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柳穗留不得


    两人身上没带粮食也没带铜板,昨天半夜躲在河沟里才逃过一劫,天快亮了才扶着从里面出来。


    好在河沟里背风,两人依偎着过了一夜,这会儿又不敢回城,等那伙儿人走了才能回去,要不然岂不是自投罗网。


    小翠拧伤了脚,这会儿脚踝肿得老高,白氏搀着她去找个地儿暂时落脚,小翠只能单腿蹦,两人走了好久才找到个村庄。


    现在这世道谁愿意收留外人在家呀,自己家粮食还不够吃呢,刚开始找了两户人家被人家给赶了出来,大冬天的总不能在外面不吃不喝吧。


    小翠把脖子上的长命牌给拽了下来,是银打成的银片,还是小翠亲娘给她打的,“婶子,用这个换。”


    白氏急了,“这怎么成,这可是你爹娘留下来的。”


    小翠摇了摇头,“人要紧还是这身外之物要紧,我爹娘知道这长命牌能帮到我也会高兴的。”


    小翠执意要用长命牌换个落脚的地方,白氏只得依了她,找了户人家暂时躲了进去。


    白氏千叮咛万嘱咐和人家说道:“大娘,这是我家孩子的心爱之物,等我们回城了一定过来赎,求您前面别给剪了去。”


    那户大娘给应承了下来,反正都是银子,而且过来赎还给得多,她哪有不应的。


    两人有了避风的地方,也吃上了热汤饭,小翠的脚踝也用药油给涂抹了一下,“也不知道金元他们怎么样了。”


    白氏也担心,安慰着自己说道:“没事的,金元跟着天青还有宋家的,肯定会没事的。”


    小翠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柳穗竟然……哎……”


    小翠实在没想到柳穗为了逃命竟然把她给推了下来,要不是金元他娘架着自己跑,怕自己就要落到坏人手中了。


    一想到这小翠就忍不住掉眼泪,白氏抱住了她,“好孩子,别哭了。”


    “婶子,我心里难受。”


    小翠忍不住哭,原以为她和柳穗亲如姐妹,哪知道她竟然背地里下手的。


    白氏安慰她等过两日他们就能回去了,缘分到了,哎。


    金元他们也暂时躲在了另一个村庄的村口,他们有粮食吃也饿不到肚子,夜里睡觉的时候就找个草窝睡进去,大冬天的在外面也不好受。


    等了两天他们就回去了,杨天青牵着金元的手怀里抱着小黄,后面还跟着杨顺。


    宋家原是叫了三人坐骡车回去的,杨顺见车上坐着柳穗呢,心里厌烦她自然是不肯的,杨天青也不想和柳穗一道,三人就走着回城去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只见他们那一片乱糟糟的,每家都敞开着大门,院子里扔着碗筷瓦罐这些东西,那伙儿人是走了,家里也被翻乱了。


    金元快步跑回了家,还没进门呢就喊了起来,“娘!小翠姐姐!”


    除了柳穗迎了出来,在没看见其他人了,“金元,你们回来了。”


    金元一把推开了她,“不要你管!”


    他们家被翻的更乱,洗好的衣裳都被扔到了地上,杨天青三人回来就先收拾院子,把衣裳褥子什么都先给抱屋里,这都是人家的东西,现在弄脏了还得重洗一遍。


    柳穗也想下手帮忙,杨顺不肯,还跑到屋里把柳穗的东西都给扔了出来,“你走,你走啊,你还有脸待在我们家呢!”


    柳穗哭了起来,“我哪里对不住你们呀,日日辛辛苦苦地洗衣裳缝褥子,手指都冻肿了,铜板也没见到一个,你们竟然还赶我走!”


    杨顺推着人给推到了门外,“你还有脸说呢,小翠姐不是你给推下去的!”


    “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两人的争吵惹来了邻居过来看热闹,有的人没跑远昨儿就回来了,这会见杨顺往外撵人呢就过来了,“杨顺,你这是做甚呀,大冬天的怎么把人往外面赶呀。”


    “这个恶毒的女人,把小翠姐从车上推下来!”


    众人一听纷纷看向柳穗,柳穗哭得伤心,“我没有,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


    宋家人也出来了,宋大娘帮着柳穗说话,“顺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柳穗怎么可能推小翠呢,两人亲的跟亲姊妹似的。”


    柳穗哭得实在可怜,再加上她平日里串门送东西挺知书达理的,在看杨顺一脸凶相往外赶人,不由偏了心眼。


    “杨顺,白家娘子不在家,你也不能把人往外赶呀。”


    “就是,就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往哪去呀。”


    杨顺平日里给人印象不好,这会往外赶人呢,不少人纷纷说起了他,金元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我相信顺子哥,他说的都是真的!”


    金元后面还跟着小黄,朝着人家就叫了起来。


    柳穗站在门口只一味的哭,她现在只恨那会没把杨顺这个兔崽子给推下去,竟然被他给瞧了去!


    她虽然一直想走,但她现在出去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没有,她能去哪啊,只能哭着博同情,希望有谁能收留她。


    柳穗模样好,哭起来柔柔弱弱的,不少人说杨顺太不讲理了,气得杨顺直跳脚,“我不讲理?我不讲理!她害人的时候就讲理了!”


    杨天青出来了,“白婶子不在家,这家我做主,柳穗留不得,必须从我家出去。”


    柳穗哭诉了起来,“我辛辛苦苦做活,连个铜板都没有,如今你还要把我给赶出去。”


    杨顺可不吃她这套,“没铜板?你身上穿的袄子,吃的白米白饭,你好意思说没给你铜板?”


    金元在旁边也凶巴巴露着牙,“就是,就是!”


    宋大娘本来就有心让柳穗做她家儿媳,给柳穗擦了擦眼泪,“别哭了,去我家住,大娘给你口吃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议论纷纷呢,白氏扶着小翠回来了,“天青说得对,柳穗我家留不得了。”


    金元听见他娘的声音眼睛都亮了,看见他娘回来了一把扑了过去,“娘!”


    白氏揉了下金元的脑袋,“娘回来了。”


    金元又看向小翠,“小翠姐姐!”


    小翠朝他笑了笑,“哎。”


    见小翠两人回来了,柳穗脸白了一瞬,怎么回来了!她以为两人肯定落到贼人手里了!


    见白氏开了口了,大家也都明白发生了什么,白家娘子最是和善不过的人了,平日里对几个孩子都是极好的,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赶人呢,这柳穗竟然真的推人!


    众人纷纷离柳穗远了一步,宋大娘扶人的手也松开了,扭头就回家去了。


    宋大宝还站在门口看呢,“娘!”


    “回家,回家!这种女子不能进咱家的门!”


    宋大宝喜欢柳穗,怎么也不相信她能把小翠给推下去了。


    白氏扶着小翠进了院子,让她坐好,又从屋子里找到她藏的碎银子,估计有个两钱,拿着出去给了柳穗,“你走吧。”


    “婶子,婶子,你不能赶我走啊,我,我会死的。”


    白氏默默把地上柳穗的东西给捡了起来,收拾成了个包裹,随后就关上了门,任由柳穗怎么叫都不开。


    杨顺仰着头哼了一声,“我就说是她推的,那些人见她生得好还不信我,气死我了!”


    柳穗没地可去只好在外面一直央求,“婶子,婶子,真的不是我,你让我进去吧,大冬天的,我要冻死在外面的。”


    白氏只默默收拾着东西,就是不肯开门,不少人围着一旁看热闹,没想到这小姑娘心这么狠,杨顺说了他们不信,这小翠和白家娘子都这么说了,那是抵赖不得了。


    宋大宝一直往这边看,见柳穗实在可怜就拎起了她的包裹,“柳穗,走,去和我家和我娘睡一道去。”


    柳穗咬了咬后槽牙,今日之耻,她肯定不会忘记的!


    柳穗哭着和宋大宝回了他家,宋大娘不依,挡在门口不让柳穗进来,宋大宝急了,“娘,你要是不让柳穗进来,那我也不进来了!”


    柳穗哭着跪了下来,“宋大娘,真的不是我。”


    宋大宝护着柳穗,宋大娘心软了两分,想着日后放自己眼皮子底下说不定也没啥事,她有所图,尽管现在看不上柳穗还是让她进来了。


    白氏擦了下眼泪,她实在没想到柳穗竟然这么心狠。


    金元和杨天青几人都在收拾被扒乱的衣裳,小翠单腿跳着要出去,白氏扶住了她,“你坐着就是了。”


    “干娘,我就想起来喝点水。”


    “喊金元他们就是了。”


    小翠有些不好意思,“你们这不是都忙着呢。”


    杨顺耳朵尖听见了,“嗷?干娘?什么干娘?”


    小翠长这么大头一次喊娘,很是不好意思,特别是当着金元他们几人的面,“就是干娘呀。”


    杨顺嗷了一声,“凭什么你能喊干娘啊!”


    “我怎么就不能喊了。”


    杨顺急了,“那我也要喊!”


    白氏和小翠都愣住了,没想到杨顺闹是因为这呀,白氏轻笑了一声,“行,那你以后也喊干娘。”


    白氏和小翠住在农户家,白氏心疼小翠一个孤女,就认她做了闺女,以后一家人一起过日子,小翠哪有不应的,白氏待他们极好,温柔又和善,她想她娘一定也这个模样。


    杨顺嘿嘿笑了一声,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一脸娇羞,“干娘。”


    白氏笑着应了一句,“哎。”


    白氏看向杨天青,现在四个孩子,一个自己亲子,两个都认做自己干娘,金元拉过杨天青,“娘,还有天青哥哥呢!”


    “干娘。”杨天青喊了一声。


    白氏喜不自胜,“好孩子。”


    白氏一直很感激杨天青,金元和她说了之前过的日子,若不是杨天青护着,她哪里还能再见到金元呀。


    白氏当天就拿了银子赎回来了小翠的长命牌,经过一场混乱,大家更加紧密了起来,趁着天好,几人一道把衣裳褥子都给收拾了起来,该洗的洗,该缝的缝,争取早点给人家送过去。


    “干娘!干娘,咱家皂荚找不到了!”


    “干娘,你看金元,他又瞎捣乱!”


    “干娘!干娘……”


    几个人就数杨顺叫得欢,恨不得一天叫上八百遍干娘,左邻右舍都知道了白家娘子认了闺女儿子。


    金元都有些吃味了,杨顺喊一句干娘他就喊一句娘,你一句我一句,吵得白氏无奈摇头,不大的院子都是喊娘的声音。


    金元跑过去扑他娘怀里,“娘,杨顺不让我帮他烧火,他欺负我!”


    杨顺不服气地叉腰,“干娘,他哪里是帮我烧火啊!分明是他在那玩火,还不听话!”


    白氏扯了一下金元的小脸,“不许调皮,不帮你顺子哥烧火,还捣乱,你顺子哥是大的,要听哥哥的话。”


    金元不乐意了,“那他要是说得错了呢?”


    杨顺咋咋呼呼叫唤了起来,“我怎么可能说错的,干娘说得对,我是你三哥,你得听我的哈哈哈。”


    杨顺越发得意了起来,他干娘可不像他哥一位护着金元那小崽子,哼,他现在可是金元他三哥!


    白氏想了一瞬,“那可以先问问你天青哥哥或者娘,要是对的,你就得听话。”


    “好吧。”


    白家的院子天天很是热闹,单是金元和杨顺斗嘴院子就没清净过,离白家没多远的柳穗听得一清二楚,越发觉得几人那会排挤自己,自己一走,那白氏就认了所有人当儿子闺女!


    虽然她不屑给白氏一个商贾妇人当闺女,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她虽然落了难了,好歹也是堂堂皇亲国戚,跟着白氏好日子没过几天,还被赶出了家门,她咽不下这口气!


    “柳穗,柳穗。”


    宋大娘喊了她一声。


    “哎,大娘啥事呀。”


    “柳穗,时候不早了,该做饭了。”


    “知道了。”


    柳穗愤愤不平应了下来,出门脸上又挂上了笑,她现在无处可去,宋家给她腾了一间屋子出来,是宋小宝的屋子,让宋小宝和宋大宝先睡一个屋去了。


    柳穗听着金元几人天天热热闹闹,心里很是不舒服,跟根鱼刺似的卡在她嗓子里不上不下的。


    第72章 072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在宋家的日子并没有比在白家好上几分,宋家父子会瓦匠的手艺,经常出去给人家补屋子,日子也算过得先去。


    吃食上就不用说了,宋大娘俭省,舍不得吃好的,顿顿都是糙米饭高粱窝头,连个荤腥都不见的,吃得她嗓子都是疼的。


    柳穗想起在白家那会吃得好喝得好,这会儿又有点厌恶宋家,特别是宋大宝红着脸看自己的样子,让柳穗觉得更加厌恶,一心盘算着给自己找个好出路。


    柳穗虽然住在了宋家,但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因为自从大家知道她推人下去,恨不得躲着她走,哪里还肯和她说话呢,柳穗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金元他们日子就好过了不少,白氏上午给人家洗衣裳,下午和晚上做缝补的活计,杨天青下午则做豆腐,两份活计让他们手上渐渐有了些积蓄。


    外面又扑簌簌落下了雪,就算是黑夜也能看清地面,西厢房里笼着一盆子火,白氏和小翠在做针线活,杨天青拿着火斗给人家熨衣裳,金元和杨顺在一旁叠。


    白氏挺满意现在的日子的,低着头边做活边说道:“等手上攒了些银子,我们就搬到乡下住,买个院子买上几亩地,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现在住在县府里不见得日子过得比乡下好,时常不是这被抢了就是那被抢了,反倒是乡下安稳不少。


    金元一听想起来了铁头他们,小嘴又叭叭说了起来,“好呀,我在杏花村和铁头他们玩……”


    金元一个人说话能顶上好几个人,一屋子都是他的声音,白氏听着也脸上带着浅笑,她的金元真的被杨天青照顾得极好,尽管一路奔波过来,那会儿头一次见到的时候小脸都还是肉乎乎的。


    杨顺也说道:“让我哥种地卖豆腐。”


    小翠嗤了一声,“那你呢,光吃饭呀。”


    杨顺嘟囔着说道:“我,我去卖豆腐呀。”


    小翠无情拆了他的台,“你咋净捡些轻便的活儿干呀。”


    金元也在一旁点头,“就是,就是,出力气的活都让天青哥哥给干了。”


    杨顺反嘴问道:“那你呢,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干什么呀,光说我哩。”


    小翠嘿了一声,“谁说的,我也会种地的,到时候我也能种地捕鱼!”


