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阿莴准时带着书本过来,她跟着周管事一同进门,又熟门熟路进了江庭雪的书房,与江庭雪共处一室。
此事被王春瞧见。
王春大吃一惊,忙拦下周管事问,“此女是何人?为何独身进了小侯爷的房中?”
周管事解释道,阿莴是平隍村的农女,是隔壁邻里,过来念书的。
岂料王春听到后,愈加惊诧,“小侯爷矜贵之躯,怎能受此屈辱,给一个山女当先生?此女何能何德,竟敢劳咱们小侯爷为她授课。”
周管事愣了一下,继而黑下脸,“此为主子的事,你我还是勿多置喙吧。”
王春却转头阴沉沉盯着书房的门,大半日都在门前转悠。
阿莴今日过来,因担心江庭雪还在不快中,她今日写字念书,依旧很小心,江庭雪看在眼里,全都知道,他也不多说什么,面上依如往常时的温和,只等给阿莴授课完,对阿莴道,
“多谢四丫姑娘昨日赠的猫儿,今早起来,我似愉快许多。”
阿莴听到这话,两眼微亮,露出丝有些羞涩的笑容,“夫子,我还很担心你今日不开心,所以我”
她低下头,慢吞吞从自己的布袋里,翻出一对以毛线团做成的小猫儿,特别小,不到掌心半边大,两只小猫儿相互依偎在一起。
她将小猫儿放在桌上,“我又做了一对小猫儿,想送给你”
江庭雪看着小娘子煞费苦心哄他的模样,不禁又闷闷笑道,“那可真是多谢,如今我确真要开心起来了。”
待下了学,阿莴收拾好纸张,飞快地离开了江府,王春却求见江庭雪,他上前来的第一句话,便是皱眉数落起江庭雪,
“小侯爷怎能这般行事,那等低贱之女,小侯爷怎能给她做夫子?”
“若小侯爷想收女弟子,过把夫子瘾,莫说是臣女,便是皇族里的贵女,也能收得!”
“倘若给县主得知,小侯爷行事如此不知轻重,她必要对小侯爷感到失望。”
江庭雪冷冷扫王春一眼,“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事?”
“不错。”王春点头道,“属下奉家主之命,特来协助小侯爷成事,期间也肩负有督促教导小侯爷之责。”
江庭雪冷笑声,“那可真多谢,原来你竟是个大忙人。”
他说完,起身丢下王春,自行出了屋。
一连几日,阿莴都如常来江府里念书,小娘子浑然不知,自己已被王春视为不详,她依旧努力地用功习字。
或许因阿莴认真勤学,终于在这一日,江庭雪考验先前的功课时,阿莴全部写对,一字不错,江庭雪有些意外地赞赏起阿莴,阿莴也格外地高兴,两眼都笑得弯弯的。
似是因这成绩,一下提升了她的自信,原来她努力去学,也能得一个好结果。
又似是她自觉总算对得起江公子这半个月来,一番好心的教导,她往后再也不必心虚来江家习字。
而阿莴这一件事,也让江庭雪连着几日不快的心境,有了丝涟漪,看着小娘子快活的神情,江庭雪心口莫名生出股喜悦。
他嘴角勾起笑,道,“你今日很不错,既做对了功课,我便有奖赏。”
“夫子要给我奖赏?”阿莴有些意外,又不禁有些期盼。
这是小娘子人生里,得到的第一件礼物,是以小娘子睁着双柔美的大眼,亮晶晶地看着江庭雪。
江庭雪话说出口,却并未提前准备什么奖励,看着阿莴望向他惊喜期盼的目光,他想了想,随手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红绳套住的白玉,递给阿莴,
“此为我自小一直戴着的玉,如今我把它赠给了你,盼你往后更加勤勉念书。”
阿莴不知江庭雪手中那块玉的价值,只觉得这白玉模样小小的一点圆,玲珑剔透,好似水做成的一般,温润可爱,很是好看。
她一见到这块玉饰就已心生喜欢,只是到底还有些客气拘谨,不大敢拿,江庭雪扬起眉,“夫子给的奖赏,你要推拒么?”
阿莴这才接过白玉,低头看着玉道,“谢谢夫子。”
阿莴是头一回得到礼物,这件礼物又是这样的饰品,漂亮得好似一轮圆月,好似发着荧光,阿莴很喜欢,她低头小心翼翼地摸着这块玉,一时竟不知该学着江庭雪,把玉也戴在自己的脖子上,还是收进荷包里保护好。
江庭雪却看着阿莴小心爱惜摸着他的玉的场景,心下一时浮起抹有些异样的感觉。
第42章 白玉连城
他不知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一时也无心去辨,只觉莫名有些愉悦。
他压了压这股感觉,给阿莴说了今日归家她要习的字,命周管事再拿盒新的糕点过来。
阿莴便拎着那盒糕点回了家。
王春就候在书房门外,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待开门后,看到阿莴手中捏着的那块玉走出来,王春大吃一惊,又难以置信地望着阿莴的背影。
那是老家主给小侯爷的玉佩,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玉。
那可是先帝赏赐的免死玉。
小侯爷怎能这般不懂事,将这世间无价之宝,就这么随意赠给了个卑贱的山里人。
王春皱着眉,阴沉沉地盯着阿莴逐渐消失的背影,沉默不语。
今日阿莴回家时,又带了盒糕点,五丫和六丫很是高兴地围过来,五丫咬着糕点就问,“四姐,你每日出门,去哪儿买这么好吃的糕点呀?”
