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池太后问起五年前的旧事,赵玉璋脸上又浮现出了那抹苦笑。
“五年前的唐州城……”
该说是孤立无援吗?
当时,西祈王墨脱率领强兵铁骑发起猛攻,守城的士兵节节败退,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城池。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甄睿才带着三千官兵突围出去,弃城而逃了。
本来,城内就只有四万百姓,其中官兵不过万数,能够守城的不足一半。
甄睿才这一逃,军队哗然,人心大乱。
而赵玉璋的丈夫,甄睿志,并不像他弟弟那么窝囊,作为唐州城的守将,他决定死守殉国。
只是在这之前,他要先杀了赵玉璋。
他看着赵玉璋,流着眼泪说:“一旦城破,公主及城中妇孺必会为西祈蛮夷所辱,我大荣王朝的女人绝不能落入外族之手。”
所以,为了保全大荣王朝妇女的贞洁,他决定先杀了她们,再自尽。
赵玉璋说到这里,脸上的苦笑变成了冷笑,“这就是甄睿志,世人称赞的殉国英雄。”
赵明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他居然想杀了姑姑,还要杀了城中所有的女人?他想死自己去死不就好了,凭什决定别人的性命?!”
她越说语气越激愤,急切地看着赵玉璋,“姑姑,你肯定没有听这蠢货的吧,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赵玉璋这些年被幽禁在公主府,朝中没有人为她说过半句话,可以说早已是心灰意冷,如今听到赵明月为她如此义愤填膺,心中竟罕见地涌上一股酸楚。
“好孩子……”她伸手抓住赵明月的手,却意外摸到她掌心和手指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像是练箭之人才有的,不由得神情一怔。
正想要问她,这时,前去传召甄睿才的宫人走了进来,神情忐忑道:“陛下,甄大人到了,只是……”
赵玉璋听到甄睿才的名字,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不过只一瞬,就掩下了。
虽说看赵明月的态度,这孩子是绝对站在她这边的,可到底还不知道池太后的想法,还是得小心些才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莽撞。
于是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等待池太后开口。
却听她冷声问:“只是什么?”
“只是,甄大人说,昭庆公主若是见了他,肯定要杀了他,他不敢孤身进殿,还请陛下准许左鹰卫统领钱谦同他一起觐见。”
赵玉璋心中一声冷笑,甄睿才果真是惜命,知道她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哪怕有池太后在,他也不敢孤身见她。
不过,这样荒唐的要求,池太后真的会答应吗?
她还未来得及思索,池太后就已经准奏了。
赵玉璋惊讶的同时,心中又有一丝了然,甄睿才掌管军政多年,禁军十二卫都听他调遣,池太后刚刚执政,可不好得罪他。
否则,稍不注意,就会引起军队哗变。
要知道,禁军十二卫有七成兵力驻扎在都城附近,地方和边关驻军只有三成,而左鹰卫统领钱谦统辖的这一支,是十二卫中兵力最强的。
如此强盛的军队巩卫在都城附近,却不受池太后掌控,而为甄睿才所管,哪怕已经坐在了那个位子上,池太后心里依旧会觉得不安稳吧。
所以,她和池太后的敌人是一样的。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她才会呈上那封斥责甄睿才失职的奏疏,而池太后也果然如她所料,立即召见她。
想到这里,赵玉璋微微弯了下嘴角,只是这笑落在旁人眼里,却颇有几分讥屑的意味。
甄睿才走进殿中,一眼就看到了赵玉璋脸上的讥笑,顿时恼火不已。
他愤愤地撇开脑袋,走到殿中行礼,披着甲胄的钱谦也跟着一并跪下。
“拜见太后陛下。”
头顶传来池太后的冰冷声音,“甄睿才,你说昭庆公主要杀你,是怎么回事?”
甄睿才下意识就想站起来,才动作,就被钱谦拉住了,这才反应过来,池太后没喊他起来呢。
他只好跪着回话,“回陛下,昭庆公主是因为我派兵看守公主府,不许她出府半步,因此怨恨于我,一见到我就要杀我。可臣实是奉了先帝旨意尽职看守,从无半点私心,臣实在是冤枉啊!”
池婙看向赵玉璋,“是这么回事吗?”
赵玉璋一声冷笑,“当然不是。陛下,我刚才已跟你说过了,甄睿才带兵弃城而逃,只这一条,就足够我杀他了!”
甄睿才听到这话,脸色猛地涨红了,他就知道,赵玉璋一出来,就想翻五年前的旧账。
他再也顾不上池太后有没有喊他起身,直接从地上跳起来,看着赵玉璋,大声喊道:“胡说八道!我那分明是去宁州请援军!若不是我及时撤走,朝廷主力早就全军覆没了,又哪里还能有之后的大胜?”
说着,他脸色一沉,“倒是昭庆公主你,带着你那支不足百人的娘子军,逼迫城中守兵和百姓背城迎战,害得唐州城百姓死伤无数,你甚至还害死了我兄长!”
赵玉璋看着他,眼眸一厉,“你说甄睿志?那是他活该。他想要杀了我,杀了城中的妇孺,殉城守义,他要当英雄,我可不要当节妇!”
甄睿才声音都开始发抖了,“所以,所以你就杀了他!”
赵玉璋声音冷漠,“不,我没有杀他。我只是让我的亲兵把他关起来,然后贴出告示,告诉城中百姓,不想为了守住所谓的贞洁而自尽殉城的话,那就拿起武器来,死战。”
“你知道当时出城迎战的人里,有多少女人吗?是全部!你知道我的亲兵死了多少吗?一百人最后只有十人活了下来!至于你兄长,等我们打退西祈兵后,他已经自尽了。”
甄睿才可不相信她的话,眼睛都红了,怒道:“你撒谎,肯定是你杀害了我兄长!”
赵玉璋看他这副丑态,忍不住笑起来,“我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呢?承认吧,甄睿志和你一样,他就是一个懦夫!”
甄睿才给这话气得脸色铁青,正想反驳,手臂却猛地一紧,转头,钱谦握住了他的胳膊,朝他使了个眼色。
甄睿才猛地清醒过来,现在和赵玉璋争论这些有什么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放她出公主府,到时候,自有机会给兄长报仇。
他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池婙,“陛下,我不想再争辩当年的事情。不过先帝曾经下旨,不许昭庆公主出公主府半步,这旨意,恐怕不好违抗吧。”
池婙冷了神色,连话都懒得应他。
皇位都换人坐了,你还在这还拿着先帝的旨意说事,那你下去给先帝当臣子不是更好吗?
她看了眼赵明月,赵明月立刻站起来,质问他,“我姑姑被人袭击了,甄睿才,这事你知不知道?”
甄睿才脸色微变,“这、这事臣实在不知。”
转头踢了下钱谦,“我不是让你看守好公主府吗,你怎么办事的?”
钱谦当即挺胸道:“明月公主,我的左鹰卫将公主府看守得水泼不进,若说有歹人混进去,绝无可能!”
赵明月就等着这话呢,板着张小脸,厉声道:“外人进不去,可不代表你们自己人进不去。前几日在我募兵台闹事的谢秦剑,可是招供了,受你甄睿才指使刺杀我姑姑!”
说着,向候在殿中的金乌卫喝道:“来人,传谢秦剑进来——!”
甄睿才和钱谦一听这话,顿时心都提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慌张。
甄睿才在心中暗骂,该死的谢秦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口风松的跟裤腰带一样,早知道就不想办法捞他了,还不如买通仪鸾司的人把他作掉,就没有今日的麻烦了。
得想个办法让谢秦剑闭嘴才行。
还好他早有准备,甄睿才垂下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狡诈。
这时,金乌卫押着谢秦剑走了进来。甄睿才仔细一看,只见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走路也是颤颤巍巍的,露在外面的皮肤遍布伤痕。
他顿时倒吸了口凉气,这仪鸾司的人下手也太狠了!
他一个大步,奔到谢秦剑面前,一脸担忧道:“剑儿,你没事吧?都怪我没拦住你,你心高气傲,听说明月公主武艺高超,就按耐不住,想要与之比试一番,谁想竟惹得公主不快……”
谢秦剑本来对甄睿才迟迟不来救自己怨念很深,也是实在受不住折磨,才供出了他指使自己刺杀昭庆公主一事。
如今见他如此担心自己,那是既感动又羞愧,正想说话,结果一张口,甄睿才一个巴掌就拍了上来。
接着,一个圆滚滚的丸子落入口中,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那丸子就咽下去了。
“什、什么……?”谢秦剑瞪大了眼睛。
不等他反应过来,金乌卫拉住他胳膊,就要把他扯开,“做什么?离人犯远点!”
甄睿才死死抱住谢秦剑不放,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不想被毒死,就给我闭紧嘴,我保你活命,否则——”
他这话还没说完,金乌卫就把人拉开了,并立即拔刀横在他身前,“甄大人,再不退开,休怪我无理了。”
甄睿才只好讪讪退开,嘴上还不忘说:“我为了你,特意让人去给明月公主赔罪,你也快给公主赔礼道歉,公主善良仁义,肯定会饶恕你的。”
再看谢秦剑,脸色又白了几分,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住了。
忽然双膝一软,啪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第52章 谢恩
甄睿才退到旁边,眼睛紧紧盯住了谢秦剑,嘴角一侧的肌肉因为紧张而不停地颤抖着。
谢秦剑跪在地上,身上的疼痛让他一阵恍惚,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他本来以为,有那个神秘的声音相助,又认了甄睿才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亲戚,肯定可以一洗过往二十年的灰暗人生,就此走上人生巅峰。
谁知道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先栽在了赵明月手里,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刑讯——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王法啊?
谢秦剑是又气又恨又悔,气得脸都绿了,恨得眼睛都红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更糟糕的是,他为了活下去招供了甄睿才的罪行,结果仪鸾司的人没有释放他不说,他还因此得罪透了甄睿才,一见面就被他这个半路舅舅喂了毒药威胁。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想死啊!
谢秦剑跟那个神秘的声音求助,“活神仙,我现在该怎么办?求您救救我!”
那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自作主张,你为什么要招供刺杀昭庆公主的事呢?”
谢秦剑快要哭了,“实在是太痛了,我真的受不住啊。您神通广大,求您、求您再帮我一次吧。”
那声音忽然沉默下来,谢秦剑以为这神仙是对他失望了,正慌得不行,就又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好吧,谁让你是男主角呢,我就再帮你一次,你老实照甄睿才说的做,保你不死。”
这声音响起在谢秦剑的脑袋里,不啻于天籁。
他拼命点头,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不管她们怎么折磨他,都别想撬开他的牙关。
想到这,谢秦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池太后、明月公主、仪鸾司……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全部报复回来!
这时,上首传来池婙的质问,“谢秦剑,甄院使是不是指使了你,刺杀昭庆公主?”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谢秦剑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就想认罪了,等反应过来,立刻咬紧了牙。
他低下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颤声道:“不,没有,我招供的不是实话,刺杀昭庆公主是我自己要做的,与我舅舅无关。”
金乌卫惊诧地看着他,眼睛都瞪大了,这人怎么当堂翻供?
赵明月也愣住了,困惑地皱紧眉头。
她只见过推卸罪责的,没见过把罪往自己身上揽的,就算甄睿才是他亲爹,也不至于这样维护吧?
赵玉璋没有开口,只是冷眼观察着甄睿才,甄睿才听谢秦剑这样说,立即放松下来,脸上紧张的颤抖被得意的笑容取代。
他大步走上前,朗声道:“陛下,我看仪鸾司分明是屈打成招!秦剑他年少轻狂,一时做错了事,也是情有可原,何至于受此折磨?”
