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老师,我疼


    花瓣片片在空中飞舞, 御花园一路的花随着风带到了林怀玉的周身,仿佛在欢迎林怀玉的到来。


    林怀玉跟着德福一路朝着熟悉的方向走去,直到站在沁春宫门口, 林怀玉不禁问:“陛下的寝宫不是这里吧?”


    德福道:“陛下自从林大人离开后便搬来了这里住。”


    林怀玉眸光微顿,没再多问, 朝着里头走去。


    门还没开, 里面便传来了锁链碰撞的声音,还有宿泱难受的低吼。


    居然发作起来如此凶猛吗?明明白天还一本正经的。


    林怀玉不再犹豫, 直接推门。


    屋子里没有点灯,十分昏暗,宿泱又喜欢穿一身玄色衣袍, 林怀玉几乎看不见宿泱在哪里。


    但铁链的碰撞声与动作间泛出的冷冽寒光, 倒是让林怀玉一下便锁住了宿泱的身影。


    那人坐在床边,四肢都被锁链锁着, 他紧紧攥着拳头,拼命挣扎着, 想要挣脱那些禁锢着他的手链, 手腕和脚踝都被勒出了痕迹, 甚至磨破了皮, 渗出了血。


    可宿泱像是完全不觉得疼, 又或者这点疼痛对他来说微乎其微,他挣扎着, 却似乎感受到有人开了门,挣扎停顿了一下, 他抬头望向来人,目光与林怀玉撞上。


    宿泱的眼底似乎划过一丝清醒,他躲了躲, 却又发现自己无处可躲,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的带着涩意的低吼:“老师……别看我。”


    林怀玉才不管宿泱死到临头的羞耻心,他关上了门,倒是将德福关在了外面,而后缓步靠近宿泱:“疼成这样了白天还装作没事人似的?”


    宿泱心虚道:“白天……没有那么疼。”


    林怀玉冷笑了一声,看着宿泱嘴硬,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哪里疼?”


    宿泱这回自然不敢再欺瞒林怀玉,何况他现在这副模样,也没有什么可信度,只好乖乖道:“全身都疼。”


    他的身体朝着林怀玉靠了靠:“老师,我好疼。”


    他几次和林怀玉喊疼,林怀玉都会说他活该,虽然他也知道是他自己活该,可他又为林怀玉说的伤人的话而难过,便有些不敢同林怀玉撒娇了。


    林怀玉哼了一声:“现在知道疼了?”


    宿泱只是抬头望着林怀玉,眸光落在对方的脸上,又突然道:“对不起。”


    林怀玉一愣:“怎么?”


    宿泱真心实意道:“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怎么这么混账,我听到老师要娶妻,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想要把你绑在我身边,老师,你打我吧,打死我,死在你手里,也比死在这个破毒手上好。”


    林怀玉嗤笑了一声,忽然离宿泱远了一步:“你想借我的手解脱,怎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呢?”


    “宿泱,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了呢?”


    宿泱眼底浮出一丝苦涩,他知道林怀玉这句话不是舍不得他死,只是想让他痛苦地活着。


    他忍着心底的痛,全身又密密麻麻地剧痛袭来,他够着身子想拿头去撞床柱,好不容易探了过去,正要狠狠撞上去。


    然而,坚硬的触感被柔软的皮肤代替,他撞上的林怀玉的手掌,随即传来的还有林怀玉的闷哼声。


    宿泱瞳孔一震,连忙抬头,他手被锁着,这会儿连握住林怀玉的手都做不到,他红着眼眶,瞠目欲裂:“我又伤到你了,老师。”


    林怀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宿泱又道:“对不起,老师,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林怀玉捏了捏自己被撞疼的手,看着宿泱,声音冷如冰窖:“宿泱,你给我听好了,想死,那是懦夫的行为,你不是要求我原谅你吗?你连活着都做不到,怎么还清欠我的债?”


    宿泱闻言,猛的抬头,神色难以置信:“你……你的意思是,你愿意给我机会,你会原谅我,是吗?”


    林怀玉冷冷道:“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原不原谅,你连活下去都做不到,没资格问我。”


    宿泱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喉结,他望着林怀玉,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自残的冲动,忍着身上和头的疼痛:“好,我会活下去的。”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死,他想和林怀玉在一起,和林怀玉一块儿活着,他不想就这么死了。


    林怀玉看着宿泱逐渐平复下来,转身将对方手上脚上的锁链解开。


    宿泱仍旧紧紧攥着拳,似乎怕自己一松开,自己苦苦忍耐和坚持都会白费。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林怀玉,可疼痛越来越强烈,和在于思屋子里那天一样,只想把自己撞个头破血流,晕过去才好。


    林怀玉走到了宿泱身侧坐下,他的手掌搭在了对方的拳头上,才发觉宿泱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将那人的手掰开,宿泱震惊地看向了他。


    老师,肯碰他了。


    林怀玉看着宿泱这副模样,轻叹了一声:“再等等,等我把梵尘找回来。”


    宿泱听到这话,心底一紧,他反手攥住林怀玉的手,连忙道:“不要,我不要老师和景翡成婚。”


    林怀玉嗤了一声:“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为了你去委曲求全呢?”


    宿泱提起来的心稍稍落下:“那……老师要做什么?”


    林怀玉浅笑,那抹笑意里却藏了些许冷意:“有人既然用这事来要挟我,那我自然要永绝后患。”


    宿泱有些不确定地问:“老师要对付景翡吗?”


    林怀玉摇了摇头:“也算不上对付他,只是让他别那么闲,毕竟内忧还没有彻底解决呢。”


    宿泱忽然低笑了一声:“原来老师同我想到一块去了。”


    林怀玉眉心一挑:“景翡既然同我提了这个条件,想必梵尘不会在大兴了,应当就在大雍。”


    宿泱道:“我立刻派人,就算把整个大雍掀过来,也要找到梵尘。”


    林怀玉只提醒他:“动静别太大。”


    宿泱笑着道:“我知道的,老师。”


    林怀玉瞥了他一眼,收回了手:“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大半夜的不让人省心。”


    宿泱连忙拉住他的手:“老师,深更半夜出宫不安全,来回又折腾,不如在这里睡一晚,明早我让德福送你回去。”


    林怀玉扫了一眼沁春宫内与之前别无二致的装扮,道:“我不喜欢这里,不睡。”


    宿泱呼吸一顿,立刻道:“好,不睡这里,换一间。”


    林怀玉噙着笑,揶揄道:“陛下后宫空置已久,就没想过立后封妃?”


    宿泱步子一顿,连忙表态:“老师,你到如今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林怀玉道:“是谁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娶白见青为后的?”


    宿泱瞬间面如土色:“我错了,老师,我那是想让老师为我吃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绝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第62章 第 62 章 陛下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


    深夜十分静谧, 一点声响都没有,周遭的安静让人不自觉沉睡。


    林怀玉躺在寝宫的床榻上,侧身看了一眼贵妃榻上的宿泱, 不由得道:“陛下有自己的寝宫,做什么非要挤在榻上睡?”


    宿泱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也不觉得难受:“我想和老师待在一处, 若是我又毒性发作,老师说不定能拦着我点。”


    林怀玉嗤笑了一声:“这时候又不怕伤到我了?”


    宿泱脸色一变, 甚至从榻上坐了起来,他看着林怀玉,连忙道:“若是我又伤害到你了, 你就打醒我!”


    林怀玉无奈道:“行了, 睡吧。”


    只是林怀玉今晚注定睡不了一个好觉,他还没睡多久, 总觉得有什么动静,有人似乎爬上了他的床。


    想到这个可能, 林怀玉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不用看也能感觉到, 有个人一手揽着他的腰, 将他抱在了怀里。


    林怀玉眉头一皱, 正要开口,宿泱却先说了话:“老师, 别走……”


    林怀玉仔细望着宿泱,对方说话并不清楚, 轻声低喃着,眼睛也没睁开。


    林怀玉猜想对方并不是清醒的状态,否则这人怎敢如此放肆?


