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湖是化神修士, 自然可以随心收徒。
他给夕死门的门主发了一道符文书，就算将谢琳琅收入夕死门中了。
“你现在叫谢玉？”
“是。”
李平湖：“琳琅为玉，有点显眼, 等你展现出炼丹天赋后, 容易被人认出来, 除非你转修其他杂道, 否则最好再起个道号。”
李平湖并不叫李平湖, 平湖是他为自己取的号, 熟悉他的人直接称姓氏，不熟的人就以平湖书生相称。
谢琳琅笑了笑：“不，谢玉就可以了。”
要的就是似曾相识、似是而非。
李平湖也只是一个提议，见谢琳琅坚持, 就没再说什么。
他收了谢琳琅为夕死门修士后, 将夕死门的宗门秘法传给了谢琳琅。
“《朝闻道》, 一种有概率突然悟道的秘法，不过这种概率纯看脸, 据我所知, 目前宗门真的能悟道的修士少之又少，只能算是一种吸取魔气的法诀而已，唯一可取之处是吸收魔气时不会有太大动静，很适合被追杀时疗伤吸收魔气, 不会被敌人发现。”
李平湖将秘法传给谢琳琅后, 又给了一本小册子。
“给，这是将诅咒转化为魂力面具的秘法《你我他》, 你先看着，哪里不懂了再来问我。”
以谢琳琅半步渡劫的天资和神魂之力，研习这些秘法并不需要老师讲解, 是以李平湖也没拿什么尊者架子，将东西交给谢琳琅，换了两枚朱颜丹后就离开了。
谢琳琅在夕死门停留了十天左右。
他依旧主修《宝树经》，宝树经可以让他的魔气没有那么躁动血腥，甚至因《宝树经》可以召唤天魔，谢琳琅的魔气自带幻妙迷梦之感，有着极强的迷惑性。
但《朝闻道》也可以作为辅修功法，不提别的，单说被追杀时吸取魔气补充自身而不会被敌人发现，就足够谢琳琅认真研习了。
《朝闻道》作为夕死门的入门功法，难度不高，谢琳琅稍微推衍了两圈就入门了，他耗费了两天时间，成功将魔气收敛得越发细腻柔和，若是不知道的人见到他，甚至会误以为他是真修。
李平湖连声称赞谢琳琅是天才，谢琳琅莞尔道：“重修若还没有这等水准，那就白挨天劫招待了。”
掌握了《朝闻道》后，谢琳琅开始研究《你我他》。
由于这份功法涉及到了鬼道秘法，谢琳琅还开炉炼丹，弄了一炉返魂丹。
吃了返魂丹，即便是修士也会陷入恍惚之中，再也感受不到身体的牵引，飘飘然如天地孤魂野鬼。
恰好谢琳琅在渡劫失败、迷梦之际的确当过孤魂野鬼，此刻重温当时的感觉，的确有所收获，甚至能清晰地察觉到缠绕在神魂上的诅咒之力。
……对了，九灵宗主早已陨落，留下的也只是一缕残魂，可不就是厉鬼诅咒吗？
谢琳琅心神一定，一股强烈的、对自我的肯定油然而生，他顺势开始修行《你我他》秘法。
此秘法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我，由我看到你，再由你我视角看到他，即便在频繁切换你我他之际，也要时刻保持对自我、真我的肯定和坚持。
谢琳琅进入修行状态中，李平湖来为谢琳琅护法。
这秘法虽然好用，单独修行时却有风险，很容易陷入紊乱之中，一不留神神魂彻底断开与身体的链接，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那就麻烦了。
就在李平湖帮谢琳琅护法时，突然夕死门的门主给李平湖传书，说寂夜宫那边找李平湖商量买一些灵丹，尤其是琳琅道君生前遗留的灵丹。
李平湖：“……”
他看着陷入修行之中、六感皆闭的谢琳琅，长眉挑得老高。
他略一犹豫，提笔写了一封文书，叠了一只纸鹤，那纸鹤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浓郁的黑紫色云雾之中。
浮屠山另一个山峰的半山腰，在一个小亭子内，夕死门主接过纸鹤，打开一看，展演笑道：“平湖老弟答应了，不过他正研习一份字帖，感悟其中真意，暂时分不出心神，还请道友稍等几天可好？”
他对面坐着一个寂夜宫修士，这修士遵从宫主的命令来夕死门买丹药，听到夕死门主的回答后也爽快地表示：“没问题，几天还是等得起的。”
夕死门主：“不过老夫有些不解，寂夜前辈怎么突然想要琳琅道君的丹药了？可惜琳琅道君已于一年多前陨落，残留的丹药吃一颗少一颗。”
寂夜宫修士：“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宫主亲自嘱托，也许他老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吧。”
夕死门主遂不再多问，二人坐而论道，聊起了修行之事。
七天后，谢琳琅成功领悟了《你我他》第一层，九灵宗主的那道诅咒开始逐渐转化为另一股陌生的神魂之力，并形成了一个浅浅的、类似面具的朦胧平面网状物，轻盈悬浮在神魂之上。
之后谢琳琅只需要继续修行淬炼，按部就班进阶第三层后，就能彻底解决这道诅咒了。
谢琳琅面现喜色，他郑重地向李平湖道谢：“多谢李大哥。”
李平湖：“不谢，若你来日成功炼制出仙羽丹……额，不，那太珍贵了，你能分我点丹液，让我感受一番仙人之境是什么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琳琅之所以被称为丹王，就是因为他改进了上古丹方，独创了一种名为仙羽丹的极品仙丹。
此丹可帮助大乘期修士提前感悟仙灵之气，提升进阶真仙时的等级。
“那是在我炼制救荒丹，得了天地功德金光相助后，才侥幸炼制出了一枚，还被九夏山的老祖取走了。”
谢琳琅轻轻笑了，只是这笑容不带一丝笑意，“不过我当时用了九夏山万年珍藏，九夏山又护我多年，给就给了。”
谢琳琅不去想过去的烦心事，他略有纠结：“如今我转魔修，必然要重新调整仙羽丹的丹方，调整好后还得着手进行实验，这期间可能会花费颇多资材和时间，大哥若是愿意等……”
李平湖连声道：“我等，我愿意等，反正我现在是化神修士，有千年寿岁，等得起。”
谢琳琅莞尔：“那就没问题了，待我调整好丹方，必然会告诉大哥一声。”
“你要去寂夜宫了？”
“是，寂夜宫的资源挺多，我转魔修，还是需要认真学习一番的。”
李平湖提醒谢琳琅：“寂夜宫派人来找我买你过去炼制的丹药，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生前不找你，死后倒开始搜集，你注意一下。”
谢琳琅心中一凛，他缓缓点头：“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谢琳琅向李平湖告辞离开，等他赶回寂夜宫，已经是紫焕山秘境一个多月后了。
所谓无巧不成书，他向寂夜宫外围的守宫弟子出示了乐清屏给的身份铭牌，那守宫弟子竟说：“咦？上午乐师姐才回来，下午你就来了，倒也巧了，你现在去宫内任务派发处，应该能见到乐师姐。”
谢琳琅一愣，乐清屏才回来？这都一个多月了，她干什么去了？
谢琳琅谢过守宫弟子，虽然他随沈鹤来过，但明面上他是第一次来，就装作不熟悉，请对方指引道路。
谢琳琅进入任务派发处的大殿，派发任务的修士并非郑师兄，守宫弟子将谢琳琅的铭牌交给对方，和对方说了几句，那修士问谢琳琅。
“道友请了，我看你有修为，之前是散修？还是有别的宗门？”
“我是夕死门修士，听闻寂夜宫广招魔门修士共同研习，又碰巧遇到乐道友，遂来此修行。”
那修士听后诧异地瞟了谢琳琅一眼。
经过修行《朝闻道》和《你我他》两种夕死门独有的收敛秘术，谢琳琅的魔气感觉越发平和纯粹，身上的妖异感消散了不少。
这修士没看出谢琳琅的鹤骨根基，他按照流程道：“可是乐道友给你的铭牌是宗门真传弟子身份，若道友是夕死门修士，不太符合规矩。”
谢琳琅有李平湖提醒，爽快地说：“是否真传全看天意和修行，我不强求。”
这修士点点头：“那按照规矩……”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派发处斜对面的门打开了，郑师兄、乐清屏以及沈鹤三人鱼贯而出。
其中乐清屏笑容满面，沈鹤表情有些微妙，而郑师兄则脸皮发黑，显然他被乐清屏敲了好大一笔。
乐清屏一眼看到谢琳琅，大喜：“啊呀，谢道友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改主意了。”
沈鹤的眼睛也刷得亮了，不过顾忌着他明面上应该不认识谢琳琅，才没有开口。
郑师兄脚步一缓，眼神闪烁。
他看了看乐清屏，又打量谢琳琅，问值守的修士：“怎么回事？”
值守的修士将情况说了一遍：“……夕死门修士，想要拜入寂夜宫，但又拿了乐师姐给的真传身份……”
乐清屏刷拉打开绣扇，遮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妙目仔细看谢琳琅。
哇不愧是转世重修的大佬，出门溜达一圈就有了新的身份，佩服佩服。
沈鹤有些茫然，夕死门是哪家？他成为修士的时间不过三四个月，见识少没经验。
“这有何难？”郑师兄不怀好意地瞥乐清屏，“毕竟是乐道友介绍来的，不如让他去方师叔的兽园帮忙，方师叔可是宫主的徒孙，也是宫内真传弟子，若他得了方师叔的看重，只要宫主发一道短讯，夕死门自然会乐意将谢道友转给寂夜宫的。”
乐清屏微微蹙眉。
她知道方师叔，此人的确是寂夜宫主的徒孙。
但若她没记错，师尊曾提过一句，寂夜宫主已然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更替了。
方师叔只是前宫主的徒孙。
但这等机密之事，不好拿出来当理由，乐清屏快速思考着，得想个合适的理由好将这位谢道友调入自家师尊的洞府内呢。
沈鹤也在想这个，他的便宜师尊林郁还没回来，林郁师尊的丹房由洪奎说了算。
沈鹤琢磨着他可以请洪师兄帮忙，将谢师尊调入到林郁的丹房。
一方面满足了谢师尊对那个极品丹炉的需求，另一方面他也可以继续跟着谢师尊修行。
只是不等沈鹤和乐清屏开口，就听谢琳琅语气温和地说：“哦？宫主的徒孙？那必然是修炼有成的大前辈，多谢道友安排。”
乐清屏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沈鹤微微嘶了一声。
他们俩一个看过谢琳琅怎么骗黑蛇，一个看过谢琳琅怎么送柳师兄投身丹炉，此刻听到谢琳琅主动答应了郑师兄的提议，乐清屏和沈鹤同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预感。
那方师叔要完蛋了。
第42章 第 42 章 不管怎么说，做两手准备……
方师兄为金丹修士, 擅长役使妖兽。
其师为宫主弟子，为元婴修士，妖兽所居仙岛流萤岛的管理者之一, 所以方师兄也长期驻扎在流萤岛, 日常管理培育宫内妖兽。
以上是乐清屏告诉谢琳琅的消息。
在谢琳琅表示愿意去方前辈那当杂役后, 乐清屏笑着说了些关于方前辈的信息, 又说了自己居住的位置, 还说有空来她的院落做客云云。
沈鹤趁机做了自我介绍, 说什么既然是乐师姐相熟的朋友，那也是他的朋友了，若是谢琳琅需要炼制丹药什么的，尽管到丹房来找他。
谢琳琅笑着点头, 与沈鹤交换了宗门铭牌的符纸, 这样他若想联系沈鹤, 在宗门内发一道符文飞鹤即可。
只不过这种飞鹤有被拦截和拆开的风险。
郑师兄一脸不爽地站在一侧，等乐清屏和沈鹤离开后, 才笑眯眯地对谢琳琅道：“方前辈所在的流萤岛可是好地方, 那边驯养着本宫内所需的妖兽，有些是为弟子提供脚力，有些为弟子探寻天材地宝，有些本身蜕化之物就可入药, 若是你能得了那些妖兽的喜爱, 也许能得它们赠送之物，卖了也能赚不少灵石。”
谢琳琅面露喜色：“真的？那要多谢郑师兄抬举引荐。”
郑师兄：“哪比得上乐师姐将你引入寂夜宫？还是她有眼光, 说起来你怎么认识乐师姐的？”
谢琳琅早就猜到郑师兄会追问，他对郑师兄嫣然一笑：“我与她同看上一个修士，互相竞争之下, 我输给了她，那修士成了乐师姐的肥羊。”
郑师兄表情微僵，身体微微后仰。
谢琳琅一声长叹，眉梢眼角透着郁闷和不解，他还故意抬眸，对着郑师兄眨了眨，做可怜模样：“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所以才想来寂夜宫，不知道郑师兄是否能为在下解惑？”
郑师兄见状就差将身子歪到任务处的桌案后面了，他忙不迭塞给谢琳琅好几个玉简：“我也不知道，我和乐师姐不熟，哈哈不熟。”
谢琳琅却不走，他一直盯着郑师兄追问：“那方前辈有什么喜好吗？我第一次见他，需要送什么东西吗？他会讨厌我吗？会不会故意给我使绊子啊？我怎么才能讨他的欢心……”
