两个捕快过来,不由神情紧张,好几个深呼吸后才鼓起勇气打了声招呼:“熊叔叔好。”
“嗯。”熊锦州指了指身边的东西,“你们家的那些东西,房和地我做主卖了,回头那边给了银两我再送来。这一个月你们可以回去,把家里剩的东西也带来。”
想了想,补充:“你们几人先商量好,回头有什么事,等我假期结束了再说。”
“啊……是是是,谢谢您!”
装着银钱的包袱被熊锦州塞进怀里,林苗抱着东西看着面前的物件,傻愣愣的,一时间思绪纷杂无处理清头绪,只本能地同熊锦州道着谢,又跟另外几个捕快说谢谢。
马旺几个摆摆手,“我们就是奉命行事,要谢就谢头儿,是他告知县令大人这事的。”
于是林苗又拉着妹妹与弟弟,再度跟熊锦州道谢。
熊锦州受不了,带着人匆忙跑了。
·
中午。
午饭都做好开吃了,宁归竹才等到熊锦州。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熊锦州见木匠工人都坐在堂屋里吃饭,便拎着肉,牵着宁归竹的手往厨房去,边走边道:“把东西送学堂去了,又跟林禾妹妹交代了两句,出来后,我请马旺他们几个吃了点东西,所以晚了点。”
差事是公家的,但帮忙搬东西是私事,不好随意差遣不致谢的。
“哦哦。”宁归竹闻言便放心了,转而问起先前挺关心的事情,“他妹妹性子如何?”
“还不错。爱干净,挺好相处的。”
“那就好。”
宁归竹放下心来。
作为外人,至此,便是熊锦州和宁归竹能做的全部了,剩下的还得看林家四个孩子如何操持。
而熊家一家人的心神,则全部转移到了熊大伯家的喜宴上。
这可是进士宴,往前数十代,熊家都没出过一个进士。熊大伯家思来想去,从陈县令给的赏银中拿了五两出来,又有各房和族里添的喜,这几天光是宰杀的鸡鸭都有十只了,除此之外,他们还准备去兔庄买些兔肉回来。
而这宴席,熊大伯想请宁归竹出手。
第147章 第 147 章 进士宴
操持一天宴席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不过这是一大家子的喜事,本来亲戚邻里间就都会去幫把手,宁歸竹并不准备拒绝。
而熊大伯也没让宁歸竹吃亏。
他是按照请宴席师父的两倍价来请的宁歸竹, 同时在廚房里幫工的, 也是熊家人和几个从前同宁歸竹学过手艺的本族兄弟,以免遇到那些品行差的, 擅自偷学了他的手艺去。
熊大伯考虑得这般周到, 一家人自然是欢喜的,至于银钱……
该收的当然得收, 庆祝会另给贺银的。
因为在熊大伯一家的计划中,是想一桌摆十二个菜,一天下来总共二十桌, 这其中要费的力气可不少,所以他们给宁归竹的宴席价足有一两半的银子。
大伯娘拍着宁归竹的手说道:“这事儿不轻松,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说,我们一定给提前弄过来。”
宁归竹闻言,思索了下,问道:“廚房都听我的?”
“当然。”大伯娘点头。
二十桌的席面不是说着好玩的,宁归竹在族里向来是娇养的读书人形象, 他能答应做这桌席面, 就已经是看在这是家族难得的大喜事上了,现下自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宁归竹便道:“方便的话,最好多借几个瓦罐和锅到家里, 再搭上临时的灶台,这样的话,汤和一些炖菜可以提前备上,再烧锅水隔着蒸格温着先弄的菜。这样一来, 上菜也能快一些。”
熊大伯闻言,满口道:“没问题。”
听人答应了,宁归竹才接着道:“方便的话,把財夢也安排到廚房吧,她去年学的也是宴席菜,正好能搭把手。”
他顺带也教小姑娘几道新菜。
在夫妻俩的答应声中,宁归竹又提了几个小要求,等聊完,熊大伯夫妻俩又请了熊家其余人幫工,一家子自然是满口答应,就连三个小的都雀跃地道:“我们也可以一起洗菜的!”
众人哄堂大笑。
给了承诺,拿了钱,喜宴前一天,宁归竹便到熊大伯家,先将部分菜给处理好了。
新鲜的肉和骨头,有一部分要焯水和油炸,熏制的腊肉需要提前蒸熟。一些耐放的菜,像是萝卜冬瓜之类,也可以先洗干净泥土,方便宁归竹随时取用。
孩子有家里人带着,宁归竹和熊錦州在熊大伯家待了大半天,吃过晚飯后才回的家。
次日一早。
天色未亮时,小河村内便热闹了起来,熊錦州抱着孩子跟宁归竹一起出门。
先到前屋。
柳秋红整理着提前找出来的婴儿包袱,看见夫夫俩过来,朝着他们招手,“来得正好,錦州你把这东西带上,回头带着五福也不妨碍你动手干活。”
熊錦州:“……”
他忍不住吐槽,“您可真是亲娘啊。”
柳秋红上前几步,比划着布带,争取将五福稳稳当当地固定在熊锦州怀里,听见这句吐槽,她眼皮都不抬一下,“你一把子力气,还想靠带孩子当借口,偷懒不干活不成。”
熊锦州哼哼两声,没说想不想。
宁归竹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说道:“等忙完了给你做两天好吃的。”
听到这话,熊锦州顿时眉开眼笑,“好。”
熊家人都无语了。
·
说笑两句便结束了,一家子拿了刀与砧板,早早到了熊大伯家。
他们来得算早的,但这会儿熊大伯家院里,已经有族亲开始忙活了。原本堆在院子里的东西都被收拾到了后院去,前院分成了两半,一边是宽大的餐桌与长高凳,一边是矮桌小椅。前者是吃飯的地方,后者是喝茶閑聊的位置。
熊大伯家自然是没这么多东西的,这些都是从邻里族亲家中借来的。
一家子到时,廚房后头已经开始洗菜了。
熊財夢看见他们,一路小跑着到了近前,先喊宁归竹:“师……宁先生!”
她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在外面也接了几回宴席,小有点名气。人家问起,便总说师父是宁归竹,这会儿到了近前,一时半会儿没留神,就口误叫吐了出来。
宁归竹看见她,笑着道:“你来好早。”
熊財夢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睡不着了,就想着过来瞧瞧。”
昨儿听到大伯娘来说宁归竹让她打下手的事情,她兴奋得好晚才睡下去,今早迷迷糊糊听见阿爸与阿爹閑聊的声音又清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是实在睡不着才跑了过来。
说着话,她又忍不住去看熊锦州怀里的小婴儿,眼里满是喜爱。
小孩是一路睡着过来的,熊大伯家里有些吵闹,这会儿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嘴巴委屈地扁着,像是很不满意周围的环境。
熊財夢不由开口问道:“今天要带着孩子在厨房里忙活吗?”
闻言,夫夫俩都不觉得有啥问题,“是啊,怎么了?”
熊财梦见他们这反应,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经验,“厨房里吵得很,五福睡不好的吧?”
熊锦州道:“应该没事,更热闹的他也遇到过。”
家里的猫狗和小孩都爱瞧五福,三不五时地就凑了堆,那热闹劲儿可不比这里逊色多少。
熊财梦听到这话,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阿爸不是说小五福被养得特别精细吗?这咋感觉跟村里其他孩子差不多的?
脑子里充满了疑惑,但也不好意思拉着人问,见熊家其余人都陆陆续续地进了厨房,熊财梦便与宁归竹熊锦州同行,进入其中。
厨房里还是先前的布局,熊财梦主动说道:“其余的灶台都搭在厨房后头了,那块地方大,活动得开一些。”
“好。”
宁归竹昨儿听熊大伯提过一嘴,此时闻言也只是往外瞧了瞧,挽着袖子开始琢磨餐点。
喜宴这天,最早的一餐是带帮工一起吃的,人数不少,也要个两三桌,不过飯菜的标准不用按照正式宴席来弄,没那么费神。
宁归竹早就琢磨好了飯菜的内容,这会儿便直接道:“我需要肉末肉丝、香椿芽、面条菜、蕨菜焯水,冬瓜切块,剁些排骨,还有鸡蛋、豆腐……”
他一连串的需求报出来,熊锦州第一个反应过来,动手忙活,熊家其余人商量了下,也各自分到了事情做,等到外面的人过来询问,什么时候能吃早餐时,宁归竹正好将豆腐酿肉盛出。
听见询问,宁归竹道:“馬上,可以收拾桌子摆碗筷了。”
“好嘞。”
人立刻就出去忙活了。
端着菜放到厨房里的桌子上,宁归竹道:“锦州,你把汤盛出来,财梦,你弄个青菜吧,我在旁边看看。”
“好~”
熊财梦端了盆蔬菜到灶台边,有条不紊地开始弄青菜。
春日里的青菜正脆嫩着,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流程,入锅后大火翻炒,瞧着差不多熟了,再加入食盐增味,旋即盛出。
宁归竹尝了一小块。
熟了,还保证了青菜本身的鲜嫩脆甜,他笑道:“你掌控火候的能力是越来越好了。”
被夸奖,熊财梦眉飞色舞,“现在家里的饭都是我做的,弄得多了就会了。”
“多练练确实有好处。”
宁归竹话音剛落,便听有人问道:“外面弄好了,我们把菜端过去了啊?”