阿莴笑一下,“是江夫子给的,我也不知他们上哪买的。”
五丫笑嘻嘻地咬着糕点,“真希望四姐每天都能去夫子那儿,我和六丫就能天天有糕点吃了。”
阿莴却看一下天色,急声道,“哎呀,得快些做饭了,阿娘马上回来的。”
今日因念书有了进步,阿莴在江庭雪那儿留得久了些,竟申时末才回来,她匆匆忙忙就去烧火做饭。
瞧见那块白玉还在手中,阿莴小心把玉戴在自己脖子上,她看到江夫子也这么戴着的,她便也这么戴着。
阿莴戴好玉,一头扎进厨房里。
然而阿慧今日归家却晚。
倒不是山货卖得慢,而是阿慧今日卖货,卖至酉时,瞧晚霞都已出来,但三丫还不知在哪条街上卖货,没回来。
阿慧有些生气地让二丫去找,“你三妹准是又跑去玩了,你让她快些回来。”
二丫应声好,转身去旁的街道里找三丫,她却被几个走得急的捕快撞倒,二丫“啊”的一声,差点摔跤。
捕头李进眼疾手快,一下捞起她,“哎呀,对不住,撞到小娘子了?”
二丫慌忙甩开李进的手,抬眼去看,这一抬眼,李进也看傻当场。
“不打紧。”二丫低头小声道,然而李进听到这个声音,却愈加惊怔当场。
是她?是那夜在俞知县的茶园庄子里,他遇见的那位姑娘?
错不了,这道清脆好听的声音。
李进愣愣看着二丫,他未料到,那夜的小娘子,长得竟这般好看。
“呵,咱们镇上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呢?”另一名捕头出声调戏,二丫脸一红,瞪那人一眼,就转身离开,李进呆站在那儿一会,猛地回过神。
阿莴一家的面容生得都不差,二丫的模样,自然也是好的。
身侧的同僚取笑李进,“怎么?李捕头,瞧见美人走不动道了?”
李进咳嗽一声,“别瞎说,说不得人家已经嫁人,你这么说话,传出去人家不要名声了?”
“哈哈。”那捕头笑起来,“你刚调回来咱平隍镇,不知道也不奇怪,她可还没嫁人。”
李进愣一下,想不到那小娘子竟还未许人家,他忍不住问,“你这话听着不对,你想说什么?”
“我劝你看看她就好,她家可是穷户,咱们这的郎君,可没几个敢上她家提亲”那捕头一路说起二丫家的情况,说了半天,李进却只听进一句,
“她叫二丫?今年十七了?”
二丫去寻三丫,她也以为,三丫定是又跑去哪间茶馆里听说书了,岂料二丫转了一圈,怎么也没寻到三丫,正奇怪呢,三丫从一侧巷子里,缓缓走出来。
第43章 她今日未来
自茶园回来后,三丫就暗中联络上俞桥的下人,由着那下人来回帮二人传信,今日,俞桥唤三丫去他那儿做客,三丫去了。
岂料,今日俞桥却忍不住想碰三丫,将三丫吓了一跳,就是不肯从他,俞桥也不喜欢勉强那事,本打算放弃,三丫却又慌了神,反扑进俞桥怀中道,
“俞郎,你果真喜欢我,就给我个准信,我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怎能由你不清不白地碰了”
“好好好,我给你个准信,你放心,阿花,我定会纳你过门,不会负了你。”
俞桥说着他惯常哄人的话,一时对三丫,心又痒痒起来,搂住三丫,不住亲下去。
三丫心也扑扑跳着,仰起头任俞桥亲吻她,她闭上眼,双手搂住俞桥脖颈,一时与俞桥亲近不已。
等三丫回过神的时候,酉时都过去一半,她猛地想起母亲还等在那儿,吓得就要回去,俞桥便与她约好明日相会的日子,三丫匆匆跑了出去。
二丫瞧见三丫,禁不住上前说她几句,三丫却瞥二丫一眼,“我这不是回来了?二姐,你急什么?”
二丫生气道,“不止我急,阿娘也急呢,你等会也这么去同阿娘说?”