甄睿才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跟着跪在谢秦剑身侧,满脸的懊悔。
“此事也是怪我啊!我不该告诉他实情,叫他知道他大舅舅是被昭庆公主所害。可我又如何能想到,这傻孩子竟如此冲动,背着我做下这等错事!”
“还请陛下看在臣这么多年的功劳上,看在这孩子年轻无知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
谢秦剑听到甄睿才为他求饶,很是松了口气,果然,那个声音就是天上下来的神仙,特意来拯救他的吧。
以后,他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凡事都听那个“神仙”的,有什么事情,都问过“神仙”意见再说。
谢秦剑在这里暗自庆幸,却不知道,池婙正坐在上首,一脸玩味地打量着他。
按照原剧情,谢秦剑和甄睿才这个舅舅相认后,就摆脱了马夫的身份,成了左鹰卫的一员。
后来,他在对抗西祈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不到两年的功夫,就成了大将军。
只是那时的皇帝已经快死了,以前的胆气也随着身体的衰老一去不复返,哪怕打赢了仗,也硬气不起来,跪着跟西祈求和不说,还要把亲生的明月公主送去和亲。
池婙很怀疑,这个怎么看怎么废物的谢秦剑,究竟是怎么连战连胜,当上大将军的。
只能归结于主角光环了。
想到当初她被主神威胁,没能抽死男主,池婙的眸色就深了一分。
既然主神如此重视这个男主,她就暂且饶他一命好了。
虽然她不在乎生死,但是她在乎输赢,这场游戏,她可不想输。
在找到主神的弱点之前,轻举妄动从而暴露给对手自己的目的,那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
就让主神以为,她有在好好扮演她的恶毒继母好了。
不过,就算男主死罪可免,活罪可难逃。
池婙微微勾起嘴角,“年少轻狂,为舅复仇,那倒真是情有可原啊。”
谢秦剑欣喜不已,脸上扬起笑,慌忙磕头谢恩,“多谢陛下,属下知错,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明月连忙着急地站起来,“阿娘……”
她这话还没说出口,池婙已经转了话锋,声音陡然一沉,“可是,你为什么要惹我的明月生气呢?简直是罪无可恕!不过,看在甄院使的份上,我免你一死,就赏你,流放南州吧。”
南州是最南边州府,路途遥远不说,那边气候潮湿闷热,多瘴气,中原的人过去,往往都活不长久。
谢秦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还要建功立业,还要当大将军,他才不要去南州,那种破地方,死了都没人知道。
谢秦剑摇头,一脸惊慌道:“我不——”
侍立在池婙身后的武文秀立即大声打断他,“罪犯谢秦剑,还不快谢恩?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谢秦剑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扭头将绝望的目光投向甄睿才,甄睿才朝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显然是要他认罚。
至少人没死不是吗?
想到“活神仙”要他按照甄睿才说的做,谢秦剑咬了咬牙,磕头谢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说完,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晕倒在地。
金乌卫立刻上前查看,“陛下,人犯晕过去了。”
武文秀看了眼池婙,见她神情冷淡,转头吩咐,“带下去吧,不要污了熙华殿的地。”
于是金乌*卫就把谢秦剑拖了出去。
这案子到这里也算是结束了,谁能想到,甄睿才和昭庆公主的这场争斗,唯一受伤的居然是谢秦剑。
甄睿才逃过一劫,心中越发得意。
就连池太后都得给他一分脸面,赵玉璋一个犯下忤逆之罪的公主,哪来的勇气上奏参他失职?
真以为这样就可以对付他吗?想从公主府出来,做梦!
他毅然道:“陛下,臣未能及时察觉并阻止谢秦剑的刺杀之举,的确有失职之责,臣愿意领罚!可昭庆公主曾公然忤逆先帝,殴打朝廷命官,如此重罪,不该宽赦!”
池婙微笑,“哦?那照你的意思,要怎么办呢?”
甄睿才眉目阴冷,“自然是谨遵先帝旨意,将昭庆公主囚于公主府,至死不得出。”
殿中除了甄睿才和钱谦,都是池婙的人,对这件往事并不清楚,听到这里,都很是惊讶。
这昭庆公主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过,先帝要如此惩罚她?
池婙看向赵玉璋,“昭庆公主,你有什么话说?”
赵玉璋站起身,走到殿中跪下,冷声道:“陛下,皇兄的旨意,我不服。”
“当年唐州城一战,若非我带领亲兵和城中百姓背城死战,唐州城这个军事要地,早已拱手让给了西祈人。可是,甄睿才给兵部报军功,却没有我亲兵们的名字!”
甄睿才立即反驳,“昭庆公主,你可不要胡说,这事我跟兵部报过,还给你那些战死的亲兵申请过抚恤金,那些钱可全都发到她们家人手里了。再说,就算我一开始没报,你后面不也给兵部报过?”
“是,我报过!可凭什么,你的男兵可以封官升职,分绶田地,而我的女兵,却只有赏银八千贯?”
甄睿才一声嗤笑,“你的女兵出力少,分得的钱银少,这不是理所应当?你就因为这个,带人大闹兵部,打伤了兵部尚书不说,这痛斥太祖先法,就这一条,便足够死罪了!是先帝宽宏大量,顾念兄妹之情,没有追究你,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我把皇兄也打了。”赵玉璋口气平淡,似乎并不觉得她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还冷笑着解释了一句,“他明明知道唐州城是我守下来的,却把功劳都算在了甄睿志和甄睿才的头上,还说什么夫妻一体?呵!”
殿中众人顿时倒吸了口冷气,连钱谦都惊得张大了嘴,赵明月也是瞬间变了神色,眼中的担忧一下子就变成了敬畏。
众人互相望着,心下嘀咕,这昭庆公主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难怪这事当初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只说昭庆公主是为爱发疯了,毕竟皇帝也是需要脸面的啊,被妹妹打了这事,哪敢四处声张。
甄睿才沉声道:“陛下,若是宽赦了昭庆公主,天子恩威何在呢?您就不怕旧事重演吗?”
池婙沉吟道:“殴打先帝,的确是过分了,昭庆公主,你这让我很难办啊。”
赵玉璋垂下眼眸,没有立即答话。
她早就预料到了,池太后不会轻易赦免她的,或许她们的利益有一致的地方,但这还不值得池太后冒险。
必须要让她看到更大的价值吗?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池太后尽忠,能让她得到什么呢?只是得到离开公主府的自由吗?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就算离开公主府又能如何呢?她手下的兵早就死了,散了,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
是她无能,是她让她们白白牺牲了,就算守住了唐州城,也没有一个人感谢她们,也没有一个人记住她们的名字。
她们的死,能够换到的,就是八千贯钱,真是可笑啊。
而更可笑是她自己,什么狗屁昭庆公主,不过是他们口中的疯子,就算她放狠话说要杀了甄睿才,不也没有做到吗?
甄睿才有句话说的很对,她赵玉璋,就只配在公主府发烂发臭。
赵玉璋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赵明月大喊,“阿娘,我觉得姑姑没有错,你放了她吧!”
赵玉璋心下一震,她说什么,她说她没错?
这些年,所有人都说她做错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做错了,可赵明月却说她没错,赵玉璋简直要流泪了。
可她最讨厌流泪,若是谁在她面前哭,她是要骂的。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赵明月,只见她一脸坦诚,眼神无比清澈,“阿爹否认了姑姑的功劳,明明是阿爹做错了!”
再看池太后,依旧是微笑着,只是眼神幽深,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会听赵明月的吗?赵玉璋可不敢相信。
别说她们并不是亲生母女,就算是亲生的,还会有争吵呢。
池婙轻笑,“明月,这可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宽赦昭庆公主容易,可是要如何堵住众臣,尤其咱们甄院使的口,那就难了,你总得给我想个理由吧。”
甄睿才要气晕过去了,你当我是死人吗,我还在这呢!
第53章 军令状
甄睿才算是看出来了,池太后就是在明晃晃地偏袒明月公主。
就是因为有这份偏袒,明月公主才敢那样嚣张,严刑拷打谢秦剑不说,还敢下他的面子,把他派去送礼的人都拒之门外。
现在还敢跟赵玉璋沆瀣一气,公然跟他叫板。
简直是可恶!
赵明月当然清楚她这样做,甄睿才会有多记恨她,可她根本不在乎。
自从上次会审,她在天极殿上和甄睿才针锋相对后,她就有了会得罪这人招致报复的觉悟。
不过她有阿娘的庇护,她才不怕。
可赵明月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娘要因为甄睿才反对,就不宽赦她姑姑?
她爹都已经死了,就算直接宽赦姑姑,甄睿才一个做臣子的,也不能怎么办吧?
至于那些官员,谅他们也不敢有意见,就算再不满也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
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找理由堵他们的嘴,除非阿娘就是不想赦免姑姑。
赵明月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也不敢真的质问池婙,紧皱着眉头,拼命转动脑子,到底要说个什么理由,才能叫甄睿才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呢?
偏偏她实在不擅长此中的门道,脑袋都想疼了,也想不出来。
若是薛师傅在就好了。
甄睿才见赵明月皱眉沉默,心中暗自得意,看来这明月公主也就是仗着池太后的宠爱,装得强势而已,实际上也没什么能耐。
不过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
赵玉璋想靠她翻身,可就找错人了。
甄睿才正要开口,打碎赵玉璋的这份妄想,赵明月忽然朝他瞪了一眼,脆声道:“阿娘让我招募女兵,我已募得兵丁千人,只是眼下却无人可以胜任将军一职,我要昭庆姑姑为金乌卫统领,训练新兵!”
甄睿才一愣,随即大声反驳,“我不同意!昭庆公主根本就不会带兵打仗,当初能够守下唐州城全是运气好,让她来操练新兵,简直就是儿戏!”
赵明月气愤道:“那也比你这个逃兵强!”
甄睿才涨红了脸,“什么逃兵?明月公主,你这是对我的污蔑。公主不知道打仗的事,我不与你理论。”
他转脸看向坐在上首的池婙,“陛下,这招募的新兵,花的可是朝廷的赋税,这银子扔下去了,总得看到成果吧?让昭庆公主来操练,是想让这些女兵学些花拳绣腿吗?”
赵明月给他这话气死了,握紧双拳,拼命忍耐着也没朝他脸上招呼。
而赵玉璋则在打量甄睿才身后的钱谦,心中衡量着,有没有可能躲开他的防守,杀了甄睿才。
可惜的是入殿不能带武器,否则她早就动手了。
池婙的目光扫过殿中这三人,心里翻了个白眼,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甄睿才倒是不难对付,可要想把兵权拿到手里,那就麻烦了,说不得,得借赵玉璋这把利刃一用。
只是利刃易伤人,赵玉璋和她是一样的冷酷性子,这可不是谁都能掌控得了,也就只有赵明月能够用亲情打动她吧。
而赵明月这孩子,的确越来越有主见了,脾气也跟着见长,这样的话,不如就把这难题交给她好了。
池婙心中打着算盘,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冷淡神色。
她看向甄睿才,“甄院使的意思,若是看不到训练的成果,就要解散金乌卫吗?”
甄睿才脑子平滑,没有李勉的谨慎,接着话就道:“那是自然,试问禁军十二卫,哪一支不是精兵强将?可如今这金乌卫,都是些弱柳扶风的娇娇女,实在有碍我大荣王朝的威名。”
池婙勾起了嘴角,“甄院使掌管军政多年,想必很擅长练兵之道,既然如此,那就照你说的办好了。”
甄睿才心下一喜,只是笑容还没来得及漫上嘴角,就听池太后接着道:“正好明年三月,各国遣使来朝,我打算在鸣凤台举行阅兵大典,展示军威。你就来做这阅兵总指挥,让禁军各卫比试一番,赢了的,自是重重有赏,输了,就直接遣散吧。”
甄睿才惊讶极了,瞳孔一震,“什、什么?”