“端吧,菜都好了。”
柳秋红起身,“后头的饭煮得咋样了?”
进来的人道:“都好了,只等你们的菜了。”
一桌八个菜,总共三桌,在厨房里忙活的人,便也顺带端了几碗菜出去,放到外面的餐桌上。
大家入座吃饭。
宁归竹的手艺不说小河村,周围十里八乡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餐桌上的众人剛开始还有心闲聊几句,吃着吃着,话音便全部消失了,只剩下碗筷的轻微碰撞声与快速咀嚼吞咽的动静。
见都吃得开心,熊大伯喜气洋洋。
请宁归竹做菜不只是花了宴席银子,还买了好些平日里舍不得吃用的调味回来,为的就是能让来的人都吃得惊艳,最好交口称赞,口口相传,让人百年后都忍不住回味这一顿进士宴。
早饭没吃就来忙活了,宁归竹这会儿饿得很,用餐的速度不自觉快了许多。
吃饱,又喝了两口汤。
“锦州,把五福给我吧,你好好吃饭。”
“行。”
熊锦州没拒绝,摸索了两下,将身上的婴儿背带解开。
宁归竹从他怀里抱过五福,亲昵地与他抵了抵鼻子,“宝宝今天好乖呀。”
方才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五福就醒了,没哭没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周围,还是柳秋红忙完抬头时才发现他醒了。
被阿爸蹭蹭,五福咧着嘴笑。
宁归竹抱稳孩子,琢磨着奶应该已经凉好了,带着他去厨房吃东西。
奶是昨天傍晚,熊锦平从县里回来时,顺带去奶娘那拿的。
宁归竹将碗放到桌上,先试了试温度,琢磨着差不多了,才按住五福胡乱飞舞的小手,将奶送到他嘴边。
被喂得多了,五福也不反抗,只伸着脑袋追勺子。
熊锦州吃完饭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笑着对宁归竹道:“我来抱着吧。”
这样喂孩子挺累的。
“好。”
宁归竹没有丝毫迟疑,等熊锦州接过五福,将小孩抱在怀中后,宁归竹便端着碗,安心喂小朋友。
喝过奶,再喝两口温白开清清口。
熊锦州带着五福出去把尿,顺带检查了一遍尿布。
忙完这些,孩子落回宁归竹怀里,熊锦州洗了把手,拎起宁归竹留出的洗锅水,回家去给猫狗准备饭食。
喜宴要过了正午才开始,厨房里不着急开火。
等熊锦州照顾完猫狗回来,宁归竹又与人闲聊休息了会儿,才起身开始忙活。
见他进厨房,王春華忙跟上,经过熊锦州身边时,随手按住他:“你等五福睡了再进来吧。”
想着进士宴重要,王春華今日就没去卖豆花,特意空出了上午的时间。
熊锦州见熊锦平和柳秋红也跟着起了身,便没拒绝王春华的提议,坐在原位逗着小孩儿玩。又过了会儿,熊石山也发现其余人都进去忙了,招呼了同样在厨房干活的几个,一起往里面去。
见人都进来了,宁归竹忍不住笑,“都来了,我可轻松了。”
熊财梦怕错过宁归竹做菜,先前就守在厨房里没出去,这会儿听见宁归竹的话,便嬉笑着说道:“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什么都可以吩咐我去做的,你在旁边喝茶歇息就好了。”
听见这话,宁归竹忍不住笑着睨了她一眼,“我倒是不介意,就怕你弄得不到位,回头大伯发现了,说我光拿钱不办事呢。”
“那不能够。”熊财梦道,“我若是弄不来,肯定第一个喊救命。”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冬瓜骨汤先前是准备好了的,宁归竹从把子肉与扣肉开始,因着这边没梅干菜,铺在扣肉底下的是另一种干咸菜,宁归竹吃过,味道也很不错,除了没有梅干菜的香味之外,其余方面相差不大。
然后是耐蒸的菜肴。
厨房里忙活着,外面忽然响起了鞭炮声。
熊锦州抱着被吓哭的五福进来,说道:“县里的富户来了,一群人热闹得很。”
他说这话时蹙着眉,手不断轻拍着怀里的孩子,想要将五福哄好。
方才小孩剛剛睡着,鞭炮声就响了起来,这般骤然惊醒,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发热。
宁归竹手上停不下来,见小孩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便也跟着难受,说道:“要不锦州你还是带孩子回去吧,等动静小了再来。”
熊锦州原也是这么打算的,但宁归竹一出声,小五福便开始扭身子,一边哭一边往宁归竹的方向倾斜身体。
熊财梦见状,眼疾手快地接过锅铲,说道:“你快去抱抱他,这边正好让我来试试,你帮忙瞧着就行了。”
宁归竹见她动作还算流畅,便到了熊锦州身边,刚一靠近,五福便整个人倾了过来。
熊锦州只好解了婴儿背带,让他落入宁归竹的怀中。
换了个人抱,小孩也还是止不住地哭,不过至少没扯着嗓子嚎了,一抽一停地,瞧着越发让人心疼。
柳秋红道:“早该想到县里的人也会来的。”
这可是进士。
去年熊才廉中举之时,县里的富户就派人来了,只是当时并没有放爆竹。
宁归竹哄着孩子,道:“可说呢,我也没想起来。”
古代什么都贵,鞭炮自然也不例外,去年过年时宁归竹都没听见村子里放爆竹,几乎要将这东西排除在日常物品之外了,谁知道能忽然听到呢?
五福还算好哄,但宁归竹才哄好,要将他送回熊锦州怀里时,小不点又开始哭,最后没办法,宁归竹只好换了菜肴的制作顺序,让几人把简单的、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做了,然后他再来忙活。
小孩子再闹腾也是有限的。
没过多久,五福便在宁归竹怀里睡了过去。
熊锦州将孩子抱走,刚要先回去,一出门又连忙捂着小孩耳朵缩了回来,对家里人无奈地摇了下头,“又来了人,也是带着鞭炮的。”
家里人:“……”
熊锦州折了折袖子,小心捂好小孩耳朵,站在远离院门的厨房角落,听鞭炮声响声停。
幸好,孩子没哭。
熊石山起身洗了把手,说道:“我带孩子回去吧,等差不多中午了再回来,锦州你继续在这帮忙。”
熊锦州迟疑:“爹你行吗?”
熊石山被质疑得一懵,接着没好气地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和你哥都是我带的,你说行不行?!”
熊锦州下意识看向亲娘。
柳秋红忍笑点头。
得到了肯定,熊锦州这才放心地将怀里的小宝贝交出去。
看着熊石山快速出了院子回家去,中间并没有新的富户过来放爆竹,熊锦州便安心地回到了厨房里,挽着袖子利落地开始忙活。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
“开席啦!着急吃饭的都先上桌啊!”
被请来管席的青年人吆喝一声,又招呼上菜的往厨房那边去,很快,一盘盘菜上桌。
首先是不方便端的汤。
排骨冬瓜汤表面还撒了点野葱花,香味浓郁,瞧着便很是美味,然后是肉菜炒肉丝、素菜炒嫩蕨子,如此一荤一素地上着菜,中间穿插着大菜——把子肉、扣肉,和爆炒兔肉。
除此之外,还有介于菜与主食之间的炸素螃蟹、野菜豆腐鸡蛋饼。
足足十二个菜上桌,主食虽是红薯饭,却是米多红薯少,平日里管家的人在心里一算,忍不住嚯了一声。
这样的菜摆二十桌的话,少说都花了七八两出去!
肉菜这么多,一时间,大家都顾不得说话,埋头苦吃。还有人忍不住,将孩子喊到身边来,喂上两口难得的荤腥。
堂屋内,富户们围坐一桌,瞧见外面的场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面对熊大伯时又一副和善好相处的模样,矜持着自身形象,只偶尔落筷吃上两口,大部分时候都在跟熊大伯说话。
熊大伯:“……”
不是很想聊天,想吃菜。
好在,人家过来也就是攀个交情,友好表达一下善意,另外试探下能不能结亲之类的,一餐饭很快结束,见其余桌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席,他们也不好一直在这坐着,跟着起身。
富户们走了。
桌上的饭菜还有些热意,熊大伯干脆招呼了几声帮工,让他们趁着空闲过来吃两口。
宁归竹没去,第二道席即将开始,有些菜要刚出锅的最好吃,他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熊锦州便端了饭菜过来,站在旁边一边吃,一边投喂宁归竹。
有那想进来拿放东西的,瞧见这一幕下意识便往后退了出去,直到第一个吃完饭的王春华过来,才拉着人,让人帮忙把事情弄了。
王春华摸不着头脑地进入厨房,见夫夫俩吃饭的操作便也乐了,动作利落地放下托盘,取了桌上的茶水给人送出去,这才对两人道:“你们腻歪也注意点环境,刚刚可把李家奶奶给吓了一大跳。”
熊锦州和宁归竹下意识抬头,面带疑惑:“什么?”
王春华被他们这反应噎住,摆摆手好气又好笑道:“吃你们的,不够的话趁早去夹点菜,再晚些人家吃光了。”
“哦,没事。”熊锦州道,“我弄了两碗进来,够吃了。”
·
小河村内的热闹一路蔓延,就连县城也不例外。
一辆朴素的馬车行驶而来,车窗的帘子被人掀起,老者笑着与旁边的人搭话:“乡亲,你们刚刚可是说这儿出了位进士老爷?”