三丫撇撇嘴,转头看向一边街道,心却还在急剧地跳着。
她勾搭着俞桥这么些天,总算见到成效,瞧着她成为官眷的日子已是不远,三丫想到这,面上忍不住带出些笑。
姐妹俩就这么一起回到阿慧那儿。
阿慧一见到三丫,禁不住又恼起来,三丫懒洋洋道,“阿娘,我这么晚回来,是去给你谈了个大单子,可不是去玩了。”
“俞知县家的公子,跟咱家定了好些山货,要咱们明日送去他那儿。”
阿慧听到这好消息,很是惊喜意外,不住问着三丫,俞家郎君要什么山货,要多少。
次日,因俞家要的货多,阿莴也跟着阿慧几人,挑着山货去俞府。
阿莴这一跟去,近午都还没回来,眼见大半日过去,阿莴还不来习课,江庭雪略有些疑惑,她不像没有恒心的人,怎么这会还不来?
王春却看着自家小主子数次望向门外的场景,阴沉着脸道,“小侯爷,江跃然即将抵达平隍县,还请你同我,尽快去镇上做准备才是。”
江庭雪听到这话,掀起眼皮朝王春看去一眼,他冷冷笑一下,“我自己去,暂还用不上你。”
不过是帮大哥定间歇脚的酒家,还用不上王春这把利刃。
王春却不住摇头,江庭雪不肯带他,万一事有变化怎么办?
然而小主子都这般发话了,王春也只得按捺下焦急,不住催促江庭雪快些出发去办妥此事。
江庭雪再次转头去看漏刻,眼见漏刻到了申时,阿莴还没来,江庭雪也不再等下去,他让敏行备上马车,前往镇上。
然而,马车在山道上行至一半,江庭雪坐在车里,忽眼见车窗外,一道身影交错而过。
江庭雪原本不在意,只这么一晃瞧见,却在马车错开那身影的瞬间,江庭雪猛地回过神,侧身探出头去看车外,果真瞧见阿莴正挑着两个空担子往平隍村回去。
江庭雪唤声“停下”,又命敏行将马车掉头,追上阿莴。
原来她今日没来习课,是帮家里卖货去了。
马车很快追上阿莴,“吁”的一声,别在阿莴身前,阿莴料不到会有马车突然拦住自己,惊得立在那儿,又急*退几步,转头朝车窗看去。
“四丫姑娘。”江庭雪靠在车窗边,温和地问,“今日怎么又忙着卖货了?”
第44章 何故为他做衣裳?
阿莴腼腆地笑一下,“对不住,夫子,我今日没能去你那儿念书,阿娘说,俞知县家的公子,忽然定了一批山货,她们拿不完,让我今日帮着挑一些。”
“因为太早出门,我瞧你家还没开门,想是你也没起来,不好打扰你们,便没和你说一声。”
她说到这,抬手颠了颠肩上已经轻松的扁担,又道,“我和三姐一同去俞府里,我倒还好,人家管事,算完我的货就让我走了,三姐到现在还留在里头,慢慢算着货呢。”
三丫的货太多,不好让阿莴一直等着,三丫便催着阿莴先回。
江庭雪盯着阿莴,面上微笑,“这么看,你还幸运些,能早些回家歇息。”
“哪呢。”阿莴道,“我还要回家帮六丫洗澡,还要做晚饭,一会阿娘她们也就归家了。”
“你还有这么多活?”江庭雪扬扬眉,“上车来,我送你回去。”
阿莴听到这,倒是有些愣神,她想到江家这马车,方才明明是往镇上的方向去的,忙摆手道,“不好劳烦夫子,你不是要去镇上吗?”
“不去了,上来吧,咱们一同回村。”江庭雪顿了顿,又道,“昨夜的功课,还没考你,正好这会碰上,可以考核一番,你昨日回去可好好习字了?”
“习了。”阿莴点点头,转身就爬上了江家的马车,敏行见阿莴就要带着扁担竹筐一同进车,忙急急抱住竹筐,“四丫姑娘,这些放我这吧,里头可能不好搁置。”
阿莴便把扁担和竹筐交给敏行,自己怀里小心地抱着个小布袋,钻进了车里。
在车上,江庭雪却没怎么问起功课,反倒同阿莴聊起别的,一会问阿莴每日都做些什么,阿莴掰着手指头数,“早起得先去洗衣,回来后收拾屋子,便该给爹爹做午饭,午时爹也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难怪阿莴总是午时去他家念书,未时离开,原来她每日总是忙到这会才得空。
一会又问,“那你等会回去要做什么?”
他本意是想提醒阿莴,这会天色还早,她若无事,可以来找他习课。
岂料阿莴道,“现在已是申时,我要去枇杷林里摘枇杷叶,阿娘有相熟的药贩子,要收这些叶子去做枇杷膏,再回家做饭,爹爹阿娘很快会回来的。”
一说到枇杷林,小娘子的神情立时变得神采奕奕,话也略微多了起来,一直说着家里如何卖枇杷的事。
江庭雪却看着阿莴一说到枇杷,眼底里好似都亮起了光芒,他嘴角不由微微弯起,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在想,阿莴定是很喜欢吃枇杷。
他并不知道,阿莴一说起枇杷林就高兴的原因,是那片枇杷林就挨着侯争鸣的家。
虽然枇杷林那一片的山头上,也有好几户人家住着,但离枇杷林最近的,却是侯争鸣的家。
而过去无数次,阿莴总是会在枇杷林里与侯争鸣见面,两人一同在枇杷林里散步,说话,摘枇杷吃,日子不知如何快活。
江庭雪听着听着,又留意到阿莴的手中,始终小心翼翼地捏着个小布袋,很是宝贝地护着,不知里头装了什么,他看了一会,也这么问了出来。
阿莴有些爱惜地低下头,轻轻捏了捏手中的布袋,道,“我给争鸣哥哥缝了件衣裳,还缺几种颜色的线,今日去镇上,正好都买齐了。”
原来这小布袋里装着的,是各种不同颜色的线。
江庭雪听到这话却觉不对劲,他微有疑惑地问,“你前夫子的衣裳,为何要让你来缝制呢?”