    他只好放轻了语气:“陛下。”


    宿泱皱着眉头, 没能醒过来。


    林怀玉只好提了提嗓音,喊他:“陛下。”


    一连喊了好几声,宿泱才颤动着睫毛,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放大的林怀玉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那人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令他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林怀玉。


    近一点,再近一点。


    但他看见了林怀玉神色愠怒,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后,立刻松开了林怀玉的腰,从床上下来:“我……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林怀玉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这就要问你了,陛下。”


    宿泱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师,你相信我,我,我去别的地方睡。”


    林怀玉看他慌乱的模样,叹息了一声:“罢了。”


    他刚才就看出来宿泱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你去别的地方睡,若是睡到一半又不知做出什么举动来,不如我看着你。”


    宿泱眸光微动:“老师,你真好。”


    第二日林怀玉便回了林府,宿泱去上朝,他正好能做一些事。


    林飞带着消息回来:“先生,梵尘的下落还是没找到,太子殿下藏得也太好了。”


    林怀玉倒是并不觉得意外:“这毕竟是他来大雍的目的与手上唯一的筹码,自然不可能让我们轻易找到了。”


    林飞点头:“废太子景棋那边也有消息了,不过他问我们,和陛下是不是一路的。”


    林飞又道:“难道陛下也找上了景棋?”


    林怀玉想起宿泱昨夜的话,轻轻颔首:“他除了问这个,还有别的吗?”


    林飞犹豫了一下,道:“景棋说,他的好弟弟突然做出那些出格的举动,都是先生的手笔吧?”


    林怀玉轻笑了一声:“他这意思是拒绝我,选陛下了?”


    林飞却摇了摇头:“不,他接受了,他说他要他的好弟弟感受一下被同一个人扶起来又被那人摧毁的滋味。”


    林怀玉嗤了一声。


    林飞不禁问:“我们要帮景棋扳倒景翡吗?”


    林怀玉只是淡淡道:“大兴内部究竟掀起的什么浪与我可无关,我要的不过是梵尘,至于他们两个人究竟最后斗成什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


    林飞点头,他抚了抚下巴,分析道:“我觉得景棋的心更狠一点,有先生帮他的话,他的胜算会更大。”


    林怀玉却忽然道:“谁说我要帮他了?”


    林飞一愣:“您不是要帮他吗?”


    “我只是助他破这一局,可没说要助他登上皇位。”林怀玉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声如注,他气定神闲。


    仿佛他们谈论的只是今日午膳吃什么,而非大兴如今夺位的现状。


    林飞看着自家先生,不由得笑了起来:“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为筹帷幄之中。”


    林怀玉抬眸看了他一眼:“如果可以,我倒是不想费这个脑子。”


    林飞道:“先生足智多谋,是老天不想让先生就这么歇着。”


    两人正在院子里说话,下了朝收到消息的宿泱直奔林府。


    “老师,你没必要插手这事。”他望着林怀玉,一脸担忧。


    林怀玉一听便知道,景棋拒绝了宿泱的交易,与其说是拒绝,景棋也不敢得罪宿泱,便就着他二人的关系,把与他合作的事告诉了宿泱,以此婉拒。


    林怀玉直言道:“若不是我昨夜才知道你也去找了景棋,我必定不会再去。”


    宿泱抬眸:“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林怀玉轻哼一声:“倒是给了景棋选择的机会。”


    宿泱算是听明白了,忽然心情就好了起来:“老师这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吗?”


    被拒绝了的人是他,怎么林怀玉生起气来了呢?


    宿泱笑着靠近林怀玉,想多看两眼这样的林怀玉。


    少见又可爱。


    林怀玉见他靠近,收回了目光:“我只是想得点清闲罢了。”


    宿泱笑了笑,没再得寸进尺,他又跪在林怀玉的身侧,给对方捏腿:“梵尘我这里也还没什么下落,不过网已经撒出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林怀玉点头:“景翡自顾不暇的时候,便是露出马脚的时候,他要回大兴,必定也会带走梵尘,那时候便是你出手的好机会。”


    宿泱道:“老师不用替我操心,这些我都知道。”


    林怀玉应了一声,被宿泱按得舒服,昨夜又没睡好,这会儿睡意渐浓,他一只手垂落在躺椅下面,宿泱见了,把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放在了林怀玉的掌心。


    见林怀玉没什么动静,宿泱又用脑袋在林怀玉的手心蹭了蹭。


    林怀玉能肆无忌惮地抚摸林飞的脑袋,也能摸方知许的脑袋,他却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只能趁着林怀玉睡着,偷偷蹭一蹭。


    谁知道林怀玉还没彻底睡着,脑袋突然被打了一下,宿泱连忙退了开去:“老师……你没睡啊。”


    林怀玉半撑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捶腿,别停,都怪你昨晚闹我。”


    宿泱轻笑了一声:“好。”


    林飞却在一旁陡然睁大了眼睛。


    等会?!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就出去办事错过了一晚上,先生和陛下干了什么?!


    林怀玉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快傍晚才醒过来,连午膳都没吃,醒来的时候宿泱不在,但桌子上放着一桌子的菜。


    林飞见他醒来,连忙手里端起两道菜:“我去热一下,先生您等会。”


    林怀玉拦住他:“不用了,天还不冷,就这样吃吧。”


    林飞点点头,又将手里的菜放下:“陛下去处理事情了,具体没跟我说。”


    林怀玉抬眸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我又没问他。”


    林飞眨了眨眼,只好道:“先生,您昨夜和陛下……发生了什么吗?”


    林怀玉十分自然道:“什么也没发生,怎么?”


    林飞不信:“那您方才还说,陛下闹您睡不好觉什么的……”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但林怀玉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林怀玉想起这话似乎是自己昏昏沉沉要睡过头的时候抱怨的。


    他无奈道:“陛下昨夜毒性发作,所以闹我,你……你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哦!”林飞恍然,脸上也多了一份羞涩,“没想什么,只不过从江南到京都,我也看明白了一些东西啊。”


    林怀玉看向他,问:“你说说,你看明白什么了?”


    林飞直言:“陛下他喜欢您!”


    林怀玉浅笑:“所以呢?”


    林飞看着林怀玉,眨了眨眼:“您知道啊?”


    林怀玉没好气道:“我若是这都看不出来,我还能做谁的老师?”


    林飞一拍大腿:“对啊!您可是他的老师啊,他这……您……您不拒绝他,是也喜欢他吗?”


    林怀玉没有立刻说话。


    林飞道:“您看啊,那七皇子季无忧同您表白,您立刻就拒绝了,景翡殿下想求娶您,您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甚至对方要挟您成婚,您立刻动了手段要把人赶回大兴去,可唯独陛下,您都没有拒绝他,您是不是……也喜欢他?”


    林怀玉却没有说话。


    林飞道:“先生该不会……是在逃避吧?”


    林怀玉笑了一下:“我与陛下之间,并非喜不喜欢这般简单。”


    林飞这下就不明白了:“先生是碍于师徒身份吗?”


    林怀玉摇了摇头:“我从不在意这些,只是从前我以为,他对我不是爱,他的心里甚至还有别人,我不过是一件玩物,那不是我想要的,后来发现,我大概还是不够了解他。”


    林飞还是没听懂:“那现在呢?您现在对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现在……”林怀玉思索了一番,“我还没想好。”


    林飞:“……”


    怎么听上去,他家先生像是个不肯负责任的负心汉呢?


    这可能吗?这不可能!


    “是不是陛下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林飞想了想,忽然大声道。


    林怀玉浅笑不语,不论林飞脑子里究竟猜的是什么,这话倒是没说错。


    于是林怀玉点头附和他:“你说得对。”


    林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知道,肯定不是他家先生的错!


    他家先生可不是什么负心汉浪荡子,那必定是陛下的问题!才让他家先生如此举棋不定!


    林怀玉看着林飞在一旁沉思,神色越来越严肃,笑着吃完了午膳。


    第63章 第 63 章 我只想天天见到老师……


    又是一场大雨,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将干燥的大地浇了个透,想来下完这场雨, 便入了秋了。


    雨丝带着微微的凉意,落在院子里, 林怀玉看到了撑着伞朝他走来的景翡。


    景翡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与第一天来大雍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撑着伞站在不远处,没有进来, 只是望着林怀玉,问:“先生就这么不想同我成婚吗?”


