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树刚走到大门口, 就被站在门外迎宾的林建业拉走了。
他上下打量着林嘉树的穿着,在心里哼笑一声,嘴上却是罕见的夸赞:“很精神嘛, 一会儿带你去见爷爷,他老人家一定会高兴的。”
林嘉树愣了一下,抿唇笑了笑, 看见林建业斑白鬓角的汗,还是忍不住担忧道:“……爸爸,你还好吧?”
林建业偏过去的脑袋一僵, 沉默片刻才道:“不用你担心, 暂时死不了。”
这话就很不好听了。
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大概是: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呛我是几个意思?
但林嘉树的脑回路异于常人, 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 他只觉得对方是在强撑, 大概是已经病得不轻了(无恶意)……
所以他只是垂了垂眼, 什么都没说地跟在了父亲的身后。
林老爷子的寿宴从外边来看并不起眼,除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山中庄园, 看不出内部是多么的豪华奢靡。
林嘉树跟在林建业后面,有侍者给他们开门, 门里是亮如白昼的巨大顶灯, 光线强得几乎刺眼。
林嘉树下意识就眯着眼、低下头,想避一避正面的灯光, 自然也就没注意迎面走过来的人是谁。
喻方达和喻珈蓝就站在正厅的外围,似乎等了很久。
这扇门一开,喻珈蓝就看见跟着林建业进来的男生,微微垂着头,把修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明亮的白炽灯下, 泛着莹白的光泽,有种浑然天成的脆弱感,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再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林嘉树,喉结翻滚着,像一匹随时准备伏击的狼。
林嘉树过了一会儿才看见喻家这两兄弟,虽然潜意识里不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林建业和两人打招呼,然后顺势把林嘉树推了出去,说得冠冕堂皇:“年轻人有共同话题,小树,你陪着两位,我去你爷爷那边。”
林嘉树还没来得及拒绝,林建业已经扭头就走,丝毫不给他机会。
他一扭头,就正对上喻珈蓝的视线,登时呼吸一滞,下意识也想走。
喻方达捏了一把弟弟的肩膀,温柔出声:“又见面了,小树。”
林嘉树被这人的一声“小树”叫得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含糊地“嗯”了一下,就往大厅里走。
一只手已经伸进口袋里,摩挲着锁屏键。
大厅里觥筹交错,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林嘉树想着也许有人可以拦住姓喻的,就故意往人群里走。
感到危险的时候往人堆里走,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可惜他低估了喻珈蓝死缠烂打的功力,也高估了兄弟两人的共同价值。
谁会拦着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所以当他挤进人堆里又挤出来后,准备站在墙边和沈慎发消息问问他在哪的时候,身侧又响起了一道声音:“你在躲我?”
林嘉树:“?”
他茫然抬头,正对上喻珈蓝阴沉沉的面容,想后退却已经退无可退。
林嘉树咽了咽口水,迟疑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喻珈蓝闻言,哼笑一声:“你想甩开我?这招只能拦住我哥,拦不住我。”
林嘉树:“……哦。”
他不想再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说话,决定自己去找爷爷,再看看沈慎在哪里。
谁知道他刚转身,就被人扣住肩膀。
高他近一个头的男生把他固定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灼热到发烫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喷在林嘉树的脸侧。
林嘉树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想抬头,却因为距离太近无法抬头——他无师自通地参透了对方的目的,只要他一抬头,就正中对方下怀。
于是他只能用力去掰喻珈蓝的手,并且生气地说:“你到底想干嘛?!”
“和我结婚吧,林嘉树。”喻珈蓝很直接地说出他的目的,“沈慎除了比我有钱,还有什么比我好?”
林嘉树心想,你除了比他年轻几岁,到底怎么和沈慎比?
但他不敢直说,只是硬邦邦地重复:“放开我。”
喻珈蓝不放,林嘉树突然想起上次被他刁难的情形,十分记仇地说:“是谁上次还叫我嫂子的?我跟你说,沈慎今天也来了,你敢不敢和我去见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他的亲哥也在场,喻珈蓝完全不是上次看见沈慎的那种怂样,很是硬气地嘲讽他:“我有什么好怕?说真的,你不过是林家的一个小拖油瓶,你凭什么觉得沈慎真会娶你?他只不过是无聊和你玩玩罢了。”
林嘉树被他气到了:“……你!”