第45章 他大?
阿莴道,“因为争鸣哥哥要去参加秋闱了,我想着给他做一件新衣裳带去,也祝他中得好榜。”
原来是因为前夫子要考举,小娘子为表感激,送件礼表示心意,这么一看也说得过去。
江庭雪点点头,他却又想到什么,莫名问,“你那位前夫子,他今年年岁多大?”
听江庭雪一直把侯争鸣唤作前夫子,阿莴忍不住想笑,她两眼弯弯,抬手捂住嘴,文静地笑道,“争鸣哥哥今年十六。”
阿莴说到这,有些好奇地反问,“江夫子呢?”
“我?二十一。”江庭雪道。
他觉得自己这个岁数很没有问题,岂料小娘子听了,“哇”的一声,脱口而出,“这么大。”
阿莴刚说出这话,便骤然察觉自己话里的不合适,急急又住了口。
可她没忍住,目光直往江庭雪脸上瞄去,想江公子模样瞧着,明明也是少年郎的模样,没想到岁数已经二十一,她还以为,江庭雪和侯争鸣差不多大呢。
“大?”江庭雪脸色却一黑,二十一很老了吗?
听小娘子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他忍不住又解释一句,“其实我也刚二十,但家里都习惯往大一岁来说。”
实则他才二十。
阿莴“哦”的一声,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又说错了话,她低头小心地捏着小布袋,不敢再看江庭雪。
真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后面的一路,江夫子的脸色,始终不大好看。
马车很快就到了平隍村,阿莴心口“扑扑”直跳,同江庭雪告别,转身就飞快地跳下马车,往自己家里回。
阿莴下车后,江庭雪也缓缓走出马车,周管事瞧见,“咦”的一声,有些奇怪地迎上来,“二郎,你不是要出门给大郎定酒楼?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江庭雪不答这话,却莫名问一句,“周叔,我今年二十,很老了?”
“二郎怎么突然说这话。”周管事却有些愣神,他随即笑道,“不老,我家二郎正是好年华呢,男儿二十及冠,可以建功立业,娶妻成家,多好的年纪。”
他说到这,忍不住又道,“不过,二郎,你今年是二十一,不是二十。”
江庭雪脸色愈加地黑,他挥挥手,让周管事下去。
王春始终在一侧看着,他脸色也阴沉得很,方才他可瞧见了,马车上那卑贱的农女也在。
原来小侯爷竟悄悄同那小农女在一起,二人还在一个马车上,不知那小农女可有冒犯小侯爷的地方?
想必小侯爷就是为了这女子才误了正事。
他阴沉沉地盯着门外,看江庭雪就要如此进屋,他再忍不住,上前拦下江庭雪就道,
“小侯爷明明都已出门办事了,为何又要中途返回?”
江庭雪停在那儿,冷冷看着王春不语。
王春却恨其不争般道,“小侯爷该以正事为主,岂能被一个低贱之女扰了心神,若是县主得知,会对小侯爷如何的失望?”
江庭雪盯着王春看一会,忽慢腾腾笑起来,“不怕嘛,母亲不是请了你来助我?你多有能耐。”
王春被江庭雪这话堵得一噎,到底忍着后边的话吞咽回去,不再说,江庭雪却看也不看他,抬步离去。
王春回过头阴沉地看着江庭雪的背影。
次日,阿莴拿着书袋,又准时去了江家,可今日她走到江庭雪的书房门前,正要进屋时,有一人忽从隔壁出来,几步抢在她前头,就先她一步进了屋。
阿莴料不到会突然有个人冲出来,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个陌生的郎君,怎会突然出现,她原本步子慢了一些,正想让开些路给那人,不料却被那人擦肩而过时,狠狠撞了一下,阿莴被撞至一侧。
阿莴的身子撞到了门框上,疼得她倒吸口气,她有些惊异地看着那人进了屋,抬手揉了揉撞疼的肩膀,也慢慢走进书房。
第46章 他心头莫名一慌
王春今日特意守着阿莴过来,抢在她前面进了书房,他一进去,就站在门边对江庭雪大声道,“小侯爷如今行事越发地出格,昨日您就不该为了那低贱的农女折返回家。”
江庭雪就站在书柜前,抽取今日要给阿莴讲的书本,他背对着房门,听到王春这话,冷笑一声,并未搭理王春。
王春往前几步又道,“小侯爷矜贵之躯,怎能给那等粗鄙卑贱之人做夫子?那农女何德何能,能得小侯爷这般照顾?”