    杨顺扯上了金元,“那金元也大了,到时候让他也下地干活。”


    三个人斗起了嘴,惹得白氏笑了起来,这几个孩子性子各不相同,但都是懂事的,越发觉得老天待自己不薄,给自己送了几个这么好的孩子。


    杨天青性子沉稳,半大小子做事比大人都靠谱,小翠性子伶俐,比寻常女孩子多了几分英气,杨顺虽然有点爱偷懒,但也是个知道往自家里扒东西的,喜欢爱窝里横,出门也是个不吃亏的主。


    金元是几人年岁中最小的,调皮又活泼,嘴甜会哄人。


    白氏看了一圈几个孩子越看越喜欢,她深谙一个猴有一个猴的栓法,白氏是大家长,几个孩子被她照顾得服服帖帖的。


    天色不早了,白氏喊几人回去睡觉去了,金元蹦蹦跶跶拽着杨天青先回屋去了,他嫌屋里黑没点油灯,每次都是让杨天青先进去点了灯他在进去。


    小翠还想多干一会儿活,白氏不肯,让她快点去睡觉,“小姑娘家的正是长个的时候,早点回去睡。”


    白氏把人都打发走了,自己做到三更天才收拾了一下回屋睡觉去了,盆子里的炭火早就灭了,起来的时候手脚都冻得有些发麻了。


    白氏不觉得苦,觉得现在日子过得已经很好了,只盼着带着几个孩子过上更好的日子。


    金元喜欢下雪天,今天天冷但他喜欢看下雪,因为惦记着一早起来看雪呢,杨天青一动他也跟着从被窝里伸出了脑袋,“天青哥哥,快给我穿袄子。”


    杨天青先自己穿上了袄子,又拿出盖在被子的袄子给金元套上,他们几人的袄子都厚实,足以抵挡冬日的严寒,就是金元年岁小,穿起来有点费劲。


    杨天青给金元穿好了袄子,又给他头上带上瓜皮小帽,整个人圆滚滚的,金元一下了地就跑出去了,院子里雪落得都能没过他的鞋子了。


    金元哇了一声,“天青哥哥,雪下得好大啊!”


    金元拿着扫把扫雪去了,杨天青则先生火烧热水,一会儿洗脸做饭都要用热水。


    白氏买了不少的柴,让杨天青不要舍不得用,这大冬天的不用热水洗脸怎么受得住的,尽管柴不便宜,但白氏舍得买,让几人的日子尽量过得好上一些。


    白氏也起来做活了,看见金元扫雪呢夸了他两句,金元干得更是卖力了,没一会儿鼻头上就出了一层薄汗,瓜皮小帽一摘不肯带了。


    杨天青瞅见了说了一声,“金元,帽子给戴上。”


    “好吧。”


    金元只好把他的小帽子又给戴上了,扫了会儿觉得累了就跑屋里作弄杨顺去了。


    杨顺还没起呢,大冬天的哪里有被窝里暖和呀,赖着不肯起床,金元冰凉的小爪子一把塞进了杨顺的被窝,凉得杨顺嗷得一声叫了起来,“金元!”


    金元扭头就跑开了,“杨顺,还不起来,大家都起来了!”


    杨顺被凉得一个哆嗦,哪里还睡得着的,骂骂咧咧坐了起来,“干娘,干娘!你看金元!他欺负我!”


    金元咯咯笑着跑院子里去,白氏打了热水喊他过来洗漱,没好气地戳了一下金元的额头,“你怎么这么坏,让你顺子哥睡呗。”


    金元哼了一声,“让他起来和我一道扫雪,小黄都起来帮我干活了。”


    白氏训了他两句,金元可怜巴巴看杨天青,想让他帮自己说两句话,杨天青扭头假装没看见。


    白氏拧了热毛巾给金元擦脸,又拿了香喷喷的膏脂给他擦了下脸,“去扫雪去吧。”


    杨顺也拎着裤子从屋里出来了,一出来就追着金元打,团了雪球就往金元身上扔,金元被砸了两下,围着院子跑了起来,屁股后面还跟着撒欢跑的小黄。


    “娘,救命啊,救命啊哈哈哈。”


    金元边跑边笑,白氏坐在西厢房门口缝衣裳呢,看见了也没管他,小家伙皮实着呢。


    两人正玩着呢,院门被敲响了,“金元他娘,金元他娘,柳穗在你家吗?”


    是宋大娘的声音,金元跑着把门给打开了,“宋大娘,早呀。”


    宋大娘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金元,你柳穗姐在你这吗?”


    杨顺从后面伸出了头,“什么六穗七穗的,俺们才没见过她呢。”


    白氏听见动静也起身了,把杨顺给按了回去,“宋婶子,什么事呀。”


    宋大娘急着问道:“柳穗不见了,大清早的起来说起出门买菜去,这落了一夜的雪了,我让她在家就是了,硬要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白氏说道:“可去找了?”


    “让大宝二宝出去找了,在集市上没找到人,你说着这大冷天的,能去哪去呀。”


    杨顺撇了下嘴,“能去哪呀,说不定早就攀上高枝了呢。”


    “顺子。”白氏轻斥了他一句,杨顺这才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白氏安慰道:“许是一时贪玩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别急。”


    宋大娘只好走了,她能不急嘛,到不是关心柳穗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受苦,她是存了私心的,好歹在家里养了一阵的,原是打算让给大宝做媳妇儿的,现在人不见了,她能不急吗?


    杨顺还在院子里嘟囔,“肯定是跑了,还能去哪呀,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白氏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好了,不关我们的事,去和金元一道玩雪去。”


    杨顺这才高兴了起来,他干娘肯定是向着他的呀,什么柳穗呀,哼,他就说了怎么了。


    等到日头出来白氏就出去洗衣服,杨天青和小翠都在帮忙,落了雪了河水更冷了,洗上一阵手都冻得通红。


    金元和杨顺年岁小些,白氏就让两人上午给人家送衣裳去了,河水太冷,小孩子沾了要生病的。


    白氏心疼孩子,她一个当娘的想一碗水端平,杨天青和小翠不肯,非要一道洗衣裳,小翠甩着辫子说:“这哪里算得了苦的,我寒冬腊月还出去捕鱼,这算得了什么。”


    白氏就少接一点活,只让两人有太阳的时候洗上一会儿,就这几人的手都得了冻疮,白氏私下里没少偷偷掉眼泪,觉得自己没本事,让几个孩子跟着自己受苦了。


    三人正在河边洗衣裳呢,杨顺风风火火跑了过来,“干娘,干娘!你猜柳穗去哪了!”


    金元也跟着小尾巴似的跑了过来,跑得太快了踩着雪脚下一滑把杨顺给铲在了地上,两人一道咕噜到了雪窝里。


    杨天青离得近,顺手就把两人给揪了出来,穿得厚摔一下也不疼,金元还给自己拍了拍身上的雪,“娘,我看见柳穗了!”


    “给你宋大娘说了没?”白氏问道。


    宋家找了一上午了都没找到人呢,这会儿正急着呢。


    杨顺吸了下鼻子,“她果真攀上高枝了,干娘你还不让我说哩,她去给曾家当媳妇去了。”


    “曾家?”白氏愣了一下,“曾家的儿子年岁还小着呢,也不过十二三岁,如何能给人家当媳妇儿的。”


    金元嘴快秃噜了出来,“娘,是给曾老爷当媳妇的,我和顺子哥去送衣裳的时候看见的,曾老爷说让我两过几日去吃好吃的。”


    金元一心想着好吃的,压根不知道柳穗不是个曾老爷做媳妇儿的,是给人家当小妾的。


    白氏沉默了下来,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柳穗既然选了那好好过下去也成,曾家开着两家绒线铺子,家里还有伺候的小厮丫头,只是那曾老爷都快五十了!


    白氏不在说什么,让金元和杨顺去院子里玩,一会儿该吃饭了。


    宋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宋大娘坐在炕上直抹眼泪,“咱家好歹养了她一阵,她怎么能这么狠的心啊!”


    宋大宝不相信,“娘,小穗肯定是被逼的,我们去接她回来。”


    宋大娘骂了她儿子一句,“鬼迷心窍的,那柳穗就不是个好的,若不是你让接回来,咱家怎么可能让这种女子进来的,搭了不知道多少米面,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大娘气急败坏骂起了柳穗,虽然没有明说,但也是打着让柳穗当媳妇儿的想法,现在好了,媳妇儿没了,还搭进去了些铜板,现在米面可贵着呢。


    巷子里热闹了起来,都在说柳穗嫌贫爱富给人家当小妾去了,宋大娘也出来说,看见白氏领着几个孩子在水边洗衣裳呢,就过来说闲话。


    往一旁一坐开始抱怨,“白家娘子,那会儿就不该让那白眼狼进俺家门,你看你,那会儿你对她多好,她竟然想害命,到了我家还不安分,一心想攀高枝。”


    杨顺哼了一声,“你还说呢,那会你可是向着柳穗,还说我哩,那柳穗本来就是……”


    杨顺话还没说完呢就被白氏给打断了,“顺子。”


    杨顺不说话了,他干娘不让他说柳穗的闲话。


    宋大娘在这说了半天,见白氏不搭她的话讪讪离开了。


    杨顺有些不大高兴,“干娘,那柳穗和宋家本来就活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白氏耐心说道:“顺子,一个人一个活法,现在这世道能活下去就不错,柳穗心术不正,我们不理就是了,只是没必要说她的闲话。”


    “她也不容易,也不过是想日子过得好些,没必要苛责她。”


    “好吧,干娘我知道了,我不说她坏话了。”


    金元在一旁也不住点头,“我也不说她坏话。”


    白氏笑着揉了两人的脑袋,“这才是好孩子。”


    白氏想到了什么说道:“娘夜里教你们读书识字怎么样?”


    金元一听让他读书呢赶紧摇头,“不要,不要,娘我还要帮你干活呢。”


    第73章 073 要去给她添添堵


    金元别看人不大的,他用处大着呢,上午帮他娘送衣裳,下午跟着杨天青一道卖豆腐,跑来跑去地跟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但他就是不爱读书。


    白氏越发觉得该教几个孩子识字,“《礼记》有云:明礼修身,知礼明德,行礼明事,好了,娘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娘教你们读书识字。”


    杨天青没有意见,小翠也很感兴趣,就金元和杨顺两个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白氏可不管他们,孩子都是好孩子,得有人教,特别是杨顺,得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怕他没有约束长歪了去。


    白氏见两人不肯板下了脸,“这事没得商量,都不小了,都得识字明礼。”


    杨顺最讨厌读书了,“干娘,你说啥呢,什么礼呀,德的,俺听不懂,现在我们辛苦做活,吃好喝好,哪有功夫读什么劳什子书呀,干娘,咱还是多挣点铜板吧。”


    金元也跟着点头,“我也听不懂。”


    白氏才不听他的歪理,“一天就半个时辰用不了太久,日积月累,慢慢就能看得懂书明白道理了。”


    杨顺有些懊悔,都怪柳穗,要不是他说柳穗的坏话,他干娘也想不起要教他们读书识字!


    杨顺扯了一下金元,挤眉弄眼的,希望金元撒撒娇,让他干娘打消这个念头,金元不敢,他娘虽然温柔和善,但读书这件事上可不会惯着他。


    金元耷拉下了脑袋,朝着杨顺噘嘴,“都怪你乱说话。”


    “哎,怎么能怪我呀,要怪也怪柳穗和宋大娘啊,谁让宋大娘先过来嚼舌根的。”


    白氏看了过来,两人不敢再说了,齐齐闭上了嘴巴。


    白氏动作很快,下午就借了巷子里吕秀才家的笔纸,给了些铜板借了本《三字经》先抄了一本。


    白氏富贵人家出身,自小就习诗书,大了就学管账,教几个孩子读书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难的。


    当天夜里白氏就领着几个孩子读书,几人也就金元和杨天青识得几个字,白氏坐在中间,一边两个人,大家都看着一本书跟着念。


    杨顺先打了个哈欠,念着念着眼皮开始打架,金元偷偷拽着他不让他睡,两人在下面打了起来,金元一不小心踢到他娘,白氏板下了脸,“金元,站起来。”


    金元从长凳子上秃噜了下来,现在好了,没凳子坐了,只好站着看了。


    杨顺得意了起来,哈哈哈,站起来了吧。


    杨天青看了过来,杨顺赶紧正襟危坐不敢挤眉弄眼了。


    四人就数杨天青和小翠学的认真,小翠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有一天也能读书识字了,学得很是认真。


    杨顺打了哈欠,“干娘,我们刚能吃饱饭,读书还不如多挣几个铜板呢。”


    白氏很是耐心地说道:“就算是做生意也得读书识字,日后连账本都看不懂,顺子,你现在能数到几了?”


    杨顺对啥都没兴趣,唯独对挣铜板有劲,一想也是,他干娘说的有道理,但还是不爱读书,半个时辰一到赶紧跑了,让床上一躺呼呼睡了过去。


    杨天青牵着金元也回了屋,金元打着小哈欠,“天青哥哥,好困呀。”


    以前金元回屋还要玩上一会儿,今天读了一会儿书困得不行,杨天青给他扒了袄子,金元往床上一躺呼呼睡了过去。


    没几日周围响起了鞭炮声,曾老爷要纳小妾,金元和杨顺想去凑热闹,白氏不让两人去,让老实在家待着。


    宋大娘一听鞭炮声一肚子的气,这几天她没少出来说柳穗的闲话,说她小小年纪就心眼多,是个白眼狼。


    这会儿正倚在门口骂人呢。


    金元伸着小脑袋往外看,白氏让他回屋去,金元这才跑院子帮杨天青磨豆腐去了。


    踩着小凳子往石磨里添豆子,“天青哥哥,宋大娘为啥骂柳穗呀?”


    杨天青淡淡开口,“闲的。”


    杨天青觉得金元还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必要让他知道。


    只是没几天柳穗一身珠光宝气地回到了巷子,身后还跟着个抱着包袱的小丫鬟,引得不少人纷纷看了过去。


    柳穗故意招摇,满头的珠翠,一身的绸缎料子,衬得人越发漂亮了几分。


    宋家嚼她舌根的事她也知道,不让她好过那其他人也别想好过,暗中使人给宋家父子使绊子,让他们活计少了不少,日子也难过了起来。


    宋大娘被整治了一番也老实下来了,也不在背后说柳穗的坏话了,生怕连累了她家接不到活儿吃不上饭。


    只是柳穗路过的时候嘭得一声关上了门,仿佛看她一眼都觉得晦气。


    柳穗是来找白氏,她来的时候金元正在院子和杨顺蹲在地上写字呢,柳穗蛮喜欢金元的,看见他笑了一下,“金元。”


    金元看见她来了站起来就要跑,就是蹲得时间有点长腿麻了,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惹得柳穗笑得花枝乱颤的。


    “你娘呢。”


    杨顺瞪了她一眼,“你来作甚。”


    柳穗现在离了白家,日子也过得得意起来,丝毫不掩饰对杨顺地鄙视,“你还是一样令人讨厌。”


    “我还讨厌你呢!虚伪!”


    金元站起来喊了一声,“娘,柳穗来了!”


    柳穗戳了下金元的额头,没收着劲儿用指甲盖戳得金元哎呦了一声,“怎么连声姐都不喊了。”


    金元被戳疼了捂着额头跑了,“天青哥哥!”


