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王剑高悬25阴影萌发


    凪夜一好半天没抬头。


    他躲得很快,原本能把人直接打得骨裂的一棒只险之又险地擦着他脸过去,饶是如此威力也不可小觑。


    他半边脸都麻了,嘴里蔓延着浓重的血腥味,雾气因为被他强行压制下去,正在身体里狂躁地来回窜动。


    “夜一……没事吧?”


    旁边传来安娜小心翼翼的询问。


    凪夜一抬起头,冲着安娜安抚性地一笑。因为怕脸上的伤吓到安娜,他并没有把手放下来,因此能看见的只有他弯起的眼睛,弧度柔软又温和。


    “我没事。”


    眼睛一弯起来,眼角就滑下来几滴眼泪。不过这次是生理性眼泪,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八田这一棍来得恰到好处,直接把他从浓烈到近乎窒息的情绪中打醒了。


    受他的情绪影响,雾气也慢慢平息下来。凪夜一摩挲了一下胸前的挂坠,牵起口罩将脸重新遮住,站起身拍干净衣服上的灰,这才对八田道:“没事,不用担心。”


    他伸出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揉安娜的头,和他们挥手告别。


    八田站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


    “安娜,那家伙谁啊?”因为心虚,他的气势不是很足,问完这句自顾自地嘟囔,“奇怪的家伙。要是我走在路上忽然被人揍了,非得把对面痛扁一顿不可……”


    “美咲。”


    “啊?怎么了……”


    “我要告诉出云,你在路上随便打人。”


    “不要啊!!安娜!!!”


    “哈……哈……你跑的太快了……八田桑……发生什么事了?”


    “来得太晚了啊死胖子!!”


    狱门疆被取下来攥进掌心,凪夜一双手揣在兜里,一个人往白日馆走。


    他整个人显得异常安静,雾气漂浮在他身边,莫名感觉有点胆战心惊。


    “喂夜一……你还好吧?”


    凪夜一转头看它,湿润的眼瞳中浮现淡淡的疑惑。随着他眨眼转头的动作,脸颊上一道新划的泪痕微微反光,很快被风吹干,消失不见。


    “只是一点小伤。”他道,“再过几分钟就好了,也不痛。”


    “我不是说这个!”雾气如临大敌,“我是说……就是,你有没有什么强烈的冲动?想干点什么不好的事情那种……或者觉得心情特别不好之类的……”


    凪夜一明白过来它在说什么,视线慢慢向下,盯着自己的脚尖。


    “最开始,有一点。被八田揍了以后,就没有了。”


    雾气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定他说的是实话以后,提起的心才放下去一点。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凪夜一说,“不知道。”


    雾气说:“不知道就别想了。你有没有发现,你比之前长高了?”


    凪夜一停下脚步,对着路边的玻璃橱窗看了自己一眼。


    “好像是。”


    “你身上的时间开始流动了,夜一。怎么样,看见自己长高了高兴吗?”


    凪夜一说:“我原本也不是这个年龄吧。肯定还会再长的。”


    他的语气如此笃定,雾气漂浮在他身边,问道:“你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猜的。”


    回到白日馆后,凪夜一照常过了一段时间。某种意义上,他的日常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得有些枯燥。


    要么在外头攒愿力,要么挑挑拣拣地接几单任务,要么待在房子里休息。绿王比水流沉得住气,凪夜一好像比他更沉得住气,唯一沉不住气的只有夹在两人中间的五条须久那,没日没夜地在白日馆落点的周围发狂。


    “这家伙今天怎么又不出门?无聊死了!在家里这么久他身上不会长蘑菇吗?可恶!”


    小小的少年屈起一条腿坐在天台边缘,臭着脸捧着游戏机打游戏,按键按得咔咔响。


    “他自己是爽了,我可是要在楼顶上吹一天的风啊!流真是的,监视这种事情直接让琴坂来就好了,多方便啊。大不了多加点鸟食……”


    嘀咕到这里的时候,屏幕里的游戏画面一顿,闪现“通关”的字样。


    “啊,真无聊。”


    五条须久那兴致缺缺地将游戏机扔到一边,盯着漫长的天际线开始放空自我。


    “想让那家伙帮忙把石板弄出来,直接去问就行了嘛。答应了最好,不答应的话就抓回来用点手段强制他答应,这么简单的事干嘛一直拖来拖去的……真搞不懂流啊。”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忽然一亮。


    “我自己去问不就好了?要是有好结果,流肯定会夸我——开玩笑的。”


    他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扛着镰刀站起来活动身体,准备小小地翘一会班。


    “流说不要轻举妄动,还是不要贸然行动了吧。”他一边往楼梯走,一边念叨,“大不了再等等,反正我们一直都在等。磐先生说计划需要耐心,那我也长点耐心算了……”


    “个鬼啊!”


    五条须久那猛地折回天台边缘。


    “谁知道黄金那个老头什么时候死……这家伙又不是王,也不是哪个王的氏族,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吠舞罗的那个菜鸟都能一棍给他打飞,搞那么小心干嘛!!”


    “好,决定了。我自己去问!”


    说干就干,五条须久那从天台跳下来,平稳落地,提着镰刀敲响了凪夜一住处的门。


    敲了半天没人应答,五条须久那尝试拧了一下门把手——咔哒一声,门开了。


    门内的空间阴暗潮湿,空荡荡的,和废宅没有区别。五条须久那潦草看了一眼,感觉这完全不像住人的地方,困惑地皱起眉头:“什么鬼地方?”


    他在空旷的房子内部搜寻了很久,没有找到人影,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被愚弄的愤怒。


    最重要的是,自从进门以后,这个空间忽然变得玄妙起来。


    五条须久那搜寻无果,憋着满心不满打算离去,却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门了。


    背后应该是卧室的房间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他的目标无声无息地立在门后,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像一只漆黑的鬼。


    “有何贵干?”


    鬼说话了,声音听得五条须久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后退两步,离这个诡异的东西远一点以后,才站直身体,用一贯漫不经心又有点高高在上的语调开口:“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那就长话短说好了——你的能力很有意思,我们的王对你很感兴趣,想要请你帮一个小忙。同意的话,现在就跟我走一趟。怎么样?”