“我既受县主之令,来这儿助小侯爷成事,自也要督促小侯爷的一切。”
“若非我此次来了平隍镇办差,绝不会知此等荒唐之事。”
“小侯爷行事这般,已不记得主母从前的教诲,今日我必要给主母寄去一封信。”
“若是主母得知此事,知小侯爷被如此之女缠着不放,不知会如何生恼,她必不会容此女活着“
“放肆!”
听到王春的威胁,江庭雪忽然怒从心起,他骤然转身盯着王春,出声厉喝道,“你好大的胆!”
他怒颜于那,抬起脚就狠狠踹向王春的胸口,“主子行事,何时轮到你一个下人来指手画脚?”
这些日子,王春屡屡以下犯上,江庭雪碍于母亲的颜面,才忍着没对王春如何,怎料这王春今日竟敢威胁他?
简直是找死!
王春被江庭雪这么狠狠一踢,身子向后飞去,跌落地上,他“啊”的一声惨叫,抬手捂住胸口,痛得浑身在地上颤抖挣扎着,好似疼得不行,口中也已吐出股股鲜血。
也是王春这一倒下,江庭雪才骤然看见,那原本被王春挡在身后,此刻正站在门边,正一脸惨白望着他的小娘子。
阿莴被眼前这一幕惊吓到,见江庭雪此刻看来,她微有惶恐地看着江庭雪,突然转身就往外跑。
见阿莴如此,江庭雪心头莫名一慌。
“阿莴!”
他急声唤道,几步就追出去,郎君身长腿长,一下子就追上了阿莴,他侧身一挡,便将阿莴堵在了屋子门口处。
江庭雪挡住门口,就那么站在阿莴身前,阿莴不得不停在那儿,她有些害怕地后退几步,江庭雪却忍不住放缓了语气,轻声问她,“刚吓着了?”
阿莴目光惊疑地盯着他,缓缓对他点点头,江庭雪又轻声安抚道,“别怕,我方才是同他生气,不是同你,是他说错了话,我才如此对他。”
“他是说错了话,”阿莴白着脸,心下惊慌,不知是因为听到王春那么说她,还是因为看到了江庭雪凶狠的一面,使她一时害怕想逃。
她有些颤抖地道,“可,可你也曾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再如何生气,也不该如此行事”
江庭雪顾着安抚小娘子,“是,我确也有不对,下次再遇此事,我会克制些自己,不再如此。”
江庭雪说到这,语气再放柔了一些,“看来今日无法教你念书了,我同他也有些事需要商谈,你就先回家,明日再来,可好?”
阿莴点头同意,江庭雪这才让开屋门,看阿莴抱着布袋,急急跑出了这间书房。
江庭雪目光追去,等阿莴离开江家,彻底消失了背影,郎君这才阴骘黑沉着脸,缓缓转过身看向王春。
王春此刻已懒洋洋从地上爬起,他抬手一把擦掉嘴边的血,又低头拍了拍衣上的褶皱就笑道,“小侯爷真是风流多情,到哪儿都能令女子缠上来。”
“只是,还请小侯爷记住县主一贯以来对小侯爷的教导,勿让心神都错用在不对之处,误了正事。”
江庭雪始终阴沉着脸看着王春,看着看着,他忽温和地笑起来,“我现下倒确实有件紧要的正事要办,只是”
“要劳烦你也来一趟。”
江庭雪说到这,忽下令命人按住王春,将他带去暗室里。
第47章 我想开心一些
江庭雪要将他关押起来?!
王春料不到江庭雪竟会如此对他,他挣扎道,“小侯爷,我是你母亲派来助你之人,你岂能如此狠心待我?”
“你为个卑贱的农女,竟会如此失了心智,不仅将先帝赐给咱们江家的玉,随手就给了那农女,还违抗你母亲命令,将前来助你的人,这般无情对待。”
“你也不想想,若有一日,你的所有,皆被江跃然夺去,你还能有现在这样闲逸的日子,在这贫瘠之地,闲心自在地教人念书吗?”
“还望小侯爷三思,否则,我必将此事禀报给县主,而县主倘若得知小侯爷已被此女蛊惑,必不会留此女活于世间,请小侯爷三思!”
王春双手被束缚于身后,他死命挣扎,却架不住护卫众多,他被带到了暗室里,王春心慌不已。
江庭雪一脸阴骘地缓缓跟进来,他站到王春面前,看着王春,很温和地轻声问,“你方才说什么?”
王春仰面看江庭雪,不知江庭雪想问什么,他自个额上已是一片冷汗,双手也被江家护卫反扣于身后,只得仰起头道,
“小侯爷今日若要把我如何,王春绝不会躲避,只是可怜县主为小侯爷的一片心,还请小侯爷记着县主的苦心,莫”
“母亲为我之心,”江庭雪忽冷笑出声,打断了王春说话,“我怎会不知。”
“只是,有一件事,她却说错了。”
江庭雪慢腾腾说到这儿,左手却猛地朝前扣住王春的下巴,拇指与食指狠狠一按,迫使王春张开了口,他阴狠着神情,右手弹开‘慢蛇’的毒药瓶子,对王春低声笑道,
“谁说我是个,手里不敢沾血的人?”
