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梨花落院◎
翌日,天晴。
江雪萤悠悠醒转,昨夜混乱的记忆就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太疯狂了……
好累……
殿下真是中药不轻。
江雪萤勉强挪动了一下。
腰身酸痛,前面小腹也有点痛。
唉……
应又要修养上一日。
她正想伸个懒腰,手刚一出去,就摸到一堵硬硬的东西,像墙一样。
江雪萤上下其手摸了一下。
只觉得这手感有些熟悉。
“夫人,摸够了吗?”!
江雪萤一下瞪大眼睛,抬起脑袋一瞧。
“殿下,你怎么还在!”
沈长策抓住她乱动的小手,不解道:“我跟夫人都睡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在?”
烛泪早已滴尽,江雪萤看看天色。
“都这么晚了,殿下今日没有事做吗?”
平日他都是起得早早的,也不知去做什么,现在看来,或许是为了江文渊的事奔波?
沈长策把她往身前一拉。
“夫人很想赶我走吗?”
江雪萤忙否认:“没有……就是有些奇怪,殿下鲜少赖床这么久。”
沈长策低低笑了一声,道:“春宵苦短,根本舍不得起来。”
江雪萤不接话……
身侧被褥微微下陷,带着熟悉体温的气息一下笼罩过来。
“怎、怎么了?殿下的药效应当都过去了……”
江雪萤正思忖着如何逃脱,一只宽厚的手掌已不由分说地按在她肩头,力道沉稳,让她又回到那堆叠的厚褥中。
“没想做什么,夫人不是腰疼,我给夫人揉揉。”
她没说,他怎么知道的?
紧接着,那似热炉子一般的掌心便隔着薄薄的衣衫,实实在在地贴在她酸软的腰窝上。
有些痒。
江雪萤浑身一紧,下意识绷直脊背,不敢动。
“昨夜……是我的错”沈长策顿了一下,指腹下移几分,揉捏那处有些僵硬的筋脉,“下次我轻些。”
这不管它尚罢,难受一段时日就会好。
但若要揉开,便是酸麻胀痛一下都散发了出来。
江雪萤不由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忍不住控诉:“殿下每次都这样说。”
而后哪次不是再犯。
沈长策被戳穿,手下没控制好力度,多用了两分力,致使那难忍的感觉一下炸开。
“呜……”
一声细弱又婉转的呜咽,江雪萤自己都未料到的娇软,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从齿间溜了出来。
腰后的手一下滞住。
周遭像是都沉默了下来。
江雪萤呼吸都屏住,丝毫不敢动静,只觉腰间那手前所未有的灼热,进不得退不得。
沈长策目光落在她光裸的颈后,纤细的颈子绷得笔直,原本莹润如玉的肌肤,此刻微微透着薄红,一路蔓延至耳侧。
夫人害羞了。
他问:“还疼得厉害吗?还有药膏,要不要用一些?”
药膏她用过,凉的很,每次都要现在他掌心搓才给她上。
然现在,江雪萤死死咬住唇,不愿说话。
沈长策没再问,放轻了力度,又道:“轻了重了都告诉我。”
“……”
还是不要了。
榻边的小桌上就放着一盒白玉药膏,沈长策瞥了一眼,现在应是用不了了,晚些再给夫人用。
江雪萤这会儿沉默得厉害,头深深埋在他臂膀边,任他做什么也没反应。
不过为了日后长久的幸福,就算沈长策心里有万种想法,也没敢在现在使。
屋外。
江景安今日醒得很早,本是想早些过来找阿姐,但一过来听明巧姑姑说阿姐还没起。
他悻悻,想在这儿等,又怕给姑姑添麻烦,遂回了自己屋。
眼看金乌高升,时辰也不早了,想着阿姐应已起身,他又过了来。
走到门前,正要唤阿姐,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嘴。
转头一看,是嬷嬷!
吴嬷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带着他走出院子。
“嬷嬷,你怎么不让我叫一下阿姐呀?阿姐肯定已经起了。”
吴嬷嬷蹲下身子,跟他解释:“姑娘与燕王住在一块儿,便不能去打扰阿姐,知道吗?阿姐许是累了,我们让她多休息休息,若是有事呀,肯定会来寻我们的。”
“阿姐怎么累了,出什么事了吗?可是很严重?我们要不去看看阿姐?”
江景安不懂嬷嬷说的事,只是一味担心阿姐。
“没什么大事,有燕王在呢,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他是小孩子,吴嬷嬷也不好与他解释太多,拉着他回去。
江景安一步三回头,很是舍不得。
吴嬷嬷擦了擦额头。
我的小祖宗,若是打扰了姑娘与燕王,姑娘不会出事,应该是你要出事了。
蕙兰院一片安宁,而林氏已一病不起。
昨日她等到半夜,迟迟不见江姝月回来,想她定是得手了,留宿在那边,心里正欢喜着。
结果一个自称是蕙兰院的婆子过来,说江姝月勾引燕王不成,惹得燕王盛怒,现在已经把将江姝月关起来了。
林氏一听完,跳起脚来说她骗人。
“你个不要脸的,我女儿怎么可能会不成功,是不是见不得我女儿好,嫉妒她,故意这样打胡乱说!”
她还想扑过去打人,被那婆子闪身避开,林氏一下扑到地上。
“那你就好好等着,看你那好女儿,能给你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你说你也真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招惹燕王,教女儿教出来勾引男人,也真是厉害。”
林氏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她骂。
“你个贱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让人把你剁碎了扔出去喂狗!”
婆子拍拍裙衫上灰尘,丝毫不惧,轻蔑道:“江大夫人别管我了,还是,先自求多福吧。”
江姝月在蕙兰院做的事,在江府内传得人尽皆知。
林氏不放心,出去随便拉了个下人问,得到的却是跟那婆子一样的结果。
还说她女儿差点就死了!
她不信,问了不下十来个人。
所有人都这样说,她就跟疯了一样到处打人。
最后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晕死在路边。
午后,江雪萤回了一趟梨香院,沈长策跟着她一起。
从蕙兰院出来,往梨香院的一路越走越荒凉,越发冷清,能看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往这边来过了。
走了半晌,江雪萤停下脚步。
“到了。”
沈长策抬首往前一看,院门破败不堪,门锁也早已损坏,怎么也看不出来是能住人的地方。
可她确确实实在这儿住了十余年。
沈长策侧首看她,表面上好像与平时差不多,但不怎么说话,也不愿看他。
一股低落的情绪笼罩将她笼罩,却又表现出一切正常的模样。
他好心疼。
江雪萤直接将门推开。
看见院中熟悉的陈设,忍不住心生恍惚。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住了十余年,总归是感慨的。
院子里没有想象中那么破旧,地上的落叶都被清扫到了一边。
应当是吴嬷嬷提前来过。
眼下梨花花期已过,但墙边那树梨花,此时却开得正好,雪白一片,像是被人遗忘,却又孤芳自赏。
“往年这梨树不怎么开花的,今年不知是为何。”
江雪萤走上前,伸手触摸那粗糙的枝干。
你知道苦尽甘来了,所以也为我们高兴吗?
温厚的手掌轻轻落在她肩头,带着暖意,像是最坚实的依靠。
沈长策没有说话,静静陪在她身边。
江雪萤来这儿是想取一样东西。
她娘的牌位。
当初江文渊为娶林氏,休了她娘,娘死后,牌位自然进不了江家的祠堂。
她外祖家也没有人,牌位放不回去,那时她小,什么也无能为力。
梨香院简陋,也只能辟出一块干净地方,放在台上供奉。
屋里也被人打扫过,香炉中三株清香燃尽,只剩一些香灰。
江雪萤看到牌位的那一刻,情绪有些止不住,一下便跪在案前蒲团上。
“娘……”
“许久未见,不知您过得怎么样?”
“女儿现在很好,景安也很好,你在那边,不要为我们担心……”
“江文渊坏事做尽,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报应,林氏母女也没有好结果,您可以宽心了……”
江雪萤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仿佛娘亲就在她对面。
直到后面她突然哽住,低低道:“娘,女儿有些想你……”
眼泪如珠玉碎地,一颗一颗砸落下来,直落进人心里。
沈长策心疼唤道:“阿莹……”
他的阿莹自小没了娘亲,又被那恶毒的母女俩欺压,他们一家人,如今都不能轻饶了!
江雪萤缓了一会儿,睫上沾染着泪水,拉了一下沈长策。
“对了,娘亲,这就是我的夫君,他是驻守青州的燕王殿下。”
沈长策跪在她旁边,也唤了一声“娘”。
江雪萤眼波柔软。
“殿下待我很好,女儿也很喜欢殿下,娘放心。”
沈长策很是正经地拜了拜,才接过她的话继续道:“娘,我会好好对阿莹,护她一生平安喜乐,决不会让人欺负她,还有阿莹的弟弟,我也会视为自己的亲弟弟,带回王府好生教养,让他长大成人。”
“还请您放心地将阿莹交给我。”
一阵风起,雪白梨花纷纷扬扬飘落,偶有几瓣乘风越过窗台,停留在案台上。
一缕清冽淡香,跟随而来。
江雪萤伸手接了一朵花瓣,眉眼一弯。
“娘生前最是喜欢梨花,肯定是答应了。”
沈长策心喜,又拜了三拜。
“多谢娘,我定不负娘所托。”
简单走了走,江雪萤站在沈长策面前,轻道:“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沈长策有点紧张,拉着她问:“怎么了?你说。”
江雪萤看了看这屋子,又看了看案台。
“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想将娘的牌位带回王府,因为除了王府……有没有别的地方了,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太妃那而可能也不会准许。”
沈长策提着心稍稍放下,总是害怕夫人说出什么令他害怕的事。
“这是小事,直接跟我讲就行了,如今也是是我的娘,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她刚哭过的眼睛如洗过一般,湿漉漉的,却异常清亮,此刻欢喜地看向他。
“多谢殿下。”
72
第72章
◎回家了◎
江文渊的案子移交大理寺后,很快就查得水落石出。
他平时沽名钓誉,这一下面具被戳穿,被不少人唾弃,暗中提供证据的也不在少数,属于是墙倒众人推。
关于他的判决也很快定下。
江府奴仆尽数没入官府,听候分配,府中所有财产充公,江文渊及家眷流放西北。
大理寺原本判的秋后问斩。
但消息递入宫后,改成了流放西北。
或许这种人,直接斩杀,倒是便宜他。
过了数十年好日子,不过才过几天苦日子,就被送去见阎王,还是有点太可惜了。
活着,才是最好的惩罚。
江文渊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短短几日,人就消瘦得不成样子,身上不知有多少表面看不出端倪的暗伤。
至于内里伤成什么样子,怕是只有江文渊自己才能知道。
谁让他得罪的是燕王。
到流放那日,差不多只剩下一口气。
西北苦寒,这春夏里虽冻不死人。
但京城至西北,远隔千山万水,这一路,能不能顺利走过去都尚未可知。
毕竟,自古以来,死在流放路上的罪臣也不在少数。
大理寺把江文渊查了个底儿朝天,他先前还有一位妻子的事也自然公诸于众。
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人从头到尾都是坏胚,从骨子里坏出来,再怎么,也改不了本性。
而江雪萤的母亲宋锦云因多年前被休弃,她所生育的子女便也算不上江家人,江雪萤与江景安便由此逃过一劫。
其实江雪萤作为外嫁女,江文渊一人犯的过错,并未牵连九族,她也是能躲过去的。
关于这个问题,江雪萤特意问过沈长策。
“说我是外嫁女不受牵连,我能想明白,但说我与景安不算江家人,这个也可以吗?”
她出嫁都还是从江家走的,景安也一直在府里……
大理寺,会有这么好心吗?