    黑暗里的人影没有说话,半晌,他的影子动了动,光与暗的交界处迈出五条须久那熟悉的身影。


    暗中监视他这么久,五条须久那从没和凪夜一对上过目光——这时候乍一和那双绿瞳对上,顿时一愣。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可置信。


    凪夜一看他的目光,隐隐有点失望,像是在看一件无趣的残次品。抛出去的饵料钓上来一条龇牙咧嘴的小鱼,大鱼对此视若无睹,未免让他觉得自己有点高估对手,白费了很多力气。


    五条须久那轻而易举地被这道视线激怒了,咬牙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凪夜一却已经收回了目光。他转身走回黑暗里,声音半点波澜都没有:“你还不够格,叫你的王来跟我说话。”


    五条须久那心里猛地窜起一股火气:“你这家伙——”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掀飞出去。


    门内轻飘飘地飞出一句话:“还有,主人没有应答的时候,不要擅自把脚踏进门里。很没礼貌。”


    这句话完以后,那门“砰”的一声,当着五条须久那的面重重关上了。


    五条须久那坐在凪夜一门前的路上懵了很久。


    一把怒火在他眼里越烧越旺,他攥紧武器的柄,恨不得现在就爬起来一刀把凪夜一的破房子砍了。


    但御勺神紫的警示在关键时刻出现,把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吊了回来。


    饶是如此,五条须久那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竟敢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目中无人的家伙……好,好极了……”


    他咬牙切齿地撑着镰刀从地上站起来,用极其恐怖的表情瞪着门,只用了数秒时间在心中打定主意。


    五条须久那干脆利落地扭头离开,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登进JUNGLE内网,将御勺神紫负责更新的、凪夜一的资料从头翻到尾,很快提取出来几张照片。


    凪夜一有时会在街上偶然碰见一些吠舞罗成员,且这些成员多多少少都能得到他一些不同寻常的优待。


    比如那个能被他特意停下来关照的小姑娘,还有那个把他一棍打飞却没有承受一丁点不良后果的菜鸟。


    再比如……


    四面环绕的人群中央,迷乱冰冷的霓虹灯下,单膝落地、一脸温和朝着他伸出手的青年。


    终端发出“滴”的一声轻响。程序自动检索过后,一份新的资料被提到了照片侧方。


    ——吠舞□□部,十束多多良。


    第26章 王剑高悬26谢谢你救了我


    十束坐在酒吧沙发上,低头拆一只礼物盒子——虽然包装平平无奇,但在青年心里,它和礼物盒子没什么区别。


    他用刀片划开胶带,打开了纸箱的盖子。


    里头躺着一台机器,是有一段年头的老相机。十束把它举起来查看,棕色的瞳孔里满是惊喜。


    “我最近正准备去淘一台来着,”他把相机翻过来翻过去地看,“他怎么会知道?”


    草薙靠在吧台边上抽烟,耷拉着眉毛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应该觉得很恐怖才对吧……”他念叨,“连最近的喜好都了如指掌什么的,真的应该去好好查一下了吧?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一直这么寄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难得的,十束放下相机,对他的提议表示一点赞同。


    “嗯,确实。”他微微笑道,“这样下去不行的。明天请一天假,好好地去找人吧。”


    草薙弹烟灰的动作一顿,有点意外,“你知道是谁了?”


    十束说:“差不多。不过,要等见了才知道。”


    他将相机放回盒子里,转头放到了他在草薙酒吧里专属的置物间——有时草薙会开玩笑叫杂物间——随后收拾好终端,推开了酒吧的门。


    透凉的夜风吹进来,拂动青年亚麻色的软发。十束向酒吧里的人挥手告别,一脚踩进夜色里,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入夜以后街上往往没什么人,十束将双手揣在兜里,安静地往前走。


    忽然,他若有所感地转过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个人。


    很矮的个子,漆黑*的兜帽,脸藏在兜帽底下,看不清楚。


    很快,十束听见了他的声音——稚嫩的声线,含着些许阴恻恻的恶意:“嘛,自认倒霉吧。谁叫那家伙在乎你呢?”


    十束眨了一下眼睛,意识到自己碰上事儿了。他口袋里的手已经碰上了应急拨号键,正要按下去的时候,后颈忽然一痛,身体无力地栽倒下去。


    五条须久那将兜帽掀开,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被他一招放倒的青年。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好歹也是个氏族成员,明天我会好好地把你丢回去的。”


    十束蜷缩在地面上,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


    五条须久那正要伸手,不知道从哪飘来的雾气忽然钳住了他的手脚。他顿时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想钓出来的家伙提前咬钩了,眼中闪烁兴奋的光泽。


    他转了转手里的镰刀,长柄雾气在空气中甩出令人发怵的风声。身后的空气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五条须久那“哈”了一声,猛地向背后一击!


    他的攻击落了个空。反而自己被重重地踹了一脚,视野天旋地转,倒飞出去。


    他在空气中稳住身形,借助墙面抵消势头,平稳落地。落地以后的第一件事,是抬头发出怒气冲冲的质问:“你敢踹我?!”


    凪夜一半蹲在十束身边,闻言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


    “怎么不能?”他说,“夜刀神,架住他。”


    侧方飞来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太刀,两柄武器相接发出巨大的“铿”声,夜刀神狗朗猛地架住五条须久那的镰刀,劈头盖脸一通训斥:“你拿着你的王的力量在干什么?大街上绑架人,无耻的勾当!”


    五条须久那:“哈??你谁啊??”


    他轻而易举地被激起怒气,决定先解决掉面前这个碍眼的家伙。


    凪夜一蹲跪在十束身边,抿紧唇,检查青年的身体状况。他的肋骨下方有些不适,位置和他刚刚踹五条须久那的地方一模一样。规则将他加诸于别人身上的伤痛加倍还回,但碍于失去痛觉,只剩下麻木的钝感,很快被少年忽略掉。


    动手的结果就是这样,别人断了一根肋骨,他会断两根。但仅限于动手——要是杀了人,惩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十束倒在地上,安静得有些不详。虽然知道五条须久那碍于立场不会真的对十束下重手,但凪夜一的状态还是有些不稳定,他偶尔会幻视十束身下流出一滩猩红的血,再眨眼地面却又变回了原样。他的心跳变得急促,原本平稳的双手开始发抖。


    这些异状直到感知到十束心跳时才慢慢停住,确认青年只是暂时昏迷过去,凪夜一凝滞的呼吸开始流动,冷绿的眼球转动,倒映不远处激烈的战况。


    至此,他心中缠绕的不祥预感才开始消散。


    从【绿】那边钓出个傻子固然令人失望,这个傻子的行动却不能忽略。绿之王想要评定他的价值、想要追求一次合作,出于考量不会对他动手,但不代表五条须久那不会。


    这是个被傲慢盘踞头脑、眼高于顶又固执无比的臭小鬼,被否定以后不会偃旗息鼓,而是会更加想方设法达成目的。王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却放任自流。


    无色毫无疑问站在恶的一方,原本绿在十束之死中扮演的定位模糊,凪夜一缺少判断他立场的关键。但在今晚,他心中渐渐有了定论。


    夜刀神狗朗的实力逊于五条须久那,很快落于下风。


    凪夜一找到机会,朝着五条须久那的方向张开手掌——浓郁的雾气在他的手掌边缘涌动,代表白日馆实体的白色光带藏在其中,沿着奇异的轨迹飞掠出去。


    这些光带碰到五条须久那以后,会生成一个束缚空间,将目标拽回白日馆内。


    很明显,凪夜一不打算把人放回去了。


    五条须久那似乎也有不好的预感,一镰刀挥开夜刀神狗朗,再俯身躲开疾驰而来的雾气,提着武器朝凪夜一的方向疾驰,镰刃上爬满绿光。


    这家伙的异能诡异,中招了一定会吃点苦头。要想不中招,就直接把源头干掉!