    杨天青就在一旁的草棚下磨豆浆呢,看见金元被欺负了就过来把金元拉了过来,拿开他的手一看额头上红了一片,杨天青冷眼看着柳穗,“你来干什么。”


    柳穗笑了起来,“还能过来做什么,我找白氏给我做衣裳呀。”


    白氏和小翠在西厢房做针线活儿呢,听见动静也都出来了,小翠对柳穗没个好脸色,“你的活儿我们可接不起,你另请高明吧。”


    “我就要你们做呢。”


    柳穗自从被赶出家门之后一直怀恨在心,今天就是故意过来找茬的,让小丫鬟捧着包袱递了上来,“白婶子,麻烦给我做上两身衣裙。”


    “我针线活比不上绣坊的,柳姑娘还是去那更好。”


    “可我就想让婶子你做,我瞧婶子的针线活挺好的。”


    柳穗说着就在院子里转了起来,“这间院子不错,我让我家老爷给买了下来,以后这间院子就是我的了,我随时能把你们赶出去。”


    白氏不得以接了柳穗的活计,给她量了下身量,柳穗这才满意地走了,心口的气也顺畅了几分,等着吧。


    杨顺气得跳脚,“这柳穗也太过分了!”


    柳穗要是赶他们出去,他们现在手上的银钱不够赁上个院子,寒冬腊月的能去哪落脚呀,杨顺都要被气死了,这女人简直太坏了!


    白氏接了柳穗的活计就做了起来,送过去之后柳穗嫌不好,拆了改,改了拆,就是故意磋磨白氏,而且东西要得还急,白氏不得以日日熬到后半夜。


    小翠看不下去,“干娘,我去给她送,看我不摔到她脸上!”


    “算了,她就是想出口气,过一阵就好了。”


    白氏听说曾家的奶奶是个脾气厉害了,现在曾老爷纳了个小妾,估摸时间长了柳穗日子也好不到哪去。


    果真如白氏所言,刚开始柳穗经常使人过来送衣裳样改,后面渐渐来的次数就少了,白氏也就没放在心上,觉得柳穗年岁小,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呢。


    白氏心软,杨顺可咽不下这口气,转着眼珠子想法子怎么给还回去。


    “金元,金元。”


    杨顺喊了金元,金元哎了一声,“干啥。”


    “今天的衣裳还没送呢,走,我跟你一道送衣裳去。”


    “来了。”


    金元跑着去西厢房拎了衣裳出来,“娘!我和顺子哥送衣裳去了!”


    “去吧,送完就回来,别贪玩了。”


    “知道的娘。”


    白氏特意叮嘱了金元两句,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大好过,街上的乞丐都多了起来,大冬天的有的乞丐蜷缩在路边都冻死了。


    金元和杨顺一道蹦蹦跶跶送衣裳去了,杨顺翻着篮子,“这是不是柳姨娘的衣裳?”


    金元点头,“是她的,娘刚给她洗好的。”


    杨顺拉过衣裳呸呸往上吐口水,“什么东西,哼!敢欺负咱娘,等着吧!”


    两人先去给其他家送了衣裳,又去曾家给柳穗送衣裳去了,开了门两人朝柳穗那而去,柳穗看见两人来了抬了抬下巴,“放那吧,那还有脏的捎回去。”


    杨顺给拿了过来,带着金元出了门,他也不走,故意在园子里绕了起来,金元拽着他要走,“娘说让早点回去,走呀我们。”


    “等会,等会。”


    杨顺看见墙边有个妈妈在那嗑瓜子呢,呦,这他熟呀,杏花村村口不少爱说闲话的妇人都这架势啊!


    杨顺拖着金元过去了,“妈妈,给您请安。”


    “哪来的小子呀。”


    杨顺嘿嘿笑了起来,“妈妈,听说你家老爷新娶了小妾,我刚给柳姨娘送衣服去了,你家柳姨娘生得可真好看。”


    那妈妈撇了下嘴,“小狐狸精。”


    “我可听说了,曾老爷可喜欢了,还在外面给她买了个院子呢,对她可真好呀。”


    那个妈妈呸掉了嘴里的瓜子皮,“什么!”


    她也不和杨顺说话了,风风火火就走了。


    杨顺这才拎着篮子走了,金元跟着跑,“顺子哥,你和她说这些作甚呀。”


    杨顺拍了下金元的脑袋,“你还是小孩子,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金元蹦了一下顶开了脑袋上的手,“我不小了,等过了年我就八岁了!”


    杨顺摆了下手,“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回家,省得干娘担心。”


    杨顺一路摇摇晃晃走回了家,很是得意,哼,那柳穗不是给他们找不痛快,他也去给她添添堵。


    这几日巷子里的妇人都在说柳穗,连他都知道曾夫人可不是好惹的,让柳穗和曾夫人斗法去吧,别过来祸害他们,他想过安稳日子,谁都别坏了他的好日子。


    杨顺和金元刚走没多久,曾夫人就带着两个老妈妈去了她的院子,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扯着柳穗的头发教训她,“小贱人,你让老爷给你置了个院子!”


    “啊,松手啊,松手!”


    奈何还有俩个老妈妈按着他,被曾夫人打得脸肿了起来,又把院子的地契给拿了过来,“就你,一个下贱的小妾,也敢哄着老爷给你置办宅院!”


    柳穗被打了一顿,她也不是好惹的,当晚就找曾老爷哭诉,搅和得曾家乌烟瘴气的。


    杨顺一句话果真让柳穗绊住了脚,而且听说地契还被曾夫人给拿走了,杨顺看热闹不事大,外面妇人说闲话,他就伸着耳朵听,听完就嘿嘿笑了起来,活该!


    柳穗不来他们这搅和了,几人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临近过年瓜州又热闹了起来,白氏这几日也不接洗衣裳的活计了,多是接一些针线活,杨天青的豆腐生意也好,全家劲儿往一处使,渐渐攒下了几两银子。


    杨天青最近早上也出去卖上一阵豆腐,他挑两担子,后面金元也背着一小背篓,两人在集市上叫卖了起来,“豆腐,豆腐,卖豆腐呀~”


    金元现在已经能自己一个人卖豆腐了,杨天青嫌世道乱不许他一个人出来,金元别管干啥都是两个人一道。


    金元嗓音清脆,在一道叫卖声中他的声音格外明显,“豆腐,豆腐,卖豆腐~”


    快过年了,集市上多了不少写对子的读书人,写好的对子挂在绳子上红彤彤一片很是好看。


    早市的生意挺好的,两人转上几圈就卖完了。


    杨天青纵着金元,私下里两人上街的话经常给他买上些小零嘴,今天给他买的是热乎乎的桂花蒸糕,金元捧在手上吃了起来,啃上两口还不忘举着给杨天青吃上两口。


    金元特别喜欢跟着杨天青一道上街卖豆腐,他能吃小零嘴啊!


    两人回家的时候杨天青还买了炒栗子,家里人都喜欢吃,做活儿的时候可以剥上个塞嘴里。


    家里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快过年了,又能吃好吃的了。


    第74章 074 新年


    除夕,白氏带着一串小孩出门买年货,这是他们一大家子头一次一道过年,白氏很是重视,买了红彤彤的对子,几个孩子也都有东西。


    杨天青的是一双兔皮手套,小翠一朵绢花,杨顺的是个弹弓,金元的是个小木剑,金元很是喜欢,拿在手上耍了两下,“娘,天青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


    白氏笑着说:“厉害,厉害,可厉害了。”


    白氏又买了肉和一只炙鸡,点心也买了两份,炒货也来上一份,精米白面都买了不少,今年可以说是个丰年了。


    几人欢欢喜喜回了家,杨顺跑得最快,跑前面开门呢,就看见他家门口窝着个讨厌的人,“金元,你那废物舅舅来了!”


    白成材大冬天的穿着个破旧的薄袄子,袖子上一圈的脏污,两手揣着坐在白家的门口。


    金元一看见他舅舅就跟个炸毛的小公鸡似的,头一个就冲了上来,手上拿着他的小木剑指着白成材,“你来干什么,走开!”


    白成材一看见他妹子两只眼都是放光的,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忙慌站了起来。


    “妹子,妹子,你哥我快死了,你救救我吧,求你了,求你了。”


    白成材说着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白氏给躲开了,“金元,进屋拿扫把给打出去。”


    “哎!”


    金元跑着开了院门,大坏蛋!还敢找上门了,看他不揍死他,“顺子哥,打死他!”


    金元说着就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砸了过来,杨顺也跑过来团起雪球朝着白成材砸,砸得白成材抱着脑袋哎呦,哎呦直躲。


    “金元,金元!小兔崽子!我可是你亲娘舅!你敢打你舅舅!”


    金元手上还拿着个小木剑呢,瞪着眼睛一脸凶巴巴地,叉着腰说道:“你才不是我舅舅,再不走开我就拿扫把拍你了!”


    “你!”


    白成材举起手想教训金元,杨天青嗯了一声挡在了前面,“你敢。”


    白成材窝窝囊囊放下了手,举着他那脏兮兮的袖子又哭了起来,“妹子,我的亲妹子,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你嫂子走了,如今我连赁院子的银子都没有了,你救救我吧。”


    白氏看着她哥这副样子一脸的厌恶,偌大的家产给败光了不说,现在还有脸找上她了,那会儿不顾兄妹情谊把她赶出来的人是谁呀!


    “金元,去给他拿两块豆腐。”


    金元哼了一声,进屋拿了两块豆腐出来,连碗带豆腐给放在了地上,“快走啊!”


    白成材原本想着赖到他妹子这不走呢,他妹子现在过得好,他一个亲大哥养一下怎么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绝情。


    白成材哭闹着想进院子,说大过年的总不能把他往外面赶吧,白氏不吃他这套,“走,都回家,关门。”


    几人都进了院子,金元气鼓鼓地把院门咣得给关上了,拍了拍手,“娘,我们快点做饭了!”


    今天除夕呢,大过年的,他们可是买了不少好东西。


    白氏露出个笑脸,“成,得辛苦你天青哥哥了。”


    金元欢呼了一声,跑着去生火烧水,杨顺嘴馋已经把点心和炒货给打开了,捏着块点心啃了起来。


    院子里热闹了起来,仿佛外面没有白成材那么个人。


    白成材在外面听见笑声气得要死,大过年的找他妹子结果就给了他两块豆腐!打发要饭的呢!


    白成材想赖在院子里念头不成了,气得他破口大骂了起来,“好你个白成璧,我可是你亲哥,你不养我,反倒养上几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毛崽子,胳膊肘往外拐。”


    “糊涂的东西!远近亲疏都分不清了!你个丧良心的,你这是要逼死你哥我啊!”


    “哎呦!”


    白成材正骂得欢呢,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金元开的门,杨顺端的水,看见白成材抱头鼠窜的模样,金元和杨顺哈哈笑了起来。


    金元拿着他的小木剑指着白成材,“看我的剑!”


    金元追着白成材直砍,杨顺也团了个脑袋大的雪球砸了过去,白成材抱着脑袋赶紧跑了,跑了两步还不忘再跑回来拿他的那两块豆腐。


    白氏在院子里注意着呢,见人走了就喊两人进来了,“金元,顺子,过来贴对子了。”


    “来了!”


    金元跑院子里去了,白氏搅了浆糊出来,金元杨顺小翠三人拿着红艳艳的对子一道出来贴对子挂桃符,没一会儿所有门上都贴了对子,很是喜庆。


    杨天青则烧了热水在灶房忙活了起来,熟练地洗肉剁馅,金元嘴馋围着灶台团团转,“天青哥哥,我想吃炸肉丸子。”


    杨顺也跑了过来,“我还想吃炸糖糕!”


    杨天青抬眼看了两人,“知道了。”


    金元欢呼了起来,腰上还挎着他的小木剑,可神气了。


    晌午几人就吃上了胖乎乎的菘菜猪肉饺子,金元一个人就吃了两碗,吃得肚子滚圆,下午杨天青倒了油要炸肉丸子和糖糕,金元更是不走了,围着灶台团团转,小嘴都给吃得油乎乎的。


    瓜州也热闹了起来,过年了大家伙心里都松快了几分,就连长街上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


    晚上的饭食更是好了,杨天青掌勺,白氏打下手,整治了一桌子饭菜出来。


    金元和小翠拿了碗筷出来,杨顺则守着桌子咽口水,见金元来了擦了擦口水,“干娘,快点来吃饭了!”


    只见桌子上摆着红烧肉、肉沫豆腐、红烧鱼、狮子头、炙鸡、什锦锅子还有大白包子,杨天青整治了八个菜出来,他们也是难得吃得这么齐全。


    白氏招呼众人坐下,“快来,吃饭了,吃饭了。”


    这是几人头一次聚在一起过年,白氏坐在主座上,一左一右坐在杨天青和小翠,杨天青身旁坐着金元,杨顺自己占了桌子一边。


    杨顺已经迫不及待举起了筷子,“干娘,我要吃了!”


    “吃,都吃。”


    门口挂着挡风的堂帘子,屋里笼着火盆,白氏看着几个孩子脸上挂着笑都没有下去过,都是好孩子,要不是他们几个过来了,怕她也不上这种好日子。


    吃了饭几人排着队给白氏拜年,一溜地从大到小给白氏磕头,杨天青头一个,“干娘新禧。”


    “哎,快起来起来。”


    白氏扶了杨天青起来,几个孩子就数杨天青操劳,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比大人还能干的,白氏给他个荷包,上面挂着条红色的穗子。


    小翠杨顺金元也依次磕了头,白氏一人给了一个荷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碎银子,大约有二钱那么多,白氏拿剪刀给剪好的。


    小翠吓了一跳,“干娘,怎么给这么多呀!”


    她还以为给几个铜板,竟然给了他们些碎银子。


    白氏笑着说道:“如今世道乱,干娘怕,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们几个身上都带着银钱,以防万一,都装好了。”


    杨顺是个财迷,头一个给应了下来,“干娘放心好了!”


    天早已黑透了,外面不时传来炮仗声,几人围着火盆守岁,火盆旁边还烤着栗子红薯饼子这些东西。


    白氏给几人讲三英战吕布的故事,杨顺听得耳朵都支棱了起来,金元则小脑袋一歪靠在杨天青身上,杨天青时不时剥上个热乎乎的栗子塞他嘴里。


    听着听着金元就打起了哈欠,屋里暖呼呼的,吃饱喝足听着他娘讲故事,金元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白氏看见了轻笑了一声,“不早了,回屋睡觉。”


    杨顺还没听够呢,拉着白氏的袖子不撒手,“干娘,你再讲一会儿,再讲一会儿。”


    “成,那就再讲一段,听完可就要回去睡觉了。”


    杨顺和小翠听得入迷,赶紧点头说好。


    杨天青则抱着金元先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在睁眼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金元赖床不肯起,翻了个身接着睡,杨天青饭都煮好了,回来一看金元还撅着屁股睡呢。


    杨天青知道他醒了,就是赖着不起,杨天青揪了下金元的小鬏鬏,“起来吃饭了,一会儿饭都凉了。”


    金元把脑袋往里缩了缩,“天青哥哥,外面冷,不想起。”


    白氏也过来转了一圈,“让他两睡吧,饭给留锅里。”


    杨天青这才出去吃饭去了,初一的朝食依旧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金元则躺在床上玩自己的小木剑,他可稀罕自己的小木剑了,睡觉的时候都要放在枕头边上的。


    对面床的杨顺也醒了,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啊了一声,“我以后要是能当个财主老爷就好了。”


    抬头又看了看金元,“哎,金元,你之前当少爷的时候是不是日子过得特别好,哎,你说说,我咋就没这个命呢。”


    金元没理他,抱着自己的小木剑玩得正开心呢。


    杨天青吃完饭就端着一碗饺子进来了,“饿不饿?”