郑师兄被追问地狼狈极了，他赶紧给今日值班的修士使了个眼色，脚下生风，说自己还要修行，先走一步，然后就赶紧钻到任务处后门，跑了。
值班的修士拦着谢琳琅，不让他追郑师兄，谢琳琅只得再度叹气，又期待地看向那值守的修士，这修士倒是爽快，直接塞给谢琳琅一份流萤岛的资料。
他还给谢琳琅透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郑师兄在这里干了快百年了，看起来是筑基修士，但哪有活了百年的筑基修士面相这么年轻的？”
谢琳琅闻言心中微动，可在他看来，这郑师兄就是筑基修士啊。
他看不穿渡劫和大乘修士，难不成郑师兄是渡劫和大乘的前辈？怎么可能！
“多谢师兄提醒。”
谢琳琅拿着一堆玉简离开了。
寂夜宫给新入门的弟子分配的院落在最边缘位置，倒是和之前沈鹤居住的位置不算远，如今沈鹤是内门弟子了，他在丹房有自己的静室，不需要再回外院。
但庞三鲜还住在这边，考虑到自己爷爷还需要庞家酒楼照顾，所以沈鹤时不时还会回来居住。
谢琳琅按照铭牌标注的位置来到自己居住的院落，依旧是个四方形的回字院落，四方厢房都住满了人，只有最角落里一个小静室还空着。
谢琳琅点开了静室的门，里面倒还算干净，他将铭牌插入静室门口的门卡处，打开防护阵法，进入了静室。
静室内的标配是一个软榻，一套桌椅，一个方形的灵田盆，以及一个衣柜。
炼气期的修士还需要食用五谷果腹，是以炼气期的弟子静室内会配置一个方便弟子养育灵谷的土盆。
之前沈鹤居住的静室内也有此物，他就种了一种改良后的莓果，平日里吃了解馋。
谢琳琅不需要此物，他检查了一下，就将灵田盆封存了。
他坐在软榻上，拿出郑师兄给的几枚玉简，快速看了起来。
首先是一些宗门简介和规矩，比如此前沈鹤常去听的宗门大课，再比如外门弟子可以去的地方以及地图分部，还有每月怎么去领物资，以及怎么去任务处领取任务赚取更多的魔石、课时点和贡献点等等。
其次是谢琳琅即将去的流萤岛概况，寂夜宫位于一个延伸入海的半岛上，从岛屿向南星罗密布着各种小岛，像是散落在海上的珍珠，渐次向海中散开。
流萤岛就是距离寂夜宫大概八十公里作用、一个不算远的小岛。
从寂夜宫东门出去，大概十里地左右有一个码头，每三天会有海龟往返于码头和流萤岛，不过实力在金丹期以上的前辈大多直接飞过去了，只有炼气和筑基的弟子需要乘坐海龟。
流萤岛上有一个海心热泉，热海喷涌而出，预冷变成了一个个如夜晚流萤般的绿色晶体，是以该岛被称为流萤岛。
这绿色晶体能平复妖兽的躁动，尤其是那些修为日深、体内妖性难除的大妖，生活在流萤晶体所铸的巢穴中，能更加理智平和，也能帮助他们提高修行速度。
岛屿上培育了诸多妖兽，一部分妖兽有深海妖族血脉，一部分是宗门弟子在外行走，找到的一些奇异魔兽，放入宫内驯养，方便后辈弟子取用。
据说岛屿上实力最强的妖兽是一只元婴期的妖蝶，妖蝶的蝶翼如透明的帷幕，据说已然覆盖在整座流萤岛，寻常修士根本看不到妖蝶。
若是妖蝶想，它甚至能让低阶修士直接陷入迷障之中，丧失全部精血和修为、变成人干而死。
大部分时间妖蝶都在沉睡，只在流萤喷发之日醒来，释放无数磷粉，与众多妖兽一起吸食天地灵物，然后再度沉睡潜修。
由于妖蝶的磷粉可以让人陷入迷障，若是一些妖兽天性上来要发狂了，寂夜宫的弟子就会去妖蝶所居的魔花外求取一些磷粉炼制迷幻丹。
不过一般寂夜宫弟子不会碰到妖蝶前辈，毕竟这位前辈很懒散，很少露面，弟子求取磷粉也只是在魔花外恭谨地问一声，再小心翼翼地在魔花花瓣外层稍微刮取点结为晶体的磷粉而已。
这几乎算是每个去流萤岛干杂役的弟子都干过的基本工作了。
谢琳琅扫完了流萤岛的基本情况，又看向值守师兄塞给他的方前辈概况。
方师兄值守的地方在岛屿西侧，那边有一片滩涂，主要饲养照料一些魔鳄、海师以企鹅等妖兽。
魔鳄的皮子可以制甲，海狮企鹅等妖兽会积蓄油脂，抽取出来可以当炼丹、可以制作墨水，甚至可以用来浸泡特殊纤维和材质来制作外袍，是宗门内不可或缺的一种材料。
像是海狮等这类妖兽是不会长期停留在流萤岛的，它们只是每年来岛上休憩三个月，再返回南海深处，是迁徙类妖兽。
谢琳琅看得津津有味，他以前长居九夏山，虽然知道海中妖兽油脂有妙用，又哪里知道具体驯养细节。
而这位方前辈役使的是一种叫红嘴雀的禽妖，因为红嘴雀可以方便为魔鳄等大型妖兽清理皮肤和寄生虫，很受妖兽们的喜爱。
一只红嘴雀不算什么，可若是一群红嘴雀就非常可怕了。
谢琳琅记下这些细节，在乾坤袋里翻找出了高级饲料丸，迟疑片刻，他又拿出了一瓶细长的白瓷瓶。
这里面装了一份夜百合，是他和沈鹤在秘境里的收获。
夜百合可以用来制作缓和丹，是治疗丹药中的必备材料，但若是提炼成花蜜，再搭配其他材料炼制成一份蜜水，也许能得到妖蝶欢心。
谢琳琅心中有太多疑惑，若能从妖蝶口中获知寂夜宫的秘密，那可比套话方师兄要强多了。
不管怎么说，做两手准备。
谢琳琅心思缜密，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若非这等精细的性子，也不可能细细推敲琢磨丹方，以化神后期炼制出大乘期修士都赞不绝口的仙羽丹。
就在谢琳琅起身准备前往流萤岛时，在流萤岛西侧一处海边水榭内，也有人说起他。
“任务处派遣了一个新的杂役弟子？”
一个瘦高的中年人正躬身向一面镜子行礼，“师尊，您是说……这是那篡位者故意塞来的探子？”
镜子另一侧有一个朦胧的身影，那修士面色阴鸷，语气冰冷。
“不管是谁塞来的，如今箭在弦上，机会难得，不容许有任何意外！”
这瘦高中年人正是方师兄。
他低头称是，略一沉吟就道：“近日西侧寒潭齿鱼正值□□季，躁动不安，又不受妖蝶前辈影响，我让他去喂鱼吧，一不留心跌入寒潭，被那齿鱼啃噬成渣，哪怕是郑师兄前来探查，也找不出错处。”
镜子里的人淡淡道：“你自己安排。”
很快镜子里的人消失了，方师兄收起镜子，起身前往岛屿西侧寒潭，准备提前做些手脚。
然而他刚抵达西侧寒潭，还未朝着寒潭内扔些药物，就接到杂役禀告，说任务处派遣来的杂役已然抵达了流萤岛，还去了水榭，要拜见自己。
方师兄心中一沉，对方来的好快！
明明宗门设置的海龟三日才往返一次，怎么当天就来了？
方师兄先传讯说让谢琳琅在水榭等着，看看妖兽饲养日志，熟悉一下工作流程，然后他赶紧朝着寒潭里扔些特别的饲料，又将寒潭上空设置的防护吊箱上的符文去除了些许。
寒潭内灵力森然冰冷，又交杂着魔气和齿鱼流露出的妖气，三种力量会在寒潭上空形成一种特殊的禁制，哪怕是元婴期修士来到寒潭，也会感到不适。
只要那新来的杂役弟子进入吊箱，符文失效后，就有概率跌落入寒潭内，必然会成为齿鱼的食物。
方师兄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放缓步伐，慢吞吞地返回水榭。
流萤水榭很大，中间是层层垂下的幕帘，有数个杂役在此处理每日妖兽所需食物。
谢琳琅来到水榭后，有杂役请他在边沿的栏杆处稍等，还送来了一些流萤岛的每日工作日志，让他先看着。
谢琳琅本在翻阅，可是很快一群红嘴雀落在他身周。
刚开始谢琳琅以为这群红嘴雀是方师兄的眼线，但很快他发现，这群红嘴雀竟误将他当做了同类。
想必是重塑真身时那根来自渡劫期的鹤妖骨所致。
“你变成了人。”
其中一只似乎是头鸟的红嘴雀绕着谢琳琅跳了一圈。
“你比我们厉害。”
谢琳琅觉得有趣，也没反驳，坦然道：“对，我比你们厉害。”
于是那只红嘴雀竟跳到了他手心，小小地啄了一下，低声说：“帮帮方方吧，他急得头发要掉光啦！”
第43章 第 43 章 哭得更惨了。
方师兄慢吞吞地走着。
从寒潭回水榭有一段路, 他作为流萤岛的主管，若是来一个筑基期杂役就急匆匆去见对方，倒显得自己心虚。
于是方师兄先刻意绕路到一处灵木间, 给一群夜鸟喂食, 又去另一处岩洞内, 给一只盘踞此处的魔蛇送了点血食, 他故意拖延了快一天时间, 才回到水榭。
只是还未靠近水榭, 从林间小道就能远远看到水榭边沿栏杆处，正斜倚着一个黑衣少年。
少年眉目精致，漆黑长发如瀑布般垂下，鬓边发丝缠绕至脑后, 胸前落下些许发丝, 却如那鹤羽般流光溢彩, 引人注目。
方师兄一下子看直了眼。
他天性爱鸟，最初踏上修行, 就是偶遇了一窝红嘴雀妖幼崽, 因成鸟被隼吃了，无人照顾，方师兄遂将雀子捡回家，悉心照料, 阴差阳错, 踏上了修行之路。
此刻看到水榭旁的少年，他仿佛看到了一只垂头梳拢翎羽的幼鹤, 优雅、烂漫又透着纯澈，方师兄立刻心热起来。
他加快了脚步，绕过了一丛灌木, 靠近了些，看得更清楚了。
少年身侧栏杆上居然站着密密麻麻好几排红嘴雀，那不正是自己驯养的雀子吗？
方师兄心花怒放，这是哪里来的师弟？能得他的雀子们喜欢亲近，一定也是爱鸟之人，也许还有禽妖血脉，他们可以多交流一下啊！
方师兄三步并做两步，快速上了水榭，来到谢琳琅身前。
少年似乎注意到他，扭头看过来，漆黑的眼眸如鹤般纯澈深邃，眉心一点朱砂如丹顶般艳丽，方师兄恍惚看到一只黑鹤歪头审视着他。
“你……是新入门弟子？我没见过你。”
方师兄晕晕乎乎地坐在了一侧，“你是第一次来流萤岛吗？我叫方淬，你缺什么，尽管告诉我，我帮你。”
谢琳琅：“……”
他快速瞟了一眼站在栏杆旁的红嘴雀，怎么说呢，虽然已经听了雀子泄密，说自己的主人是个爱鸟之人，看到鸟就走不动路。
但真的面对方师兄，谢琳琅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寂夜宫的弟子真是各有各的奇葩和精彩啊。
谢琳琅转了转眼珠，轻笑道：“我名谢玉，被郑师兄分派来帮忙，什么都不懂，还请前辈指点。”
“什么前辈啊，叫师兄就行了。”
方师兄热情地说：“郑师兄分配来的……额，哦，是你啊！”
方师兄脸上的热情稍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笑眯眯地说：“我接到消息了，说要新来一个杂役，我看你有修为，之前是散修吗？”
谢琳琅：“我之前拜入了夕死门。”
方师兄：“你擅长什么？”
谢琳琅：“炼丹。”
方师兄：“炼丹好啊，我看你天纵奇才、天赋奇佳，与其在流萤岛荒废时间，不如去丹房帮忙，我听了小道消息，说宫主有意派遣宫内擅长炼丹的弟子前往真界，参加一场盛会，你有兴趣吗？”
谢琳琅定定地看着这方师兄，闹得方师兄莫名其妙，谢琳琅许久后才移开视线，语气温和地说：“多谢前辈告知，我的确很感兴趣，只是我刚加入宗门，若想在宫内脱颖而出，势必要炼制一些特别的丹药，需要很多材料。”
而流萤岛本就是寂夜宫内丹房所需材料的出产之地，谢琳琅此言也在理。
方师兄听后面现难色：“这个……”
谢琳琅眼神闪烁，忐忑地问：“不可以吗？”
方师兄仿佛幻视了一只小鸟怯生生地抬眸看他，顿时拍着胸脯道：“没问题。”
话说出口后，他才心生懊恼，又赶紧道：“丹房那边正在争夺名额，你若去的晚了就没机会了，我看岛屿东侧岩壁的潮鸥快要离去了，会留下很多岩窝，岩窝可拆出冰晶丝，不管是炼丹还是制甲都是上好的材料，你取了岩窝后就去丹房吧。”
谢琳琅莞尔：“多谢方前辈。”
他张开手掌，一只红嘴雀落在他的手心，“我不认路，可否请这雀子带路？”
方师兄连忙点头：“自然可以。”
谢琳琅欠身行礼后轻飘飘离去，仿若飞鹤穿云，方师兄看着谢琳琅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唉，郑师兄不愧是寂夜宫正门之灵，竟针对性地派来了这么一位杂役，看样子师尊所求之事必然会失败。”
方师兄叹了口气，他深受师恩，不可能在此刻抽身离去。
倒是他的雀子……不如托付给谢玉，反正谢玉出身夕死门，不是宗门真传弟子，不受功德白条的限制。
一夜过去，方师兄用各种方法遣散了在流萤岛帮忙的杂役，除了师尊和另一位师兄收的弟子，整座岛上就剩下了谢琳琅一个外人了。
方师兄有些焦急，他已经给岛内一些禽妖类的妖兽下了迷幻丹，这些禽妖会陷入迷幻之中，既不会闹事，也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可那谢玉还在岛上，他怎么还没采完潮鸥留下的岩窝？
就在方师兄要坐不住，想要去找谢琳琅时，谢琳琅如去时那般，踏着云和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水榭上。
“多谢前辈，弟子已经采到了足够的……”
“那你赶紧离去吧。”
不等谢琳琅说完话，方师兄就打断谢琳琅，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夜深了，我请往返的海龟多留了两个时辰，你赶紧去坐海龟回宫。”