    林怀玉道:“我拒绝过你了,是你自己非要如此。”


    景翡的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你就这么在意大雍的陛下?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他明明对你一点儿也不好。”


    林怀玉反问他:“那你对我又有几分是真心呢?”


    景翡道:“自然是满腔真心, 我说过, 你要什么我都会奉上。”


    “是吗?”林怀玉冷笑了一声,“那你还用梵尘来要挟我?”


    景翡这事自知理亏, 只好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愿,只能出此下策。”


    林怀玉道:“既然知道我不愿, 为何勉强?你说我想要什么你都给, 可你和以前的宿泱有什么不同呢?都一样不愿给我自由。”


    景翡眸光微闪, 大雨如瀑击打着他的伞面, 也击打着他的心, 半晌,他才笑了一下, 道:“你说的对,先生, 你总是在教我很多东西,宿泱能跟在你身边,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林怀玉没有说话。


    景翡似乎还想挣扎一下, 又问他:“如果,我才是你的学生,如果我们才是……”


    林怀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这样的如果,也不必做此假设,庸人自扰罢了。”


    景翡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破,他唇角噙着那抹苦笑,涩意在唇齿间蔓延:“先生,我要回大兴了。”


    林怀玉的脸上无波无澜:“太子殿下一路平安。”


    景翡道:“你可真是……无情啊。”


    林怀玉自然知道景翡已经留不下去了,再在大雍待下去,恐怕大兴就要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林怀玉不否认自己的无情,目送景翡离开。


    “找到梵尘了!”林飞落在回廊里,站在林怀玉身侧。


    林怀玉道:“陛下在吗?”


    林飞点头:“陛下早就带人埋伏了,现在梵尘已经就在陛下手上。”


    林怀玉点了点头:“随我进宫一趟吧。”


    林怀玉匆匆入了宫,德福一见他来,便将他引到宿泱的寝宫去。


    林怀玉边走边问:“陛下如何了?”


    德福道:“梵尘正在给陛下把脉呢。”


    林怀玉点了点头,快步同德福到了寝宫。


    宿泱见林怀玉来,眼前一亮:“老师!”


    林怀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梵尘一眼。


    梵尘和住持一样,都是出家人,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眉眼间带着怜悯,不过住持一直待在灵山寺,而梵尘更喜欢云游四海,这些年在外面帮他寻找解毒之法,他也乐得自在。


    梵尘收回了手,见到林怀玉,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故友相见,此刻却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他眉心轻皱:“陛下这毒颇为奇怪,四种毒在体内,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林怀玉直接问:“可有解毒之法?”


    梵尘却摇了摇头,为难道:“若是下毒之人都没有办法,恐怕这世间,无人能解了。”


    林怀玉拢着眉心,深深望着宿泱。


    宿泱却朝着林怀玉安慰似的一笑:“没事,说不定这毒在朕体内能撑个五六十年呢。”


    林怀玉眉心拧得更紧,这种极大的不确定性,一不留神就要了命的,怎么能够如此淡定?


    宿泱眼神示意了德福,德福连忙引着梵尘道:“大师这一路也辛苦了,不如去用个膳吧。”


    梵尘看了林怀玉一眼,道:“行啊。”


    屋子里便只留下了林怀玉和宿泱两个人,宿泱唇畔还挂着一抹浅笑,好似那个随时都可能死掉的人不是他:“老师不必如此忧心,其实我能救到老师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我能活下来,活多久,都是我赚的,不是吗?”


    林怀玉并不赞同他的话,脸色不虞:“你是天子,大雍的皇帝,你怎么能……”


    宿泱却笑着打断了他:“我都知道,但是老师,天子也是人,会生病,会中毒,也终有一天会死,早一些晚一些,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只想在我活着的时日里,能多看看老师,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怀玉没能再说话。


    他其实听过很多次宿泱对他说这种话,说想要一直陪着他,说想和他在一起,可都没有这一次令他悸动。


    他以为他的心早已如同死水,掀不起半分波澜,可当宿泱捧着一颗心放在他的面前,任由他践踏,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宿泱似乎想一股脑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给林怀玉听:“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很过分的事,让老师伤心难过,我也不奢求老师原谅我,接受我,我只希望能天天见到老师,就很高兴了。”


    林怀玉的喉间微微发紧:“你……”


    宿泱似乎被拒绝的多了,也知道林怀玉不会轻易接受他,于是主动道:“老师不必多说,我都知道,不过……我可以天天都见到老师吗?”


    林怀玉不禁道:“你如今不是日日都跑到我府上吗?”


    宿泱低笑了起来:“是啊,老师都没把我赶走,那我可就要赖着不走的久一些了。”


    林怀玉循着话道:“得寸进尺。”


    宿泱笑了笑,忽的咳了起来,咳着咳着,血从他的口中溢了出来。


    林怀玉瞳孔微微放大,刚要抬手,宿泱先一步用衣袖擦掉了唇边的鲜血,再度宽慰林怀玉:“没事,我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老师以前也经常咳嗽吐血,我那时候竟然不当一回事,我可真畜生。”


    宿泱似乎也习惯了替林怀玉骂自己,说的话都十分顺口,倒让林怀玉皱了皱眉头。


    宿泱果真变了许多,从前不会如此轻慢自己。


    林怀玉抿唇:“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宿泱笑着道:“老师别原谅我,最好这辈子都别原谅我。”


    如此一来,林怀玉便不会深陷其中,日后他若真死了,林怀玉也不会太难过。


    林怀玉挑眉:“你可不要后悔。”


    宿泱轻轻点了一下头:“不后悔。”


    从他知道自己这毒无解之后,他便释然了,他不要林怀玉原谅自己了,就让林怀玉一直恨着他,他有生之年,可以对林怀玉很好很好,而林怀玉也可以毫无负担地接受他的好,最后面对他的离开,也可以不伤心难过。


    这样,对谁都好。


    宿泱觉得,这样也不错。


    可林怀玉哪能猜不到宿泱的心思,他越是猜到猜透了,心里才越是闷得慌。


    他出了门,朝着御花园走去,梵尘竟在不远处等他,那人站在花丛里,手中捻着那串珠子,眸光中好似蕴了一道水光。


    “好久不见。”梵尘率先开了口。


    林怀玉走到他的身侧,道:“好久不见。”


    梵尘道:“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的毒解了,本该是喜事一桩,可惜,以命换命,造化弄人。”


    林怀玉冷哼了一声:“当年棋差一着,不曾想先帝在我身上下的暗棋,如今才显现出来。”


    梵尘只道:“一切皆有命数。”


    林怀玉眸光一闪:“我若是信命数,早就死在幼年之时了。”


    梵尘闻言,倏地望向林怀玉。


    林怀玉问他:“若是知晓这四种毒的毒物,是否能配出解药,哪怕是四种对应的解药,一起服下呢?”


    梵尘道:“这谈何容易?世间剧毒莫过于此,更遑论做出解药,灵祭族人都无法解开,我又如何能做到?”


    林怀玉望着前方,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第64章 第 64 章 我要和老师一起沐浴


    惊叫声穿云破空, 惊起飞鸟从枝头掠过四海九州。


    季无忧看着林怀玉,深深道:“虽然我知道景翡他对你有意,真没想到他回去一趟处理了他哥, 转头居然就过来跟你求亲?!!!!!!”


    林怀玉手里的茶盏差点被季无忧震碎了,他默默将茶盏放下, 没好气道:“你一个大楚的皇子, 跑到大雍京都来做什么?”


    前脚刚送走一个大兴的太子,后脚季无忧就来了, 令人头疼。


    季无忧轻哼一声:“他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还是说,先生不欢迎我?”


    林怀玉只好道:“如今三国相互制衡, 未见纷争, 来往友好,七皇子既得了大楚陛下首肯, 自然来得。”


    “哼,就知道跟我打官腔。”季无忧撇了撇嘴, “那景翡跑过来求娶先生, 那我为什么不行?我可比他好, 我是大楚最受宠的皇子, 最重要的是, 怀玉和我在一块儿十分自在,不是吗?”


