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锅包肉


    林知了跟她婆婆一样拎不清也不可能给小猫准备彩绳。


    薛理半真半假地哄孩子:“小花太小不懂事, 戴上彩绳容易把自己勒死。”扯一下小孩手上的彩绳,小孩手腕痛了一下顿时怕了。


    随后小鸽子又举起彩绳:“我可以给小花看看吗?”


    林知了:“小花要睡觉。”


    薛理:“好比大嫂的孩子,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会醒。”


    小孩没有见过陈文君的儿子,他每次好奇问林知了或者薛瑜有关孩子的事, 她们都说睡着了。小鸽子又很少听到那孩子哭, 是以信以为真。


    小鸽子愁得叹气:“我要怎么做啊?”


    林知了:“哪都不去, 在院里待着。外面那么多人, 你被谁抱走,我去哪里找你?”


    小鸽子不懂:“抱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做红烧肉拉面。”


    林知了:“打断腿叫你沿街乞讨,给他们赚钱。”


    小鸽子怀疑阿姐又吓唬他, 捂着小脸惨兮兮地说:“我好怕啊。”说完拿开手扮个鬼脸。


    薛理坐下冲小孩招招手, 到他跟前就把小孩拉到怀里,“你阿姐这次没有吓唬你。”


    小孩瞪圆了眼睛。


    薛理很是严肃地点点头, 又对不远处的妹妹说:“如果有人抓住你, 说是你父亲,你就说,爹, 求求你不要把我卖去妓院,我去富贵人家为奴为婢赚钱给你嫖/娼赌钱。”


    小孩无法想象,觉得怪好玩,“我呢,我呢,姐夫?”


    薛理:“你也可以这样说。若是在街上我打你, 你说我不是你姐夫,不认识我们的人会半信半疑。倘若你这样讲,善良的路人会停下指责我,人一多我害怕, 自然而然放开你。”


    薛二哥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你在京师见过?天子脚下还有这样的人?”


    梦中见过,查权贵把柄时查到其买的娈童是被拐的。起初百姓得知此事叫嚣着这样的人应当灭门。待其真被灭门,坊间又传出稚子无辜。薛理对此嗤之以鼻,他的子女无辜,被他买到府上的难不成只是命苦!


    薛理:“二哥不会以为花街的人都是走投无路的吧?”


    薛二哥:“我还没有那么天真。可是,为何不去慈幼局或者奴隶市场?”


    林知了:“相貌平平啊。若是二哥不信可以去慈幼局看看,不说相貌出挑,就是想养个长相齐整的都要靠运气。奴隶市场兴许有好的,可是有官府的人盯着,他们不敢强买。再说,花上十文钱也是钱,哪有无本的买卖合算。”


    薛二哥:“那你之前还叫我们去慈幼局领养一个?”


    林知了:“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你俩成亲有三年了吧?身体很好,又合过八字,一直没有孩子,除了天意还有什么?”自然还有他俩的基因互相排斥,和离后换个人,兴许两人都会儿孙满堂。可惜不能说,否则精明如薛理会瞬间发现她不是她。


    林知了建议领养也是希望小孩的加入改变两人的磁场和生活习性,他们的身体因此发生变化兴许就有了。


    刘丽娘不想养别人的孩子:“只有这个办法?我是不是去找人算算啊?”


    林知了:“那还不如去奴隶市场看看,挑两个小的叫他俩认你当干娘?”


    刘丽娘找薛理讨主意。


    薛理:“我也不是什么都懂。即便我看过几本医术,也不等于可以行医。二嫂,隔行如隔山呢。”


    刘丽娘想想自己,开店前想过生意好能赚钱,可她做梦也不敢相信月入三十贯。莫说如今毛利六十,她可以分到三十贯。


    刘丽娘:“我先做凉皮蒸粽子。”


    薛二哥把用过的锅碗瓢盆刷干净。


    先前他喜欢堆到一起,如今用一个刷一个,待东西卖完,只剩几个碗筷和几口锅,两炷香收拾干净,他可以闲上小半天。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薛理霍然起身挡在弟弟妹妹前面,看清来人是位身形微胖的妇人,衣服凌乱,发簪歪了,进院就找什么,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是不是找二哥?”


    妇人停下,想起人命关天拽着薛二哥就走。薛二哥前些日子遇到过这种情况,小孩子吃樱桃被卡,孩子的父亲脸色发白,他娘吓得只知道哭。薛二哥六神无主,又是找筷子又是找镊子,林知了二话不说抱着小孩三两下把樱桃核弄出来。


    薛二哥和孩子的父母一样跟做梦似的,还是薛理较为理智看出林知了不是靠运气,像是有什么手法。


    林知了发现薛理有些怀疑,并不后悔这样做,便坦坦荡荡地做给他看——握紧拳头,另一只手包住拳头放在肚脐梢上方按压肚子,利用挤出的肺气把樱桃核冲出来。


    薛二哥见来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能喊一句:“三弟,药箱!”


    刘丽娘回屋把药箱拿出来,薛理紧随其后送过去。


    到了妇人家中薛理才知道她儿媳妇摔倒了预产期提前。薛理想叫他们找产婆,产婆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男人怎么能进来?”


    拽着薛二哥过去的妇人冷静下来叫薛二哥槅门指点。薛二哥又不是神医,隔着门能看出什么。他也能理解妇人的顾虑,便故意数落产婆:“人命关天你还在乎男女,你是不是跟她有仇?”


    孕妇的婆婆瞬间想起一尸两命,就叫薛二哥留下。


    薛二哥先为产妇把脉。


    薛理在门外问疑似产妇儿子的男子:“济世堂没有女医?”


    男子苦着脸说:“有的。可是今天过节,女医不在。我到女医家看到院门锁着,问邻居才知道一早去了临安府。”


    薛理:“你别急,二哥,他,应该有经验。”毕竟给牛接生过,也给猪接生过,济世堂的老郎中在这方面也不如他懂得多。


    二哥在这里,店里就少了一人,薛理把药箱给男子就回去帮忙。


    未时左右,薛二哥带着一身腥味回来。刘丽娘已经知道产妇难产,见他神色疲惫,好像不难过:“没事吧?”


    薛二哥随便找个小板凳无力地坐下:“有惊无险!”


    刘丽娘:“怎么会摔倒?”


    薛二哥:“以为离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不会提前发动就去看热闹,她相公被人挤到,一时没站稳撞到她。”


    刘丽娘庆幸:“幸好我们要做生意没有时间出去。”


    林知了下意识想说,你又没怀孕。怕二嫂伤心,她就问,“二哥,给你多少钱?”


    薛二哥:“哪顾得上我。我又累又渴就先回来了。”


    刘丽娘给他盛一碗骨头汤,然而薛二哥的手抖得跟筛子一样,薛瑜搬来椅子放到他面前。刘丽娘把汤放椅子上:“男孩女孩?”


    薛二哥一说女孩,她不由得失望。


    以前刘丽娘不这样,还是那次薛母要休了她,她想起“七出”之一便是无子。饶是她相信薛二哥不会休妻,可是就像头顶悬了一把剑,不知道哪天就落下来。


    林知了递给二哥两个粽子——鲜肉和灰粽,“先开花后结果也挺好。”


    刘丽娘眉头松开。


    林知了又剥四个粽子,她和薛理以及弟弟妹妹一人一个。


    薛二哥见状问:“你们还没用饭?”


    林知了:“只剩几碗骨头汤和拉面用的清汤,我和二嫂都不想做饭,凑合吃点。待会去市场买点菜,晚上好好吃一顿。”


    薛瑜:“三嫂,今天瓦肆一定很热闹。”


    林知了想笑,这话真含蓄啊。


    刘丽娘也听出来:“下午热闹,晚上不热闹。”


    薛瑜很是期待地看着她。


    刘丽娘看薛二哥的样子估计没心思出去,她想在家陪薛二哥。


    虽说两人以前盲婚哑嫁没有多少感情,可自从刘丽娘意识到娘家人指望不上,她的心完全放在薛二哥身上,越发觉得他很好。


    时间一长,刘丽娘对他也超出了寻常夫妻以外的感情。刘丽娘犹豫片刻就叫林知了带她出去。


    林知了可以带薛瑜出去看热闹,可她要出去小鸽子必然跟上。她抱着弟弟就没法拽着小姑子,便眼神询问薛理。


    薛理微微点头,随即林知了答应下来。


    薛瑜为了早点出去立刻去盛粥吃饭。


    端午的热闹和上元节不一样,上元佳节城中店铺挂上花灯,只是出去看灯也值得。端午节这日最热闹的是江边赛龙舟,城里就跟往常休沐日差不多。


    倘若真纠结起来,也是门外多了艾草。


    薛瑜到街上有些失望,林知了和薛理带着她和小鸽子去县衙前街走一圈,经他俩同意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鱼和两斤猪肉。


    四人回到家中,刘丽娘就嫌肉少。此刻薛二哥也歇过乏,俩人出去买明早的食材,林知了在家做饭。


    那条鱼被林知了做成松鼠鱼,那两斤肉被她做成锅包肉。汤是紫菜蛋花汤,主食是晌午蒸的粽子。


    刘丽娘和薛理不曾见过松鼠鱼,也不曾吃过锅包肉,对林知了又炸又炒有些担忧。两道菜先后出锅,刘丽娘拿到筷子便对薛瑜和小鸽子说:“我先尝尝。”


    林知了白了她一眼,夹一块外酥里嫩酸甜口的锅包肉。


    若是早在去年,林知了不信她可以一次成功。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做个半年红烧肉,手上有了准头,不需要用秤她也知道用多少油盐酱醋,打眼一看就能掌握好火候。


    刘丽娘尝过之后很是意外:“弟妹,你跟谁学的?”


    薛理也不由得露出疑惑。


    林知了估计弟弟该把去年的事忘得七七八八,仗着刘丽娘和薛理不会跟刘掌柜提起这些,“这个鱼是竹林酒家的招牌菜。这个肉的做法,你不觉得跟软炸里脊挺像?”


    刘丽娘恍然大悟:“你腌之前用刀拍一下,就像拍大排?所以这个肉是你自己琢磨的?那你会做这个鱼,刘掌柜知道吗?”


    林知了笑着说:“自然不能叫他知道。二嫂,别担心,这个鱼又不是他的厨子首创。我记得袁公子还是方公子就在鲁地吃过。好像找人讨要方子险些被打。”


    刘丽娘:“他还敢找人要食谱?”


    林知了:“年幼无知吧。听说很多年前的事了。”


    薛理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便信以为真,“我也尝尝味道如何。”


    小鸽子等不及了:“姐夫,好吃吗?”


    薛理可以凭着菜品猜出松鼠鱼的口感,让他意外的是锅包肉,可以吃出肉香,咬一半也可以看到里面的肉,然而肉很嫩,又有点嚼劲,但又不塞牙,就他个人而言比软炸里脊好吃多了。


    薛理点头,小鸽子就伸手,林知了拍一下桌子,他拿起筷子夹一块肉用左手拿着,随后又夹一块鱼。


    林知了不禁摇头:“真贪心。”


    小孩理直气壮:“吃得多长高高。”


    林知了叫她小姑子多吃点,不能全被他吃了。


    小孩气得瞪他姐:“我又不是小猪。这么多两天也吃不完。”


    林知了剥开一个粽子,意识到手上黏糊糊油乎乎的,趁机又剥五个,全家人一人一个。不巧刘丽娘的粽子是红枣红豆馅的,她跟看到毒似的不禁皱眉。薛二哥夹走,把他的鲜肉粽给她。


    小孩摇着头说:“阿姐,我不想吃粽子。”


    林知了:“今日端午,必须吃粽子。”


    小孩:“我晌午吃过了。”


    薛理夹过去:“不想吃就不吃。他又不是不吃饭只想着吃点心。鱼儿,你不想吃也给我。”


    薛瑜觉得她比小鸽子大几岁,不能跟他一样孩子气不懂事:“二嫂包的粽子好吃。”


    刘丽娘听了此话高兴,给小姑子夹两块锅包肉和几块松鼠鱼。


    林知了买的鱼三斤,又加上两斤肉,再吃了粽子喝点汤灌灌缝,一家人跟上次上元佳节一样吃撑了。


    好在两个小的长身体,林知了等人日日繁忙不给肥肉堆积的时间,是以来到城里这些天生活变好,人没胖反而瘦了。


    林知了原先还担心过劳肥。有一回薛理碰到她的手臂很奇怪怎么那么硬,林知了才意识到她的身体比以前结实。


    林知了早上没有时间锻炼,晚上补上。只是卧室空间小,有时候随便在屋里耍几下,有时候去薛瑜屋里练几招。前些日子还被刘丽娘撞见一次,林知了邀她一起,刘丽娘嫌她吃饱了撑的。


    刘丽娘得空就做衣服或者学绣花。


    人与人的爱好不一样,林知了便没有强求。


    翌日早饭后,昨日薛二哥接生的那家人拿着一贯钱又拎着一篮子礼物上门道谢。薛二哥昨日吓得不轻就没有推辞。恐怕产婆胡说八道,流言蜚语害得人家产妇羞愧自杀,薛二哥听到产妇家人夸他医术高明,趁机含含糊糊地夸自己有经验,不是第一次接生。


    第52章 喜从何来


    前来致谢的人是产妇的相公和婆婆, 二人是有些顾虑,闻言很意外原来他们家不是薛郎中接生的第一家啊。


    听薛郎中的意思还不止一位,母子俩不由得想起城中只有一位会接生的女医,不可能家家户户都找她,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指不定多少孕妇找过男医, 因此便不在意此事。


    又因讨一个性情品性都很好且门当户对的媳妇不易, 母子二人从未想过把人休了, 唯一的芥蒂消失,母子俩自是欢欢喜喜离开。


    产妇本人很在意被男医接生,此刻愁眉苦眼, 看到婆婆和相公回来, 她嘴巴一动还没出声就泪眼汪汪。母子二人反倒宽慰她,月子里哭哭啼啼晦气, 对孩子也不好。


    薛理把门关上, 薛二哥问一贯钱怎么分。薛理一时没听明白,怎么分是什么意思。


    薛二哥:“这次不是正好赶上店里最忙的时候吗。”


    言外之意他不顾店里生意接私活,赚的钱应该分一半出来。林知了听出来了便故意问:“相公还日日去万松书院呢。以二哥的意思他的月钱也要分你一半啊?”


    薛二哥下意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陈文君的话, 先前他跟陈文君提过林知了不介意他给人亦或者牲口看病。陈文君的意思林知了宽宏大量是因没有碰到店里最忙的时候。


    当日薛二哥不在意,然而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林知了没有想过分这笔钱在薛二哥意料之中,但是也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那我收起来了?”


    薛理白一眼他二哥。


    薛二哥从未见过他翻白眼,见状反而笑了。他把钱给刘丽娘就把篮子里的东西往外拿:“我看看有什么。”


    那对母子不好意思把篮子里的东西倒桌上就把小竹篮留下。薛二哥看到喜蛋给薛瑜和小鸽子。点心放入橱柜中,水果洗了放入盘中, 随后几人一人吃一个水果就准备晌午的菜和面。


    不过几日薛二哥给妇人接生这事还是传了出去。薛二哥坦坦荡荡,再加上他和刘丽娘没有孩子,碎嘴的女人聊起这事的重点反而不是产妇,而是调侃若是可以薛郎中恨不得自己生。


    在世人眼中得罪什么人也不能得罪郎中。更遑论在济世堂呆过十年, 诊费只是济世堂两成的薛郎中。是以没人敢到他跟前胡言乱语。


    倒是有人在产妇婆婆面前提过几句,产妇婆婆只说若不是薛郎中,兴许一尸两命。媳妇和孙女没了,再娶事小,还要往下找。因此产妇婆婆倒是真怕儿媳出事。


    她的担忧让同为人母的人心有戚戚焉,宽慰她人没事最重要,现在人说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当他放屁。说出这种话的人都没挨过饿。真有志气怎么不把失节换成叛国。


    倘若薛理在此定会提醒大字不识一个的妇人,“失节”也指气节,不单单指女子贞节。


    约莫五月中旬,产妇还没出月子就没人聊这事,只因城里又有新鲜事,有人推着小车在街上卖红烧肉——七文钱一份,跟林知了店里的肉大小差不多。


    这人卖红烧肉的当天就被林知了看见,只因他缺德,第一次出摊就出到蒋、梁中间的巷口,还是挑食客排队的晌午。


    巷口不是谁家的,是公家的。蒋掌柜和伙计十分生气也不能出面撵人,莫说住在巷子里的林知了比他们还没有资格。


    食客调侃:“林娘子,人家卖七文啊。你不降价也该买一送一吧。”


    林知了:“我又不是只能卖红烧肉。他爱卖多少卖多少。你们日后都找他买,我就卖别的。”


    食客中的老饕不禁问:“林娘子还会做什么菜?”


    林知了:“明日做一道给诸位尝尝,一人一块,先到先得。”


    此言一出排队的食客们笑呵呵说道明日一早过来。


    这些食客没有想过买便宜货,而生活拮据的街坊忍不住拿着碗买一块。可惜肥肉入口像吃加了糖的猪油,还有腥味,让原本就吃不惯猪肉的人吐了,吃得惯猪肉的人反而觉得换成自己都比他做的好。


    翌日晌午午时将至,许多人就到林知了店里等着。


    薛瑜到店里提醒众人还要等两炷香。薛二哥把桃切成小块,拿一把以前林知了削的竹签——卖钵仔糕剩的,请众人吃点桃垫垫。


    食客看到桃子很意外:“桃熟了?”