谢琳琅抬眸看了一眼方师兄，这个瘦高的中年人似乎已经做出了决断，还塞给了他一个笼子，说什么今日初见，给他的见面礼云云。
然而旁边的红嘴雀早就给谢琳琅泄底了，这是方师兄平日里给驯养的红嘴雀收拾的小窝，看起来是个笼子，其实是个内置驯养袋，里面空间很大，足够雀子们在里面随意撒花飞着玩。
谢琳琅笑了笑，接过笼子，乖巧地离开了。
只是在他踏上海龟的后背，朝着寂夜宫方向前行时，他手腕一抖，拿出了一枚灵丹，喂给了那只海龟。
“前辈，弟子不需要您送回，您自己回去就行啦，在这里将弟子放下即可。”
那海龟探头吃了灵丹，一扭身体，沉入了海中，将谢琳琅扔在了半路。
红嘴雀叽叽喳喳：“这里，这边有个只在落潮才冒头的落脚地，可以到下面。”
方师兄驯养的这群红嘴雀平日里在这片海域里来回飞行，非常熟悉海域的气候、暗礁和水纹情况。
按照红嘴雀的说法，寂夜宫看似坐落在半岛上，实际上真正的宫殿在半岛大陆架上，也就是这片南海近海海域之下。
寂夜宫只是宫门的入口，所有潜修的高深修士都居住在海底宫殿内，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宫主所在之处。
红嘴雀说，方师兄的师尊似乎想做什么大事，为此方师兄从去年就开始忙碌了，闲暇时总是露出愁苦之色。
红嘴雀们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帮助方师兄，也为此闷闷不乐。
它们所知不多，只知道方师兄的任务是唤醒在流萤岛上沉睡的妖蝶，让妖蝶陷入狂暴状态，释放足以让化神修士陷入迷障的磷粉。
此任务九死一生，很容易被狂暴的妖蝶直接吸食成人干。
红嘴雀们智商不高，笨笨的，却觉得谢琳琅是安信可靠的大鸟，于是就求助于谢琳琅。
谢琳琅听后略一思考，大概推测出了方师兄及其师尊的目的。
流萤岛与南海海域大陆架底部相连，从流萤岛内部可以直接抵达寂夜宫的内宫深处，一旦将妖蝶释放的磷粉填满下方的宫殿，就能让潜修的修士无意间陷入迷障之中。
也许方师兄及其师尊想趁机做点什么。
但对谢琳琅来说，这也是机会。
若按部就班刷任务，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深入寂夜宫，得到翻看寂夜宫机密文书资料的机会，寻找到可能与裴霁有关的线索。
但现在寂夜宫即将处于混乱之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谢琳琅随着红嘴雀来到了一处波涛汹涌的海面。
他抬手一拢，将雀子们收入方师兄给的笼子里，然后吃了一颗避水丹，进入了海底。
海中无光，漆黑一片，谢琳琅放出神识，按照雀子们所说的方向，很快找到了一处距离海面大约四五米的礁石。
这礁石如长条仙人掌一样依次向上扭曲蜿蜒，成一条竖棍状，直到下方三四十米处才逐渐放宽。
谢琳琅靠近礁石柱子，在两根柱子之间找到了细小的热流喷口，他放出七星剑，七颗明星在漆黑的海底异常明亮，流转间列为一线，轻飘飘刺入了那热流喷口。
轰隆一声，海浪压下了这股轰鸣声，礁石的喷口变大，露出了一个漆黑的孔洞。
谢琳琅掐法诀，身剑合一，融入到了七星剑中，冲入了孔洞内，进入了礁石小岛内部。
逆着地下热流的方向，谢琳琅不断向下冲刺，在魔力即将耗尽之际，那逆流的冲击力突然骤减，四周空间变大，侧面出现了固定岩壁的符文。
下方应该就是寂夜宫的地底深宫了。
谢琳琅算了算时间，方师兄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下方宫殿内应该充盈了妖蝶的迷障磷粉，即便他冲进去应该也不会引人注意，这才小心翼翼地用七星剑掀开禁制的一角，化为一抹流光，轻轻钻进了下方的宫殿内。
宫内弥漫着一股五彩流光，空气里有雾霭流动。
一切都是混沌的，像是天地初开，又像是身处于迷梦之中，看不清周遭一切。
谢琳琅定了定神，拿出了那个雀笼。
红嘴雀和方师兄之间有契约联系，能勉强当定位用。
红嘴雀：“这边！”
谢琳琅抬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只是他刚走了没两步，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连忙后退，定睛细看。
却是一个软绵绵的、长着绒毛、头上有杀马特鸟毛的幼崽。
这幼崽有着宽大的爪子和仿佛肉翅一样的翅膀，长而尖锐的鸟喙微微张开，紧紧闭着眼睛，豆大的眼泪不断从眼角处往下落。
谢琳琅神情微妙，他并未见过沈鹤说的夜前辈，是以没有认出这只杀马特的幼崽鸟。
谢琳琅只是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这灰黑色的幼鸟在妖蝶前辈的迷障之梦里见到了什么，居然哭得这么惨兮兮的。
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是以谢琳琅只是轻轻越过杀马特幼崽鸟，宽大的带着丝丝丹香气息的袖袍从上空抚过，继而离去了。
陷入迷障之中的某只鸟嗅到香气，哭得更惨了。
第44章 第 44 章 他重新变回了谢琳琅！……
地下宫殿群很大, 到处都是岔路，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妖蝶迷障，神识受阻, 看不清前路。
幸而有红嘴雀和方师兄的契约指引, 谢琳琅勉强能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只是偶尔会误入宫殿的岔路, 尽头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有些房间里同样有潜修的修士, 不过这些修士身前都有各种各样的防护法器, 魔气萦绕间，谢琳琅能察觉到对方的修为比他高，所以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避开了。
寂夜宫深处的魔气异常浓郁，若是真正低阶修士来到这等魔气充盈之地, 很容易受魔气影响, 陷入急躁、混乱和狂妄之中。
而谢琳琅原本是真修, 他又长年累月和天魔打交道，倒是极擅平稳心境, 虽然他也觉得不适, 但尚且能压制。
谢琳琅不认识这些宫殿深处潜修的修士，看穿着和修为，大概率是寂夜宫的长老或者潜修的前辈。
这些修士似乎都受妖蝶迷障的影响，陷入了深沉的迷乱之中。
谢琳琅觉得不太对劲。
他修为比这些修士低很多, 为什么他似乎不受影响？
谢琳琅心底泛起了丝丝不安之感, 但红嘴雀一直小声叽叽喳喳指引方向，他也只能继续向前探查。
咔嚓、咔嚓、咔嚓。
谢琳琅行走在一处长长的通道时, 突然听到后方传来盔甲撞击地面的声音，他心中一沉，快速左右看了看。
通道两侧墙壁光滑, 没有任何凹陷和可以躲避的位置。
谢琳琅的目光落在了墙壁顶部斜斜伸出的、像是珊瑚树枝的灯座，他掐了光幻法隐匿身形，单脚踩在灯座上，紧紧贴着侧面墙壁和穹顶。
很快盔甲声越来越近，继而出现了三个黑甲覆面的修士。
修士全身都穿着漆黑铠甲，看不到面容，手中拿着各种法器，抬头的修士拿着一面圆形盾牌，后方修士拿着一个类似侦测的法器，最后的修士手持长剑做护卫状。
这是一个标准的追杀、搜索和战斗的小队。
谢琳琅眸光微闪，他看不透这三人的修为！
难道他们都是化神以上的修士？
谢琳琅额头生汗，他现在才筑基期，根本不可能躲开化神以上修士的神识侦测，若是打起来，他更没有逃生的可能！
就在谢琳琅飞速思考办法，甚至决定先一步滑跪，说自己刚入门不熟悉宫内道路，无意间来到这里时，那三个黑甲修士竟视他为无物，从谢琳琅所在的珊瑚灯座旁离去了。
谢琳琅：“……”
他有些不可置信，怔怔地看着离去的三个黑甲修士背影，半晌都没回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琳琅从灯座上跳下来，久久想不通。
算了，想不通先不想，回头再仔细复盘。
谢琳琅很快打起精神，继续向前探查，走了一会觉得不对，红嘴雀怎么不指引方向了？
他微微侧头看肩膀：“方前辈的位置……”
话说到一半，谢琳琅突兀闭嘴了。
原来不知何时，一直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的红嘴雀竟噤声了，小只的黑灰色鸟儿正死死抓着他的肩膀，身体颤抖着，红色鸟喙甚至吓得合不起来。
谢琳琅悚然一惊，他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周围的迷障越来越浓厚，几乎要化为纯白了。
地下宫殿长长的廊道间，哪怕一缕风穿过也会带起一些声音，然而周围静谧无音，像是落入了一个封闭的世界。
谢琳琅深吸一口气，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
他打开瓶子，用魔气激发，一缕馨香从玉瓶里缓缓流淌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一根长而半透明的长管擦着谢琳琅的脸颊，从后方缓缓伸了出来。
那长管的尖端是细细的尖刺，尖刺进入了玉瓶里，浅黄色的花蜜顺着尖刺吸入了长管中。
谢琳琅不敢动，只能举着玉瓶任由这根长管吸食花蜜。
这是他专门用夜百合给妖蝶炼制的花蜜，夜百合若以仙灵之气栽培，生长出的百合花可以安抚神魂、净化神魂中的污秽，是缓和丹的主药。
但若以魔气栽培，生出的百合花花心是黑紫色的，虽然也能安魂，却多了一种蛊惑和诱人的特性，结合着魅惑法术，能让目标成为自己的傀儡。
谢琳琅还没来得及修改配方，用的还是真修的淬炼手法，这导致他炼制出的夜百合花蜜尽管充盈着魔气，却又带着灵力特有的安宁与净化气息。
花蜜香气馥郁芬芳，时而充满了诱惑，时而又高洁纯澈，甚至就连花蜜的颜色也在黄色和紫色之间来回变换。
那长管是半透明的，谢琳琅看着紫黄二色顺着长管逐渐消失，他手里的玉瓶空了。
然后长管慢慢收缩回去。
谢琳琅尽量稳着声音，轻声说：“弟子谢玉，初入宗门，不知宫内规矩，打扰前辈，还请赎罪。”
背后没有声音，谢琳琅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肩膀上的红嘴雀还在瑟瑟发抖，说明那位妖蝶前辈还没离开。
四周朦胧的雾气越发浓郁，整个空间彻底成了纯白色。
一层轻薄的、仿佛时细纱的薄薄雾气从谢琳琅身后缓缓穿梭而过，像是幽冷的帷幕，又像是水榭垂下的纱帘。
一层，两层，三层……好几层薄纱从谢琳琅身上穿梭而过，谢琳琅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每一层薄纱都美轮美奂，那薄纱整体是天蓝色，渐变的蓝白双色间浮动着美丽的金色光斑。
金色光斑的外圈有一层黑色轮廓，一个个光斑像是装饰画一样贴在薄纱上，仿佛光照射进入水中出现的金色气泡。
这些金色光斑尽情在天蓝色薄纱上流动着，似乎是活的。
随着一层层薄纱穿过谢琳琅的身体，渐渐的，那些金色光斑如眼睛一样汇聚在薄纱顶部，齐齐看着谢琳琅。
此刻谢琳琅已经彻底明白了，这层层薄纱其实是妖蝶的蝶翼，光斑是蝶翼上花纹。
然而让谢琳琅震惊的是，那妖蝶前辈似乎不受寂夜宫的宫殿影响，长长的蝶翼轻松穿过墙壁，恣意舒展着翼羽。
就仿佛整个寂夜宫都是妖蝶前辈的巢穴，这些廊道和墙壁全都不存在。
金色光斑汇聚得越来越多，几乎要覆盖谢琳琅眼前的纯白雾气了，下一秒，谢琳琅眼前一花，身体竟微微一沉。
紧接着视野从纯白光斑变成了漆黑暗沉，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消失了。
前方依旧是宫殿走廊，两侧是漆黑的墙壁，旁边珊瑚灯散发着幽冷的光。
就像刚才遇到的一切都是梦般。
谢琳琅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他瞥了一眼肩膀上的红嘴雀，雀子恢复了正常，小声叽叽喳喳起来：“这边，这边。”
谢琳琅立刻朝着红嘴雀指引的方向前行，可是他刚迈开一步，整个人悚然一惊。
不知何时，他体内竟流淌着纯粹的灵力！！
他竟恢复到了化神期的修为？
谢琳琅呆若木鸡。
不、不对！他重新变回了谢琳琅！