并非是在因为羞辱他,而是因为喻珈蓝对沈慎那种以己度人的恶意揣测。
林嘉树重重地哼了一声,觉得和这种中二晚期的人实在说不通,还是挣扎着要走。
喻珈蓝却以为是自己说得太过,林嘉树生气了,打心底里觉得实在可笑。
但看着对方带着怒意微微发红的眼角,让本就是精心装扮过的面容更添几分艳色,他又忍不住软了声,手也松了几分,出言哄道:“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只想说,我比沈慎年轻,你看看我,我们一定更合适。”
林嘉树无语凝噎:“……”
正巧手机震动了一下,林嘉树觉得是沈慎回消息了,蹭地从喻珈蓝的禁锢里钻了出去,拐进一旁的卫生间里,迅速关门落锁。
一套连招下来,林嘉树喘着气,静谧的卫生间里充斥着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还有点抖。
点开一看,是沈慎发来的消息:【在哪儿?】
一股浓烈的委屈感冲上林嘉树的鼻腔,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打字回复:【我在厕所QAQ,喻珈蓝非要堵着我】
【好讨厌啊】
沈慎还是如他惯常那般发了个:【?】
接着又说:【一楼的?我来找你。】
林嘉树感觉眼眶一热,他闭了闭眼,打字回复:【还是算了,有点丢人qwq,我去找爷爷吧。】
沈慎:【嗯,我现在过去】
林嘉树深吸一口气,推开厕所隔间的门,走到门口向外看,喻珈蓝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悄悄松了口气,用最快的速度跑上二楼,找到爷爷休息的房间,正想敲门,却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对话:“……沈慎真的想结婚?”
听到沈慎的名字,林嘉树抬起的手在空中一顿,下意识就趴在门口想继续听。
林嘉树听见熟悉的苍老声音说:“嗯,他刚才直接来楼上找我,还说等会儿要带林嘉树一起过来。”
林建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语气是赤裸裸的嘲讽:“真不知道林嘉树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汤,这一个两个都追着傻子跑。钱多烧的?”
林天淮哼了一声,道:“少说几句风凉话。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林建业说:“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沈家不敢得罪,难道喻家就可以吗?父亲,要是沈慎真这么痴心,那结果无论如何他也会娶林嘉树;要只是做戏,那就看林嘉树想跟谁了。”
“选择权在他,这难道不是很合理吗?”
林天淮沉默片刻,道:“你就不怕沈慎发现?”
林建业嗤笑一声:“他发现不了。你瞧,他正在楼下被一群恨嫁的女人缠着,哪有功夫管这些?”
听到这里,林嘉树就算再笨也听出来这场鸿门宴是为他准备的了。
虽然他还是不愿相信,但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汗液沁湿了衬衫,冷冷地黏在背上。
阴冷黏腻的感觉几乎令他作呕。
林嘉树扭头,走廊外面是硕大的顶灯,晶莹剔透且流光溢彩,往下看去,都是些衣着光鲜人模人样的客人们。
好像无人知晓在暗处的这些事。
再多看几秒,林嘉树就觉得头晕目眩,只能收回目光,强忍着不适悄悄离开,一边掏出手机给沈慎发消息。
等他摸到楼梯口,沈慎都没回复,大概是真的被人围住了。
那就走吧,林嘉树想,总之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即将走下楼梯的瞬间,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原来你在这儿。”
不用回头,林嘉树瞳孔猛然一缩,听出这是喻方达的声音,立刻就迈开腿想跑下楼梯,却还是慢了一步。
喻方达见抓不住人,直接对着林嘉树的膝弯来了一脚。
林嘉树只觉得一条腿剧痛无比,企图踉跄着滑下楼梯,结果下一秒就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楼梯下,手里的捏着的手机也飞了出去,悄无声息地摔在了地毯上。
喻方达缓步走下楼梯,弯腰伸手,轻而易举地把倒在地上的林嘉树捞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倒扣在地上的手机,却没有拿起来,而是径直跨了过去。
自然也就没发现,手机是正在通话的状态。
喻方达抱着林嘉树,走进了林家人给他安排好的房间。
而此时,喻珈蓝正在满世界找他的亲大哥,并不知道对方抱着他心心念念的“未婚妻”进了房间,也不知道自己身后正跟着一个小尾巴。
终于,他碰到了从楼上下来的林建业。
喻珈蓝着急问:“林叔,我哥呢?”