让金乌卫跟禁军比赛?池太后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拿脚趾头想,都知道金乌卫赢不了吧。
池婙盯着他,语气意味深长,“怎么?这阅兵总指挥,你不想做?”
甄睿才心中一凛,哪里还敢说不做,“臣,臣领命。”
池婙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看向了昭庆公主,“赵玉璋呢,你敢不敢领这个重任?”
赵玉璋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已经五年没有带过兵了,也不知道那几卫禁军是什么实力,更不知道金乌卫的新兵是什么素质。
两眼一抹黑,神仙来了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偏偏还没等她想明白,赵明月就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大声应道:“当然敢,有姑姑在,咱们金乌卫根本就不可能输,必然能拿第一!”
池婙微笑,“好,既然明月这样跟我保证,到时候,若是你们输了,我就唯你是问了。”
她站起身,“那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们也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完,也不管殿中几人是什么反应,缓步朝后殿走了进去。
“恭送陛下。”众人跪下,目送她消失在左侧通道的帷幔后,才缓缓站起身。
赵明月拉住赵玉璋的手,一脸欢喜,“太好了,昭庆姑姑,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训练了。”
赵玉璋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心里那点因她自作主张而生的气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动。
毕竟,若不是赵明月拼命帮她在池太后跟前说话,她也出不了这公主府。
嘴角不自觉扬起,正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前传来一声嗤笑,“昭庆公主不会真以为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带出支像样的军队吧?别搞笑了,你们金乌卫参加阅兵大典,那就是自取其辱!”
赵玉璋抬头看去,果然是甄睿才,眸光瞬间冷了,冷笑道:“自取其辱,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赵明月立即应和,“就是,有你这个逃兵做长官,那手下,不得全是逃兵啊。”
“你——!”甄睿才气得血气上涌,手忍不住地发抖。
正要反驳,被钱谦一把拉住了,钱谦低声劝阻他,“大人,明月公主正得池太后宠爱,咱们没必要跟她逞口舌之快。”
甄睿才一把甩开他,冷冷看了赵玉璋一眼,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钱谦行了个礼,这才告退,跟着他出去了。
甄睿才回到值房,想到刚才在大殿上被明月公主怼得敢怒不敢言,就气得要死,刷地抽出挂在墙壁上的刀,对着桌案就一刀劈了下去。
轰的一声,桌案从中裂成了两半,桌上书册全部滑落在地上。
钱谦后脚走进来,吓了一跳,抬头,就见甄睿才眼睛猩红,直勾勾地盯着他。
“钱谦,你说为什么我们要听池太后那个女人的命令?”
钱谦连忙转身关上屋门,又走到窗边小心看了眼,发现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关上窗户,走到甄睿才跟前,低声道:“大人,您是疯了吗?大白天的胡言乱语。”
甄睿才放下刀,在椅子上坐下来,咬着牙道:“我就是看不惯池太后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一个女人,凭什么号令群臣?还有明月公主,居然敢指着我的鼻子骂,简直是可恶!”
钱谦叹了口气,“还好听到这话的人是我,若是别人,你现在已经被拉去仪鸾司,跟你外甥作伴了。”
说到这里,他疑惑起来,“也是奇怪,谢秦剑怎么会突然改口的?”
甄睿才冷笑,“我给他喂了颗养生丸,骗他说是毒药,他自然不敢说实话了。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人留着也是隐患,你派人去解决掉他,不要留活口。”
钱谦看他对自己的外甥这般冷酷无情,心中也是一寒,转念一想,也是谢秦剑太无能,他没必要去同情这种废物。
于是点头应下,“是。”
————
另一边,赵明月将赵玉璋请到自己宫里,设宴款待,还派人去请了薛淇来作陪。
两人虽然多年未见,从前也不怎么亲近,可这一顿饭吃下来,说说笑笑的,关系就熟稔了不少。
赵明月询问赵玉璋守卫唐州城的事情,赵玉璋看她想听,就随便捡了几件惊险的事说了。
赵明月听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一副崇拜得不行的样子。
赵玉璋受不了她,只能撇开话题,问她是不是练过箭,练了多久,赵明月一一答了,又说:“这都是阿娘要我练的。”
“看来池太后很重视你啊。”赵玉璋一脸沉思。
赵明月拼命点头,“是啊,阿娘对我可好了!还有薛师傅,也是阿娘为我寻的,薛师傅博古通今,什么都知道。”
薛淇站起身,给赵玉璋敬酒,微笑道:“久闻昭庆公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有大将风范。”
赵玉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摇了摇头说:“你这就是溢美之词了。”
薛淇温声道:“我已经听说了,公主您跟池太后立下军令状,要在阅兵大典上带领金乌卫获胜,世上有此魄力者,也只有昭庆公主您一人了。”
赵玉璋一怔,抬头看了眼薛淇,这才发觉她面相和善,给人感觉既亲切,又真诚,顿时心生好感。
不愧是明月的老师,明月有如今的品性,也是她教的吧。
这样想着,赵玉璋便也回敬了薛淇一杯酒。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相谈甚欢。
吃过饭,赵明月又留赵玉璋坐了一会,才送她离开,回去公主府料理杂事。
看着赵玉璋远去的背影,赵明月忍不住开口,“薛师傅,你说,为什么姑姑这样好的人,阿娘却不肯赦免她,硬要她许下军令状呢?”
薛淇神色平淡,眼眸却一点点染上幽色,“或许,是因为昭庆公主是一把利刃,一把令人畏惧的利刃,没有人可以掌控她。”
赵明月茫然不已,“师傅,我不明白。”
薛淇转头看向赵明月,缓声道:“昭庆公主这样的人,只会听从自己的命令。所以,就算陛下赦免她,她也不会因为这份恩德,而完全服从陛下。陛下让你为她求情,是想要昭庆公主对你有亏欠了,这样,她就会效忠你了。”
赵明月慢慢睁大了眼睛,原来这才是阿娘要她找理由赦免她姑姑的真正原因?
可是为什么?她才不需要姑姑的效忠。
第54章 特训
没等赵明月想明白,薛淇忽然问她,“公主喜欢读史书吗?”
赵明月摇头,“不喜欢,那些史书都是男人写的,写的也都是男人们的故事,实在没什么意思。”
薛淇看着她,“正因如此,公主才更应该读史书,不是吗?”
赵明月怔住。
“公主以为,女人的故事是如何从历史中消失的呢?”
“皇帝是如何成为皇帝,又是如何被推翻的呢?”
“从禅让到世袭,从举孝廉到科举,权力最终到了谁的手里?”
薛淇每问一句,赵明月就摇一次头,每摇一次头,脑袋就跟着低一分。
薛淇轻轻叹了口气,“再无能的皇子,也能继承大统,可是公主您,却做不了第二个池太后。”
赵明月抬头看向薛淇,满以为会在她眼中看到失望的神色,可是没有,她神情平静的很。
但偏偏是这份平静,令她的心脏刺痛了一下。
她不是不知道,阿娘对她的期望是什么,薛师傅对她的期望是什么。
可是,越靠近权力的中心,她就越能感觉到那潜藏在水面下的,巨大的阻碍。
宋光义、李勉、李孝辞、甄睿才……旧的人倒下去,又有新的人站起来,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永远没有穷尽的时候。
内心深处,不自觉害怕起来。
所以,她不想要薛淇的跟随,也不想要姑姑的效忠。
因为接受这些,就意味着她必须要满足她们的期待,必须要背负她们的命运,必须要开辟前路,一直向前走,不能停下。
如果失败了,她将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这对十四岁的赵明月来说,简直太可怕了。
为什么她们一定要推着她走上那条无比艰巨的道路呢?
她已经是这世上最金尊玉贵的公主了啊!
赵明月知道这想法很怯懦很卑劣,她也从不敢与人说这些。
可现在,她感觉薛淇好像看透了她的内心,心脏不由得一阵紧缩,令她透不过气来。
这时,薛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公主,从明天开始,我们学史辫经。”
“可是,”赵明月下意识反驳,看到薛淇的眼神后,声音立刻低了下去,“我明天要陪姑姑去校场操练。”
薛淇微笑,“那就晚上,公主以为如何?”
赵明月低头,“好,好的。”
————
翌日,赵玉璋跟着赵明月来到仪鸾司,站在校场边看金乌卫日常操练。
身为侍卫长的玉照立刻察觉到了她那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挥刀的手不自觉顿了片刻。
在招募新兵之前,金乌卫不过百人,职责就是保护池太后的安危。
而出生屠户家庭的玉照,在六神爱这个教头的摧残下,武艺进步神速,已经练出了一手鬼使神差的好刀法。
可饶是如此,她也知道自己做不了金乌卫的统领。
毕竟,训练皇家侍卫和训练一支精兵,那要求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本来也在琢磨,池太后会让谁来做这个将领,可想了半天,想到的都是些男将。
哪怕把眼睛瞪得再大,也无法从朝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面孔里寻出一个女将来。
因此,当她从武文秀那里得知昭庆公主跟池太后立下军令状,要来做这支新兵的统领时,可以说是异常惊讶了。
她倒不是怀疑昭庆公主的能力,只是,一想到对手是那些久经历练的老兵,心里不自觉就没有了底气。
丹映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打趣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是,若是她们输了,金乌卫会被遣散的啊!
丹映根本就不明白她对金乌卫的感情,这人眼里除了钱就看不到别的东西了,她也懒得和她争辩。
只是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金乌卫赢。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那道锐利的视线消失了。
她抬头,只看到昭庆公主离开的背影。
玉照顺势放下了刀,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心中疑惑,昭庆公主想要做什么呢?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明月公主走到队伍前方,将她还有时鹰等九人一齐叫出队列,往值房走去。
路上,玉照问她:“公主,这是要我们做什么?”
明月公主也不知情,“姑姑要我挑九个伶俐有杀气的侍卫出来,我便选了你们。”
玉照回头看了眼另外八人,发现她们都是上次参与过劫狱的,这何止是有杀气,连人都杀过了啊!
到了值房,玉照就见昭庆公主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身前桌案上摆着一叠书册。
见她们进来,就让她们每人领一份过去。
那书册只有薄薄两页纸,玉照识字不多,拿到手上,打开一看,只勉强认出个一二三四五。
赵明月站在她旁边,大概是见她紧皱眉头,立刻凑过来,告诉她这上面写的是军令,一共有十条。
赵玉璋站起身,厉目扫过她们,冷声道:“我是赵玉璋,你们新任的金乌卫统领,日后叫我赵将军就是。”
众人立即喊了声赵将军。
赵玉璋接着道:“金乌卫要参与阅兵大典,和其余禁军比试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你们十人,都是金乌卫中的佼佼者,通晓队伍行令,我选你们出来,就是让你们来做这一千新兵的百总,由你们来替我操练新兵,谁若是觉得胜任不了,现在可以站出来。”
玉照没动,她本来就想金乌卫赢,现在机会来了,她怎么可能推掉。
其余人也是。
赵玉璋点点头,“你们拿到的这十条军令,我不管你们识不识字,就算死记硬背,今天之前,都给我记死了。”
玉照心里顿时打了个突,认字对她来说太难了,让她背军令,她宁愿去校场跑十圈。
可她也不敢提出异议,跟着众人一起道,“是!”
大不了多花点时间,硬背下来,一天时间也够了!