这是安和县的人都晓得的事,难得遇到个不了解的人询问,聊天的几个男女哥儿便七嘴八舌的,将事情都给说了一遍。
老者听着也乐呵,又听一人对喜宴师父的手艺大夸特夸,便笑呵呵地问道:“人家可接外客?我们初来乍到的,也去随个礼,凑个喜庆。”
旁边的百姓便道:“接是接,不过人家只做二十桌,你们要去的话怕是得尽快。”
“那行,我们这就去。”
老者利落拍板,笑呵呵地跟那几人道了谢,垂下帘子。
马车转了弯,离开城门口所排的队伍。
坐在角落里的青年满脸的局促茫然,但还是在身边人的提醒下,掀开帘子同外面壮硕的中年人指了下方向。
老人旁边坐着个三四十来岁的男子,瞧着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上却没多少文人推崇的端庄稳重,这会儿斜斜倚靠在旁边,跟老人嘀咕:“这喜宴要是真好吃的话,咱们多给两锭银子见见人呗?看能不能带回去当个厨子。”
老者闻言,颇为赞同地点头,“是这个理儿,家里那些菜我都吃厌了。”
“……”
父子俩随意说笑着,马车很快来到了小河村前。
村口,远远瞧见马车,在外凑堆玩闹的小孩中,立即有几人撒腿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大旺二彩快去找五福呀~~~”
这瞧着是个有钱的人家,一会儿可别又被鞭炮声吓哭了!
第148章 第 148 章 四个大官
馬車内。
老人听见小孩的话, 忍不住乐,“这名字吉利。”
闻言,先前指路的青年笑着道:“大旺二彩是我堂弟家的两只狗, 养得挺好的, 平日里也有灵性。”
“狗?”老者来了点兴趣:“那五福是什么?猫吗?”
“额……”熊才廉道:“就我所知,他们家的两只猫叫三宝四喜, 这五福, 此前在家时却是没见过的。”
“这样。”
“那等会儿瞧瞧也来得及。”
说话间,馬車在院子前停下, 熊大伯几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只是面上还有些茫然。
县里的大户就那么几个,此前都趁着正午时来过了, 也不知道现在这位是谁。
驾驶馬車的中年男人下車,朝着里面说了句:“老爷,我们到了。”
车内,老者示意青年先出去,“就说我是你忘年交。”
熊才廉擦了把汗,应着是便下了车。
“才廉?!”
瞧见他,熊大伯下意识提高了声音, 他们一家子快步来到近前, 抓着熊才廉的手上下瞧了一遍,满面喜色地道:“不是说要晚点才能回来吗?怎么又到了?”
熊才廉见家里人这般激动,只好先解释:“信送回后没过几日遇到点事, 便提前回了。”
又对家里人道:“马车里的是……几位对我颇有帮助的长辈,本来是想直接进县城的,听说家里在办喜宴,便说来凑个热闹。”
他到底没敢说忘年交的话。
“哦哦, 那快请人下来坐坐,老婆子,你去廚房商量商量,尽量多弄一桌出来,也好招待一下人家。”
“行,我这就去。”
熊大伯娘当即就转了身,往院子里面去,周围都是道喜的声音,“恭喜恭喜啊,进士老爷回来了。”、“这场喜宴办得好啊!把人都给迎回来了。”
熊大伯娘乐得见牙不见眼,进入廚房,周围人少了些才勉强压住笑意。
柳秋红笑问:“听着外面的动静,说是才廉回来了?”
“是嘞。”熊大伯娘欢喜道,“竹哥儿,我来是想问问,咱家的菜还能多弄一桌吗?你才廉哥带了几个人回来,就想着能不能招待一下。”
宁歸竹视线扫过廚房里的東西,说道:“可以是可以,就是有几个菜可能得换,没那么多東西。”
“能做一桌就行,回头伯娘再给你银钱。”
宁歸竹笑道:“这就不用了,才廉哥回来是好消息,我都在廚房了,顺带手的事情。”
见他诚恳,大伯娘闻言也没坚持,只是乐呵呵地又同熊家人聊了两句,这才出了厨房,招呼人将堂屋里的桌子给收拾出来。
堂屋内先前坐了县里的富户乡绅,后来坐的是親戚中的长辈,也是一刻没空着的,得快点弄干净才好用来招待人。
宁歸竹对外面的热闹不怎么感兴趣,熊錦州也陪着他忙活,倒是家里人,交替着出去瞧了瞧熊才廉,回来时还嘀咕:“感覺这当了进士老爷,和以前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还没才廉带回来的那个老伯瞧着有气势呢。”
宁歸竹好笑:“才廉哥的学识是积攒出来的,这么多年了,哪能一下子就有大变化。”
“嘿,也是这个理儿。”
一家子说笑着,上菜的人到了厨房。
汤、把子肉、扣肉这一类是上午备好的,这几种菜都耐蒸耐炖,放在灶台上这么久也没影响口感。炸素螃蟹,豆腐饼也可以直接上桌,倒是炸面裹叶的数量有点少,宁归竹将其换成了炸酥肉,撒上点磨好的椒盐粉即可。
除此之外,炒白菜出锅,煎豆腐替代了炒野菜,再给蒸好的面条菜加点调味,十二道菜便齐全了。
熊才廉看见这些菜,讶异道:“这是请竹哥儿做的席?”
听见这个名字,与他同来的几位客人,都将视线落到了熊家人身上。
熊大伯没察覺有什么,闻言高兴道:“是,竹哥儿手艺好,这顿席吃完,保管能被人念叨个几十年。”
熊才廉:“……”
这回答也算在意料之中,他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些。
来的老者笑道:“我们在邻县倒是听说过这位‘竹哥儿’的名号,只是没想到他还会弄这么多菜呢。”
熊大伯:“嗐,竹哥儿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想要过得好,不就是什么都得学一下哦。”
又话一转:“不过他会这么多,也是顶厉害的人了!”
闻言,老者与儿子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作为天底下最大的大户,他们怎么不知道寻常侍者,还能有机会学到这么多東西?
·
宁归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马甲摇摇欲坠。
他忙着呢。
弄完这单独的一桌,又得给院子里摆的席面炒菜,好在需要现炒的菜都比较简单,再加上熊财梦在旁邊学了这么久,也能讓人上手试试,好讓宁归竹停下来歇一歇,偶尔隔着窗瞧瞧外面的热闹。
忙着,没多久,熊石山带着五福回来了。
方才几个小的跑来报信儿,他便带着孩子先回了家,等了会儿没听见动静才又回来——下午熊錦平要去县里送豆腐,厨房里已经少了个人,熊石山不好一直待在家里。
瞧见他,王春华问道:“那仨皮猴儿呢?”
熊石山道:“跑去玩了。”
听到这个回答,真的是半点都不意外,但王春华还是忍不住啐了句:“半点不带消停的。”
宁归竹笑道:“明天就得跟我回县里,他们这是最后的狂欢呢。”
说起这个,柳秋红道:“先前也没跟你讨论,这家里也没那么忙了,要不还是讓孩子待在家里吧?早晚都伺候他们,你也累得慌。”
“也还好。”宁归竹道,“县里没那么多人陪他们玩,而且休息室里就摆着桌案,我时不时就能过去瞧瞧,也方便教他们。”
王春华道:“要不,讓他们早上跟我一起进城,晚上再随他爹一起回来?这样你也能轻松一些。”
“这……”
宁归竹思索了下,“倒也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春华拍板。
厨房里的事情忙完,锅里剩下的菜就是帮工与本家的晚餐,宁归竹这才出了厨房。
熊才廉抬头瞧见他们,抬起手笑着招呼了一声,“今天辛苦了。”
宁归竹眼睛一弯,“喜事不辛苦。”
两句话交错而过,熊錦州抱着五福,视线疑惑地打量了两眼熊才廉身邊的陌生人,眼角余光注意到家里三个孩子追逐而来,便转移了注意力提高声音道:“慢点跑,小心绊着。”
“知道啦~”
三人一路跑来,路过熊錦州,到了娘親身邊洗手。
熊大伯问他们:“你们爹呢?还没回来?”
“在后面哦~”
受今天的气氛感染,小孩子极其亢奋,每说一句都带着俏皮的尾音。
熊大伯闻言,去门口瞧了瞧,好一会儿才见着熊锦平的身影,忙招呼人快点,马上就要开饭了。
等到所有人入席,大家便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别看晚餐都是锅里剩下的菜,这些提前大量备好的都是肉食,重点都在这,没人觉得帮工待遇会比只吃席的差。
宁归竹倒是留意着,让熊财梦炒了个白菜,又煎了份豆腐。
不过这两样再好吃,也没肉引人注意。
人群热闹欢笑。
熊才廉随着客人坐在喝茶的地方,闲聊的内容也没什么正事,都是些农家地里的琐碎事宜。
老者与他儿子远离田地多年,过往的苦难都在回忆中多了层美好的色彩,因而这会儿是谈兴十足。有那吃饱了饭的人经过,听他们聊的是这些事,便也停下来脚步跟人闲聊,偶尔也会提一提这几年县里发生的大事。
老者便十分捧场地笑问:“这么说的话,你们县令还怪凶的呢。”
说话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啥,忙摆摆手,又有些纠结地挠着头,“也不能说凶,大人是顶顶好的,干的从来都是贴钱的事情。”
“哦?”