林建业卡了一下壳,心想到底是谁要结婚啊,但还是说了:“在楼上……”
喻珈蓝一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拨开人群往上跑。
这样自然是顾不上观察有没有人在盯着他了,满心都是:他哥到底想干嘛?!-
林嘉树刚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都痛,尤其是腿和脑袋。
他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还好,腿还在。
但稍微动了一下就让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嘉树又抬手摸了摸脑门,感觉应该肿了一片。
皮肤上的密密匝匝的刺痛感逐渐唤醒了他昏沉的神志,林嘉树想起自己之前应该是正准备下楼去找沈慎,找不到就打算自己溜走来着……
然后好像遇到了喻方达,再然后他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林嘉树忍不住“嘶”了一声,迫切想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毁容。
结果他一摸口袋,发现手机不见了。
林嘉树:“!!”
完蛋了,没办法联系沈慎了。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曲着一条腿勉强站直,抬头环顾四周。
房间里很干净,家具几乎只有一张占满整个房间的大床,让已经隐约觉得不妙的林嘉树感觉更加心慌。
他努力挪动到房间角落的穿衣镜前,凑近了仔细看自己的脸,在发现只是额头稍微红肿了一些,并没有真的破相后还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林嘉树一瘸一拐地挪动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撸起裤腿一看,从膝盖开始往下,已经青了一片,严重的地方已经满是淤血的紫色。
林嘉树看着眼晕,就把裤腿放了下去。
刚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不太清楚,浑身的痛感又太明显,导致他忽视了其他的感官。
如今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林嘉树居然诡异地觉得热,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
他如葱白般的手指停在衬衫的纽扣上。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脱衣服,应该想办法出去;可身体却昏昏沉沉的不想动弹,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强烈情感拉扯着、叫嚣着让他解开扣子。
林嘉树挣扎着脱掉了西装外套,却觉得更加热了,好像有一把火在他身体里烧,非要把他燃尽了才肯罢休。
鼻腔里呼出的气都灼热,就像发烧了一样。
林嘉树软手软脚地扶着墙边的柜子,想着先去卫生间洗把脸,缓一缓再想看看能不能摸出去。
林嘉树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把冷水扑到脸上。
冰凉的液体唤回几分神智,他睁开水雾迷蒙的双眼,再一次清楚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原本只有额头是红的,现在脸颊到耳根都红扑扑,眼角也一片绯红,亮晶晶的水液顺着他柔和的面部线条流下,滑进他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的一弯锁骨下,洇湿胸口的白色布料。
林嘉树迟钝地察觉到自己的病态不对劲,却也根本无计可施。
他只能咬着唇,慢吞吞地移动到门前,想看一下门锁了没。
结果他刚把手放到门把手上掰了两下,门就从外面开了。
林嘉树没有抬头,男人挡在门口,落下一片阴影。
他下意识后退,却被一把捉住手腕。
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是急着投怀送抱么?躲什么。”
林嘉树想挣开对方的手,但浑身软绵绵的,倒像是欲拒还迎地拉着对方入怀。
喻方达也就顺势凑了过去,长臂一展,揽住林嘉树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你应该不喜欢我弟弟那种傻白甜吧?毕竟两个傻子的未来一眼看得到头。”
林嘉树微微喘着气,已经不太听得进去对方在说什么,满脑子只想着沈慎在哪里,为什么没来找他。
越想就越觉得委屈,但还是本能地抗拒着这个人的怀抱。
喻方达见他不吭声,便低头去看,见对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好笑道:“哭什么?嫁给沈慎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沈家的水可是深得很啊。”
“难道你真以为一只小白兔进去了,还能留下全尸?”喻方达用手挑起林嘉树的脸,药效逐渐齐了,不用多大的力气,对方都只能乖乖任他摆布。
他的眸色也被房间里残留的气息烫红了,又或者是因为怀里的人。
喻方达便出声哄道:“跟我……”
话未说完,背后传来一声冷笑,随后就是一阵剧痛、一声巨响、一句痛呼。
喻方达被一脚踹到了床头柜下,连带着他搂着的林嘉树也踉跄了几步,好在很快被罪魁祸首紧紧箍住。
熟悉的墨香混着些其他的香气,沈慎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但语气却是明晃晃的怒:“跟你做什么?眼瞎了才会选你这种要靠下药的猥.琐阳.痿老男人结婚。”
林嘉树的耳朵贴在沈慎的胸膛上,一时分不清是谁的心跳那么响,但在听见沈慎一口气说这么多还是这样骂人的长句时,他迷迷糊糊的也不忘小声笑了一下。
沈慎听见了,低头看了他一眼,倒在地上的喻方达已经喘着粗气坐在了床边,似乎是想站起来但没成功,一手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他.妈……我到底哪里惹你了?!为什么你要处处和我过不去?”