    五条须久那杀上了头,御勺神紫的话直接被他丢到了脑后。


    夜刀神急声提醒:“凪!躲开!”


    “哈哈……”五条须久那狂笑,“躲得开就试试啊!菜鸟!”


    携着凛凛寒光的镰刃近在眼前,凪夜一不躲不避,背光的眼睛像两只死绿的黑洞。他不仅不躲,反而朝着五条须久那的方向举起手。


    按照预想,这只手应该被直接削断。可千钧一发之时,不知从哪来的一道力气猛地拉了他一下,少年整个人从镰刃的轨迹上错开,摔进一个有些细弱、并不宽敞的怀抱。


    他举起的手被拉出一条血淋淋的豁口,手掌却没有断。


    狂躁的雾气猛地从少年体内迸溅出来,眨眼间凝成狰狞扭曲的雾刃,以秒为单位欺近五条须久那的身体,于他眼中拉出杀气腾腾的尾迹。


    时间仿若凝滞,一个念头从五条须久那脑中浮现:


    要死了。被这些东西碰到的话,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极致的绝望之下,五条须久那僵滞一瞬,紧接着,求生的本能夺过身体控制权。他毫不犹豫地将镰刀丢开,找准方向预备逃命。


    御勺神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总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变得严肃,如同一颗救命稻草:“须久那,抓住我!”


    侧方递过来太刀的刀鞘。五条须久那立刻抓住,在迎面飞来的雾刃将他们绞成肉泥之前,平坂道反的手伸出,将他们拽回地下。


    激烈的博斗声骤然消失,夜路上重归平静。夜刀神狗朗已经循着力量的痕迹追了出去,凪夜一一动不动地躺着,两条手臂还过他的胸前,组成一个轻柔的怀抱。


    十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有点虚弱,却远不像刚刚醒过来的样子。


    “总感觉你会来,预感成真了啊。”他弯着眼睛轻轻笑道,“谢谢你救了我。”


    第27章 王剑高悬27十束的公寓


    十束将这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年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因为是一个人住,公寓的面积不大,摆设带有个人风格浓厚的凌乱但整体看起来仍然十分温馨。


    进了门以后,他让少年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则去房间里提了个应急药箱出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凪君……是吗?”十束的声音温温的,“把手伸出来吧。”


    白发少年伸出了手。他纤白细弱的手掌上横亘一道巨大的划痕,十束走之前为他做过应急处理,现在血迹已经凝固了,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十束看了看,用酒精和棉签将他伤口边缘的血一点点清理干净。


    期间,他一直仔细观察着少年的反应,留意他是否忍得住疼痛;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脸上完全没什么波动,就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眼瞳浸在暖黄的灯影里,透出点奇异的漠然。


    似乎每一次见面,他都是这个表情。


    除了第一次。十束想。


    他第一次和这个名为凪夜一的少年见面,是在吠舞罗酒吧外。


    那时凪夜一站在酒吧外头,贴着门透过厚厚的玻璃往里面瞧。十束被草薙提醒,走出门查看情况,见到的只有一个匆忙离去的背影。


    因为害怕他跑得太快在路面上滑倒,十束提醒了他一声——凪夜一不知怎么的慢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时少年的表情,十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根小刺扎了一下。很快,对方重新转过头,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很少,十束的一生中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仿佛天然应该为了什么事情、什么人行动,上一个是周防尊,现在又加了一个凪夜一。


    王很让人操心,面前这位的程度也不遑多让。


    “明天带你去医院好好处理一下。”十束说,“今天就先这样,好吗?”


    听出来对方有留人的意思,凪夜一有点愕然地抬眼。


    诚然,他跟着十束进了这间公寓,是有点想看看上一次被死亡阻隔没能去成的地方,但并不打算在这里多待。


    甚至于,他也没打算在十束身边多待。


    自己身上牵扯着很多事情,十束靠近他一定没有好结局——就像今晚这样。


    他没有战斗能力,一旦被波及,后果几乎就只有一条。


    “谢谢,不用了。”他垂下眼帘,语气平静地拒绝,“我得走了。”


    十束一直很尊重别人的想法,不做强迫人的事。只要自己表达了不愿意,他多半就会……


    “去哪?”十束说,“这个伤口一定会被你放着不管吧。下次寄给我的礼物盒子上会沾着血吗?”


    凪夜一移开了目光。


    他的反应让十束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重,对一个没见过几次面还救过自己的少年用这样说教的语气,显然有点过分了。青年顿了顿,没再开口,动作细致地用绷带一圈一圈地将凪夜一的伤口缠起来。


    他们没见过几次面,却远不像遥遥相对的陌生人。


    十束心中似乎天然存有一份对少年的关系,而凪夜一并不是会忍气吞声的类型,面对青年却总是低头让步,不愿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很快,少年的伤口处理完毕。凪夜一的手动了动,很快僵住了,因为十束没有松手。


    青年就这么攥着他的手,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凪夜一说:“不认识。”


    他静静垂着眼睛,语气听起来没什么波澜。


    少年的心情总像是被封在一只漆黑的小球里,无端显得阴霾,叫人看不真切,也从不外显。恰如现在,许多情绪在小球内冲来撞去,外表却仍显得风平浪静。


    十束却仿佛拥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一眼从迷雾中找到了真正的答案。


    “我们认识。”他笃定道,“只是我的记忆出了某些问题,对吗?”


    凪夜一是真的有点后悔了,后悔跟着十束走进来。来自十束的、熟悉的暖意缠绕上来,他的灵魂叫嚣着恐惧,恨不得现在就落荒而逃,青年攥着他手腕的手却像是一只柔软的铁箍,将少年的身体不留情面地钉在原地。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十束却已经将他的袖子挽了上去,意义独特的印章暴露无遗。


    “那天晚上不小心看见的。”十束轻声说,“回去之后,我一直在想这个,打算找机会再见你一面。”


    凪夜一低垂着头,白发垂下,遮住眼睛。


    “找我……做什么?”