沈长策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怎么了?殿下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两人太熟悉了,江雪萤几乎一下就能看出他的想法。
“其实……你与景安,并没有在江家的族谱上。”
所以再怎么清算江文渊的家眷,也不会算到他们头上。
听到这话,江雪萤属实是愣了一下。
没想到,江文渊与林氏会做得这么绝。
沈长策见她不说话,担心她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把她抱进怀中安慰。
“别伤心,他们不配,你已入了我沈家的族谱,不要在意他们。”
江雪萤轻笑一声。
“殿下,我没有伤心,他们就是不值得,不跟他们在一块儿多好,与他们一点关系没有,干干净净的,这下也不会受他们牵连,多好呀。”
沈长策瞧出她不是假装开心,欣慰得很。
夫人太重感情,旁人对她好一分,她便能还十分。
但这些人,没有一个真心。
所以,死也不足惜。
替嫁的事也未能瞒住,原是欺君的重罪,但此事为江文渊与林氏操纵,江雪萤也算是受害者。
大理寺问过沈长策的意见,知道他并不想追究,便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这一桩婚事,虽是皇帝赐的婚,但罪人已伏诛,他也不想再多管闲事。
往常那么看重的一个大臣,背地里却做出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他已经心力交瘁。
众臣上朝时都看得出陛下心情不佳,也不敢在这个关节触霉头,每日朝会也难得清静许多。
江家被抄,他们也不能再住在江家。
沈长策在城中还有几处房产,众人便都搬了过去。
吴嬷嬷也跟着一起,江家这场灾事也并未牵连到她。
她原先是宋锦云的人,卖身契并不在江家,后来宋锦云故去,江雪萤便把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
但她自愿留在他们身边伺候,早将两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与江家,都再与关系了。
江家事了,这边再无可牵挂的东西。
*
车轮碾过坑洼的青石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雪萤掀起帷帘,看向身后逐渐远去的京城。
帘外气息混着草木泥土的芳香,想到要回青州了,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对了殿下,今晨陛下让你入宫,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们本是打算一早出发,临走时宫里却来人,叫走了沈长策。
江雪萤放不下心,怕对他不利,一直在院里等着。
直到看见人回来,心才落回肚子里。
好在也未去多久,没让她太过担心。
天色也还早,没误了回青州的时辰。
沈长策低头向她靠近,慵懒道:“陛下说,希望我们能好好过日子。”
“不正经。”江雪萤暗暗道。
没曾想被沈长策的顺风耳听见,他“嘶”了一声,伸出指尖挑着人下颌,往上一抬,对上江雪萤一时想笑的眸子。
她眼睛往下看了看那根细长的手指。
“怎么,殿下现在就不正经,我说错了吗?”
沈长策微微一笑,笑里藏着狡黠。
“夫人怎么会错,我不正经,也是与夫人待在一起待久了,被夫人影响的。”
江雪萤仰首:“殿下睿智果决,怎会被我一个小小女子所影响,定是殿下心术不正,如今刚好露出了狐狸尾巴。”
沈长策失笑,没想到狐狸还能来形容他。
“要我说,我不是狐狸,我是一只大尾巴狼,夫人才是山里面那只最漂亮的狐狸。”
江雪萤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侧过身坐得离他远了些。
“说不过殿下。”
眼看着就要不理他,沈长策说起正事来。
“陛下确实说了,让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过也还有别的,夫人想听吗?”
最近江家出事,有人猜测是因为江家是燕王夫人的娘家,才罚得这样重,所以陛下是忌惮着燕王,想以此来敲打他。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江雪萤不怎么出门,都知道了这些。
更莫说朝中那些盯着殿下的人。
故一早沈长策被叫入宫去,她会那样心忧。
帝王心最是难测。
江雪萤转过身子看他,问:“那陛下是怎么说的?外面传的流言……可有什么说法?”
沈长策揉了揉她的手。
“陛下并未猜忌我,在那个位置上,要考虑周旋的事太多,但陛下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北边又起摩擦,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节骨眼上也不会做什么。反倒是朝中,不少人关心我手中兵权,包藏祸心,小动作不断。”
江雪萤:“这么说来,那些流言,也不是陛下的心思,反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想离间殿下与陛下的关系,这样若殿下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便容易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
沈长策眼底含笑,目露赞赏,夸道:“夫人真厉害,这么快就理清楚了。”
江雪萤轻推了他一下。
“殿下还是说正事吧,可知道是哪些人在造谣?能不能做些什么,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这样乱传,时日久了,原本不信的人都信了。”
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世家之间利益牵扯深厚,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长策:“即使知道是谁,也不好轻易下手,容易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放心,若他们不死心,等回去之后,肯定还会有所行动,到时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有证据在手,才好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殿下方才说,北边摩擦,可是又有战事?”
沈长策默了一下。
“这次出事的是云州,与北边小国有商贸往来,离青州并不远,青州靠着关隘重地,如若处理不好,便只能开战,云州守城将领吴远是个文官,擅长经商,行军布阵有所欠缺。”
江雪萤在王府看过不少地方志,想起这云州地势,北边有座东西走向的山脉,一直往西绵延至青州。
除去这座山,云州州内地势平缓,若被敌人攻破,直接就是一路南下或西上,畅通无阻,两军相接,都只会是大战。
江雪萤不由疑惑:“这位置这般重要,为何不派武将镇守?”
沈长策解释道:“云州毗邻青州,云州若有战事,青州必是要去支援的,吴远出身世家,在朝中有几分势力,大抵是觉得这边关商贸,获利更大,排除万难将他推了过来。”
江雪萤听得蹙眉。
“这战略要地,便如此草率地交由他……那殿下不仅要守着青州,云州出事,也是要让殿下出面的。”
他绕了好大一个弯,江雪萤逐渐明白了。
她闭上眼,艰难道:“所以殿下,要替云州去。”
沈长策:“嗯。”
江雪萤感觉周身力气都被一下抽走了。
沈长策靠过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江雪萤贴着他温热结实的身体,感受胸腔传来的震颤,听他轻言。
“现在还未决定,一切也要等回去之后再说,即便真的要打,你的夫君身经百战,这次也不会很难。”
江雪萤声音低低道:“我知殿下骁勇善战,定会带领将士们打胜仗,可这些年,殿下身上的伤也不少,打胜仗……也没有那般轻松。”
她时常看见他前胸后背上刀剑所致的伤疤,大大小小交错,背后还有一道从左肩延伸到腰上的疤。
每每触及,*她都忍不住想他受伤的时候,会是多么凶险的境况。
朝廷那些人只顾自己的利益,只想着北边有沈长策镇守就安心,却又一边不信他,万般猜忌。
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殿下,不管怎么样,都要保重。”
“一切都听夫人的,定保重身体。”
殿下不是她一个人的,不能因为担心害怕便将他捆在身边。
他是将军,是天下万民,共同敬仰的将军。
保家卫国,她要理解,要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73
第73章
◎去过两个人的世界◎
不知是不是边关局势紧张,后面几日一直都在赶路。
江雪萤偶尔见他收了书信,神色也有几分严肃。
想来并不容乐观。
她没有问,京城至青州这段路,是她第三次走过。
再怎么远的路,也总会走到头。
或许这是最后几个安稳日子。
快到青州时,江雪萤想起太妃那儿。
她替嫁的消息肯定已传回王府,殿下虽不在乎,可太妃会不会不喜?
江家被抄,好在没有伤及殿下,也没有连累王府。
不过如今,她毫无娘家倚仗,从前虽也不存在,但名头尚在,太妃会不会觉得她愈发没什么用?
唉。
“夫人为何叹气?”
她满面忧愁,凝神看书的沈长策都忍不住侧目。
没想到她看了一眼沈长策,摇头又叹了一声。
原本以为殿下是那个不好相处的主,可结果却是与太妃相处不好。
虽然临去京城前跟太妃关系和缓,但回去了一趟,不知还能否保持?
这下引得沈长策好奇了。
“到底是何事,竟能让夫人频频叹气?”
江雪萤实话告诉了他。
沈长策将书往桌上一扔,嘴角勾起。
“夫人这么好,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母亲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江雪萤扯出一个笑,显然没被他安慰到。
“借殿下吉言。”
但愿如此了……
马车在王府大门前停下。
江雪萤从帷帘晃动的缝隙中看见了那抹端庄的身影。
沈长策先下了马车,依循习惯想来抱她。
江雪萤小心谨慎,不想在太妃那儿留下恃宠而骄的印象,赶紧伸出手放在他手上,借着力自己走了下来。
随后扬起了一个笑脸。
“多谢殿下。”
手中那片柔软很快收了回去,沈长策微微无奈。
行至阶前,江雪萤正准备行礼,却一下被人扶住。
她抬首,见是太妃,正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回来了就好,怎么还这么多礼,先进去歇着,晚膳我亲自准备,到时候都去我那儿。”
江雪萤心怀忐忑,这与她想象中的情形差别太大,都忘了先前想好的话。
“是,太妃。”
谢氏拉着她一起往里走,轻轻责道:“怎么还叫太妃?”
江雪萤属实有些愣,她一直都是这样叫的,有什么不对?
谢氏见她没反应过来,笑道:“你与长策成婚这么久,也该随他唤我一声母亲,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可是我唯一的儿媳妇。”
早几日她就收到了沈长策寄回的书信,除了往年军中的战报,他还从未正式地给她写过只言片语。
以为会是什么大事,结果只是想让她好好对待她的儿媳。
江府一事尽数解释清楚,还会带回来一个小孩子。
整整写了三页的纸。
可以看出,他是有多在乎了。
不过即便没有这封信,她也不会对江雪萤做什么。
爱屋及乌,她并非拿不清的人。
江雪萤实在是没想到。
这……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太妃吗,太妃明明是不太喜欢她的……
她犹豫了半晌,见太妃一直温和地看着她,像是鼓励,神情也不似作假,她才缓缓开了口。
“母亲……”
软软的一声直叫进了谢氏心里。
“欸。”她欢喜应声,“这才对嘛,长策那孩子向来不听话,不如女儿体贴,这下既然回来了,平日没事便多来陪我坐坐。”
“是,母亲。”
叫这第二遍时,江雪萤明显熟练多了。
两人走在前面,沈长策一时倒是落单,无人在乎。
一直候在一边的沈凝玉见状,欢欢喜喜地上前来跟他见礼。
“大哥……”
话还没说完,沈长策就大步离开,跟上前面二人的步伐。
“欸,大哥!”
沈凝玉抱怨了一声,又不得不追上去。
王府难得聚这样齐,他们一回来,感觉府里到处都热闹了起来。
知道他们今日回来,谢氏一早就让人开始备菜,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什么都跑不了。
一边想着每个人各自爱吃的,又添了不少。
晚膳时摆了好大一桌子。
孟氏瞧着送菜的下人不断进进出出,惊讶道:“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我们王府今日是过年了。”
太妃谢氏浅笑:“可不就是过年了,长策与雪莹去了这么久,如今回来,自是得庆祝一番,为他们接风洗尘。”
孟氏连声应是:“姐姐思虑周全。”
谢氏让江雪萤坐在她身边,沈长策也想挨着江雪萤,刚要坐下就被她叫住。
“殿下……让景安坐我身边可好?”
他初来乍到,对这边的人都不熟悉,只敢待在江雪萤身边,依赖得紧。
沈长策特意往旁边一看,才注意到他。
臭小子,一来就跟他抢夫人。
大庭广众之下,沈长策也不好与一个孩子争,不过他低头往江雪萤耳边低语了两句。
不知说了什么,让江雪萤脸颊都红了几分。
谢氏瞧见这一幕,赶紧将沈长策拉到自己另一边坐下。
“一个位置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的,你一个大男人,坐哪不是坐?”
沈长策:“……母亲,那你还把我夫人从我身边抢走,坐哪不是坐……”
谢氏“啧”了一声:“我都说了,你是大男人,怎么能跟雪莹比。”
沈长策:“……”
这变化有些大,不怪夫人,他也不怎么适应。
谢氏目光落到江景安身上,面露慈祥。
“这孩子生得真俊俏,眼睛水灵灵的,一看就很聪明。”
方才阿姐跟他说过这是姐夫的母亲,他也应当尊敬。
他从位置上起身,走到谢氏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景安谢太妃娘娘夸赞,愿太妃娘娘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谢氏眼神微抬,眼底浮现出一抹惊异,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他还会回应。
“这孩子,倒是个懂礼数的。先前可曾读书了,如今到了这边,继续学着才好,日后定能成才。”
江景安眉目垂落,谢氏一下想起来这孩子的情况,又连忙找补。
“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也不管在京城怎么样,既然来了,就是我王府的人了,赶明儿得空了为你请一位先生,你就在府里潜心读书。”
江雪萤一喜,她刚还在想这事。
如今不是在江家,不必整日忧心温饱,景安还小,还能把书读着。
“多谢太妃。”
谢氏脸一板:“怎么又叫太妃了,该叫什么的?”