沈慎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的扫视了一遍地上的喻方达,道:“我从没有刻意为难过你,非要说的话,只能是你处处不如我。”
“但是今天之后,”沈慎见林嘉树已经把眼睛都闭上了,心里也急,知道现在不是和喻方达计较的时候,就言简意赅地撂下一句,“自信点,你确实惹到我了。”
沈慎毫不留情地甩上房门,半抱着林嘉树走出来。
外面的空气要冷得多,林嘉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沈慎便低头问他:“还能走吗?我送你去医院。”
林嘉树摇摇头,眼睫上的泪痕还没干,或许是药物作用,又或许是真的真的很害怕,沈慎听到林嘉树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撒娇又抱怨的语气指责他:“……你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算了。”
他挣扎着要甩开沈慎,当然只是徒劳无功。
林嘉树被这样的气息包裹着,只觉得呼吸越发不畅,可是沈慎却只是要带他去医院。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
怀里的人目光都有些失焦了,沈慎索性把人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林嘉树下意识地环住沈慎的脖子,结果离得近了,又闻到了其他的香水味。
现在的林嘉树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是一股脑儿地把想说的全说了:“好难闻……玫瑰味儿,我不喜欢。”
“你到底干嘛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要去医院,你听见了吗?”
沈慎无奈道:“那也要回家吧?”
“我不要!我家不在你家……”林嘉树卡了一下壳,声音又委屈起来,“我没家了……”
沈慎顿了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任由林嘉树的眼泪鼻涕蹭在他身上。
两人的动静不小,出门也必须经过大厅。
沈慎原本就是撂下一群莺莺燕燕走的,现在她们又想围过来,却被对方眉宇间的冷意和怀里的人给挡住了。
但这么大的动静,林家人也一定会知道。
林建业知道自己的计划泡汤了,就腆着脸过来关心:“诶沈总,您这是……哎哟,小树怎么了?”
沈慎只看了他一眼,腾出一只手轻轻捂住了林嘉树的耳朵,冷冷道:“滚。”
怀里的人在发抖,但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作声。
就好像在安然地睡着,但胸口却湿润着一片热意,让沈慎更加烦躁。
一直到车里,林嘉树才终于小声地啜泣起来。
沈慎始终一言不发,只用纸轻轻擦了擦对方湿漉漉的脸颊,然后目光就凝在了林嘉树一片红肿的额头。
林嘉树哭累了,可是药效还没过去,似乎……还更加猛烈了。
他开始像小猫一样不安分地在沈慎怀里蹭来蹭去,发出黏糊糊的哼唧声。
沈慎的呼吸也乱了几分,但这毕竟还在车里,他只能用手掌托着林嘉树的脸再仔细点看着。
小朋友闭着眼睛,眉头皱一下松一下,似乎是因为肿着拉扯着疼,眼尾一直湿着,擦也擦不干净。
沈慎把对方平放着躺在自己身上,在搬动双腿的时候,察觉到林嘉树在颤抖。
他轻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摔到腿了?”