    十束用柔和的、郑重的语气说道:“带你回家。”


    凪夜一的手指微微蜷起,代表着无声的拒绝。


    这个夜晚的谈话不了了之,凪夜一在凌晨时分走出了这间公寓。他的手指握着门把手,铁制物被冬天的冷风刮得沁凉,少年摩挲了一下这个温度,忽然听到身后重物倒地的声音。


    凪夜一瞳孔一缩。


    从转头到跑到十束身边只花费了两秒不到,青年蜷缩在地毯上,双目紧闭。凪夜一拨开他凌乱的领口,在后颈找到一道刺目的淤痕。


    那是五条须久那的镰刀打出来的,那柄武器现在已经被他削成一堆烂铁了。但就算这样,十束身上的伤也不会消失。


    凪夜一略显焦躁地摩挲十束的衣领,心中久违地浮现踌躇与茫然。


    十束很弱,真的很弱,某种意义上,身体素质和他差不多。


    但他能自愈,有一张绝杀的底牌,十束没有。青年拥有的只是无法进行攻击的微弱火焰,面对突发情况的应对手段几乎为零。


    枪械能应对普通人,那那些怀抱杀意的异能人士呢?


    自己在远处看着,真的能合理杜绝一切不好的事态发生吗?


    凪夜一把十束搬回床上,后半夜的时候,十束开始发烧。


    少年下楼买了退烧散淤的药物,一声不吭地守在十束身边。天蒙蒙亮的时候,青年的终端响了。


    来电人显示“草薙哥”,凪夜一看了一眼,选择放置。


    铃声响了一分钟,停了,屏幕暗下去。随后,草薙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二个、第三个电话,打到第四个的时候,凪夜一把终端拿过来,按下了接通键。


    酒吧老板的关西腔从终端里冒出来:“怎么这么久才接?你还没睡醒吗?已经七点了,快起床啦。”


    室内很安静,凪夜一沉默以对。


    草薙没发现什么不对,继续在电话里唠叨:“你自己说今天要去找人,既然如此就早点起来准备啊。今天上午没什么事,我开车陪你一起去,洗漱好了就下来吧,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异常的沉默持续了很久。草薙叼着烟的动作一顿:“……十束?”


    终端里这才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发烧了。”那声音说道,“还没降下去。”


    半分钟后,草薙出现在十束家门口,和门内陌生的白发少年面面相觑。


    好在这情况没有持续多久,草薙很快想起了面前这人是谁,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是你啊。辛苦了,十束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一边说一边换鞋,表情自然地往里面走。这份信任来得莫名其妙,凪夜一也跟在他后面,问道:“他原本是要去找谁?”


    草薙回过头,镜片后的双眼让人看不真切。青年似乎笑了一下,回过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可能找到了。”


    两人一路走进十束的卧室,草薙伸手探了探十束的额头,一脸出乎意料的表情。他注意到十束的脖子上贴了个药贴,正想查看一下情况,凪夜一忽然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酒吧老板的表情一顿。片刻后,他顺着少年的意思收回了手,状似苦恼地感叹道:“不得了啊,这家伙好久没生过病了。不过看样子状况已经平稳了,估计很快就能退烧。我晚点还有事,十束就拜托你照顾了。”


    “……”凪夜一表情僵硬地道,“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草薙看了看他,竟然安慰道:“没关系,这家伙脾气很好的。你在这随便怎么倒腾,他都不会生气。”


    重点在这里吗?


    凪夜一:“我……”


    草薙却已经站起来,手掌放在少年头顶薅了一把。做完这个举动,他自己也好像有有点发愣,停顿了一秒才把手收了回去。


    “总之就交给你了,回见。”他推了一下眼镜,唇角的笑弧很随意,“有空可以来吠舞罗玩,当然,除了晚上营业的时候。”


    草薙出云就这么走了,留下凪夜一和昏睡不醒的十束在房间里。


    凪夜一垂着眼睛兀自思考事情,却听见窗外“笃、笃”几下敲击声,抬眼一看,夜刀神狗朗吊在窗户外头,手指屈起,做出敲门的姿势。


    他一晚上没睡,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有点乱,显得风尘仆仆。


    凪夜一起身拉开窗户,示意他在窗台上落脚,夜刀神狗朗于是在窗台上蹲下来,看了看房间内的情况,压低声音道:“追丢了。对方能穿墙,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是他的路。不过,他们主要在地下活动。”


    凪夜一看见他眼中暗藏的疲倦,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接下来几天给你放假,去休息吧。”


    夜刀神狗朗点了一下头。他迟疑片刻,问道:“那你呢?”


    凪夜一说:“我会在这里留几天。”


    “……不,可能是很久。”沉默片刻后,他修改了自己的言辞,“在这期间,白日馆你可以随意进出,我没传消息的时候,你随意行动就好。”


    “工资照发。”


    第28章 王剑高悬28交涉破裂


    对于凪夜一留下来这件事,十束显然感到很惊喜。


    五条须久那那一棍子不知道敲到哪了,十束一连病了好几天,直到第三天的早上才勉强爬起来。在此期间,凪夜一不出意料地接收到了绿之王的问候。


    他的传话者是一只鹦鹉,在凪夜一烧水的时候飞进来,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羽毛。


    “向你问好,白日神先生。”


    鹦鹉口吐人言,发出的并非鸟类的声线,而是属于绿之王本人的声音。


    凪夜一按上水壶的盖子,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它。


    绿之王并不脑,安安稳稳地停在窗台上,道:“请你见谅,因为身体原因,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与你对话。”


    “对于须久那所做的事,我感到很抱歉。紫没能看出你的真实身份,导致须久那对和你处于同一个氏族的同伴下手,是他们的失职。”


    凪夜一问道:“如果是不在氏族内的普通人,就可以下手了?”


    绿王顿了顿:“当然。”


    “不过,说是下手,须久那也不会真做什么的。所以我并未出手管束,给你造成麻烦,我向你道歉。”比水流说话不紧不慢,敬语搭了个全套,看起来姿态放得异常低,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么,让我们切入正题吧。”


    “你愿意来到我的氏族吗?”


    凪夜一转头看向窗台上那只鹦鹉,眼神静静地凝着冰。


    “成为你的氏族,有什么好处?”