谢琳琅颤抖着伸手召了一面水镜，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浅绿色长衫、眉如春山的青年，恍若隔世。
谢琳琅猛地回头去看周围，再无妖蝶身影。
红嘴雀：“这边，这边。”
谢琳琅沉默了，虽然不知道那妖蝶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能持续多久，但它竟能让谢琳琅重新恢复为九夏山的琳琅道君，可见其身份和实力不凡。
也许妖蝶根本就不是元婴期。
若果真如此，方师兄的师尊所谋划的事绝对会失败。
谢琳琅虽然心中忐忑，但既然妖蝶放过了他，那说明他来对了。
他长出一口气，他道：“走吧。”
恢复了化神修为，谢琳琅的速度更快，可用的隐蔽手段也更高超，他化为一缕风，快速穿梭在廊道间。
随着越靠近方师兄所在的位置，穿梭而来的黑甲修士数量也越多。
谢琳琅每次都提前隐蔽，而黑甲修士也未曾发现谢琳琅。
终于他听到了打斗声。
谢琳琅转过一个走廊转角，就看到两个黑甲修士正在围攻方师兄。
方师兄看上去颇为狼狈，身体大半都浸着血，脚步踉跄，手中使用着一条黑色长鞭，脚下踩着一个类似水洼一样的护身法器，正在艰难支撑。
谢琳琅见状，掐了一个法诀，灵力流转间，竟化为了一个丹炉的幻影。
丹炉炉心突兀冒出一缕火苗。
火苗是纯白色的，出现的瞬间整个空间的温度都猛地升高，两名黑甲修士的动作顿时慢了半拍。
方师兄也很不好受。
突然出现的白色火焰仿佛能焚烧一切，他本就枯竭的魔气甚至有自燃的错觉。
“唧唧！唧唧！”
恍惚之间，方师兄似乎听到了自己驯养多年的红嘴雀的叫声。
他太了解雀子了，那是雀子祈食的声音。
啊，他的鸟儿饿了，他得喂鸟。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方师兄本来疲惫的身体不知从哪里涌上了一股力量，竟掐法诀从两个黑甲修士的围攻中冲了出来！
继而他的红嘴雀真的出现了。
小小的雀儿一只接一只出现，仿佛变成了一团不断变化的云，继而黑灰色的雀子们列成了长长的一队，如一条雀桥，又像是唯一的生存之路。
方师兄下意识地冲了上去，那白色火焰化为了一朵绽放的月棠花，轻盈挡在了方师兄和两个黑甲修士之间，继而发出了剧烈的轰鸣声。
轰隆——
谢琳琅接应了方师兄后立刻急速后退。
红嘴雀们知道寂夜宫地下宫殿和上方岛屿的通道，它们早早探查好了路线，快速指引着方向。
谢琳琅并不打算离开，他将半昏迷的方师兄扔到雀子们形成的平面上。
“送他离开。”
红嘴雀啄住了谢琳琅的袖袍。
“你也走，你也走。”
谢琳琅笑了笑：“不，我有必须知道的事，你们带着他走吧。”
红嘴雀不想谢琳琅离开，二者僵持之间，半昏迷的方师兄突然清醒了。
他看着谢琳琅，呢喃着说：“谢玉？”
谢琳琅挑眉，他现在不知为何变回了曾经的谢琳琅，方师兄居然还是一眼将他认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为何加入寂夜宫，但你需记得一件事。”
方师兄语速极快地说：“不要成为真传弟子，不要打白条，还有……这些雀子是你的了，好好待他们。”
谢琳琅安抚道：“方前辈还是自己照顾雀子吧。”
方师兄：“我已经不可能再活下去了，我欠了师尊天大的恩德，又欠了寂夜宫的白条，不管生死，我都无法离开这里。”
谢琳琅脑海中闪过了什么，他想到乐清屏说她的信用为负，想到李平湖说寂夜宫以前的修士都消失不见了，忍不住道：“为什么？”
方师兄的唇微微颤抖，他似乎想说什么，可紧接着后方又出现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是黑甲修士。
谢琳琅有些惊愕，他释放的仙丹之火居然没能拦住黑甲修士吗？
他转身准备去将黑甲修士引开，方师兄猛地拉住了谢琳琅的袖子。
方师兄颓然地说：“没用的，他们会一直追着我的，你不是真传弟子，他们不会追捕你，你趁着寂夜宫内的修士们都陷入了妖蝶前辈的迷障中，赶紧离开吧！”
谢琳琅摇头：“我有自己要做的事。”
他猛地一甩袖袍，清澈纯净的灵力轰向扔不愿离开的红嘴雀们，被这股力量冲击，红嘴雀顿时晕头转向。
谢琳琅脚下发力，身体快速前冲：“你们离开吧，我将追兵引开。”
第45章 第 45 章 那面容轮廓、那眉目间的……
红嘴雀们如一条长长的桥, 载着已然魔气枯竭的方师兄离开了寂夜宫的地下宫殿群。
穿过礁石形成的内部通路，方师兄从前方漆黑的孔洞钻出去，跌坐在地时, 惊愕地发现, 这里居然是他居住了很多年的流萤岛。
明明不是海心热泉喷涌的时间, 此刻岛屿上竟飘动着无数绿色流萤, 梦幻而美丽。
方师兄痴痴地看着这一幕, 恍惚间竟想起了当年刚拜入寂夜宫的事。
寂夜宫作为方圆万里之地唯一大宗, 在教导弟子一事上颇为认真负责。
虽然魔修的名声不太好，生活在魔域的人们也经常受魔气侵蚀、脾气暴躁，可在寂夜宫，方师兄真心觉得师尊爱护、师兄师姐们关照有加, 他又可以照料自己所爱的妖兽, 是以方师兄学得很认真, 并很快成为了真传弟子。
但代价呢？
咔嚓、咔嚓。
方师兄呆滞而缓慢地转过头，正看到两个黑甲修士出现在不远处。
红嘴雀们发现了危机, 它们结成了一片云, 试图载着方师兄逃离追杀。
方师兄本已经放弃了，可被雀子们载着，看到红嘴雀们勇敢地冲向黑甲修士，方师兄禁不住热泪盈眶, 又一次升起了再努力一下的念头。
他很熟悉流萤岛的布局, 由于今晚他在妖兽的饲料里加了丹药，大部分妖兽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常在岛屿上帮忙的杂役和弟子们也都不在。
寂静的岛屿上只听得到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雀子们惊恐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以及背后阴魂不散的黑甲修士的咔嚓脚步声。
方师兄抽出黑色长鞭，不断和黑甲修士缠斗, 不知不觉间，将来到了岛屿西侧的寒潭。
寒潭上空交织着魔气、灵力和妖力，黑甲修士停下了脚步。
方师兄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落在了寒潭上空的防护吊箱上。
吊箱晃荡了两下，符文突兀崩裂，直直坠入下方的寒潭。
方师兄完全没有防备，竟噗通一声，跟着吊箱一起栽入了寒潭！
一瞬间，寒潭内无数齿鱼蜂拥而上，它们不受妖蝶迷障的影响，又躁动不安，方师兄身上本就有伤，鲜血落入寒潭，顿时吸引了齿鱼。
方师兄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身体就被一群齿鱼裹住，血肉被撕咬、骨头被啃噬，甚至神魂也被寒潭冻得反应迟钝，有魂飞魄散的趋势。
黑甲修士站在寒潭边，他们并未上前，就这么静静等着。
寒潭边缘的红嘴雀们纷纷不解，为什么啊，平日里方方经常去寒潭吊箱上喂齿鱼，以往都好好的，为什么这次方方掉下去了呢？
“唧唧！唧唧！”
加油呀，方方，赶紧从寒潭里出来，否则会被那些鱼吃光的！
然而方师兄再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就在他即将魂飞魄散之际，无形的力量从他撕裂的神魂中出现，那是一根根细细的黑色锁链，牢牢缠住了他四散的神魂。
随即漆黑而冰冷的力量流淌出来，凝固成了黑色甲胄，被啃噬的骨头变成了甲胄，被撕裂的血肉变成了甲胄，很快，一尊与寒潭边没什么区别的黑甲修士出现在了寒潭里。
方师兄变成了一尊黑甲修士，他步履蹒跚地从寒潭中走出来。
齿鱼对他不感兴趣了，饱食了大量血肉后，齿鱼们恢复了平静，散入了寒潭深处，湖面如镜般平整光滑。
红嘴雀们茫然而空白，它们不明白为什么熟悉的方方不见了，那股气息消失了，而敌人又多了一个。
方方呢？
很快，新的灵兽契约出现了，契约直指地下宫殿深处，红嘴雀们误以为方师兄又回到了地下宫殿内，于是红嘴雀们轰然飞走，继续去找方方了。
黑甲修士缓缓扭头，发出了咔嚓声，他盯着远去的红嘴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很快作为修士的最后一缕记忆消散，身体和神魂都成了寂夜宫这尊冰冷宫殿的傀儡。
黑甲修士站在了另外两尊黑甲修士身边，三尊黑甲修士一起转身回寂夜宫，他们行走着，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谢琳琅此刻还不知道寒潭发生的事，他让方师兄和雀子们先走后，主动挡在了追来的黑甲修士身前，诚如方师兄所言，黑甲修士根本不理会谢琳琅。
谢琳琅索性围着黑甲修士转圈，设置了一个类似迷宫的禁制，大概能困对方一段时间。
然后他朝着方师兄逃窜的反方向探查。
越向前，他发现墙壁和地面出现了战斗留下的痕迹，魔气反应最少有三人以上。
看样子并不是所有修士都陷入了妖蝶的迷障之中。
也对，这毕竟时寂夜宫的核心区域，若是那位寂夜魔君这么菜，早被仙门修士干掉了。
“林郁，看在应啸天的份上，我饶你不死，可若你继续负隅顽抗，那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一个略显阴鸷的声音响起，谢琳琅脚步停顿了一下，掐了个法诀，小心翼翼地靠近前方的宫殿大门。
谢琳琅透过门缝，快速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此前沈鹤的师尊林郁正挡在一扇门前，他手里竖着一面白骨形成的网状盾牌，正在苦苦支撑，而在面前站着三个修士。
三个修士里，一个是化神修士，另外两个是元婴。
三人似乎有些紧张，也在赶时间，全都释放出了自己的攻击法器，试图击穿林郁张开的骨网盾牌。
林郁脸色苍白如纸，他身形摇摇欲坠，耳朵上悬挂着的绿色晶体变成了两只骨兽，正在下方一左一右帮忙支撑盾面。
他冷静地说：“若你们真的在乎白骨宗，当年就不会暗算我，若不是宫主，我早已身死道消，多说无益，我不会让开的。”
“能成为寂夜宫的血食是你的荣幸，而且你也得到了好处。”
声音阴鸷的化神修士冷漠地说：“你现在是真传弟子，应该明白不管谁当宫主都不会损害你的利益，你何必当他的替死鬼？”
随着那化神修士的话语，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强，林郁唇边落下一丝鲜血，声音带着点气音，像是要撑不住了。
“……不明白的是你，若非宫主提前动手，你也会成为上任宫主的祭品，你打着为师尊报仇的名义，本质上还是渴求寂夜宫积蓄了万余年的功德，你想要以此白日飞升，你在做什么美梦？”
“那功德里也有老夫一份，老夫作为寂夜宫嫡传弟子，下一任板上钉钉的宫主，凭什么不能用？”
化神修士短促地笑了一声，语气中流露出浓郁的憎恨之意，“我辈魔修本就当强者吞噬弱者，尔等为老夫献上功德，待老夫飞升成仙，自然会带尔等一起进入仙界，但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野鸡，居然敢妄图抢夺老夫的机缘？！”
“机缘？你竟以为这是机缘？”
林郁似乎很不可思议，他仔细看着面前的修士，半晌竟癫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机缘？！我懂了，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竟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跑到这里……”
他笑得甚至要直不起腰了。
那化神修士面色微变，两个元婴修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全都看向化神修士。
化神修士语气坚定地说：“不要受他影响，他只是在动摇尔等心态！”
他怒吼：“再加把劲！他一个元婴修士，抗不了多久的！！”
眼瞅着林郁要撑不住了，谢琳琅微微皱眉，寂夜魔君呢？就这么冷眼旁观吗？
谢琳琅满心都是问号，这化神修士想要干掉寂夜魔君，就凭他？当初仙门那么多修士围剿都失败了，凭什么这化神修士敢于挑战寂夜魔君？
就在此时，林郁背后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青年缓步走了出来。