王春骤然惊恐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江庭雪将毒药‘慢蛇’一下灌进自己口中,他慌乱地不住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毒药被灌了下去,王春两腿一软倒地不起,双手惶恐去抠自己的喉咙,呕出毒药,江庭雪不耐地将毒药瓶子丢到王春身前,拿出手绢慢慢擦拭手指。
他转身对下人命令道,“这三日将王春看管好了,别叫他腾出空,给我母亲写一些不该写的信。”
“是。”护卫们忙出声应下。
周管事看着这一切,摇摇头,跟着江庭雪出去。
夜里,夜空如水,江庭雪独自一人坐在庭院中,他就那么靠在椅背上,手中捏着一对毛线团小猫儿,安静地看着夜色里的庭院。
周管事端着碗冰雪元子汤过来,给江庭雪备着解暑热,他刚走到江庭雪身侧,江庭雪忽然道,
“我知道母亲一直不喜大哥,也一直很想除掉大哥。”
“但自小,大哥待我就很亲厚,视我为至亲兄弟,我想,我就这么一辈子,有些事我不乐意做,还是算了吧。”
江庭雪好似解开了什么心结,缓缓说着,“我只想开心一点。”
周管事沉默片刻,叹气道,“二郎不愿意这么做就不做。”
他想起今日王春说的话,不免也有一点忧心,到底忍不住问,“只是,二郎果真把老侯爷留给的玉,赠了四丫姑娘?”
“嗯。”江庭雪面色沉静道,“当年先帝赠玉,是一时兴起,并未说过这块玉能抵丹书铁券,我想,我们江家一向忠心大沅,怕是用不上拿这块玉作说辞的时侯。”
周管事叹气道,“老奴知道,二郎就是觉得,此玉不是丹书铁券,而四丫姑娘却是自己的学生…”
他将冰雪元子汤搁置在一旁,感慨几声,“此事虽然主母大约会不高兴,可至少,我的二郎高兴,这就够了。”
等周管事离去后,江庭雪还坐在那儿,许是夜风凉爽,吹拂得人有些惬意,江庭雪就那么靠在椅背上,思绪渐渐有些散乱。
他那么坐着,不知坐了多久,天光逐渐亮起来,眼前的场景却忽然变了。
第48章 只会疼你
江庭雪此刻重新站在了书柜前,听到王春犯上之言,他心口忽涌上股戾气,转头怒喝王春,“放肆!”
他怒极抬脚,朝王春胸口就狠狠踹去。
“主子行事,何时轮到你一个下人来指手画脚?”
眼见王春被他一脚踹飞到一侧,倒在地上,江庭雪也在这一刻,骤然看到,正站在门口一脸惨白望着他的阿莴。
不知为何,瞧见阿莴的那一刻,江庭雪心神忽然微慌,他下意识唤了一声,“阿莴!”
阿莴猛地转身就跑,江庭雪急急追了过去。
他个高腿长,几步便追上了阿莴,他身子往前一侧,堵在了阿莴身前,也挡住了那扇屋门,吓得阿莴后退几步,惶恐看他。
江庭雪放缓了语气,低声问她,“刚吓着了?”
阿莴惊疑不定地对他点点头,他忍不住笑起来,又轻声道,“怎么被吓着了?胆儿这么小,我是同他生气,不是同你。”
“我,我怕”阿莴依旧胆怯地看着他,“你生气时,原是会这般动怒的,你也会有这般对我的一日吗?”
“不会。”江庭雪朝阿莴越走越近,看着小娘子惶恐紧张的模样,他心头骤然一软,忍不住抬手轻轻去触碰阿莴细嫩的脸,轻声哄着她,
“我永远都不会这么待你,我只会疼着你,嗯?”
江庭雪猛地睁开眼,一切如梦幻泡影,砰然炸裂碎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夜深如水,静谧寂寥,晚风在其间阵阵拂过,吹得树影摇晃摆乱,草丛里,小虫儿的鸣叫声还在声声地响着。
他还是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坐在这庭院里乘凉,身边的一碗冰雪元子汤,还是静静地躺在那。
江庭雪轻皱起眉,他怎会做了个这样的梦?!
此刻隔壁屋里,阿莴躺在自己的床上,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早上王春说她是低贱之人,不配跟着江庭雪习字,江庭雪如此行事定会让主母生气。
阿莴听到了这些话,震惊当场。
这些话萦绕在阿莴脑海里,盘旋不散,她从前从未想过这些,若不是她今日去江家,听见江家下人那般说的话,她还不知道,原来江家人是这般看待她的。
那江庭雪呢?
那位江家公子哥,是不是心里也这么想过?