    “五月桃。”薛二哥指着黄色的,“这个是杏子。诸位先吃,我去院里搭把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食客们闻到酸酸甜甜的味道,本就有些饿,顿时口齿生津。


    刘丽娘端着面盆进来,薛瑜开始往锅底下加炭烧水锅和油锅。薛二哥把红烧肉端出来,食客们反而不如以往激动,一个个朝院内打量。可惜后墙没有窗,他们又不好意思进后院,以至于什么也看不见。


    又过了一会,有人来买红烧肉,林知了端着菜盘出来,手里也拿着一把竹签,请每人插一块。


    本地人喜甜食,能把菜做的酸甜适中,自然赢得所有食客喜欢。吃了一块觉得没吃出什么味的食客问林知了以后卖不卖这个肉。林知了告诉他要趁热吃,等他排队买到又拿回家就不香了。


    食客也没法叫林知了炒菜,只因她要炸饼。食客就劝林知了扩大店面。林知了抱歉地说:“没钱啊。再说,现在看着家里人多,改日我或者二嫂先后有了孩子,就这家小店都忙不过来。”


    食客继续劝:“这么好吃不拿出来卖可惜了。”


    林知了:“以后再说。现在先把今日做的红烧肉卖了。”


    排队的食客之中有富家公子的小厮,回去就把此事告诉他家公子,希望他家公子出面劝劝林娘子——他家公子吃大块,他也能尝到小块。


    这位公子想到刘掌柜,翌日就去刘掌柜店里用餐。


    未时左右,刘掌柜拎着一篮子品相极好的仙桃登门。


    这一日薛理在书院,薛二哥禁不住嘀咕:“他属狗的啊?”待人走近笑着迎上去,“什么风把刘掌柜吹来了?”


    刘掌柜冲他笑了笑,看向林知了:“林娘子,明人不说暗话,昨日你做的那个肉,我感觉跟松鼠鱼差不多。”


    薛二哥的笑意凝固,刘丽娘有些担忧。刘掌柜见他俩这样很是奇怪但他误会了,以为二人担心他强买。


    刘掌柜劝二人别担心,他没有别的意思:“林娘子,开个价?”


    林知了也担心他一秃噜嘴说出松鼠鱼是她教的,不敢跟他打太极:“你是客,听你的。”


    刘掌柜不敢给太高,芝麻酱还没到手,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刘掌柜伸出两根指头。林知了故意说:“二十两啊?”


    刘掌柜倒吸一口气,“你你,别说笑!”


    林知了:“两贯啊?也行吧。”


    刘掌柜很意外:“——不再加点?”


    林知了:“你都说了跟松鼠鱼差不多。现在不卖给你,你的厨子早晚也会做出来。不过我家没有鲜猪肉,你看——”


    “我带了。”刘掌柜拍拍手,伙计拎着一块猪肉和两贯钱进来。


    殊不知车里还有一贯钱。


    薛二哥和刘丽娘面面相觑,弟妹根据人家的松鼠鱼做出的锅包肉反过来卖给刘掌柜,还卖了两贯?亲眼所见,夫妻二人也不敢信。


    薛瑜已经傻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三嫂怎么敢的啊。


    林知了不止敢卖,她还是先接钱后接肉。钱放橱柜上方,林知了就去洗肉。随后擦干水切片,一边叫二嫂准备调料配菜。


    薛瑜回过神就去灶前烧火。


    刘掌柜和伙计一起记下做这道菜的要诀。


    锅包肉出锅刘掌柜就迫不及待尝一口,不出所料,外酥里嫩,酸甜适中。刘掌柜面上满意地颔首,其实心里觉得不够甜。


    即便有点酸,他也不敢改。


    先前刘掌柜嫌林知了做松鼠鱼小家子气——不舍得放糖,他改了一下,多加糖,被袁公子和他的友人臭骂一顿,也被其他食客嫌酸味淡。刘掌柜也算是吃力不讨好。


    他以为会大卖的西湖醋鱼,除了他和研究这道菜的厨子以及勉强可以接受的伙计们,谁吃谁骂。虽然这道菜依然没有从菜谱中撤下来,也足矣叫刘掌柜意识到他适合管理,不适合研发。


    刘掌柜又尝两块:“林娘子,这个做法也可以做鸡肉吧?”


    林知了:“你没用做松鼠鱼的法子做过?”


    刘掌柜:“炸好撒了烧烤料就端上桌,还没有这样做过。”


    林知了:“你可以用猪肉啊。猪肉比鸡肉便宜。”


    薛二哥:“是不是因为便宜刘掌柜才不想用猪肉?”


    刘掌柜笑着点头。


    “做法告诉你了,回头你爱怎么做怎么做。”林知了想起竹林酒家附近有一片果林,估计有橘子橙子,“你想定高价可以用酸甜口的水果代替糖和醋。兴许还能做出水果的清香。”


    刘掌柜灵机一动,心说我怎么没想到呢。难道因为以我的年龄能给林娘子当爹,所以脑子生锈了不成。


    刘掌柜拱手:“多谢林娘子提醒。改日成了定叫伙计带来请林娘子品尝。”


    林知了:“我把篮子——”


    刘掌柜:“明日伙计过来再给他也不迟。”


    林知了和薛二哥送他出去,看着驴车拐弯两人才回家。


    两贯钱还在橱柜上放着,林知了拿下来便问二嫂怎么分。刘丽娘不假思索地说:“你凭本事挣的啊。”她最想说的不是钱,“弟妹,我发现你胆子真大。这个菜不但敢卖,还敢卖给刘掌柜,两贯钱。”


    薛二哥也想说这事:“知县都不敢随便得罪他。”


    林知了:“有钱人遇到事喜欢用钱解决,不喜欢承人情。”


    薛二哥明白了:“丁是丁卯是卯,以后我们遇到事找刘掌柜帮忙,他不想帮也不用感到愧疚?”


    林知了点头:“你们不要我就不客气了?”


    如今刘丽娘手里有钱,做事也比以前干脆大气,“你收着吧。”


    林知了拿出两百文:“今儿加菜。我们是不是还没吃过羊肉?”


    刘丽娘点头:“晚上喝羊肉汤。一会咱俩去买。”随后到屋里拿一百文跟林知了的两百文放一起。


    薛瑜天天在家憋得慌,眼巴巴看着两位嫂嫂。薛二哥见她怪可怜,叫两人带上她。到街上林知了就给她买一份饴糖。回来的路上碰到卖姜糖的,林知了又用剩的钱买几块姜糖。


    甫一进门林知了吓一跳,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林知了还没看清踩到什么,听到她弟扯开嗓子嚎:“我的大花!”


    林知了又吓了一跳:“你怎么又抱回来了?”


    随后进来的薛瑜提醒:“三嫂,好像是小狗,不是小花。”


    林知了低头看去,黑色白点花狗,最多满月。她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可能是黑色太多,“又是谁给你的?你人缘怎么那么好?”


    薛理过来接下她的背篓:“书院门房给的。他女儿家在城外离山近,说那边野猪多,也时常有盗贼出没,家里养了两只狗,一只大黄,一只这样的。大黄生的被他女儿卖了,这只狗生的好看不舍得卖给人治病,都留下又养不起,就送给亲友。”


    林知了听得一知半解:“小狗还能治病?”


    薛二哥:“有个偏方,说炖还没睁眼的小狗可以治肾病。”想起什么,尴尬地咳一声。


    刘丽娘见他这样很是好奇:“你吃过?”


    薛二哥摇头:“我可不敢。以前遇到过用这个法子的客人。我觉得他用偏方不如戒色。不过怕得罪人,没敢说实话。”


    林知了悠悠道:“也许戒不掉。”


    薛理心慌了一下,她不会当着兄嫂的面语出惊人吧,“娘子,你看这狗养在哪儿?”


    林知了指着竹棚一角:“放那边。这么小的狗能洗澡吗?”


    小鸽子仰头问:“阿姐,大花说他很干净不用洗澡。”


    林知了:“我看是你不想洗。我和二嫂去做饭,鱼儿,去店里烧火,你俩先洗,你俩洗好换大花。都给我干干净净的!”


    薛瑜想饭后再洗,“三哥?”


    薛理:“饭后再洗。这么小的狗不能洗。小狗不会乱跑乱跳,先放咱们窗台下,改日给它做个木箱放到棚下角落里,刮风下雨也不用移到屋里。”


    林知了想起丹阳离海近,若是遇到台风会被院内棚顶掀翻。过了两日薛理休息,林知了叫他去联系匠人,再买一些铁丝把棚顶固定住。


    虽然薛理也知道大风能掀翻屋顶,可是因为他日日在书院,梦中多在衙门里,是以在这方面从未想过未雨绸缪。


    薛理前往找工匠的路上不禁感叹“三人行必有我师。”走到一盘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薛理只看一眼就继续找工匠。


    跟工匠商量妥当,下个休沐日带着工具和材料去他店里,薛理便回家。走到梁掌柜店门外被伙计叫住,薛理问:“你家掌柜的找我?”


    伙计拱手:“薛先生,恭喜啊。”


    薛理糊涂了:“喜从何来?”


    蒋、梁二人从蒋掌柜铺子里出来:“薛郎君,恭喜啊。”


    薛理低头审视自己,跟出门前并无不同。


    蒋掌柜见状挺意外:“薛郎君还不知道?院试名次公布了。咱们县考上三个,一个是耕读之家,两个是万松书院的。其中一个就是袁家小公子。”


    薛理堪称震惊:“此话当真?!”


    蒋掌柜看着他惊喜万分的样子,心说这才正常,“当真。我们以为你知道。”


    薛理暗暗庆幸,万松书院的赞助保住了:“今日书院休沐。”


    梁掌柜不禁说:“难怪今日街上人多,我店里也多了几波客人。薛先生,听闻你日日叫袁公子背书,袁公子如今考上,您功不可没啊。”


    薛理微微摇头:“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对书院的学生一视同仁,然而一二十人只考上两个,说明跟我关系不大,跟本人的努力分不开。”


    蒋、梁二人互相递个眼神,心说薛郎君真谦虚。


    这话说得好像袁公子以前不努力似的。以前没有明确方向,努力努力再努力也是白费劲。


    蒋掌柜这几个月的生意极好,托了他的福,自然不会故意拆台:“薛郎君快回家吧,兴许袁家人已经到了。”


    薛理:“向我道谢啊?即便摆谢师宴,也是先谢院长。”


    蒋掌柜恍然大悟,是他糊涂,即便人人都知道是薛理的功劳,凭他在院长手下做事,也不能越过院长先谢他。


    梁掌柜拱手道歉:“倒是我们考虑不周。”


    薛理辞别二人回到家中,薛瑜烧火,薛二哥砸大排,小鸽子拉着大花的小爪子跟他玩,林知了和刘丽娘忙着做饭,显然还不知道此事。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院里歇息,薛理才把这事告诉他们。


    林知了猛然看向薛理。薛理按住她的手臂,提醒她以前聊过的事他没忘:“别太激动,只是两个。”


    薛二哥跳起来。薛理吓一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刘丽娘被他吓得差点摔倒,嫌他没出息,把他拽到板凳上:“小鸽子都比你稳重!”


    小鸽子压根不懂过了院试意味着什么。


    薛二哥实在高兴,懒得计较这一点,难掩激动地说:“又没有外人,还不许我高兴高兴?你看明日我怎么谦虚!”


    第53章 登门道谢


    翌日清晨, 来买饼买面的街坊们进门就道喜,薛二哥很是谦虚地说:“我三弟也是沾了院长的光。”


    到了晌午不论旁人怎么恭维,薛二哥都不承认万松书院今年考上两个跟他弟有关。林知了和刘丽娘也是一副沾了别人的光的样子。以至于许多街坊一时摸不准袁家公子能考上跟薛理有多大关系。


    这套说辞糊弄糊弄街坊四邻还行,可没法糊弄万松书院的学生长辈, 也没法糊弄知县。知县夫人为此回了一趟娘家, 跟林蜻蜓夸她有个好妹妹。


    林蜻蜓听闻薛理助袁公子考中秀才毫不意外, 心说他可是斗死贵妃一脉, 架空朝堂的薛通明。


    林蜻蜓不想去讨好薛理,故意问大姑姐:“您和我一起去二妹妹家吗??”


    “我就不去了。我也不认识你妹妹。”知县夫人见过林知了,她弟跟林知了定亲前, 她也曾叫人试过林知了的秉性。后来得知搞错了, 她弟将错就错,她特意把人叫到跟前数落一通。若非那时的薛理前途无量, 林蜻蜓没有必要换亲, 她定会怀疑上林蜻蜓,“你过几日再去。这几日薛先生家想必门庭若市。你姐夫的意思提醒薛先生安心教学,遇到麻烦事尽管找他。你姐夫说他有可能留任。未来三年再考上几个, 三年后他定然可以留在京师。若是不能调往京师,也能到临安府。”


    林蜻蜓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姑姐一家高升,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听大姐的, 先不去打扰他们。”心说以后我也不去!


    然而认为薛理家门庭若市的可不止这几人,其他人也这样认为,是以此后三日都没人登门拜访。


    暑假第一天上午,袁家大公子带着厚礼亲自登门道谢。到院里注意到薛理的住处他眉头微皱, 说明来意后就说他家在附近有一处院子空着,如今天气越发炎热,薛郎君可以搬过去避暑。


    薛理拒绝了,他不想跟家大业大人脉关系复杂的袁家牵扯过深,可是又不能让袁家大公子看出来,就说也不知太子在京师如何,倘若陛下旧事重提,又宣他进京,届时他吉凶未卜,希望袁家大公子提供一处山野居所供家人避祸。


    袁家大公子也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丹阳袁家三代才出一个秀才,听了薛理的话顿时意识到是他莽撞。他父亲一直不认为陛下会复立太子,几次三番提醒弟弟不要跟太子旧臣薛家牵扯过深。若被父亲发现他把房子送出去,定会骂他脑子被狗吃了。


    袁家大公子庆幸被薛理拒绝,随后又提醒他明日去竹林酒家用饭就带着小厮告辞。


    约莫一刻钟,院门被敲响,小鸽子跑去开门,门外是一位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位婢女,婢女双手拎满了礼物。小孩后退两步:“你找我阿姐吗?”


    林知了从竹棚下出来,看清来人总觉着眼熟:“请进。”


    三人进来后走在最前面的妇人同林知了见了礼,发现她面露疑惑,“竹林酒家,林娘子不记得了?”


    丹阳百姓口中的“竹林酒家”就是刘掌柜经营的酒店,别无分号。林知了以前说“竹林深处”是因为店门上的匾额写着这四个字。“竹林酒家”四个字叫林知了瞬间想起她就是食客口中钱财仅次于袁家的方家夫人,“夫人请坐。”


    这位夫人没有随林知了进店,而是看向薛理似有所求。薛理见状来到林知了身边:“院里热,夫人先进屋。”


    林知了倒了几杯水,料到人家不喝,可她总要做做样子。几人坐下后寒暄几句,方家这位夫人说明来意,她儿子比小鸽子大几岁,希望薛理辞了书院的差事去她家任教,小鸽子也可同去。


    林知了心里不赞同,可是毕竟是薛理的事,就等着他拿主意。


    薛理心底对此感到好笑,他要当私教也是去知县家:“夫人有所不知,在您来之前袁家大公子才离开。院中竹棚下的水果点心以及布料就是袁家大公子送的,希望我可以去教小公子。”


    方家夫人不曾留意,现在想想,林知了身后是有一堆东西,她本能以为是晌午要用的食材:“薛先生答应了?”


    薛理:“夫人可知县太爷的公子同令郎年龄相仿?现在我是谁也不敢答应。即便我答应夫人,能教的也跟其他先生一样。考试好比做绣品,不会用针线,不会画画,心里全是花样也没用。所以令郎要做的是夯实基础。”


    方家夫人忽然想起一件事:“知县的妻弟?”


    林知了:“他夫人是我堂姐。堂姐前两日来过一次,她想在我们家附近租个房子叫我的几个堂弟住过来。”


    方家夫人苦笑:“是我一时疏忽。”很是不甘心,可是“民不与官斗”。再说她面对的不止县太爷,还有家大业大京城也有人的袁家。


    林知了:“抱歉,让您白跑一趟。”


    方家夫人:“林娘子此言差矣,不是见到薛先生,我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的事急不得。”


    薛理希望她死心:“对夫人而言,世间不止读书一条路。夫人有钱请先生,可以多请几人。倘若做出神兵利器,令郎不通文墨也可加官进爵。”


    林知了不由得瞟向薛理,又忍不住怀疑他俩究竟谁是穿越的。


    方家夫人失笑:“他哪有那种天赋啊。”


    薛理:“夫人怎知令郎没有天赋?夫人希望令郎出人头地,想必不是为了做个贪官。既然不在意钱财,不妨试试工部。”


    方家夫人看薛理的样子不像说笑:“薛先生真是这样想的?”


    薛理:“若是夫人担心他试别的耽误读书,可以告诉他,背会一篇文章,给他办齐木匠用的各种工具,休沐日可以玩半天,寒暑假每日都可以玩半天。令郎为此定会认真读书。远比你耳提面命有用。”


    林知了越听越吃惊,薛理才在万松书院干多久,就能想到因材施教。


    方家夫人担忧:“会不会玩物丧志?”


    薛理:“玩物丧志是指斗鸡走狗这种事。倘若他真能做出家具店没有的家具,只是一样也能让夫人赚得盆满钵满。”


    方家夫人恍然大悟,她怎么把这点忘了。方家夫人放心下来起身道谢:“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多谢先生提点。”


    薛理拱手还礼:“我不过随口一言而已,做不做全在夫人。”


    方家夫人叫丫鬟把礼物放下就告辞。


    林知了客气一下,方家夫人就拉住她的手不许她拿礼物。林知了见状顺势送她出去。


    薛二哥等门关上才问:“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薛理:“谁知道。”


    薛二哥:“你不知道谁知道?”


    刘丽娘不禁说:“我觉得这两位只是个开始。”


    林知了:“兴许只有这两家。二嫂,不是每个人都请得起他。”朝薛理看一下。薛理笑着把袁家大公子送来的一车礼物分开。


    薛二哥过去帮忙:“三弟,你说实话,书院每月给你多少钱。”


    薛理:“二哥知道这匹布多少钱吗?”


    薛二哥不知道:“很贵?”


    刘丽娘随意看一下,正好看到薛理打开,她险些切到手,“这,这是临安府盛产的红罗?最适合夏天穿!听说一日不过三寸?!”