青年长发如瀑，发丝间戴着墨绿色发网，细小的墨绿色晶钻在发梢间流淌，黑色长袍绣暗纹，有日月星辰在其间闪烁。
青年面白如玉，长眉如剑，一双金色竖瞳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仿佛在看门窗桌椅般冰冷无情。
谢琳琅已然快速侧身躲在了门扉后侧，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察觉到一股视线在他身上停驻了几秒。
谢琳琅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就是寂夜魔君？
乍一看，谢琳琅只觉得非常眼熟，那面容轮廓、那眉目间的疏阔，竟仿佛是裴霁。
但不是他。
尤其是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古老、蛮荒，透着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疏离和漠然，那绝不是裴霁的眼神。
林郁在发现背后的门打开时还有些惊喜。
“你炼化好……额……”
话说到一半，林郁只觉得额头生汗，心底生寒。
这不是裴寂夜。
“拜见宫主。”
林郁二话不说，直接滑跪了。
“哈哈哈你这野鸡终于出来了！”
化神修士大笑起来，他眉宇间全是快意，抬手拿出一枚漆黑的令牌。
“我才是寂夜宫真正的嫡传弟子，寂夜宫是我的，你……”
他的话没说完，有着金色竖瞳的青年抬手遥遥一指，那漆黑令牌猛地冒出漆黑烟雾，眨眼间吞噬了化神修士。
瞬间整个宫殿内响起了咀嚼碎骨的声音，咔嚓、咔嚓。
那两个元婴修士面色陡变，转身朝着门外冲去。
可已然晚了。
漆黑烟雾吞噬了化神修士后，直接伸出触手，毫不客气地笼罩住了那两个元婴修士。
两名元婴修士毫无抵抗之力，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连元婴都没能脱出，就直接被黑雾吞噬了。
黑雾继续贪婪向前冲，在即将冲出宫殿大门、扑向谢琳琅的瞬间，被一片轻盈细薄的软纱挡了回去。
谢琳琅掐好的法诀差一点打出去。
梦幻般的天蓝色蝶翼轻轻流淌着，很快凝练、汇聚，化为了一尊朦胧的女子身影。
她站在宫殿门边，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是你呀。”
金色竖瞳的青年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看着朦胧女子，一言不发。
“是我呀。”
朦胧女子靠近了一些，似乎想要伸手去碰触青年的脸颊。
“……你的梦回前生之术越发精湛了。”
青年避开了女子的手指，冷淡地说：“常年沉睡于前生之梦里，没想到你还会醒来。”
朦胧女子似乎在笑：“你的后辈唤醒了我，总是做梦，偶尔醒来也不错。”
青年声音冷硬地说：“梦该醒了。”
女子轻叹：“可我只能存在于梦里啊……”
伴随着这怅惘的叹息，女子烟消云散，纯白的迷障仿佛被封吹走了。
吧嗒，金色竖瞳青年两眼一闭，倒地不起。
林郁连忙上前接住了青年，而他的修为从元婴退化到筑基，又在女子离开后变回了元婴。
与此同时，门扉后的谢琳琅从化神期的琳琅道君，变回了筑基期的谢玉。
谢琳琅大着胆子凑到门边定睛看去，却见宫殿内不知何时多了三尊黑甲修士。
第46章 第 46 章 “记得，昨晚我的爱侣来……
天光大亮。
谢琳琅面色疲惫地坐在自己静室内的软榻上。
在他修为恢复筑基后, 考虑到那朦胧女子应该就是妖蝶前辈，当妖蝶前辈离开、地下宫殿的迷障消失，驻守在宫殿的修士们就会从迷障中醒来。
于是谢琳琅赶紧趁着林郁全幅注意力都在那昏迷的寂夜魔君身上时, 赶紧跑了。
半路上谢琳琅还碰到了返回来找他的红嘴雀。
谢琳琅以为方师兄找他, 就随着红嘴雀离开了。
可当他到了寒潭, 听了红嘴雀叽叽喳喳描述了当时发生的情形后, 谢琳琅顿时沉默了。
他想到了被黑色烟雾吞噬、咀嚼的三个修士, 想到地下宫殿突然多出的三尊黑甲修士, 再听红嘴雀描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李平湖说寂夜宫以前的修士不知所踪，方师兄也多次强调不要成为寂夜宫的真传弟子，原来真传弟子会成为寂夜宫的黑甲傀儡！
而自己之所以不受黑甲修士的追捕, 是因为他刚拜入寂夜宫, 身上没有欠债！
谢琳琅有足够的聚气丹补充魔气, 不需要像其他弟子那样必须乘坐海龟往返岛屿和寂夜宫，于是他趁着天还没亮时, 快速从流萤岛窜回了寂夜宫外院杂役居住之处。
谢琳琅将方师兄已陨落的事实告知红嘴雀, 红嘴雀们顿时伤心不已。
谢琳琅将这些雀子们收入笼子里，暂时不去管雀子们。
他开始细细思考昨晚的收获。
虽然谢琳琅探查到了寂夜宫内的关键机密，但谢琳琅由此生出了更多的不解。
为什么妖蝶前辈要帮自己？那个金色竖瞳的青年是寂夜魔君吗？
若当时谢琳琅所料不错，对方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他的隐藏, 为什么没有戳破？
妖蝶说她只存在于梦里, 金色竖瞳青年也说梦回前生秘法，也就是说沉睡在流萤岛的妖蝶拥有让人返回上一世的能力！
谢琳琅的心砰砰跳起来。
那他带着沈鹤去找妖蝶前辈, 妖蝶前辈能探查到沈鹤和裴霁的关系吗？
方师兄到底给妖蝶前辈下了什么药，能让这只大妖醒过来？
万一妖蝶前辈又睡着了，怎么请她帮忙施法？
谢琳琅脑海里转悠着各种思绪, 就在此时，他居住的静室门口传来了一道魔气。
谢琳琅回神，他抬手一招，发现是宗内传书。
他打开一看，发信人竟是宗门任务派发处的郑师兄。
郑师兄表示流萤岛昨晚出了岔子，一直沉眠的妖蝶前辈突然醒来，导致值守的方师兄被吸食成人干，陨落了。
所有在流萤岛做工的杂役和弟子今日都不要去流萤岛了，宗门会重新分配各自的工作，请大家稍等几天。
谢琳琅收起书信，若有所思。
只有方师兄陨落的消息传出来，其他几个修士的生死似乎不重要？
不，也不是不重要，而是高阶修士随便闭关就会耗费数十年之久，寂夜宫暂时不需要给出正面回应，只需要说他们出去游历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总是不回来？可能陨落在外面了吧。
谢琳琅叹了口气，好像疑惑越来越多了。
寂夜宫和九灵宗曾是盟约宗门，寂夜宫突然反水干掉九灵宗，寂夜宫的真传弟子之秘，还有裴霁到底在何处……真是令人头疼。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点收获的。
不要成为真传弟子，不要欠债，只要保证这两点前提，在寂夜宫的修行生活应该就能安全无虞。
谢琳琅很快定下心神，无论他想做什么，实力才是根本。
若他有大乘期的实力，何必在此瞻前顾后，早就直接打入寂夜宫，找那金色竖瞳青年对峙了。
想到这里，谢琳琅盘膝开始修炼。
另一边，乐清屏将紫焕山秘境探险所得全部整理好，又清理掉了过去的债务，准备了符文材料，准备闭关做研究。
然后她听了来帮忙整理材料的杂役说，流萤岛那边的方师叔无了。
乐清屏：“……啊？”
这就无了？天啊，那谢前辈到流萤岛帮忙有两天吗？
才一天而已啊，方师叔就没了？这也太快了吧？
“那善乐前辈呢？”
“善乐前辈？额，乐师姐，您说的这位前辈是……？”
“哦，就是方师叔的师尊，是宗门内的一位长老。”
“……这就不清楚了，郑师兄没有说长老的事。”
乐清屏再也没有闭关的心思了，她发动了师尊的人脉打探了一下，听闻方师叔的师尊突然闭死关，而那长老交好的另外两个元婴修士也出门游历，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天啊，这谢前辈也太可怕了吧？
乐清屏思来想去，忍痛拿了一些好东西来拜访谢琳琅了。
谢琳琅正在自己居住的静室内调整丹方，他准备从最简单的丹方一点点调整成魔修所需的丹方，毕竟李平湖还等着他拿出仙羽丹的平替魔修版丹方呢。
“乐师姐？”
谢琳琅见到乐清屏来找他，略有诧异，不过他转念就知道乐清屏的目的了。
他笑着说：“郑师兄昨日才通知我，说流萤岛方师叔那边暂时去不成了。”
乐清屏打个哈哈，她进入谢琳琅居住的静室，快速扫了一圈，发现房间干净没人气，没有任何居住的感觉。
“是啊，加入宗门之前，我与师兄就说好了，请您来我师尊这边帮忙，如今方师叔出了岔子，您与我一起去找郑师兄，直接调到我那边吧。”
乐清屏这么说着，又拿出了一个乾坤袋，她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在紫焕山秘境时，我无意间遇到了一个擅长役使妖兽的修士，我找那修士一起重新返回了九灵宗的废弃宗门之地……”
谢琳琅有些惊异地看乐清屏，天啊，乐清屏竟又回去搜刮了一遍？
粉裙女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略微低头，细密的刘海儿垂下来，遮挡了女子的视线。
“我和那个修士一起去了您找出的三个隐蔽芥子空间，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乐清屏推了推乾坤袋，“这是您那份。”
谢琳琅意味深长地看乐清屏。
原来如此，估摸着是方淬的死吓到了乐清屏，于是这丫头赶紧将属于谢琳琅这一份送了过来。
谢琳琅收了这份赔礼，淡淡道：“我和方师兄相处得很愉快，他还将自己驯养的红嘴雀送与我。”
他这么说着，抬手召出一只红嘴雀。
红嘴雀很自然地落在谢琳琅的肩膀上。
虽然雀子还很悲伤，但雀子天性纯然，伤心了两天，关注点已经从方方变成了谢谢，以及今天吃什么。
乐清屏震惊地看着红嘴雀蹭谢琳琅的脸颊，心中再一次涌现了深深的佩服之情。
天啊这位大佬真的太厉害了，不仅一天解决了方师叔，还收取了方师叔役使的妖兽，得了妖兽的认可？他怎么做到的？
乐清屏一脸沉痛：“那真是太可惜了，您与方师叔有缘，方师叔却已然陨落，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她将面前的乾坤袋推了推，“也许见了这里面有您需要的东西，能让您开心些。”
谢琳琅莞尔，他收了乾坤袋：“借你吉言。”
见谢琳琅收了东西，乐清屏心下松了口气。
乐清屏和谢琳琅一起去了宗门任务派发处。
郑师兄有些烦躁，但他这次没有故意找茬儿，而是按照乐清屏的意思，将谢琳琅分到了乐清屏所在的符文房。
谢琳琅趁机询问丹房的位置，他含蓄地表示自己想将材料炼制成丹药，不知道乐清屏是否有推荐的丹师。
乐清屏推荐了洪奎，不过她又道：“听闻林师叔回来了，也许他会召集弟子传授丹方，也不知道他是否有空，我帮你问一下。”
谢琳琅只需有个合适的理由找沈鹤，于是他道：“麻烦乐师姐了。”
出乎乐清屏的预料，洪奎很快就传书说他有空，于是她就带着谢琳琅一起去了丹房。
丹房还是老样子，在乐清屏的介绍下，谢琳琅认识了洪奎，洪奎听闻谢琳琅想要炼制基础丹药，就推荐了沈鹤。
由此谢琳琅终于有足够的理由去找沈鹤了。
沈鹤也很高兴，他压抑着兴奋，向洪奎和乐清屏告辞后，带着谢琳琅回自己的丹室。
而在两人离开后，洪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对乐清屏道：“昨晚宗门出了大事。”
乐清屏不明所以：“不就是方师叔因为意外被妖蝶吸食为人干吗？”
洪奎缓缓摇头：“并非如此，师尊紧急传讯给我，说宗门功德玉碟内一共平了七个修士的账目。”
乐清屏悚然一惊：“一夜间死了七个？”
她陡然想到了方师叔的师尊以及另外两个元婴修士，忍不住压低声音，“是、是前宫主那一脉的弟子吗？”
洪奎沉默良久，才点头道：“没错。”
而此时此刻，寂夜宫深处，洪奎的师尊林郁正盘膝坐在赤红色树枝宝座旁。
他头疼地看着软垫子上的杀马特幼崽鸟，喃喃地说：“祖宗啊，你快点醒来吧，妖蝶前辈的梦有这么大威力吗？渡劫期的长老和前辈们都醒了，你怎么还在睡啊？”
继续睡下去，他就挡不住了！
就在林郁急的团团转之际，杀马特鸟的眼皮子动了动，终于睁开了。
林郁大喜：“你终于醒了！！”
杀马特鸟没有理会林郁，他久久沉醉在此前的梦境中，犹不愿面对现实。
梦里，他还是那个爽朗疏阔的剑修，与相爱之人双宿双飞，好不自在。
“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记得，昨晚我的爱侣来找我了。”
林郁：“……”