江雪萤弯弯唇角。
“是我嘴笨,多谢母亲。”
江景安也有样学样。
“谢谢奶奶。”
“乖,都乖。”
谢氏乐得眼尾都印出一道细纹来。
身边的孩子都大了,沈长策小时候也是个小古板,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儿孙绕膝的感觉了。
“对了,你们成亲这么久,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抱上孙子孙女?”
一言让身边两人都默了下来。
江雪萤:“母亲,我……”
沈长策一下将话接过。
“我与阿莹成亲也才不到一年,还没有过够呢,母亲这般年轻,再等上几年也无妨,等到时候生多了,母亲别嫌烦就行。”
谢氏一听,一下就明白过来自家儿子打的什么算盘。
“我会烦?你们尽管生,府里人多,有的是人带孩子,还有你,要多照顾着雪莹,也别总想着做那些事,听见没?”
这出去又回来一趟,长策变了不少,与他之间的关系,与从前相比,更是温和许多。
她清楚这些都是谁的功劳,没有雪莹,长策对她,肯定还是如之前一样冰冷。
“知道了。”
江雪萤微微红了脸。
佳肴美味,醇酒香甜。
席上热闹,除了江景安还小,没让他饮酒,其余人多多少少都喝了一些。
江雪萤还记得以前酒后惹出的那些事,忍着没喝多少。
但谢氏高兴,她在旁,不得不陪着饮了一些。
谢氏见沈长策面前都空了一壶,命人取了一壶新的来,给两人都满上。
“这是我近来特意酿的,你们尝尝这味道,可还过得去,要是喜欢,待会儿你们带一些回去。”
沈凝玉在一旁闹着也要喝。
谢氏给了她一壶甜酒。
“你小孩子家家的,就喝这个。”
沈凝玉不服,她怎么就小孩子了,江雪萤就比她大很多吗?
她还想说,被孟氏拉住了。
“多吃菜,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别辜负了太妃一片心意。”
江雪萤不明所以,在谢氏的期待中尝了尝这酒。
初入口时舌尖发苦,还有些辛辣,但紧接着有股蜜意覆上,又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总之,与她素来喝过的不太一样。
但她尝过的酒本也不多,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谢氏在一旁倒是欢喜,见她杯中一空就给人续上。
江雪萤不想让她失了兴致,也没有拒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面前的酒盏空得越来越慢,江雪萤感觉头已经晕乎乎的了,看人都感觉还有一个影子。
沈长策将酒壶拿开,不让她再倒。
江雪萤酒意上头,想去夺回来。
“殿下你怎么回事,今日开心,就让我再喝一些。”
沈长策不顾众人的目光,直接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你喝的够多了,再喝,待会儿路都走不了了,只能被我抱回去。”
“哦……”
她乖了,不想被一路抱回去,总觉得被人看着不太好。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江雪萤点头,怕等会儿走不动道,做出什么不端庄的事来。
沈长策转头朝谢氏道:“母亲,那我们就先走了。”
谢氏满脸欣慰:“好,路上小心。”
沈长策正要走时,感觉衣摆被拉了一下,力度不太大。
他低头。
江景安正仰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可怜兮兮的。
沈长策望天,倒是把这小子忘了。
“你和嬷嬷一起,去找明巧姑姑,让她带你们回屋,听到没?”
江景安点点头,模样有点像江雪萤。
他其实想跟阿姐一块回去,但是看姐夫的样子,似乎并不想他跟着。
阿姐与姐夫,又要去过两个人的世界了。
74
第74章
◎解锁浴池◎
江雪萤是担心晚些走不动,才与他提前离开,结果一路上还是被人抱了回来。
这段路,感觉她都没怎么自己走过……
两人回了清风院,看到房中景象,不约而同地都愣了下。
往常床榻前的纱帐是月白色的,如今换作了红罗,榻上铺的是百子被,连龙凤花烛都点上了。
江雪萤看向他,似在无声问:殿下,是你做的吗?
沈长策为自己解释:“我一直与夫人待在一起,没有机会做这些。”
他大概知道是谁。
谁想抱孙子,自然就是谁上心。
都做到这份上了,他们不能辜负这一片苦心啊。
小厨房提前做了醒酒汤,这会儿刚送过来。
江雪萤喝了不少,谢氏给的酒虽然不易惹人醉,但毕竟也是酒。
沈长策端着碗,到她面前哄着。
“来,把醒酒汤喝了。”
江雪萤眼神懒洋洋的,往椅子后坐了坐,偏过头,像只傲娇的小猫儿,拒绝道:“不喝。”
“听话。”沈长策拉了拉她的手,试图跟她讲道理,“待会儿还要沐浴,不把醒酒汤喝了会头疼的。”
江雪萤醉得不深,有几分意识,但又没有那么清醒,故意与他唱反调。
“我不喝,我现在就要沐浴。”
说着,江雪萤就伸手解衣带,她摸了摸脖颈,感觉有点热,一下就将外衣脱了下来。
衣裳落了地,沈长策才想起来阻止。
“等会儿再脱,现在先喝醒酒汤。”
江雪萤皱了皱眉,丝毫没在意他说的什么,只是见到他领口层层叠叠的,很想帮帮他。
“殿下穿这么多,不热吗?”
她没想到要先解腰带,柔嫩的小手直接伸到他领口衣襟处,两手往外一扯,扒开好大一片风景。
沈长策无言。
这酒这么有效?
夫人一下……如此主动了。
他若不表示什么,倒显得不领情。
沈长策往前一倾,顺手解开腰带,胸前衣襟自然而然地敞开。
“夫人,我热。”
江雪萤抓着他衣襟的手还未松,被他逼得往后靠时,将他一并往身前拉了拉。
按照夫人平素的习惯,沈长策已经猜到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好意思地偏头,然后胡乱合上他的衣襟,最后什么也不管,逃之夭夭。
然而他忘了,眼前并不是寻常那样,现在是饮了不少酒的江雪萤。
还是谢氏特意为二人准备的美酒。
江雪萤弯起那双漂亮的眼眸。
出乎沈长策意料的是,她不仅没松手,反而更往里探了探。
“殿下的身子确实有些热,我的手凉,殿下试试……”
随着她这下动作,沈长策衣襟全然被她拉开了。
江雪萤眸中映染烛光,亮晶晶的,像在发光。
两只手这里捏捏,那处揉揉,一点也不顾忌。
“夫人醉了。”
一团火烧得沈长策浑身发热,抓住她乱动的手。
“我没醉!”
江雪萤拒绝地很是利落,不满他握住自己的手,挣扎着往他身上贴。
“我很清醒的!”
沈长策笑:“清醒时候的夫人,可不会对我做这些。”
先是扒他衣裳这一条,就不会这样干脆。
还这样,四处煽风点火。
虽然,他很喜欢。
夫人最好,做得再过分一些。
江雪萤挣脱不开,嘟囔道:“殿下身材这么好,给我摸一摸又不会少块肉,殿下真是小气。”
沈长策挑眉一笑。
“原来夫人是喜欢的,怎么不早些跟我说,夫人想怎么,为夫难道还会拒绝不成……”
所谓喝酒壮胆,此刻在江雪萤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就好。”
江雪萤一喜,从他手里解脱后继续方才的事。
不过来来回回,她也不知解锁什么新招。
沈长策忍得辛苦。
那酒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泡的时候加了不少药材,有强身健体、温补肾阳的功效。
想着她坐车辛苦,一路他也未曾做过什么,十天半月都这么过来了。
那一壶酒对他本也没有多大影响。
但她现在百般挑拨,他还是个正常人,若再忍下去,也不是正常人了!
他压低着嗓音,咬着她的耳朵:“夫人,还有更快乐、更好玩的事,想不想做……”
灼热的气息洒在江雪萤敏感的肌肤上,激得她一颤。
“做……”
她刚说完一个字,沈长策就把她抱了起来。
两人衣衫都不太整齐,好在伺候的下人,一个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沈长策抱着她来到里屋后的浴池。
去京城前画好的图纸,特意吩咐人建的。
将寝屋与后面的屋子打通,在中间修了一个浴池,这样沐浴后可以直接回屋上榻,不必再过多麻烦。
她喜欢沐浴,有这么大一个浴池,清醒之后肯定很喜欢。
其实没等到明日,江雪萤刚一见到,就很喜欢。
她忍不住惊叹,闹着要从他怀里下来,想下水玩玩。
她表现得虽清醒,但沈长策还是有些担心她会不适,将她一放下来,又抱回到腿上坐着。
看着边上剩下的一碗醒酒汤,他不过思忖片刻,就端起来喝了大半。
随后揽着人后颈,在江雪萤瞪大的眼眸中,尽数渡给了她。
“咳咳……咳。”
又酸又甜的醒酒汤,江雪萤最后还是喝下了。
“殿、殿下……你太坏了。”
这虽是酸甜的,但江雪萤一直不喜这个味道,酒后做事又随心所欲的,稍不顺心,她就不愿做。
沈长策开怀地笑了笑。
“还有更坏的,夫人想知道?”
江雪萤哼了一声,抬手抱着他的脸,使劲揉了揉,见他眉眼都皱到一块儿,才稍稍放过。
沈长策毫无脾气,等她揉够了才道:“好了,夫人先沐浴吧。”
沐浴第一步,褪衣。
沈长策牵着她的手放到身上。
“夫人方才帮我脱了一半,现在剩下的一半,还是要夫人帮我。”
江雪萤毫不扭捏,一上手,就将他上半身脱了个干净。
迅速地让沈长策以为他的夫人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活像是山寨里的老大,正扒压寨夫人的衣裳。
纹理漂亮的肌肉一下暴露在空气中。
江雪萤唇边绽放出笑容,不似平常的害羞,倒像是存着几分危险……
沈长策带着她的手往下。
“上衣脱了,夫人……还有一件。”
江雪萤这处差些经验,手指解得有些笨拙,但毫无退却之意。
“咳……”
沈长策将绳头捂住,本意只想试探一下的。
江雪萤仰起疑惑的小脸看他。
“夫人辛苦,这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他怕明早夫人一醒,会将他剁了。
江雪萤松手时还有些念念不舍。
“那好吧。”
随后她便去解自己的衣衫,这便顺溜多了,褪得只剩了一件小衣,就光着脚丫跑到池边试探水温。
青石下埋着火道,池水都是热的。
江雪萤欢喜地朝沈长策招手。
池边湿滑,沈长策怕她摔倒,直接将她抱了下去。
没了衣料的阻挡,手中触感比之暖玉更为温润,细腻如脂。
江雪萤在水里适应了一会儿,就没再贴着沈长策,自己往一边玩着。
池底缀有螺钿,随着水波有珠光细细闪动,甜白釉瓷镶壁,一切看着都令人新奇。
水温似乎有些热了,江雪萤肌肤微微泛红。
热气一蒸,她觉得有点难受,说不上来的滋味。
“殿下……你热吗?”
她扶着池壁挪到了沈长策身边,眼尾正泛着薄红,嘴唇也极是滋润,伸手放在他胸膛上感受。
怎么殿下身上好像更烫?
沈长策见她并无不适,心中的想法慢慢浮了上来。
“夫人觉得我热不热?”
江雪萤抓了抓那软肉,如实道:“殿下比我要热。”
手感极好,江雪萤遵从本心,又上下其手了一番。
“夫人……”
“怎么?殿下这样小气吗?”
江雪萤面露娇憨,单纯觉得摸着舒服,毫无别的恶念。
而另一个人有。
沈长策并未阻止,只是说:“我都这么让着夫人了,夫人是不是要给我一点利息?礼尚往来。”
江雪萤在思考,没等她答应,他就继续道:“还是说,夫人小气,不肯让我收一点利息?”
“怎么会!”
江雪萤拍拍胸脯,很讲义气。
“你收吧。”
沈长策勾唇:“那为夫,恭敬不如从命。”
水面的波纹变乱。
沈长策一下潜入水中。
江雪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抵到池壁上,两手在水里乱扑几下,才抓到他的肩膀。
她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指尖忍不住跟着用力。
她刚才都没有咬殿下,殿下为何要咬她?
“殿下……”
怎么是这样的利息?
“我……我不想。”
“哗啦”一声清响,沈长策破水而出,半身出现在水雾弥漫的空气中。
“夫人想说什么?”