大火已经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向下,林嘉树胸前的纽扣已经被他解开,往常如白瓷般的皮肤透着粉。
他的双腿难捱地夹着,又因为碰到淤痕而痛得发抖。
林嘉树睁开那双烧红的眼,向来只会给人单纯无害感的一张“白月光初恋脸”此刻满是情.欲的味道,艳丽得极具攻击力。
他不满道,像是生气,又更像是撒娇:“嗯,腿很痛……沈、沈慎,你摸、好不好……”
沈慎看了眼车前,司机师傅就很识趣地把挡板摇起来了。
沈慎把躺在自己腿上的林嘉树抱了起来,让他坐靠在自己身上,一边柔声哄着:“自己把裤子脱了好不好?”
林嘉树“嗯”了一声,自己伸手拉开了拉链。
白色的棉质面料上印着一只卡通小熊。
当然这样并不好操作,他本来就没什么劲,还坐在沈慎腿上,扯了半天都纹丝不动,气得又要掉眼泪:“为什么脱不掉……好难受……”
沈慎呼吸都重了几分,但看林嘉树着急,又觉得可爱。
他轻咳一声,握住林嘉树不得章法的手,轻声道:“小树乖,我来帮你。嗯,抬一下可以吗?”
林嘉树没劲怎么抬得起来,沈慎就稍稍用力托了一下。
合身的西裤褪到膝弯又卡住,沈慎明显感觉到身上的人抖得更厉害。
还没开出那片树林一样的荒地,车窗外路灯的光间或洒进来,车内光线并不清明。
沈慎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林嘉树的腿,用手臂轻轻抄起他的膝盖,裤子就自然而然地滑落到车座底下。
正巧月光越过了树梢悄悄落进来,照在林嘉树曲起的腿上,也照在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上。
比起林嘉树刚醒那会儿,青色被紫色盖住大片,显得更加可怖。
沈慎呼吸一滞,半点绮念都生不出,只想再回去打一顿姓喻的老变.态。
他把车前的挡板降下,开口道:“不回家了,去医院……唔。”
话未说完,怀里的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翻身扑在他胸前,用力捂住了沈慎的嘴,凶凶地说:“我不去医院!”
语气是很凶,可几乎全身都挂在沈慎身上。
沈慎一只手还握着林嘉树的腰,只要稍一用力,怀里的人便会软倒在他身上。
他拉开林嘉树按在他嘴上的手掌,叹了口气,试图讲道理:“不去医院的话,会很难受。”
林嘉树半跪在他身上,脱了力两条胳膊也挂在他脖子上。
在过于明显的欲.望面前,谁都不是傻子。
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沈慎又开口:“听话。”
林嘉树抬起眼,用一种被人抛弃在雨夜里浑身都湿透的小狗的眼神望着他,吸着鼻子说:“你……不要我了吗?”
沈慎沉默片刻,低头吻了吻林嘉树湿润的眼角,哑声道:“……怎么会?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
林嘉树眯着眼,睫毛乱颤,微凉的吻让他觉得舒服,便不由自主地贴了上去,嘴里咕哝着含糊不清的话。
沈慎在他面前就像一块带着冷香的玉,或者冰块之类的,明明皮肤都是温热的,但肉贴肉就很舒服。
沈慎即使闭上眼,神智却还清醒地知道林嘉树几乎是光着下半身坐在他的身上,一种很浅淡的柑橘香被体温熨烫的发甜。
是林嘉树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他甚至把这个东西从学校一路带到他家里。
……是个很恋旧也很专情的小孩。
沈慎的思绪微微发散开,但很快就被林嘉树拉回眼前的场景。
小朋友无师自通地吻上他的喉结,小猫似的,带着勾人的痒意,每一下都挠在沈慎的心上。
攀着的人像一座石像一动不动,林嘉树又气又急,奈何动作一大就扯到腿上的伤,痛得直哼哼。
沈慎托起林嘉树埋在他颈侧的脑袋,一边让司机开回家,顺便调高了挡板的位置。
林嘉树顺着他的力道仰起头,细白的脖颈上有一层浅浅的汗,殷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极了索吻的动作。
沈慎也就俯身亲了上去,力道有些重地碾着林嘉树柔软的唇,毫无阻滞地探进对方的口腔。
林嘉树只是颤巍巍地探出一点舌尖,就被对方攫取的动弹不得。
他根本不是沈慎的对手,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索取,而他毫无招架之力。
林嘉树被亲得呼吸不畅,发出黏黏糊糊的声音,企图软绵绵地推开沈慎。