大家便七嘴八舌,说起其余事情来。
与这些相关事中,主角一半是陈县令,一半则是宁归竹。
农家人对县令大人不熟悉,但宁归竹这人,他们见得多,听说得多啊!
于是后面的话就全与宁归竹相关了。
宁归竹吃完饭,抱着五福溜达时听见满耳的夸赞都惊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大家心目中居然是这么个形象。
忍了忍,终于忍不住轻声道:“我也没那么厉害。”
见着宁归竹,大家下意识停了话头。
老者见状,微微挑眉。
这群人方才还随性得很,这会儿见着本人,居然还拘束起来了。
熊才廉招呼道:“竹哥儿,来这坐。”
宁归竹也没扭捏,直接坐了下来,再顺手给五福换个姿势,方便他看到其他人。
这还是熊才廉第一次见着,忍不住逗了逗小孩,笑问:“我上次得家里的信还是年前,这孩子什么时候生的?取名字了吗?”
宁归竹弯了眉眼,说道:“才两个月多点呢,大名叫明煦,小名随的猫狗序齿,叫五福。”
闻言,熊才廉的手指一顿,“五福?”
“是啊。”宁归竹笑眯眯,“五福吉利,而且随猫狗的话,也能压一压名字,不怕取大了孩子受不住。”
这么一说的话,老者忍不住点头,“是个好名字。”
宁归竹下意识随声去,与人对视的瞬间,莫名有点心头打鼓,他下意识避开了直视,心里暗自嘀咕熊才廉这是把哪个大官给带过来了。
这么想着,宁归竹忍不住偷偷去看熊才廉其他几位客人,旋即沉默下来。
很好,不是一个大官,这四个应该全是大官。
宁归竹有些遭不住这刺激,于是在熊锦州过来时,便起了身同大家告别。
夫夫俩带着孩子回家去,家里还得喂鸡鸭,给猫狗骡子准备晚餐,然后就是收拾着沐浴一番,将要带去县里的東西收拾出来。
回了自己的地盘,宁归竹便放松下来。
孩子在熊大伯家便喝了奶,这会儿直接放到摇床里,夫夫俩便各自忙活起来。
等到先后洗过澡,宁归竹坐在熊锦州身邊,倦怠地享受着按摩,说道:“我刚看了下布袋里的蒜,都有点干的迹象了,咱们家地窖里还有多少?”
熊锦州道:“三竹筐。”
去年地里的蒜长得特别好,熊锦州他们家只分了五分之一,吃了近半年的时间都还剩这么多。
宁归竹嘀咕着:“得跟大嫂商量下,看她哪天下午能到家里去,我好教她弄几种蒜酱,这样她每天下午回来,就可以和家里人一起把东西收拾了。”
“那咱们家的都带县里去?”
“也可以。”
三言两语说好之后的安排,熊锦州和宁归竹休息了会儿,又把孩子闹醒,哄着他喝了回奶,逗着玩了一刻钟,才放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的五福去睡觉。
白天的热闹勾了五福的注意力,到了晚上安静下来,他便睡得格外沉些。
熊锦州借此得了个难得的好觉,却在后半夜时骤然惊醒,身体弹起,习惯性地去摸索摇篮里的五福。
宁归竹迷糊着:“怎么了?”
熊锦州碰到呼呼大睡的五福,脑子里的睡意才退散些,揉着额头躺回床上,“梦到五福哭了。”
宁归竹闻言,忍不住低声笑了两声,又凑到熊锦州脸颊边亲了亲,含糊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熊锦州抱着他,声音同样含糊:“我做梦吓自己,有什么辛苦的?”
宁归竹就笑。
他说的当然不是做梦的事,而是这场梦背后的原因。
若不是夜夜惦记着孩子,如何会在晚上做这梦?又如何会在瞬间惊醒,本能地过去安抚孩子?
但这些话不用说出来,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辛苦你照顾孩子。
也是我的孩子,不辛苦。
·
早晨。
宁归竹打着哈欠起床,见摇篮里的五福已经不见了,便晃出了卧室,在熹微的晨光中伸了个懒腰,走向厨房。
熊锦州正坐在桌边,一脸严肃地喂着五福。
在他怀里宛如多动症的小朋友,这会儿被熊锦州稳稳当当地抱着,连用脑袋追勺子都做不到了。
“早晨想吃什么?”宁归竹进来,问道。
熊锦州想了下,“有点想吃肉丝面。”
“那就吃这个,再煎两个鸡蛋。”
宁归竹说着,挽起袖子,先舀了水洗漱,然后才动手准备早餐。
香喷喷的鸡蛋肉丝面上桌,金黄之上点缀着野葱,柔韧的面条和有些嚼劲的肉丝混合,早餐热气腾腾,让人格外满足。
自己吃了饭,喂了家里的小动物。
换成宁归竹带孩子,熊锦州去把五福昨晚弄脏的尿布洗了,脏水倒到厕所旁的深坑里,然后冲洗干净洗尿布时碰过的东西。
拧干的尿布搭在了竹竿上,熊锦州再度洗过手,然后把昨晚收拾好的东西都搬到马车上,招呼了猫狗骡子,一家子出了门,与来干活的木工交错而过。
夫夫俩跟混在木工堆里的熊石山打过招呼,来到前屋,正好接上三个孩子。
宁归竹想起昨晚的事情,问道:“娘,大嫂他们已经去了吗?”
“没呢,刚去豆腐房不久,你们现在出发,应该能在村口附近和人遇上。”柳秋红回答,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熊锦州:“这是家里发出来的菜苗,还有在林子里弄到的野葱苗,你们那片竹林也别浪费了,种点菜日常吃用。”
宁归竹顿时欢喜:“谢谢娘,我还想着自己育苗呢。”
“等你有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说笑几句,双方便告了别。正如柳秋红推测的那般,两人出村时正好同大哥大嫂遇上,便提了句做蒜蓉酱的事情。
王春华当即道:“我明天下午去吧。”
在家待了这几天回去,夫夫俩大概又会花时间收拾一遍屋子,她没必要赶着这一天的时间。
宁归竹笑着说好。
一行人结伴进了城,入城后分开,熊锦州将宁归竹送到工坊,解了骡子,开始搬车上的东西,边弄边道:“这些东西不着急收拾,晚上我空闲了来弄就好了。”
“好。”
宁归竹抱着孩子,看他将摇床放到了卧室里,想了想道:“家里好像没那种大提篮,你回头去篾匠那里买一个回来,平日里可以把五福放进去,也省得经常搬摇床。”
“行,要不要再买条小被子?”
五福倒是有张不大的襁褓,但用来垫摇篮就有些薄了。
“可以。”宁归竹点头,“买两条吧。”
熊锦州点点头表示记住了,招呼了孩子们一声,确定他们将自己的东西放好后,便送着他们去往工坊。
因着事情连着,宁归竹也是请了假的,他不在的这两天,学堂里的人也没闲着,依旧是按部就班地练习,偶尔请教下同班中进步比较大的人。
这会儿时间还早,学堂里的学生不算多,他们便直接到了旁边的休息室。
林苗林丰林穗三人还是第一次见着宁归竹,第一眼先是被他的长相冲击到,然后才是熊锦州与他亲密的姿态,林苗首先反应过来宁归竹的身份,忙迎上来自我介绍:“宁先生好,我是林苗,这是我妹妹……”
知道了三人的名字,宁归竹温声道:“你们好,这几天住得还好吗?”
林苗认真点头,“再好不过了!”
没有莫名其妙的亲戚来家里翻东西,没人打骂他们,之前被带走的那些东西,大部分也都被熊捕头给带了回来。手上有了点银子,哥哥就可以稍微放松些,不用紧绷着,生怕出一点意外就要一家子饿肚子。
听小孩这么说,宁归竹面上的笑容就大了些,他又问林苗:“备用的脚踏纺车你们搬过来没?”
“安和弟弟找人帮我们送过来了。”
三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见学堂开学了,在教室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都没敢进去,安和瞧着她们两姐妹这样,便主动出来问了问,然后带她们去找了晋管事。
晋汤太忙,当时想着晚点送,一晚就晚到了安和带人过来,他也怕回头自己又忘了事,当时就让人把东西送来了。
林苗林丰两姐妹说话流畅,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了遍,宁归竹笑着点了点头,又故意挑着安静内向的林穗说了两句话,然后才同人正式进入休息室中。
这里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只是角落里放了点属于四人的东西,收拾得也很规整。
熊锦州把五福放到摇床里,说道:“等会儿我去跟奶娘说一声,让她晚点过来看孩子。”
“好。”
送走熊锦州,宁归竹又先让家里三个坐到桌案边,带着他们复习的同时,招呼林家三子到脚踏纺车边坐下,开始教他们纺线。
纺线不容易,但吃过苦的孩子,只怕没活可做。
因而即使耳边就是宁归竹带着熊家三兄妹讀书的动静,他们也跟没听见似的,垂着眼认真地练习着纺线。
也不知是此前瞧着学生们纺线学到了点东西,还是真的天赋异禀,姐弟三人纺出来的线成果还算不错,如果和隔壁初学时的成果比的话,他们也能算在前十之列了。
“不错,好好练,纺得好了就让你们进学堂,然后直接去干活,每月也能得些月银。”
三人用力点着脑袋,“我们会的!”