可没想到,这之后,赵玉璋就把她们带到校场,特训了一天,特训内容也不是练武艺,而是跟着旗令,向左向右转,并且要求每个人的动作都要一样。
就拿这个去训练新兵?这能成吗?玉照心里直犯嘀咕,可也不敢违抗军令。
她转了一天,头都晕了,还没歇一会,赵玉璋就要抽检她们是否背熟了军令,并表示,“你们什么时候背熟了,就什么时候走。”
玉照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鹰她们一个个背完离开,心里越发焦急。
好在明月公主留了下来,陪她一起背诵,她感动的都要哭了。
反正等她背完,天都快亮了。
————
就在她们这些百总长肩负重任,接受紧急特训的时候,驻扎在上林苑的新兵,也正在议论新统领的事呢。
梅君嵘躺在通铺的最里侧,都准备睡了,就听到同屋舍的人说:“我听左鹰卫的人说,明年阅兵大典,我们要和禁卫们比试!”
梅君嵘微皱眉头,她记得说话这人叫柳襄依,似乎是出身武将世家,性格有些大大咧咧。
这倒没什么,可问题是她行事也十分不守规矩。
因为她们是刚刚入营,还没开始训练,柳襄依闲着就往同样驻扎在上林苑的左鹰卫那边跑,说是那里有她相熟的军官。
去了回来,还要跟她们屋舍的人说,左鹰卫的哪个队长长得帅,哪个旗长家世好。
这给她一种感觉,就好像柳襄依不是来当兵的,而是来钓金龟婿的。
因为这,梅君嵘不怎么喜欢她,也不想听她说话。
可没想到,柳襄依说的竟然是阅兵大典这事,她立刻竖起了耳朵。
有人小声惊呼起来,“什么?这是要我们跟左鹰卫比吗?不可能打得过的吧?”
“就是啊,我来这里之前,连刀都没摸过,更别说打架了,我可不要去!”
“对啊,我来参军就受了邻里亲戚好多白眼,再去阅兵大典,怕是要被他们嘲笑死。”
柳襄依对她们的担忧恍若不闻,笑嘻嘻道:“我听我表哥蔡尚说的,他可厉害了,肯定也要在阅兵大典上露脸的,若是我能对上他就好了,他肯定会让我赢的。”
梅君嵘听到这里,忍不住坐起了身,大声道:“难道你们就甘心被嘲笑,就不想打败那些男人吗?我们也是拿了朝廷的钱粮,也是要上阵杀敌的,难道到了战场上,你们也要指望别人相让吗?”
室内顿时一阵沉默,柳襄依也涨红了脸,只是说不出话来。
梅君嵘瞥了她一眼,“既然是比试,那我就要拿第一,你们可别拖我后腿!”
这、这人也太傲慢了吧!
“你——!”柳襄依恨恨瞪了她一眼,转身扑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把头蒙上了。
其余人也各自睡下,只是对于要和禁军各卫比试的事,心中不安的很,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可惜进了兵营,就没有再离开的道理,不然就成了逃兵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新兵们就听到鸣金声响,慌忙收拾被褥,穿衣起床,跑到校场上集合。
梅君嵘是动作最快的,抬头一看,只见校场上一面黑底白金的旗帜迎风招展着,旗下站着一位穿着甲胄的将军,身形挺拔,气势威严。
而在这将军身侧,则站着十名兵将,一列排开,双手全部负于身后,神情肃然。其中一位,就是募兵时和她比试过的明月公主。
和其余士兵的忐忑担忧不同,梅君嵘只觉得兴奋。
终于要开始了吗?
第55章 夺舍
临近初秋,晨风冰凉。
山里朦胧的雾气笼罩着空旷的校场,刚从温暖被窝钻出来的新兵,给冷风一吹,都忍不住抱紧手臂打起了寒颤。
大约过了两刻钟,在一阵吵闹纷杂的声音中,新兵才拖拖拉拉地走到校场集齐了。
梅君嵘站在队首,一直观察着主将赵玉璋的脸色,发现她从头到尾脸色都没变过,连眉头都没有皱过。
而其余十位总兵,亦跟个桩子一样站在主将之傍,直到赵玉璋吩咐她们领了队伍清册,给新兵分发腰牌,她们才开始动作。
十人站在队伍前面,照着募兵名册点名。点到名字的就去谁那边领取腰牌,列队站好。
梅君嵘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发现是赵明月,心中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怎么这么凑巧,就编到了明月公主的局里。
当时擂台比武,她故意输给赵明月,才得以摆脱了她爹,顺利入伍。
虽然她是很钦佩明月公主的为人,可对于她的武艺,心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她走上前领了腰牌,再走到队列中站定,这才看向腰牌,发现上面写了她的名字和一串编号,想必是用来辨识身份的,就把它挂在了腰间。
谁想才系好腰牌,抬头,就看到柳襄依走过来,在她右手边站定了。
她顿时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她要跟这人在一队?真是倒楣!
谁想柳襄依好似把昨夜的争吵都忘了,一个肘子怼过来,撞在她手臂上,笑道:“好巧,咱们居然在一队。”
梅君嵘冷脸扭过去,不想搭理她,柳襄依自讨没趣,也不说话了。
很快,新兵就分成了十局,每局108人,众总兵各自领兵走开,开始训练。
一开始的训练是很容易的,就是看赵明月的旗令向左向右转,再进一步就是向前行,向后行。
梅君嵘每一次都能准确完成,而在她旁边的柳襄依却总是转错边。
“为什么你看着令旗的方向也能走错?”又一次和柳襄依面对面,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
柳襄依无所谓的笑笑,“我分不清楚左右,旗令也看不懂,这也要怪我吗?再说当兵就练这些,也太枯燥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梅君嵘看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很是恼火,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校场外传来一阵嘲笑声。
众人立刻扭脸去看,就见一群穿着左鹰卫服制的人站在营门外,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为首的那人就是蔡尚。
自从谢秦剑入狱后,他凭着溜须拍马的功夫,很快就升了职级,如今不大不小也是个六品总长了。
他听到金乌卫在这里训练,奏请上官说要探一探军情,就带着人跑过来看她们训练。
看到赵明月带的兵,连个旗令都听不懂,操练也是乱七八糟,一点都不齐,立刻大笑出声。
他可还记得上次给赵明月送礼被赶出来的仇呢!
“哈哈哈哈……就这,还想跟我们左鹰卫比试,还是赶紧回家嫁人去吧!”
“兄弟们,你们快看,四行八列那个女的,长得还挺好看,要不你就嫁给我吧?”
“我早说过女的天生弱小,就不是当兵打仗的料。你们是想上了战场,把敌人给笑死吗?”
赵明月看着这乱七八糟的队伍,本来就有些生气,听到这声音,当即转头看向营门外左鹰卫那群人。
正在得意大笑的蔡尚给她这一眼吓到,呛了口口水,顿时青紫了脸,弯腰咳嗽起来。
等他再次抬起头,就见赵明月持箭对准了他,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旁边的士兵也没有了声音,一脸惊恐。
蔡尚脚步踉跄着,小心往后退,“别,别公主,我这不是笑你——”
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射来,哐地一声击在他脑袋上,头盔应声而落。
“滚!”
蔡尚脑袋都震晕了,也*不敢去捡头盔,转过身,领着手下就惊慌失措地就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次轮到金乌卫的姑娘们放声大笑了。
赵明月放下弓箭,将目光缓缓扫过她们。
迎着明月公主清亮却不失凌厉的目光,众人顿觉背脊一寒,笑声戛然而止。
赵明月厉声道:“给我继续练,没练整齐今天就别想吃饭!”
众人心中一凛,顿时停直了身板,不敢再嘻嘻哈哈了,继续听令训练。
不知不觉间,一个上午过去了,众人累得精疲力尽,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
眼见着太阳升到头顶,士兵们被晒得满头是汗,却也不敢抬手去擦一擦,毕竟上一个不听军令的柳襄依,已经被喊到队伍前面挨罚去了。
赵明月的嗓子也有些哑了,她此前从未想过练兵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而要把这些人训练成一支令行禁止、锐不可当的精兵,则更难了。
这时,营门值守的士兵来报池太后派人来了,赵明月一时听岔,还以为池婙亲自来了,立刻让请进来。
结果等人过来,才发现来的是丹映,心中难免失落。
“主子担心公主喊坏了嗓子,特意让我送来蜂蜜水给公主润喉解渴。”丹映笑着说着,将手中提着的红色食盒打开,捧出一碗清甜的蜂蜜水。
赵明月一看,晶莹透亮的蜜水上,还飘着几片桂花,香味四溢。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就要接过来,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就见士兵们一个个伸着脖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赵明月压低声音,“怎么就这一碗?”
丹映轻笑,“公主是要我每人准备一碗吗?这蜂蜜昂贵,那可没有这么多的钱购置。”
赵明月只好歇了这心思,但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喝,灵机一动,便向士兵们道:“等会,你们谁表现好,这碗蜂蜜水就赏谁!”
众人顿时一扫颓劲,打了鸡血一般,更加刻苦地训练。
最后,这碗蜂蜜水自然是落到梅君嵘的手里,把其她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她站在队伍前咕嘟咕嘟很是畅快地喝完,还不忘舔着嘴角,向旁边罚站的柳襄依打了个嗝,得意笑道:“真好喝。”
被晒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柳襄依顿时气得仰倒。
而丹映在旁边看完她们的训练,就告辞离开了。
————
“她们训练得如何?”池婙拿匙羹轻轻搅动着手里的米汤,匙羹偶尔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音。
丹映答道:“我看公主训练得很好,干劲十足呢,还把蜂蜜水赏给了下属喝。就是……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池婙继续搅拌手中的米汤,闻言头都没抬,“她自己跟我保证,要让金乌卫拿第一,我难道还能拦着她?再说,真正的名将,最要紧的本领就是能练出一支精兵,不能练兵的将领,要她又有何用呢?”
丹映不知道池婙后面说的这个她,是指明月公主,还是昭庆公主,毕竟她对于军事兵法可谓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便笑道:“主子说的是。”
反正顺着主子的话说,总是不会出错的。
池婙放下手中的米汤,“好了,去喊灵琼过来吧。”
丹映应下,转身出去了,过了一刻钟,灵琼进来,先给池婙行了一礼,便立在她身前听令。
池婙看了她一眼,问:“谢秦剑如何了?”
灵琼答道:“已经刺了面颊,打了锁拷,明日就遣人押送到南州去。”
池婙微勾嘴角,眼底闪过一眸冰冷,“既然明日就要走了,这碗米汤就赏给他喝吧。希望他流放途中,可不要出事。”
灵琼一脸茫然,这谢秦剑坏事做尽,怎么池婙还要赏他吃的?
不过她也不敢多问,恭敬应下,捧着那碗米汤离开了。
————
翌日清晨,两个男差人押着谢秦剑,出了都城,沿着官道慢慢往南走。
谢秦剑浑身是伤,带着铁枷,手上脚上又都拷了锁链,走一步,就疼一下,痛苦得要命,只能哀求差人走慢些。
这两个差人又哪里会听他的,举起棒子就往他背上敲,骂道:“晦气玩意!你还当你是什么甄府公子爷?快给我走,别耽误了我晚上住宿。”
谢秦剑登时不敢再说话了,只能拖着残破的身体,忍着疼往前挪。
脑海里还不忘喊那个神秘的活神仙,“快救救我吧,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走不到南州,就死了啊!”