    薛理点头。


    刘丽娘扔下刀就过去,走到一半用皂角洗手,干干净净了才敢上前。林知了看她这么慎重,很是好奇:“我要忙多久才能买到这一匹布?”


    薛理:“半年!”


    薛瑜惊得咬到舌头。


    饶是林知了已经料到不便宜也没想到这么贵,“那那,另一匹也是罗?”


    薛理:“绫罗各一匹。”


    薛二哥终于明白过来:“要是把这两匹布换成钱,平均下来你每月岂不是有十多贯?难怪你不在意书院每月的几贯钱?难怪古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薛理:“二哥,可别因此逼孩子读书。我是幸运的。若是早生百年,凭咱家的门第我都没有资格参加童试。这是其一。其二碰到了袁家公子。要不是袁家担心袁小公子小小年纪到了临安容易学坏,绝不会叫他在丹阳读书。我就是想指点他也没机会。”


    薛二哥叹气:“孩子的事指不定要到猴年马月。不过袁家大公子倒是大方。”


    林知了冷静下来:“这两匹布对袁家而言不贵。袁家小公子都把竹林酒家当食堂了。我猜他这辈子吃过的最便宜的一顿饭就是在咱家。”


    薛二哥瞬间想起他见过几次袁家小公子,但从未见过他着布衣。他认为这些布贵比黄金,也许是袁家常备布料,“富贵人家的富裕真是难以想象。丽娘,干什么呢?”看到刘丽娘一脸稀罕地抱着那匹红罗不松手,“还做不做饭?”


    林知了:“二嫂,这匹布先放你屋里,改日给我们做两身衣服。”


    刘丽娘像被针扎了一下:“你要用?不行!改日我们出去买一匹细棉布。这个留着,留着——反正不能用!”担心林知了嘴上答应,晚上就把布裁了,“我先帮你收着。”说完回卧室。


    林知了张口结舌:“留着——二嫂什么意思?”看向二哥,“当传家宝啊?”


    薛二哥:“看样子像。”


    林知了服了。


    薛瑜捂嘴偷笑。


    林知了朝她瞪一眼:“还笑?我没得穿你也没得穿。过来烧火,再不做红烧肉就来不及了。”


    天气炎热,薛瑜把木柴塞进去就躲到一旁。小鸽子嫌热也不爱抱着小狗,但他喜欢跟小狗玩,只因他摸摸小狗,小狗会舔舔他的手,也不会用爪子挠他。


    林知了说过几次不要总逗小狗,兔子急了也咬人。可是小孩只能记住一炷香。林知了瞥到他又坐到狗窝前,权当没看见。


    午时左右,薛理把袁、方两家的东西都收拾好——袁家送的文房四宝放薛理房中柜子里,久放可能招蚂蚁的点心放在棚下阴凉处,不能放太久的水果就放橱柜上方,饭后就吃。薛理热了一身汗才坐下歇息,竹林酒店的伙计来了。进门他就道喜。林知了奇怪,昨天过来就道喜,怎么今日又来一次:“又有什么喜事?”


    伙计笑着说:“明日袁家在酒店请客,点名要红烧肉啊。不过我们掌柜的认为上一份只有四块的红烧肉有点少。多了摆盘不好看。掌柜的意思块状和片状各上一份,拢共四十块和八十片。”


    林知了:“只有十桌?”


    伙计点头:“听袁家小厮说明日请的除了书院的几位先生,皆是袁家近亲至交。薛郎君,你也会去吧?”


    薛理点头:“明日一早我就带着他过去。”朝小舅子看去,“林飞奴,你再逗狗明日哪都别想去。”


    小孩一下跳起来:“大花想和我玩。”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薛理先一步躲开,“洗手!”


    小孩气得难受:“你们都讨厌我的大花?!”


    薛理:“别胡搅蛮缠。大花身上有虱子,你也看见了。你不嫌脏不等于我们不嫌!”


    小孩没理,气鼓鼓的小脸瘪了下来。


    伙计朝棚下角落里看去:“不是叫小花吗?”待他看清楚,“不养猫改养狗?小飞奴,这次打算养几日啊?”


    小孩养猫临时起意,养狗深思熟虑,“我要和大花长长久久。”


    伙计险些呛着,他知道“长长久久”是什么意思吗。伙计又看看他天真的小脸,懒得跟幼稚的小鬼计较,“林娘子,这是明日的钱,您收好。”


    林知了把钱收下,薛二哥给他盛肉。待他走后,林知了数一下钱,一文不少,她就去店里帮二嫂做面皮。


    薛二哥把汤端到前面,顺嘴问:“他还敢昧下几文不成?”


    林知了:“他不敢不等于其他伙计想陷害他不会找机会弄走几文。再说,那么多钱,少十几文也看不出来。”


    薛二哥不禁说:“大户人家真复杂。”停顿一下,“快晌午了。今日看来只有袁家和方家这两家。”


    林知了想想她认识的那些富家公子,袁家最富有,其他公子不敢跟他争薛理,自然没有必要特意登门拜访。


    果不其然,下午也没人过来。倒是太阳下山后,薛理领着弟弟妹妹去街上透透气,街坊四邻都叫他进屋喝茶。薛理拒绝,街坊四邻便从店里出来,多是恭维他,少数人趁机询问学习方法。


    薛理告诉他们院试没到拼天赋的地步,像袁家小公子一样死记硬背,一年考不上,三年总能考上。可惜备考的那几年辛苦,很多人坚持不下来。


    街坊们找人打听过,袁家人在读书方面没有天赋,袁家小公子就是靠头悬梁锥刺股。希望靠读书改换门庭的人决定让儿子学袁小公子。即便考不上举人,中了秀才家里也多了一道护身符。


    小鸽子不乐意听这些总想偷溜。薛理攥住他的手臂,小孩故意抱怨薛理欺负他,薛理充耳不闻。小孩见激将法、死缠烂打等等都没用,只能乖乖听他姐夫跟人闲聊。


    翌日晌午,薛理和他小舅子在竹林酒家吃好的,林知了有些担心推杯换盏之际谁随口说一句,松鼠鱼还是刘掌柜找林娘子买的方子。她魂不守舍差点炸到手。幸好刘丽娘反应快拉她一把:“你想什么呢?面饼不放进去放手?不想要了?”


    林知了吓出一身冷汗,半真半假地说她担心小鸽子在宴席上哭闹。


    刘丽娘:“小鸽子什么时候哭过?再说,袁家请客肯定全是山珍海味,吃都吃不过来,哪有空闹事。”


    薛瑜靠墙看着火:“三嫂,小鸽子就是突然想闹事,三哥也有办法收拾他。”


    林知了只能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倒霉。


    殊不知确实有人看到松鼠鱼想恭维薛理两句,转念一想那个时候薛理在狱中,这位顿时不敢提这事,一来袁家大喜的日子提监狱显得晦气,二来好像他故意嘲讽薛理。


    锅包肉上来倒是有人忍不住说出在薛郎君店里吃过,没想到刘德全属狗的,第二天他在酒店请客就吃到这道菜。恰好刘德全到隔壁桌问客人缺什么,闻言转过身来:“我就是不卖林娘子也没空做这个。”


    那位客人接道:“不是被你弄走,过些日子三伏天买红烧肉的少了,林娘子腾出手来,说不定就跟红烧肉一样做一锅,一份十文。你呢,仗着林娘子不卖这个,城中也没有别人会做,一份定价百文。你可真比我还像个商人!”


    刘掌柜的脸皮厚,拱手道:“多谢郎君称赞。”


    “谁夸你?”这位后悔当日林知了说锅包肉趁热吃不方便提前做好时,他没有趁机说他们不介意。也是忘了如今天热菜凉的慢,从店里带回家菜还是热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宴会结束后,众人回城,有人到家就跟家人商议,是不是找林知了买几个方子。林知了不可能只会一道锅包肉。他听袁家小公子提过,薛郎君在临安府给林娘子买了一本书,书上有许多菜的做法。林娘子兴许可以根据那些做法做出别的。


    他的家人不赞同跟丹阳郡王抢生意。他也不敢招惹皇亲,是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翌日在城中酒店跟人谈生意,那个酒店离林知了家远,店里不止没有酸甜口的菜也没法叫伙计代买红烧肉,这位又忍不住跟生意伙伴聊竹林酒家的几个特色菜皆来自林娘子,刘掌柜靠这几道菜日日客满。


    这人的生意伙伴也不敢跟丹阳郡王抢林知了手中的菜谱,但他又不甘心,便想算计薛家其他人。


    刘丽娘很少一个人出来,薛瑜每次出来身边都有人,城里的薛家几人看来机会不大,他想到在村里的薛家人。他令人打听一二,得知陈文君会做凉皮,他就想到临安府没有凉皮,他在临安府有家饭店,虽然是跟朋友合伙,可是赚了钱也能分到不少,也不会跟丹阳郡王抢生意——临安府没有丹阳郡王的饭店。


    林娘子的大嫂会做凉皮兴许也会做别的。说干就干,第二日让贴身丫鬟骑驴进村,有人问起来就说是陈家的亲戚。


    第54章 永绝后患


    村里的薛家往西十几丈有个路口, 路口有几棵树,树龄三四十年,枝繁叶茂,树冠大如华盖。


    虽说村里晚上凉爽, 可是白天燥热, 村民们便暂时放下成见出来乘凉。其中就有相隔不过一丈的周嫂子和薛二婶。


    进村寻找陈文君的丫鬟先碰到坐在南边的周嫂子等人, 故意问她陈家怎么走。


    周嫂子问身边的吴氏:“村里有姓陈的吗?”


    丫鬟如醉方醒般说道:“抱歉, 是我说错了。夫家姓薛,她本人姓陈。”


    周嫂子:“那不就是理兄弟的大嫂?”


    多数村民都有一副热心肠,吴氏闻言抬手指着北边:“抱孩子的就是。”说出来才想起以前没有见过她, “你是她娘家那头的亲戚啊?”


    丫鬟:“我是她姨表妹。”


    周嫂子不由得多看她几眼, 长相跟陈文君没有一丝相似,陈文君的脸像鹅蛋, 眼睛不大, 但是双眼皮,眼珠子很亮,一看就是个聪明的。这个小丫头眼睛不小, 是单眼皮,小脸如瓜子,也像个机灵鬼。


    周嫂子听人说过,姑娘像爹,儿子像妈,怀疑这个小丫头和陈文君都像各自的父亲。


    小丫鬟担心被周嫂子看出什么, 佯装疑惑:“春节我还见过表姐,只是这些日子没见怎么就变了?”


    “生了孩子都会变。”周嫂子身边的人简单,自然想不到丫鬟敢在陈氏眼皮子底下胡扯。看在薛理和林知了的面上,周嫂子起身替她喊一声陈氏。


    丫鬟看过去很是意外, 跟她想象的怎么不一样啊。小丫鬟牵着驴过去,见陈氏身边的妇人紧挨她,“这位就是薛家伯母吧?”


    薛母起身:“你是?”


    丫鬟把两份点心递过去,直勾勾看着陈文君问:“表姐,几天不见不认识了?”她眼中的深意让心里充满了疑惑的陈文君瞬间反应过来,佯装十分意外:“你怎么来了?怎么还骑驴?”


    薛母不禁嫌弃陈文君不懂礼数:“先让你表妹进屋歇一会儿。你看她热的?”


    陈文君才注意到她额头有汗:“那我先进屋?”


    薛二婶从薛母另一边过来:“孩子给我。大嫂,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丫鬟一脸为难:“亲家伯母,我找我姐有点事。”


    不年不节又赶上天热,没事不会特意来一趟。想到这些,薛母信以为真,笑着说:“你们聊。”随即把点心给陈文君。


    陈文君到院里满脸的严肃:“你是什么人?”


    丫鬟不在意地笑笑,闲庭信步般朝堂屋走去,不忘扫视干干净净的小院,发现靠墙的木柴码得齐齐整整,心说不愧是薛探花老家,跟她家夫人的院子一样井井有条。


    陈文君追上去:“我问你话!”


    “表姐急什么。”丫鬟心里瞧不上陈文君,只因出面打听陈文君此人的正是她。


    小丫鬟没看进村打听,也没敢去林知了铺子附近,可是依然叫她打听到林知了的凉皮有酱,也打听到陈文君先去竹林酒家卖凉皮,林知了随后跟上。她家主人只关心陈文君卖不卖食谱,她就没有跟主人提过陈文君和林知了的关系不好,兴许凉皮是陈氏偷学的。


    倘若是偷学偷卖小丫鬟也可以理解,以前她家穷到她恨不得去花街卖身。然而陈文君不缺钱,竟然还堂而皇之地逢人就说她是林知了的大嫂。脸呢?以至于小丫鬟一直认为“丑人多作怪”,方才看清陈文君的长相险些失态。


    陈文君:“再不说你是什么人,别怪我喊人!”


    丫鬟骑驴颠簸的难受,坐下才有心思说正事:“你除了会做凉皮还会做什么?我是指你弟妹林娘子会的那些。”


    陈文君瞬间变脸,“你什么意思?”


    丫鬟见状可以确定她猜对了,“我想找你买食谱。一道菜一百文。”


    陈文君抬手指着大门方向。


    小丫鬟皮笑肉不笑:“表姐,食谱怎么来的,不用我点明吧?”


    陈文君毫无惧色:“我婆婆教的。你是替林知了去官府告我,还是要告诉林知了?”


    小丫鬟很是意外,难不成林知了也是跟她婆婆学的?不对!林知了以前做凉皮、彩糕、猪皮冻,进城后做肉夹饼、拉面和两种红烧肉。前些日子还做出了锅包肉。可是陈文君只会做凉皮。


    这就说明薛母也是跟林知了学的。


    难怪薛郎君和薛郎中搬出去,原来薛母偏疼老大。


    小丫鬟不在意这些家长里短:“两百文。”


    陈文君:“我不差这点钱!”


    小丫鬟:“你该知道为什么。”


    自然是她的凉皮少了酱。陈文君嫌少:“我可以不卖。”


    小丫鬟:“蚊子再小也是肉。你靠拎着食盒卖凉皮,一个月也赚不了两百文。”


    陈文君索性不再理她。


    小丫鬟没想到她这么沉得住气,不得不退一步:“那就说说你还会什么。”


    陈文君:“彩糕、猪皮冻和凉皮。”


    小丫鬟眼中一亮,身体不由得倾向她:“你会做猪皮冻?”


    陈文君:“三贯钱!”


    小丫鬟身体后仰放松下来:“最多一贯!”


    陈文君:“两贯。彩糕和凉皮各五百,猪皮冻一贯。”


    丫鬟没有想过一次谈成,是以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明日巳时城西第一家茶馆见?”


    陈文君见她不再压价,顿时觉得要少了。丫鬟起身告辞。到路口碰到薛二婶和薛母,她因为讨厌偏心的长辈不想理薛母,可是生意还没谈成,她笑容满面地向薛母告辞。


    周嫂子看着小丫鬟骑驴走远不禁跟吴氏嘀咕:“陈家姑娘长得真好。”


    下午周嫂子给林知了送菜,见着林知了就感叹:“别的不说,你大嫂那边都有一副好相貌。”


    林知了不知她何出此言,“今天你见过陈家人?”


    周嫂子把上午遇到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林知了懒得关心陈家人,随意附和两句。周嫂子走后,刘丽娘轻呼一声。林知了问:“菜里头有坏的?”


    薛二哥:“这个时节村里的菜多的吃不完,周嫂子不至于。”


    刘丽娘:“大嫂的姨表妹不是跟小妹年龄相仿吗?她哪来的表妹?”


    林知了仔细想想,原身记忆中见过陈氏的表妹,那个时候薛理还没有去京师备考,“那这个骑驴的又是谁?”


    刘丽娘:“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薛二哥担心他大哥被算计,下午出去买菜就绕道找他大哥。薛大哥东家府上的门房一直知道他和薛理的关系,又听说今年万松书院出两个秀才是托了薛理的福,以至于门房一听他是“二弟”就把人请进去。


    翌日休沐,薛大哥一早就往家赶。然而正好跟陈文君错开,陈文君前脚进店,他后脚从茶馆门口过去。


    陈文君没有想到他回来那么早,拿着钱进屋随手放柜子上,铜钱撞到木柜发出响声,坐在里面的薛大哥起身问:“拿的什么?”


    陈文君才从阳光刺眼的外面进来,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昏暗,她吓了一跳才看清说话人是谁:“没什么。”


    薛大哥二话不说上前打开包裹,看到整整齐齐两贯钱,下意识问她钱哪来的。随后薛理的那番话浮现在耳边:“你把凉皮的做法卖了?”


    陈文君震惊,他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灵?


    薛大哥见状叫她给人还回去。陈文君嫌他脑子有病,到手的钱往外推。薛大哥追问她卖给谁的。陈文君不理他。薛大哥着急攥住她的手臂质问,陈文君扭头朝外喊“婆婆”。薛母抱着孩子进来看到大儿子满脸愤怒以为他要打陈文君,就问出什么事了。


    薛大哥担心陈文君执迷不悟下去教出个目无法纪的儿子,直接告诉母亲她把凉皮方子卖了。


    薛母自然不赞同。陈文君指着包裹说卖了两贯。随即满脸委屈地问她要忙多久才能赚两贯钱。又说人家答应她去临安府开店,不会跟林知了和竹林酒家抢生意。


    薛母想的是丹阳县的生意够林知了忙的,且事已至此,便说卖了就卖了。


    薛大哥对他娘很失望:“这是三弟妹的方子!你就是要卖是不是要告诉三弟妹?”


    薛母赞同,转念一想,林知了每天赚那么多钱,应当不在意这点小钱:“那你去说,让她恨你娘和你媳妇?”


    薛大哥顿时无言以对也感到心累。原本他可以在家住到第二天早上,因为此事吃过午饭就进城。路过蒋记,他停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拐进去。


    过了半个多月,申时左右,林知了就要关门,蒋掌柜撑着伞匆匆进来。林知了关心道:“出什么事了?”


    蒋掌柜喘着气问:“薛郎君不在家?”