水珠在那结实起伏的胸膛上拖曳出细密水痕,几缕湿透的墨发紧贴着额头。
他眼帘低垂,浓密睫毛被水浸透,正微微颤动,看着人的眼神如摄人心魄一般。
江雪萤从他眉眼落至唇间,不知为何,只觉口干舌燥。
“没什么……就是感觉殿下的唇,像是很好吃的东西。”
江雪萤主动凑过去吻他的唇。
像吃什么糖果一样吮咬轻舔,末了想起他方才咬自己,于是离开时又咬了回去。
江雪萤笑嘻嘻道:“扯平了。”
沈长策一把勾住她。
“天底下哪有只放火不灭火的道理,夫人。”
如狂风骤雨般的吻一下落了下来。
他忍了一晚上了。
江雪萤有种快要被他吃掉的感觉,本能地感觉到害怕,想要逃脱。
沈长策偏不许。
“晚膳时跟夫人说的,让夫人回来补偿我,我看现在时辰正好。”
“如此良宵,夫人莫要辜负。”
浴池是个新鲜地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江雪萤才感觉到害怕。
先前的胆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总觉得在水中站不稳,原本她能扶着池边,借着点力,稍微有安全感一些。
但后来沈长策将她带至池中。
四周毫无依靠,只能抓着面前的人。
一边想逃离,一边又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不得不紧靠。
江雪萤害怕将整个身子浸入水下,为了起伏间不掉下去,只能死死抱着他。
偏偏这样又最是难受。
让她想躲也躲不了。
苦苦承受。
而一失力,整个身子的掌控权又会落入沈长策之手。
江雪萤酒意褪了大半。
“殿下……够了,不要了……”
沈长策在水下拖着她的身子,见那白皙光洁的脊背骤然挺直,往前弯出一道弧度。
低头贴在她颊边道:“夫人是满意了,可为夫还不曾……”
江雪萤的意识从酒意遮蔽中渐趋回笼,但又因他而不断碎裂。
下次……下次再也不能在水里……
不行,没有下次了……
最后在江雪萤苦苦哀求下,终于说服了沈长策回榻上去。
不过还是被迫答应了一个条件。
房中被布置得宛如洞房花烛。
沈长策美其名曰,不能辜负这洞房,以弥补当初新婚之夜的遗憾。
耳边花言巧语不断,江雪萤朦朦胧胧中,似乎看见天快亮了。
75
第75章
◎卑微殿下◎
第二日,江雪萤睡了许久,醒来时头都晕得发疼。
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一见,烛泪层层叠叠,天色大亮。
肯定不早了。
额角似有一股郁气萦绕,她指尖抬起,力道沉沉地按了几下。
下次不能再睡这么久了,难受得很。
“殿下……”
江雪萤刚一出声,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怎的如此嘶哑?音不成音,调不成调……
突然有段记忆涌入脑海。
“周围都没有人,夫人不必辛苦忍着,没人听得见。”
她……
难不成殿下给她下什么蛊了?
昨日醉得不算彻底,那些她竟都还记得。
为何没让她醉死过去……
还做了那么多令人一想就恨不得马上死掉的事情……
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雪萤愣了半晌,脑海里如走马灯一般,回忆起了所有。
她要无法见人了。
余光瞥到肩上的痕迹,江雪萤眉心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连忙掀起衣襟,只是匆匆一见。
她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抓着被褥的手收紧,腕处几条筋骨极是明显。
而下一刻,跟抓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将那被褥丢远了……
丢完之后江雪萤才仔细去看。
原来不是昨晚那条百子被,虚惊一场。
也是,昨夜这儿也闹得天翻地覆,如何能睡。
啊——
江雪萤头疼得很,捡回锦被,将头深埋了进去。
待会儿怎么面对殿下?
殿下能不能将这些都忘了?
昨日她定是被人夺舍了,那肯定不是她……怎么会是她做出来的事情?她何时这么胆大?
怎么办。
江雪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因而并未听见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夫人?”
沈长策轻唤。
江雪萤霎时凝固,思绪和身子都一下呆住。
她还没想好对策……殿下怎么来了?
耳边听着他在床边坐下的动静,江雪萤像是炸毛的猫一样,全身都戒备起来。
沈长策自知做错,关心问:“夫人,饿不饿,小厨房准备了吃食。”
他知道她醒了,枕边鼓得高高的,唯余一缕青丝露在外面。
看来夫人是酒醒了,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夫人,别闷坏了。”
他伸手想拉一下,招来江雪萤一阵反抗。
她嗓子不好,想让他出去,却怕开了口更没脸见人。
只希望他得不到回应,知难而退才好。
江雪萤有了计策,捏紧被褥,便打定主意不理会他。
然沈长策向来不是什么知难而退的人,更何况是面对她。
几次三番都没有动静。
他大概瞧出了她的想法。
“看来夫人是没休息好,我先出去,等会再来看夫人。”
说着,他帮她掖了掖被褥,就起身离开。
江雪萤听见那沉稳的脚步声渐远,松懈了下来。
以防万一,又过了会儿,她才打开被褥透气。
一睁眼,却看到沈长策正向这边走来。
不是走了吗?
她瞳孔微缩,意图再缩回去。
而沈长策不知何时到了跟前,按下她的被褥。
没让她如愿。
江雪萤脸蛋闷得通红,被他阻了一道,更是有些气怒。
“夫人……我想起还有事未曾告诉你,才转头回来,并非有意……”
他其实就是有意……
江雪萤一个字都不信,侧过身子对着墙面,怎么也不愿看他。
“夫人,昨日是我醉了,不知分寸,我错了。”
沈长策叹了一声,这次有些过了。
“景安来找过你几次,我说夫人昨夜饮酒后吹了风,染了风寒,需要静养,母亲那儿也差人来关心,都被我阻了回去。”
“夫人?”
沈长策久未听见她的声音,有些担心,于是探身去瞧。
却见到她长长的眼睫低垂,正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夫人……”他慌了神,语中满是懊恼,“夫人要打要骂都可以,我都受着,还望夫人别不理我。”
“昨日之事,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一定不会提起,若有下次……下次一定先征得夫人同意,我才敢……”
“不许说。”
一道气音打断了他,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枕头。
沈长策微愣,夫人的嗓子……
他蓦地想起某些片段,深深垂头,全然不敢言语。
昨日他见夫人也是喜欢的,遂……遂过头了些……
他立马倒了一杯温水来,半跪在床边。
“夫人,口渴了吗,要不要喝水?”
他静静等着,江雪萤嗓子难受,这会儿终于愿意理他一下。
她起身,伸手要拿茶杯。
沈长策极有眼力见地送到她手中。
“夫人,小心些,别呛着了。”
待她喝完,沈长策又赶紧接过放至一旁。
“夫人,你打我吧,消消气好吗?”
他摊开两只手,放到她眼下。
江雪萤视线落在那宽厚的手掌上,不知想到什么,又飞快掠过。
其实也算不上生气,就是没脸见人。
昨日之举……与她素来形象差别甚大。
不知殿下会如何想她?
刚从睡梦中醒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莫名孤寂,身子又不爽利,更是容易胡思乱想。
江雪萤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偏偏他又突然出现。
喉中难受,话也说不明白,一想,堪堪就觉委屈。
眼眸一闪,又映出一汪泪。
见状,沈长策手忙脚乱地去寻帕,偏生他自己身上又没有,平日都拿的夫人的。
四下找寻的着急模样终于引得人一笑。
只是一个小小的弧度,忙乱中的沈长策还是发现了。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中心,始终在她身上。
江雪萤指了指她的嗓子,又张了张嘴但未发出声音。
沈长策理解道:“夫人想说嗓子疼,说不了话是吗?”
江雪萤点头,眼神幽怨地看着他。
沈长策假装不知,马上道:“夫人是受凉了,咽喉痛肿,才不便言语,府中有大夫,等会就去抓些药来。”
江雪萤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不然实在想不到怎么跟母亲和景安解释……虽然母亲应当知道缘由。
那酒,铁定有问题。
母亲也不是想害他们,就是这法子,不禁叫人扼腕。
思来想去,也怪她为何会变成那样……
虽然她做的,是她曾经想过的,但……也只是简单想了一下,并没想真的实行……
都怪那酒好了……
她不会再碰了,一定不会再碰了!
呜呜呜。
沈长策乖乖坐在旁边,微抿着唇,一直看着她,安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夫人真可爱,就算生他的气,也很可爱。
夫人要怎样,他都答应。
若江雪萤观察仔细,会发现他唇边有道伤口。
至于谁这么厉害能伤到燕王殿下,答案也自不必说。
他今日去见谢氏,就被好好打趣了一番。
突然一个枕头被塞到沈长策怀中。
他微微错愕。
心中生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夫人这是做什么?”
江雪萤清了清嗓,然还是有些嘶哑。
“我想了想,最近染了风寒,还是不要与殿下睡一块儿,以免给殿下染上。”
哪来什么风寒,不过都是他寻的借口。
现在好死不死,被他自己的借口摆了一道。
他收回刚才的想法,夫人说这个……他实在不愿答应。
“我身强体壮,不怕风寒,夫人病了,我更应在一边伺候,夫人晚上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上忙。”
沈长策想得单纯,她要喝水什么的,他在的话,都会方便许多。
但话一出口,似乎又有些变味了。
江雪萤脸色微沉。
沈长策也一下反应过来。
“不是夫人,我没想别的,就是想帮你……”
不对。
……
得,越描越黑了。
“殿下去睡书房吧。”
“夫人,书房冷,还有蚊虫。”
又冷还有蚊虫,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
江雪萤闭目不答。
“书房晚上黑,我害怕。”
堂堂燕王会怕黑,她不信。
“书房屋顶漏水,上次下雨湿了还没干。”
这般虚假的理由也有,编都懒得编了。
江雪萤双手环胸,看他还要说什么。
“其实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沈长策道,“母亲若知我们分房睡,肯定会以为我们夫妻关系不好,定会很伤心。”
“母亲那儿我去解释,她肯定也不想殿下跟着生病。”
沈长策苦恼。
“其实是我见不到夫人,晚上会睡不着,会做噩梦,夫人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见她没有反驳,似乎有松动之意。
沈长策趁热打铁,以退为进。
“书房不能睡人,夫人可否让我睡在那张小榻上,这样晚上看得见夫人,我也能睡着。”
江雪萤看向不远处那张软榻,她躺着倒还合适,但若像他这样人高马大的,睡上去连脚也伸不直,只能蜷缩着。
“我觉得还是书房更合适。”
“夫人,不要。”
她不为所动。
“夫人*若是执意如此,我就去跟母亲说,说我想亲自照顾夫人,母亲定不会拒绝我。”
王府如今,大概也就母亲能为他说上两句话了。
他的地位,不过一日,就落下千丈。
他像个无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江雪萤觉得要再说下去,怕也不会辩出结果。
“殿下只要不跟我睡一起,睡哪都行。”
沈长策闻言伤心异常,哀声道:“夫人高兴就行。”
江雪萤毫不心软,一如昨晚,他也没有心软。
沈长策夜里住的地方,就这样决定了。
江雪萤把他的枕头给他,瞥了瞥那张软榻。
沈长策明白,这是要赶他走的意思。
他装傻,神情悲戚:“夫人怎么了,这枕头有什么问题吗?”
江雪萤都不忍看他那样。
“惹我生气,不想要了。”
沈长策忧伤地摸了摸那枕头。
“夫人生气,打它解解气好了,再给它一次机会,你看它这么好看,若就这样丢了,夫人舍得吗?”