让这三个练习着,宁归竹静下心来,又带着三人讀了遍先前的课文,然后抽人背诵。
熊家三只:“……”
玩得太野,先前学的内容早忘了。
他们站起身,苦着张脸磕磕巴巴的,勉强将文章背诵出来。
十句里面有八句是错的。
宁归竹对此早就有所准备,又心平气和地问几人释义。用大白话回答的话,三人倒是称得上熟练,很快就将大致的意思说了出来。
“还不错,你们继续读吧。”
宁归竹说着,在旁边磨墨提笔,默写今日三人要学习的文章——《论语·雍也篇》
趁着还没上课,带着孩子们读了一遍新课文,然后宁归竹留下诵读的任务,掐着时间进入了隔壁的课堂。
课堂内的学生们都已经到了,见他进来,瞬间正襟危坐。
铜锣声响,一日的课程正式开启。
第149章 第 149 章 天家
縣衙。
“头儿, 你今天好早。”马旺打着哈欠,啃了口包子,同熊錦州一起进入縣衙。
熊錦州倒是精神滿滿, 闻言便偏头瞧了他一遍, 奇怪道:“你昨晚去哪儿当夜猫子了?怎么这么困。”
马旺哈欠连天,“我娘跟我爹在幹架, 把我房间给砸了。”
熊錦州:“……”
马旺的爹娘从来都是互殴, 但他们每次打,受伤最严重的永远是马旺这个儿子。
想到这里, 熊錦州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好奇:“你这回没伤着?”
马旺差点被包子噎死,他叹气:“我跑得快。”
雖然屋子没了, 但家里有草垛,马旺在院子里睡了一晚,早上起来狠狠享受了一番爹娘滿含歉意的照顾。
刚进来的捕快听到最后两句,扑哧就乐了出来,凑到近前故意犯贱,“马旺,你又被爹娘赶出房间了啊?”
马旺把包子往嘴里一塞, 扑上去, 含糊怒骂:“你打得过我吗就敢嘲笑老子。”
那捕快也不虚,立即反手,“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熊锦州瞧着他们这样, 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琢磨着其余人什么时候才能到,早点去巡逻,也省得这几个扎堆耍宝。
人陆陆续续地到, 得知马旺昨儿的遭遇,笑声越发大了。
院子里正热闹着,有守门的衙役过来找人,走入院中半步,瞧着滿院打闹的人茫然了瞬,见熊锦州就在旁边,而且没与人打闹说笑,便快步跑了过去,“捕头,外面有几个人说要找縣令大人,瞧着不像是寻常百姓。”
“嗯?”
熊锦州抬步隨他往外去,问道:“几个?”
“五个。”
他们很快来到侧门前,就见五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儿,还有闲心凑在一起闲聊,跟隨其后的一人,正是他堂兄熊才廉。
熊锦州眼皮一跳,面上依旧镇定着,上前一拱手:“几位,不知找大人有什么事?”
“熊捕头。”老者笑,“我们又见面了。”他温和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经过这里想瞧瞧老友,谁知道人家不见外客,我们此前也未约好,就只能转个弯到縣衙这儿来找了。”
熊锦州:“……”
雖然但是,他觉得这人在驴他。
但不管怎样,瞧熊才廉那态度,这几个定然是他惹不起的,熊锦州便只当不知道,说道:“那我带几位去陈府?”
“倒也不麻烦,能讓我们进去坐着等吗?”
“自然可以。”
听他们这么说,熊锦州便转身请人进入县衙。
县衙内有专门用来待客的小院子,不算大,院子规格方面,只能夸一句收拾得很幹净。
熊锦州将人带进院子后,立即找了在县衙里幹杂活的人,讓人幫忙上些茶水点心,再把卢主簿叫过来,好将他从这群身份不知的人身边解脱出去。
毕竟……
其余人熊锦州看不出来,但那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一瞧便是常年混迹军伍的。
而且,老者与他儿子,也像是军伍出身的人。
另一人倒是和熊才廉一样,有种讀书人的感觉,一路走下来都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周围,偏偏存在感又低,给人感觉怪怪的。
心里泛着嘀咕,等卢主簿一到,熊锦州便溜了。
他倒也没不讲义气到讓人独自扛着,出来后同准备去巡逻的捕快们说了声,快步往陈府的方向而去。
陈县令正在喝茶,听见有客来,茫然了下:“什么样的客人?”
熊锦州琢磨了圈,没说自己那不知道靠不靠谱的猜测,只是道:“我堂哥熊才廉跟在那几位身后,瞧着很是恭敬。”
听到这话,陈县令眼皮一跳。
他召来侍者,讓人同吕天骄汇报一声后,便带着熊锦州到了县衙。
刚一进入院子,瞧见那熟悉的几张脸,陈县令快步上前,一摆袖就行了个大礼,“臣,拜见陛下、太子殿下。”
听到这句话,熊锦州和卢主簿都是心头骤然跳动,卢主簿更是从椅子上蹦起来的,忙到陈县令身后同熊锦州一起拜见,却也不敢开口说话,怕扰了这几位交流。
皇帝笑着喊了起,道:“见你一面也难,我到了门前都被拦下来了。”
陈县令:“……”
他憋气道:“您若是隨手给个玉佩,或者来一个字交给门房,我与天骄便直接迎出来了。”
“哈哈哈哈,那多没意思啊。”
皇帝心情极好,见人都站着,摆摆手让他们都坐下,同陈县令闲聊起来。
当年一起打天下的那么多人中,皇帝如今最喜欢的就是陈县令了。心思纯正只钻营民生,虽然不会官场那些弯弯绕绕,却是个会说话的,也爱同民间来往,能给他说许多当皇帝后难得听闻到的事情。
为了维护这点难得的真诚,皇帝在陈县令面前,也向来是个好说话的人。
不止皇帝,太子也如此。
这两位都这般亲和,随行而来的武将与太监又如何会摆谱?
一时间,小院里其乐融融。
昨天参加完熊家的喜宴之后,皇帝他们便进了县城,早已亲眼看过安和县的情况,这会儿又跟陈县令聊了聊工坊的事宜。
皇帝听着,来了兴趣,说道:“我们能过去看看吗?”
陈县令:“可以是可以……”
听他语带迟疑,皇帝挑眉,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不方便的?直说便是。”
“那我就直说了。”陈县令道,“工坊的宁先生是个胆儿小的,您几位过去可千万别说身份,回头把人给吓病了,我可没处再去找这么个全能先生回来。”
几人闻言一噎,又去看熊锦州。
面对皇帝太子,熊锦州说不紧张是假的,但陈县令都为竹哥儿这么考虑了,他自然是上前一步,诚恳道:“竹哥儿确实胆小,还请不要见怪。”
“你倒是对你那夫郎好。”太子笑了声,对皇帝道:“阿爹,不如就瞒着吧?看人战战兢兢地也没意思。”
“也行。”
皇帝起身,“不过话说在前头,人家要是自己猜出来了,我可不管。”
听他应下,陈县令高兴道:“猜出来了那是他的事。”
·
从县衙到工坊不算远,但路上也能遇到好些百姓。
瞧着这些百姓大胆观察的模样,皇帝心下满意,百姓是活得最小心的,但凡是个官都能吓得他们腿软,现在他们能有这反应,可见陈县令在安和县的形象有多亲和。
边走,边聊。
吕天骄得了消息,也匆匆来了。
上前见过礼,吕天骄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太子与皇帝的另一侧,同随行而来的那位武将一起,充当两人的护卫。
太子扭头瞧见,提醒了句:“吕将军还得放松些,我们得去工学堂瞧瞧呢,别吓着人了。”
吕天骄顿了下,意识到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宁歸竹,便尽量放松下来。
一行人很快进入工坊,来到工学堂内。
工学堂很是安静,等进入学堂,順着熊锦州的引路来到专属宁歸竹的学堂时,先听见的是小孩讀书的声音:“……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
太子惊奇,“你们这儿还交讀书呢?”
陈县令道:“那是锦州大哥的几个孩子,跟着宁先生讀些书,为了宁先生方便就给他们在旁边屋子安排了位置。”
“哦——”
“读得还不错,这断句也挺好的。”
越听,就越觉得宁歸竹不像是什么仆从出身——谁家仆从还会论语句读啊!