    林知了:“被一个秀才请去指点文章。先说你的事,回头我告诉他。”


    蒋掌柜摇头:“不是我,是你!方才有人来店里给儿子买练字的纸,我跟他闲聊几句,他提起前几日去临安府送布在一家酒店用饭,吃到了凉皮和猪皮冻。林娘子,我越想越不对。只有一道猪皮冻可以解释不巧做成了。可是跟凉皮一起,你的方子是不是被人偷走了?你快去看看!”


    刘丽娘心慌:“又招贼了?”


    薛二哥手里的扫帚掉到地上。


    蒋掌柜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又?”


    刘丽娘:“前些日子弟妹做出锅包肉没多久,三更天小狗汪汪叫,三弟以为小狗抓门,打开门正好跟小偷脸对脸。三弟被他吓愣住,反应过来追到外面人就不见了。”


    以前林知了警惕性高,打更的声音都能把她惊醒。如今薛理睡外侧她在里面,慢慢放松下来,又因为白天累,那晚狗叫都没把她吵醒。


    林知了:“是有这事。我们以为是冲钱来的,当天下午就把铜钱换成银子藏起来。”


    蒋掌柜:“冲你的食谱啊。你装钱的木箱塞满才多少?哪值得他入室行窃!可是,好像时间对不上。林娘子,是不是以前就有过小偷?我记得上元节你们全家都出去了。端午节下午是不是也出去过?我好像在街上见过你们。”


    林知了:“是出去过。我去看看。”


    将掌柜不好意思跟进去,便在店里等她。


    刘丽娘跟着林知了去卧室。林知了奇怪:“二嫂有事?”


    “我帮你找啊。”


    林知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写过食谱?”


    刘丽娘被得一脸茫然。


    林知了指着脑子:“在这里。再说了,你也会,我用得着特意记下啊?”


    “没人偷?那是怎么回事?”忽然想起早已忘记的事,“大嫂?”


    林知了:“别人想不起来猪皮煮熟后刮油,大嫂从厨房门口随便瞥一眼就能看出门道。可是我总不能说家里出贼了吧?周嫂子相信,蒋掌柜相信,传扬出去别人会不会以为大哥跟陈文君蛇鼠一窝,再认为一笔写不出两个薛?”


    刘丽娘联想到锅包肉跟松鼠鱼很像,别人定会怀疑林知了找竹林酒家偷师。坏心人兴许会趁机谣传红烧肉也是林知了偷学的。


    林知了见她明白过来,“出去吧。”


    刘丽娘心里憋屈,竟然不能说真话:“我真希望大哥休妻!就是小侄儿太可怜。”


    林知了发现自从那次她被吓哭就变得心疼孩子,不管谁的都心疼,顿时不好反驳,“蒋掌柜还等着呢。”到店里向蒋掌柜道谢,胡扯她的食谱确实有被翻动过的样子。


    蒋掌柜慌了:“你你的红烧肉——”


    林知了:“红烧肉、大排在我脑子里。以前不会做,来到店里试了多次,试成后忙着卖就忘了写。”


    蒋掌柜放心下来:“这就好。反正你也不卖猪皮冻和彩糕。就是凉皮,他没有酱,应该不如你生意好。”


    薛二哥不禁看向刘丽娘,见她好像一点也不急,怀疑另有隐情,按下心底疑惑看着林知了叫薛瑜把文房四宝拿出来。


    林知了把猪皮冻、彩糕和凉皮的做法写出来,第一份有些潦草以及语言不通,再整理一份,先前的那份送给蒋掌柜。


    蒋掌柜拒收:“林娘子,使不得。”


    林知了:“拿着吧。明日这份就送给竹林酒家的刘掌柜。你先别告诉外人。过几日竹林酒家的熟客都吃到皮冻,你想给谁给谁。”


    蒋掌柜收下:“今晚我就叫夫人试做了啊?”


    林知了:“现在你就可以去买荸荠粉做彩糕。”


    蒋掌柜满脸笑意地告辞。


    刘丽娘看着薄薄的几张纸很是心疼:“真要公布出去啊?”


    林知了:“二嫂,经蒋掌柜提醒,我可以肯定那晚的小偷是冲方子来的。我要让他知道今天偷走,明日我就公布出去。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薛二哥听到林知了说起“刘掌柜”,瞬间记起她和刘掌柜的计划:“大嫂把皮冻、彩糕和凉皮的方子卖给了临安府的酒店?”


    林知了点头。


    薛瑜不禁惊呼一声。


    薛二哥吓一跳:“一惊一乍干什么?”


    薛瑜:“二哥忘了吗?周嫂子说有个女的骑驴找大嫂,自称是大嫂的表妹?”


    林知了恍然大悟:“是那次?”


    薛二哥摇头:“不应该啊。我跟大哥提过这事。第二天大哥休沐,真有此事不可能瞒着我。”


    刘丽娘白了他一眼:“陈文君是他儿子的娘!”


    薛二哥神色暗了下来,心里很是难受,那是他亲哥啊。薛二哥感到浑身无力,“弟妹,这事你决定吧。”


    翌日天晴但道路泥泞,竹林酒家的伙计没有过来。又过一日,林知了把食谱给伙计。下午刘掌柜亲自过来,拎着一只活鸡,还有一块羊排以及一小篮水果,请林知了再忍七天。


    两天后周大嫂帮薛母捎话,叫林知了回去割水稻。林知了和刘丽娘以及两个小的没去。薛二哥和薛理回去忙了一天半。第二天忙完直接回城,都没在村里用午饭。


    过了几日,两人又回村种晚稻。薛母会育苗,她提前育苗,薛二哥和薛理都没有回去帮忙。割稻和插秧期间兄弟二人没有提食谱。


    薛理回城后歇一日,竹林酒店伙计过来告诉林知了,刘掌柜明日去临安府。翌日清晨,薛理去蒋记买两张纸裁成四份,一份长宽有四尺,用来写猪皮冻、凉皮和钵仔糕的做法。写好后薛理很满意,老眼昏花的人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早饭后薛理和薛二哥去租两头驴,带着一碗糯米糊糊,在东西两个城门外贴两份,县衙门外公示栏贴一份,花街柳巷贴一份。


    两人回到家约莫半个时辰,各个猪肉摊的猪皮被抢购一空,卖荸荠粉和面粉的粮食店排成长龙,午饭后全城皆知!


    山东村的人远远看到城门外黑压压一片很是好奇,到跟前听说上面是食谱,不是海捕文书,立刻回村喊人。


    陈文君看到住在南边的村民往南跑,就问薛母:“出什么事了?”


    跟她一块乘凉的村民叫住从北边过来的人:“去哪儿?”


    那人停下想起什么就夸薛母有个好儿媳,如今不卖皮冻、彩糕和凉皮就把这三样公布出来——这位村民很少进城,不知道林知了如今卖凉皮,以为她卖饼和面。


    陈文君眉头微蹙:“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村民又看一下薛母和薛二婶,两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他顿时有些尴尬,“就,当我没说啊。”


    陈文君已经意识到什么,她把孩子给薛母跟上这位村民。


    虽然陈文君识字不多,可是不用她看,到城门外就听到城里城外的人指着食谱谈笑。


    陈文君心胆俱裂,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两下,讷讷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有人舍得把食谱公布出来。”


    第55章 赔钱


    在她身后的村民听得不甚真切, “陈娘子,你说什么呢?”注意到她脸色发白,“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叫你家老二看看?”


    陈文君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看, 看食谱。”


    村民:“你还用看啊?”


    陈文君:“我——我不如弟妹大气, 听说她要公布出来我反对过。没想到她真把那几样贴出来。”


    村民了然:“别说你, 换成我也不舍得。林娘子不愧是知县的亲戚。你家三郎不愧是探花郎啊。”


    陈文君挤出一丝笑, 无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同不熟的人一起回村。


    —


    城门外热闹,城里也热闹, 翌日清晨很多人慕名前来, 小巷被挤得水泄不通,薛二哥和薛理都忙成了陀螺。


    不到半个时辰店里的东西被抢购一空。薛二哥见众人也不嫌热就在门外看热闹, 他叫薛理劝劝。


    薛理到外面就被人叫住闲聊。薛二哥见状赶紧从南边侧门出去买一筐西瓜切成小块, 他带着薛瑜送出去,叫林知了和刘丽娘回后院。


    看热闹的人问:“林娘子怎么走了”


    薛二哥请他吃瓜:“准备晌午的红烧肉。这天挺热,别中暑了, 大家回吧。”


    薛理拱手道:“承蒙诸位厚爱,诸位有所不知,那几个方子是我娘子跟别人学的,只是会做那几样的人离丹阳甚远,便被误会独属于我们。”


    蒋记的伙计经常吃到薛理给的各种水果,他很喜欢薛理一家, 高喊:“薛郎君不说出来谁知道!”


    众人连声附和。


    薛理想把他的嘴糊上:“诸位,我快中暑了。”指着额头上的汗。


    众人想起他是个读书人,赶忙劝薛理进屋。浑然忘了万松书院不止教诗书,也教骑射。若非如此, 也不需要富贵人家捐款。


    薛二哥和薛瑜又进去端几盘西瓜,请大家先回家,晌午再来。


    众人也不是无事可做,随着薛理进屋,林知了不出来,又因为天气炎热,过了一炷香就三三两两离去。


    两炷香后只剩十多人在东边墙根底下乘凉。薛二哥一看是附近街坊,便不再出来送西瓜,也没好意思关门,只是把休息的牌子挂出去。


    人虽走了,却没有停止讨论此事,多数人用叹服的语气称赞林知了和薛理大义,换成他们可不舍得公布出去。


    山东村村民也是如此,顺嘴聊几句城里的匠人店铺等等会点养家糊口的手艺不是传男不传女,亦或者传内不传外,就是叫徒弟养老,亦或者逼徒弟发下重誓签上契约。


    薛母拎着一筐草从地里回来就喂拴在门外的老黄牛,薛家东边邻居在门外树下跟她东边邻居聊薛理和林知了,见到薛母,这位邻居故意夸:“婶子,我真服了理兄弟。你这个儿子怎么养的啊?”


    薛母满眼笑意:“就那么养的。”


    邻居:“那跟我们说说?”


    薛母本能想应下来,随即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极其不自然,“孩子闹了,我进屋搭把手。”说完放下草筐进去。


    跟她邻居闲谈的村民不禁问:“我怎么没听见?”


    邻居:“听她胡扯。”


    “还有别的事?”


    邻居:“薛家的事多着呢。”


    墙头低矮,薛家有什么大动静都能飘到邻居家,对薛家这半年来发生的事,邻居是一清二楚。别看很多时候薛母在屋里说话她没听见,凭她在村里住了多年,天天都可以见到东家长李家短,她也能拼凑完整。


    邻居从薛理从京师回来那日说起,说两个老人不懂事,林娘子帮薛家骂退族长等人,又带着她二嫂赚钱,薛理到家不叫他和林娘子先聚聚,还把林知了隔开。


    再到后来薛母叫林知了给陈氏的儿子洗尿布,薛二婶叫嚣着休了她等等。一直说到薛理忍无可忍搬出去。


    邻居还没说完身边就多了几人,这几人经常进城,听说过薛母和薛二婶去店里闹过,待邻居说完,其中一人愈发不理解:“理兄弟他娘怎么想的?为了老大的儿子,竟然把理兄弟和老二往外推?”


    邻居:“说起来也不是故意往外推,只是没想到理兄弟选择林家姑娘不要她这个娘。”


    住在村子中间跟薛家不熟的村民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任由张丹萍个老虔婆叫薛理休了林家姑娘?”


    邻居:“她从来没有把儿媳妇当自家人。陈氏生之前也是外人。张丹萍给薛家生了一对儿女就是薛家人。理兄弟为了他娘子把他二婶一家撵出去,他娘觉得今天你为了林氏敢这样对你二婶,明天也敢这样对我。她又管不住理兄弟,就朝林家姑娘下手。可惜管的越多,林家姑娘越不听。”


    这位村民糊涂了:“不能不管?像我婆婆,只要不叫她做饭,无论吃什么人家都不在意。给她钱用,我孝顺她,说句不好听的,我偷人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家邻居:“难怪你婆婆天天乐呵呵的。”顿了顿,“要是家里只有理兄弟他娘,他娘可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有个张丹萍,还有陈氏个不省事的。”


    听到最后一句,围在她身边的四五人不赞同,陈氏单说相貌,在村里不是最出挑的,她的两个妯娌不比她丑。要是加上家世和性情,村里这些年轻媳妇她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邻居见状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没有确凿证据,说出来容易招惹是非,“不信你们等着看。”


    过了七八天,陈氏的表妹来找她。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怀里多个大包。邻居在外面乘凉,见状怀疑陈氏把薛家的东西往娘家搬,故意起来碰一下陈文君的表妹,不待表妹反应过来就道歉,然后急匆匆往南跑,像是有什么急事。


    到南边拐到西边,又往北拐进了胡同,这位邻居才敢大喘气。过了一炷香,她到家就跟丈夫说:“陈文君这娘们有情况。”


    她丈夫:“别胡说八道。她天天带着孩子能有什么情况?”


    “想哪儿去了?不是偷人。她把薛家钱财往娘家运。可能怕娘家人过来太扎眼,叫她表妹出面。不信你改天问问薛家老大。”


    也是晚稻种下去,村民得闲无事,待薛大哥回来,这位邻居的丈夫问他家里有多少钱。薛大哥问他是不是想借钱。对方又问他知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


    薛大哥不清楚,不过陈氏跟他提过,加上卖方子的钱和他上个月月钱,箱子快满了。薛大哥不明所以地回到家,看到儿子就把此事抛之脑后。


    天蒙蒙亮,万籁俱寂,薛大哥醒来睡不着,想起邻居的那番话。他犹豫片刻悄悄起来,拿走陈文君的荷包打开箱子,装铜钱的箱子空了一半。薛大哥的脑子懵了,回过神推醒陈文君,指着箱子叫她解释。


    陈文君没好气地反问:“解释什么?你应该问问你的好弟弟好弟妹干了什么。”


    薛大哥近日听同事说过,薛理把方子公布出去。薛大哥料到了,当时觉得陈氏把钱还回去也就两贯,他半个月月钱而已。


    如今看到陈氏的样子,薛大哥想到什么,难以置信:“你——契约怎么签的?”


    只是卖两贯钱,陈文君认为不值得她按手印。那个小丫鬟就说又不是叫她保守一辈子,一年后她爱卖给谁卖给谁。一年内被她查到陈文君卖给别人,陈文君就要给她二十贯。


    陈文君心说,一年时间而已,她肯定能忍住。又请几人帮她看一下内容,确定没问题,陈文君写上她的大名。依然没按手印。


    丫鬟听说过衙门里有一种能人能分辨出人的笔迹,没有手印也不怕,就没逼她。


    两人当日都没想到林知了舍得公布方子。半个月前听说酒店生意比上个月好了很多,丫鬟颇为得意,在府里用鼻孔看人。


    可惜好景不长。


    丹阳县离府城近,很多生意人隔三差五往返两地。有人就跟朋友说:“先前那家饭店卖皮冻和凉皮我就觉着奇怪。明明是我们丹阳的林娘子做出来的,那家酒店的厨子怎么会做。现在看来定是偷的。气得林娘子一不做二不休把方子公布出来。”


    经常下馆子的生意人圈子很小,不到半日此事就传到多位商人耳朵里。长住丹阳县的商人晌午故意去那家酒店用饭,还故意点了加酱的凉皮。伙计一脸抱歉地说没有。这位商人就说:“没有就找林娘子啊。难不成你这个凉皮方子不是林娘子教的?”


    伙计又没去过丹阳,哪知道什么林娘子张娘子。掌柜的知道内情,可是这种事一旦认下,酒店就可以关门了。掌柜的上前解释,他家厨子做的。


    商人就问厨子跟谁学的,难不成林娘子吗?掌柜的就说他家厨子和林娘子心有灵犀想法共通。


    商人被掌柜的厚颜无耻的话惊呆了。可惜他没有证据,说偷方子会吃官司,又不甘心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那就再心有灵犀一下,明日我来吃红烧肉和拉面。”


    能进酒店用饭的人都是人精,瞬间听出方子是偷的,还没点菜的人起身离开。第二日这家店的客人少了一半。下午,这家酒店的东家之一去丹阳县问合作伙伴,皮冻方子究竟怎么得来的。


    弄清缘由,两人就想去县衙告陈文君。然而拿出契约一看,没有手印,也没有第三方证明,契约上只规定陈文君不能外传,可没有林知了和薛理的大名。二人又不想认栽就叫丫鬟出面。


    丫鬟到陈文君家中要钱,陈文君给她两贯。丫鬟就要拿着两贯钱请人说陈文君偷林娘子的方子,反正她不怕吃官司。


    陈文君问她要多少,丫鬟要一百贯。陈文君问她知不知道“讹诈是什么罪。”丫鬟不知道,也不清楚律法条文中有没有这一条,但她被陈文君镇住了是真的。丫鬟接了二十贯,诅咒陈文君一辈子受穷。


    陈文君眼皮都没动一下。丫鬟一看没用,看到钱想起什么,诅咒陈文君一辈子不如她两个妯娌。陈文君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丫鬟心满意足地出去。也是心里高兴,没有注意到薛家邻居故意撞她,还被人摸出包袱里全是铜钱。


    陈文君追着丫鬟理论,丫鬟骑着驴把她抛到身后。陈文君的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很是烦躁,看到向来不舍得跟她说重话的丈夫连声质问,陈文君火气上来,“你管我怎么签的?”


    薛大哥不敢相信,她赔了那么多钱还能理直气壮,顿时觉着她执迷不悟无可救药。薛大哥一不小心说出来,陈文君一听“无可救药”气得脑袋充血,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等她冷静下来,两人扯了起来孩子吓哭,薛母拍门劝架。


    第56章 巧遇亲娘


    薛大哥和陈文君吵架撕扯的声音可不小, 邻居起来解手听到隔壁的动静就趴墙角,足足憋了一炷香。


    下午周嫂子照常去林知了店里送菜顺便把此事告诉她。


    林知了还没开口说说她的看法,薛瑜忍不住抢先道:“不可能!我大哥敢打我大嫂,我跟你姓!”