他凑上前,眨巴眨巴眼睛。
江雪萤伸出葱白的手指,抵着他额头将他推开。
她看殿下这样,也是被人夺舍了。
【作者有话说】
卑微殿下在线求原谅[狗头]
76
第76章
◎节制一下◎
江雪萤吃过东西后,感觉身上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
谢氏听说她好些了,又让人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江景安也终于见到了她,可怜兮兮地坐在她身边。
“阿姐吃药了吗,要快快好起来。”
江雪萤当然没吃药,不过吃了一些润喉的玩意儿,有丝丝的药味,被江景安闻了出来,也就当是药了。
“阿姐肯定吃啦,按时吃药才能很快好起来,就是答应你的这几日不能陪你出去玩了。”
江景安摇头,关心道:“阿姐养好身子,总会有机会的。”
江雪萤揉揉他的头,欣慰笑了笑:“景安乖,阿姐很久就能好起来,然后带你出去。”
沈长策心里酸酸的,夫人都没说要带他出去玩,先就带这小子出去。
这么小就知道跟他的亲姐夫争宠。
他恨。
不仅心里酸酸的,他眼也酸酸的。
如今,连床脚的位置都没有他的了。
她跟前是江景安,而后是嬷嬷,他排在最后面。
挤不到跟前,只能在外面。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过再来一遍,沈长策估计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良辰美景,怎可辜负。
眼下有人在,夫人同他还是友好的模样。
至少他若说什么,夫人都会理他。
他们要是走了……
江景安与吴嬷嬷怕耽搁她养病,并没有待太久。
晚上嬷嬷做了些她从前喜欢的膳食送了过来,江雪萤虽刚吃了不久,但太久没有尝过嬷嬷的手艺,左右又用了一些。
沈长策赖着也要跟她一起吃。
嬷嬷做了不少,看着也像是两三个人的份量。
江雪萤见他端着碗,像是没饭吃的样子,看着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便答应了他。
沈长策欢欢喜喜坐下,他说得起劲,倒是没怎么吃,全在伺候她。
期待夫人早日原谅他,放他回去睡。
黄昏一过,天很快黑了下来。
婢女正准备点上红烛,被不知从哪出现的沈长策吓了一跳。
“殿下有何吩咐?”
沈长策幽幽道:“换回以前用的。”
婢女迟疑了下:“可是院里都换成了红烛,兰烛只有太妃娘娘那儿有,可要奴婢去取?”
沈长策沉默了一下。
“明日去吧,今日先用着。”
“是,殿下。”
等屋中只剩下两人时,沈长策才从柜里取了一床被褥,特意从床前绕了一圈,让江雪萤看见,才放到那张榻上。
但毫无反应。
他伸手在衣带上捣鼓了一番,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见她快要睡下,沈长策赶紧起身往那边床前走去。
江雪萤正想躺下,不解地看向他。
“枕头,枕头忘拿了。”
下午他们来看望,为防起疑心,沈长策将枕头拿回来继续摆在原处。
江雪萤以为他要拿外面那个,一时并没动。
而沈长策,志不在此。
他慢慢往前靠了靠,衣带顺势松开,凑巧的是正好露出大片光裸胸膛,上面还有几道细长的红痕。
就在江雪萤眼前,想看不见都难。
她赶紧闭上眼。
非礼勿视。
沈长策取了她身后的枕头,起身时见她闭着眼,都不看他,又有些伤心。
是他最近练少了,身材不好看,失去了吸引力,还是夫人不喜欢,他真的要失宠了……
不对,夫人昨日才说过好看的。
那就不是不喜欢。
就是单纯的要失宠了。
沈长策拿好枕头半晌没有离去,终于惹得江雪萤再次看向他。
多么希望能听到一句挽留的话。
可是一直没有等到。
最后,沈长策落寞道:“夫人好梦,如果睡不好就来找我。”
“多谢殿下关心,我会睡得很好。”
“好吧。”
“夫人一定要睡好。”
“……”
她会的。
“不劳殿下费心,很晚了,殿下早些休息。”
说着,江雪萤就躺下拉好被褥盖上。
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沈长策哀叹一声。
终究没有办法,还是回到那张小小的软榻。
他腿脚太长,膝盖弯着才能勉强侧躺下。
一半的被褥顺着榻边垂落到地上。
不管怎么看,都有些惨惨的。
沈长策心里苦。
每日睡觉都是抱着香香软软的夫人,今日却要受此等折磨,只能远远看着夫人,却不能靠近。
过了许久,沈长策都还未睡着,侧耳细听,那边已经没了动静。
他悄声下榻,走近隔着纱帘看了一眼,她面朝里面。
没有他打扰,想来已经香甜入梦了。
沈长策没敢躺上去,而是放轻脚步出了门。
门扉阖上那一刻,江雪萤睁开了眼。
她也一直没睡着,只是不想一直翻身被他察觉。
他过来时,她以为殿下是想上来睡觉,结果却转身走了。
不知殿下在想什么?
有什么要紧事需要现在出去。
江雪萤紧跟着也下了床,顺手拿了一件衣裳披上。
夜晚微凉,一轮弯月悬于天边,被覆上一层淡淡的云雾,朦胧似幻。
江雪萤在不远处发现了沈长策。
他是一个人。
江雪萤静静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离开的动静,似乎准备一直待在那儿。
她蹙起眉尖,朝他走了过去。
沈长策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也知她走了过来。
但他没有动,仰头望着明月,神情透着忧色。
“殿下怎么不睡觉,一个人在这儿?”
沈长策这才回头,像是刚发觉她一样。
“夫人怎么出来了,外面冷。”见她披了衣裳,稍稍安心了些,又道,“我睡不着,想出来吹吹风。”
他自己穿得倒是单薄,江雪萤语气凉凉的。
“更深露重,殿下想在这里站到几时?”
沈长策怕惹她生气,没什么底气道:“就吹一会儿风,马上就回去了。”
江雪萤不太信的模样。
“当真?”
沈长策抿了抿唇,他如果再说马上就回去,夫人会不会转身就走?
他想了一下,没有说话,像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夜风凉丝丝的,吹得院中枝叶簌簌而响,纵横的树影被不太明亮的月光映照在地上。
江雪萤打了个寒颤,伸手拉住他衣衫一角。
“走吧,回去睡觉了。”
沈长策随着她的动作往前移了移,但没有走动,低低说道:“那张软榻太小了,我睡不着……”
江雪萤感觉他与景安有点像。
像是闹着要吃糖的模样。
不过景安现在长大了许多,也不会再这样。
所以,殿下比景安更幼稚。
江雪萤看在他这么凄惨的份上,终于妥协。
“好了,上床睡吧。”
沈长策眼睛一亮,握着她的手确认:“夫人真的答应了吗?”
“再不走,殿下就在这里过夜吧。”
“走走走,我们快回屋。”
这下没等江雪萤再说什么,沈长策主动揽着她走了。
江雪萤在两人中间放了两个枕头,与他画好界限。
“殿下,你睡你那边,我睡我这边,不许超过,也不能趁我睡着之后对我动手动脚。”
沈长策乖乖听话,等她躺下后想起来问道:“那夫人可以对我动手动脚吗?”
江雪萤:“……我不会。”
她相信自己。
沈长策略带遗憾点头:“好吧……”
这会儿两人都不再有睡不着的毛病,一夜好梦。
翌日,晨光熹微,江雪萤饱饱睡了一觉,醒来时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将脸埋入枕中,习惯性地蹭了蹭。
这一动,却感觉不太对劲。
她撑起身,发现她半个身子都躺在殿下胸膛上?!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而另一只则在他腹边……
昨晚还信誓旦旦说不会。
而看殿下,他两只手很是规矩地放在身侧。
且他似乎是不太舒服,皱了皱眉,像是要醒了!
江雪萤连忙撤手,想悄无声息回到她的地盘。
而这时,沈长策刚好醒了。
“夫人,早啊。”
他的嗓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让人心尖微颤。
江雪萤一僵,半只手还放在他腹上,她的动作,也有几分怪异。
她飞速思索着对策,抓起锦被,一直拉着盖到他脖颈之下。
“殿下,早……”
沈长策还没问,她又说道:“我看殿下还在睡,怕殿下冷,给殿下盖上被子。”
江雪萤说完,心中一轻。
她真是聪明,这也能被她找到法子。
沈长策唇边暗暗勾起一抹笑。
“是吗,那便多谢夫人了。”
“不用,殿下注意身体,别着凉了就行。”
江雪萤心虚,不太敢看他,先他一步下了床。
收拾完后用早膳,江雪萤便觉好了许多。
反正殿下那时也没醒,已经被她糊弄过去。
江景安早早过来找她,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见不到人,结果今日却看到阿姐起来了。
他欢喜非常,扑到她身边道:“阿姐你感觉好些了吗?”
江雪萤心底软软的。
“好多了,景安起得真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江景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妃娘娘说,今日先生要进府,我想早些等着。”
他没说他日日都是这个时辰起身,怕阿姐知道会不好意思再睡懒觉。
“景安乖,等先生来了我们一起去接。”
他高兴得跳起来,就差在屋里跑上几圈了。
一下看到走过来的姐夫,又偃旗了。
“姐夫好。”
沈长策淡淡“嗯”了一声,道:“你现在小,正是读书的年纪,平日若无事,就在屋里多看看书,也可以找我教教你的拳脚功夫。”
江景安又一下“蹭”地站了起来,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江雪萤。
“你姐夫有心了,你若喜欢就跟着姐夫好好学,你姐夫,可是厉害的大将军。”
江景安斗志昂扬,开心地望着沈长策。
“谢谢姐夫,姐夫真厉害,我也想做姐夫那样的大将军,保护阿姐。”
沈长策原本还保持着笑意,听到后面几个字变了脸色。
“你阿姐有我保护,你不用操心,以后自然会遇到你应该保护的人。”
江景安不太懂,挠了挠头道:“阿姐就是我应该保护的人呀,还有嬷嬷,我都要保护。”
“你已经是男子汉了,要学会独立,不能总依赖你阿姐,知道吗?”
江景安扁了扁嘴。
江雪萤:“好啦,别听你姐夫的,景安想做什么就做,阿姐希望你好好长大,然后想保护谁都可以。”
江景安转过头来看她,一脸坚定道:“阿姐,我会努力读书,好好学功夫。”
然后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他说完话,就一溜烟跑了。
江雪萤这才来数落沈长策。
“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你难道不是堂堂男子汉吗?”
沈长策小声道:“我和他不一样,我是有家室的人。”
江雪萤不与他辩这个。
上午没等到教书先生,先等来了太妃派来的大夫。
她听闻江雪萤先前身子亏损严重,调理了一段时间后去了京城,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
遂让一直为她看病的大夫过来清风院,为江雪萤请脉。
沈长策听说之后也赶紧放下手中事务,陪着她一块儿,神情异常严肃。
江雪萤失笑。
“殿下怎么这么紧张?”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相比从前,如今已经好了太多。
沈长策没答话,紧紧盯着把脉的大夫。
那大夫压力如山大,被他盯得后背一阵阵发虚,感觉像是稍不留神就会人头落地。
原本很快就能把出的脉象,硬生生拖了一刻钟。
见他这样,沈长策表情凝重得不行。
江雪萤倒还是没事人,时不时与大夫说两句话,把沈长策往自己身边拉,别让他把大夫给吓死了。
终于,大夫撤回手,收回脉枕。
沈长策立马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给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急忙问道:“我夫人怎么样?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夫、夫人的脉……”
见他把人家大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她一个大力将他拉了回来。
沈长策反应迅速,刚好坐回椅子上,没撞上哪儿。
江雪萤松了口气。
“大夫别担心,慢慢说,我的脉究竟如何?”