    比水流道:“我相信,我们之间不需要谈什么好处。我来向你讲述我的梦想吧——藉由石板力量的解放,制造出一个人人都拥有力量的新世界,一个人人都可支配自己命运的新世界。”


    鹦鹉奇异的眼球倒映着少年面无表情的脸,略微扭曲的景象显得安静又诡异。


    凪夜一说:“可笑。”


    比水流并未对他的发言感到恼怒,反而发出一声愉悦的笑。


    他丝毫没将凪夜一的拒绝放在眼里,高高在上地俯视人的一切,末了浑不在意地添上一句:“啊,请先别急着拒绝。”


    “现有的世界是错误的——这是我们的共识,这一点你无法否定。”比水流慢慢地道,“担负人的心愿,是很不容易的事吧?”


    “愿望的底色是贪欲,和这个概念打交道,就像把手伸进一条沉着淤泥的河流。”


    “表面上风平浪静、清澈无害,伸手一搅就会立刻变色,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恶态——据我所知,你对此感到厌倦,并不想再继续下去。”


    “那么,就让人类拥有能企及自己贪欲的力量如何?你可以从这份使命之中解脱,不必再在这个让你感到痛苦的世界之中行走。”


    凪夜一靠着墙,一言不发地听。


    他的神情发生了些许变化,从最开始隐有攻击性的冷漠,转为现在绝对的寂静。


    听完比水流的话,他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台的鹦鹉身上,隔着一块电子屏,与藏在黑影中的比水流对视。


    “很好的论调。”他平静地说道,“遇到不想做的事就甩手跑掉,世界如果真的这么简单,许多痛苦就不会存在了。”


    “憧憬那样一个未来,和天天抱着玩具做梦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比水流道:“你的意思是,拒绝?”


    凪夜一说:“我拒绝。”


    “说实话我有点失望,没想到我的等待换来的是这种答案。”他神色淡淡地道,“你只是一个缩在过去,不敢往前看的胆小鬼。心智还没完全成熟,得到了超乎自己掌控的力量,就挥舞着它决定去改变世界……”


    少年站直身体,走到鹦鹉的面前,碧色的眼瞳迎着光,像两颗透亮的玻璃珠。


    “可你远不知道,人类的贪欲有多可怕。”


    “让我来告诉你,你所追求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吧。”凪夜一说,“人类是被困在弱小躯壳里的兽,拥有一半的善,一半的恶。弱小是压制恶意最好的笼子,而一旦它消失,贪欲会飞速膨胀。”


    “首先是冲突,然后是战争。或许其中仍有正义的火光存在,但现在的世界发展程度经受不起那样一场洗礼。”


    “你梦中的新世界是一块狭窄的悬崖,会有超过半数的人从崖边失足跌落身亡。”


    “真是令人伤心的说法。”比水流道,“由你这样一个拥有超乎常人力量的权外者说出来,实在高高在上得叫人心寒——白日神。”


    他在“神”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听起来戏谑又讽刺。


    凪夜一平静地道:“我不是神,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


    馆舍忌惮馆主的恶意,早已将他有可能会加害他人的手脚锁进规则的镣铐里。


    “我的工作,是打捞沉在淤泥里的幸福。”少年垂着眼帘,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带着不似作伪的郑重。“活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如果一两个愿望的实现能让存活的痛苦减轻一些,那再好不过。”


    比水流很久没说话。


    等到厨房里的水壶发出尖锐的气声,他才开口道:“那么,我们只能是敌人了。”


    凪夜一说:“如果会牵扯到吠舞罗的话,必然是。”


    十束推开厨房门的时候,凪夜一一个人站在灶台前头,正在撕开感冒药剂的袋子。


    他眨了一下眼睛,快步走了过去,“夜一?怎么还守在这里等水开啊。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点事情我可以自己做啦。”


    凪夜一用勺子将药剂搅开。一边搅,他一边道:“多多良。”


    十束回道:“怎么了?”


    少年抬起眼睛,青年从他的眼睛里找到几分罕见的忐忑。


    “我想回吠舞罗。”他低声说,“我需要做些什么?”


    十束惊讶地睁大眼睛。片刻后,他弯起双眼,手掌捧起少年的脸颊,珍惜地揉了揉。


    “什么都不需要做。”他说,“只需要推开酒吧的门,和大家说一声‘我回来了’,就足够了。”


    真的那么简单吗?


    似乎是这样。


    凪夜一的肩膀被按在酒吧老板的手掌底下,草薙顶着一酒吧人的目光宣布:“诶——接下来,欢迎我们一名重要外派成员的回归。”即使周防尊在他背后投来茫然的目光他也面不改色,“他的名字叫凪夜一,很早以前就加入吠舞罗了,今天正式在大家面前露面。”


    这个说辞简直漏洞百出,凪夜一做好迎接冷场气氛的准备,没曾想耳边竟然响起海浪一般的欢呼和掌声,少年神情恍然地站在中间,产生了一种时间还未回溯的错觉。


    八田表情僵硬地鼓掌,双手拍得啪啪响,一边挪到凪夜一边上:“那个……凪,凪对吧?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啦……话说草薙哥,我们这原来还有这个职位吗?外派成员是干嘛的?凪什么时候加入吠舞罗的?比我还早吗???”


    草薙:“你的重点是最后一个问题吧?自己去问!”


    凪夜一被他推了一下,差点没站稳,扑进人群里头。众人都对这位新成员抱有奇妙的兴趣,围着凪夜一的耳朵边上问东问西,少年找了个空地将自己塞进去坐稳,挨个回答过去。在这个空挡中,他偶然间抬起眼帘,看见角落里的十束举着那台老相机,正朝着这边拍照。


    青年唇角的笑弧藏在相机后面,暖黄的灯光在发丝间跃动,柔和得像是初春里的一束日光。


    微微一愣后,凪夜一坐正了身体。


    回忆上次挂在墙上那叠手忙脚乱的照片,这次少年决定表现出一点进步之处——他将手掌放在膝上,朝着镜头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干净漂亮的微笑。


    十束举着相机的手一顿,不自觉间向下垂落。


    似乎不满足于取景器上投映的画面,青年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用自己的眼睛真真切切地收容下那个微笑。莫名的,几分隐痛在心口炸开。


    “怎么了?”草薙凑过来问道,“你的表情有点奇怪。不开心?”