第47章 第 47 章 可他终究还是念着他的……
林郁很无语。
听听裴寂夜说什么？昨晚梦到爱侣了？
姑且不提裴寂夜居然还有爱侣, 单说昨天妖蝶前辈来到寂夜宫深处，以及一夜之间死了七个修士的事情，就足够令人头疼了。
结果裴寂夜居然还在回味那场虚幻的梦？
林郁面无表情, 要不是打不过裴寂夜, 要不是他欠了裴寂夜天大的人情, 他早就跳槽跑路了。
裴寂夜没有理会林郁。
他很久没有梦到当年的事了, 时间久了, 他甚至以为那真的是梦, 而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我只找到了能让你说人话的丹药材料，不过我已经后悔让你能说人话了。”
裴寂夜没有理会林郁的抱怨，他从软垫上站起身, 扑棱着肉翅一样的翅膀, 一蹦一跳地蹦跶上了赤红树枝宝座。
他在满是宝石的位置上打了个滚, 那些蕴含着浓郁灵力、魔气和妖力的宝石划过他身上如鱼鳞一样的皮肤，发出了丝丝缕缕的滋啦声。
裴寂夜打量了一下沉睡着的、属于自己的身体。
沉睡着的修士浑身散发着深沉、恐怖和冷厉的力量, 这不仅仅是裴寂夜的力量, 还有整个寂夜宫无数修士陨落后，被寂夜宫回收的功德和业障。
就比如天劫会定期清算修士的一切，寂夜宫也在利用宗门修士和功德不断推迟寂夜长吟的时间。
然而总有一天会到暴雷清算的时刻，就看哪一任宫主会倒霉撞上。
受限于力量的束缚, 寂夜宫、尤其是寂夜宫主根本无法离开寂夜宫的势力范围, 但唯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那就是位于真界的、属于曾经九灵宗势力范围，最西边的月青海子。
那片高原海子有寂夜宫和九灵宗联手设置的浑天劫灭阵, 甚至不受两界界门的限制，能让魔修自如来往于真界和魔域。
当年他尚是裴霁时，就是如此逃亡到寂夜宫的。
只是他怀揣着一定要回九夏山、回到谢琳琅身边的信念, 重归人世，才愕然得知，谢琳琅已经举行了道侣仪式，有了道侣。
那一刻，裴霁万念俱灰。
以至于被钻了空子，彻底束缚在了这片黑紫色的魔域内。
可他终究还是念着他的。
纵然停留在寂夜宫，裴寂夜还是会时不时地听到琳琅道君的名头，毕竟谢琳琅的丹药水平越来越高，甚至能引得大乘期的修士青眼和看重。
提起琳琅道君，所有人都夸赞他光风霁月，善良仁德。
尤其是谢琳琅后来研制的怯邪丹，据说是用凡俗人最常见的材料，精心研发而出的、可以帮助大部分普通人怯除风邪、治疗高烧的药物。
此丹药流入到凡俗人世界后，不知道拯救了多少生命。
裴寂夜听闻此事后，在为谢琳琅心生欢喜时，也越发不想再联系谢琳琅了。
他的师弟、那个曾经心心念念的人越来越好，爱情事业双丰收。
而他已然堕入魔道，自身难保，甚至还背负了寂夜宫万余年的诅咒和债务，他何必再去招惹谢琳琅？
也所以当谢琳琅没能度过天劫、身死道消的消息传来时，裴寂夜整个人都懵逼了。
怎么可能？以谢琳琅积攒的功德，以谢琳琅储备的丹药和交换来的法器，他怎么可能无法度过天劫？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你不在人间，那我苦苦挣扎，又算什么？
幻象起而执念生，由此裴寂夜不惜损耗自身力量，施展禁术，最终变成了这幅模样。
尽管有林郁帮忙遮掩，可裴寂夜的变化终究被上任宫主的弟子发现了端倪，才有了昨夜的袭击。
林郁看着杀马特小鸟背对着自己，久久注视着赤红树枝宝座上沉睡着的人，有些担忧，裴寂夜不会又要发癫了吧？
他试探着轻声道：“现在宫内长老和潜修的前辈们都在互相打听消息，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许久后，杀马特小鸟才唧唧了两声。
“见啊，当然要见。”
杀马特小鸟乳燕投林般落入了沉睡着的修士身体内，下一秒，黑发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昨晚的金色竖瞳，裴寂夜有着一双鲜红色的眼眸，抬眸看过来时，仿佛无边血海滚滚翻涌，令人心生惊悸之感。
裴寂夜缓缓坐直身体，他一甩袖袍，眼前宽阔空旷的宫殿眨眼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殿空间变得明亮透彻，宫殿墙壁覆盖了层层金箔，穹顶升高，白色云霞时聚时散，地面变成了纯澈的白色玉石。
除了赤红树枝宝座不变外，他前方以雁翅状斜向前扩展，出现了一个个白色玉石软榻以及配套的茶几桌案。
空气中出现了一只只扑棱着天蓝色荧光的小蝴蝶，那蝴蝶时不时地幻化为一个姿容秀美的侍女，她们提篮端盘，鲜果和仙酿自动出现在桌案上，一派神仙景象。
一丝轻柔悠远的管弦之音浮现出来，旋律悠扬而清冽，听后令人心旷神怡、心情舒畅。
林郁见状松了口气。
太好了，裴寂夜还有理智，最起码没有叫嚣着所有人一起死。
他躬身退出大殿，向宗门高层传达了裴寂夜的意思，很快就有数个修士突兀出现在大殿内，渐渐的，所有空着的软榻都坐满了人。
裴寂夜高坐在最前端，他的视线划过眼前一个个修士，他心底涌动着浓烈的憎恨，似乎视野同样被染成了鲜红色。
这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憎恨，还有源自于他体内的、被九灵宗唤醒的妖族血脉，那个随他一起返回人世的重明大妖的憎恨。
快了，就快了，还差一点。
裴寂夜唇角挂着琢磨不定的笑容，他会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的。
“按照宗门借贷的规矩，若是最顶端的修士出岔子，很容易牵累到整个派系。”
与此同时，丹房的洪奎正在和乐清屏低声讨论寂夜宫的修行体系。
“比如你我找宗门借贷，即便欠下天大债务，出岔子了也只是你我身死道消而已，但如果是你我的师尊出了岔子，那师尊欠下的债务会平摊到你我头上，若你我没有足够的余额来偿还债务，就又会平摊到下面的外门弟子、杂役身上。”
洪奎低声说：“若最终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平账，那天劫就会在极短时间内找上门，将我们全部清算、继而身死道消。”
乐清屏听后向来温柔可亲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悸和担忧之色。
“你的意思是，昨晚真正出事的是善乐前辈，于是他名下的包括方师兄在内的三个弟子，以及与他交好的三个修士也一起出问题了？”
洪奎神色凝重：“只有这一种可能，才能解释一夜之间平账了七个高位修士的原因。”
乐清屏语气古怪：“我听师尊以前提过，善乐前辈似乎是宫主嫡传。”
洪奎嗤笑道：“咱们师尊是一伙的，乐师姐，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了，直接说善乐前辈是前任宫主的弟子就好了。”
“那我直接问了，既然咱们宫内是按照师承清算的，为什么宫主更替了，善乐前辈好好的？”
“我不知道。”
洪奎和乐清屏大眼瞪小眼：“我只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偶尔听师尊说点关于宫主的事。”
乐清屏嘟囔道：“我的师尊更是在外面逍遥自在，很久不露面了。”
“我听说你解决了变成负数的信誉？”
“是啊，郑师兄脸色非常难看。”
洪奎对乐清屏竖起拇指：“干得漂亮。”
乐清屏天资不凡，又总能找到新材料新资源，这才敢大手大脚地找郑师兄赊账，洪奎可不敢像乐清屏这么豪横。
“听说你带回来这个谢玉是夕死门修士？”
洪奎对乐清屏挤眉弄眼，“你看上的肥羊？”
乐清屏嘟囔道：“本来是想将谢玉当做转移债务的替死鬼，当时他可没说自己是夕死门修士，现在嘛，我可不敢了，万一他在夕死门有靠山，找大前辈来暗杀我怎么办？”
尽管最初她和谢琳琅有交易，让谢琳琅帮她兑换东西，可宗门内一夜之间死了七个，乐清屏心有惴惴。
不管是谢琳琅发现自己被套牢了、从而干掉她，还是她将谢琳琅拖下水，导致她和谢琳琅一起被平账，结果都很恐怖哎。
“但不管怎么说，很多有门路的修士都听说了宗门内的变故。”
乐清屏又道：“宫主肯定会采取一些行动，来平息大家的疑虑吧？”
洪奎点头：“我听师尊提过一两句，好像宫主打算举行丹药大比。”
乐清屏一愣：“丹药大比？凭什么啊？我们符文房这些年也研发了很多有用的符文，怎么就专门让丹师进行比试？”
换言之，宫内打算专门给丹师发福利，不行，她要抗议！
“据说好像发现了一个丹王遗留下来的芥子境，对方在芥子境内留下了传承。”
洪奎笑眯眯地对乐清屏摊手，“似乎那丹王并不强求继承者一定是真修，也就是说魔修也能参与竞争，哪怕最终没能得到对方的传承，也可以提升丹道技艺，所以最近不少魔门都在蠢蠢欲动。”
乐清屏听后扼腕道：“怪不得要进行丹药大比，只可惜我没法掺和了。”
洪奎略有得意地说：“师尊已经决定派遣我去真界参加此等盛世了，不过能参与的宗门修士数量自然越多越好，所以还要再海选一批修士。”
他还提了沈鹤，“我那沈师弟虽然入门时间不长，却在炼丹上有极佳天赋，到时候可能我们师兄弟会一起去。”
乐清屏听后顿生闷气。
她恹恹地想，她符文房可没什么擅长炼丹的人，这等好事要与她无缘了。
第48章 第 48 章 “我就不必了，你好好表……
时隔了一个多月, 沈鹤终于能单独和谢琳琅相处了。
他见到谢琳琅，像是刚飞离巢穴、又在野外遇到老鸟的小鸟，欢喜的几乎不能压住脸上的喜悦。
沈鹤的丹房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 自然也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黑发马尾少年兴奋地说：“我从洪师兄那得知即将举行一场丹药大比, 庞师兄忙着收购各种材料, 他说要好好赚一笔。”
沈鹤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谢琳琅。
“洪师兄说他有内部推荐名额, 也告诉我, 以我的水平应该能进入第三轮选拔, 师尊你听说此事了吗？”
谢琳琅点点头：“略有耳闻。”
寂夜宫一夜之间死了好几个高位修士，还有修士试图偷袭寂夜宫主，为了平息此事，方师兄口中的丹药大比时间很可能提前。
谢琳琅本来对这种比赛没兴趣。
他去参加比赛, 完全就是欺负小孩子, 他现在更想搞清楚寂夜宫的债务、信誉以及欠款是怎么回事？那些寂夜宫的真传弟子为什么会变成黑甲修士, 以及沈鹤……
“你现在算是寂夜宫的真传弟子吗？”
“名义上算了，但还缺少一个真正的拜师之礼, 还没正式录入宗门名册。”
沈鹤不明所以, 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谢琳琅。
“师兄说，我们这种非开山门时拜入的弟子只能跟着下一波正式拜入的弟子一起登记。”
毕竟半中腰加入寂夜宫的修士大多是谢琳琅这种带艺投师的家伙，不值得专门为其中一两个转正的弟子举行一次拜师大典。
谢琳琅听后略微安心，他叮嘱沈鹤：“寂夜宫的真传弟子必然对宗门有着义务和责任, 尤其是不能欠宗门债务, 我记得你上次兑换法器时，曾欠了郑师兄一笔债务？”
沈鹤摸了摸鼻子, 小声道：“我都还掉了，我们在紫焕山搜刮了不少材料，本来我打算留下来炼丹用, 可正好乐师姐被仙道弟子盯上了，她找我帮忙，我们一起脱身后她居然用仙道弟子的情报以及一些机密，直接免除了她的全部债务和欠款，甚至还将信誉变成了正值。”
沈鹤亲眼看着乐清屏如何与郑师兄讨价还价，不知怎么想的，竟将自己搜刮来的全部资源都上交给宗门，也抹掉了自己的债务。
谢琳琅有些惊讶地看着沈鹤。
沈鹤不好意思地说：“乐师姐从不吃亏，她都平账了，我就向她学习。”
谢琳琅夸奖沈鹤：“你做的对，乐清屏是聪明人。”
他静静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少年，沈鹤才刚踏入修行的大门，正在学习着各种新奇的东西，也许少年最大的梦想是提升修为，让自己的爷爷能安度万年。
种种想法在谢琳琅脑海里转了一圈，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寂夜宫内部的确有很多问题，但这牵扯不到一个才拜入宗门半年不到的筑基修士。