大夫朝她拱手揖礼,缓缓道:“夫人脉象平稳有力,先前气血亏虚,现今调养得大好,夫人不必忧心,就是、就是……”
他往沈长策的方向瞥了一下,被沈长策注意到。
“怎么,有何不妥,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能接受。”
这话说的严重,江雪萤倒是不太明白。
大夫说了她脉象很好,不会再有问题了。
而沈长策想的是,从前大夫说她身体可能难以有孕,如果真的生不了孩子,他也完全能接受。
大夫顿了半晌,终于开口:“夫人身体康健,就是近些日子有些劳累,来月事时兴许会腹痛,我开道方子,夫人再调理调理。”
写下药方后,临出门时,大夫还是转过头来,说了一句。
“殿下可以稍微节制一下,一旬三……五次便可……”
说完后,大夫迅速离开了沈长策的“迫害”范围。
沈长策:……
他有这么可怕吗他明明是很听劝的。
不过这个劝……
他回身看向江雪萤,希望她没听到。
“夫人……”
江雪萤笑吟吟看向他,缓缓开口道:“殿下要谨遵医嘱。”
“不可……”
77
第77章
◎待君归◎
然未过几日,这医嘱沈长策不想遵,也不得不遵。
在他们回青州的路上,云州与北方乌桓已经开战。
云州占地势与兵甲之力,起先胜过几场,之后不敌乌桓,接连战败。
如今乌桓士气大涨,正欲南下攻打雁门。
雁门若破,云州再无可守。
吴远此人并非将才,也知此战至关重要,害怕云州在他手中落陷,赶紧向青州遣送急报,恳请燕王驰援。
事发紧急,好在沈长策先前已有准备,只待整兵出发。
天光未明,晨风带着凉意。
江雪萤捧起墨色披风,行至他近前。
沈长策顺从地俯首,任由她帮忙系上。
可纤细的手指触上那冰凉的带子,怎么也系不牢。
江雪萤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还是在此刻暴露了她慌乱的内心。
沈长策忽地抬手,温厚的手掌落在她手背上。
“夫人莫要忧心,此去云州不过数百里,雁门此战重要,但没有想象中凶险,快则一月,最慢亦不会超过三月,便会回来。”
他往常一年里有八九个月都在外面,打完胜仗,也是在驻地,并未归府。
成婚前那段时日,北方安定,才有了不少闲余时光。
如今心底有了牵挂的人,不似从前孑然一身,也开始盼着归期。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别时将近,亦只能化作一句:“我等你回来。”
江雪萤扬起笑容,眸中星子闪烁。
那覆着冰冷铁甲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下将她拉入怀中。
“夫人……”
江雪萤尚未反应过来,他已俯下身,带着风霜气息的唇便压了下来。
算不上多么温柔的一吻。
却能让她感受到这一切的真实。
江雪萤踮起脚主动回应,隔着冰冷的甲胄,是两颗滚烫的真心。
她要相信殿下。
他与北方部落打了多年交道,对各方弱点都了如指掌。
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沈长策出征后,江雪萤在家也并没有多么清闲。
谢氏倒是习惯了,看得通透,没事时便叫她过去说话,最近正思虑着沈凝玉的婚事。
“凝玉也不小了,到了成婚的年纪,但那丫头不让人省心,整日风风火火,没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江雪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凝玉一下从外面蹿了进来,快步走到谢氏身边。
“母亲怎么背地里说我,我哪里不像个姑娘了?”
谢氏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沈凝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母亲,我还小,不想嫁人,我还想待在您身边多伺候几年。”
谢氏不吃她这套。
“我身边有人伺候,你要是听话,就不要让母亲为你操心,你日日出门,不是闹了这家的小姐,就是惹了那家的公子,我瞧你姨娘啊,为你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我哪有。”沈凝玉默默辩驳,“分明是他们玩不起,总是一点小事就闹到父母面前。”
害得她老是被指责。
她嘟囔得小声,谢氏没听清,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沈凝玉吐吐舌头,糊弄了过去。
“对了,我听你身边的人说,你前段日子还往军营里跑了?”
沈凝玉面色一变,垂首悄悄看向她的贴身丫鬟,挤眉弄眼的。
丫鬟做出一个实在无可奈何的表情。
太妃娘娘自己发现的,跟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沈凝玉没办法,只能笑了一下。
“郊外的花开了不少,我是去踏青的,碰巧是军营的方向而已,我没过去。”
谢氏揪住她的耳朵,道:“哼,你这话说给你姨娘听听还行,我可不信。”
沈凝玉歪头,小心护着耳朵。
“母亲,痛痛痛……”
谢氏没怎么用力,冷哼一声放开了她。
“前几日忙着你大哥出征,倒是没来得及管你,军营中都是男子,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那儿做什么?”
见她这么确认,沈凝玉知道含糊不过去了,也没有说话。
她不说,谢氏便自顾自猜测道:“你去军营,肯定不是去看你大哥的。”
沈凝玉心里默想:大哥都有江雪萤了,整日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她身上,有什么好看的。
谢氏继续道:“那你是去找人的?军营里是有你喜欢的人?”
沈凝玉一下反驳道:“怎么可能?军营那么多人,我怎么能刚好喜欢上一个?”
谢氏风风雨雨见得多,人情世故自然也见得多,见她这反应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
“喜欢就喜欢,母亲又没有怪你,咱们沈家的儿女就是要敢爱敢恨。”
“你喜欢谁,等你大哥回来告诉他,让他帮你把把关。”
沈凝玉忙解释:“哪里喜欢谁了,大哥回来还要忙着跟嫂子腻歪,哪里有什么闲心思。”
那人顶多算是冤家,比别人好玩了那么一点罢了,谁要喜欢他?
江雪萤一直默默看戏,没想到这也能扯到她身上,喝着茶水差点呛了一口。
谢氏不管那么多,道:“你大哥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到时候只管让他看看。”
沈凝玉说不过,只得求助江雪萤。
“嫂子,你快帮我说说,不然待会儿婚事都要让母亲定下了,我还不想这么早成亲。”
谢氏:“你这孩子。”
“眼下是有些早,等殿下回来,再把人带到府里来,让母亲看看就好了。”
沈凝玉刚想感激她,结果就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气呼呼地唤了声“嫂子”,居然不帮她说话,亏她最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想着她。
“哼。”
江雪萤发现,她这小姑子,也是可爱得紧。
今日已经待了不少时辰,江雪萤还要回去看江景安的课业,没坐一会儿便出来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沈凝玉就跟了上来,抓着她手臂追问:“你刚才为什么跟母亲那样说?”
江雪萤低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沈凝玉被她眼神莫名吓退,一下松开了。
嫂子跟大哥在一起待久了,越来越像大哥了……眼神淡淡地看着你没什么力度,但就是让人有点胆寒。
江雪萤解释说:“殿下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有了军营这边的借口,母亲那儿岂不是能安心些,暂时也不会再让你相看。”
沈凝玉一想。
好像是这么个理,那她还错怪她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你若真不喜欢,至少也会有法子应对。”
沈凝玉梗着脖子,结巴了下:“谁、谁说我喜欢了。”
江雪萤但笑不语,看得沈凝玉有些心虚。
“好了,心意会变,喜不喜欢都无所谓,珍惜眼前人就行。”
这话让沈凝玉摸到好奇的点,她道:“心意会变,那你会不喜欢我大哥吗?”
江雪萤摇头。
沈凝玉不太满意。
“你还没思考就回答我,怎么可能这么确定?”
这个问题,其实江雪萤想过很多次。
从江文渊多年前变心,到他后来对林氏那般。
都引得她一遍遍思索人心。
可总有人在她深陷这些困惑的时候,告诉她,人与人之间,亦有很大差别,不能一概论之。
需要用心去感受,以真心换真心。
多年之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永远,本就是个虚幻之词。
但至少此刻,她心澄如镜,唯一的念想,便是执一人之手,霜雪同归。
“过好眼下,若是认定了,前路纵有再多艰险,也是不惧的。”
沈凝玉若有所思地点头,她与大哥,感情还真是甚笃。
大哥文韬武略,运筹帷幄,找遍整个天下怕是也没有几人能企及,所以她之前也喜欢黏着大哥。
强者,总是惹人恋慕。
但大哥太冷了,她好歹还是他的妹妹,相处起来都冷冷的,跟捂不热的石头一样。
久而久之,再怎么暖的心热的血也会凉下来。
所以她佩服江雪萤。
最初她还看不起她,没想到倒是她小瞧了。
大哥在她面前,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流露出的温情若是落到她身上,她估计晚上做梦都会被吓醒。
大哥在她心里,还是保持冰块的模样吧,这样他就还是那个高冷矜贵的大将军!
大哥的好,她是无福消受了。
等她回过神来,江雪萤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清风院里,江景安正站在院子里背书。
江雪萤在旁边坐了没一会儿,他便拿着书过来让她检查。
“阿姐,我背好了。”
江雪萤微讶,翻着看了看。
“这么多,景安都会背了?”
“嗯嗯,我背给阿姐听。”
尚显稚嫩的声音在院中轻轻响起:“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
“……归师勿遏,围师遗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江景安背完之后,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江雪萤心领神会,摸了摸他的脑袋。
“景安怎么这么厉害,前些日子还在背千字文,这两日就背起兵法了。”
江景安“嘿嘿”笑了两声:“我跟先生说,我以后也想当姐夫那样的大将军,他说我若把前面的都学好了,他就给我讲孙子。”
“景安学得真好,一点也没让阿姐操心。”
江景安在她身边坐下,问道:“阿姐,姐夫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跟着□□武。”
姐夫还没教他几日,就出门去了。
江雪萤记得他第一日学的时候,晚上吃饭时,手都不抬不起来,两条腿也跟着打颤,往日光芒万丈的眼睛里布满了颓丧。
“你不是说姐夫严厉,为何还想让姐夫教?”
江景安说起来有些自豪:“因为姐夫很厉害,跟着姐夫学,我肯定也会很厉害。”
这个原因,倒不是很出乎江雪萤意料。
毕竟,她也喜欢。
大概景安就是随她了。
“现在你姐夫没回来,让青影姐姐先教你好不好?”
青影在她身边待久了,差不多已是明面上的护卫。
江景安先前见过青影,高兴地答应下来。
这时,有婢子从外面跑进来,气还未喘上,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江雪萤。
“王妃,殿下的信……”
江雪萤一下站起身,接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归师勿遏,围师遗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出自《孙子兵法军争篇》
78
第78章
◎莹莹吾妻◎
“莹莹吾妻:首战告捷,我军势如破竹……”
江雪萤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铺陈眼前。
沉静而舒展,笔锋圆融内敛,力道收放自如,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熨帖着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们到达第一日,便与乌桓交手,规模不太大,但这捷报一传回去,我军士气大涨。
只要将乌桓击退,打得他们不敢南下,此行目的就算达成了。
“……归期指日可待,万望珍重,勿忧勿念。”
短短的一页纸,江雪萤却看了好一会儿。
随后想起来,立马回屋写信。
到落笔时,又不知要写什么,笔尖悬在花笺上方,久久未落。
一滴墨坠下,晕染了一团。
江雪萤重新取了一张。
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说,但又不能事事都写,战场上事务繁杂,不能太过打扰他。
江雪萤拿笔杆抵在额角,思虑半晌,才终于落笔写下第一句。
夫君亲启:家中一切安好……
待信送出,江雪萤百无聊赖,去书房找了一些有关北方的书。
这样,她感觉离殿下会近些。
她翻阅的每一本书里,发现都有手写的小注,或是订正,或是补充。
仔细一观笔迹,发现都是沈长策的。
她触上那带着墨香的印迹,仿佛与他在不同的时空中有了交错,与那时读此书的他,隔纸相望。
一连数日,江雪萤用过早膳后,都是去香远堂陪谢氏,偶尔与沈凝玉闲谈。
傍晚时则检查江景安的课业,先生教的东西,他理解得很快,又肯下功夫,一日能抵上人家三日学的。
先生在谢氏面前,都夸了他不少次。
其余时刻,江雪萤便在书房看书。
满满几墙的书卷,江雪萤粗略看了些,似乎所有的殿下都看过,因为她翻的每一本,都发现有他做下的批注。
原来殿下也不是生来厉害,也要花很多时间,学许多东西,才能成为如今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殿下也是普通人,这样一想,莫名感觉就与他近了几分。
隔上三五日,江雪萤就会收到云州寄回的书信,算算日子,今日应该也会有吧。
江雪萤正想着要写什么好玩的回他,最近她未出门,倒是没有新鲜趣事,看书中倒是有些……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江雪萤的思绪。
“王妃!”
她往门口瞧去,是明巧,像是刚跑过来,正急急喘着气。
“怎么了?殿下来信了吗?”
明巧神色焦灼,摇了摇头。
江雪萤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殿下那边……出事了?”
明巧艰难点头,又连忙解释:“传回来的消息只说与殿下带领的人马失去了联系,并没有别的,王妃您别太担心。”
江雪萤眉头紧锁,不是快要回来了,为何出事?
心中长久积压的担忧一下涌上心头,仅是一点不好的消息,她都无法接受了
“母亲那边知道消息了吗?”
明巧回道:“已经派人去说了。”
在战场上,好端端地为何会失去联系?
上次传回来的书信,殿下说顶多不到半月便能回来,且每次交手都很顺利,怎会有意外发生?
她想起殿下上次好像提过争战的地方。
江雪萤拿出装信的木匣,找到那封信看了看。
“……雁山中段大败乌桓,将北上伐之……”
雁山……山中出事的可能性是要大些。
青州连日下雨,云州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
“对了,军中还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有关殿下那边的?”
明巧想了想,道:“好像提了一嘴,殿下带手下追击,随后就与大军失了联系。”
“是在雁山中吗?”