    “没有。”十束说,“我只是,觉得真的很高兴。”


    凪夜一再一次加入了吠舞罗,以一个正常氏族成员的身份。


    这一次他的住处不再是酒吧二楼,而是被嵌套在旧楼房中的白日馆。草薙会用和对待八田镰本一样的态度对待他,同伴们对他的评价是看起来纤细,实际上却很强大可靠。


    他能帮人实现愿望的能力在氏族成员中仍然畅通无阻,只有十束偶尔会停下来,给予他一些特殊的关照。


    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少年会参加吠舞罗的集会,会尝试八田的滑板,空闲的时候,会带着安娜偷偷跑去很远的地方玩,晚上再垂着头坐在沙发上,接受草薙的说教。


    他的身上焕发了巨大的生命力,好似透支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养料的植物,开出的花朵鲜活得叫人移不开眼。


    “很奇怪呢。”十束盯着玻璃杯里的酒液说道,“我其实并不觉得‘开放’是很美妙的词。”


    周防尊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King也这么觉得吧?开放之后紧随而来的是凋谢,凋谢以后就是逝去。非要说的话,还是‘常青’更好一些啊。”


    草薙:“你的盆栽是矮松,它是不会开花的,多愁善感的青年。”


    “不是在说盆栽的事啦。”十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起来,King,最近感觉怎么样?夜一给你上的那一道‘保险’。”


    周防尊叼着烟吸了一口,烟头上红色火星闪烁,很快燃尽一截。


    “有用。”


    草薙笑了笑:“你最近没在酒吧不知道,这家伙睡觉的频率都少了,好几次大清早就出现在楼下,吓人一跳。”


    周防尊说:“不做噩梦了。”


    “就是这样。这家伙以后的力量会越来越安稳吧?”草薙说,“至于凪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担心。他这段时间很开心,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别的事情……相信他自有打算吧,怎么样?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这为数不多靠谱的成员——虽然年龄小了点。”


    “相信吗……”


    十束他呼出一口气,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说的也是。要相信他。”


    相信他,不会就此凋零。


    夜中。


    林立的高楼底下,鲜有人迹的人形步道旁,凪夜一靠在漆黑的阴影里,凝视脚尖前方被光映亮的一小块路面。在他的侧后方,道路围栏前,站着两道身影。


    一位白色短发的少年,一只熟悉的绿色鹦鹉。


    风卷着他们谈话的内容,断断续续地落到凪夜一耳边。


    “……吠舞罗三把手……不具备武力……最弱。”


    “……保险装置……”


    “……加入时间不明……拥有媲美石板的能力……身体控制权……”


    最后,是比水流不慌不忙的承诺:


    “当然,我会协助你的。”


    “夜刀神。”凪夜一道。


    “我在。”


    同样藏在阴影中的黑发少年严肃地应道。


    “看见那边那个白头发了吗?散会以后,用尽一切手段架住他。”


    第29章 王剑高悬29待在吠舞罗我很高兴……


    一切如同预料之中的那样发展。


    无色是个只会匆忙逃窜空有架子的蠢货,夜刀神狗朗要架住他轻而易举。


    因为前任侍主也是无色之王的原因,少年对这位新任无色怀抱满腔的愤怒,对凪夜一指令的完成度异常之高。


    周围空无一人,再加上夜刀神被提前提醒过,无色无处可逃,很快被架到凪夜一面前。


    少年坐在围栏上,脸上的表情很漫不经心。


    “滚出来。”他说。


    无色在夜刀神手底下挣扎,一张无害的脸孔扭曲到难以入目的程度,哈哈大笑着对凪夜一发出挑衅:“我就不出来!哈哈哈哈哈……我不出来,你能拿我怎么办?要杀了这具身体吗?怎么样?动手啊?”


    夜刀神皱起眉头,狠狠地按了他一下。


    无色的脸差点被按到地上,再抬起头时又变了一副脸色,瞳孔紧缩,满脸惊恐地求救:“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了!呜……这是哪?我在哪?我……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杀了我啊!”


    凪夜一面无表情地观看他的表演,看了一会儿,立刻感到厌倦。


    他从身边的空气里扯出一把枪,利落地上膛,将枪口对准无色的额头。


    “你自己说的。”他道,“那就去死吧。”


    无色的表情猛地僵住了。


    然而,在凪夜一扣动扳机的前一秒,不远处竟然响起十束茫然的声音:“夜一……你在做什么?”


    凪夜一出发前确认过十束的行程,他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明明知道极大可能是假的,少年还是回过了头——


    视野内的一片栏杆上,站着那只可恶的鹦鹉。模仿十束的声音说完一句话后,它抖了抖羽毛,从容不迫地飞走了。


    无色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猛地从陌生少年的身体里窜出来,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贴近凪夜一的瞳孔。


    却见凪夜一翠色的眼瞳一转,刚才略微茫然的视线转瞬凝结成难以动摇的轻蔑。


    “装出来骗你的啊……蠢货。”


    伴随着少年轻轻的嗤笑,无色试图逃跑的身躯被雾气彻底绞*碎。透明的血水落到地面,被凪夜一兴致缺缺地碾过。


    夜刀神狗朗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开口叫住他:“凪。”


    “啊。”凪夜一顿住脚步,回过头,“我们的雇佣关系到今晚就结束了。”


    “……我知道。”夜刀神不自然地别过头,“你接下来要去哪?”


    凪夜一说:“一个人走走。”


    说是走走,凪夜一其实也没有什么能去的地方,最后还是回了吠舞罗。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酒吧收工打烊。草薙已经收拾完了,正在收门口的招牌板。看见凪夜一过来,远远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哟。还没回去?”


    酒吧里光线很暗,只有吧台那边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凪夜一脱了外套放在一边,坐到了吧台前。


    草薙一看他这个架势,眼皮直跳:“喂,未成年不能喝酒啊。”


    凪夜一把狱门疆也摘下来了,放在自己的手边,双手撑着脸,似乎想要尝试一下传说中的“撒娇”,但是彻底失败了。


    草薙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叹了口气,伸手敲了敲他的头,“就这一次。”


    凪夜一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他将手放下来,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桌上那枚小小的六面体,盯了一会,又用指尖轻轻摩挲一下。狱门疆上的蓝眼睛闪烁着纯澈的光泽,映入少年眼中,像是无数枚散落的星星。


    一杯调好的酒放到了凪夜一面前。


    “酒精含量不高。”草薙说,“你今晚好像还挺高兴的?真少见啊。”


    凪夜一点头。“解决掉了一件一直想解决的事。”


    酒吧老板也笑了下。


    “那不是很好吗?人生可是很难有这样顺畅的时候啊。”


    “草薙先生也有不顺畅的时候吗?”