他面上瞧着总是亲和的模样,教她念书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但会不会一切只是他客气而已,她却当了真。
就像阿娘说的,当日二姐熬的鱼粥,江庭雪并不喜欢吃,却出于客气收下了,最后让江家管事拿去倒掉。
阿莴想到这里,有些难受,连江家的主母都这么想,江庭雪不可能不这么想,他只是出于礼貌。
她真不该答应他,跟他习字。
次日,阿莴没有来江家念书,江庭雪也猜到阿莴可能不会来,他到底抱了丝期望等在家中。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眼见午时即将结束,阿莴还是不来,江庭雪紧抿着嘴,再等不下去。
他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转身就往阿莴家里去。
乡里人的家,白日前院的门大抵不会关上,大部分都是虚拢着,阿莴家也是。
江庭雪轻轻伸手一推,便能走进来。
阿莴果真在家,彼时守财几人已经吃好饭,和五丫、六丫,各去自己屋里睡着,阿莴还蹲在后院里洗着碗筷。
听到脚步声,阿莴抬头看去,却在看见江庭雪的那一刻,目光微有惊讶。
她未料到,江庭雪竟会突然出现,如此不打招呼就闯入她家中。
“江,江夫子”阿莴站起身,看着江庭雪,有些嗫嚅着嘴,“你怎么来了”
“我倒也想问你,今日为何不来?”
江庭雪低头看着阿莴,冷声道,“昨日一事,我不是已同你解释过,你也瞧见,那下人口出恶语,以下犯上,我才打他,这也是他应当的,你还怕什么?”
阿莴两手捧着个碗,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中的碗小声道,“他说的也没错,我是粗野的农女,本不该打扰你,让你这般费事教书”
原来阿莴不止惶恐昨日江庭雪的动怒,亦将王春说的话,听进了耳里。
江庭雪低声道,“他说的不对,念书怎会不是好事?而我行事更不看一个人的家世如何,岂能因此分出人等”
其实江庭雪过去时,也有世家与贫户的区分意识,只是这一刻,不知为何,听到阿莴这么说,他就是不能认同这话。
阿莴低下头不说话。
第49章 我再不会如此
“好,就算你听进他的话,那你还想不想开铺子了?”
江庭雪继续追问道,“你最近习字已是很好,难道你打算就这样放弃了?”
“四丫姑娘,我从未觉得你是粗野的农女,不然,以我的心性,不会答应教你念书,我何必勉强自个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看低自个的人,竟能因他人的话,而伤我如此好心。”
“你若真就此放弃,倒叫我从前看错了你,我还以为,你是个一心想靠自个谋生,将来不必看夫家脸色过活的人。”
江庭雪语气虽柔,话却说得有些凌厉,不过短短几句话,便令小娘子的脸颊又开始红起来。
阿莴不安地动动拇指,轻轻抠了抠碗身,小声再道,“我是想靠自己那,那我往后再去你那儿,你家的人,不会生气么?”
“我家的人?何人?又有谁敢生气我的行事?便是昨日那人,他亦不敢,他只是个下人。”
江庭雪见阿莴有些松动,他立时收回有些迫人的姿态,轻缓温和地道,“实不相瞒,我家这位下人,平日作奸犯科,做了无数坏事。”
“我也是昨日才知,原来他竟私下放高利,迫使别人家卖妻卖儿,还强抢民女,杀人放火,面上装着正气,实是个奸诈可恶之人。”
江庭雪说到这,反问阿莴,“你说说,这样的人,昨日值不值得得我一顿打?”
阿莴万万没想到,昨日那王春,竟是这般坏的人。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江庭雪,认同开口道,“值得,这么坏的人,应该送他去官府里挨板子才是。”
“对,该送。”江庭雪松了口气,又轻声道,“昨日让你回家后,我就找周叔办了此事,如今他已被我发卖出府,再不是我府里的下人。”
“你说,你要因为这样一个人,放弃自个的铺子了?”
阿莴听到这儿,脸颊又红了红,好一会,才有些怯怯地问江庭雪,“那,那你母亲往后若得知”
“她得知也会赞同我的,我们江家,一向是行善为先的人家,只有那等不安好心的下人,才会如此出言不逊。”
“也只有你。”江庭雪无奈叹道,“才会当了真。”
话说到这份上,阿莴终于微微笑起来,她也长松口气,仰头对江庭雪忍不住埋怨道,“江夫子,昨日那人真的不好,他那么说我,我听了很生气。”
“昨日我心里很难过呢,一晚上都睡不好,今早起来,还是很不开心。”
那王春竟还说她是低贱之人,本来么,小娘子已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低微像尘土,用不着旁人多说,她也一直谨守着自己的本分。
可听到王春那么说出口,阿莴还是很生气,气得她一晚上都睡不好,气鼓鼓的!
江庭雪看着阿莴这般模样,却忍不住微笑,“这么生气呢?还为他同我不高兴了,嗯?”
阿莴脸又红了些,没好意思说,昨日江庭雪也很吓人。
她瞧见了江庭雪踹飞王春的一幕,更瞧见他阴冷的一面,很有些吓人可怖,而他出手更是狠绝,与他往常温和的模样全然不同,简直吓阿莴一跳。
江庭雪温和道,“怎么?难道不是因为他同我不高兴?而是我?”