“奴婢不知。”
江雪萤眉心染上忧色,想起好像刚在哪儿见过云州的舆图,根据先前殿下说的地点一一比照,应该能大致知晓他们这次的位置。
然后心中慌乱,越急越找不到想要的。
“王妃找什么,要奴婢帮忙吗?”
江雪萤跟她说了,明巧想了一阵,去到装书的箱笼旁,对了对上面的木牌,随后将一堆卷轴抱了出来。
“先前替王妃整理书房时,发现这有许多州县的舆图,不知有没有王妃要的?”
江雪萤大喜,她本只在某页书中恰巧见过,并不是多么详尽。
这卷轴标注齐全,什么都有,如果真有云州的,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两人打开绑绳,一份份找去,竟真的找到。
不仅云州,北方各地,包括西越、乌桓的都有……
战场上若有这些东西,根据地势提前做好准备,胜算怎么也会高上不少。
这些东西既然在这儿,那殿下定然熟知,殿下对雁山,肯定有不少了解。
明巧不忍看她太过担心,道:“以前也有这种情况,殿下在外,有时长至一月都没有消息,如今刚两日,乌桓只是个小国,不足为惧,王妃宽心。”
听她这么说,江雪萤更加感受到行军在外的凶险。
原来失去联系……都已是寻常之事吗?
江雪萤努力镇定下来,决定先去一趟香远堂。
谢氏也收到了消息,就要显得平静许多,拉着她到身边坐下。
江雪萤见她似乎毫不担心,心下那份担忧也不觉轻了些。
“长策经验丰富,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更何况他手下个个精锐,能力卓绝,都是以一打十的好手,轻易不会出事的。”
江雪萤点头。
“我一时心急,知道这消息便坐不住,特意来找母亲。”
谢氏开导道:“你担心长策,我知道,长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亦是担心。但若他走一日,你便忧心一日,日日寝食难安,那这日子要怎么才好过下去?”
“战场上瞬息万变,出现什么状况都有可能,你要相信他。”
此战并不艰险,江雪萤记得他说*过,她确实应该对殿下多几分信心,好好等他回来。
不到傍晚,军中便传回信报,详细说了沈长策失踪的情况。
如江雪萤所想,他们在雁山与乌桓交战,乌桓战败,死伤过半,其余的人弃旗丢甲,仓皇逃窜。
沈长策领精锐三百乘胜追击。
山中地势复杂,山崖险峻,沟壑纵横,一不小心,确实很容易失去联系。
江雪萤不太明白。
“乌桓残兵不成气候,乘胜追击确无不妥,但处在山中,地势不明,若贸然追击,恐受敌军埋伏。”
但她都能想到的,殿下不会想不到。
追几个残兵败将,也不应花费太长时间。
为何会下落不明?
总不能是殿下草率轻敌,中了敌人的埋伏……
这似乎也不太说得过去。
从他信上的只言片语中,她能看出殿下对此战的信心,但亦并无轻视乌桓之意。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殿下熟读兵书,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江雪萤将能想到的情况都想了,也找不出自认合理的解释。
明巧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王妃别太累了,殿下走之前还说让王妃保重身子。”
江雪萤深呼了一口气:“就是想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殿下为何要做出有风险的选择。”
明巧转转脑子,道:“反正殿下的选择肯定不会出错。”
江雪萤半带轻笑道:“就这么相信殿下?”
明巧肯定地点头。
“行军布阵,殿下称第二,天底下便没有敢称第一。”
江雪萤托起脸颊思索。
她是太担心殿下了吗?所以才害怕出事?
还是她太不了解殿下,对殿下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虽然想不到殿下有何图谋,但她也应相信。
他的一举一动,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并非草率行事。
带出去的手下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会让大家涉险。
“吱呀”一声,槅窗突然被打开,两人吓了一跳,朝着那边看去。
却是青影。
虚惊一场。
江雪萤疑惑:“门开着,怎么不走前面进来?”
青影似乎不喜欢在明面行走,好几次翻墙爬窗,不知是不是做暗卫习惯了?
她抱拳,没论翻窗的行为,向江雪萤说起另一件事。
“王妃,我们的人发现,有人在监视王府。”
“有人监视王府?”
江雪萤惊疑,只觉不可置信,又重复了一遍。
青影:“是。”
青州的地界上,竟然有人敢这么做。
江雪萤蹙眉问:“可知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青影:“他们假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看身形气质,都是习武之人,且训练有素,脸也面生,不像青州人士,其余的属下再去查。”
“好,小心一些,别惊动他们。”
“是。”青影领命,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来者不善。
殿下前脚出事,他们都才刚收到消息,马上就有人监视王府。
这二者之间难道会有什么关联?
青州之中,燕王府为尊。
何人有如此胆量,敢做出这种事?
这不摆明了要与燕王为敌。
江雪萤想得头发晕,早知应该趁殿下还在家时,让他多讲讲这些。
毕竟天下虽太平,但殿下在青州,手握重兵。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树大招风,总是惹人记恨。
若她能将这局势看清楚,如今也不会连外面监视他们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哎呀!”一声轻呼,江雪萤掌心一下拍上额头。
她好像抓住了一点引子。
若殿下出事,最欢喜的当属那些想要殿下手中兵权的人,最沉不住气的也应是这波人。
但兵权又不在王府,他们守着王府有什么用?
原本殿下说就快回来,如今出事,不知又会拖上多久?
不管如何,殿下如今不在府上,若旁人真有什么想法,她也要把王府给护住了。
更何况,她还有一张底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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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第79章
◎夫妻相◎
接连十日,云州阴雨绵绵,山路湿滑泥泞。
吴远带人上山搜寻数日,只在一处山坳间,发现有打斗过的痕迹,并没有发现沈长策的下落,路上也没遇到活口。
若他们再晚上去一日,恐怕连这些痕迹都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乌桓并未出面承认什么,这次出战的是他们即将上位的王储,本是算好了时机,有很大把握能拿下几座城池,信心极大,结果半路沈长策杀出来了。
如今王储与沈长策一样下落不明。
燕军把守着雁山北麓,乌桓元气大伤,连去寻找的能力也没有,只能当不再有这个人。
下一任王储的人选还未决定,乌桓国中子嗣又年幼,怕是要消停好长一段时间了。
青州,王府情况亦不容乐观。
沈长策出事后三日,王府便被人包围,禁止府中所有人出入。
暗卫提前按照吩咐,查到这些人的身份,竟都是来自京城,世家培养,跟他们差不多时间回的青州。
领头的武将叫冯戈,并非朝中官员,查不到什么身份。
幕后主使藏得很深,想知道更多还得去一趟京城。
他们表面上说担心歹人趁虚而入,要保护太妃与王妃的安全,遂日夜换防,看得极为严密。
实则就是监视罢了。
他们有不少人,王府虽有护卫,但明面上他们被围困,并不能占上风,且外面民众不在少数,若发生争斗,很难不伤及无辜。
处境危险,怎么瞧,他们都犹如困兽。
但江雪萤却很冷静,看着手中那枚符节,忍不住想起那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人。
殿下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未雨绸缪?提前留了一千人手在青州,分散在城中及郊外各地。
王府的情况不用特意传信,他们也又法子知道。
到时候若有需要,凭信物召来,或至危急时刻,自会出现。
算是最后一张底牌了。
这一千亲兵的存在,是沈长策出发前一日夜中告诉江雪萤的。
除她以外,王府再无人知晓,所以也并不存在一丝泄露的可能。
外面那帮人查清了王府的守卫,派了一倍的人手过来,估计以为会有十成的胜算。
但他们也不会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时她还道殿下杞人忧天,怎会有人敢对王府不利?
而现在不到一月,变故陡生。
殿下莫非是猜到他会出事?
若是能预料到这份上,是不是说明他也会为自己留有退路?
屋里有些闷,江雪萤走至窗边,隐隐听到几分哄乱。
她连忙出门,就看到明巧正带着护卫往这边赶。
“王妃!外面的人方才突然就要进府,护卫现下正拦着,但他们人多,我们怕是挡不了太久!”
如今殿下没有消息,他们想必是等不及,想要出手了。
“我去看看。”
江雪萤正欲往外走,被明巧一下拦住。
她担心道:“王妃,外面现在正乱,若是打斗起来恐伤了您,要不现在去香远堂,那边防守松,或许还能破出一条生路!”
江雪萤摇头,温柔地笑了笑。
“围了这么些天,若是想出去,早该想法子了,他们的目的是人,不是这座宅子,若是不见人,还不知道他们要做出什么事。”
府中仆隶、外面百姓都是无辜的。
明巧听她这么说,仍旧忧心。
“正因他们的目标是王妃,那王妃就更不能出去了。”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让青影也跟着。”
她执意要去,明巧没有办法,只能待会儿让护卫多看着些。
一直以来,外面的人只在控制他们的自由,并未谋害性命。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不是这条命,那都能有所谈。
随着那道身影的出现,门口的躁动逐渐停了下来。
护卫见到江雪萤,像是见到主心骨一般,都等着她示下。
外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不对,也没再做什么。
江雪萤向青影低语了几句,青影点头,随后朝大门走去,高声道:“冯将何在,我们王妃有请。”
在外边的冯弋一听,疑惑得很,并未及时应答。
这时,青影继续高声:“冯将不应,是怕了吗?”
冯弋的声音尚未传来,他手下的兵就先吵起来了。
“你们才怕了!”
“在嚣张什么?”
“有本事把门打开!”
只是简单的激将法,他不应,有得是人帮他应。
冯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这燕王妃非但没跑,竟然还敢嚷着见他,真是有意思。
“王妃有请,自然是答应的,就是现在不知要怎么见啊!”
王府大门紧闭,推了这么久都没推开,他们现在还敢开门?
没曾想,下一刻,大门竟从里侧缓缓往两边打开了。
迎头见到的,就是传说中的燕王妃,她周边站着一群护卫,看上去格外显眼。
“冯将,请。”
冯弋皱眉,什么鸿门宴,等他进去后,将他关起来在门内打?
他没这么傻。
见他站在门廊处,没有往里走。
江雪萤便主动往外走了走,这动作看得明巧心里愈发紧张,忍着没有上前阻拦。
“近日王府内外安然无虞,多亏冯将值守,今日不知是何缘故,竟要进王府里来?”
冯弋见她一介女流,看上去也没什么威势,还敢出现在他面前,心底自然而然就有几分轻视。
“燕王不在,我们自然是替燕王来保护王妃的。”
江雪萤掩唇,果然是与殿下有关。
她转而又蹙起眉,面上显出几分忧虑。
“燕王殿下确实不在,但想来也无人敢对王府做什么,所以倒也不必那么担心。”
冯弋冷笑一声。
“是因为王妃还没遇到,等危险来了,无人保护,那时可就来不及了。”
江雪萤唇角弯起,语中带上几分松快。
“冯将此言倒是不假,届时等殿下回来,我定向殿下禀明冯将的功劳,好好恩赏一番。”
冯弋搞不懂这燕王妃是真蠢还是装傻,难道她看不出来他们明显不是燕王的人?
“这倒不必了,我听闻燕王已经半月没有消息,如今生死不明,燕王妃难道就不担心吗?”
江雪萤轻巧一笑:“不过是在云州罢了,殿下多年征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且殿下对雁山了如指掌,走前还时常与我说起雁山风貌,山中地势复杂,出来多费些时日也实属寻常,难道冯将就不相信燕王的能力吗?”
冯弋咬牙,天下何人不知道沈长策的厉害。
他带领的铁骑所到之处,还没开打,敌人士气已丢三分,等他亲至战场,半数敌军都叛逃了。
虽有些夸张,但多年南北征战,百战百胜可一点不曾托大。
如若不是立场不同,从军之人,谁不想在他手下做事?
“可我听说,雁山发现了不少死人,其中就有燕王的人。”
江雪萤眉心微颤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脸上看不出半点担忧。
“两军交战,有人牺牲再正常不过,冯将都说了是殿下的人,那就不是殿下,所以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冯将你说是吗?”