偏偏这时,那声音没有了回应。
谢秦剑顿时绝望不已,还想要再多喊几声,忽而,两边密林里响起几声急促的弓弦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两个差人就应声倒地了,一看胸口,直接被狼牙箭穿透了,血流了一地。
谢秦剑惊得张大了嘴巴,“该不会是来救我的吧?”
心中一阵狂喜,大笑着朝林子那边走去,结果下一瞬,里面就冲出几个黑衣人,手拿长刀,劈头朝他砍过来。
谢秦剑顿时吓尿了,转头就跑,口中大喊,“救命啊!”偏偏有铁链拷着,根本跑不快,一个踉跄,就摔在了地上。
惊慌地转过身,就见黑衣人长刀朝他面目砍了下来,他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把你的身体给我,我能救你。”
如果是在平时,谢秦剑肯定会有所警惕,可现在生死一线,根本容不得他考虑。
况且,谢秦剑得到了这声音很多的帮助,对其信任不已,所以,在听到这个要求的瞬间,他立刻答应下来。
下一瞬,谢秦剑睁开眼睛,眼神彻底变了,冰冷的眸子直视着砍到面前的刀,一抬手,手上的锁链搅住刀身,啪的一声,刀裂开了。
断裂的碎片飞射出去,其余几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谢秦剑”站起身,捏住身上的铁枷,就像是捏住一块面包一样,稍稍用力,那铁枷就碎成了粉屑。
他低头,看着谢秦剑的双手,嘴角慢慢扬起计划得逞的笑。
“把你的身体给我,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最完美的主角。”
第56章 火器
谢秦剑毫不留恋地走过倒在路边的尸体,进了路边的密林。
他脚下速度飞快,不一会就走出了十余里,就算此刻有差人来追捕他,只怕也是拍马都追不上了。
忽而,谢秦剑听到有水流的淙淙声响,脚下动作一顿,转而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只见树荫下一条清澈明净的小溪,走到岸边一看,水面上照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额头上刺着一个大大的“囚”字,分外刺眼。
谢秦剑轻蔑一笑,抬手在空中一点,水波荡起,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林子里响起来,“主神系统为您服务。”
接着,一张泛着幽蓝色光芒的数据面板在他面前展开。
玩家:宋羽
等级:Lv5(满级9,在这条成神的道路上你已经走过一半啦,快去攻克更多的小说世界吧!)
能量积分:56954310……(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店兑换任何东西,但不得引起原世界角色的怀疑,请务必谨慎使用!)
通关世界:46(你已成功扮演了46个优秀的主角,获得了万千读者的喜爱,请继续努力吧!)
宋羽是一名重度死宅游戏迷,自从有一天得到这个主神系统后,他就开始了穿到不同小说世界扮演主角的神奇历险。
只要能通关一百个世界,他就可以彻底离开原来那个低级、虚假且丑陋的世界,在这个完美的虚拟世界成神,获得永生。
而为了确保成功通关的小说里,主角地位不会被觉醒者威胁,他只能花费更多的积分,复制主神系统的部分功能,创造出子系统,来绑定清理者进行维护。
可惜的是,那些清理者不是太愚蠢就是太无能,往往完不成几个任务就会死亡,报废的概率特别高,白白浪费他的积分。
除了池婙。
这是他最满意的清理者,从不出错,每个任务都能完美完成。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清理者居然会妄想弑杀他。
在完成最终的成神任务之前,他只有一条命,一旦在游戏里死亡,他想要摆脱现实的平庸生活在虚拟世界成神的梦想就彻底破碎了!
他绝不允许!
为此他毫不思索地,就消耗了大量积分来抵挡池婙的进攻。
本来有上亿积分的他,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用掉了一大半积分,面板只剩下五千多万了。
他气得吐血,一气之下就把池婙和她的子系统打包扔进了惩罚世界。
光是杀了池婙,那就太便宜她了。
这个惩罚世界可是他精心挑选过的,被主角五马分尸的恶毒继母,想想就够刺激。
谢秦剑看着面板上的积分,嘴角勾起一个阴险的笑,等他意识到自己笑得太丑陋时,又立刻收敛了起来。
他如今是主角了,可不能做反派行径,否则会被读者讨厌的。
谢秦剑用积分换了个美容膏,消除刺青后,就这溪水洗了把脸,让自己重新变得仪表堂堂起来。
接着又换了身衣裳,对着溪水欣赏了好一会,这才满意了,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按照原剧情,这两年他应该是在军队里不断打仗立功升级,拿下大将军的成就,可如今朝廷被池太后掌控,这条路应该是行不通了。
那就直接造反吧。
他记得原剧情里,有很多不满池太后执政的势力,而在延州当刺史的豫王就是最大的那一支,暂时可以先去投靠他。
倒时候,他再用计拿下延州,正名称王,岂不是显得十分足智多谋?也就能获得更多的能量积分了。
想到这里,谢秦剑站起身,回头看了眼都城的方向,眼睛眯了起来,池婙、赵明月……等着吧,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最完美的结局。
他转身,大步向延州的方向走去。
然而,谢秦剑没有发觉的是,就在他的右眼上,有一层几乎隐形的水膜,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才微微闪烁着一点几不可察的亮光。
那是池婙特意为他准备的隐形摄像器。
设定是,可以拆解成无数水分子混入米汤中,进入人的身体,再游动到眼睛的位置凝结成型,从而捕捉眼睛看到的图像。
而接收图像的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
池婙靠坐在寝殿中的软榻上,看着镜子里浮现的数据面板,瞬间坐直了身体。
原来所谓的主神,也不过是个拥有系统的普通人,必须要扮演完美主角才能通关成神,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难怪过往的任务世界里,都只有男主存在呢,因为只有成为这世界唯一的主角,才能获得最多的能量啊。
池婙微勾嘴角,可惜这一次,主神的任务注定要失败了。
————
深夜,忙碌了一天的赵明月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叫去了赵玉璋帐中,其余九位总兵也都在了。
赵玉璋坐在案后,桌上摆满兵书卷册,抬眸看了眼她们,沉声问:“人都来齐了?”
站在队首的玉照应道:“回将军,都到了!”
赵玉璋站起身,将手上一叠册子递过来,“那就来说说今后的训练计划,这是起居时辰表,我已经叫刊印好了。”
赵明月接过来一看,要晕过去了。
卯时起亥时睡,早晚吃饭时间只有一刻钟,训练任务除了走队列,还要排阵法,另外有负重练习、武艺训练,而武艺又分为火器、箭术、摔跤、刀法、剑术、棍法……她感觉自己好像没办法胜任这个教头的职务了,要不还是把六神爱从仪鸾司拉过来吧!
赵玉璋继续道:“此外,军官和士兵同赏罚,点卯不到,号令不尊,先记过,再捆打……”
正说着,有人提出异议,“将军,这训练对我们来说尚且可以承受,可对那些新兵来说是不是太严苛了些?她们身体素质本就比不上那些男兵,就连男兵每日也不过训练半天,我只怕,她们很难坚持。”
赵玉璋扬了扬眉,“就是因为素质差,才更要努力追赶,若光想着轻松,那还训练什么?都回家去算了!”
那人顿时低了头,不说话了。
赵明月暗暗点头,她可是跟阿娘保证了要赢的,不努力训练,输了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而且,再怎么样,也不能输给那些男兵,叫他们看笑话!
赵玉璋面无表情,接着道:“你们训练了这几天,对于手下士兵的能力应当也都清楚了,明日就开始分队训练。”
赵明月立刻竖起了耳朵,仔细听她讲述如何选兵练兵。
首先是选队长,每人择选聪明伶俐者九名,充选队长,再让队长择选队员十一名。
听到这里,赵明月第一个想到的名字就是梅君嵘。这人可谓是天生的当兵好手,武艺强,耐力足,人又聪明,还会背军令,队长非她莫属!
接着是队员的安排,两名火器手,两名长枪手,两名刀棍手,两名藤牌手,两名弓箭手,各自修习武艺,主打一个机动灵活。
还有最后一个,就挑那个又没能力又没实力的,安排去烧火做饭。
一听这个,赵明月眼睛就亮了,柳襄依平时训练最为懒散,让她去练刀练剑只怕都不好,做饭只怕是更合适。
赵玉璋将明日的训练安排说完,众人就领命退下,赵明月也要走,被赵玉璋喊住,“明月,你等等。”
赵明月只好回过身,“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赵玉璋看着她,神情缓和了半分,“你我私下说话,不用这样。我就听你说说,这份训练安排的看法?”
赵明月笑笑,“姑姑在唐州待了那么多年,肯定比我懂得怎么练兵,如此排兵布阵,可攻可守,若是练好了,未尝不能与禁军各卫一战。只是,为什么姑姑要设两名火器手呢?”
赵玉璋眼眸微亮,“哦?你接触过火器?”
赵明月摇头,“没有,只是从前听阿爹说这火器不好,火药装填费时,又难存储,耗资还大,远及不上弓箭便捷,而且在弓箭绑上火药,杀伤力还大一些呢,我看还不如多设两名弓箭手!”
赵玉璋只是笑,“等你见过火器的威力,就知道它的厉害了。我曾经跟皇兄建议大力研发火器,可惜那些文官腐儒斥之为奇技淫巧,宁愿拿钱去修什么城墙,也不愿拿钱来精进火器。”
“火器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赵明月眨了眨眼睛,满是好奇。
赵玉璋笑容满面,“我已经跟池太后申请制造火器,你也去给她吹吹耳旁风,叫她多批点钱。我不只要每队设立两名火器手,还要专门成立一支火器局。等到阅兵的时候——”
“等到阅兵的时候,那些男兵们就输定啦!”赵明月激动道。
虽然她不清楚这火器究竟有厉害,可光是想想一整支火器营,那场面就足够恢宏了。
“我明日就去跟阿娘说去。”赵明月满口答应下来,随即告辞,退出营帐。
打着哈欠回到住处,正打算好好睡上一觉,才进门,就发现油灯下坐着一个人,吓了她一跳,“谁?”
那人笑着转过脸来,也是一脸温和的笑,“公主,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每日都学史辩经的?”
竟然是薛淇!
这人知道她待在上林苑不回宫,竟然追过来了。
赵明月佩服极了,可惜她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双手合在一起,哀求道,“薛师傅,要不还是明日吧。”
薛淇脸上的笑立刻冷了,“看来公主不需要我的教导,我还是卸职回家去好了。”
赵明月慌忙道:“好好好,我学,我学还不行吗?”连忙走到桌边坐下,听薛淇讲课。
第57章 试枪
仪鸾司的校场上,众侍卫都站在边上,屏息看着场地中间。
池婙举起火枪,枪口对准一百二十步外的木靶,呼吸放轻。
一旁的军器局监丞王禄慌忙将点燃的纸媒双手递上,池婙接过来,点燃药线。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远处的木靶四散炸开,地上全是溅射飞落的碎片,杵在原地的木桩都着了火。
侍卫们被这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再看到木靶的惨状,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想象着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只怕没几个能活下来。
赵明月在旁边看着,也是暗暗咂舌,这火器的威力可比弓箭厉害多了!
箭矢穿不透铜革铁皮,这火器就不一定了。
侍卫们把木靶搬下去,重新换了个靶子,又在外面绑了层铁皮。
赵明月立即上前道:“阿娘,让我来试试吧!”