    “饿!”


    金元一轱辘坐了起来,杨天青怕他冻着了还给他围了下被子,杨天青夹了饺子喂金元吃饭,看得杨顺直翻白眼,“不是,他都八岁了,还喂饭呢!”


    两人都没搭理杨顺,一个喂一个吃,杨顺闻着香味儿也饿了,“哥,我也想吃,你帮我端一碗呗。”


    “起来自己去吃。”


    金元得意地抬了抬小脑袋,头上的小鬏鬏跟着晃了晃,“天青哥哥,还要。”


    杨天青夹起一个大饺子塞到了他嘴里。


    杨顺喊了起来,“干娘!干娘!你看他两!”


    杨顺话音刚落白氏就端着碗饺子进来了,“顺子,吃点饭。”


    杨顺这才得意了起来,“还是干娘好,哼。”


    白氏笑着逗他,“要不要干娘喂你呀?”


    杨顺赶紧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干娘。”


    小翠也走了进来,“瞧你懒的。”


    杨顺攀扯金元,“那他呢,那么大了还让喂哩!”


    小翠捏了下金元的小脸,“你能和金元比?”


    惹得杨顺又吱哇乱叫起来,这个年他们过得温馨又富足,过了十五一家人才又忙活了起来,白氏想攒下些银子置办田产,带着金元几人去过安生日子。


    只是单靠他们几人挣铜板有些慢,白氏就打算招揽些人一道干。


    白氏是商贾人家出身,自幼就耳濡目染,现在手上有了些本钱了就想着把生意做大一些。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杨天青几人,几人没有不赞成的,金元也跟着点头,“娘,你肯定能做成的!”


    小翠把自己过年的压岁钱给拿了出来,“干娘,要是银钱不够我这还有些。”


    就连杨顺是个贪财的也开了口,尽管他一脸的不舍,割肉似的说道:“干娘,我的也拿去!”


    杨顺的银钱都是贴身装在荷包里的,拿出来递了过去,扭过头不敢看,生怕多看一眼就反悔了。


    白氏被他给逗笑了,“不用你们的,手上的银钱够先招上两个人做活的。”


    杨顺面色一喜,还装作大方的样子,“那,那我先拿着了。”


    金元个小捣蛋鬼故意逗弄杨顺玩,一把抓住杨顺的荷包,“娘,给你!”


    杨顺哎了一声不撒手,又看了一眼白氏,这才忍痛松了手,“拿,拿去吧,快点拿走,别让我看见了。”


    金元嬉笑着给拿了过来,“娘,快看,顺子哥难得大方一次。”


    白氏戳了下他的脑门,“怎么这么坏,快还给你顺子哥。”


    “好吧。”


    金元又拿给了杨顺,杨顺赶紧给拿了过来,“干娘,还是你心疼儿子。”


    小翠在旁边没忍住笑了起来,杨顺这才反应过来金元这个小坏蛋逗他玩呢!


    气得杨顺举着手就要揍金元,金元啊了一声笑着躲到了杨天青身后,“天青哥哥,杨顺又欺负我了!”


    院子里笑声连成一片,外面柳穗躲在墙角偷偷往院子里看,脸上闪过一丝羡慕,她葱白似的手紧紧抠着墙壁,扭头就走了。


    只是她没想到,以后的日子竟然那么苦,在白家的那段日子竟然成了少有的安稳时候,只是都不在了。


    白氏很快就招揽了两位年轻的妇人,他们的活计一向很多,只是入冬的时候白氏心疼孩子就少接了不少。


    第75章 075 上学堂


    现在天暖和了,白氏就想着多接点活计,也好早点去乡下置办些产业,瓜州是个路府,但也不大安稳,三天两头都是闹的,虽是小打小闹,终不如找个僻静的乡野好些。


    现在人手添置上来了,白氏就不让小翠几人做浆洗衣裳的活计了,让小翠熨烫衣裳做些针线活,杨天青则专门卖豆腐,金元和杨顺两人是打下手,多是做一些跑腿的活计。


    还没入二月呢,天就渐渐暖和了起来,金元脱下了他厚重的袄子,外面只穿着个翠青小夹袄,嫩生生的跟早春刚探出头的小草似的。


    白氏帮他陈了下裤腿,“长高了不少呢,裤子都短了些了,夜里娘再给你改改衣裳。”


    金元跟个小树苗似的,过了一冬天了又抽高了不少,胳膊上不在肉乎乎的了,只是小脸还跟以前似的挂着婴儿肥,笑起来格外招人稀罕。


    杨天青过了年也十二了,白氏一一都给量了下身量,四个孩子都高了不少,喜得白氏眉开眼笑的,“都长高了。”


    金元欢呼了一声,“我以后肯定比天青哥哥还要高!”


    杨顺无情朝他翻白眼,“得了吧,跟个萝卜似的,咱四个就数你个头最矮了。”


    惹得金元追着杨顺打了起来,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白氏瞅着两人笑了起来,“好了,一会儿跑一头的汗,先去把衣裳给人家送过去了。”


    “哎!”


    金元扭头就进西厢房拿衣裳去了,一条胳膊上蒯了还几个篮子,杨顺也是,两人一道跑着给人家送衣裳去了。


    白氏也出来浆洗衣裳去了,刘家娘子打趣了一句,“你家金元可真招人稀罕,瞧那小模样,以后不知道要招惹多少姑娘哩。”


    “我看娘子你是个有福的,瞧瞧你家孩子,个顶个得能干,等长大了你可就掉在福窝窝里喽。”


    白氏笑了,“金元和顺子皮实着呢,天青和小翠这两孩子懂事多了。”


    白氏有些犯愁,杨天青和小翠也太懂事了些了,从来不让她操心的,特别是杨天青,一个半大小子跟个大人似的,靠着卖豆腐撑起了她家半边天。


    三人正在洗衣裳呢,巷口传来惊呼声,“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李婆子,什么事呀咋咋呼呼的。”刘家娘子问了一句。


    “哎呦,了不得了,曾员外和他夫人死了!你们猜猜是怎么死的?”


    白氏愣了一瞬,随后又洗起了衣裳,刘家娘子哎呦了一声,“好好的人怎么死了,李婆子你快说呀,别在这卖关子了。”


    另一位娘子也说:“就是,你快说呀,急死个人了,难道他家进了盗匪了?”


    现在世道乱,盗匪横行,他们就喜欢偷抢一些富裕人家,瓜州不知道起了多少起呢,倒是头一次离她们这么近的。


    李婆子故意吊人胃口,等人家问急了才说道:“不是,是曾家那个小妾,叫柳穗那个,哎,白家娘子,就是你家那个赶出去的柳穗,杀了人卷了钱财跑了!”


    李婆子啧啧了几声,“别看年岁不大,可真是个心狠手狠的,也不怕的。”


    白氏起身进了院子,“天青,外面出事了,你先把金元和顺子喊回家。”


    李婆子喊了一声,“白家娘子你别急,昨儿夜里就跑了。”


    李婆子声音大,杨天青在院子里都听见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赶紧出去找人去了,那柳穗是个心狠的,保不齐报复他们。


    小翠也听见从西厢房出来了,“干娘,柳穗她……”


    白氏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人已经走了。”


    小翠有些懊悔,后悔当日没听杨天青的,招惹了这么个人,要是她没执意要带柳穗来瓜州,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了。


    “干娘,我也去找金元他们去!”小翠说着就跑了出去。


    白氏喊了她一声,“小翠!”


    小翠没听,跑出去找金元和杨顺去了。


    巷子里热闹了起来,纷纷出来说闲话,宋大娘呸了一声拍了拍胸口,“哎呦,可吓死我了,幸亏她自己走了,说不定哪天她不顺心了,那刀子就落到我脖子上了。”


    “那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然敢下这么狠的手。”


    “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


    “哎,我听说了,那曾夫人待柳穗不好,想着法子磋磨她,那柳穗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缠着曾老爷搅和得家宅不宁。”


    “我听说呀,是因为头两日曾夫人打她打狠了,这才让柳穗发了性了,杀了人卷了钱财跑了!”


    白氏默默洗着手上的衣裳没有说话,没一会儿杨天青带着金元就回来了,金元手上还挎着没送出去的衣裳,“娘,喊我回家啥事呀?”


    “没事,去院子里玩吧,那衣裳等明儿在送。”


    杨顺耳朵尖着呢,巷子里都在说柳穗杀人了,一进了巷子他就听见了,歪着头和小翠说道:“小翠姐,那柳穗真杀人了?”


    小翠没理他,杨顺啧啧了两声,“杀鸡她都不敢看的,竟然杀人了。”


    金元也听见了,知道为啥了也不问了,老实和杨顺待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巷子里议论了一阵,随后就渐渐不说了,在偌大的瓜州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今儿陆员外的小妾和小厮跑了,明儿尚员外家进了贼了,渐渐柳穗就无人提及了,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白氏很会做生意,等到天热的时候她都揽了十来个妇人在她手下做活,她管着浆洗衣裳,小翠管着熨烫熏香,金元和杨顺则管起了账。


    尽管现在他们手头宽裕了不少,杨天青依旧没有闲着,每天都要做上几板豆腐拿出去卖。


    金元喜欢下午跟着杨天青卖豆腐,站在杨天青身旁吆喝,“豆腐,卖豆腐~”


    杨顺夜里也不吵着不读书识字了,他现在干得可起劲了,入账的铜板都得经过他的手。


    白氏也发现杨顺不爱读书写字,倒是对算学很感兴趣,确切地说是对铜板感兴趣。


    白氏就买了把算盘回来,教杨顺拨算盘学管账,杨顺可算是找到自己的喜好了,拿把算盘都不离手的,天天噼里啪啦拨着,一副财主模样。


    再过中秋的时候,白氏手上已经攒下了一些银钱,中秋的饭食也格外丰盛,虽然比不得从前,但也算是比之前强上了不少。


    金元坐在杨天青身旁正抱着个鸡腿啃呢,白氏轻咳一声悠悠开了口,“娘现在手上有了银钱了,不如送你们去吕秀才那读上几天书?”


    金元和杨顺现在不用做活,日日疯玩了起来,白氏只有夜里才有功夫教几人识字,这不成,巷子里吕秀才没事做,何不如把四个孩子送过去读书识字呢?


    这样金元和杨顺有人帮她管着了,杨天青和小翠也能歇一歇,简直是两全其美。


    金元天都要塌了,手上的鸡腿都觉得不香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娘,我在家帮你做活呢,我不去。”


    杨顺也说道:“干娘,我在家学算学呢,帮你管账呢,俺也不去。”


    小翠瞅了一圈也说道:“干娘,我帮你管事呢,我也不想去。”


    杨天青也开口,“我在家做豆腐呢。”


    白氏扫了一圈四个人,有些无奈扶额,“不成,明儿都去吕秀才那读书去,天青领着去。”


    杨天青没点头,他也不喜欢读书,之乎者也地听着头疼,要不是晚上他干娘教,他也不想学。


    白氏有些头疼,四个孩子没有一个爱读书的 。


    杨天青喜欢做些不费脑子的活儿,小翠喜欢当管事的,杨顺就不用说了,本来就不爱读书,现在得了个算盘跟个宝贝似的。


    金元最小,也是最皮得那个,脑袋瓜是聪明,就是不爱读书写大字,天天跑出去玩,爬上爬下的,院子里的那棵不高的柿子树都要被他给踩秃噜皮了。


    白氏也不是好糊弄呢,她现在忙,晚上只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教几个孩子读书识字,白天没人管了,特别是两个小的皮实的厉害,还不如送去吕秀才呢读书呢。


    白氏摸着金元的小脸蛋温柔地说道:“金元,听话,明儿去读书,娘有些累,夜里再教你们读书有些吃不消,金元最懂事了,让娘歇一会儿好不好?”


    金元拽着他的衣角有些不情愿,还是点了头,“好吧,那娘你夜里要早点睡。”


    “成。”白氏压下心里的欣喜捏了把金元的脸蛋。


    金元乐意去那就好说了,金元去了杨天青肯定去。


    白氏深暗育儿之道,擒贼先擒王,白氏轻咳一声,“青天,明儿带着顺子一道去读书,小翠也去,姑娘家也要识字,管家的事等你长大了再说不迟。”


    金元不能玩了,嘴巴噘得老高,一脑袋扎到杨天青怀里,“天青哥哥,咱能不去吗?”


    杨天青摇头,“不能,是你自己答应的。”


    “好吧。”


    杨顺哼了一声,“反正我不去,你们爱去去,老子是不去!”


    杨天青瞅了过来,“你敢。”


    两个字让杨顺老实了下来,白氏在一旁暗中笑了起来,这几个孩子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下午白氏就带了束脩礼拜师去了,四个孩子一人一份,手上拎着东西各不相同,有拿猪肉大葱的,有拿红枣桂圆的,另外一个孩子一百文的学费。


    吕秀才哪有不应的,他一个穷秀才在乱世难以存身,身上的袍子补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吃了上顿没下顿,到了而立之年了还孤身一人。


    看着白氏送过来的银钱和束脩礼,激动地举着袖子擦眼泪,“白家娘子,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教的。”


    白氏又领着四人去买了些笔墨纸砚,读书向来是费银钱的,一下午的功夫就出了一两多银子,可把杨顺可心疼坏了,跟割了他肉似的,拨着他的算盘痛心疾首。


    “束脩礼,学费还有笔墨纸砚,干娘,都花了一两四钱银子了,这得洗多少件衣裳啊,干娘有这个银钱不如多招几个人了!”


    白氏戳了下杨顺的脑门,“你这孩子不会算数,这不一样,如今花上些银钱,这可是受益终身的东西。”


    杨顺直撇嘴,“我才不信呢。”


    杨顺有些不服气,哪知道日后不仅识字还会拨算盘,更是滑溜了,做生意的时候如鱼得水,那会儿才咂摸出他干娘的苦心。


    第二天一早吃了饭,杨天青身为老大,领着一串弟弟妹妹上私塾去了。


    白氏很是欣慰送了几人出门,“好好读书呀,花了银子的。”


    杨顺现在听不得银子这两字,一听就心抽抽疼,花那么银子去读几句之乎者也,也太不划算了!


    金元也皱着小脸和他娘挥手,“娘啊~”


    那哀怨凄苦地小模样让白氏差点破功笑出声,“金元,可不许捣蛋,快去吧。”


    不就是读个书,瞧那小模样,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水边浆洗衣裳的妇人笑出了声,“娘子,何必送吕秀才那读书呢,我看在家挺好的。”


    现在这世道,哎,听说圣驾都南迁了,那年轻的帝王终究是没抵过他那群叔叔,圣驾南迁,京师无主,几位亲王打得更厉害了,纷纷抢着要入主京师。


    哎,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有那些个银钱不如买些吃食好了,还送去读书,瞧那吕秀才苦读圣贤书,到现在还是秀才呢,科举都多少年没功夫办了,有啥用呢。


    白氏却不这么想,读书总是好的,以后几个孩子肯定能用上的,笑着说道:“几个孩子年岁还小呢,总不能在家做活,不如去识上几个字。”


    杨天青领着一串弟弟妹妹去了吕秀才家,吕秀才早已打扫了庭院等候他的学生上门了。


    吕秀才家两间屋子,院子里还种着象征气节的竹子,他很是重视他的学生,早早洒扫庭院还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杨天青牵着金元的手先进来的,金元都这么大了,不怪他还牵着金元的手,因为他怕他稍微松一下手,金元那小崽子一个滑溜就跑了!