陈县令只当听不出背后的含义,颔首:“是,宁先生很出色。”
皇帝闻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哼笑一声,倒也没戳穿这老小子的想法,抬步往前,先到了休息室前。
里面只有一个大人,读书的三个养得白白胖胖的,那小女孩头上还有朵头花,瞧着很是活泼可爱。旁边又另有三个孩子,黑瘦黑瘦的,手上不停地纺着线,与其形成鲜明的对比。
皇帝看了眼陈县令,示意他解释。
陈县令道:“那三个爹娘都没了,就一个十二岁的哥哥,受了不少苦,得了宁先生的幫助才能在这学点纺线手艺。”
原来如此。
他们这一大群人在这,屋里的人想不发现也难。
奶娘将小熊塞回五福怀里,示意孩子们继续读书,出来见着这群人里有陈县令和吕天骄,便行了一礼。
皇帝道:“我们就来看看,你该幹什么干什么去。”
奶娘顿了下,想着陈县令对这人的态度,应是后回到室内。
瞧过休息室内情况,他们来到了学堂外面。
纺线学堂这回只招收了三十五名学生,偌大的学堂并未填满人,宁歸竹穿梭在其中,偶尔会停下来温声指点几句,若是人再弄不好,就会倾身,抓着对方的手帮助体验正确的手感与操作。
他们一群人在这站着,好几个学生都抬头往这边瞧过,宁归竹却是从未留意这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教学上。
直到又过去半个时辰左右,宁归竹才放松下来,抬步往门这边走,大概是想去隔壁瞧瞧另外六个小的。
没走两步,看见了在外面守着的人。
宁归竹愣了一下,下意识加快了步伐,走出学堂之后,他忍不住看了两眼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几人,先与陈县令和吕天骄打招呼:“伯父,伯母。”
又去看熊锦州。
熊锦州不敢吭声,他还记着当初宁归竹第一次见陈县令时有多紧张呢,可不敢贸然暗示他这几位的身份。
没得到他的回应,宁归竹心下疑惑,暂且收回视线。
陈县令介绍:“这几位是我们多年的好友,准备在县里住上两日,就带他们来你这儿瞧瞧。”
宁归竹便按着陈县令这边的辈分,随年纪唤了遍伯父阿爷。
皇帝神情慈祥,“他们俩没孩子,我也没想到要准备见面礼,回头阿爷再补给你。”
宁归竹昨天还猜他们是什么大官呢,这会儿就道:“不必破费,您愿意应小子一声阿爷,已经是赏脸了。”
皇帝闻言挑眉,随意道:“本就是老陈的子侄,有什么应不得的。”
听出皇帝话头间的和善,陈县令放下心来,笑着对宁归竹道:“你这能不能暂时放下?咱们走累了,正好去你家歇歇脚。”
宁归竹不知道背后的弯弯绕绕,听陈县令这话就应下了。
他很快将纺线的事情,交给了学得最快最好的安和,然后又交代了熊家三个孩子几句,让他们好好读书不能分心,再将五福留给奶娘照看,几人从侧门出去。
郁郁葱葱的竹林看得人心旷神怡,猫狗在林子里迅速穿梭而过,看见有人类过来,又警惕地退了回来,然后才看见跟在一侧的宁归竹与熊锦州,于是凶相便瞬间转换成了憨样儿。
“这狗养得不错。”皇帝夸了句,“猫也可以。”
不说本领,至少瞧着膘肥体壮的。
·
穿过竹林,从正门进入院子。
屋子里还没有收拾过,宁归竹不好意思地道:“先前住在村里,今早才回来,东西有些乱。”
“挺整齐的。”
皇帝昨儿在县里溜达了一圈,与其他人家对比,他们这确实算得上规整。
宁归竹也不知道人是瞧在陈县令的份上客气还是怎么的,只好笑笑不说话,往熊锦州的方向看了眼,示意他招待客人,然后自己进入厨房准备茶水。
家里什么都没有,宁归竹烧了锅水,在橱柜里翻了翻,找出一罐学生送的茶叶来。
这茶叶是人自己做的,瞧着很是粗糙,但香味还算浓郁,宁归竹便抓了些出来放到茶壶里面,开始琢磨给人备点什么零嘴。
家里啥都没有,临时做也要不少时间,宁归竹正琢磨着,熊锦州从外面进来了,“竹哥儿,你出去跟他们聊天吧。”
听见这话,宁归竹顿时苦了张脸。
他是真不想跟当官的打交道,外面这几个能让陈县令和吕天骄陪着,官位肯定不小,要是说错了话惹恼了人,回头陈县令夫妻都保不住他们该怎么办?
熊锦州倒是想替宁归竹去跟人闲聊,可惜人家对他没什么兴趣,话里话外都是要跟宁归竹聊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宁归竹很快调整好心情,拍拍熊锦州说道:“那我先去了,茶壶里我已经放了茶叶,你一会儿把水添进去,然后出去买点点心零嘴过来。”
“好。”熊锦州点头,又道:“家里还有点咸干花生,给他们备上。”
宁归竹想说人家当大官的,估计瞧不上这东西,但话到嘴边又道:“我给端出去吧。”
管那些人瞧不瞧得上呢,这咸干花生做起来也是费了番力气的,还往里放了好些食盐,对他们家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零嘴吃食了。
一行人就在前院小池边坐着,中间摆了张矮桌,各自坐的也是寻常矮椅,说笑闲聊着,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寻常百姓的模样。
瞧见宁归竹出来,坐在老者身边的中年人便招手道:“来这儿坐,你手上端的什么?”
宁归竹将花生放到桌上,順手抓了几颗到手里说道:“才回来,家里就一些阿娘先前做的咸干花生,几位不要嫌弃。”
“咸干花生好啊,这个下酒闲聊都不错。”
中年人说着,便抓了一把,先塞老者手里,然后才招呼其他人动手拿。
坐在皇帝另一边的太监眼皮疯狂跳动,很想从这两位手里将花生给夺过来,先以身试了毒才好。
他眼皮都快跳抽筋了,始终没抬眼与这些人对视的宁归竹也没发现,他捏着一颗花生,指尖用力,轻轻将其捏开后取出花生粒送到嘴里,全程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但架不住大家都在看他。
瞧他这小心翼翼,但还敢吃的样儿,皇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轻咳两声压住笑意,见宁归竹下意识朝这边微微抬头,便介绍道:“我姓王,这是我儿子,你叫王叔就行,这是你李伯,他是你刘伯。”
王……
宁归竹感觉自己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第一反应居然是面前这父子俩是什么王爷世子。
他把这不靠谱,并且不愿意相信的推测打飞,又正式地自我介绍了回。
“老陈同我说过你许多次哈哈。”皇帝笑呵呵的,一副邻家爷爷样儿,“说是你会得可多,人性子也好,帮了他许多忙呢。”
宁归竹轻咳,“是伯父谬赞了。”
他明显满身写着尴尬,皇帝就去瞧陈县令,陈县令想了想,说道:“他这次也是听说了咱们县的变化,特意来瞧瞧,想看看能不能把工匠捎远些,也教教其他地方的人。”
从工学堂里出来的人,对手艺抓得没那么严,这事确实可行。
话题又进入了舒适区,宁归竹逐渐便放松下来,与人畅聊。
皇帝越聊越满意。
这哥儿的来历虽然有些不对劲,性子却简单得很。老陈干这些事还想搏个千古留名呢,这小哥儿倒好,满脑子都是想让人吃饱穿暖,老陈每月给那点银子就能让他心满意足了。
问他缺不缺什么就只摇头说不缺,追问得多了,才道:“平日里能时常吃上肉,冬天有棉衣穿,我们还有两个院子住,真不缺了。”
在场的全是老油条,哪里看不出他这话是真心实意?但也正是因为他说得真心实意,几人才哑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太子问道:“你们就没想过聘用几个奴仆,让人端茶送水,洗衣做饭?”
宁归竹诚恳:“不自在,不喜欢。”
“……你夫君也这么想?”
宁归竹:“他更不乐意家里有外人。”那样不方便亲亲抱抱。
“……”
天家父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太监‘林伯’便接话道:“听说你家是个小哥儿,不准备为他多备点嫁妆吗?”
宁归竹纠结了下。
在撒谎搪塞和老实交代之间,选择了后者:“我们会教五福读书练武,至于嫁人,我没想过。”顿了顿,又道:“如今的世道下,男子若是有心算计,再多嫁妆也是他人的,只有多些本事才能立足。”
皇帝闻言蹙了蹙眉,旋即又散开:“这个理也不算错。”
地里出身的泥腿子,对男女哥儿的判断就是:能干活和没那么能干活,有本事的人总归能在他这得到些优待。
·
熊锦州将刚买回来的点心放到桌上,顺手给人续了碗茶水,刚在宁归竹身边坐下,就见天家父子偏头看过来,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太子笑道:“听老陈说你是个没志向的,就想在家陪着你夫郎?”
“是啊。”
熊锦州回答得很顺,神情上还有点摸不着头脑。陈县令都这么同这几位说了,怎么还要多嘴又问一回?
太子:“……”
这夫夫俩每次理直气壮的点,都有些让人无语心塞。
天底下多的是无欲无求的人,但若是遇着足够强大的权势,也会在三言两语间改变志向。
宁归竹不知道他们身份也就罢了,怎么这捕快也是如此?
熊锦州的本领虽然不错,但还没到让他们刮目相看的地步,被这么噎了一下,太子不太想搭理他了,又换了话题与宁归竹闲聊。
宁归竹心里沉沉叹气,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可聊的。
时间一下子便来到中午。
宁归竹便道:“时间不早了,几位要不留下来吃顿饭?”
聊得太久,那根害怕紧张的神经早就放松了,左右已经如此,不如大大方方地招待。
皇帝想了下:“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都是我习惯了的事。”宁归竹说完,又对熊锦州道:“锦州你去买点菜回来。对了,肉要五花的。”
“好。”
眼见人起身,就要出门,宁归竹又追加了句:“买完菜记得把孩子们接回来,还有安和也别忘了。”
“知道了。”
目送熊锦州离开,宁归竹又同几人说道:“那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厨房了。”
熊才廉抓住机会起身,“我同你一起。”
他方才一直在人群里面当鹌鹑,这会儿一看周围,官职最低的就是他了,正好顺理成章地换个地方透透气。
第150章 第 150 章(五千、六千营养液加更)^……
进入厨房。
寧归竹淘着米, 询问在烧火的熊才廉:“这几位是个什么来历?”