沈鹤在炼丹上有天分，可天分也需要时间和努力练习来发酵，丹房里还有很多其他丹师，最终沈鹤应该能得到一个有天赋、表现优异、但又会特别引人注意的程度。
这就足够了，若来日寂夜宫真的出大问题了，他还可以将沈鹤推荐给李平湖。
以李平湖的疏阔和豪放，他不会介意多照顾一下沈鹤这个性情赤诚的孩子。
“师尊要参加这场丹药大比吗？”
沈鹤尚且不知道谢琳琅的想法，他略有兴奋地看着谢琳琅，“若是师尊出手，一定可以夺冠的！”
谢琳琅莞尔：“我就不必了，你好好表现。”
他又解答了一些沈鹤在炼丹和修行上的问题，两人聊了大概两个时辰，直到中午庞三鲜跑回来，谢琳琅才向沈鹤告辞。
庞三鲜好奇地看着谢琳琅，由于谢琳琅是筑基修士，庞三鲜还是炼气，他看得很小心，直到谢琳琅离开了，庞三鲜才压低声音为沈鹤。
“这是哪位师兄？没见过啊？”
“是洪师兄介绍来的，好像刚加入寂夜宫。”
沈鹤含糊着敷衍过去，将话题转移到了材料收集上，“你搜刮了多少？最基础的几种材料已经开始涨价，再收购就没赚头了……”
“那也能卖一份人情啊……”
……
谢琳琅从沈鹤那意思意思拿了两瓶聚气丹离开了，他去了符文房。
就如同炼丹一样，绘制符文也需要天分，谢琳琅在符文上天赋一般，不过他毕竟是高位修士，眼光倒是不错。
符文房很宽敞，一张巨大的桌案被无数隔板隔开，很多修士正伏案绘制符文。
绘制符文要求一笔成符，对修士的精神力、韧性以及魔气有着较高要求，很多修士提笔写一张符，就得去隔壁休息室调息打坐。
符文房边角处贴着凝神静心的符，空气中燃着安神香，所有人进入符文房后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没有一个人说话。
谢琳琅进来时，值守的修士放下手里的符文大全，对谢琳琅伸出手。
谢琳琅将郑师兄给的铭牌递给对方，对方扫了一眼，有些诧异，指了指符文房后门，示意一起出去。
谢琳琅会意，他跟着那修士去了后门，中庭是一个小型的花园，绕过花园后侧有一排房间，其中最里侧、防护最严密的房间门派上写着乐。
“乐师姐将你调到她师尊名下当杂役，你平时就在这里等着乐师姐吩咐即可。”
值守的修士脸上写着‘这是一个关系户’几个大字。
谢琳琅面不改色：“多谢。”
他拿着身份铭牌，拍在了乐清屏符文房的门口，门咔嚓开了，谢琳琅和值守修士打了个招呼，走了进去。
乐清屏的符文房很宽敞，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桌案，旁边放着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书卷和禁制符文图录，侧面屏风后是调息用的静室，斜后方还有一个疑似喝茶休息的小空间。
透过镂空的门窗，坐在椅子上喝茶时，正好能看到中庭的小花园。
谢琳琅见状略一沉吟，他走到乐清屏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标注着寂夜宫入门弟子基础符文大全的书卷，坐在后方的椅子上慢吞吞翻阅起来。
谢琳琅本是为了打发时间，可是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基础符文大全前半部分主要讲一些基础符文类别，比如防护、攻击、安魂等等，这些符文非常简单，甚至一些比划勾勒与仙门修士用的符文基础是一样的。
天地大道回归最淳朴本质表达，大多相差无几，然而基础符文的后半部分就出现了一些寂夜宫独特的符文禁制。
比如一种特意将躁动的魔气转化为一种混沌的炁，这种炁不分属性，可以短暂地平息魔修由于魔气而生的疯狂和烦躁。
还有一种御兽符文，吸食魔气而生的魔兽要远比妖兽甚至灵兽更为疯狂，甚至一些低阶魔兽压根毫无理智可言，有时候修士囊中羞涩，或者运气不好，找不到更高品阶的、有智慧的魔兽，就只能暂时操纵这种无智商的魔兽当肉盾。
而这种御兽符文就可以破坏魔兽大脑和灵性，将其转化为一种特殊傀儡。
谢琳琅死死盯着这道禁制。
禁制的纹路并不复杂，是非常基础的花纹，但只要经过一些特殊变形，是不是就和之前袭击方师兄的那个黑甲修士铠甲边缘处的花纹有些类似？
当时谢琳琅躲在墙壁上，误以为自己要和黑甲修士开战，全神贯注，自然印象深刻。
谢琳琅细细读起来，他将基础符文看完后，又返回书架上翻阅中级符文大全。
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暗淡下来，已然深夜了。
符文房外面响起了叮当的声音，是乐清屏打开防护阵法走了进来。
“咦？谢师兄？”
乐清屏非常诧异，她没想到谢琳琅居然还在符文房里。
她将谢琳琅塞到符文房，本质上是给谢琳琅一个不用来干活的借口，就差没直说大佬你做什么都可以、但莫挨老子了。
谢琳琅未语先笑：“乐师姐，我看入迷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书卷，“你的书架左边没有覆盖阵法，我以为可以取下来观看。”
“哦，自然可以，我每次出门时都会将专属的绘制符文室借给其他师兄师姐，我这里总比外面的大房要安静私密些。”
乐清屏的目光落在谢琳琅手中的书卷，“谢师兄很擅长符文吗？”
“并不，我擅长炼丹。”
“哦，炼丹啊……额啊？”
乐清屏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她和谢琳琅探查九灵宗宗门废弃之地时，眼前这位谢玉就能一眼辨认出九灵宗储存的丹药和饲料丸，她之前和洪奎说什么来着？
符文房没有擅长丹道的修士？眼前不就正好有一个吗？
她立刻惊喜地说：“对了，谢师兄，你知道宗门即将举行丹药大比吗？”
谢琳琅十动然拒：“我听沈师弟说了，但我对此没兴趣。”
“真的，你知道奖励是什么吗？”
乐清屏自信地说：“我也是出门打听了好久才探查到一点信息，你听说过真界那边的九夏山吗？九夏山曾有一位丹道大师，据说能炼制出让大乘期修士也趋之若鹜的丹药，可惜去年陨落了。”
谢琳琅眉梢微动，他似笑非笑：“自然听说过，琳琅道君，对不对？”
“对，据说九夏山要向全修士开放他的芥子境，希望有人能得到那位大师的传承。”
乐清屏兴奋地说：“也不知道宫主怎么做到的，他大概率拿到了出入芥子境的钥匙，这枚钥匙就是此次丹师大比的奖励，你真的不想要吗？”
谢琳琅呼吸微窒。
第49章 第 49 章 “好像叫谢玉。”
谢琳琅有些怔忪。
他的芥子境要开启了？
当初谢琳琅感应到天劫即将来临时, 状态很不好，由于裴霁的事，他满脑子都是摆了的念头, 根本提不起对抗天劫的心思。
他怀揣着赢了就当赚了, 输了就去地府找裴霁的想法迎接天劫, 自然被天劫教做人, 直接劈了个身死道消。
当然, 谢琳琅被天劫劈之前也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对, 度过的几率很低。
于是他早早将一部分丹药交给九夏山，算是回报了宗门多年培育恩情，又将一部分独属于自己的核心重要之物放进了芥子境。
作为丹药大师，谢琳琅有时候会炼制一些超越他当前修为品级的丹药, 需要的材料全都为天地罕有的奇珍异物。
普通芥子境无法保存这些灵物内潜藏的特性和强大力量, 于是九夏山出面, 帮谢琳琅找仙门正宗大派，专门出让了很多利益, 为谢琳琅交换来了一个仙品的芥子境。
也所以这个芥子境一半是谢琳琅的, 另一半则属于九夏山。
于是谢琳琅还在芥子境内留下了大量的炼丹技巧和手法，算是还了九夏山一份丹师传承。
但仙品的芥子境还有其他妙用：芥子境内的造化核心可以自动生成造化之气。
领悟造化之气，不仅能帮丹师领悟生生造化之道，从而在炼丹上有更多感悟和进步, 还能辅助谢琳琅修行《宝树经》。
最重要的是, 谢琳琅在芥子境里留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当时他觉得自己等不到了，就塞进芥子境当后辈的机缘, 可如今他又活了，自然对那个东西志在必得。
“原来如此，我要参加。”
谢琳琅立刻改了主意, 全然不在意之前信誓旦旦说不参加的话，他故作疑惑地问：“琳琅道君陨落才一年左右，他的芥子境这么快就出世了？很多大能身死道消后，他们的芥子境都会变成半位面或者小空间，非有缘人不得入，怎么琳琅道君的芥子境……”
乐清屏摇头：“我也不清楚，反正是仙门正宗九夏山传出来的消息，宫主也确认过了，应该做不得假吧。”
谢琳琅：“不知道宫内的丹药大比有什么流程和注意事项？”
乐清屏精神一振：“由于琳琅道君留下的是丹师传承，参与选拔的修士更注重天分和未来发展的潜力，所以这次选拔不看修行，大概是每个阶段的修士一起炼丹，让高阶修士综合评判，选技术、天分和潜力最好的弟子前往真界参与选拔。”
谢琳琅：“我只要和筑基期修士比拼即可？”
“没错。”
“那我岂不是会占他人名额？”
乐清屏：“……”
天啊，还没开始大比，眼前这位谢前辈就直言说自己能赢了？好自信啊！
但考虑到眼前这位前辈是转世重修，的确有点欺负人。
乐清屏略一沉吟就道：“你先比着，若筑基水平的天赋出众的弟子数量太多，我会想办法找上面的师伯师叔进言，让他们增加名额。”
谢琳琅意味深地打量乐清屏：“乐师姐虽然修为不足，但在宗门内却能量不小啊。”
乐清屏对此很自信：“没错，我师尊可是宫主的红颜知己，一般宫内修士都会给我师尊一个面子的。”
谢琳琅怔了怔，他立刻追问：“真的？不知道贵师尊如何称呼？”
乐清屏迟疑了几秒才道：“师尊姓黄，人称黄真人，据说也是带艺投入寂夜宫，但她修为高，又和宫主关系密切，很快就成了宫内高层，具体叫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谢琳琅微微蹙眉，他仔细回忆，许久后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听到的一个八卦。
当时寂夜宫覆灭了九灵宗，九灵宗也是仙门正宗，寂夜宫如此嚣张，自然引起了很多真界修士的不满，于是他们牵头组织了一个追杀团队，专门追杀寂夜魔君。
结果反而被寂夜魔君击杀了很多修士，由此寂夜魔君名声大噪，成了魔修中最吸引仙门修士仇恨的第一人。
这其中好像有人提过一嘴，说梦华仙门的姚黄仙子被寂夜魔君掳走了，后来似乎转为魔修。
梦华仙门非常愤怒，就请了天魅阁的如月尊者帮忙暗杀寂夜魔君。
然而谁都没想到，如月尊者在真界走了一圈，没有搞掉寂夜魔君，反而将天凌宗的嫡传弟子私下囚禁少男少女当炉鼎的事曝光了。
由于仙门追杀寂夜魔君的起因是九灵宗的覆灭，所以谢琳琅稍微关注了一阵子。
九灵宗完蛋后他也曾去遗址转过，他什么都没找到，更别说寻找裴霁的痕迹了，只得默然停留了一天，转身回九夏山继续闭关炼丹。
当然，现在谢琳琅已经知道九灵宗的宗门被寂夜魔君以大法力打入了混沌虚空，自然不可能在九灵宗原址找到任何线索。
乐清屏试探着问谢琳琅：“前辈想到了什么？”
谢琳琅略一沉吟，打了个响指，一面淡淡的水汽形成的镜面出现在乐清屏面前。
“你师尊是眼前这女子吗？”
乐清屏仔细打量镜面女子，只见女子一身黄裙，长发挽发髻，肩披金线披帛，一身富丽堂皇，长眉入鬓，眸如灿星，英气逼人。
女子手里挽着一只长茎牡丹，金黄色牡丹绽放着硕大的花头。
也许是乐清屏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硕大的花头像是榔头，可以轻易将人的脑袋砸成八瓣。
乐清屏有些不确定，看面容似乎有点相似，可是这气质……好像和她熟悉的师尊有着天壤之别啊！
“……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梦华仙门的姚黄仙子，据说曾因寂夜魔君堕入了魔道。”
乐清屏若有所思，记下了女子的面容和信息。
“梦华仙门，姚黄仙子。”
谢琳琅一摆手，收起水镜；“我曾很久之前见过她一面，但我没见过你师尊，不保真。”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乐清屏，“你既然是你师尊的弟子，为什么不直接问你师尊？”
乐清屏狡黠地说：“自己问和自己查，感觉不一样哦。”
“那我用这个信息换一个委托。”
“……请说。”
谢琳琅神色微凝，他抖了抖手里那份符文大全，指着几页道：“我看了宫内的基础符文，你能根据这些符文，逆推出效果相反的符文吗？”
乐清屏一愣：“逆推出效果相反的符文？”
谢琳琅：“没错，比如这个御兽符文，虽然可以操纵没有灵智的魔兽当肉盾，但若是能逆推出效果相反的符文，经过长期操纵，能唤醒魔兽的灵智，岂不更妙？”