    林怀玉无奈:“七皇子就莫要开玩笑了, 我与你之间,只是朋友。”


    季无忧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随即道:“一提这种事,你躲得比谁都快,立刻就生分地喊我七皇子了, 说好的喊名字呢?还朋友呢……”


    林怀玉失笑:“好好好,我不与你生分,你也别同太子殿下那般让我为难。”


    季无忧只好道:“好吧,我来主要是听说了景翡的事,所以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我还怕你真答应他呢。”


    林怀玉笑意微凉:“我在你们心里就是那种为了陛下可以舍弃一切的人吗?”


    季无忧却摇了摇头:“不,我是怕你为了大雍妥协,你可能不会为了陛下做到这种地步,但为了大雍呢?大雍不能没有陛下,你便为了大雍而救陛下。”


    林怀玉微愣,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季无忧是太了解他,还是不够了解他。


    他没说什么,只是抿了一口茶。


    季无忧笑笑,在旁边坐下:“不过话说回来,梵尘找到了,宿泱的毒是不是能解了?”


    林怀玉这会儿,眉心染上一层忧虑:“梵尘解不了他的毒。”


    季无忧倒吸一口凉气:“啊!他都不行,那可怎么办?”


    林怀玉忽然觉得,季无忧来的正好:“于思,你还看着他吗?”


    季无忧点头:“我命人看着呢,不过他也没离开,还在原来的地方研究那些毒呢,可能是知道我看着他,觉得自己跑也没用,干脆就在那住着了。”


    林怀玉眸光一动:“既然这样,那就劳烦你把他请到大雍来吧。”


    季无忧望着他,眨了眨眼。


    林怀玉:“对了,记得让他带上那四只毒物。”


    季无忧点头:“得嘞!”


    林飞看着季无忧一脸积极的模样,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挺兴奋?”


    林怀玉摇了摇头,继续躺着。


    到了快夜里,林飞从外面进来:“先生,陛下来了。”


    林怀玉抬眼望去,却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问:“人呢?”


    林飞道:“陛下说让我先来通报一声。”


    林怀玉嗤了一下:“他现在知道通报?”


    林飞挠了挠头:“我也不清楚。”


    林怀玉随意道:“让他进来吧。”


    林飞点头,返回去请宿泱了。


    没一会儿,宿泱便走了进来,林怀玉不免揶揄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从来不都是直接进我的门吗?”


    宿泱笑了一声:“老师也曾教我礼仪,是我全然抛之脑后了,即便我是天子,也该对老师尊敬。”


    林怀玉眉头微挑:“来做什么?”


    宿泱道:“老师用过晚膳了吗?”


    林怀玉摇头:“还不曾。”


    “那老师与我一起去外面吃吧。”


    林怀玉看向宿泱,对方的眼睛亮亮的,好似黑夜里的一颗星辰,从来只见那双眼眸阴沉,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双眼睛里总是沉得像是深渊。


    好像……他第一眼见到宿泱的时候,那双眼睛就满是阴鸷与灰败,沉得好似要将人吸进去,将那张俊秀的脸庞都衬得极为阴恻。


    林怀玉不禁问他:“陛下是有什么喜事吗?”


    宿泱笑了笑:“没有,但是想和老师出去走走,可以吗?”


    林怀玉看着宿泱,半晌答应了。


    宿泱带着他去了京都最有名的酒楼,也是方知许之前带他来的地方。


    宿泱点了一桌子林怀玉爱吃的菜,小二见两人财大气粗的,又推销道:“两位客官,咱们这儿的酒可是京都最好喝的,二位要不要来一壶啊?”


    宿泱迅速道:“他不喝。”


    林怀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眸光淡淡划过宿泱。


    小二道:“那您要不要尝一尝呢?”


    宿泱想了想,道:“那就上一壶吧。”


    “得嘞!”


    林怀玉眉头微挑,宿泱今夜显然兴致很高,虽然不知道对方就是在高兴些什么,但林怀玉还是陪着他。


    歌舞升平,四海昌盛,林怀玉看着底下的舞乐,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没一会儿,他倒是也拿起了酒杯,饮了一口宿泱点的酒。


    宿泱抬起的手又放下。


    没能拦住林怀玉。


    他支颐着下颌,温柔的眸光落在林怀玉的脸上,笑道:“老师,我希望从今往后,我与你的记忆里,都是一些高兴的事。”


    林怀玉看向了他:“这就是你今日兴致高涨的原因?”


    宿泱点头:“我回忆了一下与老师之前的点点滴滴,发现居然没有太多高兴的事,不是在对付别人,就是在被算计,老师费了那么多心思,如今终于天下太平,却又被我……老师,我的回忆里,你都没怎么笑过,你笑一笑,好不好?”


    林怀玉眸光微动,嘴上说的:“你有什么能让我现在觉得好笑的?”


    宿泱闻言,还真的认真想了起来,良久,他道:“现在没有,那老师以后多笑笑。”


    林怀玉瞥了一眼那酒壶,方才倒的时候便觉得快见底了,他不动声色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宿泱摇头:“怎么可能,我酒量还不错的。”


    林怀玉嗤笑:“大楚的烈酒你不照样也喝醉了?”


    宿泱深深望着林怀玉:“那是挺烈的,我喝的比较多,才醉的。”


    林怀玉提了提嘴角:“我还以为你会嘴硬一下呢。”


    宿泱指着他道:“老师,你笑起来很好看,再笑笑。”


    林怀玉的唇角微落:“得寸进尺。”


    宿泱也不在意林怀玉斥他,反而还笑着道:“老师高兴了就好。”


    宿泱确实喝醉了,这京都第一的酒也是来自大楚,烈酒加上大雍的一些酒调制而成,更为猛烈,林怀玉最后只能起身绕到宿泱身侧:“该回去了。”


    他拉了拉宿泱,想把人拉起来,只可惜宿泱太沉,又赖着不肯走,根本拽不动。


    “你若是想在这儿过夜,我可不奉陪。”林怀玉松开了他,转身就要走。


    他刚转身,一个重力便攥住了他的手,猛的将他朝后拉,林怀玉的力道不及宿泱,这会儿一下被人拉得倒了下去,直直倒进了宿泱的怀里。


    林怀玉的目光撞入了宿泱那双锐利的眼眸,此刻对方的眼睛蕴了一层水光,醉酒之后,眼底的那份沉郁也荡然无存了,那眉眼柔和,望着林怀玉仿佛在看自己最珍视的东西,直想将那人映在眼眶里,千年万年。


    宿泱渐渐朝着林怀玉靠近,两人的距离本就相近,他这一动,快要贴上林怀玉的唇。


    那呼吸喷薄在林怀玉的脸上,一下又一下,热意焦灼如同一颗赤子之心捧在眼前。


    但就在宿泱的唇快贴上他的一瞬间,林怀玉偏过了头,将宿泱扶住:“你到底走不走。”


    宿泱靠在林怀玉的肩头低笑:“走,老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林怀玉懒得和一个喝醉的人说胡话,他站起来将宿泱扶住,掺着对方走了两步,结果宿泱歪歪扭扭地走着,差点没让两个人都摔了。


    林怀玉看着他,轻叹了一声:“以后你也不许喝酒了。”


    他将宿泱的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脖颈,搭在右肩上,另一只手扶住宿泱的肩膀,将人背了出去。


    “老师,你要带我去哪?”宿泱在林怀玉的耳边低声问,醉意带着倦意,低低的嗓音变得格外黏腻。


    林怀玉没好气道:“回林府。”


    他可没那本事带着一个醉鬼走到皇宫大门。


    夜已浓,街道上亮着灯却没有太多的人,两个人就这么走在明亮的街道上,互相搀扶着,一如曾经。


    等林怀玉将人背到门口,林飞已然等着了,脑袋还张望着,见到林怀玉连忙上前在另一边搀扶上宿泱,谁知宿泱抱着林怀玉不撒手,愣是不让林飞碰。


    林怀玉不禁道:“你是打算累死我吗?”