    周嫂子了解薛家老大, 她家老大都出生了薛理的父亲还活着, 薛瑜刚出生, 她算是看着薛家兄妹几个长大的, “你大哥以前不敢,不能说她现在不敢。”


    林知了请周嫂子坐下歇息,她把桶里的西瓜拿出来——炎热夏季瓜果便宜, 每日早饭后薛理都会带着弟弟妹妹出去选瓜, 顺便遛狗。


    周嫂子接过一块带沙的瓜边吃边说出陈文君把薛大哥辛辛苦苦赚的钱往娘家搬。随后又看向薛理和他二哥:“你大嫂应该是怕被你娘看出来,没敢叫她爹娘兄弟过去, 来的是她表妹。”


    林知了和薛理互换个眼神。


    刘丽娘不禁幸灾乐祸。


    薛二哥叹了一口气。


    周嫂子看他们这样很是奇怪, “你们这是信我还是笑我胡说?”


    薛瑜也糊涂了:“二嫂笑什么?笑大哥活该吗?”


    小鸽子把西瓜尖尖吃下去就要换一块,薛理抓住他的小手瞪着眼睛看着他。小孩瘪瘪嘴拿起被他啃的瓜继续吃。薛理松开小孩叹气道:“她表妹才十岁左右。”


    周嫂子一时间没听懂。


    这种小事不值得故弄玄虚,林知了直接揭开谜底——之所以把凉皮做法公布出去, 是因为大嫂利用这个赚钱,买家就是那个骑驴的姑娘。


    周嫂子恍然大悟:“人家二次过来是叫陈氏还钱?”


    林知了点头。


    周大嫂:“原先陈氏不知道你店里卖凉皮吗?”


    林知了:“知道又如何呢。我赚的钱不可能给她。她卖了钱到她自己手里。”


    周嫂子皱眉:“可是人人都这样的话,那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吗?”随后想起什么,“你大哥因为这事打她?”


    薛二哥:“我大哥不敢动手。不过我们也没想到他会跟陈氏吵起来。以前陈氏一生气,他屁都不敢放。”


    周嫂子心底很是复杂,她身边的人多是有一说一, 心里不痛快就开骂,像陈氏这样有心计的她还是头回见:“真没看出来陈氏是这样的人。”顿了顿,仍然不敢想象,“是不是跟你二婶学的啊?”


    林知了又给她一块西瓜:“二婶哪有她有脑子。她想算计二婶手拿把掐。”


    张丹萍确实没脑子, 儿子没去府城参加院试都不知道。周嫂子实在好奇后续:“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做?”


    林知了:“以前大哥忍她让她,现在大哥不想忍,也忍无可忍,以后夫妻俩会一见面就吵。我们等着看热闹就行了。”


    为人母的周嫂子不由得嘴问:“孩子怎么办?”


    林知了:“我婆婆今年才四十三,叫她当小儿子养。左右家里没有重活,农忙时节相公和二哥都会回村搭把手。”


    薛家只有四亩地和一头牛,平时庄稼不用薛母操心,她抱着孙子去放牛也累不着,不想做饭可以进城买着吃,薛家老大肯定会给她家用。周嫂子顿时意识到薛母轮不到她同情,人家比她舒服清闲。


    周嫂子家里还有活,稍坐片刻起身告辞。


    林知了等她拐弯就把门关上。


    此时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林知了叫薛理给弟弟妹妹上课,她和二嫂去买点明早用的肉,回头出去用饭。


    刘丽娘问:“庆祝大嫂被打?”


    林知了呼吸一滞,无奈又好笑:“二嫂,你觉着大哥敢动手?我猜情形是这样,那个小丫头拿着钱从屋里出来被邻居撞见,邻居好心告诉大哥,大哥肯定知道她表妹多大,联想到二哥先前跟他说的事,只要他愿意就能猜到那笔钱跟食谱有关。”


    听到这里刘丽娘就懂了,“大嫂把钱还给对方心里不痛快,大哥一向不管钱,这个时候突然提钱大嫂肯定愈发心烦,两人吵几句,大哥没有像以往那样卖个耳朵给她,她越说越气跟大哥动手,大哥不再任由她打骂,只是攥住她的双臂也能把大嫂气得大吼大叫连抓带挠。”


    薛二哥无法想象:“大嫂大吼大叫?”


    刘丽娘:“她还跟以前一样轻声细语怎么会把婆婆吵醒?周嫂子不是说了,邻居说听到婆婆急得拍门,小侄儿都吓哭了。”


    薛二哥自从认识陈文君就没有听到她吼过:“我还是无法想象。”


    刘丽娘:“我也一样。真想看看大嫂又蹦又跳跟二婶似的是什么样。”


    林知了拿起两个背篓,往里面放三贯钱:“二嫂,走了。”


    刘丽娘伸手接过一个背篓:“对,赚钱当紧。”话音落下,妯娌二人出去。


    薛理不禁摇头。


    薛二哥扭头看到他弟笑得很无奈:“你笑什么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门里门外都空无一人。


    难不成笑鬼?薛二哥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打个哆嗦。


    薛理顿饭翻个白眼:“我看你弟妹和二嫂。”


    薛二哥奇怪:“她俩怎么了?”


    薛瑜:“什么事都不能耽误二嫂和三嫂赚钱。”


    薛二哥愣了一下,想到先前刘丽娘显然还想说几句,林知了一把钱放到背篓里,她立刻止住,顿时哑然失笑。


    薛理叫薛瑜把笔墨拿出来,他拿两本书拽着小舅子去店里等她。


    小孩嫌热,难得不想写字认字,便跟薛理商量:“我可以天黑再看吗?”


    城里白天燥热,晚上舒服。若是在村里三伏天的晚上也是凉爽的。先前薛理拒绝袁家大公子的好意,正是因为三伏天晚上睡得着。晌午炎热忍忍就过去了。再说,无论住哪儿该热都热,除非家中有个冰窖。


    薛理也想晚上教他:“你阿姐要出去用饭,要是你先写好,饭后我们可以去瓦市玩一会。”


    薛瑜无精打采地进来,闻言瞬间精神起来:“可以去瓦市玩一会?”


    薛理:“我们可以去瓦市用饭。”


    薛瑜立刻放下文房四宝,在他对面坐好。


    薛二哥把竹棚下的锅碗瓢盆各种调料配菜收拾整齐,林知了和刘丽娘还没回来,他就把薛理给他买的书找出来,坐在卧室门外看书。此刻太阳偏西,卧室门外有一片阴凉地,折扇轻摇,无人打扰,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正是他很早以前向往的生活。


    如果这个小院是他自己的就更好了。


    家在南边的街坊分不清生病还是中暑就来找薛二哥,推开门看到薛二哥全神贯注的样子不由得停下,感觉来得不是时候。


    可是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犹豫片刻又进来,轻声喊:“薛郎中?”


    薛二哥惊了一下,循声看去很是眼熟便起来等他。


    来人到跟前,薛二哥看出他脸色不对:“中暑了?”


    “你——你怎么知道?”这位街坊惊呆了,难道薛郎中还会算命。


    薛二哥:“我们讲究望闻问切。我看你脸色不对。”


    街坊有点失望,竟然不会算命看相,亏他还想顺便问问他下半年财运,“我也不清楚是不是中暑。所以找你看看。”


    薛二哥拿个板凳叫他坐下,先为他诊脉,又问他这两日吃了什么,确定他中暑了,随后借用妹妹的笔墨给他开一副祛暑剂,“趁着药房还没关门,先喝一副试试。别再贪凉。想吃凉的就把井水烧开放凉再喝。”


    这位街坊才下工,县里请人修补城墙,担心过些日子海上来的狂风加暴雨把城墙吹塌,是以身上没钱,“多少钱?我待会——”


    薛二哥眼神示意他把纸反过来:“鱼儿用废的纸不值钱。快去抓药,晚了药铺就关门了。”


    街坊道一声谢就回家拿钱。


    到门外正好碰到林知了和刘丽娘回来,他又道一声谢。刘丽娘摸不着头脑,进来便问:“他找你什么事?怎么还向我和弟妹道谢?”


    薛二哥:“中暑了,找我确定一下,我没收钱。”


    在城里看病很贵,动辄一贯。薛二哥的诊费堪称白菜价,更别说不收钱。刘丽娘很是理解。她和林知了把肉拿出来切好就放盆里,薛二哥把盆吊到井里。刘丽娘和林知了去换下浸满了油烟味的衣服,薛二哥叫薛理把笔墨收起来准备去用饭。


    小鸽子高兴地跑出来,看到他的大花,转去棚下把它抱起来。


    薛理眉头微皱:“你又抱它干什么?”


    小孩理直气壮:“我饿大花不饿啊?”


    薛理:“不是有剩骨头?”


    小孩:“大花说它想吃生煎馒头!”


    薛理:“我看是你想吃。”


    小孩气得跺脚:“你又说我是小狗!”瞪他一眼就进去找他姐。薛理看着房门关着,显然林知了还在换衣服,赶忙抓住他。


    小孩扭着身子挣扎:“我不要和你好,你撒手!”


    薛理妥协:“抱!抱行了吧!”


    小孩满意了:“阿姐,把我的荷包拿出来,我要给大花买饴糖。”


    刚刚放好笔墨从屋里出来的薛瑜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你你,别乱喂!大花不能吃糖!”


    小孩:“大花长大了。”


    林知了拿着绳子出来:“你牵着大花。你不怕狗有人怕。否则就把大花放回去。”


    小孩看着角落里的木框,大花孤零零一狗趴在那里好可怜,他很不想拴着大花还是把它放地上,摸摸大花的狗头:“阿爹——”


    薛理挑眉:“什么?”


    小孩的小手停一下:“哥哥怕你被人抓走吃掉,你叫哥哥栓着你啊。”小狗是他一点点养大的,十分信任他,所以一动不动让他拴。


    小孩栓好就牵着大花出去。薛理再次拦下他。小孩又跺脚:“怎么那么多事啊?”


    薛理指着洗手盆。小孩把狗绳给他,乖乖去洗手。


    此刻太阳还没下山,直接吃饭有点早,薛理又答应他妹去瓦市,一行人先去热热闹闹的瓦市看杂耍。


    林知了给薛瑜和弟弟各五个铜板,看一场他俩给出一个铜板。五个铜板用完,太阳堪堪落山。


    林知了问薛理想吃什么。小鸽子走累了被薛理抱在怀里,抢先问:“阿姐,你怎么不问我?”


    林知了总觉着这话很耳熟,仔细想想,小孩经常跟薛理计较这一点:“你想吃什么?”


    小孩早就想好了:“香饮子!”


    林知了:“周嫂子来的时候你才吃过一块冰西瓜。我问你吃什么饭,不是喝什么。不想吃算了啊。”


    没能喝到冰凉的饮品,吃什么对他来说都一样,“姐夫,我听你的。”


    薛理气笑了:“我听你阿姐的。”


    小孩转向林知了:“我们听阿姐的。”


    刘丽娘听不下去:“吃羊肉吧。不说都没想到,上次吃羊肉还是上个月。”忍不住多说一句,“我还没吃过烤羊肉。”


    薛二哥:“羊肉锅子呢?”


    小孩无法无所谓吃什么:“二哥自己去吧。”


    薛二哥捏捏他的小脸:“我随口一说,你这小鬼头,直接说不想吃,我还会骂你吗?”


    “知儿?”


    轻轻的声音带着些许小心翼翼。林知了看向薛理,不是你喊我吧。薛理无语地看着她,分不清男女吗。


    林知了左右看去没人:“听错了吧。”


    小鸽子指着身后,“娘?”


    林知了心里惊了一下,转过身去,宋氏身着短衫长裙,戴着褐色头巾,不可思议地朝她看过来。


    林知了很是意外,这个时候她娘怎么会在城里。难不成她嫁到了城里?若是如此不该今日才碰到——丹阳县成很大,但热闹的瓦市只有一片,比邻花街。


    宋氏身边有个男子,身材魁梧,三十多岁的样子,应当同宋氏年龄相仿,留着络腮胡,林知了不喜欢男人留着大胡子,对他感光不是很好。再一想她大伯母长得倒是慈眉善目,可惜尖酸刻薄至极。林知了便觉得不能以貌取人:“娘?真是你啊?你也来这里玩啊?”


    宋氏点点头看向薛理,试探着问:“这是没事了?”


    林知了诧异,薛理的大名这几日可是传遍整个丹阳,就是路边乞丐都忍不住跟外来客商显摆,她怎么会这样问。


    薛理闻言也感觉不对劲。


    不如二人机敏的薛二哥、刘丽娘和薛瑜原本想着怎么称呼,闻言决定静观其变——林知了上前两步,薛理抱着小鸽子跟上去,刘丽娘等人一动没动。


    林知了看到她娘气色很好,发间还有个银簪子,她以前没见过,定然是新买的。林知了替原身为她感到高兴,也算是苦尽甘来。可是林知了同她不熟,不知道聊些什么,也担心说多了被宋氏察觉出一二。


    古人只是生得早,不等于她们傻啊。林知了决定先试探:“娘不着急出城吧?”


    宋氏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我们在城里有房子。你——这个时候在这里,你也搬到城里?”


    第57章 避之不及


    薛二婶撺掇薛母给林知了添堵是钱闹的。陈文君和薛大哥闹得四邻皆知也是因为钱。经过这么多事, 林知了不敢不低调。


    何况经历过末世的她十分清楚枪打出头鸟。


    林知了佯装羞涩:“我们和二嫂二哥住一块,地方不大,只有三间屋子。”朝身后看去,“还有小妹。算是一家一间吧。”


    宋氏宽慰她:“以后会好的。现在是要回去?”


    林知了心底惊愕, 她不应当介绍一下身边的这位魁梧大汉吗。幸好在城里半年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林知了神色不变, 没有叫她娘看出一丝异常, “忙了一天, 难得有时间出来,我们和二哥二嫂准备再玩一会。娘要想去我家坐坐,现在回去也行。”


    宋氏很是体贴地说:“你们玩吧。我们还有点事。”


    林知了温柔有礼地问:“要我送送娘吗?”


    宋氏:“我是你娘, 又不是外人。”


    林知了顺着她的话说:“那你先忙, 改日再说。”


    宋氏向薛理等人说声“改日再说”就随络腮胡离开。


    刘丽娘心里存了太多问题,不待她走远就过来:“你跟你娘怎么——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陌生吧?不像亲母女?”林知了转过弟弟的小脑袋:“别看了, 你有阿姐和姐夫还不够啊?”


    小孩以前能感觉出娘不喜欢他。那个时候他小, 不敢质问。如今有阿姐和姐夫保护,他也能感觉到刘丽娘和薛二哥疼他,薛瑜疼他, 小孩胆子大了不再憋着:“阿姐,娘为什么不喜欢我?”


    自然是嫌你晦气!自从有了你,父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林知了脑子缺氧也不会这样讲,“婆婆和二婶讨厌我吗?”


    小孩毫不犹豫地点头。


    “每个人都会被人讨厌。你也可以讨厌她。你也可以讨厌她。”林知了看向薛瑜。


    薛瑜:“为什么讨厌我?”


    林知了:“讨厌一个人不需要为什么。想讨厌就讨厌。我对你好,你也可以讨厌我。”


    薛瑜脱口道:“那不就是白眼狼?”


    林知了很是欣慰:“说回我娘。弟弟,阿姐没有说笑, 讨厌和喜欢都不需要问为什么。好比你吃饭,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


    小孩看向姐夫,只因林知了时常糊弄他。


    薛二哥就跟林知了学过, 先前给孕妇接生,他说他不缺经验,绝口不提以前只给牲口接生过。


    此事小鸽子一清二楚。薛二哥担心他在街坊四邻面前说话不过脑,后来还给他买一份糖贿赂他。也是那个时候小鸽子才发现他姐糊弄他和二哥糊弄邻居的方法一模一样。


    “你阿姐说得对。”薛理对林知了的这番说辞感到新奇,父母厌恶子女如此难以解释的问题竟然被她一句话化解。他相信日后小鸽子即便认为林知了的这番话乃歪理邪说,也不会在意来自母亲的慈爱。


    小孩多方求证,转向全家最实在的鱼儿姐姐。


    薛瑜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薛二婶,但她不认同:“我不会没有缘由地讨厌或者喜欢别人。但我也只喜欢喜欢我的人。”


    小孩接道:“娘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林知了伸手:“过来我抱一会,叫你姐夫歇息。”


    小孩下来就朝薛二哥伸手。薛二哥把狗绳递给他,林知了拉着他的另一只手,以防一眼没看见被人抱走。


    刘丽娘看着小孩忍不住说:“难怪以前你经常回去接他,后来还把他的行李拿过来。可是为什么?”


    林知了无声地说:“我爹死他生。”


    刘丽娘瞬间明白过来,只因她娘家村里也有了类似情况。


    薛理不信:“我岳母是不敢怪别人吧?”


    林知了点头:“我爹是积劳成疾。弟弟也是她要生的。起初别提多高兴。跟先前大嫂的臭德行有一比。”


    薛二哥顿时感到讽刺,“难怪刚才都不用正眼看小鸽子。”蹲下去摸摸小孩的小脑袋。小孩很享受,看到放在狗头上的小手,抬手拨开他:“我不是小狗!”


    薛二哥乐了:“二哥怕你难过啊。我们机灵的小鸽子被人讨厌了。”


    小孩抬起头来,一派天真:“二婶和婆婆喜欢二哥吗?”


    薛二哥呼吸一滞,立刻起身:“我不该心疼你!弟妹,我还有个问题,刚才跟你娘一起的那人,你不认识吧?”


    林知了:“从未见过。不过可以看出跟我娘是一家的。”


    刘丽娘:“你不希望她改嫁,所以不敢告诉你?既然你不反对,那婶子总该介绍一下吧?”


    薛理:“娘子,你注意到了吗?”