池婙可不觉得这枪有什么好的,射程一般,威力一般,后座力还大得吓人,一不小心就能射偏,更是连自动打火都没有,真就是块铁疙瘩。
赵明月兴冲冲地跑回宫,要她给金吾卫制造一批火器时,她还以为这世界的科技水平比她想象的要高呢,结果就是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她将火枪丢给王禄,转了转发麻的手腕,皱眉道:“这火枪要想派上用场,还需要改进。”
王禄连声应是,接过火枪,重新装填火药和铁弹。
心里却在腹诽,这明月公主真会给他找麻烦,这火器也就是看着厉害,用在战场上可比不过人家的长枪长刀。
赵明月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他装填个火药这么费劲,磨磨蹭蹭的,忍不住道:“这也太慢了,等火药装填好,敌人的弓箭都不知射了几波了!”
王禄笑笑:“公主说的是,这火枪缺陷太多,有时候还容易炸膛打伤自己人,实在没必要下大力气制造。”
说着,把装填好的火枪递上。
赵明月接过来,手猛地一沉,还挺重,好在她臂力见长,勉强可以拿稳,就学着池婙刚才的姿势,一手持枪,一手拿纸媒点燃火线。
轰地一声,枪直接从她手上掉了下去,再看靶子,她这枪直接打偏了,只打到了包着铁器的一个小角。
赵明月看着被震得直发抖的手,惊讶极了,阿娘方才怎么握得那样稳,害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过,这火枪的确缺陷太多,只怕临阵对敌作用不大,更别提让金乌卫那群新兵练了。
赵明月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枪,看向池婙,“阿娘,这火枪装填费时,又沉重得很难以携带,若是能和弓箭一样轻便,还能连射就好了。”
王禄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公主这是异想天开呢,若真有这好东西,那什么西祈国,早被我们打得跪地求饶了!”
赵明月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又怕自己不懂行,说的话惹人耻笑,便不说了。
池婙伸手在赵明月肩头一搭,冷目看向王禄,“王监丞的意思,是说你没本事,做不出这连射火枪?”
王禄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呐呐道:“陛下,不是臣没本事,只是这连射火枪,那就是不可能的事。”
池婙心中冷笑,若不是她有所顾忌,现在就掏出大菠萝给他来一百发连射,看他还敢不敢嘴硬做不出连射火枪。
她冷声道:“既然你做不到,那这制造火器的差事,就换别人来吧。”
王禄低了头,心中却不以为意,这军器局就没有比他更懂火器的人,池太后想制造改进火器,还真非得找他不可。
池婙不用看他,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抬手,直接把六神爱叫过来,“王禄,你可以卸职回家了。从明日起,六神爱就是军器局监丞。”
王禄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她、她一个教头怎么能当监丞?她知道火器怎么做吗?”
池婙在脑子里跟六神爱对话,“你的数据库里,应该记载了制造火器的方法吧?”
“检索中……检索到一千六百条结果……”六神爱先老实查了遍数据,再发火,“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外一回事!你现在是连积分都不想花,就逮着我薅是吗?”
池婙直接忽略她后面那一句,满意道:“那就行。实践的事,就交给工匠去做好了。”
反正身为一国太后,钱有的是。
池婙看着六神爱,微笑道:“我要一批连射火枪,加装瞄准器,射程两百步往上,可以做到吗?”
六神爱咬着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赵明月立即看向王禄,讥讽道:“我六师傅聪明绝顶,不仅会制造火器,还会制造连射火枪,不像王大人,什么都不会,你还是赶紧退位让贤吧!”
王禄给她这话气的脸都青了,却又无从反驳,他如何能想到,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就把官帽子给丢了。
只能在心里恨恨诅咒,一群女人能干出什么大事,等着吧,阅兵那天,你们金乌卫迟早输得一塌涂地!
说不得,到时候还得请他回来。
和他的精神胜利法相比,赵明月心里却是实打实的畅快,毕竟火器的事能得到阿娘的支持,可以说是成功一半了。
毕竟,在她印象里,阿娘总是运筹帷幄,从来就没有失算的时候,就好像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只要她想,她都能摘得下来。
想要变得和阿娘一样厉害的她,还要更加努力啊!
赵明月回到上林苑驻地,跟赵玉璋说了火器的事情,赵玉璋以为此事全靠她从中周旋,很是赞扬了她一通。
这之后,新兵们照常训练,日复一日,动作越来越娴熟,队法阵型也越来越齐整。
赵明月也进步迅速,跟着士兵同吃同住不说,每日还要早起一个时辰,跟赵玉璋学习阵战兵法,上午盯着各队长训练士兵走阵列,下午练习射箭和长刀,晚上听薛淇讲课,学习史书和辩论。
这日下午,赵明月照例一身月白色劲装,手握长刀,穿行于各队之间,检视士兵们练箭用枪的动作。
在场士兵一扫刚入伍时的懒散与软弱,神情坚毅,一招一式都舞得虎虎生风,呼喝声响震天际。
这时,有士兵来报,“百总大人,军器局的人来了!”
赵明月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那士兵领命去了,不一会,六神爱领着军器局的人抬了一个大木箱进来,赵明月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摆了数十支火枪,看样式和上次的很是不同。
军营里消息传得快,玉照等几位百总闻知,全都围了过来。
六神爱拿起一柄火枪,给她们演示。
“这是瞄准器,这是扳机,扣下可以擦动火石自动点火,”说着,又拆下装在筒身下方的木制子铳,“这里提前装填了火药和弹丸,推入枪膛后就可以点火射击,打完一发就换一个。”
说完,她拿起枪,对准校场西面的山石,扣下扳机,轰的一声,山石碎屑四溅,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将子铳一拆一装,再次开枪。
围观众人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第一批做了一百支,报废了八十三支,只有二十七支能用,你们自己分吧,我走了。”
六神爱送完东西,领着人转身就走。
赵明月尚且沉浸在新研发的火枪威力中,其余几人已经已经开始上手抢枪了。
一个百总管一局,一共是十局一千二百人,二十七支来分,每局能分二点七支。
玉照率先伸手,“我们局至少拿四把!”
其余人跟着伸手,“那我拿三把!”
“喂!你们都拿完了,我们用什么?”
“这才第一批嘛,你们可以等第二批,不瞒你说,我手下的兵就适合打枪。”
“适合个屁,谁不知道她们连火器是个啥都不知道,把枪给我!”
等赵明月反应过来,她们已经快要打起来。
这时,一声咳嗽传来,“每局两支,剩下七支放我营帐去。”
众人立刻停止争吵,齐齐回头,正想问候一下你哪根葱还想要七支,看到来人,顿时噎住。
“咳咳——是,将军!”
————
就在金乌卫这边正为了几支火枪争抢不休的时候,甄睿才正领着两个府兵检视左鹰卫。
钱谦特意选了六十个高大威猛的男兵,组成一支气势逼人的队伍,给甄睿才演示了一下他们铁拳碎石头的功夫。
“大人您就放心吧,金乌卫那些女兵的素质,跟我们比起来,那差的远了,我之前派手下去看过,连个队列都走不齐,阅兵大典上,您就等着看她们笑话吧。”
甄睿才赞许地点点头,“很好,记得叫他们收着点力,别给人打坏了。到底只是场比试,武艺切磋嘛,没必要闹得你死我活——啊!”
正说着,轰的一声巨响,从隔壁金乌卫的驻地传来。
甄睿才立刻抱头,惊慌四望,“怎么回事?”
钱谦一脸镇定,“是金乌卫在练习火枪,那火枪我以前在军器局见过,一点威力都没有,装填又慢,等她们打完一枪,我们这边刀都砍过去了。”
甄睿才冷静下来,笑道:“看来赵玉璋也是没别的办法,才会指望火枪这种奇技淫巧,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玩意。”
第58章 走火了
钱谦连连点头,笑着应和甄睿才的话,只是仔细一看,那笑容里却有些勉强,四处游移的眼神里,也透露出一丝不安。
他倒不是在担心金乌卫,而是想到了甄睿才之前吩咐他解决谢秦剑的事。
他派去的人竟然全都失手被杀了,连那两个押送谢秦剑的差人也死了,唯独谢秦剑不见了踪影。
得知消息后,他并没有立即告诉甄睿才。
毕竟,若是让甄睿才知道,他连一个谢秦剑都解决不了,难免要受责罚。
于是,他让人处理了杀手和差人的尸体,继续追踪谢秦剑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
可今日甄睿才突然来营地检视,他着急忙慌组织了一支队伍应付后,难免担心甄睿才会问起此事。
果然,看过士兵训练后,两人来到中军大堂上,甄睿才便向他问起了此事。
钱谦心中一番衡量思索,瞒下了事情真相,“大人放心,事情已经办妥了。从都城往南州路途遥远,难免遇上些匪盗野兽,他的死,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身上。”
甄睿才很是满意地笑道:“很好,你办事最是利落,如今我身边也只你可以信任了。你好像还是四品的品级吧?等阅兵大典办完,我就可以请旨给你升一升了。”
钱谦慌忙跪下,“谢大人恩赏!”
甄睿才点点头,“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地训练军队。”站起身,走出大堂。
钱谦送他出去军营,看着他在府兵搀扶下,上了马,噔噔噔地走远了,这才收回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在是应付过去了,至于阅兵大典……钱谦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就金乌卫那水平,那不是随便练练都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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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经过近半年的艰苦训练,金乌卫的队列阵法已经变得异常熟练和精湛了。
从队伍上方看下去,前后左右都跟墨线一样笔直,不时变幻阵型,分离聚合,队伍都没有丝毫散乱。
在训练的这段时间里,池婙还亲自来视阅过一次,当时,士兵们都兴奋激动得很,踩在地上的步伐铿锵有力,把校场上的灰尘扬起几尺高。
池婙看完训练后,跟赵玉璋单独说了会话。
赵明月还担心姑姑会被斥责,却没想到谈完话后,一贯冷厉的赵玉璋竟变得兴奋雀跃起来,令赵明月困惑不已。
阿娘究竟跟姑姑究竟说了什么?
赵明月问赵玉璋,赵玉璋却不肯透露,只说等阅兵那天你就知道了。
于是,赵明月开始盼着阅兵大典快点到来了。
经过这么久的训练,再加上连射火枪的装备,她对于在阅兵大典的比试中获胜,不说十拿九稳,也是信心满满的。
而且,六神爱之后又改进了第一批火器,一批比一批好,威力巨大,甚至还研发出了短铳火枪,可以随身携带。
在武器的加持下,女男之间的力量差距缩小,她可不信金乌卫就赢不了。
在赵明月的期盼下,阅兵大典很快就到了。
驻守在都城附近的主力部队全都汇集在都城外鸣凤山鸣凤台下,除了金乌卫和左鹰卫外,还有左右龙卫、左右虎卫等四卫,人数约有五万之众。
众将领领兵提前几日到达,各自安营扎寨,旌旗在山林间绵延数十里,鼓声阵阵,响彻荒野。
这是池婙掌握政权后,第一次检阅军队,这不仅仅只是向天下人展示君威,更是为了检验军队对她的忠诚。
不过,这么多人汇聚在鸣凤山下,人要吃粮,马要吃草,自然需要很大一笔钱。
好在池婙前面刚抄了李相一党,国库充足*,这点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先帝在时,也有过几次阅兵讲武,众将领对流程都熟悉了,今年池太后也已颁布了明文,要各军公平比试。
首先是各军将领带领兵马走队列、排阵操演,由六部官员评判打分,接着是各军将领比试武艺,最后每军派出十二人进行小队攻防战。
胜者加十分,败者减十分,最后各环节分数相加,决出最后获胜的军队。
最终获胜的军队,士兵都升职一级,赏赐有差。
无论比试规则如何,这些军队的士兵都满是自信,因此,等他们看到金乌卫的旗帜在山林间高高竖起,迎风飘扬时,都忍不住讥笑起来。
“一群女兵?是要来给我们表演跳舞吗?”