    宿泱这才松开了林怀玉,指尖却仍旧缠着林怀玉的衣袖,不肯让林怀玉走远。


    林怀玉早知道宿泱喝醉了粘人,也没想到越发地粘人。


    他只好跟着宿泱进了屋子,等宿泱躺下,他道:“可以松手了吧?”


    宿泱半睁着眼眸,道:“老师,你要走了吗?”


    林怀玉淡淡道:“我去沐浴。”


    宿泱闻言,忽然嗅了嗅自己的身上,问:“是不是我身上太臭了,熏到老师了?”


    林怀玉看着宿泱有些幼稚的举动,就知对方又醉得不轻,不过他也喝了一口,以他一杯就醉的酒量,那酒……不至于将宿泱喝成这样。


    林怀玉眸光一动,忽然笑道:“是啊,陛下的身上很臭。”


    宿泱眼底似闪过一丝局促,他道:“那……我也要沐浴。”


    林怀玉应了一声。


    宿泱又道:“我要和老师一起沐浴。”


    第65章 第 65 章 结发


    惊雷忽的响起, 夜色划过一道电光,将整个夜空照亮了一瞬。


    “你!!!!你在说什么呢?!”林飞在旁边惊愕地望着宿泱,满脸不敢置信。


    虽然他已经猜到也看出来宿泱喜欢他家先生, 可是他家先生似乎没有这个意思,他也曾问过林怀玉, 林怀玉也没说, 那就是不喜欢啊,若是喜欢了, 要么沉默害羞,要么满脸笑意,如他先生那般的反应, 应当是没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 陛下就不能和他家先生做那些亲密的举动了。


    宿泱瞥了林飞一眼。


    林飞抿了抿唇,那眼神怎么感觉没醉呢……


    陛下这到底, 醉没醉啊?


    这阴恻恻的眼神,和方才跟林怀玉撒娇的模样, 判若两人!


    林怀玉倒没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他和宿泱之间, 再亲密的举动都做过了。


    只是他淡淡道:“醉酒之人不宜在酒醉之时沐浴, 你若是沉到水下, 可没人捞你。”


    宿泱重新换上笑意:“所以才要和老师一起洗啊。”


    林怀玉:“……”


    “不行!”林飞冒着生命危险拦在了林怀玉和宿泱中间,“陛下非要沐浴的话, 我,奴才给你洗!”


    宿泱又阴沉地看了林飞一眼, 随即松了身子倒在榻上:“罢了,原是怕老师嫌弃我,既然老师不愿也无妨, 就让我在床上臭着吧,”


    林飞看着突然摆烂的宿泱,一时间竟然觉得,对方好像还挺委屈的,就是一个像沐浴的小要求而已……


    林怀玉垂眼看着宿泱,无奈道:“走吧。”


    宿泱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起身跟上林怀玉,没走两步便又晃了晃身形,林怀玉只好将人接住。


    他吩咐林飞去准备水,林飞比他们快,等他们一路跌跌撞撞走到沐浴之处,水已经备好。


    林怀玉扶着宿泱走进屋子,拍了拍他:“站好,把衣服脱了。”


    他则走到了水桶处,试了试水温。


    入秋的天倒还不至于用太热的水,适温即可。


    林怀玉试完水温,身后又被人靠了上来,他没好气道:“陛下,您又做什么?”


    宿泱的声音闷闷的:“没力气,脱不了衣服。”


    林怀玉转身,只见宿泱将身上的衣袍扯得凌乱,但确实如他所言,没能脱下来。


    林怀玉抿了抿唇:“陛下是醉酒,又不是心智不全,连衣服都不会脱了吗?”


    宿泱轻笑了一声,他握住了林怀玉的手,将对方的手牵起引到了自己的胸口处:“老师帮我。”


    林怀玉望着宿泱,扯了扯嘴角,反手拍开宿泱的手,冷冷道:“站好!”


    宿泱见状,只得乖乖站好。


    林怀玉看了他一眼,宿泱低垂着头,像是做错了事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


    他上前一步,一手勾住了宿泱的腰带,倾身上前,搂着宿泱到对方身后,为宿泱解开腰带。


    宿泱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喜悦,他感受到林怀玉贴近他的胸膛,心脏慌乱地跳动着,不知是他的,还是林怀玉的。


    应该是他的。


    他的心跳得很快,很乱。


    他还是会因为林怀玉的靠近而心乱如麻。


    林怀玉解开了宿泱的腰带,宿泱胸膛处的衣袍顿时散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紧致的肌肉,恰到好处的身材与丝滑的线条将整副躯体描绘得格外完美。


    林怀玉眸光一顿,退了一步:“陛下脱了衣服进去沐浴吧。”


    宿泱看了林怀玉一眼,少见对方这副模样,轻笑了一声,也没有再得寸进尺,抬步跨入浴桶中。


    他整个人沉在里面,适宜的温水令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靠在一边,瞥了一眼浴桶还有很大的空间,虽然容不下一整个人,但挤一挤,还是有位置的。


    他侧目望向林怀玉,只见对方转身正准备走。


    宿泱闭上了眼睛,沉了下去。


    林怀玉听到了动静,转身就看见宿泱沿着桶壁,那水快要没过宿泱的眼睛。


    林怀玉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拉住,宿泱的身子本就沉,这会儿在水里,更加拉不动,林怀玉整个身子都探了过去,刚将人拉起来,不料对方一个重力,反倒将他拉入了浴桶之中。


    霎时间,水花四溅。


    林怀玉身上的衣物还未脱掉,就这么跌进了浴桶中,那浴桶虽大,却也无法同时容下两个身姿修长的男子,林怀玉便跌在了宿泱身上。


    即便隔着一层布料,宿泱也能感觉到林怀玉身上的温度,对方的腿因为施展不开,叠在他的腿上。


    林怀玉一时间找不到支撑的地方,手还压在了宿泱的大腿处。


    宿泱看着林怀玉,戏谑道:“老师也想和我一起沐浴。”


    林怀玉睨了他一眼:“明明是你把我拽下来的。”


    宿泱面上抱歉,语气却带着些许愉悦:“我看老师要走,舍不得老师离开,只是轻轻拉了一下。”


    林怀玉冷哼一声,找到了宿泱腰侧的空隙,撑着浴桶就要站起来,腰间却被宿泱一带,重新跪坐了下去。


    林怀玉望着宿泱,有些恼怒:“你做什么?!”


    宿泱道:“湿都湿了,老师就一起洗吧。”


    林怀玉冷冷道:“不。”


    宿泱眸光一顿,瞬间垂下眼眸,道:“是我让老师想起之前不好的回忆了吗?”


    林怀玉看了宿泱一眼,对方此刻的神色倒是不似作假,他冷冽的眸光也有一瞬间的松软。


    宿泱见他不说话,只好道:“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亲近老师了,但如果这样让老师不高兴了,我绝不会再做。”


    他说着,松开了林怀玉腰间的手,往后推了推,贴到了浴桶壁,给林怀玉让出一点空间。


    林怀玉本想立刻抽身就走,但瞥了一眼身上的状态,没好气道:“你是准备让我这副模样出去吗?”


    宿泱眸光一抬,想了想,立刻起身:“那……我伺候老师沐浴。”


    他从浴桶中出来,将整个空间让给了林怀玉,绕到了林怀玉的身后,双手探入水下,解开了林怀玉的腰带。


    他又将林怀玉身上的衣服脱了,露出对方白皙紧致的肌肤:“老师还是这般瘦。”


    林怀玉淡淡道:“好好洗。”


    宿泱轻笑了一声,取了旁边的澡巾给林怀玉擦拭:“我若是力道重了,你告诉我。”


    林怀玉应了一声,靠在浴桶边上,被宿泱伺候得十分舒服。


    宿泱连头发也给林怀玉一并洗了,他的手指捋过林怀玉的长发,在发尾偷偷扯断了一截林怀玉的头发同自己的一根头发打成了结,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替林怀玉洗发。


    只是宿泱的嘴角从他取下林怀玉的发丝开始便没再落下过。


    第66章 第 66 章 老师,我是不是快死了?……


    秋风簌簌, 将叶子都吹得泛黄,空气中的温度也逐渐降了下来。


    季无忧终于把于思带了过来,外加一箱子于思的“小宠物”和瓶瓶罐罐装好的毒药。


    他与林怀玉对视着, 好半天才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陛下的毒,那四只小东西也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抓齐的, 我都不知道它们究竟有多毒, 这不是让陛下试毒吗?”