    林知了:“我娘戴的发簪看成色是银簪,但发簪上有几朵雕花。她的衣裳看起来像棉麻,但跟我们身上的料子一样轻薄细软。跟她一起的男人灰色短衣想来是为了凉爽,不像穿不起长袍。”


    刘丽娘刚想问说这些干什么,听到最后如梦初醒,原来是担心林知了找她接济!这是什么娘啊?刘丽娘忽然觉着刘家人对她不管不问也挺好。只是她们哪里穷?刘丽娘低头一看,为了凉爽脚上是草鞋,身上是短衣,她的衣袖甚至短到露出手腕。


    刘丽娘原先还觉得宋氏不懂礼数,都不知道跟她寒暄两句,合着是不屑跟她搭腔,“弟妹,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娘眼窝子真浅!”


    林知了:“也许怕我叫她照顾弟弟。”


    弟弟抬起头:“叫谁照顾我啊?”


    林知了:“婆婆!”


    小孩哼一声:“你又吓我!阿姐,你越来越坏。是不是跟姐夫学的啊?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不要跟他——”


    薛理弯腰朝他脑门上一下。小孩毫无防备身体后仰坐到林知了脚上。薛理赶忙拉起他:“怎么这么弱啊。”


    小孩仰头看着高高的姐夫气得张嘴咬他。薛理本能躲开。小孩想跳起来打他,“你多大我多大啊?不讲理!阿姐——”


    林知了抱起他:“先去用饭。”


    小孩抬脚踹薛理,薛理伸手抓住他的腿,小孩顿时动弹不得。林知了拉开他的手,顺便把狗绳给他。


    薛瑜走到薛理身侧:“三嫂的娘要知道我们店里天天晌午排队,会不会反过来找三嫂接济?”


    薛理:“这个夏天她不会出现。”


    薛二哥嘲讽道:“兴许不敢再来瓦市!”


    薛瑜惊愕:“——三嫂可是她亲生的,用得着这样防备吗?”


    林知了停在羊肉店门外:“这家呢?”


    刘娘子:“这个店看起来有些年头,不好吃开不了这么久。”


    林知了抱着弟弟进去。


    小店没有菜单,薛二哥和薛理找店家点菜。


    刘丽娘坐下闻到羊汤的鲜香来了食欲,“弟妹,吃不吃饼?”


    薛瑜:“我想吃糖角子。”


    刘丽娘想说,那是早饭。发现薛瑜很想吃的样子,冷不丁想起年初刚搬到城里,薛瑜都不如小鸽子胆子大,恐怕惹得她不高兴把她送回去。


    刘丽娘:“也不知道有没有。我们出去看看。”


    过了约莫一炷香,刘丽娘和薛瑜回来,薛瑜端着一盘子各种饼,刘丽娘端来两碗薄荷饮。小鸽子不喜欢这个味,只闻了一下就嫌弃地推开,哪怕冰凉冰凉他也不想尝试。


    薛理要了二十串羊肉,薛二哥端来一盆羊肉汤,店家给了几个小碗,一人盛一碗,喝汤吃饼就羊肉串。


    林知了嫌羊肉串太单一,想吃烤蘑菇烤茄子烤豆腐,希望下次再来可以吃到,故意问店家有没有这几样。


    店家第一反应她没事找事砸场子,热情的笑容凝固成冰。刘丽娘想打圆场,店家娘子出现:“今天没有。小娘子明天再来就有了。”说完拽着她丈夫离开,“几位客官慢用。”


    薛理挑眉:“有意的?”


    林知了点头:“突然想吃。”


    刘丽娘:“那也不能故意刁难人家。”


    薛二哥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声问:“丽娘,真是刁难那位店家娘子还会这样说吗?弟妹是好心提醒他们啊。一斤羊肉才赚多少钱?换成青菜,一文钱两份也比烤羊肉赚钱。”


    刘丽娘恍然大悟,顿时羞愧:“是我误会你了。”


    “是我说的太突然。”林知了眼角余光瞥到弟弟,“肥肉瘦肉一起吃,不许挑食。”


    小孩找他姐夫。


    薛理:“我不会吃你的口水。”


    小孩拿起筷子把羊肉串剥到碗中,瘦肉和肥肉分到两边,随即眼巴巴看着薛理。薛理纳闷,他怎么那么有招啊。


    饭毕,一行人从店中出来,晚霞洒满半空,想来已到戌时,考虑到明日三更起,穿过瓦市便直接回家。


    回到家中薛二哥烧火,林知了把里脊肉切条腌上,刘丽娘砸几块大排,随后做成半成品,夜幕降临。


    今日在外面转了许久,小鸽子累了,放下纱帐就呼呼大睡。


    薛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心理上忍得了,生理上忍不了。他喊几声小孩无人应答,确定小孩不是故意逗他装睡,薛理放下遮挡蚊虫的纱帐。


    林知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探花郎这是怎么了?”


    薛理:“多话!”


    —


    如同薛理猜测和薛二哥调侃的一样,此后半个月一家人隔三差五去瓦市,然而再也没有碰到宋氏。


    小鸽子又遛了七八次大花,三伏天悄然过去,夜晚睡觉甚至有点凉,林知了把弟弟的小被子找出来。


    小孩跪坐在床上看着他姐夫:“该我保护阿姐了?”


    薛理愣了一瞬间才想到先前小孩要睡大床,他说睡不下。小孩爬上床试过三人睡很挤,就叫他姐夫睡小床。薛理叫他好好看看小床多大,他就叫姐夫去店里睡桌子。薛理哄他店里进过小偷,他要保护林知了。


    小孩自然不信这番说辞。可是薛二哥确定家里来过小偷,小偷最先光顾的房间也是林知了的,小孩不得不信。


    起初小孩怕小偷,不敢提出这种要求。再后来意识到门闩上小偷进不来,再次把薛理往外撵,薛理哄他,过了三伏天再说。


    林知了把小被子放床尾,小孩嫌碍事,她哄小孩三伏天过去昼夜差别大容易着凉,小孩只想到姐夫可以滚出去了。


    薛理:“林飞奴,再过几日书院就开学了。”


    小孩点头表示那又如何呢。“你要说你很忙,不可以睡桌子吗?”


    薛理:“你也要去学堂。你阿姐做饭没空接送你,需要我早上把你送过去,晌午接你出来去书院用饭。”


    小孩疑惑:“我不在书院读书啊?”


    薛理:“书院的学生比你懂得多,比你高大,你们学的不一样,不能一起读书。你跟街坊四邻的小孩一块读书。万松书院前面街上有一间学堂。”


    小孩:“我可以不叫你送!”


    林知了朝他脑门上一下:“你就这么想跟我分开啊?”


    小孩听糊涂了,阿姐何出此言啊。


    薛理:“像我这样高的拐子把你抱走,你怎么挣脱?”


    小孩无力地倒下:“让给你便是!”随即又坐起来,“你不要再骗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和阿姐睡?”


    薛理:“等家里再有一张我可以睡的大床再说吧。”


    小孩心想这还不简单,明日就叫二哥买床。


    翌日清晨,他趁着薛理去公厕就撺掇薛二哥买床。薛二哥指着三个卧室叫他挨个看看哪间可以再放一张大床。


    小孩挨个看一遍后知后觉:“是要再加一间屋子吗?怎么才能加一间屋子?”


    薛二哥:“换房!”


    刘丽娘怕他听不懂:“再租个房子或者买个房子。”


    话音落下,薛理回来,小孩气得拿头撞他:“你又骗我!”


    薛理拉住他的小胳膊:“我何时骗过你?”


    小孩气红了眼睛,“你说——加床就是加房子,为何不告诉我要换房子?”


    薛理:“你的小脑瓜想不到加床是加房子还怪我?你把十五加十四算成二十八,是不是也要怪我?”


    小孩无言以对,越想越觉得他句句在理,可是也越觉得不应当是这样:“——你就看我小欺负我!我也会长大,你也会变老!”


    薛理好笑,还威胁上了:“那就等你长大再说吧。”说完去洗漱。小孩跑去店里,隔着灶台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姐。


    林知了:“饿了?”


    小孩心累,阿姐怎么还不如坏姐夫了解他,“你没有看到姐夫欺负我啊?”


    薛瑜:“你可以欺负回去。”


    小孩反问:“你送我去学堂啊?”


    薛瑜噎了一下。


    林知了灵机一动,问小姑子想不想去学堂。薛瑜被她问愣住。薛二哥从后院进来,数落林知了别想一出是一出,学堂不收女子。


    林知了:“鱼儿这个年龄束起头发分不出男女。再说,小鸽子每月一贯钱,她给先生两贯便是。”


    薛瑜意识到她什么意思吓得连连点头,她哥平日里布置的功课已经让她吃力,到了学堂岂不是要累死。


    林知了有点可惜:“那不去就不去吧。”


    小孩望着几人,还有人记得他吗。


    薛理记得:“林飞奴,过来!”


    小孩习惯性应一声,到院里想起他还在生气,故作凶狠:“叫我干嘛?”


    薛理:“洗漱!饭后我出去一趟,你去不去?”


    小孩一听可以出去玩,立刻洗脸刷牙。


    这几日比前些天生意好,薛理等客人少了才带着小孩用饭。随后他把小孩带走,还带了一本他用线缝的书直奔书局。


    到书局门外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袁家小公子。这位小公子本能想躲,随即想起他以后不用去书院,薛理不再是他的先生又停下,得知薛理找书局管事,就陪薛理进去。


    薛理:“你认识他?”


    袁小公子:“这个书局其实——”


    薛理了然:“我懂了。进去吧。”


    与此同时,林知了的店门外来了一对夫妻,男女都和薛大哥和陈文君年龄相仿。女子指着门匾:“写的什么?”


    “林娘子的店。”男子回答。


    女子问:“姓林啊?那怎么有人说这家店丽娘占大头啊?我们要进去吗?”


    第58章 烤鸭酱


    二人进去, 薛二哥迎上来招呼:“吃面还是——”看清来人顿时呆若木鸡。


    刘丽娘见状想数落他,抬眼一看也惊呆了。


    林知了看到他俩这样本想问怎么了,原身的记忆助她想起这对男女是刘丽娘的哥嫂。林知了无奈地在心里感叹,“穷在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


    林知了戳一下刘丽娘, 她回过神就有些无措。林知了提醒二哥先请人坐下。薛二哥本能叫他们去后院, 毕竟店里不是待客的地方。林知了在他转身之际对刘家哥嫂说:“那边有几张空位, 随便坐。”


    这句话令薛二哥想起自从薛理出事刘家人就跟消失了一样。即便此刻带着点心登门,薛二哥也不想礼数周全好好招待。


    薛二哥请二人在店里坐下,林知了便问:“吃饭了吗?”


    这个时辰村里还没做饭, 但刘丽娘的兄嫂用过了。这对夫妻笑容满面地应一声, 林知了依然叫二哥盛两碗豆腐干笋骨头汤,一副主人家做派。


    要说进门前夫妻二人还有些侥幸, 此刻见着林知了指哪儿薛二哥去哪儿, 二人信了另一番说辞——这家店是林家帮林家姑娘开的。


    刘丽娘不知如何面对突然出现的哥嫂,林知了叫她先做面。刘丽娘微微叹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给客人做面。


    随着刘丽娘把面越拉越长, 她哥嫂的眼睛越来越大,面被扔到锅里,发出轻微的声响传到她哥嫂耳朵里仿佛剧震。


    夫妻二人清楚地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的刘丽娘不会做面食。刘家也很少做面食,刘丽娘的嫂子甚至不会和面。薛家人应该也不会做拉面,否则刘丽娘不可能嫁到薛家一年多才学会。想必是林知了教的。


    薛理和林蜻蜓定亲后,刘家找人打听过她和林家的情况, 端的怕她欺负刘丽娘。所以刘家知道林家经常给大酒店送山泉水做的豆腐。林家祖辈见多识广,他们养大的林知了会拉面不足为奇。


    刘丽娘的哥嫂没有想过既然林知了是跟林家人学的,林家为何不自己干。自然是“士农工商”商人在末位。林家做豆腐也是农户,只因豆腐坊在村里, 属于家庭作坊。换了商户再想换回来就难了。


    何况林家门道多,如今大姑娘嫁的是知县妻弟何愁无钱可用。


    过了两炷香,最后一份饼卖完,拉面还剩几份,林知了等人还没用饭,又估计薛理和小鸽子在外面转一圈回来饿了可以吃饭团,林知了叫二哥上窗板吃面。


    薛二哥把几块窗板安好就把休息的牌子放出去,因夜里孩子哭而起晚的街坊尴尬:“卖完了啊?”


    林知了记得他,薛二哥接生的孕妇的相公:“饼没了。里脊还有,面和饭团还有几份,骨头汤和粥还剩很多。”


    这位街坊拿着盆进来:“给我盛三碗粥。”


    林知了:“不如豆腐干笋汤补身体。要是你妻子没什么胃口,我就盛粥。”


    这位街坊没胃口,潜意识认为妻子跟他一样,还不习惯家里多个孩子,以至于一时间忘了他妻子日日奶孩子需要进补,“那就换成骨头汤。”看到里脊很想吃,“再给我炸两份里脊。”


    薛瑜往锅底下放一把稻草瞬间着了起来——稻草是找周嫂子买的,正是为了用在这个时候。


    林知了把里脊炸好放盘中,街坊付了钱就说:“回头再把盘子给你。”


    “晌午也无妨。”林知了把最后一点里脊扔到油锅里复炸一遍盛出来给小姑子,“喝粥吃这个。”


    薛瑜对油炸里脊百吃不厌,只要给她这个,喝汤还是喝粥对她而言并无不同。


    刘丽娘和薛二哥习惯了,是以眼皮都没动一下。可是他们的样子落到刘家哥嫂眼中便是这家店轮不到刘丽娘指手画脚。


    薛二哥把碗筷放到后院回来,林知了又从荷包里拿几文钱叫他去街上看看。刘丽娘把荷包递出去,薛二哥接过去。


    林知了收拾灶台,叫二嫂去陪她哥嫂。刘丽娘的嫂子闻言放下汤匙:“你们先忙。”


    她要这样说林知了可就不客气了。灶台上用乱的东西归置好,林知了叫二嫂拉拉面,在刘家哥嫂旁边饭桌上用迟来的早饭。


    自从这个店经常有人排队,巷口就多了很多小商小贩。蒋、梁等人意识到人气越旺店里生意越好,从未想过驱赶他们,反倒方便了住在里面的街坊。薛二哥到巷口就买到一个大西瓜。


    薛二哥从侧门进院把瓜洗了,拿着刀到店里,刘家大哥说他不渴。林知了叫二哥先用饭。


    薛理拿着饴糖进门就看到四个人吃饭两个人看着。薛理不由得看向小舅子,什么情况啊。


    小孩噔噔噔跑到林知了身边,林知了吓一跳:“你——怎么这么快?”


    薛理把饴糖放碗里,到妹妹对面坐下,只因林知了身边的位子被他小舅子抢先占去,“管事是个爽快人,我说明来意后三句话没说完他就答应下来。”


    此言不假,但也不是全部真相。袁家小公子感激薛理用心教他,虽然他不管生意,也知道一旦薛理的考题热卖,定有很多人慕名找他家书局进货印刷,所以只要一成辛苦费。


    管事得知薛理是薛探花,他家小公子的恩师,认为不应该再收一成盈利。可是他见薛理应下来,他跟钱又没有仇,很快拟定契约签了字。


    薛理先前真不知道书局背后东家姓袁。原本想着袁小公子要是贴钱为他印刷就找别家。当他听到袁小公子在商言商,薛理自然不用犹豫,是以前后一炷香这事就妥了。


    薛理发现那对男女很是眼熟,他看向林知了,你家亲戚啊。


    刘丽娘尴尬地轻咳一声。


    薛理恍然大悟:“刘家哥嫂?”说着话起身,“抱歉,我离家太久,险些忘了。”


    刘丽娘的兄长赶忙起身还礼。薛理请他坐下,注意到灶台上的瓜,他把瓜切开,又切成小块放入盘中。刘丽娘的哥嫂婉拒,薛理叫他拿两块尝尝。


    小鸽子看看嗦了一半的饴糖又看看西瓜很是纠结。


    薛理把西瓜放到林知了手边就把小舅子拽到薛瑜对面,“吃完糖再吃瓜。”


    林知了:“怎么又给他买糖?”


    薛理:“你每日给他五文钱,我不给他买他自己也会买。”


    小孩得意地点头。


    薛理气笑了:“是夸你吗?”见妹妹朝他看过来,“灶台上还有。”


    薛瑜安心喝粥。


    林知了估计她弟没心思用饭就问薛理饿不饿。薛理去盛一碗汤。几人吃好,林知了和薛理带着两个小的去后院刷锅洗碗准备做红烧肉。


    刘丽娘和薛二哥留在店里招呼刘家哥嫂。


    约莫一炷香,林知了才把院里收拾干净,刘丽娘和薛二哥先后进来。林知了下意识朝二人身后看去,令她意外的是空无一人:“走了?”


    刘丽娘点头。


    薛理从薛瑜房中出来:“只是来探望你和二哥?”


    莫说薛理和林知了不信,就是薛瑜也不信。刘丽娘:“我也觉着我哥嫂有事。可是他俩说听说我搬到城里过来看认认门。”


    林知了:“你哥才知道我们搬到城里?”


    刘丽娘摇头:“弟妹是不是忘了我爹是杀羊的屠户?他就是没空进城,城里人也会去村里找他。城里人不提咱们的店天天晌午排队买饼买肉,不提三弟帮万松书院的学生考上秀才,也会跟他聊你把皮冻的做法公布出去。跟我爹相熟的羊肉贩子都知道我夫家姓薛。”说起这事,刘丽娘也有些难为情,“以前我爹逢人就说,说三弟。”


    林知了:“显摆他女婿的弟弟是探花?”


    刘丽娘点头。


    林知了:“那就是出了什么事不得不来找你。要是这样,我们静观其变吧。”


    刘丽娘心烦,在她最需要娘家人的时候无人上门,如今在城里站稳脚跟,娘家人跟从深山里才出来一样,不知道年前那些日子她经历过什么,只关心她的近况。


    薛二哥:“弟妹,我们好像不能静观其变。离中秋月圆不到一个月,我们不能不去吧?”举起手里的点心,“街坊四邻应当都看见了。”


    刘丽娘神色慌乱,很是着急地问:“弟妹,怎么办?”