    “喂喂,我也只是个凡人啊,不顺畅的时候当然有。不过大多数是尊刚被选中那会的事情,现在的生活我还是很满意的。”草薙点了根烟,就着这稀少的氛围,抒发了一点平日里不会宣之于口的感概,“如果说有什么心愿的话,就是希望这个组织、还有组织里的家伙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这或许是为数不多的时刻,凪夜一听见“愿望”两个字,却没有伸手。


    因为他很清楚地明白,这个愿望他办不到。


    吧台前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等到草薙从莫名涌上来的回忆中拔出注意力,才发现凪夜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了下去。


    少年的下半张脸藏在臂弯里,总是弧度柔顺的白发影影绰绰地遮住眉眼,注意力似乎已经有点涣散了。


    “草薙先生……”他用轻得快要消失的声音呢喃道,“待在这里的日子,我很高兴。”


    这纵然是一句稀少的剖白,此时却莫名充满了遗言的既视感,听得草薙心惊肉跳。


    他向前探身想要确定凪夜一的状态,却发现少年已经闭眼睡着了。


    计划变更,第一步,除掉无色这个障碍。


    第二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锁住绿王的双手。


    第三步,和十束去看一场烟花。


    现在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而凪夜一站在第二步启动的当口,靠着转角的墙壁,对自己身边路过的五条须久那打了个招呼:“呀。”


    轻飘飘的一声,叫人汗毛倒竖。


    五条须久那猛地转过头,露出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立刻后退几步,摆出警戒的姿势。


    “你想干什么?!”


    他的武器在上次被凪夜一摧毁,现在随身携带的是从御勺神紫那儿顺的一把太刀,用的还并不是很趁手,战力大不如前。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凪夜一说,“只是需要借用一下你这个人。自认倒霉吧,谁叫你的王在乎你呢?”


    听着这句相似的台词,五条须久那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背光的双眼在五条须久那看来更像一双盛满恶意的黑洞,意识到情况不对,这位绿族的干部向后退出一步,选择了最简单有效的方式——跑。


    只是他刚刚跑了一步,就被后方追来的白色光带缠住手脚。


    五条须久那慌忙地回头:“这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想干什……唔唔唔——”


    光带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


    一个清脆的响指以后,五条须久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原地。


    凪夜一站在原地继续等,不多时以后,路口边传来急促奔跑的喘息声。


    一位十六七岁的男高中生停在他面前,长着一头凌乱的黑发,黑框眼镜,两只眼睛底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看起来不修边幅。逃课逃得匆匆忙忙,身上甚至还穿着学校的制服。


    勉强把气喘匀以后,高中生抬起头,攥紧了背包带子。他的肢体语言有些拘谨,眼神却很诡异。


    那是一种狂热到让人有些不适的眼神。


    源于对平凡日常的厌倦,在厌恶的生活模式里被囚禁太久,对一切日常接触不到的事物抱有瘾君子般的狂热。他是JUNGLE的G级成员之一,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机遇,手中掌握的信息要远超一般的同级成员。


    “您现在处于JUNGLE内部的通缉名单上,下次出门的时候,请做一下伪装吧。”这位名叫正分幸一的绿族成员说道,“不过今天没关系,这一小片地方的成员我用权限支开了。”


    凪夜一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进入正题。


    然而正分幸一似乎领悟到了一些不同的意思,捏了捏书包袋子,用紧张急促的语气说道:“没关系,王不会发现的。他的眼睛遍布整个城市,但他观察不到角落里的动静,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G级成员……”


    因为亢奋,他说两句就要停顿呼吸一下,耳尖通红。


    凪夜一耐心地听他说完一箩筐的废话,约莫有五分多钟过去,今天唯一一位“客人”终于对他抬起了手。


    “我的名字叫正分幸一。我的愿望是想要去到绿之王的面前,瞻仰我的力量之源,王的伟岸英姿……”


    啪——。


    击掌过后的瞬间,高中生的身影消失在凪夜一面前。


    凪夜一沉默地掏出终端,屏幕上放浮现定位器报来的实时坐标。坐标数字随着正分幸一的位置跳动,最后缓缓停在某一个数值上。


    难得的晴天,少年靠在红砖墙边,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在带着轻微暖意的阳光中摆弄终端。


    “久等了,夜一。”旁边几步之遥的店铺前,十束提着两杯热饮往这边走,边走边叹气:“哈……店里的人太多了。嘛,不过味道值得期待——你要哪一杯?抹茶味的喜不喜欢?”


    凪夜一按熄了屏幕,对着迎面而来的十束露出微笑。


    “我都可以。”他道,“走吧,电影是不是要开场了?”


    第30章 王剑高悬30拿出所有的温柔和坦诚……


    在深夜时分,凪夜一造访了绿之王的领地。


    那是处于底下的一座小小建筑,藏在黑暗之中,并不起眼。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让凪夜一意识到,对方或许正在等自己登门造访。


    凪夜一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他只敲了一下,门立马被拉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御勺神紫面无表情的脸,他暗含着杀意和冷意的目光在凪夜一身上剐过一遍,随后让出了道。


    绿组的成员安安静静地散步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开口招待他的是一位穿得神似神父、胡子拉碴的大叔。


    他铁心地为凪夜一准备了一只坐垫,又端上来一杯茶,哈哈道:“啊,贵客。请坐,请坐。”


    凪夜一没坐,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比水流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比水流,一位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的王。


    比水流似乎也没有浪费时间的意思,淡淡道:“进入正题吧。须久那在哪?”


    凪夜一说:“我的收藏馆内。”


    磐舟天鸡站在比水流身边,用一如既往的友好语气问凪夜一道:“大叔我姑且问一句。他没有变成标本什么的吧?”


    凪夜一瞥了他一眼,抬起手掌。


    白色光带从他手心蔓延,白日馆一角的影像出现在房间的空地中。


    五条须久那被关进陌生的地方,找不到出口,正在气急败坏地搞破坏。谢尔提站在不远处,每看见一面墙被打坏,就伤心地呜呜两声。


    “如你所见,很有精力,烦人得不行。”凪夜一收回手,影像立刻消失了。少年双手揣进风衣兜里,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来谈条件吧。想要他回去,对吗?”


    比水流的目光一直锲而不舍地追着他。


    “当然。”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没什么起伏,但答应了要谈,就说明事情有谈的余地,并且很大。“你想要什么?”


    凪夜一简洁明了道:“你们停手。”


    这句话一出,屋内的气氛至少冷凝了三个度。磐舟天鸡的眼神也冷下来,友善的膜布被撕开以后,底下尖锐的敌意暴露无遗。


    比水流还没有说话,御勺神紫撑着脸,先哼笑一声:“满足凡人白日梦的神,自身也喜欢做白日梦吗?”


    鹦鹉琴坂停在架子上,也跟着嘎嘎叫:“白日梦!白日梦!”


    “重新提一个条件吧。”比水流不慌不忙地道,“如果今天你还想好好离开这里的话。”


    他的威胁对于凪夜一来说,像是石子飘出来的水花,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效果。


    “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凪夜一淡淡道,“我对你们的理想不感兴趣,对未来世界变成什么样,也不感兴趣。”


    少年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踱步到比水流面前,边走边道:“我不愿意做,不意味着我会阻止。你们有什么理想,尽管去做好了——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别对十束多多良动手。”


    “仅此而已。”


    比水流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角竟然弯起一个笑。


    “对别人动手就可以了吗?”