乐清屏不理解：“那有什么用？如果要找有灵智的魔兽，去坊市买一只不就好了？”
何必自己辛辛苦苦用符文给魔兽增智？简直是浪费时间。
“那如果我操纵的目标是法器或者灵剑呢？”
“……啊！您是说将符文逆向改成养灵之法？”
想要让一个法器产生灵智，简直难上艰难，非大乘期修士所不能为也，只有传说中的仙人法器才先天具备神智。
乐清屏顿时来了兴趣，她满口答应了：“行，我会研究一下的。”
谢琳琅心下松了口气，又选了几页符文，都是他在黑甲修士身上看到的相关花纹符文。
不过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目的，谢琳琅还选了其他几种符文掩人耳目。
由于他满心都是黑甲修士身上的符文，以至于他选其他符文时不太上心，没注意看自己都选了什么符文。
乐清屏的表情则是越来越古怪，她看着那个避尘符，忍不住开口：“谢前辈，那个加速生长的符文改成延缓生长，我还能理解，但你将避尘符变成吸尘符，是想做什么？”
谢琳琅卡顿了几秒，若无其事地说：“清理丹炉用，丹炉内的残渣也有奇效，不能贴避尘，要吸尘。”
乐清屏只能一副“我不是丹师你别骗我”的表情，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和乐清屏告别后，谢琳琅才松了口气。
红嘴雀还记得方师兄变成的黑甲修士，若是乐清屏能开发出全套的逆转符文，是否能逆转黑甲修士的状态呢？最起码也能让他们恢复理智？
倒不是谢琳琅好心惦记着方师兄，他只是害怕寂夜宫无数黑甲修士里，有一个曾是裴霁。
即便裴霁和黑甲修士没关系，若有逆转的符文在手，谢琳琅也可以通过黑甲修士，获取寂夜宫的机密情报，算是两手准备。
可惜谢琳琅自身不擅长符文，只能等乐清屏的消息了。
三日后，寂夜宫正式宣布了丹药大比的具体事项。
想要参与比赛的人，只需要去郑师兄那领一个任务，就能去丹房参加比赛了。
比赛模式简单粗暴，凑够10个人就开炉炼丹。
10个人里面只有1个入选，第二轮同样如此，还是10个人选1个。
于是只用了五天时间不到，寂夜宫数千名低阶修士就比完了前两轮，再加上内部推荐，最终凑齐了三十二个筑基弟子进行第三轮比拼。
谢琳琅自然入选了，沈鹤同样如此。
从第三轮开始，寂夜宫的高阶修士不定期地出没在考核现场，除了亲自探查弟子的天赋外，也方便低阶修士和高阶修士间互相缔结师徒关系。
谢琳琅每次炼丹的速度总是最快的，自然得了很多高阶修士的注意。
只不过谢琳琅身上还有夕死门的标签，比不上根正苗红的沈鹤。
林郁对沈鹤非常满意，在看到沈鹤在规定时间内炼制出一炉丹药，品相还很好时，不由得笑着点头。
他正要和身侧的丹师介绍说，这是我徒弟，很有天赋和前途，他身侧的鸟架子上，那只杀马特的小鸟扑棱着肉翅，突然声音沙哑地问：“那是谁？”
林郁怔了怔，他顺着杀马特小鸟的视线看去，原来他的弟子沈鹤炼制丹药成功后，居然拿着药瓶去找了另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长发如瀑，眉目精致如画，眉心一点朱砂痣，气质宁静安详，正在对沈鹤低声说着什么。
林郁略一回忆就道：“哦，他是夕死门修士，带艺投师，来咱们寂夜宫进修。”
杀马特小鸟死死盯着黑发黑衣的少年，眼神都痴了。
“……他叫什么？”
“好像叫谢玉。”
“什么？”
杀马特小鸟倒吸一口冷气，直接从鸟架子上摔了下去，跌在了林郁的椅子下面。
林郁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癫？”
他突然有点后悔，还不如让裴小鸟继续叽叽喳喳呢，说人话后怎么更傻更疯癫了？
第50章 第 50 章 “我的心魔已经不在人间……
林郁赶紧从凳子底下捞起了杀马特小鸟。
由于裴寂夜的情况特殊, 宗门里除了林郁等寥寥几个裴寂夜的心腹，再没人知道他的具体情况。
与林郁一起来观看宗门弟子丹药大比的化神修士专注于炼丹，显然不属于裴寂夜的心腹, 自然不知道杀马特小鸟的真实身份。
这老者还笑着调侃林郁：“你这鸟儿是用来试丹药的吗？看到低阶修士炼丹竟如此惊惧？”
林郁打个哈哈, 嘴上敷衍了几句, 袖袍一甩, 将杀马特小鸟拢在了袖子里。
然而杀马特小鸟显然并不安分, 竟直接用嘴巴戳破了林郁的袍子, 探出了一只脑袋，脑袋顶部那灰黑色的长毛支棱着，看上去颇为可笑。
林郁心里疯狂输出了长篇大论，但他不敢说出来, 只敢咬着牙传音给小鸟：“你到底怎么了？”
裴寂夜没有理会林郁, 他只是痴痴地看着那个穿着黑色袖袍的少年人。
他看上去很年轻, 大概十五六岁，白肤黑发, 眉目皆是纯澈的黑色, 本是最常见的颜色，可是黑与白的对比在少年身上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他身上萦绕着一种普通修士难有的安静祥和，仿佛竹林下拂过的一缕风，又像是让明丽花朵微微垂头的露水。
尤其是他低眉敛目时, 就像是一只优雅的仙鹤轻轻收敛羽翼, 细细梳理宽大的翎羽般宁静纯澈。
最重要的是，他还叫谢玉！！
裴寂夜当然知道自己师弟上山时叫什么。
谢琳琅出身凡俗某个王朝的书香世家, 族内多是清贵的读书人，以至于谢琳琅也养成了翩翩君子的风姿与修养。
他是家中老来子，祖父母甚爱之, 遂以玉为名。
后来谢琳琅天赋不凡，因翻阅谢家祖上流传下来的上古文书而知晓了修行一事，谢琳琅以游学的名义告别父母，去往名山大川寻求仙缘，并成功拜入了九夏山。
他拜入九夏山时才十三岁。
一个大家族出身的贵胄公子，独自一人在宗门内从最低阶的炼气期开始修行，只用了短短两年进阶筑基，可见谢琳琅天资多么可怕。
裴寂夜的师尊看重谢琳琅，遂收为真传弟子，谢琳琅由此成为了裴寂夜的师弟。
当时两人的师尊觉得谢玉天资不凡，遂为谢琳琅取字，让他以琳琅为名示人，以防慧极必伤，或者出现伤仲永之事。
距离谢琳琅改名已经过去数百年了，知晓过往之事的人大多已然故去，师尊也已然寿命到头、陨落于九夏山，只剩下了两人不知道在哪里浪荡的大师姐。
而现在，一个叫谢玉的少年出现在眼前，还有着与谢琳琅相似的气质，甚至他还会炼丹，裴寂夜看着看着，简直不可自拔，恨不得直接冲上去问，少年你可曾有前世，你是否叫谢琳琅。
林郁死死掐着杀马特小鸟的脖颈，生怕这只疯鸟一个突刺，杀到低阶修士群中蛮干。
“那个叫谢玉的怎么了？”
林郁一边问裴寂夜，一边快速从桌案前的文书中找出了谢琳琅的卷宗，
“哦找到了，谢玉，今年二十五岁，夕死门修士，为了寻找结丹机缘，来咱们寂夜宫进修，是乐丫头引荐来的……”
裴寂夜听着听着，脑门上那几根支棱的杀马特鸟毛慢慢蔫了下来。
二十五岁的筑基后期修士……会是谢琳琅吗？反正肯定不是他的转世，转世没那么快，总要在地府转一圈，再投胎降生……
裴寂夜本来激动兴奋的心顿时冰冷下来，整只鸟像是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他还在倔强地给自己找说辞，也许谢玉被人夺舍了，以前不叫谢玉？
但师弟性子温和良善，不会夺他人神魂根基……
“我也找夕死门那边要了资料。”
毕竟看名叫谢玉的少年炼丹的天赋和水准，很可能在丹师大比中脱颖而出，代表寂夜宫前往真界参与九夏山的芥子境选拔。
林郁自然要提前查清楚每个弟子的底细。
“夕死门的门主作保，说谢玉是李平湖很久以前在真界收的弟子，据说是故人之后，只是当时谢玉父母强留，不希望他来到魔域这边，才没带回宗门。”
李平湖还是很靠谱的，有了谢琳琅那句暂时不想让九夏山知道他的踪迹，自然花费了一番力气，帮谢琳琅做了全套的身份资料。
“前些日子谢玉的长辈出了点岔子，他再留在真界可能会有麻烦，夕死门就将人接了回来，考虑到寂夜宫擅长培育弟子，宫内修行道路和技巧更多更广，谢玉就来咱们这里进修了。”
林郁还指着文书后面的小字，“夕死门那边还送来了一盒不错的灵界材料当礼物，所以尽管他不是真传弟子，但丹房这边的前辈们还是将他的名字加入到了名单里。”
林郁这番话尽显他作为丹房主管的办事能力，堪称细致周全，只可惜裴寂夜听后却如遭雷击、心如死灰。
这谢玉显然是夕死门在真界找到的好苗子，是从一开始就拜入了夕死门、正儿八经修行有成的修士，根本不可能是谢琳琅的转世，更不可能被谢琳琅夺舍了。
裴寂夜死死盯着谢玉，尤其当谢玉抬眸看向沈鹤时，露出的赞许和欣慰笑容时，他更是心如刀割，继而怒火中烧。
“……谢玉对面的人是谁？”
“喂，你是故意装傻吗？那是我新收的弟子沈鹤，你不是还在他那停留过几天？”
裴寂夜冷酷无情地说：“弄死他。”
林郁一脸问号：“你发什么神经？”
杀马特小鸟的眼睛红得滴血，蕴含了深深的杀意，似乎下一秒就要冲锋到沈鹤面前，一个咸鱼突刺，直接戳爆沈鹤的脑袋。
“我看他不顺眼，弄死。”
“……那也要等丹药大比之后，现在宗门这么多人盯着，他突然死了，肯定会引人注意的，你别忘记了，善乐那帮人刚平账消失，宗门高阶修士尽管接受你的说辞，却还是很不满，你冷静点。”
林郁就像是每个反派都有的忠心狗腿子，在劝说无果后，竟真的开始思考怎么帮裴寂夜弄死沈鹤了。
反正沈鹤只是个筑基期的低阶弟子，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动手，稍微暗示一下，自有大批魔修弟子主动找沈鹤的麻烦。
但很快裴寂夜又补了一句：“不要让谢玉发现。”
林郁狐疑地看着那边关系似乎很好的谢琳琅和沈鹤，又低头看自己袖子漏洞钻出的杀马特鸟头，总有种奇怪的错觉。
这怎么有点像是在争风吃醋？
林郁办事向来严谨，他先查了查谢琳琅和沈鹤间的关系。
似乎是乐清屏找了洪奎，洪奎引荐了沈鹤，谢琳琅和沈鹤只是普普通的、委托人和被委托者的关系。
但由于庞三鲜提前通过沈鹤得知了丹药大比的消息，故意囤积了一大批用来练手的低阶材料，庞三鲜赚得盆满钵满。
明面上谢玉为了采购足够的练手材料，遂天天来找沈鹤，一来二去，两人似乎很投缘，常常在丹房一起炼丹。
哪怕谢玉明面上隶属于符文房，可是符文房也想在此次大比中分一杯羹，自然不在乎谢玉窜到丹房的举动，甚至还暗中支持。
林郁也找洪奎问过，说谢玉怎么天天来找沈鹤。
洪奎的回答是，谢玉愿意给沈鹤贷款。
林郁无言。
这答案真是朴素而具备杀伤力啊。
谢玉是夕死门修士，带艺投师，信誉有限额。
可对于低阶修士而言，若能提前找宗门兑换一些材料，获得丹药大比的胜利，那一切投资都是值得的。
“沈师弟向谢师弟承诺，若是能获得丹药大比的胜利，他愿意将收获的奖励平分给谢师弟。”
洪奎还挺羡慕的，“沈师弟是宗门真传弟子，他若真的赢了，必然能到金丹期以上的奖励，不管是卖掉平分魔石，还是兑换成别的材料分给谢玉，姓谢的小子都赚大了。”
为此提前投资一些信誉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林郁有些头疼，寂夜宫有独特的修行规则，若是谢玉真的借贷给沈鹤，若是沈鹤无法偿还债务，很大可能会债务转移到他林郁身上啊！
哦等等，他和沈鹤还没举行真传弟子的拜师礼。
而且他是师尊，师尊接受弟子转移债务好像有一些避险规则？
但不管林郁怎么处理，都不可能绕开谢玉，因为谢玉是债主啊。
林郁调查后来找裴寂夜，结果他一进入裴寂夜静修的房间，就看到往日沉睡的青年正斜靠在赤红树枝的宝座上。
他面前飘浮着一个一人高的镜子，镜子上显露出了一个少年，少年似乎正在上寂夜宫的宗门大课，正是谢琳琅。
宗门大课的上课地点是寂夜宫的公共区域，寂夜宫主管和元婴以上的修士都可以施法查看此处情况，防止弟子在修行中出岔子。
林郁：“……”
不是，这有点不对劲啊。
他狐疑地看着裴寂夜，试探着说：“我查了，谢玉和沈鹤感情深厚……”
裴寂夜的目光如闪电般猛地落在了林郁的脸上，仿佛化为了实质性的刀与剑，似乎林郁再详细说明两人感情深厚的细节，就会将林郁细细切成臊子。
林郁：“……”
若是他再不明白，他也枉为元婴修士了。
“一见钟情？”
“哼，他只是个替身而已！”
林郁：“……”
他意思意思提醒了一句，“你小心养出心魔。”
裴寂夜收回杀必死的目光，又深深注视着镜面里的少年，试图透过对方描摹另一个人的容颜与风姿。
他喃喃地说：“我的心魔已经不在人间了，我何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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