    林怀玉冷笑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 你毕竟是这一道的天才,天赋异禀,即便这会儿不知道如何解毒, 那四只毒物咬你一口, 你自己体会到了,兴许感悟更深, 也就知道解毒之法了呢?”


    于思顿时脸色一白,他终日研究毒物, 岂能不知那四只毒物的厉害, 虽然成痴, 所以不至于不要命, 听到林怀玉这般威胁, 一时间慌了:“别别别,我……你给我点时间嘛!”


    林怀玉瞥了他一眼, 端着茶盏,好整以暇地问:“要多久?”


    于思深思熟虑了一番, 道:“嗯……五……不,十年?”


    林怀玉气笑了,他眸光带着冷意, 如刀刃般刺向于思:“一个月。”


    于思大惊失色:“一?!一个月?!?!?!这怎么可能啊!我是天才又不是天仙!你找别人去!”


    林怀玉手中的茶盏叩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神色未变,只是冷意更甚:“你以为我是跟你在商量吗?”


    于思被吓得一抖,从前他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倒是没什么畏惧的,如今知道了,即便他再如何醉心毒物,却也没法真的不在乎威胁。


    毕竟只有活着,他才能做那些研究。


    他只好道:“一个月就一个月嘛。”


    季无忧让人把他送回去,看着林怀玉缓和的脸色,笑道:“我这么快把人抓回来,怀玉是不是该有什么奖赏?”


    林怀玉抬眸,悠悠道:“你想要什么?”


    季无忧想了想,道:“之前在江南,你和景翡去游湖都没带上我,这次在大雍,我要你陪我一个人去游湖。”


    林怀玉轻笑了一声,颇有些无奈。


    怎么一个两个都跟游湖过不去。


    “游个湖而已,你和景翡可以,和我就不行吗?”季无忧的语气里颇有些委屈。


    林怀玉道:“应你便是了。”


    季无忧顿时喜笑颜开:“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来接你!”


    林怀玉失笑。


    快到晚膳的时候,门外突然来了不少宫里的人,为首的正是德福,他朝着林怀玉行了礼,解释道:“陛下吩咐御膳房做了不少膳食,送到林先生府上,说要给先生您补补身子。”


    林怀玉看着那些宫人将食盒里的菜一道接着一道端出来,将整个桌子都放得满满当当,林怀玉不禁道:“我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德福笑着道:“陛下说了,先生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喜欢的给林飞吃。”


    一旁的林飞:“?”


    林怀玉摆了摆手:“罢了,多谢公公走这一趟。”


    德福又行了礼,连忙道:“林先生不必言谢,咱家也是奉命行事,这就回宫复命去了。”


    林怀玉颔首:“公公慢走。”


    林飞等人都走了,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林怀玉想起上次沐浴的时候,宿泱似乎说过要养养他,觉得他还是太瘦了。


    他看着一桌子的菜,眸光中染上些笑意,招呼了林飞:“坐下一起吃吧。”


    林飞笑着就坐下了:“谢谢先生。”


    “老师,朕也没吃呢。”门外传来了宿泱的声音。


    林怀玉转头,见那人倚在门框处,似笑非笑地望了进来:“陛下既吩咐了御膳房做膳食,怎么不给自己做,全送我这来了?”


    林飞起身站到了林怀玉的身侧。


    宿泱浅笑着在林怀玉旁边坐下,道:“想和老师一起用膳,老师肯吗?”


    林怀玉瞥了他一眼,故意道:“你都坐下了,还多问这一句做什么?”


    宿泱道:“老师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必定不会为难老师的。”


    林怀玉又看了他一眼,提起唇角,道:“那你现在回宫去吧。”


    宿泱:“……”


    宿泱幽怨地看着林怀玉:“老师当真要赶我走吗?我还没吃饭呢,好饿。”


    林怀玉嗤了一声:“少跟我演。”


    宿泱笑了笑,拿起了筷子,看了一眼站着的林飞,道:“老师让你一起吃,你站着做什么?”


    林飞愣了一下,这才应声坐在林怀玉的另一侧。


    宿泱把所有菜都给林怀玉夹进了碗里:“这些都是我特地让御膳房做的药膳,对老师的身体大有裨益,老师可得多吃一些。”


    林怀玉看着碗里堆起的小山,道:“你打算撑死我吗?”


    宿泱看着一堆菜,也心虚地笑了笑:“老师……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好了。”


    林怀玉无奈,拿起了筷子将菜往嘴里送。


    只可惜,宿泱真的给他夹了太多,他确实没能吃完。


    正在他觉得有些浪费时,旁边宿泱伸过来一只手,将他的碗抽了过去。


    林怀玉便眼睁睁看着堂堂大雍天下吃掉了他的剩菜剩饭。


    林怀玉抿了抿唇:“桌上还有菜,吃我的做什么?”


    宿泱抬头,目光恍然落在林怀玉红了的耳尖上,轻笑了起来:“老师碗里的比较香。”


    林怀玉:“……”


    虽然这样确实不浪费了,但这感觉好奇怪。


    林怀玉说不上来,只好随宿泱去了。


    斗转星移,时光流转,一月时间匆匆而过。


    林怀玉仍旧躺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季无忧的回音。


    “不好了!林先生!不好了!”德福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差点没给自己摔着。


    林怀玉没等到季无忧带着于思来,却先一步等来了德福,德福这模样,恐怕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林怀玉立刻从躺椅上起来,问:“是陛下出什么事了吗?”


    德福点头:“陛下吐了很多血,晕过去了,方才掌院施了针,但醒来后又有些神志不清,奴才没法子只好来请先生了。”


    林怀玉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门口,要等的人还没来,他嘱咐林飞:“你在这儿等着,如果季无忧带着于思来了,立刻将他们送进宫中。”


    林飞点头:“是。”


    林怀玉这才随德福进宫。


    宿泱仍旧宿在沁春宫中,林怀玉推门而入,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他眸光落在床榻上,只见宿泱躺在床上,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只是人似乎还没昏过去,听到有人来,眸光朝这边移了过来。


    他看见来人是林怀玉,泪水不知怎的倏然落了下来。


    看得林怀玉一愣,他似乎从没见过宿泱落泪,即便年幼时在冷宫受尽欺凌不曾落泪,被自己的父皇厌恶欲除之而后快也不曾落泪,登上太子之位后更加不曾见过,林怀玉没见过宿泱这样的神色。


    他还没反应过来,床上的人竟然不顾自己身体虚弱甚至在吐血,跑过来抱住了林怀玉:“老师。”


    林怀玉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对劲,一边疑惑,一边问:“怎么了?”


    宿泱抱着他,闷声道:“老师,他们欺负我。”


    林怀玉不解,更不解的是,宿泱竟然同他告状,如此幼稚的心性,莫非这毒又换了一种发作方式?


    林怀玉便顺着他,问:“谁人欺负陛下了?”


    宿泱却抬头,看着林怀玉,眼里不解:“什么陛下?对,就是陛下欺负我,他们打我,陛下不管我。”


    林怀玉眉头一蹙,宿泱的记忆又紊乱了吗?但这次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忘记了自己已经成为大雍天子了。


    林怀玉再试探地问:“陛下,你不记得了吗?”


    宿泱摇头:“我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但老师说给我听,我都会记着。”


    林怀玉看着宿泱一边吐血一边又想把血往肚子里咽,还要同他讲话的模样,轻叹了一声,拉着人往床上走:“他们欺负你,你打回去。”


    宿泱笑了一下:“我打回去了,老师同我说过的,我记着呢,他们被我打得屁滚尿流的。”


    林怀玉笑了笑,扶着人躺下,对门口的德福道:“周掌院呢?”