    凪夜一垂眼俯视他。“办得到的话,就去试试。”


    比水流的笑容敛去。


    他比谁都清楚,支撑着吠舞罗的那位王到底有多棘手。正因如此,不与其正面对上、用计策暗中将其拆解,才是最优的选择。而拆解的重中之重,就是十束多多良。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圣人。”


    “随你怎么想。”凪夜一道,“同意的话,把手伸出来。摆出这副表情做什么?监视了我那么久,还不明白和我订契约的条件吗?”


    背后传来太刀出鞘的声音。


    刀尖抵着凪夜一的后背,御勺神紫皮笑肉不笑道:“我说你啊,别太过分了。”


    比水流道:“紫,把刀收回去。”


    御勺神紫握刀的手一顿,顺从地把刀收了回去,抱着手臂往后一靠,不再出声。


    “姑且问一句。”


    “磐先生,帮我解开把吧。”


    磐舟天鸡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他俯下身,将比水流身上层层叠叠的束缚解开,拉出一条口子,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比水流的手捧出来。


    苍白的手,指甲的形状很整齐,看得出来平常照料他的人很用心。


    凪夜一将手放了上去,两人的手掌相合,特殊契约成立的金光在掌间一闪而过。随后,比水流的手垂了下去。


    “这就算成功了吧?”磐舟天鸡道,“把须久那放回来吧。再在你那里待着,他回来以后要做好久的噩梦了。”


    凪夜一却没有应声。他盯着比水流看了一会,忽然弯下腰,伸手在比水流左边胸膛的位置按了按。


    忽略比水流瞬间僵滞住的呼吸,凪夜一很快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空的。


    肋骨缺了几根,也没有心脏。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稳定的能量,接替了心脏的职能。


    缺失的心脏。依靠石板存活的王。


    猛然间,一条模糊的线在他脑中拉开。


    凪夜一垂下眼帘,挥开磐舟天鸡顶在他太阳穴边上的枪口,开口问出一个对他来说无比寻常的问题。


    “如果意愿足够强烈,我可以治好你的心脏。要试一试吗?”


    光线柔和的灯光从吊灯上洒下来,微微映亮凪夜一的眼睛。


    比水流与那双眼睛对视,用今夜以来最冷、最强硬的语气道:“我拒绝。”


    凪夜一离开了,走之前留下了五条须久那——后者刚一落地就惊慌失措地扑到比水流身上,不无崩溃地大喊道:“流!我被那个家伙关进一个没有出口的鬼地方……流?”


    少年的控诉一顿,忽然发现自己抱着的这具身体正在微微发抖。


    比水流低着头,黑发底下的瞳孔缩到针尖大小,尖锐的愤怒翻涌其中。


    他的指节蜷缩,隐约有绿色的电流闪现,很快又被强行抑制住。


    “治好心脏……试一试……”


    凪夜一投下的那一道目光,在他的脑海中来回闪现。每出现一次,怒火就高涨一分。


    那道目光漠然而平静,视线的主人似乎根本不知晓自己提出了怎样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生命这样重的筹码在他眼中似乎只是一块可以随意挪动的小小石子,高高在上、波澜不惊……


    这算什么?


    如果一切伤痛可以被如此轻易地抹除,那么他在伽具都坑废墟之下的挣扎,在这位白日神的眼中,是不是也只能算是乏善可陈的表演?


    良久过去,比水流将那股猛烈的怒火收进心中。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道:“磐先生。”


    “帮我叫一个人过来吧。前几天被紫轰出去的那位成员,正分幸一。”


    *


    “诸君!”十束站在吧台前,煞有介事地张开手臂,“很快,我们的小公主,安娜的生日就要到来了!”


    “有什么想法,趁着今晚安娜不在的时候畅所欲言吧!”


    千岁洋第一个举起了手:“报告,十束老师!”


    十束笑眯眯地点名:“请讲,千岁君。”


    “办一场让人流连忘返的的酒会怎么……”


    “Pass。下一位是谁?”、


    “……十束哥!听我讲完啦!”


    镰本力夫举手。


    “噢噢!镰本有什么好想法?”


    镰本力夫畅所欲言:“算起来安娜也好久没有出去好好玩过一次了。直接把游乐场包下来给安娜庆生怎么样!”


    草薙提起一块抹布就扔过去:“你当我的钱包是铁打的吗!”


    接下来的时间,一大堆馊点子齐聚一堂,气氛被炒得异常热烈。凪夜一想了想,也举起了手。


    十束的眼睛一亮,立刻把他点了起来。


    “一起准备一个大礼物堆吧,能让安娜从早拆到晚的那种,她一定会喜欢。”凪夜一说,“办完以后,一楼让我来收……”


    “就这么办!”八田一只手直接把凪夜一的头按下去,狠狠地薅了一把,“真能干啊!你小子!看不出你在这种事情上这么得心应手啊!”


    “欸——欸欸欸——那我买什么比较好?首饰?衣服?玩具?”


    “什么都可以啦蠢货!觉得合适的放进去就行了!”


    散会的时候,十束挪到凪夜一身边,帮他把沙发背上挂着的外套提起来。


    “我自己来就好。”凪夜一伸手去接,途中因为十束笑眯眯的目光迟疑了一下,“……怎么了?”


    十束把外套递给他,双眼弯弯的:“没什么,只是有点意外。真是个好提议啊,难得草薙哥也没有反对。”


    凪夜一把衣服穿好,在心中道:不是我想的。


    和十束一起外出的经历恍若昨日,但那是只属于凪夜一一个人的记忆,恰如他现在手腕上戴着的手串,十束曾询问过它的来历,只得到了一个默然的微笑。


    “很意外吗?”他和十束一起向外走,一边问道。


    “毕竟夜一在人心这种事上很笨拙嘛。”


    两人迈出吠舞罗,呼吸被冷风聚成淡淡的白雾,十束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笑道:“不过,人心就是复杂多变,很难揣摩啦。”


    “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拿出自身所有的温柔和坦诚就好了。”青年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镇定,“人心中不存在无法融化的坚冰。我一直这么相信着。”


    凪夜一将这句话默默记在了心底。


    他放在口袋里的终端震了两下,少年翻出来按开屏幕,看见自己熟人发来的消息:


    [▆▆:12.7晚上的烟花会,是吧?]


    [▆▆:已经办妥了。下次记得放点有技术含量的委托,我也是很忙的!]


    凪夜一将终端揣回口袋,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幕。


    肯定比上次的漂亮。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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