    林知了:“怕什么。记住你们只是在我店里做事,还没有二哥以前在济世堂赚得多就行了。”


    刘丽娘:“我娘能信吗?”


    林知了:“他们不敢找官府打听店主是谁。你娘看不到文书不信也得信。二嫂,放心吧。你要是闲着没事就看看酱。”


    前些日子刚一看到有人在巷口卖红烧肉,林知了就感觉油炸里脊肉也会被人做出来。那人要是再做出面饼,推着小车在路边卖,她的客人定会因此锐减。


    恰好天气越发炎热,适合做馒头曲,林知了就想做甜面酱。不过林知了不太记得具体做法,只是前世很早以前在老家看到过老家人做黄豆酱时,她好奇烤鸭用的甜面酱怎么做,听老家人提过几句。


    好在刘丽娘对厨房里的大小事比她懂得多,她又会做米麴,两人试了三次就做出馒头曲,随后就用馒头曲加面粉和盐做出甜面酱。


    黄豆酱远比甜面酱简单,原身就会做。林知了顺便做了黄豆酱。林知了叫刘丽娘查看的正是黄豆酱,只因若是黄豆酱加的盐不够多容易生虫。


    原本林知了还想做西瓜酱,又担心浪费一缸酱和几个大西瓜。再说,家里只有几间房,每个房间都塞得满满当当,再做几缸酱往哪儿放啊。


    刘丽娘不想看酱,又担心生虫,打开裹在酱缸上的纱布,用放在里面的棍子搅到底,确定没有会动的白点点就小心裹好。


    又过三四天,薛理领着小鸽子去学堂拜师交束脩,林知了挖一碗豆瓣酱又挖一碗甜面酱,加了白沙糖和香料粉以及清水煮出一盆酱。


    林知了之所以挑薛理不在家的时候是怕被他看出一二,比如她怎么知道甜面酱加豆瓣酱加水煮会得到一种新酱。


    只要不叫薛理看到制作过程,他就不会起疑。即便后来听说是林知了做出来的,他因为心思不在衣食住行上面也不会刨根究底。


    话说回来,林知了把酱盛出来许久,院里依然弥漫着酱香。竹林酒家的伙计进门闻到似酱非酱的香味什么也没问。只是下午申时过半,刘掌柜拎着一只活鸡和一篮子葡萄登门拜访。


    林知了几人不禁在心里翻白眼。


    刘掌柜大抵也知道自己挺招人嫌,是以这次的水果诚意十足。刘掌柜把晶莹饱满的葡萄递给她:“小飞奴呢?”


    林知了无奈地接过去:“上学去了。”


    “六岁了?真快!”刘掌柜又把鸡递过去,“养在竹林里的鸡太多,给你拿一只。这只鸡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竹虫,可比街上卖的香嫩。”


    林知了给小姑子使个眼色。薛瑜接过去放周嫂子送的竹笼中——先前刘掌柜送过活鸡,拴着腿放在院里,周嫂子下午送菜看到鸡绕着窗台拉屎,第二天就送来一个竹篓。


    店里的饼卖完了,锅里也没什么菜,林知了给他挖一碗酱:“你店里的厨子应当会做油饼吧?”


    油饼乍一看挺难,好在店里有个会做面食的师傅,试了几次就做出可以夹菜的饼。唯一不同是那张饼只有盐味,不如林知了的香。


    竹林酒家面点师断言,林知了的饼加的东西是她独家秘方。而她店里主卖饼和面,不可能卖秘方,所以刘掌柜从未提过。


    林知了把酱给他:“饼划开后刷一层酱再把你喜欢的各种菜放进去。亦或者用来蘸炙鸭。”


    刘掌柜:“若是客人喜欢,你帮我做一坛?”


    林知了:“不瞒你说,比芝麻酱麻烦。”


    刘掌柜:“如果本钱一贯,我给你三贯。”


    林知了:“那我试试。”


    刘掌柜一听赚这么多她依然一副心里没底样子,确定她说麻烦不是为了卖高价。转念一想,每年夏天厨子晒酱,如今夏天过去不一定能晒好:“你先试试。要是因为天凉没晒成,我们还有明年。”


    林知了:“我待会就出去买黄豆。”


    “不如现在——”刘掌柜看到刘丽娘等人一脸无语,“我有车可以帮你们拉回来。”


    林知了点头:“那你等我一会。”到屋里拿一贯钱就和刘掌柜以及伙计上街。


    黄豆买回来伙计帮忙送屋里,刘掌柜就迫不及待地回去。


    回到店里刘掌柜就叫厨子做面饼。


    竹林酒家的白案师傅想吃凉面,裹满了芝麻酱的那种,是以刚把面和好。他一听掌柜的要吃油饼,就问他烙饼行不行,只因压面条的面太硬,不适合做油饼。


    刘掌柜的目的是酱,就叫他干烙,又叫厨子烤几串羊肉。忽然想起进城暗访的伙计吃到过烤蘑菇、烤韭菜等物,而竹林酒家有自己的菜园子,他带着伙计摘了许多蔬菜交给厨子。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白案师傅端着十张饼,两个小徒弟一个端着汤一个端着一盘各种烤串。


    刘掌柜把他的酱拿出来,随后用筷子戳一点刷在饼上夹各种菜,浅尝一口食欲大开。他吃了两张才想起来叫厨子、小徒和伙计们尝尝。


    白案师傅料到刷了酱的白面饼味道非同一般,可是也没想到会让人越吃越上瘾。白案师傅脑海里闪出个不好的想法,“掌柜的,这个酱是林娘子做的?”


    刘掌柜点头。


    白案师傅:“里面不会放了别的东西吧?”


    刘掌柜白了他一眼:“我们跟林娘子认识这么久,你还没发现吗?她做的东西都是她喜欢吃的!再说这个酱,我是看着她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显然准备自己先尝尝。”随即故意说,“我看这个也不难,就是黄豆酱,你能做吧?”


    白案师傅后悔多嘴:“我,我只擅长面食。”


    刘掌柜:“那也没见你做出拉面?”


    白案师傅噎了一下:“——林娘子家的拉面肯定放了别的,不可能只是面和好醒发那么简单。要是能给我一块生面,我一定能做出拉面。”


    “怎么不说去给刘娘子打下手?还给你一块生面。我用什么理由找林娘子要一块生面团?”刘掌柜越说越来气,“若是别人做出来你还没做出来,别怪我扣你月钱!”


    第59章 中秋佳节


    四天后, 小鸽子还没有适应新学堂——进了教室就盼望姐夫早点来接他,刘掌柜再次来到林知了家,不过这次没有带肉和水果,而是带来一盘面条。


    林知了有点惊讶, 但也不是十分意外, 毕竟对面点师傅而言拉面技术含量不高。


    刘掌柜:“我店里的厨子今天上午刚做出来。他跟我们签了死契, 不会出去开店同你抢生意。今天我过来是想提醒你, 日后我们会在食谱里加一道拉面。”


    林知了:“加吧。你我的客人不一样,来我这里吃面的人不舍得去你那里,去你那里的人不会特意吃面。再说, 你肯定不是放猪肉。”


    刘掌柜打算放羊肉或者用鸡汤海鲜做面, 一份最少四十文。正因如此他才敢见林知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林知了同他心有灵犀。刘掌柜认识她大半年,第一次对她由衷地倾佩。


    林知了走后, 刘丽娘忧心忡忡, “今天竹林酒家的厨子做出拉面,明日也许是别人,后天可能——”


    林知了打断:“二嫂, 丹阳县那么大,容得下五六家拉面店。”


    刘丽娘停顿片刻:“要是十家八家,其中一家就在咱们南边,万松书院对面呢?”


    林知了被问住,“你容我想想。”


    晚上做菜,林知了看到大刀顿时想起被她遗忘的一种面。翌日上午, 林知了去打铁铺定做一把刀削面用刀。铁匠不曾见过那种大刀片,但是他认识林知了,先前去店里买过肉夹饼,他认为一旦林知了拿出来用, 定会有人跟风,于是这把刀做的很是用心还不收钱。林知了猜出铁匠的打算,请铁匠为她保密,即不主动说出。


    铁匠寻思着有心模仿的人定会满城找铁匠,即便他不说对方也会问,便答应林知了。


    这把刀拿回去,林知了叫薛二哥和面。薛二哥问:“你是叫我做晚饭吧?”


    林知了:“和面。我和二嫂的手劲不够。”


    薛二哥不信能有多硬,打算做好再与她理论。然而等他和好面团忍不住怀疑这面能吃吗。


    林知了把洗干净的大刀片交给二嫂,叫她像削苹果皮一样削面,先削在案板上。薛瑜烧火,她准备煮面的菜。


    此刻天光大亮,晚霞洒在竹棚下刺眼,是以林知了等人在店里。薛理和他小舅子也在,薛理看着他小舅子写今天学的字。


    原本也有薛瑜一份,然而她写了一炷香就如坐针毡。林知了发现这一点叫她烧火。只因她考虑到薛瑜不爱读书,逼她读书只会让她心生厌恶,不如少量多次。


    刘丽娘手巧,只是最初几下薄厚不匀,面团削掉一半她就找到感觉,最后几下削的面片大小相差无几。


    刘丽娘终于明白林知了的用意,日后有人因吃够了拉面,她可以做这个面。林知了看到二嫂停下便问她感觉如何。


    刘丽娘回答还要练几日,只因削的面不好看。林知了拿一把面摊开:“不用大小一样。不过你还是要练,我担心你把面条削人脸上。”


    薛理拉着小鸽子去院里洗手,到灶台前停下:“前几日夜里你翻来覆去不睡觉,就是在琢磨这个?”


    林知了点头:“如何?”


    莫说刘德全服了,薛理也佩服:“娘子,你的脑子读书不行,在吃这方面,你在丹阳排第一,无人敢排第二。”


    林知了佯装不快:“只是在丹阳?”


    “哪日你把这家面食店开到临安府再说吧。”薛理说完拉着不爱干净的小孩去后院。


    然而手刚洗干净,小孩就去找大花。薛理拉住他:“又没拴着大花,你不会喊吗?”


    小孩停下:“大花,吃饭啦。”


    薛理想问听得懂吗,大花从竹棚角落里跑出来。薛理找到大花的饭碗,薛二哥给大花盛半碗面,又盛半碗骨头汤和两块骨头。


    大花的碗是粗瓷大碗,满满一碗吃完,它就趴在小鸽子脚边消食。小鸽子趁着林知了不注意,把他的荷包蛋咬掉一口,捂住嘴巴吐出来。


    大花的脑袋被砸了一下,扭头看看什么砸它,闻一下就吃下去,完了还高兴地摇了摇尾巴,用它的脑袋蹭蹭小鸽子。


    小孩自认为动作隐秘,其实林知了等人都看见了。可是小孩又没有慷他人之慨,林知了假装没看见。薛瑜见状也当没看见。


    三日后,刘丽娘举起面团削面依然会掉到地上,林知了叫她歇两日,只因连吃几顿刀削面实在腻了。


    傍晚,一行人出去用饭。


    在炒菜和烧烤之间,林知了、薛二哥、薛瑜和小鸽子选烧烤。少数服从多数,还去先前过去的那家。


    林知了到店里看到许多串上竹签的素菜很高兴,叫弟弟妹妹随便选,她请客。


    最终也没叫林知了一人请客。这家店的女主人认出林知了一行非要免单。林知了想着人家也不容易给个成本价。


    翌日八月十三,林知了在门外挂个牌子,中秋休息一天。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食客们可以理解,不过也提醒她明日多做些红烧肉,他们要买点中秋节当天宴客。


    林知了提醒他们放了一天也是剩菜。其中一位食客坦白,过夜的红烧肉炖素菜很香,还叫林知了试试。


    林知了不曾试过,末世前不爱大鱼大肉,末世后吃不上红烧肉。那位食客说完还有几人附和,林知了因此心动,早饭后就去找屠夫,叫他明日清晨多送些五花肉。


    平日里屠夫五更天到屠宰场杀猪。赶上节日或者昼长夜短他会早起,以至于翌日五更天就把猪肉送到。


    东方泛起鱼肚白,早饭准备好,竹棚下的锅空出来,林知了先做一锅红烧肉,小鸽子看着火。待店里人多了,薛理才过去搭把手。期间薛二哥或薛理回去后院看一眼,担心小孩跟大花玩得木柴掉了也没发现。


    临近午时,林知了买的一百多斤肉全部做好,店门外又排起长龙。薛二哥跟食客聊两句才知道原来他们当中有一半人都准备用红烧肉烩菜。


    林知了有点怀疑此地菜谱都掌握在酒店的厨子手里,寻常百姓不擅长炒菜,难得碰到一个跟蔬菜、豆腐都搭的红烧肉才决定这么做。


    幸好林知了先留了十斤。


    午饭后,刘丽娘看到一盆红烧肉就问林知了打算怎么吃。


    林知了:“你和二哥不是要去刘家吗?给你拿点。我们晌午吃点,晚上你们回来咱们再吃点就差不多了。”


    刘丽娘眉头微蹙:“还拿肉啊?”


    林知了:“我们卖红烧肉,明日你总要拿点肉过去吧?要是拿生肉,你当着他们的面做啊?要是不拿肉,你娘不会因此数落你?大过节的,她不想好好过,我们也要好好过。”其实林知了的目的想借此试探出刘家人的真实想法。


    薛二哥在意的点错了,“你们不回村,也,也不去林家啊?”


    薛理:“不回村。至于林家,我听她的。”


    小鸽子朝他姐看去。


    林知了:“我大伯母刻薄,小婶精明,即便我到林家一直讨好她们也会惹一肚子气。除非他们请我回屋。”


    薛理笑了,心说不可能!


    然而他忘了他如今是万松书院薛先生,手里还有食谱。


    酉时左右,林蜻蜓带着一个丫鬟出现在侧门外。林知了请她进去,她朝里看一眼,一边是房子,一边竹棚等各种缸筐,乱七八糟的感觉没有下脚的地方,忍不住想看看薛理是不是灰头土脸的她也没进去,前世今生都没住过这么逼仄的房子。


    林蜻蜓此番过来就是叫林知了回林家过中秋。林知了一脸抱歉,“我们要去婆婆家。”


    “去哪儿?”林蜻蜓反应过来恨铁不成钢,“薛家两个老虔婆那么给你添堵,你还跟她们过中秋?”


    林知了很意外,原来她都知道啊。幸好她没有忍让,否则林蜻蜓指不定在阴暗角落里怎么嘲笑她懦弱。林知了故作不解:“大姐何出此言?”


    林蜻蜓瞪她:“你还想瞒我?要不是等我知道的时候此事已经过去很多天,我定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林知了想说,我看你是想报前世之仇!林知了可不想被她当枪使,“大姐,我们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啊。”顿了顿,“下次,若是在村里起了争执,我一定叫二哥去请大姐?”


    林蜻蜓:“最好如此。”


    林知了:“请大姐代我向祖父告罪。”


    林蜻蜓:“我要在村里住上几日,你八月十六也没时间?祖父想你和小鸽子。”


    林知了心里嗤之以鼻:“八月十六开店。这家小店看着不大,每月只是租金也要很多钱。薛家仅有四亩地,只够婆婆一人吃用,我不赚钱心慌。”


    林蜻蜓不禁腹诽,真是天生劳碌命!“春节要回去啊。”林蜻蜓提醒。


    林知了闻言想到祖父祖母若是有事求她必然会给小鸽子准备压岁钱,且只多不少:“春节可以歇息几日,若不下雨下雪,我们初二过去。”


    林蜻蜓得到确切答案很是满意,终于舍得带着丫鬟离去。


    姊妹二人声音不大,都担心被左邻右舍听见,以至于在院中的几人也没听清楚。刘丽娘待林知了关上院门就问她大姐找她何事。


    林知了朝薛理看去:“请我们中秋去林家过节。”


    薛理:“你说没时间?”


    “我说我们回村。日后别说漏了。”林知了说完想起小姑子,“鱼儿,午饭后叫你三哥送你回去呆半天,第二日再去接你?晚上就和婆婆住。”


    薛瑜年方十岁,说起来不小了,实则尚不满九周岁。第一次离开母亲这么久,薛瑜要说想念,在经过薛母那些唱念做打之后所剩无几,更多的是心理上不习惯。


    薛瑜想回去:“我听三嫂的。”


    林知了:“回去不许提我每日给你多少钱。”


    薛瑜:“我又不傻。”


    “我怕你心软。”林知了随后又关心她二嫂有没有买月饼。


    刘丽娘打算待会去。


    林知了看看天色,决定现在就去,她也买两份,一份给薛瑜,一副留她和薛理以及小鸽子过节。


    此时点心店尚未关门,城门快关了,是以没人排队,林知了就买两份鲜肉月饼。刘丽娘也买两份。林知了又买一些水果。翌日上午,刘丽娘收拾两个小篮,一篮是她的,一篮是薛瑜的,而她只比薛瑜多了一碗红烧肉。


    刘丽娘为此还特意买个带盖的汤碗。看着精致的小竹篮,刘丽娘对林知了说:“我这样算用心吧?我娘要是数落我,以后我就不去了。”


    薛瑜在一旁点头。


    巳时过半,刘丽娘和薛二哥才出发。他二人走后,林知了杀鸡,薛理杀鱼,午饭是小鸡炖蘑菇,松鼠鱼,以及锅包肉和红烧肉炖菜。主食是大白米饭。


    难得可以慢慢品尝安心用饭,一家四口都吃撑了。最后还剩三成,林知了放到一起,问薛理:“晚上吃还是给大花?”