沈慎的理智回笼一些,便从他嘴巴里退出去一点,两人隔着鼻尖碰鼻尖的距离,林嘉树张嘴呼吸,像一条缺氧了的鱼。
沈慎抬手蹭掉对方嘴角溢出来的一点水色,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林嘉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像是没听懂沈慎的意思。
但下一秒——
卡通小熊被人为扯开一个夸张的笑脸、又恢复原状。
“嘘。”沈慎在他耳边说着,温热的气息吻过耳廓,留下暧昧不明的绯色,“别动,小心碰到伤口。”
沈慎自认为没什么手法可言,但小朋友还是很快,快到他愣了一下,才轻笑着拿纸巾给自己和对方擦了擦。
过分充盈的情绪宣泄后,林嘉树的神智也清明了些许。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似乎在确定自己到底在哪,恰好对上沈慎有些幽深的眼神。
对方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餐巾纸团成一团,扔进车载的垃圾筐里。
林嘉树的视线沿着对方的指尖,移动到对方宽大的手掌,迟钝地闻到空气里淡淡的腥味儿,耳朵顿时烧得火红。
他想默默地从沈慎身上下来,奈何稍微动一下都忍不住“嘶”出声。
他低着头不敢乱看,但耳朵没法堵住,就听见沈慎似笑非笑、又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刚占完便宜,就要跑?”
林嘉树:“啊……?”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在看见沈慎脸上那点笑意之后,知道对方是在和他开玩笑了,虽然现在很想找个地方钻进去,但还是强忍着尴尬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我就是觉得压着你不太好。”
“不是腿疼?”沈慎不给林嘉树继续胡扯的机会,长臂一伸就把人揽了过来,“坐过来我看看。”
林嘉树红着脸再次回到沈慎身上。
沈慎的手掰开他紧贴的膝盖,再次清楚地看见膝盖内侧和后侧的一大片青紫,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小腿肚上。
温热的大手轻触过林嘉树腿上的皮肤,他这才尴尬地、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是光着两条腿的状态,只能把头埋进沈慎胸口装死。
沈慎是再清楚不过林嘉树的一双腿有多漂亮的,看着如今触目惊心的伤痕,他本就漆黑的瞳仁又深了几分。
沈慎在脑海里想了很多种折磨林家和喻家的方法,却被怀里人的啜泣声打断了思绪。
沈慎低头去看,发现林嘉树一脸生无可恋地倒在他身上,眼眶通红,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一副命不久矣大限将至的模样。
沈慎好笑:“怎么了?”
林嘉树的脸更红了,说不上是春色多几分还是怒意多几分:“我……我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沈慎顺着往下看,哦,小熊的笑脸又变形了。
“没事。”沈慎忍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哄小孩似的柔声道,“一会儿回家我请医生给你看看。”
林嘉树的裤子被沈慎扔了,他一路被抱着回的家,身上盖着沈慎的西装。
一进门就听见梁姨的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林嘉树不好意思说话,埋头继续装死。
沈慎便对着梁姨眨了眨眼,抱着人径自回了主卧。
这是林嘉树第二次躺在沈慎的床上。
沈慎:“帮你把衣服换了?”
林嘉树靠在床上,努力坐直:“我自己可以换!”
沈慎就把睡衣给他,然后自己去拿了自己的睡衣,背对着林嘉树开始换衣服。
林嘉树一边慢吞吞地解着衬衫剩下的纽扣,一边忍不住抬眼悄悄看房间另一侧的沈慎。
沈慎的背部线条很清晰,充满肌肉的线条感和力量感,是所有男生都向往的那种。
小树老师也试过健身,还煞有介事地请过教练,但结果就是没两天就累得受不了,从此再也没踏进过健身房一步。
最后这个卡还送给室友了。
沈慎换好睡衣转身,看见的就是林嘉树脱衣服脱了一半,呆呆地看着他的模样。
沈慎便冲他挥了挥手,轻笑着问:“你该不会已经练成睁着眼睛睡觉的功夫了吧?”