熊才廉:“……”
还不如在外面当鹌鹑呢。
见他表情纠结难言,寧归竹理解地道:“不好直说的话,只透露些许也是行的, 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備。”
熊才廉想想, 觉得这话不错,就说道:“与你说话的那位是个大官, 他儿子倒是逊色些, 但也很厉害,至于另外两位, 老者身边的林伯是他管家,另一位既是同僚也是护卫。”
寧归竹眼皮又是一跳。
讓同僚当护卫?
只能说他见识少,总觉得这待遇是皇家人才有的, 不然就是什么钦差大臣暗查。
但应该没谁家钦差便衣暗访,直接访到当官的面前来的吧?
可如果是皇家人……
不是说当朝天子亲戚早在乱世中死光了?
眼见着寧归竹越想越深,熊才廉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竹哥儿,这火已经烧起来了,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啊。”宁归竹回神,放弃自己吓自己的行为, 说道:“帮忙洗几个红薯吧, 记得削皮,一会儿放飯上煮。唔,还要个冬瓜。”
熊才廉:“?”
有时候真的理解不了宁归竹。
方才还好像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脸色都开始不对劲了,结果现在就敢给人弄红薯飯吃。
宁归竹煮着米飯,注意到熊才廉的反应也没吭声。
对他而言東西只要好吃就行了,没什么高低贵贱可言。而且, 若是真要论这个的话,他连猪肉都不能做给人家吃,得去買羊才行。
先不说買不買得起,关键是找不着啊。
不年不节的,谁会杀羊?
如果是買整只的话,那原因倒确实是买不起了。
心里嘀嘀咕咕,宁归竹把米飯蒸好后,又自己下了地窖,取了熏制好的腊肉腊肠腊猪肝上来。
腊味上锅蒸,宁归竹开始切干辣椒、姜片、蒜片。
他们两人一刻不停地忙碌着,熊錦州带着买好的菜回来了,快步掠过前院,将東西送到厨房里,熊錦州道:“竹哥儿,我还买了点鸡蛋放角落里了,你拿菜的时候仔细点。”
“好——”
宁归竹应声时,熊錦州已经再度出了门,准備去接小崽子们。
·
学堂。
安和有教人的经验,一节课下来还算轻松。
下课的铜锣声刚刚响起,他正在收拾東西呢,就见熊錦州从门口探头,说道:“快点儿,一起回去吃饭。”
“哦哦好的。”
安和加快速度,熊锦州去了隔壁。
熊家三个小的念了一上午的书,正在喝水,林家三个也在收拾東西了,准备一会儿去工学堂的食堂吃东西。
熊锦州抱起五福,问奶娘:“他刚刚吃东西了吗?”
“吃了,刚睡下。”
闻言,熊锦州就放心了。
一行人回到院子里,皇帝瞧见他抱着孩子,便乐呵呵地招手,“抱过来,讓我也瞧瞧。”
熊锦州只好顺从过去。
因着环境变换,五福在路上就醒了,这会儿正打着小哈欠揉眼睛,被陌生的老人抱住,也不哭不闹的。
“哎哟,这可真够乖的。”
皇帝有些稀奇,喊着身边人瞧孩子。
他年纪大了,自家儿孙瞧过不少,哭闹不止的一大堆,这么乖的还真是难得一见。
太子也伸手逗了逗,被小孩抓住手指,便停住动作不动了,笑着道:“长得也好看,随他阿爸。”
想想宁归竹那漂亮到讓人一眼惊艳,再见难忘的脸,再看看怀里的小漂亮,皇帝忍不住笑呵呵地哄小孩,“五福快快长大,等大了给爷爷做孙夫郎去。”
熊锦州在旁边听见,頓时黑了脸。
他家五福才两个月呢!
吕天驕瞧见,没好气地推了人一把,讓人赶緊去厨房里帮忙。
黑脸也就算了,可别说啥不好听的出来。
可惜,她防住了大的,没防住小的。
熊茵茵道:“那爷爷家的哥哥漂亮吗?五福弟弟肯定喜欢漂亮的。”
皇帝一愣,见是小孩,也没生气,却是逗她道:“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漂亮的?”
这回说话的却是熊川水,“因为师父和小叔都好看啊!”
皇帝哈哈笑起来:“看来我孙儿是没这福气了。”
旁边几人除了太子全在尬笑。
·
午餐很丰盛。
荤食是红烧肉、爆炒猪肝,野葱炒腊肉,煎熏香肠,蔬菜简单些,弄了醋熘白菜、炒豆皮、蒸面条菜,再加上冬瓜排骨汤,正正好八个菜。
看到这伙食,皇帝不由道:“真是破费了。”
宁归竹放了两碟小菜——腐乳和榨菜——在桌上,闻言道:“大多是家里有的东西,算不得破费。”
众人洗手盛饭。
老皇帝自己动手,先盛一块锅巴,再弄一口饭,然后是软糯香甜的红薯。
大家跟在后面,有样学样。
各自入座。
皇帝咬了口锅巴,叹道:“就是这个味儿,以前日子难,锅巴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皇宫里的御厨也会弄锅巴,但他们弄出来的那个,一片片金黄漂亮,均匀得跟用手上过色一般,好吃是好吃,但没他想要的那个感觉。
宁归竹也爱吃锅巴,不过他喜欢淋点汤上去。
正酥脆的锅巴表面沾染汤汁后立刻就吃,风味与正常吃锅巴不太一样。
这会儿听老人这么说,他便推荐了这个吃法。
皇帝闻言,倒也动手淋了点,一口咬下,汤汁充斥在口腔中,锅巴香却比汤更清晰,他不由赞道:“你是个会吃的。”
跟人聊久了,宁归竹没了一开始的緊张,这会儿闻言便笑道:“您也可以试试蘸点腐乳,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味道要偏辣一些,不要弄太多。”
“没事,我能吃辣。”
皇帝夹了一筷子,筷尖横扫将其抹在锅巴上,确实又是另一种风味。
太子在旁边有样学样地吃着。
其余几人动作要收敛许多,个个都是安静的,也就宁归竹不知道皇帝身份,这才能跟人有来有往地聊着。
于是,桌上最吵闹的便成了四个小孩。
熊家三个和安和在同龄人中,其实是比较稳重乖巧的那一批了,只是他们胳膊短,安和还会瞧着气氛不好意思吭声,三个小的可不管那么多,遇着弄不到的菜就去拉熊锦州。
熊锦州一手抱着五福,还要一手照顾他们,好气又无奈。
宁归竹顺手给他们夹了两筷子菜,“要吃什么跟师父说,你们小叔忙不过来呢。”
家里崽崽是个嘴馋鬼,一上饭桌就爱闹腾,确实是不好再顾及他们几个。
熊金帛闻言,歪了歪头,“师父不是要和爷爷聊天吗?”
刚刚小叔跟他们说过了,师父和陌生大人聊天的时候,他们不可以过去打扰的。
宁归竹不知道熊锦州的叮嘱,随口道:“我又不用手说话,给你们夹菜能妨碍什么。”
小孩们闻言,嬉笑道:“师父又开玩笑,本来就没人用手说话啊。”
宁归竹虚点他们一下,“你们又知道了。”
·
从手艺上来说,宁归竹当然比不上御厨,但人家也不敢将猪肉往皇帝面前送,这一頓饭吃下来,一行人还是十分惊艳的。
午饭吃完,喝上一口清淡的茶水,漱去口中的荤腥,这才算得上是满足。
熊锦州抱着孩子,去厨房里给五福喂奶。
宁归竹让安和他们去休息,陪着客人们坐了一会儿,几人便起身告辞。
临离开了。
皇帝忽然转身,笑着问宁归竹:“你会这么多东西,可知道自己触及了多少人的利益?”
宁归竹心脏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看向陈县令和吕天驕,对上两双鼓励的视线,抿了下唇后道:“学来的东西哪有一辈子不用的,总归都会被人盯上,不如借此多做一些,也能多点保障。”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来之前看过你许多消息,今日聊下来却发现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倒也是应了那句闻名不如见面。”
他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徒留宁归竹愣怔在原地
太子拍了拍他肩膀,安抚地道:“老爷子挺喜欢你的,你好好干,未来差不到哪里去。”
宁归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太子说完示意了下吕天驕后,快步去追吓完人就跑的亲爹了。
看见这一幕,熊才廉迟疑了下,也说了句:“竹哥儿你别怕,那两位是真的好相处的。”
因着要随驾,他不好多留,说完也走了。
只是追上去一段路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往后瞧了瞧,不明白宁归竹为什么会是这反应。
后方。
吕天驕抱着宁归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忍不住腹诽了皇帝句。
做什么这么直白啊。
宁归竹深呼吸两下,稍稍往后退了一点,抬头直视吕天骄,眼睛一眨不眨:“伯母,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例如,他不是他。
吕天骄叹息一声,温柔地拂过他的鬓角,说道:“竹哥儿,你那时伤得太重了。”
那人跪了两天两夜,没有上半分药,就一路颠簸到了安和县,连成婚都是送他来的媒婆‘扶’着人拜的。这样的遭遇后,得多出挑的身体素质,才能在第二天喝过一碗寻常风寒药后,就能活蹦乱跳地爬起来?