    杨天青先行了个礼,“吕夫子安好。”


    金元小翠杨顺也跟着行礼,“吕夫子安好。”


    第76章 076 顺子哥,快跑啊


    杨天青之前就跟着金元一道上过私塾,行礼还是学过的,昨儿夜里白氏怕几人闹笑话,又给教了一遍怎么行礼。


    四个人就数杨天青和金元行礼行得好了,小翠行完礼噗嗤笑了一声,“跟人家戏台子上唱戏的似的。”


    杨顺更别说了,本来就不愿意过来读书,要不是迫于杨天青的淫威他早就跑了,行个礼更是怪模怪样的,一脸得瞧不上吕秀才。


    不就是个穷秀才,都三十好几了,还是个穷秀才,没啥大出息。


    吕秀才见两人那模样脸色有些黑,本着他可是收了白家娘子不少银钱,他虽然为师,但这几位可是实打实他的衣食父母。


    “都进来坐好吧。”吕秀才先进了屋子,杨天青带着一串人也进去了。


    吕秀才轻咳了一声,“听白家娘子说你们已经学过《三字经》了,《论语》也读过了,那就先带你们再读一遍论语……”


    吕秀才先点了年岁最小的金元,挑了几个段落让他背,这可难不倒金元,金元一张嘴背得呱呱叫。


    杨顺很是得意,“吕夫子,你看我们都会了,哪里用你教呀,说不定俺干娘比你教得还好呢。”


    吕秀才叫吕为芳,因着当了十来年秀才了,叫着叫着就不少人忘了他名字了。


    吕秀才脾气好,听杨顺这么说也不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金元也跟着翘尾巴,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小脑袋扬得高高的,一副你看,我都会。


    吕秀才又挑着问了几句都是什么意思,“为政篇,吾十有五而于学……”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金元小嘴叭叭叭给背了出来,吕秀才点了点头,“何为知天命,何为不逾矩?”


    金元就有些答不上来了,结巴了一会儿说得不大顺畅,扬起的小脑袋也低了下来,求助般地看向杨天青,杨天青帮他给答了出来。


    金元不敢翘尾巴了,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吕秀才还是很喜欢金元的,今年也不过八岁,能把《论语》背这么顺畅已经很厉害了,很是聪慧就是不用到正地,贪玩。


    吕秀才又考校了杨天青几人,杨天青回答得挺顺畅的,小翠和杨顺就差了一些了,杨顺更是背不出来,吕秀才看着他直摇头,把杨顺气得不轻。


    到写字的时候更不用说了,那会儿家里没有多余的银子,白氏就带着四人在地上写字或者拿木炭写字,一拿软趴趴的毛笔,几个人就不会了,字都写得歪七八扭的。


    看得吕秀才直叹气,“这这这,这都是什么呀,这字都写成一团了,躺到卧的,毫无风骨!”


    一上午下来金元小手的酸了,一脑袋扎到杨天青怀里,“天青哥哥,我不想来读书了。”


    杨天青给金元揉了揉手腕,“干娘花了钱的。”


    金元嗷得一声扎到杨天青怀里发脾气,头上的小鬏鬏都被他给拱乱了,“手疼,手疼,不想写大字了。”


    就一上午的功夫,除了杨天青,三人都蔫头巴脑的,白氏看见差点笑出声,“有那么难学吗?”


    金元一脑壳磕在他娘怀里,“娘,还是你教我们吧!”


    “娘照顾家里生意呢,哪有功夫看着你们,乖乖听话。”


    杨顺之前还羡慕过金元上过私塾呢,现在一点都不羡慕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坐那就不能动,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在家吃了晌午饭,杨天青又领着一串人过来了,坐得歪七八扭的,吕夫子拿棍子敲了两下金元才坐好了。


    除了杨天青,三人没有一个想学的,金元听着听着打起了小哈欠,他也是个爱动的,哪里坐得住,杨顺更是一手托着下巴仰着头张着嘴睡了起来,哈喇子都滴桌子上了。


    小翠更是拿着几个彩绳在下面偷偷打络子……


    这可把吕秀才给气得不轻,东西给没收,人让站起来,金元站了一下午,回家的时候腿都软了,非让杨天青抱着他回家。


    杨顺更是小声骂骂咧咧,“什么狗屁夫子,站得老子腿都要断了!”


    小翠也哎了一声,“可惜我的络子呀,都打了一半了。”


    别看杨天青没说话,四个人没一个老实的,他只是觉得读书是件好事,他不乐意读,但得给金元做个榜样呀,金元得读!


    四个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之前白氏教几人识字那是因为她压着,四个人才乖乖听话。


    现在好了,个个都是不想读书的。


    杨顺是个鬼点子多的,早上起来杨天青煮饭去了,杨顺就溜到了金元床边,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


    金元眨了下眼睛,“这样不好吧。”


    “那有啥,到时候我不供出你就是了。”


    “那好吧,一言为定。”


    趁着这会儿天还早呢,杨顺偷摸溜到了吕秀才家,金元则偷了一撮盐藏在了身上。


    早饭是蜜糖小锅盔搭粟米粥,一人一个鸡蛋,金元喜欢吃甜的,一连吃了两个才收手。


    饭桌上杨顺朝着金元挤眉弄眼,两人相视一眼偷笑了起来,杨天青看得一清二楚,“杨顺。”


    杨顺不看金元了,杨天青下脚踹了一下杨顺,杨顺花花肠子多,他自己不学好,别带坏了金元,金元可乖着呢。


    杨天青把鸡蛋拨开给了金元,金元不爱吃蛋清,嫌没味儿,吃了蛋黄把蛋清放到了杨天青的碗里。


    吃了饭四个人就去吕秀才家去了,小翠唉声叹气道:“好累啊,比让我浆洗衣裳都累。”


    杨顺背着手走到后面,一脸的神气,他要给吕秀才点颜色看看,谁让他昨天罚站的,下课的时候他的腿都是抖的。


    四人到了院子先向吕秀才问好,吕秀才今儿穿了件新袍子,蓝色的袍子,上面系着青色的丝绦,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吕秀才为了体面一些特意买了身新袍子,就是为了能有些作为夫子的威严。


    吕秀才点了下头,“嗯,进去吧都,课业都写完了吧,一会儿都拿出来。”


    杨顺弯腰伸手,“夫子还是您请,您请,尊师重道,您说得嘛。”


    吕秀才觉得也是大步推开门进了屋子,刚开门就哎呦了一声,只见一个木棍从上面掉了下来,刚好砸到吕秀才的脑袋。


    杨顺噗嗤笑了出来,“夫子,您没事吧,没事吧,瞧您这屋子破的,门板都快要掉下来了。”


    杨天青撇了一眼杨顺,他还不知道杨顺嘛,这事八成是他做的。


    吕秀才一看他的门板是缺了一块,就以为真的是他的门板不结实了呢,捂着脑门直皱眉,“都进来进来吧。”


    杨顺得意极了,又偷摸从金元手上接过了盐,一会儿给倒在夫子的水里面哈哈哈。


    金元上课的时候不喊累了,坐得直溜溜地乖乖听课,就连杨顺都老实了几分,吕秀才格外满意,果然孩子还小,教教就过来了。


    白家娘子那么知书达理的人,回去肯定是好好说教一番的,巷子里人都说她教子有方,四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小小年纪都知道帮着家里做活儿了。


    当然懂事归懂事,读书是读书,两码事,吕秀才还没见识过杨顺的手段。


    等吕秀才讲得口干舌燥的时候,杨顺殷勤地端了茶水过去,“夫子辛苦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吕秀才还夸了杨顺一句,“往日见你是个皮实的,如今读了这圣贤书也懂事起来了。”


    杨顺谦虚地说道:“是是是,都是夫子教得好。”


    金元伸着脑袋看,两着眼睛盯着那只碗,果然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是不嫌累的。


    吕秀才喝了一口水,一口给喷了出来,呛得他直咳,“这,这是什么水!”


    金元咯咯笑了起来,杨天青看了过来,金元不敢笑了,杨顺站在前面笑得前俯后仰,“夫,夫子,你多喝点呀哈哈哈。”


    就连小翠都笑了起来,这吕秀才可太有意思了,不比之乎者也念书好玩呀哈哈哈。


    吕秀才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早上的门板还有这碗水都是杨顺搞得鬼!


    “杨顺!伸出手来!”


    吕秀才拿出戒尺要打杨顺,杨顺又不傻,哪能站在那让他打的,拔腿就跑了,吕秀才举着戒尺追了上来,“杨顺!”


    可怜的吕秀才,住得离白家不远,经常听邻居夸白家几个孩子聪明能干,他真信了,没养过孩子的他以为小孩都是聪明可爱的,哪知道到自己手里才知道个个都是刺猬!


    拿在手里扎手!扔又扔不得!


    吕秀才追着杨顺在院子里跑,金元也赶紧跑出来看热闹,“顺子哥,快跑啊,快跑啊!”


    吕秀才实在狼狈,追着杨顺也追不上,杨顺跟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左躲右闪的,猫逗耗子似的溜着吕秀才。


    小翠站在门前哈哈笑了起来,也不觉得上课没意思了。


    吕秀才的小院可是说是一条巷子里最安静的人家了,现在热闹起来了,不是吵闹声就是笑声,杨顺边跑边躲,一个闪躲把吕秀才给闪地上去了。


    杨顺笑得停不下来,“夫子,你躺地上作甚,快起来呀。”


    “你,你!”


    吕秀才饱读诗书,斯文人一个,哪里见过杨顺这二流子的做派,气得脸都红了。


    还是杨天青轻咳了一声把人给扶了起来,“夫子,快起来吧。”


    金元也过来装乖,“夫子,我给你拍拍。”


    金元啪啪帮吕秀才拍身上的灰尘,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吕秀才气得不行,“杨顺!”


    隔壁的李婆子喊了一声,“白家娘子,你快来呀,你家小孩把吕秀才给打了!”


    门口浆洗衣裳妇人赶紧喊白氏去了,白氏一听这还了得,竟然敢打夫子了,提着裙子就赶紧过去了,她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杨顺把吕秀才给闪地上了!


    “杨顺!”


    杨顺扭头一看,他干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立马老实了下来,跑一边站着去了,离得远远的。


    吕秀才受过冻挨过饿,就是没被怎么作弄过,他好歹是个秀才,平日里在这一片有几分薄面,什么时候吃过这苦啊!


    “白家娘子,你看看,你看看,那杨顺教不住,你领回家去吧。”


    白氏丢留着杨顺给丢留了过来,“过来,给夫子道歉,还有金元,过来!”


    金元忙躲到了杨天青身后,伸着脑袋说道:“娘,不关我的事。”


    “你还敢撒谎,你偷盐的时候我都看见了,过来!”


    杨天青推了下金元,“过去道个歉。”


    金元这才过来,被白氏压着跟杨顺一道给吕秀才道了歉。


    第77章 077 别哭了,我给你吹吹


    吕秀才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金元呢!金元看着乖乖巧巧的,竟然帮着杨顺一道捣乱!


    吕秀才拿着戒尺,“一人五下,下次再犯,一人十下!”


    金元一看戒尺吓得往杨天青那跑,“天青哥哥,救命啊!”


    杨顺也想跑,白氏拽着他的后脖领给拽了过来,“你是当哥的,你先来,金元也跑不了。”


    听他娘这么说,金元更是害怕了,抱着杨天青的腿直往他身上爬,“天青哥哥,救命啊,救命啊!”


    吕秀才举着戒尺打杨顺,打一下杨顺嗷一声,吓得一旁的金元也跟着抖一下,脑袋往杨天青怀里一躲不敢抬头。


    杨顺嗷完了,手里都红了,疼得眼泪汪汪的。


    白氏虽然温柔却是个严母,吃穿用度都是惯着几个小的,读书这种事她可不惯着,冷着脸看向金元,“金元,过来。”


    “不要,不要,天青哥哥快走啊,快走啊。”


    金元甚少挨打,刚看见杨顺被打得嗷嗷嗷叫更是不敢了,催着杨天青赶紧抱着他出去。


    小翠也在一旁劝道:“干娘,算了吧,金元,金元也就拿了点盐。”


    “天青,放金元下来。”


    金元扒在杨天青身上不撒手,“不要,不要。”


    杨天青看了眼他干娘,还是把金元给放了下来,白氏抓着金元的胳膊让他把手给伸开了,“吕夫子,打。”


    吕秀才还挺喜欢金元的,看他那小模样有点不忍下手,金元挤出眼泪看向吕秀才,“夫子,我真的错了,你别打了行吗?”


    吕秀才都有点想同意了,白氏不惯着他,“金元不许撒娇,小小年纪就学会看人下菜碟了,谁教你的!”


    吕秀才举着戒尺打了一下,啪得一声,金元叫了一声,眼泪都没掉下来。


    “不许装。”


    白氏也看出来了吕秀才舍不得下重手,自己拿过戒尺朝金元手上打了几下,金元这下真疼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杨天青在一旁看得不得劲,其实他觉得也没那么严重,不就是拿点盐嘛,以后他得看紧金元了,省得他又挨打了。


    等打完了白氏才松了手,金元哇哇哭着扑到了杨天青怀里,“天青哥哥,疼,疼啊。”


    能不疼吗,手心都给打红了,热辣辣得疼。


    白氏教训完两人就走了,“好好上课。”


    吕秀才也不敢说让杨顺走的事了,没想到白家娘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下手竟然这么狠。


    金元还在哇哇哭,小翠过来哄他,“别哭了,我给你吹吹,吹吹。”


    吕秀才轻咳了一声,“好了,去上课吧。”


    金元一上午都挂着眼泪要掉不掉的,连吕秀才看他这小模样都心疼几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包着眼泪,怪可怜的。


    杨顺也老实了,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敢捣乱了。


    白氏回去就忙活去了,帮工的妇人说道:“娘子,何故下那么重的手呢,金元还小呢,大一点就懂事了。”


    白氏无奈叹气,“他也懂事了,就是调皮,一次不给治好了,下次还捣乱。”


    白氏是个聪慧的女子,看出来了几个孩子都不大爱读书,杨天青也有意纵着金元,打了金元,杨天青就心疼了,下次就能压制住几个小的,要不然一直捣乱还怎么读书呀。


    才上了两天学堂,金元就喜提了红通通的手掌。


    一上午手心都热辣辣的,打得是左手,不耽误他写大字,金元下巴皱得都成了小核桃了,脑袋瓜儿里想要是打右手就好了,不用写大字了。


    金元写了一会儿就举着自己的小手给呼呼,吹两下就放下,写会又吹吹,搞得吕秀才看他的时候都心虚了几分。


    他哪里知道这里面有金元的事呀,金元看着挺乖的,怎么也跟着这么皮呀!