林嘉树猛然回神:“……”
他低着头飞速换好衣服,呲溜一下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沈慎走到床边站了一会儿,发觉林嘉树的呼吸频率还是很快,就出去端了杯水进来。
水是温的,入口不会太凉,但也足够解近渴。
林嘉树靠着沈慎的胸膛、就着对方手里举着的杯子喝完水,便下意识地想蹭到人家怀里。
沈慎自然没有推开的道理,很好脾气地给人当人肉靠枕。
纪明方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推开门就看见两位当事人甜甜蜜蜜地搂在一起,恨不得自戳双目外加回到半个小时前告诉自己手机晚上千万要静音。
林嘉树察觉到有人来了,便坚决不肯呆在沈慎怀里,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
沈慎坐到床边的沙发上,目光平静但带着点杀意地盯着纪明方。
纪明方“呵呵”一笑:“夫人这次醒着呐。”
林嘉树红着脸不说话:“……”
沈慎:“看你的,少说话。”
纪明方在心里啐了一口无情的资本家,脸上堆着笑走到床边,和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的林嘉树对视了个正着。
上次林嘉树睡着了,只能大概看出来人的五官很精致,像个人偶似的;但如今睁开眼睛,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再加上那种药性还没完全退下去,林嘉树整个人就像精怪小说里能吸人精气的狐狸精,书生们就算怕也会想自己能否遇见再一度春.宵的那种。
所以纪明方不懂了,他转身质问沈慎:“你……多久没体检了?”
沈慎:“?”
林嘉树一听,心里也紧了一下,这怎么和沈慎有关系?难道……这个也会传染吗?
纪明方用沉痛的语气继续说:“这种药还需要叫我来吗?你不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要是真的不行,还是早点去体检。”纪明方语重心长,“早发现早治疗,对你对你老婆都好。”
林嘉树听得云里雾里,沈慎却黑了脸,冷冷道:“滚,我是让你来看他有没有别的什么地方需要治疗的。”
纪明方耸肩:“行,我看看。这药谁下的,胆子大的离谱,真是勇气可嘉。”
沈慎:“姓喻的。”
“哎哟,这兄弟俩可真是亲兄弟啊。”纪明方乐了,“手段都如出一辙。”
“那我可得好好看看,毕竟老变.态用的东西,那可是相当的厉害。”
林嘉树浑身一僵,眨着眼瞅纪明方。
纪明方凑近一看,率先看见的就是林嘉树红肿一片的脑门,疑惑道:“这脑门咋回事?摔跤了?”
林嘉树便去看沈慎,沈慎也看他,没做声。
林嘉树只好自己说:“就……喻方达踹了我一脚,我从楼梯上滚下去,脸着地了。”
纪明方瞠目结舌:“这人也太狠了吧?!”
林嘉树听他这个语气,顿时慌了,惴惴不安地问:“医生,我不会……破相吧?”
“那倒不会,没有破口子,不会留疤。”纪明方安抚道。
林嘉树这才松了口气。
纪明方又问:“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嘉树僵了一下,然后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就……还没下去,有点痛……”
纪明方看了眼身后的沈慎,眼神里明晃晃地全是“你到底行不行”,但沈慎垂着眼不理他,他只好再转回来,对林嘉树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这个问题不大,多喝热水。实在难受,你就,嗯,自己动一动。”
林嘉树:“……哦。”
沈慎出声:“他的腿也摔了。”
“是吗?”纪明方又赶紧转过来,准备掀开林嘉树的被子,“来我看看。”
他正准备掀被子的手被突然按住,沈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阴森森冷冰冰的:“没让你看。”
纪明方:“?”
“你开点药。”沈慎淡淡地下逐客令,“时候不早了,可以走了。”
纪明方:“??”
他气笑了:“我真就是小说里霸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冤种家庭医生是吧?”
沈慎神色恹恹:“那不然?”
林嘉树躺在被子里,和纪明方道别:“纪医生,再见。”
纪明方很想说再也不见,但对上林嘉树乖乖的眼神,还是不忍心说重话,挥了挥手,叹着气走了。
沈慎走到床边,问他:“要不要洗个澡?”
林嘉树点点头,说想。
下一秒,身子一轻。
林嘉树小声惊呼,伸手环住沈慎的脖子,被抱着走进了卫生间。