“我看她们就是来搞笑的,叫别国使臣见了,还当我们大荣王朝没人呢?”
“听说金乌卫统领是那个疯了的昭庆公主,我看她是真的疯了!”
“哈哈哈哈……说不定她们是想使美人计呢,你们可得注意了,别到时候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了。”
“滚,我可不近女色。”
总而言之,这五支卫队根本没把金乌卫放在眼里,不是讥讽就是嘲笑,还有的想到“美人计”就浮想联翩起来。
赵明月跟着赵玉璋,领了一队士兵在营地外围巡视,凑巧听到驻扎在附近营地的士兵传来的嘲笑声,立即气得涨红了脸。
她停住脚步,手摸到腰间的短铳火枪,“真想朝他们脑袋上来一枪!”
赵玉璋伸手过来,将她的手按住,淡声道:“不过这么几句话,你就沉不住气了?若是上了战场,敌军一激,你岂非就要失去理智?”
赵明月放下手,神情有些沮丧,她不是为自己不平,而是为手下的兵不平。
“一想到镇守国土都是这种货色,我就生气的很。姑姑,咱们女兵也没什么差的,凭什么要受他们羞辱?”
“拳头硬的是霸主,那就在明天的比赛上,把他们都打趴下。”赵玉璋说着,眸色沉了下去,透出一股冷冽的杀气。
忽而,前方传来一声讥笑,“呦,把我们都打趴下,赵将军真是好大的口气。”
赵玉璋抬头看去,只见甄睿才在府兵的簇拥下,缓步走过来,到十步之外,很是谨慎地停住了。
他笑着说:“昭庆公主你是做梦做多了吗?还以为会有唐州城那次的好运气?不想在明天的阅兵大典丢脸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赵玉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火光闪过,轰的一声巨响,甄睿才跟前石屑纷飞,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甄睿才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府兵慌忙上前将他扶起来,一看,衣袍下摆都烧坏了,腿上老大一道伤口,正汩汩冒血。
甄睿才疼得脸色发白,心中大怒,扭头看向赵明月,却见她笑吟吟的,一脸无辜道:“甄大人,你没事吧?我可不是故意的!是这火枪不好,老是走火,没想到这次把你给打伤了,真是抱歉呢。”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甄睿才更气了,这是把他傻子吗?笑得那么开心,鬼才信你不是故意的呢!
可偏偏赵明月身为公主,还跟他道歉了,他在生气,也发作不得。
“哼!既然你们要一意孤行,就好自为之吧,反正到时候丢脸的也不是我!”
说完,甄睿才青着脸,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去了。
赵玉璋冷目看向赵明月,赵明月立刻束手站定,低声道:“我错了。”
赵玉璋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做的不错。”
赵明月惊诧抬头,随即脸上绽放出一抹无比灿烂的笑容。
————
翌日,阅兵大典正式开始。
池婙一身鎏金色的铠甲,头戴盔甲,站在鸣凤台上,倚栏而立,俯视着台前广阔的校场。
忽而,两面传来一阵欢呼,“池太后千岁!”
她循声看去,发现远处山坡上、高坎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心中也有些惊讶。
怎么军队都还没入场,这些看热闹的百姓就已经赶来了?
百姓们对于谁当皇帝可没什么概念,对于朝堂上的纷争也是一概不知,只是听到有人说池太后登上观礼台了,就跟着叫喊起来。
不过喊了一阵,就有人疑惑起来了:“怎么没看见皇帝?”
“那皇帝就是个痨病鬼,一点风都不能吹,哪里能出来让你见着!”
有人插嘴道:“你们知道个什么?皇帝是被太后囚禁起来了!”
众人不信,“什么?不可能吧?”
说话的人不服气,坚持道:“怎么不可能!”
若是梅君嵘在这里,肯定能认出来这人就是她便宜老爹梅老六。
自从梅君嵘入了伍,钱也没往家里拿,梅老六坐吃山空,整日怨天载道,对池太后和明月公主记恨不已,觉得是她们抢了他女儿,每日就往人堆里扎,说些似是而非的谣言。
“我告诉你们,我女儿就在军队里,你们等会就能看到她了。池太后搞个全是女人的军队,那就是想自己当皇帝!”
“胡说八道,一支军队若全是女人,那还能看吗?”
“就是就是,说谎话不打草稿,一边去,别当着我看阅兵。”
鸣凤台上,甄睿才和六部朝臣都到了,恭敬站在池婙身后,此外还有西岐国、金石国、罗黑国等各国使臣也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步上观礼台。
池婙笑着看向甄睿才,“甄院使,你执掌军政多年,定然治军有方,这次阅兵有你指挥,想来定然能一展我朝军威,震慑外国来使。”
甄睿才自信满满,得意道:“谢太后夸奖,这都是臣的应尽之职。”
池婙看着他眼底流露出的傲慢,眸色冷了一瞬,转眸看向身侧的武文秀,“那就开始吧。”
第59章 阵演
武文秀立刻会意地走上前,展开圣旨。
甄睿才见了,很是不认同地皱了皱眉,让女官来宣旨,她那小嗓门谁听得到啊?
连忙开口:“太后,这发号施令还是让臣来吧,女官嗓门小,万一士兵们听不清,还当是哪来的蚊子叫唤呢,岂不是丢了朝廷颜面?”
武文秀脸色微愠,这甄睿才怎么敢对她指手画脚,真当她是吃素的吗?
在数万军士面前宣读诏书,她肯定是有准备的啊。
来之前,她特意去军器局跟六监丞讨了个东西,
是一个外大里小的铁筒子,看起来跟唢呐一样。
对着铁筒子小口讲话,大口就会传出巨大的声响,她试着用了一下,把她自己都吓一跳。
甄睿才这种随意质疑太后近臣的行为,本质上就是仗着自己执掌军权,没把太后放在眼里,她很有必要让这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想到这,武文秀收起眼底的愠怒,笑着说,“我的嗓门可不小,院使大人要试试吗?”
甄睿才不以为然,“武侍书何必逞强,你就算喊破喉咙,这台下的将士也听不清啊。”
武文秀一抬手,就有侍女捧上铁筒子,她拿在手上,把大口对准了甄睿才,大声喊道:“奉天承运,天皇太后诏曰——”
通过喇叭放大的声音猛地在甄睿才耳边炸开,他大吃一惊,吓得尖叫了一声,“啊——!”
紧接着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脸色苍白如纸。
近处的侍女早有准备,都提前捂了耳朵,看到他这副仓皇失措的样子,慌忙笑着走过来扶他。
而站得后面的官员也是吓了一跳,这什么东西,怎么将声音放得这么大?
随即就看到了甄睿才的丑态,登时没忍住,纷纷笑出了声。
甄睿才脸色通红,一把推开前来扶他的侍女,强作镇定地站了起来,没成想扯动了昨日的腿伤,一个踉跄,险些又摔倒。
手死死抓住栏杆,才勉强站稳了。
心里气得要死,目光盯紧了武文秀,竟然叫我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迟早要你好看!
武文秀可没空注意他的丑态,专心向兵士们宣读诏书,沉静平稳的声音通过铁筒子放大,远远地传出去。
诏书中,肯定了各军将士是大荣的精锐之师,嘉赞了士兵们背井离乡守护国土的功劳,要求众人在今日展示出大荣王朝的军威,鼓舞士气,威慑敌人。
校场上,兵将纷纷屈膝跪倒,认真聆听,心中惊诧不已,这声音怎么能传得这么远,莫不是仙音传声?
等武文秀念完,全场鸦雀无声,望向高台的一双双眼睛里满溢着敬畏。
池婙拿过武文秀手上的喇叭,视线看着台下的士兵,嘴唇凑过喇叭,“阅兵,开始!”
鸣凤台前,一块盖着红绸的高大石碑耸然而立,两侧摆着礼炮,随着池婙这声令下,礼炮齐发,声音震天。
一队队士兵排列整齐走过,并随着令旗的指示不断变幻阵型,向观礼台上的池太后和一众官员,以及远处山坡上的百姓展示着飒爽英姿。
负责评阅的官员纷纷打出七分、八分的高分。
刚在众官员面前丢脸的甄睿才立即找回了自信,挺直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自然有那察言观色的官员上前赞赏道:“甄大人真是治军严明,有你的带领,士兵们肯定可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甄睿才笑着点头,很是受用,身为阅兵大典的总指挥官,他现在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
却没成想,转头就看到池婙打出三分的超低分,扬起的眉毛忍不住抽了一下。
就算池太后如此偏颇,也掩饰不了他的优秀,旁人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
他想起当初,就是池太后让赵玉璋当金乌卫统领,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好在他也不怕,赵玉璋那治军水平,想要借此翻身,在阅兵大典大出风头,是怎么都不可能的。
池太后不会真指望她能训练出一支强兵吧?那些女兵参加阅兵大典,不过是闹笑话而已。
到时候,金乌卫遣散,赵玉璋自然也得领受失职之罪。
他一想到能够看到赵玉璋备受打击痛哭失声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愉悦,连带着被赵明月故意打伤的腿都没那么痛了。
一共六支卫队,甄睿才将金乌卫安排在最后面出场,而左鹰卫则压轴,这样两支队伍对比起来,才会更加鲜明惨烈。
这时,左鹰卫走到了鸣凤台前,各个都是身材高大的壮男,气势十足,周围围观的百姓立时发出阵阵欢呼。而跟在他们后面的金乌卫整体矮了三寸,则显得势弱多了。
然而,走在前面的左鹰卫,虽然气势磅礴,脚步踏得震天响,可仔细看就能发现队列并不怎么整齐。
而站在队伍最前面的赵明月,听到周围的阵阵欢呼,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坐在马上的赵玉璋朝她投来鼓励的一瞥,她深吸了口气,随即挥动令旗,“向前!”
士兵们看到旗令,立即整齐划一地抬脚,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踏在地上的脚步声铿锵有力,立即盖过了其余卫队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立刻投向了这支走到最末尾的卫队,就见到了一支无比整齐的军队,就像是拿墨线比量着划出来的。所有人的动作都整齐划一,如同一人,气势如虹。
斜洒下来的阳光照在她们穿着绣有赤色金乌的战袍上,熠熠生辉。
在她们的对比下,前面的左鹰卫就显得有些散漫了,原本可以容忍的不整齐也变得格外扎眼起来。
就这样,金乌卫一步步向前,走到了观礼台的正前方。赵明月挥动旗帜,士兵开始有条不紊地移动,变幻阵形。
从一开始的方阵,再到复杂的雁行阵、鱼鳞阵,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变换了五六个阵形。
士兵们或进或退,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水波般在队列中传递,没有一丝混乱,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整个的阵法演练。
不知何时,周围的欢呼声消失了,百姓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军队,难以想象这群士兵半年前,有的是在闺房里刺绣的淑女,有的是洒扫庭除侍候公婆的寡妇。
要做到如今这份地步,尚且不知付出了多少的艰辛和汗水。
“好啊!巾帼英雄,这才是我们大荣王朝的好女郎。”有男人拍手道。
亦有女人兴奋激动起来,“好厉害!好威风!我也要去参军!”
只是这声音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当兵又有什么用?到时候可嫁不出去!”
“就是就是!哪个好人家会要这种女人进门,吓死人了!”
观礼台上,判官们纷纷打出了九分的高分,就算他们有心想给左鹰卫高分,可对比实在是太惨烈了,左鹰卫是显而易见的差劲。
而甄睿才的脸,则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武文秀拿着喇叭,朝台下宣布分数:“本次演阵,金乌卫,九分!名列第一!”