    德福连忙回话:“掌院煎药去了。”


    林怀玉点头:“你出去吧,等季无忧把于思送进宫来。”


    德福看了一眼宿泱,应声关上了门。


    “老师,我是怎么了?”宿泱躺在床上,鲜血不住地回流,难受得很。


    林怀玉轻声安抚他:“没事,陛下只是中了毒,等于思进宫,我让他给你解毒。”


    宿泱却又皱着眉问他:“老师为什么称呼我为陛下?”


    林怀玉失笑:“那我该称呼你为什么呢?”


    宿泱想也没想,道:“老师一直喊我殿下的。”


    林怀玉这便知道了,宿泱的记忆这会儿约莫停留在了冷宫的时候,又或者刚出冷宫的时候。


    但方才说,冷宫的人欺负他,那应该还未曾从冷宫出来。


    林怀玉顺着他,道:“好,殿下。”


    宿泱朝着他笑了笑,结果又是一大口鲜血涌出来,他有些慌乱地扯过林怀玉的衣袍,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老师的衣袍被我弄脏了。”


    林怀玉淡淡道:“无妨。”


    宿泱抿了抿唇,却扯着那衣袍没有松开:“老师,我是不是快死了?”


    林怀玉呼吸一顿,他低头望着宿泱,安抚道:“不会的,于思很快就会进宫了,他会解了陛……殿下的毒。”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德福的声音:“林先生,七皇子和于先生来了。”


    林怀玉起身朝外走去,宿泱看着林怀玉逆着光的背影,忽然心头一阵绞痛。


    他伸出手,气息微弱,口中喊着:“老师……别走……”


    可他喊的那样轻,只剩下气音,林怀玉不曾听见,也不曾回头。


    宿泱只能看着林怀玉那决绝的背影渐渐远去,仿佛再也不会回来。


    第67章 第 67 章 老师终于来看我了……


    万里晴空, 日光都不是那么刺眼,柔和得仿佛在与人间诉说缱绻。


    林怀玉走出房间,看到季无忧和于思, 两个人的神色都不怎么好,林怀玉的心底便沉了几分。


    他走过去, 问于思:“研究出来了吗?”


    于思都不敢同他对视, 摇了摇头,道:“时间实在太短了, 我真的不行啊……”


    林怀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的脸霎时间冷了下来,但并未立刻说什么, 只是看了林飞一眼, 悠悠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林飞迅速将于思那几只毒物抬了上来,摆在于思面前, 林怀玉看着他,道:“看样子还是需要你亲自体验一下这四种毒, 才能研制出解药了。”


    于思的脸色顿时煞白, 林怀玉的神色不似在开玩笑, 甚至上一次对方就想这么做了。


    林飞将装着毒物的盒子扔到了他面前, 于思声音颤抖道:“别别别, 我……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研制出解药!”


    林怀玉嗤笑了一声, 如寒霜的眼眸落在于思的身上,道:“上一次, 你好像也是这般与我讨价还价的。”


    于思:“……”


    完了!


    林怀玉又收回了目光,林飞刚上前一步,于思又道:“是真的!一年!就一年, 一个月真的太短了,四种剧毒我是真的研究不出来,你给我一年的时间!”


    林怀玉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直把人看得头都要低到地里去,才终于道:“一年太久了,我等不了,这样吧,我再给你半年的时间,如果半年之后你还是研制不出解药……”


    林怀玉顿了顿,却让于思大汗淋漓。


    “我不杀你,我把你做成人彘,砍掉你的手脚,只剩一截身体挂着一个脑袋,每日只能装在坛子里才能直起身子,我还会砍掉你的舌头,你连想死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的模样,苟活一日又一日,这个结局,你喜欢吗?”


    于思瞳孔剧缩,他从前只是听说过林怀玉的恶名,但从未有过实感,即便后来知晓他的身份,也只是有些畏惧,但此刻,他是真的害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无能为力,足够令他绝望,那下场单单只是口述,都令他心生恐惧,更别说林怀玉真的会这么做。


    他连忙道:“好!半年!我一定能研制出解药。”


    林怀玉这才轻笑了一声。


    周围鸦雀无声,显得这声笑格外清脆,又格外瘆人。


    一番话,不仅震住了于思,更是吓到了周围所有人。


    季无忧看着林怀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默默朝对方竖了个大拇指。


    待众人离开,林怀玉重新进到寝宫,宿泱立刻便朝林怀玉望了过来:“老师!”


    林怀玉应了一声,宿泱仍旧在不住地吐血,脸色苍白,林怀玉快步走到床榻边:“怎么了?”


    宿泱擦了擦唇角的血,摇头道:“老师方才在外面发脾气,是为了我吗?”


    林怀玉一怔,随即道:“没有发脾气。”


    宿泱笑笑:“老师分明就是生气了,还威胁人呢。”


    林怀玉垂眸:“你听到了?你是觉得我手段残忍吗?”


    宿泱不禁道:“老师怎么会这样想?我见惯了人心险恶,老师却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在这宫里,要想活下去,谁不是手段残忍?老师,好人在这宫里是活不下去的。”


    林怀玉唇角一扯,他随口一问,倒是让宿泱反过来说教起他来了。


    末了,宿泱又接了一句:“但老师在我心里,就是一个人很好很好的人。”


    林怀玉轻笑了一声:“既然我这样好,你会离开我吗?”


    宿泱忽的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微红:“我……我不想离开老师。”


    只是他说完,眼底又落寞了下来:“可是,我的毒……要是老师找来的那个人解不了,老师,你会伤心吗?”


    林怀玉蓦地笑了一声:“不会。”


    宿泱还是没变,总喜欢问他会不会为他伤心。


    宿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松了口气:“那也挺好的,至少,老师不会伤心。”


    林怀玉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死了,我正好再扶持一个新帝,重新做我的丞相。”


    宿泱眨了眨眼,问:“老师喜欢做丞相?等我坐上了那个位置,谁也撼动不了老师的丞相之位!”


    林怀玉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这些日子你先好好休息吧,朝中事务我来处理。”


    宿泱乖乖应了。


    林怀玉出了沁春宫,宿泱便沉下了脸,唤来了德福:“把你知道的全部说来,一个字也别落下。”


    德福赶忙道:“是。”.


    林怀玉出了沁春宫,朝着御书房而去,宿泱的毒不可让旁人知晓,但朝中不能没人主持大局,只能先以陛下身体不适为由,让他暂代朝政了。


    林怀玉虽说远离朝堂许久,但该知道的动向他全部都知道,接起手来毫不费力,有圣旨在,他垂帘听政也无人敢驳斥。


    但终究还有人怀疑陛下究竟怎么了。


    季无忧进了宫,见到林怀玉坐在书案前,他走近道:“我怎么感觉,你如今越发沉默寡言了?”


    林怀玉抬眸瞧他,不解:“何以见得?”


    季无忧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最近找你,你不是在批折子,就是在处理朝政,以前见你总是躺在那躺椅上,慵懒地躺着,和如今太不一样,反倒……和宿泱似的。”


    林怀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大概是坐上这个位置,不自觉就变成了这样。”


    季无忧也没多想:“我出来太久了,我父皇催我回去了,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林怀玉放下了手里的笔:“说起来,我其实还没有好好招待过你。”


    季无忧立刻点头:“是啊是啊!所以……”


    林怀玉看着他打蛇上棍的模样,不禁又笑道:“我让德福备宴,你今晚留下来,明日我送你出宫。”


    季无忧顿时道:“好啊!这可是你答应我的,晚上咱们就不见不散咯!”


    林怀玉望着季无忧仍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眼底倒是多了些羡慕。


    季无忧离开后,林怀玉也没了什么心思,他喊了德福,吩咐了备晚宴。


    德福离开后,御书房便彻底没了其他人,林怀玉起身朝沁春宫而去。


    “老师,你来看我了吗?”