    一旁的杨顺跟金元一个想法,被收拾了一顿老实了,边写边甩手,疼啊。


    四个人的字还都没一个写得好的,一上午下来金元一只手疼,一只手酸,小脸皱得更厉害了,回去的时候非要杨天青背着他回去不可。


    杨天青也惯着他,这次被打了手板,可把金元给委屈坏了,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背起了。


    杨顺跟在后面甩着手,“疼死老子了!”


    白氏在家煮饭呢,一抬头就看见她家一串孩子回来了,杨天青的背上还有一个,瞅见自己了嘴巴噘得老高。


    “金元,下来,两步路还要你天青哥哥背。”


    “手疼。”


    白氏把人给接了下来,“手疼又不是腿疼,给娘看看。”


    “好吧。”


    金元脸上有些不情不愿的,心里早就高兴起来了,红通通的小手往他娘面前一伸,委屈巴巴地说道:“可疼了。”


    白氏还能不知道金元,这小崽子机灵着呢,今儿挨了打了,故意在这跟自己装可怜呢。


    白氏嘴角勾起,“那娘给你吹吹。”


    白氏蹲下来给他吹了两下,“好了,以后不许欺负吕夫子了,知道了吗?”


    “好吧。”金元给答应了下来,扭头又看杨天青,“天青哥哥,我想吃糖糕,还有还有蜜汁小圆子。”


    白氏戳了一下金元的脑袋,惯是个会博可怜呢,“只能吃蜜汁小圆子,糖糕麻烦,就不能让你天青哥哥歇歇。”


    “那,那就吃一个好了。”


    金元喜欢吃甜的,之前有颗牙黑了,时常喊牙疼,还好正赶上换牙,从那以后白氏和杨天青就让他少吃糖了。


    安抚了金元两句,白氏又看了看杨顺的手,也给他吹了两下,“以后不许作弄吕夫子,你就是不想读书,那可是交了束脩的,人家可不给你退回来。”


    杨顺有些脸红,他,他又不是小孩子,才不要吹吹呢,有些别扭地说道:“知道了干娘。”


    金元和杨顺被收拾了一顿总算是老实了,金元怕挨打,杨顺心疼铜板,四人总算是安安稳稳能坐在学堂里了。


    就连吕秀才都没想到,打一顿竟然这么好使,还是白家娘子有法子,把四个皮猴子给整治得服服帖贴的。


    头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金元正跟着吕秀才摇头晃脑读书呢,吕秀才发现四个孩子都挺聪明,越发满意了起来,大有把毕生所学都传授过去的架势。


    金元背着背着脑袋瓜就转向了外面,“夫子,下雪了!”


    吕秀才也看了过去,“白雪任来往,世好非所关。”(注1)


    金元抬头看吕秀才,“夫子,你说啥呢。”


    “没事,出去玩吧,难得今儿下雪了。”


    瓜州的雪不比清河县下得大,到了冬天虽然冷但却不常下雪,能薄薄一层盖住地面就算是大雪了,落在地上没多久就会化开了。


    金元一听不用背书了,欢呼一声把手上的书本给丢开了,杨顺被他更快,这会儿都已经跑院子里去了。


    杨天青则坐在门口看金元追着雪玩,小翠推开了窗子趴在窗台上看下雪。


    不大的小院都是金元和杨顺的嬉闹声,就连吕秀才都不由露出了笑脸,心中的愁苦也一扫而空,可怜他寒窗苦读数十载,竟然连个秋闱的机会都没有,哎。


    白氏大老远就听见金元的笑声,想来是吕夫子让几个孩子赏雪呢,从家里提了些红枣桂圆过来,又包了些撒子捡了几个芋头过来。


    白氏一进院子就看见金元和杨顺嘴巴张得老大在那接雪呢。


    白氏噗嗤笑了一声,“怎么这般傻。”


    金元闭上嘴巴一看是他娘了,跑过来接了他娘手上的东西,“娘,你来了,夫子说今儿不用读书了!”


    难怪这么高兴呢。


    吕秀才也起身行了个礼,“白家娘子。”


    白氏没有进屋,“先生,带了一些东西过来供夫子赏雪。”


    “多谢了。”


    白氏送完东西就走了,家里还要忙活呢,不少妇人娘子都在屋里做针线活呢,她得照看一二。


    金元可算是高兴了,围着火盆子烤芋头吃,上面还坐了个茶壶煮着红枣茶,等他回家的时候嘴巴上吃得黑漆漆一片。


    小翠看他那模样笑得前俯后仰的,金元也跟着咧着黑乎乎的小嘴傻乐。


    今年难得是个富裕年,上面有白氏操持着,金元四人也不用为了生计东奔西跑,身上的袄子也都穿得厚厚的,四人一溜得养得格外精神。


    回到了家还早,白氏早早就买回了羊肉,杨天青一回了家就开始收拾了。


    今年日子过得比去年强多了,去年冬天四人都得帮着家里做活儿,今年用不上他们了。


    白氏很会做生意,她的浆洗针线生意做得格外的红火,人手不缺了,铜板也哗啦啦往家里流,一个月怎么也能剩个七八两银子,如今手上也存下了小五十两银子了。


    吃食儿上更是不缺了,隔三差五就能吃上肉,今儿下雪了还特意割了一吊羊肉暖身子。


    杨天青在灶房做饭,金元守着灶台烤火,映得小脸红通通的,火塘下面还烤着几个橘子,火一烤散发着一股清甜的味道。


    杨天青的羊汤也煮好了,先打了一罐出来给金元,“给夫子送过去。”


    “哎!”


    旁边的笸箩里放着刚炕出来的白面饼子,金元用小篮子装了两个,一手拎着瓦罐一手拎着篮子跑了出去。


    白氏笑着嘱咐了他一句,“金元,慢些,雪天路滑。”


    “知道的娘!”


    金元跑着给吕秀才送吃食去了,屁股后面还跟着大黄,到了吕秀才家先喊夫子,放下东西就又跑回来了,吕秀才话都没说上一句呢,人都已经转去他家院门没影了。


    吕秀才放下手里的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跑得可真快。


    自从吕秀才做了金元几人的夫子,他的日子也跟着好起来了,今年冬天还新添置了一件棉袍子,让他夜里苦读的时候不至于冻得瑟瑟发抖。


    吃食上更是好了不少,白家那边若是炖肉了毕竟先给他送过来一份,吕秀才很是感激白氏,要不是她,这乱世里他哪里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吕秀才自愧不如,白家娘子一个人照顾四个孩子还能一边顾着生意,不少男子都比不上她呢。


    而且自从金元四人跟着他读书,他沉寂的小院也热闹起来了,叽叽喳喳地倒是多了不少的生气。


    金元送完东西就跑回来了,撩起堂帘跑进了屋,“娘,送过去了!”


    “洗下手吃饭了。”


    屋里很是暖和,一进来一股暖风铺面而来,屋里笼了火盆子,桌子上摆着一碗碗奶白的羊汤,里面放了羊肉羊血还有嫩豆腐,上面飘着几颗碧绿的小葱花看起来很是诱人。


    金元洗好手就坐到了杨天青身旁,金元一坐好,那边杨顺就迫不及待抓了个饼子吃了起来。


    金元吹了两口也舀了一勺子,“天青哥哥,好喝!”


    杨天青在一旁被他掰了一些饼子放在放在汤里面,白氏有些看不下去了,“天青,不用管他,让他自己掰。”


    小翠在一旁帮腔说道:“干娘,金元还小呢。”


    白氏无奈摇头,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惯着了,结果其他也没好哪去,小崽子是高兴了。


    转眼过了年天也暖和了起来,一阵雾蒙蒙的春雨落下,河边的柳树吐出了新芽,金元的个头又拔高了一些,一家人这会儿正忙着收拾东西搬家呢。


    金元和杨顺最是高兴了,终于,终于不用读书了!


    第78章 078 四年后


    杨顺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恨不得脸都要笑烂了,在瓜州一年多了,日子过得挺好,要是不用读书的话就更好了!


    白氏手上攒了些银钱,就打算带着四人去乡下住,白氏还特意去请教了吕秀才,让他帮自己看看住在哪合适。


    吕秀才给她指了僻静的洛川县,依山傍水,也不显眼,躲避祸患倒是个好去处。


    白氏一透露出想去乡下的想法,吕秀才就催着她要走快些走,圣驾南迁到了隋州,那地离瓜州不过百十公里,到时候打过来了,他们瓜州也跟着遭殃。


    白氏本来就想去乡下置办些田产安稳度日,现在手上的银子也积攒得差不多了,吕秀才一说她觉得有道理,回来就开始准备搬家事宜。


    这次他们准备充分,雇了两辆骡车,趁着春光正好,一家人准备迁到洛川县居住。


    东西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箱笼也都装了车子,金元抱着他的狗子往车上拖,“大黄,别玩了,我们要走了!”


    小黄已经长大了,吃得膘肥体圆的,索性就改了名字叫大黄。


    杨天青招呼金元上骡车,“金元走了,不用管大黄,它自己会走。”


    “哎,来了!”


    杨顺也爬上了骡车,“可算是不用听吕秀才念叨了哈哈哈。”


    几人纷纷坐好了骡车,听说金元一行人要走了,巷子里不少人家出来相送。


    白氏开了浆洗铺子没少招人,金元又是个讨喜的孩子,一家人在巷子里人缘泼好。


    知道他们要走了纷纷送上些吃食过来,周婶子送了一坛酱菜,李婆子送了一些炒米,赵大娘送来两个鸡蛋……


    “路上慢这些。”


    “真走了?哎,你们不在这巷子里又要少几分热闹了。”


    金元笑着和人家招手,一溜地喊了人然后和人家说再见。


    快到吕秀才家门口的时候,金元扯了扯白氏的袖子,“娘,我们还没和夫子告别呢。”


    杨顺也说道:“那我们下去和夫子告个别,我还给他准备割了一刀纸呢,哎,可怜的吕秀才,我们一走他又成了孤寡老人了。”


    杨顺还真有点不舍,吕秀才虽然课堂上对他们挺严格的,但私下里还是挺好的,好歹是教了他们大半年的夫子,杨顺不舍归不舍,一想到不用读书了,嘴角没忍住早就扬起来了。


    白氏啊了一声,她这几天一直忙着买东西收拾箱笼,好像忘记和他们说一件事了。


    “那个,不用和吕先生告别了……”


    白氏话还没说完呢,杨顺头一个就开了口,“干娘,好歹是我们夫子哩,如今一走不知道何日能相见了,我先去给他送点东西。”


    金元也不住地点头,“就是,就是,我也下去和夫子告别,他院子里笋子都是我给偷偷拔了呜呜呜。”


    金元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虽然他不大爱读书,但如今要走了,突然就舍不得了。


    杨天青坐在金元身旁给他擦了擦眼泪,“别哭了。”


    小翠坐在前面也晃了晃脚,“哎,夫子没收了我好几条没打完的络子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给要过来了。”


    白氏听得额角微跳,这几个孩子,还以为不捣乱呢,原来是吕秀才脾气好没和自己说罢了!


    到了吕家门口,白氏也没下来,坐在骡车上喊了一声,“吕先生!”


    “哎!来了!”


    骡车上杨顺又愁眉苦脸又嘴角扬起,本来就生得不大好看,现在好了,脸上高兴又不大高兴的表情有点诡异,金元还掉着眼泪呢,“娘,你咋这么无情,告个别都说不用了。”


    金元话音刚落,吕秀才就背着个包裹出来了,金元擦了擦眼泪,“夫子,倒也不必如此客气,东西送得也太多了些了。”


    杨顺也说:“是呀,夫子你在家好好的,你说,我们都走了,你以后一个人日子可咋过呀。”


    吕秀才愣了一下,“啊?”


    白氏无奈说道:“太忙了,忘记和他们说了。”


    吕秀才背着包裹坐到了后面的骡车上,“走吧,走吧。”


    杨顺一脸震惊地看着吕秀才,“什……什么意思?”


    骡车缓缓走了,吕秀才坐在上面也没下去,金元眼睛逐渐睁大,抬着头看他娘,“娘,夫子,他,怎么不下去?”


    白氏没忍住笑了一声,又拿出手帕给金元擦了擦眼泪,“你们夫子和我们一道去洛川县。”


    “什么!”


    杨顺叫了一声,他有点舍不得吕秀才是一回事,吕秀才跟着他们一道是另一回事!


    金元皱成核桃的小下巴抖了两下,眼泪啪嗒啪嗒掉得更凶了,也不让他娘给他擦眼泪了,嗷得一声扑到杨天青的怀里哭得更凶了。


    白氏乐不可支,故意逗弄他,“哎呀,怎么还哭呀,你家夫子要跟我们一道,也省得你们不舍得了。”


    小翠坐在前面咯咯笑了起来,就连杨天青都嘴角勾了起来。


    别说金元哭了,这会儿就连杨顺都想哭了,扒着箱笼伸着脖子跟后面说话,试图让吕秀才迷途知返!


    “夫子!那偌大的家业你不要了吗!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你舍得走了吗!”


    吕秀才哦了一声,“还好,我祖上本来就不是瓜州,刚好想去乡下隐居一番,恰好你干娘说想去乡下置办田产,正和吕某心意,金元别哭了,夫子一定把你们几人都给送到庙堂上去!”


    小翠不笑了,倒也不必。


    骡车晃晃悠悠出了瓜州,到了城门口看见不少乞丐围了上来,赶车的马夫挥着鞭子把人给赶走了,“夫人您可别心软,给了一个其他人就跟苍蝇似的撵都撵不走。”


    一个乞丐扒着骡车追了上来,“妹子,妹子,你要去哪啊!”


    车夫一鞭子抽了过去,“起开!”


    那乞丐不依不挠又追了上来,“妹子,你带上我吧!”


    大黄跟在车后面呢,见有人想上前就呲牙叫着赶人,白成材不敢上前了,白氏这才认出来那乞丐原来是她那个不成才的哥哥。


    白氏无奈摇头,等出了城门了才从车上丢下一个包裹,里面装了几个饼子,“大黄,去给那人送过去。”


    大黄叼着包裹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白氏轻叹了一口气,她那哥哥她是不可能带走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一些银钱,若是让白成材全给她赌出去了,几个孩子还怎么过活呀。


    这次去洛川县可比金元几人来瓜州舒服多了,吃食带的多,还雇了骡车不用他们走路了,因为圣驾南迁,路上倒是太平了一些。


    听说京城那边肃亲王登上了宝座,保不齐日后还要打起来。


    一路上倒还惬意,骡车晃晃悠悠半个月到了洛川县,果真和吕秀才说得差不多,这地儿虽比不上瓜州富庶,但因为地处偏僻倒少了灾祸,看起来倒有几分安逸的感觉。


    到了洛川县金元也没高兴几分,甚至有些蔫头巴脑的,要问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吕秀才路上也没放过几人,就是坐在骡车上也坚持不懈给几人授课!


    金元哎了一声,惹得白氏笑了一声,“行了,到地了我们,舟车劳顿,到时候好好歇上几日。”


    金元眼睛亮了一瞬,“不用读书了吗?”