    薛理抬抬下巴示意她低头。林知了看到弟弟脚边湿漉漉一片,显然他边吃边漏,他们吃饱了,大花想必也差不多了。


    林知了用肉汤泡半碗白米饭倒入大花碗中,大花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先吃有滋有味的,最后剩一口白米饭。


    林知了往里面加点水,放到院中墙角边。


    过了一个时辰再看,半碗米汤被大花吃得一干二净。此刻薛理送妹妹回村。不过薛理没进去,而是在村口看着妹妹往东拐就回城。


    薛母看到薛瑜就把她拉到怀里,随即朝门外找去。薛瑜不想听到母亲骂哥嫂:“昨天下午林家大姑娘叫三嫂跟她回去过节。二哥二嫂在刘家。”


    薛母叹气,拉着她坐下,仍然忍不住抱怨:“娶了媳妇忘了娘。瑜儿,你可不能跟你两个哥哥一样。”


    薛瑜:“娘,看看我给你带的什么。”


    薛母摇头:“你呀,不想回答就扯别的。”


    陈文君打量着小姑子身上如蝴蝶一般鲜亮的襦裙:“妹妹这身衣服真好看。”


    薛瑜毕竟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闻言很开心:“大嫂也觉得好看吗?三嫂买的布,二嫂给我做的。”


    陈文君招招手:“你过来一点,叫大嫂好好看看。”


    薛瑜跑过去,陈文君先摸料子:“棉布啊?你日日帮你三嫂烧火,又赶上过节,我以为会用绸缎给你做一身好的。”


    第60章 准备收徒


    薛瑜心烦, 念她是长嫂只说:“棉布轻薄舒服啊。”


    陈文君微微摇头,替她感到不值,“你年龄小不知道,绸缎才柔软舒服。”


    她没完了是吧?薛瑜好想把她的嘴缝上:“娘, 既然大嫂说绸缎那么舒服, 回头你给我做一件吧。”


    陈文君有片刻失神。薛母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我做?”


    薛瑜点头:“是的啊。平日里我跟着二哥三哥, 不用娘养我, 还可以给娘省下很多粮食。半年的粮食换成钱够买一身绸缎吗?娘要是带着小侄子没空就叫二嫂给我做。”


    薛母顿时有口难言,“——绫罗绸缎都很贵,娘手里的钱可能不够。”


    陈文君回过神:“你帮三弟妹做事, 于情于理都应该叫她做。”


    薛大哥听不下去:“大过节的说这些做什么?”


    陈文君:“我是心疼妹妹啊。”


    薛瑜一头雾水:“大嫂的话好怪啊。三嫂给我做娘就不能给我做了吗?我是娘的女儿, 娘养我不是应当的吗?再说大嫂要是真心疼我,也可以为我做一身啊。好衣服肯定越多越好。大哥每月四贯, 吃住都是东家的, 不能拿出半个月月钱给我扯几尺布吗?”


    陈文君一时语塞。


    薛母也不敢说养你不是我的义务,“瑜儿,我看看篮子里有什么。”


    薛瑜对此很失望, 她娘怎么又这样啊。要不是三嫂和二婶吵架的时候她这样糊弄,二婶也不敢频频给三嫂添堵。


    薛瑜很是不满地把篮子往她怀里一塞就到大哥另一边坐下。


    先前薛瑜讨厌她大哥,凭他敢跟陈文君吵架,薛瑜决定暂时先不讨厌他。


    竹篮里没有鸡鱼肉蛋和白糖,只有两串葡萄四个大石榴一份鲜肉月饼——六块,一份蜜饯以及一份糕点。糕点自然不是需要排队的酥饼, 而是五香糕。


    陈文君大为意外。


    原先她认为以林知了的财力最少会买一份酥饼和造型精美的梅花糕。又恰逢鲜藕上市,再有一份晶莹剔透的藕丝糖,算上月饼,正好成双成对很是吉庆。


    过节不能无肉, 上次薛二哥过来都拎了羊肉,想必这次也一样。


    然而这次不一样。


    薛母对篮子里的东西也倍感意外:“瑜儿,这些是你买的啊?”


    薛瑜感觉她娘语气不对,又觉得想多了,“二嫂和三嫂收拾的。我哪会买啊。”


    陈文君柔声问道:“她俩回去也是拿这些啊?”


    薛瑜可算懂了,嫌少啊。薛瑜朝对面的母亲看去,薛母等她回答。薛瑜对她愈发失望,“是的。我的篮子跟二嫂的一模一样,都是二嫂昨日新买的。大嫂,我们给娘买的鲜肉月饼,大嫂买的什么?”


    陈文君神色一怔,终于感到一丝尴尬,“我,你小侄儿离不开人。”


    薛瑜:“大哥在城里做事买东西方便,大哥也没买?”


    薛大哥买了,一份点心和一份月饼,东家还赏了两份。当日他寻思着若是弟弟回来过节,四份点心足够了。要是开店回不来,月饼和点心都可以放几日,薛母和陈文君慢慢吃也吃得完。


    唯独没有料到回到家中就被陈文君埋怨一顿,话里话外皆是既然东家赏了,为何还要花钱买。


    薛大哥解释过节总要吃月饼。陈文君就说他两个弟弟还能空着手回来。薛大哥想解释他是大哥,不巧先看到低矮的鞋柜上有两封点心,就说“原来你买了啊。”陈文君一看他上手,误以为他想拆开看看,着急忙慌说出那是给她爹娘买的。


    此话叫薛大哥意识到她没给他娘买月饼。薛大哥仍然期待陈文君是他以前认识的温柔体贴的妻子,先前干的那些事是一时糊涂。薛大哥就问她给薛母买的什么。


    陈文君什么也没买,认为薛大哥这样问是怪她不孝。不孝可是重罪,陈文君自然不敢认,就说她不知道婆婆喜欢什么。再说,婆婆手里有钱,老二老三每人每月给五百,她想买什么买什么。


    此刻几件事加一起令薛大哥心生不满,夫妻俩又吵起来。


    薛母听到动静赶紧把孙子抱走,还提醒薛大哥别跟陈文君计较。薛大哥说出她只给她爹娘买点心,薛母的神色不好,当她看到怀里的孙子,瞬间原谅陈文君,就说她女儿会给她买。


    薛瑜确实买了,可是跟陈文君买的一模一样。待薛母发现这一点,脸色堪称五彩缤纷。


    落到薛瑜眼中就认为她娘贪心不足。她又不敢埋怨她娘,心说你不满意我满意。她拿一串葡萄洗干净,随后又拿两个碗回到堂屋叫她大哥掰石榴,她一边剥石榴一边吃葡萄,还招呼薛母等人一起吃。


    薛母见她把水果当饭吃,就劝她少吃点。薛瑜顺着她的话问晌午吃什么。


    此话又令薛母尴尬,她想的是主菜烧羊肉——薛二哥带的羊肉。然而人都没出现,还烧什么啊。


    薛大哥尴尬地如坐针毡,到牛棚旁边鸡窝里抓一只公鸡。薛母要面子,担心薛瑜回城后跟林知了抱怨,“中秋佳节娘就让我喝粥。”薛母见状就去厨房烧水拔鸡毛。


    薛母前脚出去,薛瑜后脚把月饼拆开。陈文君皮笑肉不笑地恭维:“瑜妹妹好胃口啊。”


    薛瑜:“我正长身体啊。三嫂说我的胃是无底洞。二嫂说吃得多长得高。我又不是大嫂,吃多了只会横着长。”


    陈文君气得险些咬掉一嘴牙:“——近墨者黑!”


    薛瑜听得不甚真切,意识到她什么意思,第一次庆幸日日识字练字,认真听她三哥读文章,否则她肯定听不懂。


    转念一想,大嫂不是跟二嫂一样不识字吗。她怎么能说出“近墨者黑”啊。


    薛瑜心里奇怪,决定回去问问她三嫂。薛瑜假装没听懂,吃了两个鲜肉月饼打个饱嗝,端着石榴和她洗的葡萄去厨房孝顺大哥。


    薛大哥看到剥得干干净净的石榴受宠若惊:“给我剥的啊?”


    薛瑜点头。薛大哥夸她越来越懂事。陈文君抱着孩子从堂屋出来恰好听到这句,她又气得回去。看到拆开的月饼,陈文君拿起一块,吃完了还想吃又吃一块。


    意识到吃了两块,陈文君不敢再吃,担心被薛母嫌弃她贪嘴。看到蜜饯,陈文君决定拆开看看,是不是跟她选的一样。


    蜜饯有很多种,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凑一斤或半斤,请伙计包起来。


    江南水乡盛产多种瓜果,蜜饯种类丰富,有糖冬瓜、糖金桔,也有桃、李、山楂、青梅等等。


    刘丽娘买蜜饯的时候看得眼花缭乱竟然不知道选什么。林知了叫她选她和薛瑜以及薛二哥喜欢吃的。薛瑜带回来的这包皆是她平日里想吃林知了不给她买的——薛瑜换牙不能吃太多糖。


    薛瑜爱吃的都是酸酸甜甜的,陈文君不想吃,但她还是捏两块尝尝。薛瑜怕弄脏了她的新衣服,移到门边吃葡萄,感觉堂屋很安静,好奇地看一眼,陈文君把拆开的蜜饯绑好。


    薛瑜翻个白眼才转过身。


    薛大哥随着她的动作再次注意到她的裙子,浅粉色的上衣和草绿长裙,上面还有嫩黄色小花点缀,很适合这么大的薛瑜。薛大哥在心里感叹一句,二弟妹和三弟妹有心了。薛大哥就问:“瑜儿,买这一身衣服需要多少钱?”


    薛瑜:“你给我买啊?”


    薛母瞪一眼她:“好好说话。你大哥每月四贯要给我一贯,还要养你小侄子,哪有钱给你买衣服。”


    薛瑜不信大嫂乐意给一千文。


    陈文君是不乐意,薛大哥担心她手里有钱底气足,回头又瞎折腾,再赔人家十倍,每月发了钱先给母亲一千。左右母亲不会乱用,改日他手头紧可以找母亲借。


    薛大哥习惯了对他娘言听计从,盖因父亲去世前叮嘱他孝顺母亲。被薛母打断,薛大哥不想拂了她的面子,闹得这个中秋节过不下去,就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薛瑜也不想鸡肉没吃成就被撵出去,抿了抿唇转而问是不是板栗炖鸡。


    薛母:“板栗熟了?最近我没上山,改天我上山看看,回头叫你——跟你大哥一块回来,我给你做栗子糕。”


    薛瑜想拒绝,随即一想不吃白不吃:“你做好叫大哥给我捎过去。”


    薛母面露不快:“你就这么不想回来?”


    薛瑜:“我——我每天都要练字。缺了一天第二天还要补上!”


    练什么字?应该叫她拉面做菜。听说在村里给人做酒席每日就能赚两百。是以薛母闻言越发不满:“你二嫂和三嫂有没有教过你做菜?”


    薛瑜摇头:“三哥说我还小,和面使不上劲,炒菜胳膊酸疼,天天学那些以后长不高。”


    薛母:“你十岁了。”


    薛瑜:“我十三再学也不迟啊。大哥,你说是不是?”


    薛大哥:“娘,做菜又不是做绣品,几天不做就生疏了。瑜儿要是把食谱记下来,自己不动手也能把菜做出来。”


    薛瑜不禁点头,大哥总算说了一句她爱听的。比方三嫂要是累了不想动手,叫他们每人干一样,照样能把红烧肉做出来,“大哥,你变聪明了啊。”


    薛母很不满,没有一个贴心的。


    薛瑜见她娘不再盯着她不放,她也不再说话,担心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原先薛瑜还想告诉薛母,她有两件襦裙,另一件大红大绿,起初她不喜欢,可是二嫂在红衣上绣了小黄花,绿裙子上有了小红花,就跟这件一样好看。只是三嫂说那件襦裙适合庄重的场合。


    薛瑜蹲在门边一会感到无趣想起她在村里的小姊妹:“娘,我出去玩一会啊。”


    薛母:“去哪儿?”


    “茅房!”薛瑜说完就出去。


    薛母气得出气多进气少,指着薛瑜消失的地方:“你看看她,越来越不懂事。”


    薛大哥点点头没搭腔,他说的话他娘不爱听,他娘爱听的他又不想说。薛母以为薛大哥赞同她的说辞,心里舒坦了。


    薛瑜后悔出来,只因才跟小姊妹聊几句,小姊妹的祖母就出来问她在城里这些天有没有跟她二嫂学拉面。随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学会了教教她小姊妹,以后也能给家里赚点钱。


    薛瑜半真半假地说两个嫂嫂疼她,不让她干重活,平日里就是扫地烧火收拾碗筷。刷锅洗碗都是她二哥在做。


    谁知她小姊妹的祖母没有眼力见儿,依然劝她早日学做菜学拉面。薛瑜很不高兴,问一句:“你看着又不老,家里没钱你怎么不去山上找点东西拿去城里卖掉补贴家用?”


    这老媪脸上瞬间没了笑意。薛瑜对小姊妹说一声“走了”,就像个小蝴蝶飘回家。


    到家门外看到薛琬,她本想假装没看见,薛琬叫住她。薛瑜过去:“琬姐姐。”


    “刚回来吗?”薛琬看清她的襦裙,“这配色鲜亮适合你。是不是三嫂做的啊?”


    薛瑜:“二嫂做的,三嫂买的布。上面的小花也是三嫂叫二嫂绣的。没有你绣的好看。”


    薛琬仔细看看:“挺好的。没人会盯着你的衣服打量。”


    薛瑜很意外她比陈文君会说话,乐意多说几句:“你还是每天做绣活啊?”


    薛琬点头:“不做活我还能干什么啊。我也只会这个。”


    薛瑜:“还是每天一百多文啊?”


    “我的绣活不好。”薛琬说出来,想起以前林知了帮她拿的绣品价格高,“瑜妹妹,我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以前三嫂找谁拿的绣活啊?”


    薛瑜摇头:“二婶那么会来事,你叫她帮你找啊。”


    话音落下,薛瑜听到脚步声,朝院里看去,薛二婶从屋里出来看看薛琬跟谁聊天。薛瑜朝她瞪一眼,不待薛二婶开口就跑回隔壁。


    薛二婶气得出来就骂:“死丫头!”


    薛瑜到院里又退出来:“泼妇!”说完关上门还用闩插上。


    薛二婶跑过来踹门,薛瑜吓了一跳就喊人:“大哥,二婶打我!”


    薛大哥立刻出来。


    薛瑜只是试试,没想到大哥动作这么快,立刻让开。薛大哥打开门,骂骂咧咧的薛二婶瞬时停下来,随即指着薛瑜:“这丫头不敬长辈还瞪我,我——”


    薛大哥:“再叫我听见你骂人,别怪我也不敬长辈!”


    薛瑜很意外她大哥能说出这番话。这种情况可不多见。薛瑜趁机冲她二婶扮个鬼脸,气得薛二婶很想越过薛大哥给她一巴掌。


    仿佛一堵厚墙的薛大哥把妹妹挡得严严实实,薛二婶只能朝屋里找人。


    薛母出来劝和,薛二婶趁机撺掇她管教薛瑜,再不管日后无法无天。薛瑜冲她翻个白眼,“大哥,我们吃饭。”


    薛母闻言问妯娌要不要一起用饭。薛大哥喊一声“娘”,薛母叹了一口气,不敢再邀请妯娌。


    原本薛瑜是想在村里住一晚,然而她一看到陈文君就烦,又被薛理吓唬的不敢一个人进城,饭后就去周嫂子家,问她下午去不去城里送菜。


    周嫂子要进城,不止店里煮面用的菜,还有林知了一家吃的菜。前些天周嫂子得知林知了自己吃的菜也找别人买,就说她妯娌院子里种了很多菜,有什么她摘什么,一把一文钱。林知了爱吃最新鲜的时令蔬菜,就同意周嫂子每日送两三样,葱姜蒜也行。


    薛瑜就要跟周嫂子一块进城。


    周嫂子看看日头,就告诉她再过半个时辰。


    太阳要落不落的时候周嫂子来找薛瑜。薛母才知道她要回去。薛母想女儿,忍不住问:“不在家里住一天?”


    薛瑜:“要是二哥和三哥还没回来,我要回去给周嫂子开门啊。”


    周嫂子和薛母都信以为真。


    到城里周嫂子看到晾在院里的衣物,意识到林知了和薛理一直在家。在家都不回村,周嫂子心说,薛母定是又做了什么。


    周嫂子还要准备晚饭,收了钱歇息片刻就回去。虽然她没有多问,但晚上跟公婆妯娌等人聚到一起赏月时忍不住数落薛母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


    与此同时,林知了等人也在院里吃月饼聊天。


    薛瑜先说她大嫂说话阴阳怪气。薛二哥劝她别理陈氏。随后他自己忍不住抱怨:“倒是没人对我们阴阳怪气。可我巴不得他们冷嘲热讽。弟妹——”叹了一口气,“今天晌午的饭菜真好,鸡鱼肉蛋一样不缺,我岳父岳母对我跟亲儿子没两样。可惜啊!”


    林知了:“盛情难却的代价是什么?”


    薛二哥看向刘丽娘。刘丽娘:“我说吧。我嫂子有个妹妹今年及笄,还没许配人家。我堂妹明年及笄,也没定亲。我娘希望我教她俩拉面。”停顿一下,“不瞒你说,原先以为这个店我占大头,想叫她俩来店里帮忙。现在要在城里租两间房,一间卧室一家厨房,叫我下午去教她们。还问我三个月够不够。”


    林知了毫不意外:“你答应了?”


    “我说拉面是跟你学的,要问问你。”


    林知了对薛理道:“你见多识广,我听你的。”


    明知她装的,听了此话薛理依然很受用:“刘掌柜的厨子能做出拉面,别人也能做出来。与其藏着掖着——”


    刘丽娘打断:“你又要公布出去?!”


    薛理:“我的想法兴许跟娘子不谋而合。”


    林知了:“收徒!”


    刘丽娘:“收徒?”


    林知了点头:“不如先收五个,每人五百文!”


    薛二哥:“太多!拉面重点是熟能生巧。面团的秘密已经被人家研究出来就不值钱了。”


    名气积攒不易。林知了认为二哥说得对:“我再想两样面食呢。”灵光一闪,“二嫂,你是不是只会用米做糕啊?”


图片    【星座小说】XinGzuoXs.COM【星座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