冯弋皮笑肉不笑,道:“王妃说的自然有道理。”
“有冯将在,这王府现在倒是安全,你们可还要进来住?本来倒也没什么,可太妃娘娘素来喜静,受不得吵闹,不然几日前便主动来邀冯将了。”
“既然怕扰到太妃娘娘,那我们就仍在外面吧。”
江雪萤轻点头,微微行了一礼。
“辛苦冯将了。”
王府大门重新阖上,冯弋手下的人想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这样放弃了。
“我们人多,燕王又不在,府里都是些老弱妇孺,肯定能打得过他们啊!”
冯弋面色阴沉。
“没听出来吗?燕王现在只是失踪,死没死还不确定呢,上头也没说成功的话,都这么些天了,说不定还真让他跑了。”
“到时候燕王一回来,没到京城,肯定先拿我们开刀,现在不撕破脸皮,要真有那么一日,说不定还能留条生路。”
手下想了想:“那我们现在这样围着王府,燕王就不会拿我们开刀了?”
冯弋摁头道:“也有点道理,不过还是再等等吧,等有了消息再动手也不迟。”
“将军英明。”
江雪萤这边,明巧回来的一路上都在说个不停。
“王妃也太厉害了,就跟他说了那些话,听着感觉也没什么,没想到那冯弋真的不进来了。”
现在他们在内,冯弋在外,虽然处处受制,但好歹有个分别,若真让他们进来,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那冯弋只是当差的,并非幕后主使,对他来说,自然是命更加重要,至于上面要他完成的东西,能做到即可。”
“他还真是识时务,知道殿下一定会回来,王妃沉着稳定冷静的样子,简直跟殿下一模一样。”
就像两人在一起待久了,会有夫妻相!
江雪萤手掌虚虚握成拳,刚才表现得虽无不妥,但她心里其实也很慌张。
若冯弋通晓厉害关系,知道殿下有回来的可能,就不能太过莽撞。
但他若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今日说什么也要进王府,那她也没有办法。
现今来看,就是冯弋背后的人在布局,殿下那边,也是在与他们斗智斗勇,故而耽搁至今。
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江雪萤抬头,看向院外那颗树,微风摇动着树梢,她一时觉得她好像也在跟着晃动。
她赶紧扶着明巧缓了缓,冰凉的指尖压在额角,也没能缓解那突突的跳痛。
视野边缘泛起模糊的白,随后眼前景象翻转,她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意识消失之前,她听到明巧的惊呼。
“王妃!”
【作者有话说】
殿下明天回[捂脸偷看]
80
第80章
◎我回来了◎
先前,王府的大夫家中有事回去了,等要回来时,却已经进不了王府。
这会儿王府没有大夫,也不好将大夫带进来,急得几人团团转,正商量对策。
好在没过一会儿,江雪萤就醒了过来。
她见床边围了不少人,撑着身子想起来。
谢氏连忙阻止:“你躺着,好好休息一会儿。”
她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后,赶紧往这边来,未曾想刚一到,就听到江雪萤晕倒的消息。
“好端端地怎么晕倒了,你现在感觉身子可有哪儿难受?”
江景安也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江雪萤刚醒来,有些乏力,但还好没有别的不适。
她摇头道:“兴许是胃口不好,近来吃得少,才不小心晕了过去。”
“不吃饭怎么行,是厨房做的不好吃?上次在香远堂,我瞧着有几道菜还合你胃口,我让那厨子到你这边来,有什么想吃的,别怕麻烦,尽管让他们做,长策虽然不在,你也要把身子养好。”
听着她饱含关切的话,江雪萤眼眶微酸,忍住情绪,没有显露出来。
从前以为与她的关系不会有好转,可到现在,却改变了这么多,即便殿下不在,她对自己仍旧真心。
“多谢母亲。”
晚上,谢氏让人做了些滋补的膳食,就在这边陪她用膳。
江雪萤本就没有胃口,闻着那一丝丝草药一般的味道,更是难耐,但又不愿让她担心,勉强用了一些。
因她只是胃口差点,没有别的不适,便没让人去与冯弋交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出不去,也只好在府中修养。
江雪萤私下也派暗卫去查沈长策的下落,可什么都没有查到。
雁山腹地虽大,可他们有数百人,如何能说消失就消失,这么多人去找,竟一点线索也没有。
沈长策不在,燕军在云州,虽有副将,但也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吴远作为云州将帅试图前去指挥,结果可想而知。
燕军只听从沈长策的命令,朝中时常发不出军饷,都是靠沈长策解决,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出生入死,不听旁人的实属正常。
这也是为何惹人忌惮,总有谣言传出他有不臣之心。
朝中对此亦是争论不休,大致可分为两派,一派觉得应当加派人手寻找燕王,等他回来;另一派则主张收归燕王兵权,调遣合适人选前去接管燕军。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
陛下并未表态,所以这问题也一直没得到解决。
从某种情况上来看,他这样拖着,也是在给沈长策时间。
失踪第二十日,江雪萤仍没查到任何线索。
但王府出事了。
入夜之时,冯弋带着人马毫无预兆地杀进王府。
府中侍卫立即抵抗,但冯弋的人不顾一切,跟发了狂一般往内院冲。
青影突然出现在江雪萤面前。
“王妃!冯弋的人突然冲进来,属下先掩护您离开。”
江雪萤一下站起身。
“怎会这么突然!”
之前谈的好好的,这冯弋看着也是惜命的,为何突然发难?
难道是殿下那边有情况了?
“王妃,事发突然,还是先离开这儿吧。”
“好,景安那边怎么样?”
“青羽在,王妃不必担心。”
江雪萤吹灭烛火,跟她一起从后面离开。
香远堂那边有不少暗卫,他们得到消息会带着太妃离开。
几人在小路上汇合,冯弋还未到达,这边尚且安全,青影欲送他们离开。
江雪萤却站在原地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有些凝重。
“你先带他们走,他们的目标如果是我,那待会儿大家都走不了了。”
王府外也有冯弋的人,他们暂时只能找地方躲起来,等安全之后再出来。
“阿姐,我们一起走吧。”
他与阿姐才刚团聚不久,不想再与阿姐分开,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阿姐。
江雪萤揉揉他的脸,温声道:“景安听话,好好跟嬷嬷待在一起,阿姐到时候一定会来找你们的。”
说完便把他推到嬷嬷怀中,吴嬷嬷眼含热泪。
“姑娘……”
江雪萤朝她点了下头。
江景安不情愿,被青羽一下抱进怀中。
“小少爷,得罪了!”
青影没跟他们一块走,仍待在江雪萤身边,取出袖中藏刀贴于掌心。
“属下誓死保护王妃!”
“好。”
江雪萤抿唇,面上不再是平时的温和柔婉,眉眼冷冽,如覆上一层寒霜。
“外面的人通知了吗?”
“信号刚发出去,应该很快就能到。”
所以他们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就会没事。
冯弋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有这一手吧。
“走吧,去会会他。”
看他是得了什么消息,才如此迫不及待要下手。
若是殿下即将回来,他们这么做,真是连命也不想要了。
可若是另一种可能……殿下情况不好,那冯弋也不必如此急切,他们在王府,不就像那瓮中之鳖、釜中之鱼,无处躲藏。
望真如她所想所念,殿下,平安。
前院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暗卫也加入进去,暂时凭借武力占据上风。但冯弋人多,暗卫再厉害,也不是铁打的,再让冯弋用人海战术拖着,他们亦占不到任何好处。
院中火光冲天,尸体横陈,猩红的血迹浸染了一寸寸青石。
“冯将!”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冯弋听到分了下心,一剑没躲过去,脸上被划了长长一道伤口,他表情发狠地一抹,正要反击过去,站在廊下的江雪萤又开口了。
“我都出现了,还要打吗?”
冯弋一笑,挥手让他的人停下来,王府的人也撤回,护在江雪萤前面。
“冯将今日这是什么意思?没有把殿下放在眼里吗?”
“都到这份上了,王妃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我劝王妃乖乖跟我走,这样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不然您身娇体贵,怕是受不住。”
江雪萤触角牵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冷笑,眸中沉静如寒潭。
“再怎么样,我现在还是燕王妃,殿下是我丈夫,我也要等他回来,才算尽到自己的职责,就这样跟冯将走了,怕是不太好。”
冯弋粗犷地甩手,先前没有沈长策的消息,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如今上头传话说先把燕王妃和谢太妃抓起来,当作人质。
他一想,若燕王死了,这人质也没有用,所以估计上面可能真是失败了,才不得不想出这一招。
“有什么不好的,我看王妃还是别磨叽了,我手下这些人不懂怜香惜玉,待会儿伤着王妃才是不好了。”
江雪萤掐算着时间,不知外面的人赶过来还要多久,她这继续拖下去,估计会被冯弋察觉。
“我不是不愿跟冯将走,就是想知道殿下现在怎么样了?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不懂最近为何不太平,只知我的夫君如今下落不明,我担心得紧。”
说着,她适时抬手擦了擦眼泪,娇弱的模样惹人生怜,怎么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心机。
江雪萤趁此机会与青影交换了一个眼神,假装体力不支靠在她怀中。
青影知道她的意图,赶紧配合,一边小声道:“还有一刻钟。”
夜空突然被照亮。
“砰——”
随着一道巨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
之后是接二连三的烟火绽放,彩焰直蹿九霄,映出耀眼的明亮。
青影借着这喧闹,在她耳边轻道:“是暗卫的信号。”
不过原本这信号只有一簇,现在夹杂在一片烟火中,兴许是想掩人耳目特意弄出来的。
江雪萤眼帘微垂,眉间轻轻舒展。
烟火并未持续太久,夜恢复沉寂。
冯弋并未多想,城中只要有人办喜事,稍有钱财的家里或多或少都会放一些,这不足为奇。
毕竟外面的普通百姓可不知道他们的燕王殿下,如今生死不明。
“王妃,还不愿意走吗,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事多磨,冯将急不得的。”
能拖一分,他们的胜算、伤亡都会减少一点。
一直跟在冯弋身边的手下受不了了,粗声道:“将军,你还跟她废话什么,早点完成任务才最重要!”
冯弋额头一皱,发觉她好像就是在拖延时间,难道还在等什么救兵?管不了了。
他大喝一声:“上!”
“王妃,快往后撤!”
青影护着她躲到柱子后面,他们这边还有些人,再怎么样也能撑到人来。
兵刃相撞的脆响在庭院中炸开,刀光剑影中,鲜血四洒。
他们的目标是江雪萤,缠斗一会儿之后都冲着她来,暗卫们牢牢将她护在中间。
江雪萤死死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指甲下意识狠狠掐进掌心,试图用这刺痛压制心底的战栗。
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那么多刚刚还活生生的人倒在她面前,浓烈的血腥气充斥鼻尖,呼吸变得浅薄又急促。
胃里翻江倒海,酸水涌上喉咙,又被她强行咽下。
她好像是个拖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待在这儿,让别人来保护她,甚至是用身体挡在她面前。
她抬头见一直保护她的青影身上也添了伤。
她……
“别打了,我跟你们走。”
江雪萤站起身,找到冯弋的位置。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来了。
青影急忙拦住她。
“王妃!不要过去!”
冯弋阴沉一笑:“早这样不就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江雪萤按下青影的手,从她面前走过。
殿下如今下落不明,引得他们动作的唯有生、死两种可能。
殿下若生,纵使她被虏,殿下也一定能将她救出。
可殿下若死……她亦不愿独活。
暗卫气氛沉闷,青影看着她往前走,脚步微动。
待会儿王妃过去,她便趁机上前擒住冯弋。
胜算虽低……但只要有一成,都不能放弃!
江雪萤走得缓慢,离冯弋还差几步之遥时,他大笑,伸手就要将她拉过来。
这时,一支冷箭却突然射中冯弋的手!
“啊——!”
江雪萤愕然,他们没有弓箭手!
冯弋死死捂住血流不止的手掌,气急败坏大喊:“快抓住她!”
一时来不及想太多,江雪萤反应极快,扭头就往暗卫身边跑。
局势陡然变化,双方又厮打起来。
江雪萤努力躲开混乱刀剑,跌跌撞撞地想往人少的地方跑,却突然撞入一个怀抱。
冷冽却莫名有几分熟悉。
她似有所觉,急忙抬头,对上那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
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长久积累的酸楚在这一刻破了防线,终是决堤。
“殿下……”
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眼中再容纳不下旁人。
沈长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极轻柔地拭去那逐渐冰冷的泪滴。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儿正好听到一句歌词,感觉很是应景,/感动
乱世之中你向我凝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