    “不用,好好歇几天。”


    一旁的杨顺瞬间支棱了起来,“干娘,还是你好!”


    几人到洛川县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找了个客栈落脚,金元舒舒服服滚到了床上,把自己给摊成大字,杨顺把他给推一边去了,“给俺留点地呀。”


    吕秀才则马不停蹄找房牙子去了,希望房牙子能在离县府近一些的村里买上几亩地和两个院落。


    吕秀才眼光不错,选得洛川县躲过了战火的席卷,县府也很热闹,不少人脸上都挂着笑,确实比瓜州还好上几分。


    吕秀才转了一下午才回来了,几人一道坐在下面吃饭,吕秀才一回来先喝了两碗水。


    “房牙子说这两天就能给回信,那房牙子说我们来对地儿了,这的县令治下清明,除了该交的赋税其他一律不许横征暴敛。”


    白氏也很喜欢洛川县,从路上的人脸上就能看出来这地儿不错,这乱世当中县令能治下清明也实属不易。


    第三日一行人就赶去了花田村,白氏买下了七亩地和一个小院。


    吕秀才把他在瓜州的院子也给卖了,在乡下买个小院便宜,他单买了个院子,手上还剩下一些银钱,足够他花上个一年半载的。


    两家离得挺近的,终于安稳下来了,金元跑着里里外外逛了起来,“娘,这个地和杏花村差不多!”


    房牙子很会给他们找地方,花田村后面靠山前面有河,小村庄很是安静,旁边还有个田庄,他们的田就是从田庄那买过来的。


    小翠也很喜欢花田村,因为前面有河,她又可以捕鱼了!只是可惜了她的小乌篷船不能带过来了,不过小翠也不在意,她可以踩在竹竿上照样能去河水里捞鱼。


    一家人都忙着打扫收拾屋子,房子虽然是茅草屋,但也挺敞亮的,依旧是白氏和小翠一间,金元三人睡东屋,还有后院个能养一些牲畜,前面还能开垦出来种菜。


    金元跑着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娘,我想养小鸡!”


    “行。”白氏一口给应了下来。


    几人收拾屋子的时候院门口几个小孩探头探脑的,有和金元年岁大差不多的,还有比金元年岁小的。


    白氏朝他们笑了一下,几个小孩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还有不怕人的扒着墙头往里看,白氏朝他们招了招手,“过来,过来呀。”


    白氏打开了一封点心,几个小孩见有吃的纷纷跑了进来,白氏一人个拿了一块点心,几个小孩提溜着眼睛看着几人。


    金元咳了一声挺直腰板,“你们好呀,我叫金元,你们叫什么呀?”


    “我,我叫水生。”


    “我叫喜子!”


    “我叫阿花。”


    几个小孩子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还好金元记性好一一给记了下来,金元大手一挥,“我记住了,你们以后可以找我玩吗?”


    水生点了下头,“可以,可以!”


    金元很快交到了小伙伴,一家人在花田村落了脚。


    (四年后……)


    “金元,金元,左边,左边有个一串!”杨顺喊了一声。


    金元踩着树干使劲伸手,终于把那串桑葚给摘到了手上,金元坐在树干上笑了起来。


    树枝上一个明媚的小少年胳膊上拎着个篮子,穿着身青翠的短褐,脸上还挂着婴儿肥,漂亮的杏眼眨着,在过个几年肯定是个俊俏的少年。


    金元拎着篮子跳了下来,人还没站稳呢,手上的篮子就被杨顺给接了过来。


    杨顺拿起一个桑葚就塞到嘴里,“嗯,还挺甜的。”


    水生春喜几个也围了上来,不客气地从篮子里拿桑葚吃,一个个吃得手上都红红紫紫一片。


    几人正吃着呢,一条大黄狗从小路上跑了过来,朝着金元叫了两声,金元手上吃得都是汁子,看见大黄来了不客气地都抹到了它的脑门上。


    惹得大黄朝着他叫了好几声,金元哈哈哈笑了起来,“顺子哥,走,咱娘喊咱回家吃饭呢。”


    金元一走,几个小子也纷纷跟着回家去了。


    金元几人已经在花田村四年了,之前的小豆丁已经长成小少年模样,眉眼间多了几分狡黠灵动,笑起来格外招人。


    几人靠着种田卖豆腐,还有小翠时不时捕鱼,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也舒心安稳,倒是比外面兵荒马乱强多了。


    金元拎着篮子沿着小路往家跑,篮子里装着一些夏枯草益母草黄精这些,花田村不少人家靠采药为生,金元跟着春喜水生常往山上跑也识得一些。


    几个小子一道下了山,金元人还没到家呢就喊了起来,“娘!天青哥哥我回来了!”


    一跑进院子先把篮子给放在地方,然后冲到木盆子旁捧着水往脸上扑了两把,白氏给他递了条手巾,“你这孩子,跑得一头的汗,哪有一回来就用冷水洗脸的。”


    金元笑了一下,又跑灶房里去了,“哥,今天吃啥!”


    杨天青卷着袖子,露出的小臂充满力量感,正端着碟子菜要出来呢,几年的功夫杨天青个头已经比白氏都高了,正抽条的小子还有些瘦,在过个两年就更壮实了。


    金元把菜给接了过来,“我来,我来。”


    杨天青端了蒸米的瓦罐出来,“你小翠姐早上弄了些鳝鱼回来。”


    第79章 079 小摊子


    金元手上端的是一碗茱萸晌油鳝丝,炒得焦香油嫩的,闻起来就让人咽口水,“还是小翠姐姐厉害!”


    昨儿金元跟着小翠一道在小河沟里下了几个地笼,小翠一早就给起了出来,没带金元一道,金元怕蛇,省得吓到了他。


    小翠不怕,里面的蛇可是个好宝贝,花田村不少采药人,捞到了就卖给人家,一条二三十文呢,也不带回家,怕金元害怕,卖完了拿着铜板就回来了。


    小翠听见了很是受用,“那是,呐,水桶里还有条大黄鳝呢,比你胳膊都粗呢,明儿咱去县府一道给卖了。”


    金元一听还有黄鳝呢,放下手里的菜就去看黄鳝,果真看见一条黄灿灿的鳝鱼,他咦了一声赶紧给盖住了,有点吓人。


    “小翠姐,还是你厉害!”


    几人坐在饭桌前吃饭,这些年家里种着地,白氏会做针线活,又跟着人家学了打络子,杨天青卖豆腐,小翠捕鱼,金元和杨顺帮一些杂活,还常跑到山上采些药,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差。


    饭桌上摆着茱萸鳝丝、猪油焖豆皮、小炒蘑菇,面前摆得都是白米饭,金元夹了一筷子鳝丝,“好吃!”


    吃完又问道:“哥,给咱夫子送过去了吗?”


    白氏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送过去了,送过去了,吕夫子不爱吃辣,你哥早早炖了鳝鱼豆腐给送过去了。”


    几人边吃饭边说着闲话,很是热闹,都说半大小子吃老子,还好一家人都是勤快人,不仅不缺吃的,还能有不少的存于,金元吃了一碗饭又盛了半碗,那碗辣辣的鳝丝他很是喜欢。


    一家人正在吃饭呢,外面突然叫嚷了起来,“改年号了,改年号了!”


    金元饭碗一放就跑出去了,“三蛋,你喊啥呢,什么改年号了?”


    “你还不知道呢,如今天下一统,皇帝老儿改年号开元了!”


    “那是以后不打仗了?”


    “应该是吧,反正现在南皇帝下落不明,北皇帝可不就成了这唯一的皇帝了。”


    村子里热闹了起来,纷纷说着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提心吊胆了,金元也蛮高兴的,“娘,以后就能过太平日子了!”


    白氏也一脸的喜气,“挺好,挺好,以后大家都安生了,我去拿青梅酒出来,你们都喝上一些。”


    “好!”金元更高兴了,他娘觉得他年岁小,不让喝,今天也能尝上一口了。


    不打仗了,总算是安稳下来了,金元他们虽然住得偏远了一些,但也能听到一些消息。


    乡下人简单的把两个皇帝分成南皇帝北皇帝,听说南皇帝节节败退,如今看来是北皇帝昭烈帝坐稳了皇位,也就是之前的肃亲王。


    如今天下太平,金元他们住在花田村感觉不大,高兴了一阵感觉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大家该干活该干活,该吃吃该喝喝,似乎影响并不大。


    因着小翠捕到了一条大黄鳝,第二天几人一早吃了饭就出门了,杨天青推着架子车,上面放着好几板豆腐,小翠拎着水桶,里面是那条大鳝鱼,金元则拎着个篮子,里面是他娘打的络子。


    四个人熟门熟路来到了县府卖东西,县府更是热闹了,都说改了年号了,以后就不用怕哪天打他们这了。


    杨天青在县府有个固定的小摊子,每天他都会赶早市,金元几人也时常过来,这两年四人的课业少了一些,一般都是下午才去吕秀才那读书。


    吕秀才也要吃饭呀,他经常抱着他的纸笔去县府给人家代写书信,日子也过得下去。


    小翠吆喝着卖鳝鱼,那么大一条鳝鱼惹了不少人看过来,就是买不起过来看看稀罕也成,小翠要了一两银子,这么大的黄鳝可不好捕到,有钱人家喜欢。


    金元和杨顺拎着篮子叫卖络子,白氏的手很巧,络子打得很是漂亮,有梅花络、方胜络、柳叶络……


    卖络子的活多是金元来干,原因无他,生得漂亮,年岁也不算大,卖给一些姑娘和年轻妇人人家很是受用。


    这些络子多是坠在扇子荷包或者腰间,金元每次过来卖络子生意都挺好的,杨顺就跟着他屁股后面帮着收铜板,看着人家夸金元好看,他暗戳戳有些吃味。


    “我长得也不差呀,怎么我来卖络子的时候生意就没这么好呀。”杨顺哼了一声,“等我讨媳妇儿了,我要讨个好看的。”


    金元听他这么说笑了起来,“那你给我找个漂亮嫂子,要最漂亮的!”


    杨顺被金元说得有点脸红,“还,还早着呢,我才十四,咱哥和小翠姐还没呢。”


    金元嗯嗯点头,“天青哥肯定也会讨个漂亮媳妇儿,小翠姐,让咱娘给她挑个最俊俏的!”


    乡下小子姑娘十五六正是相看的时候,杨天青生得挺俊的,人又能干,地里的活儿干起来很是朗利,从去年开始就有人家透露出想结亲的念头。


    白氏让杨天青要不先相看着,若是合适了就先订下来,等过两年到了十八了就把人娶进门,杨天青那会儿正推着磨呢,擦了把汗说道:“干娘,等过两年再说吧。”


    如今家里日子过得好了起来,也有个二三十两的存银,杨天青觉得娶个媳妇儿得花钱,还是再攒上两年再说。


    小翠更是不乐意相看,姑娘家家的,更是有不少人上门说亲,小翠大眼睛双眼皮,一头油亮的头发绑在脑后,皮肤不似那些贵女小姐白,人也很是精神漂亮。


    小翠觉得现在日子过得好,不乐意这么早相看,就和白氏说也要等上两年。


    白氏嘴上都给应承了下来,但心里也有些愁呀,家里四个孩子,得三份聘礼一份嫁妆,若是娶了媳妇儿了,家里的房子是肯定住不下的,还得盖上两间房子,二三十两哪里够用的。


    白氏的心思除了杨天青察觉到了,金元三人丝毫没感觉到,金元和杨顺傻乐,小翠也是个性子直爽的,哪里知道白氏在担心怕手头的银子不够用的。


    金元拎着篮子叫卖,“卖络子,卖络子了。”


    没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吕秀才的摊位,吕秀才生意不大好,正坐在摊子前翻书呢,吕秀才这些年靠着代写书信和带着金元四人读书,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了些,但也乐在其中。


    杨顺一屁股坐在了吕秀才身旁,“夫子,你这也不喊上两句,招揽招揽客人呀,说不定生意能好起来呢。”


    吕秀才撇了一眼杨顺,杨顺讪讪站了起来,不知道咋了,就是有点怕夫子。


    金元从袖子里抖出个红艳艳的大油桃,“夫子,你吃。”


    吕秀才笑了,“还是金元乖巧。”


    杨顺朝着金元吐舌头,“装吧你就。”


    用杨顺的话来说,能和他尿在一个壶里的能是什么好人呀,他还不知道金元呀,看着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那都是装的,也就他哥和吕秀才眼瞎看不出来,就是个芝麻馅的汤圆!


    两人转了一条街络子卖出去了好几条,又拎着篮子折回去了,“小翠姐,你的黄鳝卖出去了吗?”


    小翠脸上带着明媚的笑,从荷包里拿出了一角银子,“你说呢。”


    金元眼睛都亮了,“小翠姐姐,还是你厉害!”


    杨顺也缠磨了上来,拽着小翠的袖子撒娇,“小翠姐,小翠姐,俺想吃张三娘家的梅花烧麦,小翠姐,小翠姐~”


    小翠咦了一声嫌弃地把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杨顺,你恶心不恶心呀,不要学金元啊!”


    金元在旁边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杨顺哼了一声,“偏心眼!”


    杨顺现在个头比小翠还要高上一些,小翠实在受不了他哼哼唧唧的样子,从荷包里数了铜板出来,“去吧,去吧。”


    杨顺拿着铜板欢欢喜喜跑去买梅花烧麦去了,杨顺自己也有铜板,他就是舍不得花,白氏每个月都会给他们零花钱,他自己又采一些草药,荷包挺鼓的,就是抠门。


    金元坐在他家架子车旁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又熟练地帮着杨天青叫卖,“卖豆腐,卖豆腐啦。”


    有人来买豆腐了,他就帮着人家拿豆腐收铜板,送走了客人还不忘调笑上两句,“天青哥哥,你别老是板着个脸,姑娘都被你吓跑了。”


    “别瞎说。”杨天青轻斥了他一句。


    金元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好吧,也不知道你这冷冰冰的性子以后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嫂子。”


    小翠也嬉笑着说道;“人家八成嫌弃他不爱说话,什么甜言蜜语都不会说,还不如顺子呢,他油嘴滑舌的。”


    杨天青淡淡开了口,“明儿告诉干娘先给你寻个婆家。”


    小翠甩了下油亮的辫子,“我男人得我看得上才成。”


    几人斗了几句嘴,早上一过东西就卖得差不多了,几人收拾了东西走了,金元懒得走坐在了架子车上,惹得杨顺哇哇叫,“凭什么你能坐我就不能坐了!”