    林怀玉一推门,便听到了宿泱的声音,如今宿泱醒的时间比以往少了很多,大多数时间都昏迷着,于思曾来看过宿泱一回,说若是宿泱再这么睡下去,恐怕会成个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活死人。


    林怀玉便每日抽空过来看他,他走到床榻边,入眼便是渗血的被褥,他皱着眉头,喊了人:“把被褥换了。”


    宫人匆匆而动,林怀玉绞了帕子,替宿泱擦拭着唇角的鲜血,宿泱便握住了林怀玉的手腕:“老师,都是我不好,还要让你来照顾我。”


    林怀玉轻轻颔首:“你既然知道,便该早点好起来,让我省些心。”


    宿泱勉强笑了笑,他恐怕能活多久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好起来,林怀玉总是在安慰他。


    “有时候我在想,我那么该死,我死了,老师应当更快活,可我又想,我若是死了,老师一个人该多孤独,老师,我想多陪陪你,多一日都是好的。”宿泱牵着林怀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林怀玉垂了垂眸:“总想这些做什么?”


    宿泱只能轻笑着看林怀玉,他身上很难受,一直疼,大多数时候虽然在昏睡,却还是能感受到身体里的不舒服,可他又不想林怀玉担心他,只能乱想了。


    “老师,那些大臣没有为难你吧?”宿泱转移了话题。


    林怀玉便道:“你还不放心我吗?”


    宿泱笑道:“老师那么厉害,必定手到擒来。”


    林怀玉没搭话,只道:“晚上我要宴请季无忧,他明日回大楚。”


    宿泱点了点头,竟是没说什么,只道:“好,老师别喝太多酒。”


    林怀玉望着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开口让宿泱一起去。


    毕竟那个时候,宿泱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昏睡着。


    第68章 第 68 章 林怀玉依赖他


    夜色渐凉, 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渗入衣袍,甚至带上了些许刺骨的风刃。


    林怀玉披了件外袍,朝着御花园而去。


    “怀玉!”季无忧看见他, 朝他招了招手,林怀玉便浅笑着走了过去。


    “你来的挺早。”林怀玉坐下, 淡淡道。


    季无忧笑:“那当然, 好不容易你请我吃饭,我都盼了一天了。”


    林怀玉道:“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


    季无忧点头:“这倒是没错, 不过下一次在什么时候可就不知道了啊。”


    林怀玉垂眸,没有接话。


    季无忧说的没错,他们如今一个要守着大雍, 一个即将回大楚, 隔着千里万里,季无忧虽说只是个皇子, 没有继位的打算,但未来终归不会一直留在宫中, 更何况他也不是真的在两国之间能够来去自如到如同进自家后花园。


    不过日后的事情, 谁又能说得准呢。


    林怀玉少见的自己拿起了酒杯:“愿你一路平安。”


    季无忧立刻也举起了酒杯, 他特地走到了林怀玉身边, 同他轻轻碰了杯:“怀玉, 你一定要好好的,就算……于思真的没能研制出解药, 你可别傻乎乎地殉情啊。”


    林怀玉轻笑了一声,不禁问:“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想殉情?”


    季无忧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但是你最近好像变了,变得很……奇怪,我说不上来, 但总觉得你不高兴,自从宿泱的毒发作得更厉害,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你都不怎么笑了,就像……有根绳子拉着你,紧紧绷着。”


    林怀玉倒是没想到季无忧会这样形容他,不过和他如今的心境确实有些像。


    他笑了笑,道:“放心,我不会殉情的。”


    季无忧听他这么说,点头道:“那就行。”


    季无忧喝醉了酒,没一会儿便拉着林怀玉,问:“怀玉啊,你如今对宿泱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怀玉虽说一杯倒,但到底没烂醉,虽然也有些不清醒,好歹还能强撑着,面上维持理智:“什么怎么想?”


    季无忧搭上他的肩:“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宿泱对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你们俩是师徒,你之前不肯接受他,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林怀玉的脑子在酒的作用下变得有些迟钝,他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不是。”


    季无忧闻言,反倒起了兴趣:“那究竟是什么原因?”


    林怀玉转头反问他:“你觉得以他当时的性子,我有接受他的理由吗?”


    季无忧虽然了解了一些林怀玉和宿泱的事,但终究了解不了全部,他只好问:“那现在呢?”


    林怀玉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我只希望他活着。”


    季无忧笑了:“你不想他死?”


    林怀玉奇怪地看了季无忧一眼:“我为什么想要他死?我从来没有想过。”


    季无忧道:“他囚禁你,让你在京城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卸了你的丞相之位,你不恨他?”


    说到这里,林怀玉反倒一笑:“我教的好。”


    季无忧一愣:“不懂你。”


    林怀玉失笑:“行了,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宫。”


    季无忧乖乖点头:“怀玉,日后你若是得了空,千万记得来大楚找我玩。”


    林怀玉应了。


    季无忧搂着他倒在了桌子上,林怀玉被季无忧压着动不了。


    季无忧看着是个纨绔皇子,身上的肌肉倒是一点没少,整个人的重量压着他,还真让他动不了。


    他抿了抿唇,准备喊人,身上忽的一轻。


    林怀玉抬眸望去,只见宿泱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将季无忧提了起来,扔到了一边:“德福,把七皇子带下去好好安置。”


    德福连忙扶住季无忧:“是。”


    林怀玉看着宿泱,问:“你怎么起来了?”


    宿泱冷哼一声:“季无忧倒是心思机敏,趁我不在就和老师勾勾搭搭的,占你便宜。”


    林怀玉笑了起来:“说什么呢?他喝醉了。”


    宿泱的目光落在林怀玉的脸上,那张白皙绝美的面容上也漾着一层粉意。


    他不禁道:“老师,你也喝醉了。”


    林怀玉不是个喜欢逞强的人,便应声道:“是啊,我也有点醉了,回去吧。”


    宿泱便扶着林怀玉,步入御花园。


    “你刚醒过来吗?”林怀玉看着宿泱,问。


    宿泱点头,替林怀玉拢了拢身上的外披,夜里有些许凉意,虽然不似冬日寒冷,但也吹得人生寒。


    “老师是在失望吗?”


    林怀玉有些不解:“失望什么?”


    宿泱道:“失望……我竟然醒了,打扰你和季无忧。”


    林怀玉不禁推了了宿泱一把,将人推远了:“又胡说什么?”


    宿泱又很快靠近林怀玉,道:“德福把所有的都告诉我了,我如今是大雍天子,是老师一手将我托到这个位置,老师,我知道我对你不只是师徒之情,也知道我心底想要占有老师,所以我不愿看到老师同旁人那样亲密。”


    林怀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


    宿泱不知道林怀玉的这句“我知道”究竟是接受他的感情还是不接受,林怀玉不说,他也不强求,只扶着人一路回沁春宫。


    宿泱将林怀玉扶上了床榻,替对方盖好了被子,转身便准备离开。


    林怀玉开口:“我有点渴。”


    宿泱便没出门,转身走到了桌边,给林怀玉倒了杯水,他将林怀玉从床上扶起来,让林怀玉靠在自己怀里,给对方小口喂着水。


    这样的林怀玉,看着很乖。


    以前总觉得,用“乖”这个字来形容林怀玉很奇怪,毕竟林怀玉和“乖”实在放不到一块儿去。


    可喝醉了的林怀玉,还有睡着的林怀玉,都和“乖”毫无违和。


    而这样的林怀玉让宿泱有一种被对方依赖的感觉。


    或许林怀玉并不需要,但宿泱的心底却觉得被什么东西填的很满。


    他噙着笑望着林怀玉,竟是就着这样的姿势和对方一块儿靠在床上睡了过去。


    林怀玉第二日醒来,只觉得自己腰疼,缓缓睁眼看到的却不是房梁,才发觉自己的姿势似乎不对劲。


    他转了转头,身后一片柔软,好似有个垫子。


    等等,这垫子怎么还带起伏?


    林怀玉猛的一惊,坐起了身子,回头一看竟是宿泱。


    他这番动静却没有把宿泱吵醒,他无奈轻叹了一声。


    宿泱如今睡过去也是昏睡,没有那么容易醒来。


    林怀玉只好下了床,将人扶着躺下,自己又喝了杯水。


    他回头望了一眼躺着昏睡的宿泱,转身出门。


    他还答应了给季无忧送行的,也不知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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