也就熊家人什么都不知道才没觉察出问题。
宁归竹唇瓣紧抿,无措地看着吕天骄,迟缓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伯母,我……我……”
吕天骄怕人乱想,缓声暗示道:“你双胞胎哥哥去世,难过也是正常的,如今日子和和美美的,再没人会来打扰你。”
宁归竹闻言眼睛一酸,他深吸一口气,十分郑重地道:“谢谢您。”
吕天骄瞧得心疼,但停顿片刻后,还是问道:“竹哥儿,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宁归竹思绪正乱着,闻言下意识摇头,“不知道,我做了个梦,醒来就这样了。”
他甚至没有自己死亡时的具体印象。
听到这个回答,吕天骄却是放心下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瞧见熊锦州抱着孩子出来,便说道:“你夫郎方才得了个噩耗,好好照顾一下,这两日就不用去忙了。”
熊锦州虽疑惑,但瞧宁归竹的反应不对,就没追问什么,只说道:“谢谢将军。”
吕天骄摇摇头,走了。
谢她做什么,她也是让人害怕的缘由。
·
工坊门口。
皇帝揣着手蹲在墙边,跟一个小娃娃闲聊。
小孩对权贵富人的恐惧还没那么深,见皇帝语气温和,他们县令大人又在旁边,便抱着球跟人聊了起来,声音清脆,颠三倒四地说着县里的事情,其中十句又有八句同宁归竹相关。
没办法,有了宁归竹,工学堂才正式开起来,才有大家学手艺做工赚钱的日子。
大人在家里说得多了,小孩自然也就学了去。
吕天骄从里面出来的动静吸引了皇帝的注意,他停了与小孩的对话,缓缓起身,大太监上前一步,给了那孩子几枚铜板,将人哄远。
皇帝问道:“可问了?”
吕天骄:“说是一觉睡醒就这样了。”
“哦。”
皇帝也没说信不信。
吕天骄这话只是在重复宁归竹的回答,至于判断说这话的人有没有撒谎,那是暗处玄武卫的责任。
皇帝抬步往前走,陈县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带出点控诉来:“都说了孩子胆小了,您怎么还要吓唬他这一回?”
问来历的事情明明就可以徐徐图之。
皇帝也不在意他的逾矩,只哼笑道:“等你们舍得开口问,老子怕是都要没了。”
不在病重之前死了心,等他老糊涂时,再把这小孩儿拎去牢房严加拷打不成?
他说话不忌讳,几人却是瞬间哑巴了,太子咳了声,不悦道:“爹,你又胡乱说些啥呢,回头娘知道又该难过了。”
皇帝:“……”
他咬牙:“你要是敢同你娘说,我就打断你的腿!”
“哦,好吧。”
语气平静,显然没将这威胁放心上。
·
院里。
熊锦州瞧着宁归竹恍恍惚惚的,空出只手来抱住宁归竹,温声道:“我在呢,别怕。”
宁归竹不想人担心,勉强活跃气氛地轻哼:“生死大事你也能解决不成?”
闻言,熊锦州顿了下,抬手抵住宁归竹的后脑勺,让人靠在自己身上,这才开口道:“解决不了,但我能陪你一起面对。”
他保证:“不管什么事。”
宁归竹听着身边人的心跳声,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骤然放松了些。
他抱住熊锦州,感受到五福在他脸上乱动的小手,又深深地吸了口气,道:“锦州,我哥哥死了,我们给他立个衣冠冢好不好?”
熊锦州一顿,抱紧了宁归竹,“好,听你的。立在哪里?”
“就竹林吧。”宁归竹道,“若是真有鬼魂,他也能常回家吃口饭。”
“现在?”
“现在。”
两人说做就做。
原主的衣服还在小河村的屋里,宁归竹让熊锦州回家去取,他则抓紧时间把五福哄睡了,放到摇床里。
等熊锦州回来,宁归竹和熊锦州一起挖坑。
衣冠冢的位置在厨房这一侧,远离排水渠的位置,挖出来的空间不算小,宁归竹将装了衣服的木箱子放进去,熊锦州动手掩埋,在地上堆出个小土包来。
宁归竹蹲在小土包前面,道:“事情弄得太匆忙,晚些时候,再给你填补其他东西。”
穿越一场,宁归竹也做不到完全不信鬼神,只希望有了这衣冠冢,原主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好好排队投胎,来世去一个好时代。
熊锦州陪着宁归竹待了会儿,说道:“我去买点纸钱香烛回来,要立木碑吗?写什么?”
宁归竹手指微微蜷缩,良久道:“买把刻刀,我自己来吧。”
熊锦州迟疑。
宁归竹语带央求,“锦州。”
熊锦州叹息,“好吧,到时候我跟你一起。”
“好。”
买的东西比较杂,熊锦州换了几个地方,才将东西全部备齐,宁归竹刚好打扫干净坟包周围的环境,和熊锦州一起给人点了细香与蜡烛,又烧了纸钱。
安安静静地等待香与蜡烛熄灭,这场祭奠便到了头。
两人回到家里,孩子们已经醒了。
熊锦州没让他们去打扰宁归竹,同安和说了他们今明两天不会去学堂,得拜托安和看着的事情,又拉着三个小的再三叮嘱,玩的时候不能踩着坟包了。
宁归竹听着外面的动静,提笔在木板上写下:安故兄宁家三郎佛奴之墓①。
原主佛奴,名归竹,但与他不同,原主的‘归竹’是主家赐的仆从名。想来对他而言,饱含父母爱护之意的佛奴会更得他的心。
除此之外,还有立碑人、生卒年等。
……
听着玄武卫汇报的消息,皇帝沉默片刻,扭头问儿子:“那孩子该不会真吓出什么毛病来吧?”
知道这其中内情的瞧着,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在给自己挖坟立碑。
太子往嘴里丢了颗盐卤花生——陈府厨子用宁归竹给的方子做的,享受到那一口花生芯的清甜后,才开口道:“您这话说得多新鲜啊,但凡是个脑子活泛的,都会被您吓着好吧。”
皇帝不听。
皇帝啧了声:“胆子怎么就这么小呢?”
他又问:“你娘还有多久到?”
太子手一顿,侧头:“您该不会要让娘去哄人吧?”
皇帝理直气壮,“什么叫让你娘去哄。天下的女子哥儿都归她管,这叫各司其职。”
太子:“……”
他提醒道:“爹,咱们先前商量过的,她会在下游等您。”
安和县的河是分支河,大型船只进不来。考虑到皇后身体不好,前半段路是不与他们同行的。
皇帝叹气,“那你去哄吧。”
太子:“……”
跟爹出门就是烦人。
·
熊家。
还不知道昨儿那对父子俩在发愁什么,宁归竹经过冲击过后,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连那几人的身份都懒得深想了——反正是他得罪不起的。
因而王春华中午被熊锦州喊来家里时,见着的宁归竹状态还不错,如果不是熊锦州说起衣冠冢的事,她都发现不了宁归竹的异样。
“竹哥儿你别难过,那伺候人也不是什么轻松事,早早去了或许还能投个好胎呢。”
“大嫂我没事。”宁归竹笑道,“就是想着有个衣冠冢,也存个念想。”
他代原主活了下来,对外人而言却不算已故,可人终归是走了的。依着老一辈的想法,总该有个碑有个后代惦记,已故的人才能安心去走轮回路。而且,吕天骄那么说,意思便是已经为他摆平后顾之忧,从此宁佛奴就是他的兄长,兄长已故,当然得准备坟墓了。
想到这,宁归竹轻叹,他这心思也没多纯粹。
王春华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只当他是在这强颜欢笑。
家里吃过午饭,熊锦州让宁归竹去哄五福,他则挽了袖子,和王春华一起收拾大蒜。
等到孩子睡熟,宁归竹来到厨房时,两人已经剁了两大碗蒜末出来。
锅中烧火,冷油入锅。
宁归竹把提前洗干净晾干的香叶、八角、桂皮放入锅中,小火熬到香味出来之后,将香料捞出,倒入一部分蒜末继续熬,一边熬,一边搅拌,避免粘锅焦糊。
等到差不多了,将切好的干辣椒碎放进去,加入食盐,再熬一盏茶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这是最简单的一种,不过味道是不差的,弄青菜的时候淋一些会很香。”
宁归竹说着放下锅铲,示意熊锦州换个锅,重新加油,“金蒜醬要等油热之后,把切好的蒜末放进去,油也要多放些。”
灶台里烧着火,等到油热开始冒烟后,往里倒入蒜末,小火翻炒到蒜末金黄即可。
王春华在旁边瞧得认真。
等到两口锅里的醬温度降下来,便由她接过锅铲开始尝试。
蒜醬的种类不少,一个下午结束,宁归竹又教了蒜蓉辣酱、花生蒜酱、鸡蛋蒜酱等。
用干净的陶坛装了封好口,放在地窖里也能吃上一段时间。
当然,用油熬煮过的蒜酱是最耐放的。
忙忙碌碌一下午,心中最后一点郁结也散去,宁归竹欢快地送走王春华和四个孩子,笑着转身抱住熊锦州,拉长了声音道:“锦州,我今天想吃饺子!”
蒜蓉辣酱蘸饺子超好吃的。
熊锦州抱起他颠了颠,笑着说道:“那我去买肉。”
“我跟你一起。”
“也行,先去抱五福。”
两人说着话进入家门,一个去拿银钱,一个抱起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婴儿,出门后直奔市集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