    金元咬了口香喷喷的梅花烧麦,得意地看向杨顺,杨顺叫得更厉害了。


    金元到了村口就下来了,到家门口怕他娘瞅见说他,这么大人了还让他哥推他。


    进了村没走两步呢就看见他娘了,坐在树荫下和几个婶子在那做活计呢,有纳鞋底的,有打络子的,还有捡豆子的,几人边坐着活计边说着闲话。


    金元大老远就喊了声娘,几个妇人笑了起来,“大妹子,你家小子闺女回来了。”


    “瞧金元,还跟头几年一样活泼。”


    “大妹子,你可真是个有福的,瞧你家孩子一溜得多排场,以后这媒人呀能把你门槛给踏破了。”


    白氏笑了笑,“也愁人,当娘的哪有不操心的。”


    白氏见金元几人回来了,也收拾了东西回家去了,金元把烧麦给捧了上去,“娘,小翠姐买的。”


    白氏拿过来吃了一个,“很好吃,是张三娘的吧。”


    杨顺点头,也不忘邀功,“那是,我可是等了好久才买上的。”


    几人回了家先进屋喝上两口水,小翠把荷包里的银子给了白氏,“干娘,那条黄鳝可真值钱,要是能天天捞到就好了,咱家早就发财了。”


    白氏笑了,“哪有天天都有这么好的事的,等过两天娘和你一道去县府扯块布,给你做身鲜亮点的衣裙。”


    小翠挎着白氏的胳膊撒娇,“干娘,才挣了一些银子你就要往我身上花,做什么劳什子的衣裙呀,我不爱那些,您留着花。”


    白氏摸了摸小翠的头发,“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干娘那时候穿得可比你鲜亮多了。”


    “干娘生得好,我有点黑,穿什么鲜亮的衣裳呀,不要不要。”


    逗得白氏笑了起来,这丫头。


    入了夏天热了起来,金元怕热就不常跟着水生几人进山采药了,躺在竹椅上摇着扇子,手上还拿着个桃子在那啃。


    正想着等下午凉快些了他要和小翠姐下地笼去,外面就传来了热闹的声音,杨顺也从外面跑了回来,“干娘,干娘,里正来了,说要从新登记造册呢!”


    金元摇着蒲扇坐了起来,“什么东西呀?”


    “户籍呀。”


    这些年乱糟糟的,谁管你什么户籍不户籍的,金元和白氏的户籍早就在大火里没了,小翠那时候逃难跑得慌也没有带户籍,这些年一直平安无事。


    现在改年号了,天下初定,朝廷要重新造册录户籍了。


    白氏在堂屋打络子呢,听见了也出来了,“是给补一下户籍了。”


    以后几个孩子大了,成亲生子,没有户籍可怎么成,那时候乱糟糟的没人管,以后可就不成了。


    里正挨家挨户录了起来,头些年不太平,家里人多了少了大家都不在意,等里正来了金元家,白氏犯了难,单是她家就四个姓,这户籍可怎么录呀。


    里正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干脆都改成娘子你的姓氏就是了。”


    “那怎么成。”


    白氏不同意,她虽是当娘的,这些年要没几个孩子帮衬着,哪有现在的日子呀,天青和小翠出力又是最多的。


    “里正,不如金元和小翠跟着我一个户籍,天青和顺子一个户籍。”


    里正应了下来,“这样也成。”


    杨天青也没啥意见,分开或者一个户籍册子都成的,他们都是一家人。


    现在家里就杨天青一个壮劳力,白氏是想着户籍分开了,以后说亲的时候或许容易些。


    里正给写了下来,“你家有个成丁了的,以后要服徭役了。”


    杨天青今年十六,刚好今年成丁,以后每年都要服徭役,杨天青只是点了下头,“知道了。”


    第80章 080 服徭役


    里正写完册子就走了,金元也没放在心上,日子照常过。


    等到该收稻子的时候县府传来了好消息,如今天下初定,当今圣上推行轻徭薄赋,不仅减免了赋税,而且科举明年也要举行了。


    吕秀才听说这个消息一路从县府跑了回来,跑得他鞋子都掉了,头发也乱了,一路冲到了金元家。


    “朝廷明年要开乡试了,要开乡试了!”


    金元几人正在家里择毛豆呢,吕秀才风风火火冲进来吓了他们一跳,金元头一个说道:“好事呀,夫子,你明年就能去州府考举子了!”


    白氏也说是好事,“如今日子越发好了,先生今儿在我们这吃,我去买些肉去。”


    “且慢!”


    吕秀才一把拉住杨天青和金元,“如今朝廷要重开科举,你们也要努力起来,天青、金元,明年你们也去考秀才!”


    金元不乐了,被吕秀才吓得连连摇头,“夫子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是那块料。”


    “谁说的,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还能不知道,还有杨顺,明年都去考秀才去!只要过了县试府试院试就能是秀才了!”


    杨顺头摇得比金元都厉害,“我更不是那块料,俺不考!”


    吕秀才给了他个脑瓜崩,“没出息,明年你三都给我考,以后下午也不许出去玩,都过来读书!”


    杨天青咳了一声,“让金元去吧。”


    他对读书兴趣不大,他看金元行啊,让他去,说不定家里还能出去当官的。


    金元忙摆手,“不行不行,别说考举子了,我连秀才都考不中!”


    小翠也直乐,拿胳膊撞了一下金元,“先生说得对,我要是个男子我肯定会去考秀才考举子!金元你明年就试试吧,到时候你当官了,我不也跟着沾光不是。”


    金元悠悠看向她,“小翠姐……”


    白氏被小翠这么一说也觉得可行,家里三个小子呢,她也不求考中举人进士什么的,考中个秀才也成,以后说亲的时候好说一些。


    白氏大手一挥,“你们夫子说得对,今天下午就不许出去玩了,都去你们夫子家读书去,明年就去考县试,还有小翠,也去。”


    小翠啊了一声,“干娘,我去做什么呀,我又考不成秀才啊!”


    “你去读读也是好事,跟天青他们一道都去。”


    原本入了夏了,金元还想躲懒呢,哪成想朝廷重开科举,他娘让他们去考秀才,他不想吃这个苦啊,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啊!


    几人下午就被白氏勒令读书去了,吕秀才更是不去县府写书信了,日夜苦读到后半夜,他的秀才名号顶了十来年了,今年都三十有五了,这次下决心一定要考中举子!


    金元几人就不高兴了,现在天热,坐都坐不住了,还要读书写大字,热得一身的汗。


    金元不想吃这个苦头,和杨天青撒娇说:“天青哥哥,咱家的秀才要不你来考吧,以后还得考个举人,我就能跟着你过好日子了。”


    杨顺也这么说,“哥,俺不是读书那块料,你日后金榜题名就成了。”


    他就想到时候跟着享福,一点苦头都不想吃。


    杨天青还真惯着金元,既然金元不想吃这个苦头,他来试试也成,若真能科举入仕了,以后家里日子就能富裕起来了。


    天热的金元都蔫吧了,吕秀才却跟浑然不知似的,日日手上书本都不离的,整个人都很是兴奋,金元生怕他明年考不中,要是落榜了怕吕秀才受刺激。


    等到七月该割稻谷的时候四人才被放回家去了,金元松了一口气,让他割稻子都比读书强,小翠也长舒了口气,“可算是不用读书了。”


    金元又高兴起来了,半个月都不用读书了,他能不高兴吗。


    田间地头热闹起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割稻子,金元几人也趁着日头没出来下地割稻子去了。


    全家五口人齐上阵,金元头上顶着个草帽,热得他袖子挽得老高,裤腿也给撸了起来,弯腰刷刷割了起来。


    几人刚到花田村的时候,五个人也就杨天青懂得种田,白氏一头的懵,好在有杨天青带头,他们的地种得还不错。


    今年是个好年,赋税减了不少,风调雨顺,谷穗沉甸甸地坠着,田间地头都是欢声笑语。


    金元割了一会儿就热得一头的汗,现在正是热的时候,金元割一会儿就拿汗巾给自己擦擦汗,额头的绒毛热得湿哒哒趴着,白皙的小脸也红扑扑的。


    乡下孩子懂事的早,像金元这么大的小子这会儿都纷纷下地帮着割稻谷了,割累了就坐在田间地头喝上两口解暑的绿豆汤。


    金元端着碗灌了一大口,摘了草帽给自己扇风,杨顺也热得一头的汗,“哥,金元,要不你两还是考状元吧,这活儿也忒累些了。”


    杨顺就是懒,平日里地里没啥活的时候觉得现在日子好,一到干活的时候就开始嫌弃现在的日子了,就想过那富贵日子,想着天上掉馅饼好了。


    每次地里一干些重活,杨顺就开始骂人,骂那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的白成材,要不是他,他现在肯定就过上那种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了。


    杨顺喝了两口绿豆粥又开始骂了起来,“都怪他,要不然老子当年就过上好日子了!”


    惹得小翠送了他个白眼,“你都不是那富贵命,别瞎想了。”


    杨顺不服气,“谁说的,你们三总有个出息的吧,万一我哥和金元出息了,实在不行你嫁个有钱的,别忘了接济一下你那三个穷苦的兄弟。”


    杨顺耍着贫嘴,小翠拿草帽打了他一下,“天天指望着别人,你就不能出息点,想法子挣点银子?”


    杨顺一番话惹得几个人笑了起来,金元也哎了一声,“还是指望天青哥哥吧,他看着比较靠谱,我就算了,我吃不了那个苦。”


    杨顺鬼点多,掐着金元的小脸啧啧了两声,“谁说得,你瞧瞧你这唇红齿白的,出去了多招那些婶子们稀罕,你能入赘呀,对啊,我咱就没想到这呀,金元啊,咱家的富贵就系到你身上了啊!”


    金元嗷得一声追着杨顺打,“你咋不去入赘呢,你咋不去入赘呢!”


    杨顺边跑边喊,“俺模样不好,没有富家小姐看上俺啊,你当俺不乐意啊!干娘救命啊,金元要打死俺了!”


    白氏被逗得笑得前俯后仰,“好了,天热了,一会儿你们四个回家做饭,娘看着咱家的地。”


    这会正忙着呢,就是晌午头天热地里都有人,有的接着割稻谷,有的在地头树荫下打着谷子,老人小孩蒯着篮子拿着瓦罐过来送饭。


    最后金元和杨顺两个小的回家做饭去了,杨顺跑得最快,总算是偷会懒了哈哈哈。


    金元也会做饭,就是做得没有杨天青手艺好,金元摘了一吊腊肉下来,又去菜园割了一把小葱准备炒个腊肉出来。


    杨顺光着个膀子在院子里用冷水擦脸呢,金元喊了他一声,“顺子,烧火呀,还要煮消暑的二陈汤出来呀。”


    杨顺没好气地觑了他一眼,“金元元,你皮子又痒了是不是,哥又不喊了?”


    “快点过来煮饮子呀,还要凉凉呢。”


    杨顺取了陈皮半夏煮饮子去了,金元则拿着铲子炒菜,油汪汪的小葱炒腊肉,金灿灿的炒鸡蛋,再来上一道爽口的干丝拌胡瓜。


    两人做好饭就拎着篮子下地去了,金元站在地头喊了一声,“天青哥哥,吃饭了!”


    杨天青应了一声,这才收了镰刀回来了。


    杨顺还不忘邀功,“干娘喝完二陈汤,我煮得哩。”


    白氏笑着给接了过来,五个人坐在地头吃起了饭。


    半个月很快过去,等到要去读书的时候杨顺又唉声叹气了起来,觉得还不如让他割稻谷呢。


    日子一天天滑过,快入冬的时候杨天青带着杨顺和金元进山打柴,小翠坐在院子里补她的渔网,日子过得富足又安逸。


    金元背着一捆柴扔到了地上,家里气氛却变了味儿,他娘坐在院子里脸上带着一次愁苦,金元赶紧过去了,“娘,怎么了。”


    白氏擦了下眼泪,“晌午里正过来了,说,说咱家要出个人服兵役。”


    金元心也扑通落在了地上,“不是,不是仗都打完了!怎么还要服兵役啊!”


    “我也不知道,每家有成丁的都要出上个人,咱就一个成丁,这可如何是好呀。”


    白氏说着就忍不住掉眼泪,如今日子越发好了,哪知道突然又要服兵役了。


    院子里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战场上刀枪无眼,如今家里刚有个成丁的就要去服兵役,白氏恨不得几个孩子没长大。


    自从这个消息下来,家里就没了笑声,白氏去县府买了棉布和棉花,连夜给杨天青做袄子鞋子,等到了冬日里可怎么熬呀。


    杨天青则日日进山打柴,希望多砍些柴回来,金元他们冬日里也好有足够的粮食过冬。


    杨天青不在去吕秀才那了,金元有些难过,丧着小脸和吕秀才一道读书,“先生,你是不是也要服兵役呀,到时候你可不可以多照顾一下我哥哥呀。”


    吕秀才叹了口气,“傻孩子,秀才是免徭役的,哎。”


    金元眨着眼睛想把眼泪给憋回去,眼泪还是滚了下来,金元捂着脸哇哇哭了起来,“夫子,我要是个秀才就好了,这样天青哥哥就不用去服徭役了。”


    金元忘了他和杨天青压根就不在一个户籍上,就算他是个秀才,杨天青还是得服徭役。


    吕秀才拍了下金元的脑袋,“现在为时不晚,你才十二岁,离成丁还有四年呢,若你考中了秀才你就不用去服徭役了,还能免赋税,你娘脸上也有光。”


    金元哭得更厉害了,他之前怎么没有好好读书啊。


    金元在吕秀才这哭了一阵就回家去了,顶着两只红通通的眼睛,几人看见了也都没说什么,知道金元舍不得杨天青。


    杨天青这些年照顾金元比白氏都上心,两人这些年没分开过,这次去戍边,金元怎么能不难过。


    杨天青终是要离开的,和村子里四五十个男子一道,有的人家舍不得儿子受苦,五六十的老父亲就背着包裹去战场。


    村里人都聚在村口送行,杨天青背着包裹,里面装着白氏给他做的两身袄子还有几双棉鞋,干粮也给做了不少。


    白氏看着杨天青忍不住红眼眶,不过是才刚十六岁,身上的稚嫩还没褪去,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能不心疼,“去了小心一点,干娘等着你回家。”


    “知道的干娘。”


    杨天青看向金元,“在家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金元咬着后槽牙忍着没哭,杨天青和他说了一句话,金元没忍住哇得哭了起来,“天青哥哥,你一定要回来呀。”


    金元扑在杨天青怀里哭得停不下来,杨天青拍了拍他的后背,“等我回来。”


    杨天青和村里人一道走了,金元哭得停不下来,这会儿也没心思估计哭得丑不丑了,生怕杨天青回不来了。


    周围不停地传来啜泣声,哪知道如今都太平了还要服兵役,不知道哪个地儿又要打仗了,听说是戍边的,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杨天青一走家里好一阵都没了笑声,金元没事就去吕秀才那读书,希望早早能考中秀才,他立志还要考进士,希望能帮上他哥一把。


    杨天青一走,金元和杨顺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金元不嫌弃读书辛苦了,杨顺做活儿也不偷奸耍滑了。


    一直等到快过年的时候收到了杨天青的信,几人脸上才有了笑容。


    金元拿了信就往家跑,“娘!天青哥哥来信了!”


    众人都围了起来看信,杨天青说他们被安排到了西北戍边,一切都好,让勿挂念,白氏看着信红了眼眶,西北苦寒之地,异族时常骚扰边关,难怪朝廷要征兵呢。


    她知道杨天青报喜不报忧,写信回来就是为了安他们心。


    一同寄回来的不仅有杨天青的信,厚厚一叠还有十来张,一同去的村里人也都让杨天青写了信回来。


    “顺子去和村长说,咱村里服徭役的人来信了。”白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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