阿莴这才有些讪讪看他,“你也有些吓人。”
江庭雪低头闷闷笑出声,“哦?我也将你吓着了?可我专吓坏人,你又不和他一样,你又没做尽各种坏事,怕我做什么?”
他却又拍板道,“总之,往后我再不会如此,你也不会再看到他,如此可能放心了?”
“若能,你现下可忙完了?我先回去等你?”
阿莴点点头,轻声道,“我很快就来。”
总算和阿莴说通这一处,江庭雪心下也愉快起来,他转身回了家里,一进书房,便见自己屋里放着个大木箱。
第50章 明儿见
周管事为难道,“俞桥送过来的,这阵子他几次约郎君出门,郎君都没应邀。”
“他方才便派人送来这一箱财物,只道郎君拿去把玩便是。”
一听是俞桥送来的东西,江庭雪面上的愉悦消淡,他本该下令命人就将这些东西全部丢掉,然而,难得他此刻心里高兴,江庭雪到底命周管事把木箱打开看看。
木箱里装着各等金银玉器,珠宝翡翠,全是些寻常俗物,江庭雪扫一眼,冷笑几声。
就在这些财物之上,还放着几本画册,这画册封面瞧着也很寻常,不过是仕女图。
画册…阿莴倒是喜欢看画册。
江庭雪拿起本画册随意打开一看,却乍然看到幅极致艳丽的画面。
那上面各等人物,各等形态,各等常人想象不到的场景…
又是些淫.靡的东西。
江庭雪嘴角的笑愈发地冷,可他倒也慢腾腾坐去桌边,翻看起来。
这些个画确真画得不错,还是连环故事的画。
有一个故事画着美艳的仕女,被主君逼到了院墙下,她颤盈盈对主君脱下了自己的外衫,低声道,
“不要在这儿,主君,会有人瞧见”
这些个画不仅有前因后续的故事,还有局部放大的细节图,这么一页页翻下来,便是和尚也无心念经。
江庭雪正看着,屋外已响起周管事同阿莴说话的声音。
“四丫姑娘来啦?”
“周叔好。”
“诶,好,我家公子就在里头呢,快进去吧。”
江庭雪忙把画册合上,放置一侧,阿莴已经抱着布袋进来。
“夫子。”她一坐下来,便瞧见了那本画册,小娘子有些感兴趣地道,“夫子在看画册吗?”
江庭雪“嗯”了一声,阿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江庭雪,好奇地问,“是夫子要拿来临摹的?里头都画了什么?”
她这么问,显见是也想借来看。
江庭雪把那本画册一把拿起,随手扔到一侧榻上,“粗鄙之作,不值当看。”他说话间,已翻开书本。
阿莴见此收回心神,跟着江庭雪开始认真念书起来。
只今日这么一会的课,阿莴也逐渐找回往日同江庭雪相处的状态,时不时抬头问江庭雪些许问题,又低头安静地写字。
直等到下学后,阿莴飞快地收拾好书本,起身离去。
然而今日的江庭雪,却不似往常那般。
往常阿莴离去时,江庭雪总是继续坐在书桌前忙自己的事,今日见阿莴离开,他自己不由也跟着起身,慢慢跟在阿莴身后走出去。
小娘子浑然不觉,迈着欢快的步子,几下跨过了门槛,三两下越过了台阶,又飞快地往前走。
可她走着走着,忽发现什么,低呼一声,又顿住了脚步,接着,她一下子蹲在院墙一侧树下,弯腰拾起个东西。
阿莴瞧见了什么?
江庭雪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好奇,他几步走上前问,“落东西了?”
阿莴却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江夫子!”
她不知江庭雪今日怎么同她一块出来,她有些兴奋地举起一片落叶,对江庭雪道,“夫子,你看,这片叶子,好像一只蝴蝶。”
江庭雪目光移过去,看到阿莴手中捏着的那片落叶,这才知道,原来阿莴是发现了这片好看的叶子,所以惊呼起来。
这叶子么嗯,确实有点像蝴蝶。
江庭雪盯着阿莴手里那片叶子,从前他从未留意过这些东西,什么春天花开了,秋天叶黄了,都不是他会关注的事。
今日却很奇怪,就在这烈阳之下的庭院里,透过树上枝头照下的斑驳光影下,江庭雪看着小娘子举起叶子那瞬间,笑得明媚灿烂的脸蛋,他心头忽莫名涌上股喜悦之感。
好似小娘子的快活,也传给了他,只顷刻间,他便心生欢喜,头一回留意到,这世间万物的美。
江庭雪嘴角含笑地看着阿莴,口中道,“是挺像的,你不再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第二片像的。”
阿莴果然低头看了看,最后摇头道,“就这片,这片最像,我走了,夫子,明儿见。”
“好。”江庭雪站在那儿,看着阿莴飞快离开的背影,口中轻轻道,“明儿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