即使听到这个好消息,金乌卫依旧保持着严明的纪律,站姿笔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反倒是左鹰卫发出阵阵喧语,脸上都是愤恨与不甘,输给一群女兵,这怎么可以接受!?
钱谦连续喊了几声安静,也没有让他们安静下来。
观礼台上,池婙看向脸色铁青的甄睿才,一声冷笑,“甄睿使,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兵?队伍凌乱,军纪涣散,这样的军队,你告诉我,怎么打仗?”
甄睿才冷汗都下来了,当即甩锅道:“这、这都是因为左鹰卫统领钱谦治军不严!”
“可是,阅兵总指挥我是交给你的,出了差池我也只问你。”池婙脸色一沉,“你这是渎职!”
甄睿才愣了片刻,随即才领悟到这罪名的严重性,慌忙跪地,“臣、臣一向尽职尽责,绝无渎职之心啊!况且——”
他拼命转动脑子,灵光一闪,立即想到了一个借口,勉强镇定道:“陛下,这阅兵才到一半,或许他们军纪上是差了些,但是作战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
没错!那些女兵队列走得整齐又怎么样?不过是练一练就能做到的事情,可是武力上,她们再怎么练,也比不上男兵厉害。
池婙转回身,重新看向校场,“继续吧,下一场比什么?”
“下一场,由各军将领单人匹马比试。”
甄睿才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希望钱谦能争点气,不要再让赵玉璋赢了。
否则,池太后抓住他这个把柄,说不定要撤他的职。
可惜事不遂人愿,两刻钟后,钱谦被赵玉璋挑落下马。
“金乌卫,再积十分,总分二十九分。”
甄睿才脸色苍白,咬紧了牙,“不!不是还有……还有攻防赛吗?肯定能赢!”
攻防赛模拟是的战争中的攻城战,只不过在真实的战争中,是一方攻,一方守,而攻防赛是既要攻,又要守,特别考验将领的指挥能力和士兵的执行配合能力。
六支军队,每军派出两队,加上指挥官,总共二十五人。
其中,两支队伍,一队负责守卫城池保护军旗,一队负责攻占城池抢夺她军的军旗,军旗被毁者,城池沦陷。
校场上,六卫的旗帜已经高高插在了各军临时修建的城垛后,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甄睿才的目光看向了校场,士兵们正忙着搬运砖石泥土加固低矮的城垛,将旗帜牢牢保护起来,而金乌卫那边,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搬不动,那还不是一攻即溃?
他心中再次涌起了希望,这一次,绝对可以赢!
第60章 问斩
演武场上,众卫不断加高城垛,将旗帜牢牢守卫在修筑得已有一人之高的防御建筑后。
而以赵明月为指挥的金乌卫,不加固城防不说,甚至将两队二十四人全部都派了出去。
她们分成五队,快步朝着他们的“城池”移动,最前面的是藤牌手,然后是两名火枪手。
其余人见状,纷纷露出不解和轻视的神情。
“赵玉璋居然让赵明月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公主来做指挥?简直儿戏!”
“而且居然都不留人守城,攻城派的还是火枪手,她们不会赢了前两场,就以为安全无虞了吧?”
“必须要把她们第一个淘汰!”
排名末等可是会减五十分的,这是左鹰卫唯一的翻身机会。
本来钱谦还压力很大,看到赵明月这样指挥,立刻轻蔑的笑了。
他连忙派士兵和距离最近的右虎卫统领联络,一起合作去拔金乌卫的旗子,右虎卫没多想就同意了。
毕竟金乌卫眼下分数最高,必须要先把她们淘汰才行,这样最后的胜负,就可以从他们五卫中决出了。
输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输给金乌卫!
于是,十名左鹰卫和右虎卫士兵绕开金乌卫行进的路线,往只有赵明月驻守的“城池”冲去。
可惜没等他们到达,金乌卫的攻击就已经到了。
钱谦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放箭!”
五名弓箭手立即站在城垛口,弯弓射箭,箭矢刷刷刷,如雨一般朝金乌卫射去。
负责攻击左鹰卫的不是别人,正是梅君嵘。
身为这支四人小队的队长,她没有丝毫慌乱,当即下令道:“藤牌手,挡上!”
两名藤牌手立即翻滚向前,将藤牌护在身前,跟在她们的身后的两名火枪手被护了个严实,箭矢落在藤牌上,劈啪作响。
而几乎是同时,梅君嵘屈膝跪地,火枪口瞄准了墙头的士兵,扣动扳机,下一瞬,对面城墙轰然炸开,弓箭手胸口一痛,直接被打蒙了。
众人齐齐趴在了城墙后,不敢再冒头。
钱谦一脚踹上去,“怕什么?火枪打完必须要花很久的时间装弹,直接上啊!”
说着,自己拿起了弓箭,只是没等他搭好箭,梅君嵘下一发子弹已经毫不留情的射了过来。
胸口被子弹击中,身体猛地踉跄了一下,若不是穿了护甲,他此刻怕是已经倒下了。
而且,因为只是比试,为了避免伤亡,金乌卫的火器都减弱了威力,他们的弓箭和刀也都是没开刃的。
可即便如此,钱谦也被惊到了,怎么她们射击间距这么短?
不等他想清楚,又是两发火枪射了过来,钱谦立刻抱着头蹲了下去,垒高的石块哗地掉下来,砸了他一脸。
其余人都不敢再冒头,没有了阻拦,金乌卫轻而易举地登上了城垛。
梅君嵘一手持枪指着钱谦的脑袋,一手拔下了左鹰卫的旗帜,扬唇笑道:“这也太简单了。”
而另外五卫也是如此,一支接一支的旗帜倒了下去,唯有金乌卫的旗帜依旧高高飘扬着,黑色旗布上的赤色金乌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璀璨夺目。
前去围攻的十名士兵回头一看,天都塌了。
这还没过一刻钟吧?他们都还没到敌方阵前呢,怎么你们全倒下了?那还有攻城的必要吗?
再看前方,赵明月站在高高的城垛上,旗帜在她身后飘扬,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扎眼。
这时,观礼台上传来武文秀的宣告声:
“左鹰卫城池沦陷,减十分!”
“右虎卫城池沦陷,减十分!”
“左虎卫城池沦陷,减十分!”
……
“金乌卫攻下五个城池,加五十分!金乌卫获得本次演武的第一名!”
池婙看了甄睿才一眼,甄睿才退后两步,脸色苍白如纸,他怎么能想到左鹰卫会输得如此惨烈。
那个火枪,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不仅威力巨大,甚至还能连发连射,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恐怖了。
若是给他的军队都安排上,他们肯定能赢,这场演武不公平!
想到这,甄睿才就要开口辩解,却不想池婙率先转身走下了观礼台,众臣随后跟上,那几个国家的使臣也嘀嘀咕咕地,跟了上去。
甄睿才只好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大步跟上去,心里却依旧盘算着,要怎么推卸这次阅兵没有表现好的责任。
池婙率领众臣缓缓行至金乌卫的阵前,锐利的目光依次扫过士兵们的朝气蓬勃的脸庞,最终落在阵前的赵玉璋身上。
赵玉璋早已改了之前的颓唐,身姿挺拔,身穿银色铠甲,气势不凡。哪怕赢下了比赛,她眼睛里也看不到丝毫欢欣,更多是沉着与冷静。
池婙微笑道:“赵将军,你治军有方,练兵有道,使得金乌卫士气高昂,战力日增,夺得了此次演武的魁首。今日,我特赐你大将军之职,以表彰你的卓越功绩。属下诸士兵也都表现优异,各升职一级,赏赐有差。”
赵玉璋一怔,随即屈膝跪下,“谢陛下恩典!”
士兵们一齐跪下,欢喜道:“恭谢陛下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震天,响彻云霄。
甄睿才怕赵玉璋看见他,会找他麻烦,特意躲在了人群后,没有上前。
因此,她们这齐声呐喊,让他吓了一跳,心里一阵忐忑不安,几乎要站不稳了。
只是怕啥来啥,正担心着呢,就听到前方一声质问:“甄院使何在?”
他直觉不妙,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走,却被旁边的官员一把推了过去,啪地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朝他看来,甄睿才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走上前,“陛下,臣、臣在。”
池婙冷目看他,“当初你和赵大将军在我面前立下军令状,说要是谁输了,就要遣散军队,你可还记得吗?”
甄睿才脸色瞬变,踉跄跪地,“陛下,军队是国之大事,左鹰卫足足两万之众,岂可轻言遣散,一旦这样做了,不但会产生内患,还会招致外敌觊觎!请陛下三思!”
池婙眸色一暗,声音十足的冷酷,“甄睿才,我对你寄予厚望,你却玩忽职守,带出的兵军容不整,纪律散漫。治军如此不严,就是对整个国家的不忠!”
她一扬手,“来人,把甄睿才拖出去斩了!”
听到这个“斩”字,甄睿才整个人都吓懵了,直到侍卫上前来摁住他,他才反应过来,大声喊冤道:
“陛下,臣冤枉啊!臣自任阅兵指挥以来,夙兴夜寐,从未有丝毫懈怠,受阅军队凌乱涣散绝不仅是我一人之职,陛下怎可因此就判我死刑?”
其余官员也是这样想的,尤其是武官一党,纷纷跪倒给甄睿才求情,“陛下,唐州城一役中,是甄大人率军守下了疆土,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怎可轻易斩杀?”
李勉倒台后,朝堂势力大清洗,李相党不是被杀就是流放,与此同时,池婙也提拔了很多女官,但是和数目众多的男官相比,女官依旧只是绿叶红花的红花,绿肥红瘦。
只不过,这些男官的权势没有这么李勉那么大了,也不敢明着和池婙相抗衡,但是底下的暗流涌动,却是只多不少。
他们都想打倒李勉,但他们也都想做第二个李勉。
寒门党自觉在对付李勉一案上,为池婙立下了大功,理应得到封赏提拔,可之后池婙却并没有重赏他们,这叫他们很是不满。
因此,看到池婙嘉赏赵玉璋,惩处甄睿才,他们就意识到池婙是在故技重施,想要借此杀鸡儆猴,把兵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如果像甄睿才这样的功臣,都能让池婙说杀就杀了,那他们这些手无寸势的文官,不就更没危险了吗?
因此,寒门党也纷纷跪倒在地,劝阻道:“陛下,甄大人杀不得!他是武官之首,执掌军政多年,如此轻易斩杀,必会引起内乱,甚至是军队哗变啊,请陛下手下留情!”
似是要印证他的话,军队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和刚才的情况比起来,更显得杂乱无章了。
甄睿才见此情景,心中恐惧顿去,嘴角扬起一丝阴郁的笑。
若是池太后派人偷偷暗杀他,说不定还能成事,可若想当着军队的面杀他,借此树立她的权威,那是绝无可能!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冷笑,“甄睿才是守卫国家的功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甄睿才大惊,慌忙抬头,却见赵玉璋不知何时竟走到了他面前,手中一柄红樱长枪,枪头闪烁着和她眼神一样冷冽的寒光,杀气毕露。
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爬着退了两步,“你、你胡说什么?”
赵玉璋跟着上前一步,冷目盯着他,“当年唐州城一役,你率军弃城而逃,是我号召全城百姓背城迎战,才击退了西祈军!而你,贪功邀赏,将我手下亲兵的姓名全部抹去,独占了这份功劳,简直是歹毒至极,何止是该死,简直是该千刀万剐!”
说完,她转身向池婙跪下,身后披风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甄睿才冒领军功,欺君罔上,兼之治军不严,玩忽职守,其罪当诛!臣奏请以车裂之刑,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群臣哗然,甄睿才更是浑身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血色尽褪,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